第三百五十八章 追悔莫及
新柳军大获全胜,将士们一片欢腾,这些天来,他们时刻都徘徊在生死边缘!而比死更可怕的是死了都没守住城池,死了也白死,所以他们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此时的城头上,不少士兵喜极而泣!
商志忠催马来到秦琼面前一抱拳,朗声道:“秦兄文韬武略,实在叫人佩服!”
打了胜仗,而且是大胜仗,秦琼心情也不错,笑道:“商兄谬赞,秦某惭愧。”
这时,长寿城门大开,李允、凌灿相继冲了出来,离着老远便听得到笑声。
李允来到秦琼面前,道:“卑职恭喜秦将军,此番大获全胜,全赖将军运筹帷幄,又勇武过人,实在是我等楷模!”
凌灿也连连拱手道喜。
打起仗来,秦琼杀伐果决,可面对这一番赞颂却是浑身不自在。
秦琼连连摆手,“诸位,此番获胜乃将士们奋勇拼杀,秦某如何敢居功?”
众人见秦琼如此谦虚,很是钦佩。
接下来,打扫战场、运送粮草、收押俘虏等等,自是一番忙碌。
进了长寿城,众将士纷纷回营歇息,这些天来,可谓是身心疲惫,现在总算能好好歇息了。
翌日,秦琼派出两队斥候向东探查凌敬所部情况。
随后,秦琼与商志忠商议派人回洛阳,一来,此地战况必须详细上报萧正,二来就是李曾阵亡,如何安葬,安葬在哪,也都要请示萧正。
提起李曾,商志忠神情暗淡,显是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
秦琼又解劝了几句,商志忠说道:“秦兄,还是你来写奏报吧,写好后,你我共同署名便是。”
秦琼点了点头,“也好。”
很快,秦琼将奏报写好,二人署名后,派快马送往洛阳。
而此时的凌敬,却是陷入了困境。
安陆郡本来是萧铣的地盘,但事实上却是周法明的独立王国,在周法明归唐后,立刻率主力进攻江夏,安陆也因此兵力空虚。
周法明遇刺后,李靖下令周绍德兄弟二人退守甑山,安陆兵力也就一直没有恢复。
而京山,本就是一个小县城,平时都没有什么驻军,更何况整个安陆都兵力空虚呢。
所以,凌敬和牛秀率军进入安陆后,一切都很顺利,京山县令、县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县兵也只凑了不到二百人,再加上衙役、捕快,一共也不到三百人,这如何守得住?
至于说投靠新柳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和周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还有些人是远亲或者姻亲,轻易不会反水,而且目前无论是江淮地区的局面,还是大的形势,都不明朗。最后,京山一干官员干脆就弃城而走,即便上面怪罪也比等死强。
不费一兵一卒取了京山,凌敬和牛秀都很高兴,二人随后便率军继续东进,准备攻取富水。
走到半路,接到李曾求援信。
凌敬当时非常震惊,继而便羞恼成怒。
古代文人大多有个特点,就是自负、自傲,甚至总觉得怀才不遇。凌敬也不例外,微末之时,心中便有着远大的抱负,哪怕这抱负在当时看上去有如镜中花。
在遇到萧正后,凌敬认为自己的机遇终于来了,尤其经过相处,萧正在人品、胸襟、格局、眼光等方面的表现,让凌敬非常佩服,认为萧正是难得的明主,这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后新柳军的发展速度虽不算快,但却稳扎稳打,也渐渐有了逐鹿天下的实力,凌敬更是踌躇满志,虽不敢和留侯、酂侯相比,却也深信自己定能辅佐萧正开创一个新的王朝。
可在遇到李唐后,凌敬却遭受了打击。
李靖偷袭南漳,新柳军损兵折将,凌敬当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很惭愧,但更多的是不服,认为是自己疏忽了,没能给予李靖足够重视才被算计了。
可是这一次,凌敬认为自己不仅失职,而且还犯了重大错误!
说失职,凌敬觉得自己作为军师,应该对局势有着清晰、正确的判断,唐军撤出河北,难道就一直在家种地不成?怎么就没想到会增援江淮?这不是失职是什么?
说错误,而且是重大错误,是因为违抗了萧正的命令!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襄阳的时候,萧正下令是让李曾率队进攻安陆与秦琼汇合。
可是到了长寿后,凌敬认为其周围并无唐军重兵,而且他心里对李靖多少有些不服气,便留李曾守长寿,他和牛秀率队出征,以期和秦琼汇合后,连同程咬金、李三娃、何谨进攻江夏和武昌,堂堂正正击败李靖。
但是却没预料到李世民会突然来江淮,而且还出人意料的突袭长寿!
兵法有云,将之器,其用大小不同。李曾无论是应变能力、指挥能力,和牛秀相去甚远,而事实上,李曾犯了两个很明显的错误。
其一,如此紧急军情却只派了一个传令兵送信,好在这个传令兵比较机灵,见势不妙便绕小路而行,否则连信都送不过来,这绝不是一个合格主将应该犯的错误。
其二,萧正曾经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新柳军众人深以为然。若是他凌敬和牛秀留守长寿,绝不会死守城池,敌军势大,暂避其锋芒便是,手中只要有人就有翻盘的机会。
若是当时退守鄀县背靠襄阳,进可攻退可守,而李世民即便占据了竟陵又能如何?
襄阳虽然兵力不多,但襄阳地形复杂,向来是易守难攻,李世民除非昏了头,才会攻打襄阳。
向北,无论是攻打舂陵还是汉东,唐军都是孤军深入,而且战略意义不大,哪怕真的向北去了,李曾也可在鄀县袭扰其背后。
那么,李世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便是向东进入安陆郡,若李曾率兵进入安陆,事不可为的话,凌敬自然会下令让其北上清腾。
可现在呢,李曾却偏偏选择了死守长寿!
凌敬又怎能不懊恼和自责?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怎么就昏了头,改变了主公的命令?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做对了行,可如果既违了命令,又做错了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又是秦琼
所以,凌敬越想越羞愧,越想越自责。
但事已至此,羞恼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救是一定要救,可怎么救?真是让凌敬感到为难。
李世民十万大军,长寿孤城一座,说的直白些,去了也是自投罗网,即便唐军放你进城,粮草又能支撑多久?
驻守房陵的李瑗虽是个草包,但毕竟手下几万人马,襄阳只能自保,襄阳北面的姜纯被李绩、张公瑾牢牢牵制在南阳,双方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小规模争斗却从未停止。
汉东、舂陵无兵可派。
凌敬左思右想,只能让秦琼绕路去救长寿。
在新柳军诸将中,萧正最看重的便是秦琼,所以在各部中,秦琼所部人马最多、装备最好。而秦琼也没有辜负萧正的这份看重,治军严谨,用兵老道,人品更是为人称道。
再加上刘简素有急智,一定能妥善安排。
凌敬和牛秀则返回京山筹集粮草。筹集完毕才率队西行。至于京山县城,凌敬、牛秀认为李世民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定会派兵来取,那么己方留的人少了无济于事,多留的话,本身兵力有限,最后两人决定放弃。
向西行进途中,凌敬和牛秀万分谨慎,唯恐遭遇唐军埋伏,这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待离得长寿不足百里,二人遇到秦琼派来的小队斥候。
得知秦琼暂时解了长寿围困,凌敬才略感心安。
可待斥候禀报,李曾阵亡。
凌敬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
他太了解萧正的脾气了,太了解萧正和李曾这些人之间的情义,现在因为他的致命失误使得李曾阵亡,这让他回去如何交代?
凌敬深受打击,甚至有些心灰意冷,这军师当的...简直就是个笑话!
牛秀虽然也颇为难过,但却比凌敬更冷静,在牛秀看来,投身军旅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谁也不比谁多条命,说不准哪天就把命混丢了,这再正常不过。
见凌敬有些意气消沉,牛秀百般解劝,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保证总打胜仗?
凌敬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眼下李世民率军东进,他们又该如何应对?是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还是退回京山?
两人商议后,觉得都不可取。如果突围,就必须轻装简从,器械倒在其次,主要是粮草,粮草要没了,几万人守着长寿喝西北风吗?
另外,如果放李世民长驱直入,其必然增援安陆县,刘简那里将压力倍增。
如果撤回京山呢?目前的京山是否已被唐军袭取还未可知,冒然后撤也就太过危险。
最后,两人决定就地扎营与李世民周旋,反正携带的粮草足够支撑七八天,而把李世民牵制在这里,无论是对长寿还是对刘简都有帮助。
很快,在牛秀亲自指挥下,新柳军在一有水的山**扎下大营。
仅仅过了一天,唐军先锋尉迟恭便率军到来。
凌敬、牛秀居高而望,但见唐军刀枪林立,甲胄鲜明,旌旗猎猎,离着老远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两人相互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这仗不好打啊!
尉迟恭吩咐手下扎营,他则带着护卫来到新柳军营前。
几番打量,尉迟恭不禁眉头微皱,新柳军大营外围两道临时的壕沟,吊桥都没有,而正门也就一丈宽,通向营门的正路宽度也不超过两丈,这显然是死守的架势。
当天傍晚,李世民率大军到来,听了尉迟恭禀报,李世民并未在意,无论如何,此股敌军必须解决,而且要尽快解决。
翌日,唐军便发起猛攻,牛秀亲自指挥新柳军奋勇抵抗。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双方伤亡都不小,但唐军未能攻破新柳军大营。
第二天,情况依旧。
第三天,唐军长寿战场上下来的溃兵相继到来。
李世民得知两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乔轨自刎身亡,不由悲愤交加,一掌拍在帅案上,咬牙切齿说道:“秦琼!秦琼......”
自打在长寿见了秦琼,李世民对其印象非常不错,甚至想将其劝归麾下,可是这一刻,李世民对秦琼却是恨之入骨,两万关中精锐啊,李世民心都在滴血!
段志玄、尉迟恭等武将纷纷请命,要回头与秦琼决一死战,为乔轨、为将士们报仇!
李世民闭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李世民再愤怒,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现在再回头打长寿,毫无意义。
李世民睁开双眼,缓缓说道:“给本王踏平敌营!”
“是!”众将齐齐吼道。
唐军上下把火都撒到了对面新柳军身上。
一时间,唐军攻势如潮,新柳军虽顽强抵抗,形势却岌岌可危,凌敬、牛秀二人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的,唐军就发了疯似的?
战鼓声、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飞溅的鲜血、死亡,演奏着这世间最残酷的乐章。
战斗越来越激烈,双方死亡的人数急剧攀升。
......
夕阳缓缓而落,红霞满天。
一整天的惨烈厮杀渐渐接近尾声,新柳军,再次守住了大营。
第四天,战斗继续。
时近午时,斥候来报,西面出现一支新柳军骑兵,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领兵将领...秦琼!
什么?又是他?李世民拍案而起,这秦琼简直是岂有此理,真当本王好欺负的不成!
留守唐营的一干武将,如刘弘基、张士贵等人个个义愤填膺,这姓秦的也太嚣张了,两千人就敢大摇大摆的追来,把我们当什么了?当泥捏的不成?
房玄龄见状急忙说道:“殿下且请息怒,臣以为,秦琼来此绝不是为了开战,而是另有其事。”
李世民也恢复了冷静,闻言不由一皱眉,另有其事情?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秦琼在营门外求见。
众将闻言一个个摩拳擦掌,正愁没地儿找他姓秦的呢,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自寻死路!
第三百六十章 凌敬脱困(感谢投票的书友!!)
唐军诸将中,刘弘基脾气最为火爆,即便和侯君集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年少时便落拓不羁,喜欢结交轻侠之士,后来甚至亡命江湖,以盗马自给。
遇到李世民后,见其气度不凡,刘弘基便主动交好,因而深受重用,甚至“出则连骑,入同卧起”,而刘弘基对这份知遇之恩始终铭记于心。
今日见秦琼惹的李世民如此恼火,刘弘基暴怒不已,遂上前躬身施礼,道:“殿下,臣请令出战,不拿下秦琼,臣愿以死谢罪!”
张士贵等人也纷纷请命。
李世民一挥手,“稍安勿躁,既然秦琼来了,本王见一见又何妨。”
此时李世民已经隐隐猜到了秦琼来的目的,不过还要见面确认而已。
接着,李世民携房玄龄等人出营来见秦琼。
唐营外不远处,数千新柳军披甲骑士整齐列队,骏马如龙,猛士如虎,掌中斩马刀寒光闪闪,浑身散发着一股彪悍之气。
头前一人身披锁子甲,头戴虎头兜鍪,正是秦琼。
秦琼一见李世民等人出营,一催胯下战马,距离李世民五十步远停住坐骑,拱手道:“秦王殿下,秦某有礼了。”
李世民打量了秦琼几眼,说道:“不知秦将军要见本王,所为何事?”
秦琼说道:“殿下,秦某在长寿侥幸俘获贵军将士五千余人,今天带来了旅帅以上将领一百六十人。”
说着,秦琼一挥手,后面新柳军押着一干唐军将领走了上来。
刘弘基等人顿时怒视秦琼,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但李世民没发话,却是没人敢擅自行动。
李世民眯了眯眼,沉声道:“秦琼,你这是何意?”
秦琼说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秦某此次前来是想和殿下做个交易,如果殿下能让开道路,让凌军师所部人马过来,秦某可以释放包括这些将领在内的所有唐军将士,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好。”李世民说道,“待本王回去与众卿商议一番,再答复于你。”
秦琼早听到战场上的厮杀声,知道此时唐军仍在进攻凌军师营地,心中有些担忧,便道:“如此甚好,但还请殿下抓紧时间,半个时辰后,秦某便会下令将这些将领斩首!”
李世民火气腾就上来了,这么多年,还没谁敢这么和他说话,但眼下打也不能打,逞口舌之争更有失身份,也只能暂且忍耐。
被新柳军看押的唐军俘虏一个个面色狰狞,拼命的挣扎着。
有人吼道,“殿下,莫以我等为念,臣等只求速死!”
“殿下,是我等无用,愧对殿下!”
“殿下,为我等报仇啊!”
......
两万精锐被人打了个稀里哗啦,要说李世民对这些人一点儿不生气,那不可能,但现在,看着一个个血染征袍、伤痕累累的将领们,李世民很受触动,那点儿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刘弘基这些人实在忍不住了,当着他们的面如此逼迫李世民,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刘弘基不待李世民发话,一催战马直奔秦琼,口中吼道:“秦琼竖子(注),你纳命来!”
五十步的距离,眨眼便到。
刘弘基举槊便刺,秦琼一带战马,闪身躲过,高声道:“秦王殿下,这是何意?”
李世民虽然心中恼怒,却也不屑于在此时逞无谓之争,抬了抬手,传令兵急忙鸣金。
刘弘基很不情愿,却不敢违抗军令,只好拨马回归本队。
李世民重重的哼了一声,拨马便走。
回到大营,李世民坐在帅位上,满脸怒气。
其实在战争年代,交换、赎买俘虏都是很平常的事,远的不说,就说隋帝杨广,不也是花高价从高句丽那里赎回了麦铁杖等人的遗体吗?
只是李世民从骨子里就是个骄傲的人,对这种被动“低头”打心里不舒服。
房玄龄躬身施礼,道:“殿下受辱,皆臣等之过,请殿下降罪。”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一众武将更是满面羞愧,气愤难当。
李世民一摆手,“玄龄何出此言,此事与卿等无关,还是说说吧,此事当如何处置?”
杜如晦向来干脆果决,闻言立刻说道:“殿下,臣以为此事可以答应秦琼,兵败长寿并非将士们贪生怕死所致,应当将其换回。此外,我军当速速增援安陆县,以免迟则生变。”
“殿下,臣赞同克明兄所言。”房玄龄说道,“但我军当有所应对,臣以为,长寿新柳军可北上退回汉东,但不可使其与襄阳人马汇合,臣建议择一主将往蓝水县坐镇,新柳军所释放将士可驻守蓝水。”
李世民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其实,李世民心里早就答应了,那五千人可都是关中精锐,而且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怎舍得就此抛弃,而且,若置之不理,也会让将士们寒心。
李世民没有亲自出营,而是由杜如晦出营与秦琼交涉。
秦琼相信,以李世民的身份还不至于出尔反尔,很干脆的当场释放了所有唐军将领,其余俘虏则要回长寿后再行释放。
接着,秦琼又派人去给凌敬送信,李世民相信秦琼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便未加阻拦。
两刻之后,凌敬和牛秀率队与秦琼汇合。
凌敬一脸惭愧,道:“秦将军,有劳了,此皆凌某无能所致,待回去后定向主公请罪。”
这几天,凌敬常怀自责、愧疚之心,可谓饱受煎熬,加上唐军攻势甚猛,凌敬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如今已是眼窝深陷,形似枯槁。
秦琼见状颇为不忍,他很理解凌敬的感受,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轮到谁头上,谁都不会好过,更何况凌敬这样的人物呢。
秦琼暗叹一声,拱手说道:“军师言重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军师还当宽心才是。”
凌敬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此事不必再提。秦将军,此地不便久留,还是回长寿吧。”
秦琼点了点头,和牛秀简单寒暄两句,便率军启程。
一路无话。
回到长寿后,凌敬首先来到李曾灵棚,满目素白,一具棺椁停放其中。
凌敬上前几步,双膝跪地道:“凌敬无能,累兄罹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言罢,凌敬放声痛哭。
商志忠等人亦是泪流满面。
牛秀、秦琼好一番解劝,凌敬方止住悲声。
祭拜了李曾,凌敬又流着泪上书萧正,历陈自己所犯错误,请求治罪。
注:竖子,对人的鄙称。
第三百六十一章 登基称帝
随着登基大典一天天临近,洛阳城比以往更为繁华热闹,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老百姓大多都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里,更喜欢凑热闹。
登基大典是难得的盛事,外地也来了许多百姓,尤其济北、北海等地百姓,他们对萧正有种特殊的亲近,结伴而来者络绎不绝。
宽阔整洁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尽皆汇集于此,勾勒出一副太平盛世的美妙画卷。
自打回到洛阳,萧正反而比以往更加忙碌。
身处其位,方知其艰。做皇帝难,做一个勤奋的好皇帝更难,历史上那些几年、十几年都勤于国事的皇帝,着实让萧正感到由衷的钦佩。
只要你愿意,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而很多奏折还不能只看表面,而是要读懂背后的深层意思。这大概就是官场的特点,委婉含蓄,甚至是隐晦曲折,而作为皇帝,若是读不懂,或者经常读不懂,臣子们自然会瞧不起,皇帝,也就渐渐失去了威信。
萧正对此深恶痛绝,但却无力改变,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特点和规矩,要么你适应,要么你离开,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就随心所欲。
不过,萧正也没有听之任之,私下里,萧正数次和杨文昌等人提过,公文还是简洁明了些好,渐渐的,风气倒是有些改变。
就在这忙忙碌碌中,登基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
寝宫内,萧正在赵婉的服侍下,再次试穿天子冕服,其实萧正觉得已经很合身了,却仍是改了又改。
文彩十二章,玄上纁下,主要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此外还要加上绶、佩等配饰。
萧正每次试穿都觉得太过繁琐,而且举手投足总觉得不方便,万幸这一套冕服不用天天穿,一年穿上两三次就行了。
转天,萧正派去给刘简送信的传令兵返回了洛阳,刘简没有回来,传令兵只带回了刘简一封奏报。
虽然人在洛阳,但萧正对前方战事始终都很记挂,尤其李世民出兵江淮,萧正更是平添一缕担忧,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李世民的厉害。
现在刘简人没有回来,只送回一封奏报,萧正深感不安。
果然,打开奏报一看,李世民居然突袭长寿,萧正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
稳定了下情绪,仔细往下看,萧正不由暗道侥幸,一则岑文本坐镇襄阳,还及时派了援军,二则,凌敬给李曾留了近万人马,三则,秦琼已率军增援。
将奏报放到书案上,萧正陷入沉思。
其实新柳军在江淮兵力很充足,只是都集中在安陆以西,那么目前最关键的是两个地方。
其一,如刘简奏报中所述,既然李世民突袭长寿,那么安陆就成为双方在江北争夺的焦点。
其二,便是何谨的水军了,只要打掉武昌这个桥头堡,新柳军则彻底占据主动。
算了算日子,萧正下令给王道志,让其做好出征南阳的准备。
大军出征,不是说走就走,粮草、辎重、兵器、军马的准备、检查、调配种种,把这一切都安排好,快的话也要个三五天。
人的名,树的影。萧正对李绩和张公瑾非常忌惮,担心此二人趁襄阳、长寿战事吃紧而有所动作,所以不得不向南阳增兵。
二月二十二,宜祭祀、开光、起基。
天色微明,东方天际一抹绯红初显。
房间里,萧正一个人在独自端坐,一旁的香炉里袅袅有轻烟飘起,满屋的香气。
熊二毛来到门外,轻轻敲了敲,“主公,吉时已到!”
萧正睁开双眼,表情端重肃穆,深一口气,再长长的吐了出去,起身出了房间。
天不亮,萧正便起身沐浴熏香,不敢进食,不敢喝太多水,唯恐中间那什么而有失体面。
萧正久居上位,加上年龄的增长,不知不觉的,举手投足便有了一种威严的气势,现在高冠玄衣,丝带系颔,更添威武华贵。
礼部登基典礼已经排练娴熟。
萧正迈步走上金辂(注1)。
“铛!”金钟声清脆而响亮,礼仪官高喝道:“起驾!”卤簿(注2)、卫队随之而动。
丝竹之声悠悠响起,黄钟、搏拊、琴瑟、柷敔紧随其后,完美的切入丝竹声中,霎时间鼓乐齐鸣。
洛阳皇城内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御道两边无数新柳军士兵严阵以待,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围观的百姓。
洛阳主将臧君相这些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一处都亲自查看,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但有懈怠疏忽者,臧君相是毫不手软,这要是出了差错,他臧君相必然成为史书上的笑话,遗臭万年。
前方仪仗刚刚到达城门,两边无数百姓便欢呼震天,在御道两旁楼房的二层、三层上也都挤满了人,嘹亮的“万岁声”此起彼伏。(注3)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每一声呐喊就仿佛一股电流,从萧正的身体里穿过,他为这欢呼感动、欣慰的同时,更感到有一种责任,也重重的落在了身上。
在百官群臣和仪仗卤薄的簇拥下,自内城而出,整个皇城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富商贤达,都翘首望着队伍中那架金辂。
临街的道路两侧,百姓摆满了香案,远远望见仪仗过来,顿时齐刷刷跪倒叩首,欢呼万岁。
这些百姓对萧正是打心眼里感激,新柳军辖内,百姓安居乐业,无战乱之苦,无徭役税赋之困,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也盼望着这样的生活能够长久。
站在祭台上,萧正环视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周边威武雄壮的新柳军上万名士兵,还有那无数百姓,萧正心中百感交集,他穿越十二年了,今天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下面文臣武将分列两侧,神情庄重,目光低垂,围观的百姓也渐渐安静下来,徐徐清风吹拂着冕服,冕旒相互撞击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中,萧正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拥抱的是整个世界。
“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愿降命,属正黎元,为民父母,正不敢当。群下百僚,不谋同辞...”(注4)
祭天礼毕后,萧正被拥簇到金灿灿的龙椅前,面南而坐。
礼仪官高声喝着:“百官礼敬!”
“告祭礼毕,请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群臣、围观百姓齐刷刷跪倒一片。
至此,新的皇朝算是正式的建立了。
新朝定国号:卫。
至于年号,文官们倒是起了不少,其实萧正觉得大业真的挺不错,但显然不能再用,最后定为元康,今年便是元康元年。
注1:金辂,天子御车。
注2:卤簿,蔡邕《独断》卷下:“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注3:万岁,《事物纪原》卷一:盖七国时,众所喜庆于君者,皆呼万岁。
注4:此为刘秀的“即位祭告天地文”,不水字数了,感兴趣的书友可以自己找找。另外,关于古代祭祀、礼仪记载比较清楚的应该是《大明会典》,里面有很多皇帝祭天文,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
第三百六十二章 新朝举措
典礼过后,萧正于乾阳殿设宴与群臣欢饮,君臣兴致颇高,至傍晚方才散去。
翌日,萧正连续下旨封赏妻妾子女和三个妹妹,去世的爹娘自然也有追封。
接下来便是大封百官,国公、侯爷封了几十个。
政治方面,中央依旧为三省、六部、一院(都察院)、五监、九寺,其中户部新增商业司。
除此之外,萧正增设了税务总署、巡捕总署,又在都察院新增廉政公署和审计署。
教育方面,除国子监外,新设格物学院、工匠学院以及皇家军事学院。
地方上,萧正正式确立乡一级的行政区域单位,彻底结束底层的乡绅自治,这一点萧正相当坚决,社会秩序的维护必须由官府来主导。
财政方面,中央设立银行,各郡以及主要县城设立分行和支行,主要业务是异地存取。
同时,正式发行新币:元康通宝。以往五铢钱、白钱则按照相应的比例回收,民间百姓可到各处钱庄换取,超过一定数额则需要到总行报备、审核。
在宣布成立中央银行的同时,萧正正式颁布“青苗法”。
虽然王安石变法失败,但萧正觉得青苗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所以曾在临朐等地施行过,很受当地百姓欢迎。
当然,在实施过程中萧正总结出必须注意的几点。
首先,即便放贷不是以增加国库收入为目的,但终归是商业行为,因此,由官府直接放贷是不合适的,不能让官府既当裁判又当球员,所以,此次施行便由中央银行来负责,而且要坚决杜绝摊派。
其次,利息不能高,年息不能超过二分,除利息外,也不能再有任何费用。
最后,要简化手续、提高效率。民间借贷,只要双方讲好价钱即可成交。而由银行贷款虽需要审核,但也不能太过繁琐,只要户籍清晰、有土地,三户担保便可放贷。
经过和杨文昌、魏征等人仔细商议后,都觉得可行,萧正便正式下旨施行青苗法。
军事方面,萧正设立了枢密院,以凌敬为枢密使,刘简、岑文本为枢密副使,此举一则是目前还处在战时,必须有一强力的单独部门处理军务,再则也是加强皇权。
禁军方面设立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合称三衙。殿前司都点检熊二毛,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指挥使分别为薛茂林和徐刚。
军队方面,设立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御卫和左右屯卫共十二卫,由牛秀、秦琼、庞卿恽等人分别担任十二卫大将军。
十二卫之下便是鹰扬府,萧正觉得杨广起的这个名字还是很不错的,便沿用下来。
军队编制方面,萧正总觉得称呼秦琼、程咬金这些人为司令或军长有些别扭,所以也没做改动。
各鹰扬府辖八百到一千二百人,主将为鹰扬郎将,副将为鹰击郎将。
鹰扬府辖四到六个团,每团二百人,设校尉。
团下为旅,每旅百人,设旅帅。
旅下为队,辖五十人,设队正。
队下为火,每火十人,设火长。
旅以上设监军,主管政治、教育以及维护军风军纪。
诚然,萧正本身并不不具备一个出色政治家的天赋,但他的优势也极为明显,那就是对历史教训记得极为深刻,比如驿站,前隋时期,邮驿系统已经非常成熟,而新朝随着地盘的扩大,邮驿必将成为朝廷的负担,那个快递小哥李自成造反和其下岗不无关系。
故此,萧正下旨成立皇家邮驿司,邮驿司可接受民间邮寄业务,完全自负盈亏,如此不仅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而且驿站驿卒在名义上隶属皇室,在这个时代乃是莫大的荣耀,日后也将成为忠于皇室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或许,他们战力不足,但消息的传递却是极为灵通,地方官若有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举,也可起到监督作用。
这一系列举措,尤其一些新设的部门,群臣中自然会有不同声音,但萧正态度坚决,加上杨文昌、魏征等人对萧正非常信任,倒也没什么波折,很是顺利。
二月二十五,洛阳皇宫乾阳殿早朝。
萧正高坐龙椅之上,颇为感慨。
人有的时候真很奇怪,名义、名分这东西似乎很虚无飘渺,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极为重要,登基立国才三天的时间而已,似乎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古人总结的实在让人赞叹!
沿袭前隋,新朝尚书省也不设尚书令,杨文昌为尚书左仆射、许仲林为右仆射。
杨文昌的首次正式进言居然是请萧正后宫采选,而此举也得到包括魏征在内的群臣一片赞同,这让萧正有些哭笑不得。
他理解这些人的担忧,在这个年代,萧正只要一个儿子,在他们看来,子嗣太过单薄,也太过危险。
萧正却对采选很是排斥,一入宫门深似海,大多数爹娘都不会舍得把女儿送进皇宫,而且大肆采选必然劳民伤财,故此,萧正当即下旨,新朝永久废除采选,同时宣布永久废除太监。
众人见萧正坚持,也只能作罢。魏征等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们这位陛下的品性着实让人赞叹。
散朝后,萧正单独召见了礼部侍郎张镇周(注),命其着手筹组商队出海,此次出海可不是去高句丽或者百济,而是到琉球或扶桑,并以二者为补给点继续向东直至美洲。
萧正亲自画了图样以及详细的标注,其中有土豆、玉米、番薯、花生等等,郑重交给张镇周,嘱咐他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用心,农耕社会,这些高产作物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萧正对此很是期待。
历史上,在南朝时期便开辟了中日南道航线,而张镇周在前隋时期便和朱宽到过琉球,对组建船队、出海还是很有经验的,萧正也对其寄予厚望。
注:《隋书》记载的610年朱宽、张镇周等赴琉球所经过的高华屿,即今钓鱼岛。
第三百六十三章 秦琼奏报
大业殿,紫微宫寝区正殿,萧正登基后更名为元康殿。
转天,萧正用过午膳便在元康殿的一处偏殿批阅奏折。
更番轮直侍卫统领綦公顺之幼子、綦景曜快步走了进来,到萧正面前躬身施礼,轻声道:“陛下,军纪司张将军求见。”
綦景曜口中的张将军便是张南,萧正已经把纠察处更名为军纪司,并划归了枢密院,主事者为总都监张南,级别仅次于十二卫大将军,与将军同,萧正登基后,又封张南为东平郡公,但现在很多人还是习惯称呼其为将军。
目前凌敬等人都不在洛阳,枢密院便由张南坐镇。
萧正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张南进屋后,迈步来到书案前,躬身施礼,道:“启奏陛下,有秦将军紧急奏报送至枢密院,请陛下预览。”
萧正笑了笑,现在就连张南也是一板一眼,说话文绉绉的,大概是受了杨文昌等人的影响。
萧正接过奏报,打开后刚扫了几眼便愣住了,接着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张南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萧正想要再仔细看看奏报,却发现手抖的厉害,张南冲着綦景曜喊道:“快,景曜快去叫御医。”
“不...不用了,景曜...回来。”萧正长长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手展开奏报。
张南和綦景曜都吓坏了。
只见萧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人却傻了一般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南不由咽了口吐沫,轻声问道:“陛下,你没事吧。”
李曾阵亡了!
这对萧正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萧正发现自己好像哭不出来,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闻听张南询问,萧正茫然的抬起头,颤抖着说道:“张大哥,李曾...阵亡了!”
啊?张南和綦景曜大为震惊。
张南看着萧正的样子,不仅仅是担心,更是心疼!
不错,萧正现在贵为皇帝,但在张南心里,还是把萧正当做亲弟弟一般。
綦景曜也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萧正这般失魂落魄。
张南劝道:“陛下,事已至此也别太伤心了,要保重身体才是。”
萧正缓缓摇了摇头,双肩抖动着,眼泪越来越多,想说话却哽咽着说不出来,继而哭声越来越大,直至放声大哭。
张南见状反倒长出一口气,哭出来就好,憋着的话,非憋坏了不可。
好半晌,萧正悲声渐小,却仍是泪流不止。
张南心里犯愁,他太了解萧正的脾气秉性了,重情重义,拿他们这些人都当亲人一般,这个打击确实太大了。
说实话,李曾阵亡,张南也很难过,但眼下也只能强自忍者,如果他也哭的话,萧正怕是会更糟糕。
萧正擦了擦眼泪,道:“景曜,去叫杨仆射过来。”
綦景曜躬身道:“是。”
萧正手拿奏报,递给张南,“张大哥,你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注)
张南上前双手接过奏报,打开后仔细观看,不由暗叹一声,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而且落款并非秦琼一人,还有商志忠呢。
“陛下...你没看错。”张南说道,“李曾...好样的,没给你丢人...没给新柳军丢人!”
张南心如刀绞一般,还哪里忍得住,顿时便泪如雨下。
萧正再次掩面而泣。
杨文昌匆匆而来,从綦景曜那里得知李曾阵亡,杨文昌也是既震惊又难过。
进屋后,杨文昌上前几步,施礼说道:“臣杨文昌见过陛下!”
“文昌兄,你来看看。”萧正将奏报交予杨文昌。
杨文昌看过后,说道:“陛下,古人云,‘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今日李将军以身殉国,可敬可佩,陛下还当宽心才是。”
萧正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知道...唉,李曾的身后之事,你和仲林他们商议一下,也派人问问李曾家眷。”
“是。”
杨文昌见萧正情绪低落,又劝了几句才告退。
萧正再无心批阅奏折,起身回了寝宫,道理他都懂,可懂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婉见萧正双目红肿,神情恍惚,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萧正如此模样。
询问后,得知李曾阵亡,心中也感难过,又百般劝慰萧正。
萧正让赵婉去李曾府上见见李曾妻小。
翌日,萧正下旨追赠李曾辅国大将军、宿国公,谥号武烈。
经询问,李曾夫人回话,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萧正便下旨将李曾遗体运回东阿安葬。
随后,萧正在元康殿召见杨文昌、许仲林、魏征、庞卿恽和臧君相。
见礼过后,萧正开门见山,道:“诸位,朕欲起兵讨伐刘黑闼。”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看,杨文昌率先说道:“启奏陛下,眼下粮草充裕,足可支撑。”
每打下一地,萧正便立刻下令推行新的土地政策,此举大大调动了农民的生产极性。
另外,萧正也不喜大兴土木,所以近几年所征徭役,不是修路就是兴修水利。加上这几年年头好,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所以在钱粮方面,杨文昌很有底气。
许仲林起身施礼,说道:“陛下,李唐一直在潼关、弘农、淅阳屯有重兵,此次登基大典,为防李唐扫了陛下兴致,才调回庞将军以加强洛阳城防,为何不趁机西进,甚至直捣长安呢?”
庞卿恽对许仲林的话比较赞同,说道:“陛下,李世民、李孝恭、李靖如今都在江淮,长安北面,占据弘化等地的梁师都得突厥相助又屡屡南犯,若是此时攻打弘农和潼关,李唐必乱!”
“这些情况,朕很清楚。”萧正起身说道,“就在前几日,朕也是这般想法,可是现在......”
“朕当初起兵,无非就是为了在这乱世中寻求自保,这么多年过去,朕见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就一直在思考,战争...究竟是什么?”
萧正仿佛在自言自语,众人却神情专注,包括綦景曜以及殿内役使的几个宫女都在仔细听着。
注:朕是比较书面化的自称,多数时候仅出现在诏书等官方文书上。在日常生活中皇帝常称“我“、“吾”、“孤”等。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系百姓
萧正悠悠说道:“朕以为,战争是为了和平,是止战的手段!”
“每逢乱世,总是英雄辈出。古人云,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
“可是在这英雄豪杰逐鹿天下的背后,却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自大业六年至今,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郡县乡村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萧正脑海中闪过昔日的一幕幕,眼睛微微有些酸涩,“李曾...阵亡了...朕很悲痛!可是这些年来,阵亡者又何止一个李曾!”
“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就是为了朕一个人,为了那万人之上的皇位吗?”
“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萧正摇了摇头,“否则,朕对不起那英勇无畏的将士,更对不起无数善良勤劳的百姓,朕与那禽兽又有何异!”
“李唐,是我朝一统天下的最大阻碍,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李渊是有道明君,自其登基以来,整肃吏治、轻徭薄赋,其辖内百姓算得上是安居乐业。如果我们现在直捣长安,李唐辖内数十上百郡县必然动荡,甚至会像前隋末年那般义军四起,盗匪横行,无数百姓将再次陷入战乱,此,绝不可为也!”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不是理念天差地别,朕便将这皇位让与李渊又有何妨!”
顿了顿,萧正继续说道:“可那徐圆朗、刘黑闼不同,二人皆为祸国殃民之辈,尤其刘黑闼,屡屡纵容甚至主动引突厥南下劫掠,其辖内百姓苦不堪言!”
“春天又要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可是对北地百姓来说,大概又是一个死亡的春天!”萧正猛的一拍书案,坚定的说道,“所以,朕欲全力讨伐徐圆朗和刘黑闼,救黎民于水火!”
在场所有人闻言大为震撼,都没想到萧正会有如此的胸襟。
庞卿恽、臧君相和綦景曜三个武将热血沸腾,追随这样的君主,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杨文昌、许仲林和魏征亦是激动不已,他们向来敬佩萧正的为人,今天,这敬佩却是达到了顶点。
他们听得出来,萧正此番是发自肺腑的,而且以萧正此时的地位,也没必要说些假话、空话来哄骗他们。
魏征眼眶微热,双膝跪地,道:“陛下心系苍生,臣为天下贺!为百姓贺!臣遍阅史书,无一人可与陛下相比者,臣才朽学浅,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文昌和许仲林亦跪地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位快快请起,朕不过一时感慨而已。”
庞卿恽抱拳说道:“陛下,讨伐徐圆朗、刘黑闼二贼,臣愿为先锋!”
“哈哈,卿恽文武全才,只做一先锋,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萧正爽朗的笑道,“卿恽,朕会将刘典、李栓柱、徐二虎、吴鸿尽皆划归你的麾下,卿恽可出汲郡讨伐徐圆朗,如今,徐圆朗在魏郡苟延残喘,大军压境必让其惶恐难安,爱卿可告知徐圆朗,若其能开城投降,朕可赦其无罪。”
“是,臣遵旨。”
“别忙。”萧正摆了摆手,“卿恽,诸位,你们来看。”
众人迈步来到书案前,萧正手指地图道:“待取下魏郡后,卿恽可继续向北攻取武安郡、襄国郡、赵郡和恒山郡,恒山郡西面是李唐的太原郡,李元吉被李渊召回后,李渊以唐俭为并州道安抚大使坐镇太原,所以,在拿下恒山郡之后,你就要多加谨慎了。”
“目前,刘黑闼的主力主要在两个地方。”萧正伸手点了点,“其一,是上谷郡和河间郡北部,这是为抵御罗艺而组成的防线。其二,是平原郡和清河郡,此防线除了防备我军外,也是为了阻止其境内百姓逃亡。”
“所以,卿恽,你这一路当不会遇到太大阻碍,你要迅速拿下恒山郡,掐断刘黑闼与突厥的联系!”
“卿恽,我们的骑兵不多,所以我准备了一千辆战车,全部调拨给你,突厥虽不擅长攻城,但久守必失,所以何时主动进攻,何时防守,就要爱卿审时度势了!”
庞卿恽一脸肃容,拱手道:“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全力以赴!”
萧正点了点头,道:“除了卿恽这一路外,朕会亲自到历城,率罗士信、张北、刘成以及北方水军统领赵满进攻清河、信都、和平原郡。”
“同时,由綦公顺、郭展攻打河间、博陵。”
“如此一来,刘黑闼就只能退守上谷郡,彼时卿恽攻取了恒山郡,刘黑闼也就成了瓮中之鳖!”
萧正抬头对杨文昌三人说道:“三位回去后,有三件事,其一,准备粮草。其二,要筹集大批农具、种子、耕牛。其三,拟定赴任河北郡县官员名单。”
杨文昌三人齐声道:“臣遵旨。”
“君相。”萧正对臧君相说道。
“臣在。”
“洛阳以西,潼关有屈突通,弘农有郭孝恪,此二人文武兼资,爱卿务要谨慎,切不可大意。”
臧君相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一定谨记。”
交代完这些之后,杨文昌劝谏萧正,讨伐刘黑闼不必御驾亲征,萧正不为所动,杨文昌也只能作罢。
众人告退,萧正返回了寝宫。
本来,按照萧正的计划,他是想派庞卿恽和刘简负责北方战事,但现在刘简回不来,他便决定亲自赶往历城。
对于罗士信,萧正实在有些不放心,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这么多年的历练,罗士信成熟稳重了许多,但性格这东西真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很多时候,罗士信依旧有些冲动。
这次李曾的突然阵亡,萧正就更不放心让罗士信单独领兵了。
至于渤海郡的綦公顺,就要比罗士信稳重的多,綦公顺和老程性格差不多,面粗心细,打仗的时候非常冷静,从不意气用事,哪怕错过战机,也绝不会冒险。
在家陪了妻妾儿女两天,第三天,萧正动身赶往历城。
身份不一样了,出行相当麻烦,但萧正不喜欢排场太大,坚决拒绝了随行服侍的宫女之类的,但护卫仍旧有三千之多。
二月末了,北方冬小麦也将陆续进入返青期,田地里一片忙碌。
萧正没有坐龙辇,而是骑着高头大马。
看着田野里忙碌的农民,萧正心情也好了很多,最后忍不住停下队伍,迈步走向田地。
忙碌的百姓自然认得皇帝的銮舆,早就在田地里指指点点,却没想到皇帝会停下来,还奔着他们走了过来,这些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刘简报捷
萧正回首对綦景曜说道:“让护卫们在地头等候吧。”
綦景曜应了一声,却不敢真的只扔下萧正一个人,吩咐了护卫之后,他则带着四个人随行。
萧正也没阻止,只道:“小心些,别踩坏了庄稼。”
綦景曜等人齐声应允。
迎面来了十几个百姓,打头的是个老者,离着萧正六七步远,便不敢再上前,只躬身施礼道:“小人恭迎陛下!”
后面的人也齐齐施礼。
“老人家快不必多礼,都平身吧。”萧正迈步上前,笑着说道,“老人家,今年庄稼怎么样。”
老者见萧正很随和,还询问起庄稼,便不似先前那般紧张,说道:“回陛下的话,庄稼长的很好,今年一准儿又是个好年景。”
萧正一边小心的往前走,一边说道:“那就好啊,那可要恭喜老人家了。”
“同喜同喜。”老者略略弯着腰,跟在萧正身侧。
萧正往里走了十几步,蹲下来查看麦苗,不住的点头,“嗯,好啊,长的很壮实嘛!”
“是了是了。”老者见萧正看的仔细,高兴的蹲下身,道,“陛下,您看这根茎多粗壮,一准儿是个好收成。”
“是啊,不过不能大意啊,这会儿可是关键时候。”萧正又抓了把土在手里捏了捏,“促弱转壮,控旺保稳,运筹水肥,抗旱防冻减灾,促穗足、增粒多、争粒重。”
老者闻言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綦景曜众人也是吃惊不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萧正居然还懂庄稼。
萧正见状,道:“我也是农民,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怎会不懂嘛。俗话说啊,冬雪是宝,春雪是草。这会儿正是麦苗娇弱的时候,最怕倒春寒,最怕肥水不够,老人家,是这么个理儿吧。”
老者如梦初醒,连忙道:“是了是了,陛下说的句句在理,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手。”
綦景曜闻言差点儿笑出声,哪有夸皇帝是种庄稼的好手?!不过他却不敢出言训斥,也未有任何举动,他可是知道,陛下最讨厌身边的人耀武扬威,尤其是在百姓面前。
老者浑然不觉,只觉得陛下是自己人,其他百姓见状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的和萧正探讨起庄稼来,萧正兴致很高,和众人聊的火热。
聊了庄稼,萧正又寻问这些人家中日子过的如何、孩子有没有书读......
足足半个时辰,萧正才起身和众人告辞。
众人颇有些不舍,只觉得陛下与民间传言一般无二,为人很是随和,问的、说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的家长里短,这让他们感到很非常亲切。
队伍重新上路,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五日后,队伍行至东平郡,萧正收到传令兵送来的刘简奏报。
展开后,萧正发现奏报很长,仔细读来却是越看越高兴,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好,好一个刘文郁,好一个刘文郁!”
却原来是刘简发来的捷报,上面详细禀报了其大破安陆的详细经过。
周法明归唐后,尽起兵马攻打江夏,安陆兵力空虚,但安陆郡治、安陆县城尚有近两万兵马留守,而且留守之人乃是周法明的堂兄周法初。
周法明祖父为南齐太子舍人、褒城侯周灵起,周灵起生二子,长子周表,次子周炅。周法僧、周法尚、周法明三兄弟为周炅之子,周法初则为周表之子。
有了这次血脉关系,周法明对周法初自然信任有加,而周法初也没辜负兄弟的信任。
在秦琼、刘简进攻安陆后,便遇到了周法初的顽强抵抗,两人当时却也没着急,稳扎稳打,步步蚕食,先后取下孝昌、吉阳(注)后,方兵临安陆县城,刚刚攻城三天,便收到凌敬紧急公文。
二人只好暂停攻打安陆,由秦琼率军绕路去救长寿。
秦琼走后,刘简决定顺水推舟以诱敌,便下令撤退,然周法初异常谨慎,守在城内始终不露头。
最后刘简连吉阳的兵马都撤走了。
安陆县城以北是大洪山、桐柏山交会地带,山峦叠嶂,沟壑纵横,地形极为复杂,刘简便率军藏于其中。
最开始秦琼离开,周法初以为是诱敌,还耻笑秦琼和刘简行如此幼稚之计,简直徒有虚名。后来发现刘简也撤走了,周法初心里便犯了嘀咕,不知新柳军出了什么事,但他仍不敢妄动。
没过三天,吉阳城内细作报告说那里的守兵也已撤走,周法初料想,新柳军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便欲率兵重新夺回吉阳,其手下也再三力劝,不可错失良机,但周法初仍然犹豫不决。
直至收到侄子周绍德的书信,周法初方知李世民到了江淮,而且率军突袭长寿。
周法初恍然大悟,秦琼二人这是绕路去救长寿了,如此良机岂能错过?周法初不再犹豫,当即率兵一万前往吉阳。
行至半路,刘简突然率军杀出,周法初方知上了当。
秦琼麾下兵马五万余,带走四千余骑兵,尚有四万多人,周法初哪里是对手,顷刻间便被打的溃不成军。
周法初叫苦不迭,在中军保护下狼狈而逃。
至安陆县城,城门甫一打开,城外两侧又冲出新柳军数千伏兵,这些新柳军不为杀敌,径直冲向吊桥和城门。
城内守军在主将带领下出城救援周法初,周法初率军往城内冲,新柳军夹在其中却是死守不退,城门处尘土飞扬,喊杀震天。
不消片刻,刘简便率军到来,安陆守军混乱不堪,士气全无,只一个时辰,刘简便拿下安陆,周法初也受伤被俘。
拿下安陆后,刘简将城内所有周氏族人集中到一起,押着他们马不停蹄杀往云梦。
周绍则、周绍德兄弟闻听敌军来攻,齐齐登上城头观看。
这一看可是气坏了兄弟二人,尤其见伯父周法初头发披散,浑身血迹斑斑,嘴还被堵着,周绍德手指刘简破口大骂。
刘简浑不在意,亲自上前告知兄弟二人,若想保得族人平安,那便拿云梦来换。
兄弟二人左右为难,答应刘简,回去不好交代,不答应刘简,数百族人性命在人家手里攥着。
刘简见二人犹豫不决,当即下令驱使这些周氏族人上前填埋护城河。
周氏兄弟一见气的暴跳如雷,连一向冷静的周绍则也大骂刘简卑鄙无耻!
但仅仅咒骂如何能解决问题,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二人还是舍不得数百族人横死,只好忍气吞声,重新和刘简交涉。
刘简为表诚意,当即释放了老弱妇孺三百余人,其余则要等周氏兄弟撤走后才能释放。
注:吉阳,大业二年改京池县置,属安陆郡。治所在今湖北安陆市东北吉阳城。
第三百六十六章 智谋过人
周氏兄弟很生气,很憋屈。驱赶百姓攻城,以族人相胁迫,不要说义军,就那些草寇都很少干这种事,却没想到堂堂新柳军也会如此没有底线!
这数百周氏族人中,大多数和周绍则、周绍德兄弟血脉并不近,其中还有一些仅是姻亲,但不管怎么说,同属周氏一脉,又怎忍心见死不救?尤其其中还有伯父周法初。万般无奈,兄弟二人只好答应刘简。
然而此时,兄弟二人对刘简的人品根本就不相信,刘简为表诚意,再次释放百余人。
周绍德被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把刘简生吞活剥。
周绍则比较冷静,此时他也想明白了,刘简虽说卑鄙,但其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云梦城,若是答允他的话,当不会再滥杀无辜。
暗叹一声,周绍则拉着周绍德,率兵退出了云梦城。
刘简言而有信,进城后立刻在南门将周氏族人送出。
周氏兄弟接到伯父周法初,周法初又羞又恨,兄弟二人好言劝慰,率军退回涢口。
取了云梦后,刘简即刻手书两封,一封送与王伏宝,令其率主力火速来此,一封则派人送给程咬金。
随后,刘简率五千人驻守云梦,同时征调船只,其余人马返回安陆。
三天后,王伏宝到来。
刘简闻听大喜,亲自出城相迎。
城门处,王伏宝见到刘简急忙下马施礼,“伏宝见过军师,怎敢劳军师亲自相迎,折煞卑职了!”
一路疾行,王伏宝连盔甲上都满是尘土。
刘简双手托住王伏宝手臂,道:“王将军辛苦了,快不必多礼。”
“军师言重了,职责所在,何谈辛苦。”
“好好好,伏宝,永安郡战事(注1)可还顺利?”
王伏宝抱拳说道:“回军师,一切顺利,只永安东北部为大别山余脉,地形较为复杂,倒是费了些时日,不过,业已接近尾声,此次卑职留了五千人收尾,军师不必担心。”
“好!”刘简大喜,“伏宝,还要劳将士们辛苦辛苦。”
“不敢,军师尽管吩咐。”
“伏宝,江北有程将军在,无论是江夏唐军还是武昌唐军,都不敢轻举妄动,某也已去信提醒于他。”刘简拉着王伏宝说道,“伏宝,此次召你前来,是要向西渡过涢水和漳水攻取应阳(注2)。李世民率军突袭长寿,某料其必然向东来取安陆!”
“伏宝攻取应阳后,不必急于北上,可就地休整,某会从安陆率军过涢水,于漳水西岸扎营,彼时,你我呈夹击之势,李世民必然进退两难。”
“待将士休整过后,伏宝可过富水(注3)北上,逼迫李世民退回富水西岸,同时,伏宝可于应阳征调船只北上,接应某渡过富水,你我两路进攻富水县城。”
王伏宝闻言道:“既然军情紧急,卑职这便率军渡河。”
“辛苦了,伏宝,莫要引得将士不满,务要陈说厉害。”刘简嘱咐道,“目前应阳守军不足三千,伏宝可迫敌退走,不必强攻。”
“卑职遵命!”王伏宝翻身上马,率军赶往涢水岸边。
王伏宝走后,刘简火速返回安陆,至安陆后又马不停蹄率兵渡过涢水,在漳水西岸扎下大营后,才将事情经过奏报萧正。
萧正放下手中奏报,对刘简的足智多谋大为赞叹!他丝毫没有怪罪刘简胁迫周氏族人的举动,当时军情紧急不说,云梦足有敌军两万人马,若是强攻,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将士,况且,刘简也并未滥杀无辜。
刘简的捷报让萧正心情大好,队伍的行进速度都快了几分。
三天后,萧正銮舆抵达历城。
罗士信和齐郡官员于城门外五里处迎驾,这还是萧正事先派人告知不必大张旗鼓,否则,怕是会迎出更远。
罗士信等人来到銮舆前,齐齐施礼道:“臣等恭迎陛下。”
萧正不想在此过多停留,便道:“诸位不必多礼,回城吧。”
“臣等遵旨。”
一行人应诺,前面引路。
进入历城后,很多老百姓夹道欢迎,萧正也频频挥手致意。
到太守府,萧正只留下了罗士信、张北、刘成和齐郡太守韩逊。
韩逊快六十了,须发皆白,但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他原为齐郡治中,萧正占据历城后他本想退隐,却被萧正挽留下来做了齐郡太守,这几年兢兢业业,萧正很是满意,登基后对其封赏甚厚。
见礼之后,萧正笑着问道:“韩爱卿,身体可还好?”
“托陛下的福。”韩逊笑道,“老臣能吃能睡,这身子还挺结实。”
“那就好,这齐郡还要请爱卿多多费心。”
“陛下且请放心,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萧正点了点头,看向罗士信,道:“士信,着急了吧?”
罗士信岂止是着急,那是一肚子怨气!这几年净看别人打仗了,他就只能猫在历城哄孩子,又羡慕又着急,数次上奏请战,却都未获准许。
眼下萧正询问,罗士信倒不好真的埋怨萧正,只道:“还好,就是将士们有些着急。”
“哈哈。”萧正大笑,指了指张北和刘成,道,“你是说他们吗?”
张北比罗士信还着急,甚至几次想亲自去见萧正当面请战,却被罗士信或者张南劝住了。
张北憨厚一笑,道:“我还以为陛下你把我们忘了呢。”
“怎么会。”萧正肃容道,“齐郡可是齐鲁的政治中心,很多世家大族在这里根深蒂固,而咱们的政策却是不大受他们的欢迎,所以啊,留你们在齐郡可不单单是为了防备刘黑闼,更是为了震慑他们。”
萧正转首问韩逊,“韩爱卿,是这么个理吧。”
韩逊点头道:“陛下洞若观火,老臣佩服,这几年多亏了罗将军在此坐镇,否则,情况怕是会很糟糕。”
罗士信闻言也不由面带严肃,不错,这几年是没打什么仗,可还真没闲着,打家劫舍的,上山落草的,甚至聚众围攻官府的...着实不少,他也不明白,怎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专门作死呢?
萧正对此倒是不感意外,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和平,也盼着和平,但总有那一小撮人,整天盼着天下大乱,甚至盼着世界末日,仿佛那就是他们大展拳脚、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他们不安分,也不想让别人安分。
再者,无论是结束乡绅自治,还是官绅一体纳粮,以及废除人市等等,萧正不会天真的以为世家门阀会心甘情愿的接受,那简直是笑话!
杨广怎么样?他自己是犯了不少致命的错误,可若说那些义军背后没有世家门阀的推动,鬼都不信!
除了世家门阀还有李唐,派几个细作在背后怂恿、鼓动再正常不过,萧正可不相信,李渊一代雄主会是什么谦谦君子。
萧正把罗士信放在历城,就是为了震慑宵小,而效果,也着实不错,尤其最近半年多,基本恢复了社会的正常秩序,萧正推行的政策也得意顺利实施。
注1:永安郡,隋大业三年,黄州改为永安郡,治所移驻黄冈(今新洲属地),辖黄冈、黄陂、木兰、麻城4县。
注2:应阳,隋大业二年改应城县置,属安陆郡。治所即今湖北应城市。
注3:富水,又名富川,长江中游支流。
第三百六十七章 北渡黄河
众人谈谈说说,半个时辰后,萧正方起身离开太守府,随罗士信去往他的府邸。
和大丫年余未见,萧正很是想念。
本来登基之时,大丫欲赶赴洛阳,这是哥哥一生中最辉煌、最风光的时刻,她又怎愿错过。
但却被萧正事先派人阻止了,一则孩子还小,历城至洛阳千里之遥,经不起长途颠簸。二则,也是萧正最为担心的,罗士信在齐郡没少杀人,祸不及妻儿的规矩不是谁都会遵守,保不齐就有睚眦必报者,敌在暗,我在明,千里之远,但有疏忽便可能酿成悲剧。
大丫虽不情愿,却也不愿拂了哥哥一番好意,便只能作罢。
萧正让张北带着熊二毛、綦景曜去他处歇息,他和罗士信迈步入府。
刚进府门,便见大丫抱着孩子迎了上来,只叫了一声,“哥——”便是泪如雨下,连先前想好的迎驾之礼也忘之脑后了。
萧正见妹妹真情流露,也是双眼湿润,却道:“都是当娘的人了,怎还是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
大丫破涕而笑,擦擦眼泪道:“想你了嘛,家里都可还好?”
“好,都好。”说着,萧正伸手去抱大丫怀里的孩子,“来,你这小家伙可还记得舅舅。”
罗元三岁了,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萧正,见萧正来抱,急忙伸出小手抓住大丫衣袖。
萧正不管不顾,强抱到怀里,道:“你这臭小子,连舅舅也不认得了?”
罗元瘪着嘴似乎要哭,萧正笑道:“不能哭鼻子,你可是小小男子汉哦!”
说完,萧正忽觉怀中温热,抱起孩子查看,却是罗元尿了他一身。
萧正哈哈大笑,“你这臭小子,坏滴很!”
罗元也咧开小嘴呵呵笑着,萧正见状心下欢喜,狠狠亲了两口。
罗元不住躲避,却是咯咯笑个不停。
大丫忙上前接过孩子,道:“哥,你衣服都湿了,换一件吧,别着凉了。”
“无妨。”萧正将罗元递给大丫,“这么久没来看他,这小子对我有意见了。”
说着,萧正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到罗元怀中,“舅舅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就送给你吧。”
大丫急道:“哥,这怎么行,太贵重了。”
萧正拍了拍大丫胳膊,“无论我身份如何变化,都是你亲哥哥,这是我亲外甥,怎谈的到贵重?以后不许这么说话。”
“哦。”大丫应了一声,知道哥哥不高兴了,不敢再推辞,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昔年兄妹四人相依为命,感情亲厚无比,并未因身份和时间的因素有丝毫变化。
萧正很清楚,这是一个很讲究长幼尊卑的年代,但他却不想真的成为孤家寡人,那样的话,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大丫抱着罗元,道:“哥,快进屋吧。”
萧正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进屋后,大丫和罗士信重新给萧正见礼,萧正摆手道:“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在意这些虚礼。”
落座后,大丫急切的询问着两个妹妹、嫂子、侄儿、侄女的近况,萧正耐心的回应着,兄妹两人聊的甚是欢喜。
时间缓缓而逝,日暮将至。
丫鬟仆妇陆续送上菜肴,大丫和罗士信请萧正入席。
萧正将罗元抱在身边,自己吃着,还不停的喂着罗元,这小家伙也渐渐和萧正熟络起来,变得活泼好动,房间里欢声笑语不断。
当晚,萧正便在罗士信府邸歇息。
翌日清晨,萧正和罗士信等人离开历城,启程赶往黄河岸边新柳军大营,大营扎在了祝阿县(注)城西,距离历城百余里,日暮时分方才到达。
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新柳军誓师出征。
黄河波涛滚滚,奔腾咆哮,气势磅礴。
赵满亲自指挥船只搭建浮桥,新柳军士兵迅速忙碌起来。
诗经有云,“造舟为梁”,浮桥的历史极为悠久。
士兵们熟练的将铁锚缓缓沉入水中,船只停住后,用绳索将两艘首尾相连的船只牢牢固定住,再在船上用木板铺设桥面。
浮桥刚搭了不到一半,便见黄河对岸新柳军一名斥候疾驰而来,只见那斥候一边拼命抽打胯下战马,一边遥遥喊道:“敌袭!敌袭!”
话音未落,众人便见其身后不远处尘土飞扬,一支人马气势汹汹杀奔黄河岸边。
清河郡的高唐县距离黄河岸边直线距离不到六十里,所以新柳军对敌军来袭早有防备。
赵满主战船上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其他战船靠近黄河北岸一侧纷纷竖起巨大的木盾,战船上士兵弓弩并举,巨大的床弩也蓄势待发。
新柳军斥候听见号角声,知道己方已做好迎敌准备,便迅速拐弯沿着黄河向下游跑去。
刘黑闼的军队大约一万人左右,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声势甚盛。
距离黄河岸边五百步远,领兵主将曹湛一勒坐骑,手中长矛一举,高喝道:“列队!”
战鼓隆隆,令旗挥舞,士兵们迅速整队。
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居中,抛石车在后,缓缓向岸边逼近。
待刘黑闼军队距离岸边三百步远,赵满在船上一声令下,新柳军率先发动进攻。
战船上,无数箭矢破空而去,巨大的箭簇也如流星般射向敌军。
刘黑闼军队士兵立刻停止前进,前排盾牌手蹲下身牢牢顶住盾牌,后面弓箭手、抛石车齐齐反击。
双方你来我往,便在这黄河岸边展开了远程战。
黄河奔腾的咆哮声、箭矢的破空声、士兵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双方武器上的差距极为明显,新柳军的箭簇都是以精钢为锋、熟铁为羽,极为锋利厚重,如撕纸一般,轻轻松松穿透了敌军竖起的大盾,连带着将盾牌后面的士兵也钉在了地面上,有的士兵当场身死,有的却身受重伤,发出一阵阵绝望的惨叫。
曹湛所部将领急忙大吼,“不要慌,稳住!”
督战队更是严阵以待,但有怯战后退者便被当场格杀。
刘黑闼所部毕竟有着地利上的优势,短暂的混乱过后,便在将领的指挥下和新柳军展开了游斗。
注:祝阿,古县名,在今德州市齐河县中北部。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奋勇杀敌
新柳军水军准备的很充分,敌军的攻击并未给浮桥的铺设造成太大影响。
第二座、第三座浮桥相继架起,并迅速追上第一座浮桥的铺设进度。
曹湛一见新柳军三座浮桥齐头并进,不由高喝道:“火攻!”
一声令下,弓箭手都换成了火箭,就连抛石车用的石块都挂满了油脂,点燃后呼啸着砸向水中的新柳军船只。
船只上、浮桥的桥面上,新柳军士兵立刻将土袋中的沙土倾倒在甲板和桥面上,然后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用铁锨将燃烧的石块铲入水中。
火光点点,浓烟弥漫,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儿。
战鼓声声中,用生命铺设的浮桥一点点的接近着对岸。
一百步、七十步、五十步、二十步......终于,第一块跳板“嘭”的一声砸在了岸上,排头的新柳军士兵高喝道:“兄弟们,举盾!”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新柳军盾牌手列着整齐的队伍踏上了黄河北岸。
曹湛再次传令,手下步卒立刻列队冲了上来。
过了岸的新柳军在底层将校的组织下快速整队。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一个个方阵迅速成型。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杀到一处。
新柳军装备的优势再次体现出来,枪比敌军的锋利,甲胄比敌军的结实,这让新柳军气势节节攀升。
苍茫雄厚的北方大地,冷风呼啸,乌云翻滚,黑布一般笼罩在双方将士的上空。
就在萧正登基前一个月,刘黑闼自称汉东王,建年号为天造,所以,其手下将士又称汉东军。
曹湛见己方似有溃败之势,又急又怒,新柳军踏上河岸的士兵不多,怎还抵挡不住?
曹湛怒吼一声,“汉东军,杀敌!”
其左右护卫也齐声高喊,“汉东军,杀敌!”
“咚—咚—咚咚——”战鼓声响起,“杀敌”声伴着这浑厚的战鼓声,响彻黄河北岸。
汉东军也激起了血性,一个个面色狰狞着,狠狠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刃。
战斗愈发激烈,大地上鲜血横流。
罗士信、张北、刘成三人各率护卫从三座浮桥上相继踏上对岸,罗士信翻身跨上战马,手中长枪一举,大吼一声,“杀!”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战士!
就像罗士信,憋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浑身毛孔都透着兴奋。
人赛猛虎,马似欢龙。罗士信手中长枪左刺右击,只杀得敌军人仰马翻。
曹湛一见,却是不怒反喜。
其手中长矛一挥,号角声随之响起,在他左后方、右后方同时杀出两支轻骑。
铁蹄轰鸣,尘土飞扬,左后方队伍旗帜上一个斗大的“高”字,正是刘黑闼手下右将军高雅贤。右后方队伍旗帜上一个斗大的“苏”字,正是高雅贤义子,苏烈苏定方。
父子二人各率两千骑兵杀向新柳军。
罗士信三人一见,不再与敌军步卒纠缠,齐齐率护卫迎了上去。
虽然敌众我寡,三人和其手下护卫却是毫无惧色。
张北异常兴奋,哇哇大叫着径直冲向敌军,刘成却是高呼,“莫与敌人硬拼!”
敌军足有两千,己方每人护卫不足百人,当以迟滞敌军为目的,怎能蛮干!
可是战场上鼓声震天,人喊马嘶,张北和罗士信哪里听得清。
双方至三百步远,汉东军骑兵齐齐开弓放箭,新柳军各举兵刃拨打箭矢。
一轮箭矢过后,双方便轰然撞在一处!
张北头戴虎头兜鍪,身披明光铠,手中狼牙棒舞动如风,其身前、左右敌军竟无一合之敌,纷纷被张北扫落马下。
罗士信亦身披明光铠,头上戴的却是狮头兜鍪,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上下翻飞。
刘成略一犹豫,便迅速调整方向,杀向高雅贤所部侧翼,以防其将张北包围。至于罗士信,他相信要比张北理智。
事情确如刘成所料,罗士信短暂的冲动过后,立刻将战马一带,斜着切入敌军队伍。
苏定方见状,立刻将手中长枪一举,高喝道:“变阵!”
鼓声一变,令旗挥动。
只见苏定方队伍以中军为分割点,从中军至后军立刻调头杀向岸边新柳军步卒。前军则继续向前冲出五十步左右,又兜回来杀向罗士信队尾。
萧正遥遥相望,却是看的胆战心惊,苏定方简简单单的变阵,不仅将罗士信团团包围,河岸上的新柳军步兵方阵也将面临骑兵的冲击。
可以说,萧正从未小瞧过任何人,也从未停止过对刘黑闼所部情报的收集,决定征讨刘黑闼后,更是亲自吩咐过李狗子要密切注意对方动向。
但显然,刘黑闼不是酒囊饭袋,苏定方更是天资过人,其行动的保密性做的极好。
新柳军骑兵见主将危急,过河速度陡然加快,至岸边后迅速整队驰援罗士信。
曹湛见状,亲自率领中军向岸边杀了过来,试图压制新柳军过河速度。
乱世中滚爬多年,哪怕是傻子,这会儿也都变得精明了,更何况,这曹湛本就是刘黑闼器重的大将,对战局的判断异常敏锐而精准。
战船上,事先埋伏好的数千新柳军弓手齐齐抛射,箭矢如雨一般落向敌群。
正在冲锋的曹湛所部顿时一滞,阵形也有些混乱,曹湛高呼道:“杀一人者赏钱十贯,杀十人者赏钱百贯!弟兄们,杀敌!”
“杀敌!”
“杀敌!”
......
在曹湛和其护卫的带领下,汉东军呐喊声此起彼伏,顿时士气如虹。
与此同时,新柳军这边战鼓声也陡然急促起来,有人高呼道:“是陛下,是陛下在为我等擂鼓!”
“新柳军,杀!”
“杀!”
......
本来,萧正亲临便让新柳军将士士气高涨,如今他亲自擂鼓助威,新柳军上下仿若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如同猛虎下山,不要命的扑向敌军。
有新柳军盾牌手,竟举着盾牌冲向敌军骑兵,距离七八步远,新柳军士兵举着盾牌一跃而起,口中大吼一声:“新柳军!”
“嘭!”的一声闷响,连盾牌带人竟撞的战马连连后退。
新柳军士兵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喊都未来得及喊,便被旁边骑兵的战马踏在了身上,呼吸间便成了一滩烂泥。
更多的新柳军步卒面目狰狞,双眼赤红着冲向敌军骑兵。
这般拼命的打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说汉东军普通将士,便是苏定方都看的心惊胆寒!
不知何时,阳光悄然刺破乌云,耀眼的光芒洒落大地。
过河的新柳军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也渐渐向新柳军这边倾斜。
第三百七十章 老程报捷
眼见己方渐渐抵挡不住,曹湛虽感惋惜,却也不敢恋战,只好鸣金收兵。
高雅贤、苏定方也相继撤走。
新柳军也未追击,在各部将领的指挥下开始打扫战场,救助伤员,安营扎寨。
罗士信、张北、刘成三人来到萧正面前,三人浑身血迹斑斑。
萧正急忙寻问。
刘成无恙,只罗士信和张北受了些轻伤,萧正这才放下心来,让二人马上去包扎伤口,让刘成下去好生歇息,不必在此陪着他。
刘成下去后,赵满来到萧正面前,请萧正暂且到船上休息。
萧正拒绝了,嘱咐赵满要看顾好浮桥,这可是粮道,不容有任何闪失,赵满躬身接旨。
未时前后,大营扎好,新柳军埋锅造饭。
罗士信和张北、刘成再次来到萧正大帐。
罗士信胳膊上、肩膀上都绑着绷带,张北和他差不多。
罗士信脸上带着惭愧,道:“陛下,是臣莽撞,牵累了将士们,请陛下降罪!”
刘成、张北也躬身施礼,道:“陛下,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萧正按了按手,“都坐吧,喝杯茶解解渴。”
三人躬身谢过,依次落座。
萧正道:“你们也没做错什么,也不必内疚。尤其刘成,表现很好,值得称赞,至于你们两位...只是稍稍冲动了些,以后多加注意便是。”
“是。”三人应诺。
“我知道,我们很多将士都有些轻视刘黑闼,打心里瞧不上刘黑闼的士兵。”萧正喝了口热茶,道,“这次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也给将士们提了个醒,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任何敌人!”
“士信,张二哥,你们勇猛无畏,这是好事,对将士们也是一种莫大的鼓舞,此番,也正是因为你们的舍生忘死,才拦住了对方骑兵,既减少了步卒的折损,又为渡河争取了时间,不过,你们也要牢记,你们是主将,不能总是好勇斗狠。”
顿了顿,萧正环视三人道:“李曾阵亡了,我很难过,到现在都不敢去见李曾的家人,我不想你们再出事,懂吗?”
见萧正面带悲痛,罗士信三人很受触动,齐齐应诺。
喝了口茶,舒缓了下心情。萧正说道:“兵法有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智,是指智谋、谋略,勇而无谋,兵之大忌。这方面你们要多想想秦琼和程咬金。”
萧正笑了笑,“尤其是程咬金,打仗狡猾不?谁能算计得了他?”
罗士信三人也笑着点头,老程是出了名的油滑。
“信指信义,勇是指勇武,仁指仁义,严指纪律严明。此为将者之五要素也,但,能做到这五点可不容易,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这五点的,也是不多。”萧正说道,“不过,做不到没关系,却是不能因为做不到,就不去做!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那就一定不会成功。”
正说着,綦景曜匆匆进了营帐,道:“陛下,程咬金、何谨报捷。”
“哦?报捷?”萧正霍然起身,伸手接过奏报,笑道,“这老程还真不禁念叨。”
“景曜,安排信使好生歇息。”
“是!”
萧正满脸笑意,罗士信三人也都满是期待的看着萧正手中奏报。
萧正展开奏报仔细观看,却是越看越高兴,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太好了,程大哥真智谋过人,常人难及也!”
见罗士信三人心痒难耐,萧正便将手中奏报递给罗士信三人,“来,你们也来看看,这上面写的很详细,老程的用兵之道,可是值得你们学习啊!”
罗士信将奏报接过来,三人凑到一起认真观看,看罢多时,三人互相瞅了瞅,俱是神情惊骇!
罗士信对程咬金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一个多月前,老程接到命令,率部逼近武昌,于长江北岸扎营。
老程平时大大咧咧,但做事却毫不含糊,扎营之后,立刻在北岸沿线设置明哨暗哨,严防唐军偷渡过河。
但老程是个闲不住的人,日子一久他就待不住了,觉得枯燥乏味,整日里不住的念叨着,“三四万人在这儿钓鱼,这像什么话!”
程福深知老程的脾气,不住的解劝。
老程来到岸边,眼望滚滚长江,道:“程福,你琢磨琢磨,咱有什么法子能过河?”
程福苦笑,“老爷,小的能有什么法子,再说,就是过去了也不成啊,粮草运不过去,那不都得饿死吗。”
“屁,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程心里不痛快,道,“你说这何谨也是,那么多人,那么多船,你倒是打啊,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老爷,何谨领兵多年,经验丰富,他暂时没进攻,自然有他的道理。”
“屁的道理,我告诉你,他就是名字起坏了,谨谨谨的,谨个屁,要是叫何冲或者叫何大胆,早他娘开干了。”
程福知道程咬金也不过就是发发牢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所以也就顺着老程说话。
老程发泄一通,唉声叹气回了大营。
到大营之后,老程就琢磨开了,琢磨来琢磨去,老程忽然眼前一亮,立刻让程福把负责情报的召来。
老程军中负责情报接洽的叫李长顺,随程福进帐后急忙施礼,可话还没说,便被老程一把薅到近前。
“我问你,李孝恭和李靖当初在夷水(注)大破萧铣水军的事你们知道不?”
“啊?”李长顺被老程的举动吓了一跳。
“啊什么啊,快说,知不知道,越详细越好。”
“哦...哦,程将军,你先放手...先放手。”李长顺快被老程勒的背过气去了。
老程松开手,催促道:“快说快说。”
“回程将军,我们只知道是唐军打胜了,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李长顺心里纳闷,人家打仗干咱们何事?
“嘿...真是废物!”老程一跺脚,“你们这里有几个人来着?”
“五个。”
老程眼珠转了转,道:“好,就你们五个,现在就去给我把这事打探清楚了,越详细越好,我至多给你们五天时间,办不到的话,别怪我老程不客气!”
李长顺见老程说的认真,立刻施礼,郑重说道:“程将军尽管放心,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注:夷水,即清江,长江一级支流。
第三百七十一章 料事如神
老程拉住李长顺,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务必谨慎,切不可走漏风声,打探的时候也要多加小心,记住,重点打探萧铣那些将领和残兵的去向。”
“程将军请放心,现在普通老百姓也挺关心打仗的事,我们几人扮作流民或者货郎什么的,到下面村屯乡镇走一圈,准能把消息摸来,也不会走漏风声。”
“嘿嘿。”老程呲牙一笑,伸手拍了拍李长顺,“好小子,脑子还够用,去吧,越快越好。”
李长顺走后,老程晚上睡不着,又到岸边瞎转悠,结果一直转悠到半夜,也没发现唐军有什么空子可钻。
程福劝程咬金不要着急,那李孝恭、李靖不是白给的,从武昌到夷陵,整个江面到处都是大唐水军,白天不说,晚上也是巡逻不断,哪有什么空子可钻,可老程不信邪,天天晚上到岸边溜达。
第四天,李长顺几人陆续回来了。
老程听了禀报,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打这一天开始,老程不仅每天每晚都到岸边转悠,还时不时的站在岸边大呼小叫。
“喂——船上的兄弟们,回去告诉李靖,俺老程在这儿等着他,让他快来送死!”
程福见状可是吓了一跳,唐军巡逻船只基本都在江中心,距离岸边四五百步,超过了普通弓箭的射程,但床弩、车弩射到岸上却毫不费力。
“老爷你可小心着点儿!”
“去去去,你懂什么。”
老程接茬喊,“喂——兄弟们,过来啊,老程请你们喝酒!”
江面上,唐军将士看岸边有人大呼小叫也挺惊讶,继而便对着岸边指指点点,有的还冲着岸边射了几箭,不过箭矢没到岸边便落到了江中。
老程身边护卫警惕的盯着江面,一个个提心吊胆,唯恐唐军突施冷箭。
老程不以为意,接连几天都在岸边大呼小叫,连晚上也是如此。
李靖听了下面禀报想了想,也没琢磨明白程咬金是什么用意,只好吩咐将士不必理会,也不许与其交战。
这天晚上,老程照理在岸边大呼小叫。
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
因为水声、风声的影响,弩箭距离老程七八步远才被发现,程福一直留意老程的安全,眼疾手快一拉老程,嘴中喊道:“老爷小心!”
却见弩箭从老程身旁好几步远掠过,飞入夜色中。
程福惊出一身冷汗。
其他护卫也忙围了上来,“将军小心。”
老程一推程福,“都闭嘴,嚷嚷个屁,老爷等的就是这支弩箭,快,快去把箭找回来。”
几人不敢怠慢,急忙去找弩箭,因为老程吩咐不准点火把,这几人便只能弯着腰在岸上的草丛里瞎摸。
好在刚才弩箭射来的方向都有印象,很快便找到交给老程。
这是一支将近三尺长的巨大弩箭,老程握在手里,兴冲冲说道:“走,回去。”
回营后,老程嘱咐护卫都把嘴闭严了,谁都不许胡乱议论。
众人齐声应允。
老程拿着弩箭回到营帐,在油灯下仔细查看,最后在箭杆前端发现了异样,老程用匕首小心的刮开外面一层蜡,箭杆上便露出一个极小的缝隙,老程用匕首将缝隙里的东西小心的挑了出来。
这东西大小粗细和绣花针差不多,外面用油布缠着。
老程捏在手里,对程福笑着说道:“嘿嘿,知道这是啥不?”
程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爷,你...你还和敌军有往来?”
“放屁,不会说话就他娘的闭嘴,什么叫我和他们有往来,老爷现在是卫朝的大将军,堂堂的宿国公,能和他们有什么往来!”
程福一咧嘴,“是,是小的说错了。”
“哼!”老程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程福,低头小心将油布解开,里面露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三日后子时。
老程嘿嘿一笑,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燃。
程福反应过来了,兴奋的说道:“我懂了,老爷,是有人要投靠咱们?”
老程点点头,“还不算太笨。”
“可是老爷,你怎么猜到会有人投奔咱们?会不会是敌人使诈?”
“一切等三天后便知,不过,我觉得不会是假的。”
第二天、第三天老程依旧在岸边大呼小叫,唐军却习以为常,根本不加理会。
第四天晚上,老程照例来到岸边。
寂静的夜晚,唐军战船依旧不知疲倦的在江面上来回巡逻。
时间很快来到子时,江面上、岸边却是毫无动静。
程福刚要说话,却见程咬金老神在在,丝毫不见焦急之色,也只好闭嘴不言。
没一会儿,岸边突然爬上来一个人,众人大为惊讶,却都记得老程的交代,没人敢发出声响。
老程弯腰低声道:“是老文吗?”
来人吓了一跳,起身惊讶的看着程咬金,“程将军怎知是文某?”
“嘿嘿。”老程一笑,“猜的呗。”
文士弘目光闪烁不定,“不知程将军是怎么猜到的?”
“嗯...这也不难。”程咬金说道,“据我所知,萧铣手下文武不和,水陆不和,老文你是水军主将,也是萧铣的心腹,可对?”
文士弘点了点头,“不错。”
“夷水一战,老文你虽拼劲全力,最后却是难逃一败。按说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保证一辈子不打败仗?可恨的是,那什么狗屁燕王许玄彻、宋王杨道生却以此为由,将你在江陵的一家老小尽皆屠戮,唉!”老程叹了口气,道,“最后你被逼无奈,只好投了大唐,却发现江陵被攻破后,两个仇人也都投了李渊,如今仍在江陵作威作福。”
老程伸手拍了拍文士弘,“我琢磨着,你老文和咱老程一样,耍刀弄枪半辈子,也是条汉子,此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可你一个人能有啥法子?那就只能来找我老程帮忙,对不对?”
文士弘心中暗自吃惊,这程咬金说的是半点不差,以前许玄彻等人曾数次拉拢于他,但均被他拒绝,一则,他不喜勾心斗角,更不愿加剧内部分裂。二则,萧铣对他一直都不错,他不想以下犯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心思缜密
在江淮地区,水军是不可忽视的主要战力,许玄彻这些人为了彻底架空萧铣,对文士弘是百般拉拢,但文士弘却是异常顽固!
文士弘如此不识好歹彻底激怒了许玄彻等人,很简单的道理,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
夷水之战,文士弘一败涂地。许玄彻等人对文士弘的恼恨彻底爆发,是泄愤也好,杀鸡骇猴也好,总之,这些人力主对文士弘抄家灭门!
当时闻得江陵家中男女老幼数十口惨遭杀害,文士弘真是心如刀绞!一夜之间便是满头白发,据说萧铣曾试图阻止,但却不敢真的触怒许玄彻这些带兵将领,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如程咬金所说,此等血仇,怎能不报?
但许玄彻、杨道生现在和他一样,也都投了大唐,甚至两人官阶比他还高,报仇无望,文士弘是备受煎熬。
李靖对他们这些新归附的将领并不十分信任,增兵武昌之时,便把文士弘也一并派来了。
这几日巡逻,每天都能看到程咬金在岸上大呼小叫,文士弘便动了心思,萧正实力丝毫不逊于李唐,若是投靠过去,报仇雪恨才有希望。
而且,萧正声望甚佳,尤其在民间,说是万民称颂也不为过。
另外,李唐和萧铣虽是国战,但一家老小终归是受了李唐牵连,文士弘心里始终有道坎,最后便决定投靠新柳军,这才约老程见面。
文士弘双手抱拳,道:“程将军智略过人,真名不虚传!”
“行了,别来这些虚的,老文,我来问你,能不能想法把李靖弄死?”
“什么?”文士弘闻言吓了一跳,心说,这程咬金怎么...怎么胡言乱语?
见程咬金目不转睛盯着他,文士弘急忙摇头,“程将军,李靖要么在湓城,要么在武昌,很少来这里的水寨,即便来,身边也都有大批扈从,饭食也有专人负责,刺杀投毒绝无可能。”
“哦。”程咬金眼珠转了转,道,“老文,能给那些水军将士下毒吗?下巴豆也成。”
文士弘有些后悔了,亏着刚才还夸他来着,这人也忒不靠谱了,怎净说胡话,影子戏(注)看多了不成?
文士弘苦笑道:“程将军莫开玩笑,你也是领兵之人,须当知晓,厨房、粮草、军械、马厩,那都是重地!尤其是战时,无关人等若敢私自靠近,招呼都不打就会被当场格杀!”
“不能想法儿溜进去?”
文士弘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溜不进去。”
“哦,那算了。”老程拍了拍文士弘,“我就随口一问,老文你别为难。”
文士弘哭笑不得,谁为难了?这事儿傻子才去干呢!
文士弘解开鱼皮水靠,从里面掏出个小油布包递给老程,道:“程将军,这是此地唐军水寨布置详图,你先拿回去看看,至于湓城水寨,文某没去过,也不敢贸然猜测。”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老程欣喜的接过油布包,拍了拍文士弘,“老文,有你的,好样的!”
听着老程一口一个“老文”,文士弘颇有些哭笑不得,说交情吧,完全谈不上,俩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说别扭吧,也不觉得,文士弘暗自摇头,觉得老程这人还真是江湖气十足,有趣的很。
老程道:“老文,我问你,那李靖怎么不主动进攻呢,按说他的船可比咱们多,人也比咱们多,怎么就成缩头乌龟了?”
文士弘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李靖是急于开战,击退你们...哦不,是咱们的水军,但到了湓城后,他却按兵不动了,我曾私下里打听过,说是李靖对咱们陛下很是忌惮,这才格外谨慎。”
“不对啊,陛下又没在这里,他忌惮什么?”老程很疑惑。
“程将军莫急,你知道棉甲不?知道绑腿不?知道活字印刷不?”
“你废话,当然知道了。”
文士弘点了点头,“这都是陛下发明的对吧,据传言,咱们的水军战船也被陛下改良过,说是不用人划动,就能逆风、逆水而行,说是叫什么帆船,很多人认为这传言太过荒唐,但李靖对此却是深信不疑,所以,他一直都在试探,想看看这帆船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咱们水军主将何将军也很谨慎,船上只有光秃秃几根木杆,始终不见传言中的风帆,于是,双方便就此僵持。”
“哦,是这么回事啊。”老程恍然大悟。
“不过我估计也快开战了。”文士弘皱眉想了想,“据说李靖派出不少细作去江都一带打探帆船的底细,我估摸着打探的差不多了。”
老程微微一惊,“这么说的话,如果老何不知道李靖已经掌握了帆船的底细,那岂不是危险了?”
文士弘点头,“不错,程将军要派人提醒何将军才是。”
老程双手抱拳,道:“老文,你可真是帮了大忙,老程谢过了!”
“程将军不必客气,文某就先告辞了,三天后咱们还是此时此地见面。”
“好。”老程应了一声,道,“老文,你回去后多加小心,另外,你若还有远亲什么的,需要帮忙就吱一声,千万别和我老程客气,那帮生孩子没**的家伙全然不讲江湖道义,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出来。”
“没了,血脉太远的也没什么来往,现如今我就一个人,若不是为了报仇,早就追随家人去了!”文士弘一抱拳,“程将军,告辞了!”
说着,文士弘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老程带着人回转大营。
程福问老程:“老爷,这人准成吗?”
老程道:“八九不离十吧,你以为老爷我问的那些都是开玩笑不成?那么荒唐的事,别说他答应,他要是敢有一丝犹豫,老爷我都直接砍了他!”
“哦。”程福恍然,心下对自家老爷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嬉笑之间就挖了坑。
回到大营,程咬金再次严令手下都把嘴闭严了,任何人不许胡乱议论。
帅帐内,老程在油灯下展开文士弘给的布局图仔细观看。
注:影子戏,即皮影戏,始于西汉。
第三百七十三章 老程定计
好半晌,老程放下图纸,皱眉沉思着。
程福想劝老程去休息,但见老程想的出神,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老程自顾点了点头,提笔开始写信。
写完之后,老程道:“程福。”
“老爷。”
“我派给你一千步卒,再调给你一千战马,明早动身去蕲春找李三娃,从他那里再借一千战马。然后你去找何谨,让他选出两千水性好、身手好的水军,让这两千人速速到我这里来。”
“是。”程福应诺。
老程伸手扯出地图,道:“来,还有事要交代你。”
程福迈步来到案前。
老程指着地图,“到时候,派几个人把水军带回来就成,你和那一千人就别回来了,让何谨想法儿把你们渡过长江和彭蠡泽,你看,湓城南面是庐山,你们这一千人就从庐山穿过去,去哪呢?”
“这里。”老程手指划动,“永兴(注),老爷我在这里动手,武昌一定会派人去湓城送信,你们就埋伏在这中间,把送信的给我截住!”
“是!”程福郑重应诺。
老程把信封好交给程福,道:“我交代的,可都听明白了?”
程福双手接过信,“老爷你就放心吧,小的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老程点了点头,“去吧,下去好好睡一觉,明早还赶路呢。”
“是。”程福应了一声,又道,“老爷,你多保重。”
老程挥了挥手,“甭操心我,你自己当心着点!”
翌日,程福领着人启程赶往蕲春。
老程则依旧到岸边大呼小叫。
又过了两天,文士弘如约而至。
两人略作寒暄,老程直入主题,“老文,你上次给我的水寨布防图,我看过了,有这么个打算,你看行得通不?”
“程将军请讲。”
老程便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
文士弘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程咬金胃口这么大,居然打算突袭湓城水军!
“程将军可知湓城有多少战船,多少水军?”
“哦?老文可是觉得不妥?”
文士弘面色严肃,道:“程将军,李靖麾下水军本就不少,到了武昌后,他又迅速整合了周法明的势力,目前湓城战船超过三千,兵力超过五万,而这里的水寨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条船,即便咱们都夺过来,实力相差也太过悬殊。”
顿了顿,文士弘继续说道,“不瞒程将军,我的打算是偷袭此地水寨,而后助你渡河突袭武昌,这样一来,李靖就不得不回援,何将军那里便可趁机进攻湓城水寨。”
老程立刻摇了摇头,“老文,江淮地区最主要的就是水军,没有水军,我就是拿下武昌,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老文。”老程上前拍了拍文士弘肩膀,“只要我们干掉李靖的水军,整个江淮地区的唐军那就都玩儿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文士弘苦笑,“程将军,道理文某自然知晓,但确实是成算不大,抛开实力悬殊不说,那李靖就绝非等闲之辈,其舅父韩擒虎曾赞曰:‘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某这些日子虽未直接接触,但观其所作所为,亦是深感佩服。”
“你拉倒吧。”老程不乐意了,“李靖多啥,他俩脑袋还是三只眼睛?我老程就不服,这样老文,你来点干的,主要不妥在哪,你仔细说说,咱商量着来呗!”
“好吧。”文士弘见老程如此坚持,也不好再拒绝。
“程将军,先说武昌西面,从这里到江夏大约一百二十里,我们和江夏水军各负责一半,每次巡逻的时候,白天以令旗,晚上以灯光互相联络,如果咱们这里得手后突袭湓城,江夏水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彼时必然来攻,我们要在此地留多少船,多少人?”
“留什么留,这里就不要了,老文,干,咱就干把大的,小来小去的啥意思,这里不过是蝇头小利,不值得计较。”
文士弘想了想,老程说的也有道理,心里不由燃起一丝希望,或许真能成功也说不定。
“好,那咱们再说东面,此地到湓城水寨四百里左右,同样是双方各负责巡逻一半的距离,此地水寨每次巡逻是十艘战船,一旦我们这里动手,会有九艘回援,另外一艘则会立刻前往湓城示警。”
“程将军,先前你说已派人于途中拦截信使,可这水路怎么办?如果李靖得到消息,必然有所防备,那时我们还如何突袭?”
老程闻言皱了皱眉,“老文,一定会有一艘去湓城示警吗?按说应该打探清楚或者有了结果再向李靖禀报吧,怎么能稀里糊涂就上报呢?”
文士弘苦笑,“程将军,这便是李靖的厉害之处,所以某才说突袭湓城太难!”
仿佛知道老程心里怎么想的,文士弘又道:“夺船也行不通,因为没人知道旗号。”
“什么?”老程吃惊不小,“你也不知道旗号?”
文士弘摇了摇头,“别说是我,每艘船上的将领都不知道,为防意外,李靖特意挑选了一批传令兵负责相互的联络,少的,一艘船上有十个人,多的,甚至几十个,我曾暗中观察过,他们每隔几天还会变换旗号,根本摸不着路数。”
“我...”老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李靖也太谨慎了吧?滴水不漏啊!
文士弘说道:“而且,李靖治下甚严,他到这儿以后,偷着喝酒的,赌钱的,通通按军规处置,连营妓都取消了!我悄悄观察了很久,实在是没发现有什么空子!”
“他娘的...”老程忍不住爆粗口,合着我白高兴一回?
老程眼珠转了转,一咬牙一跺脚,“娘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子还就干定了!”
文士弘见状不由眼前一亮,道:“程将军想到好法子了?”
“没有!”老程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没...”文士弘顿时泄了气,没法子你又咬牙又跺脚的。
“老文,我决定拼一把,管他有没有准备,咱们到时候用火攻,我还就不信了,非揍他李靖一回不可!”
“用火攻?”文士弘一愣,说道,“程将军,那可都是标准的三层楼船啊,用的都是上好木料!”
“管他那么多呢,什么好不好的,反正都是白捡的,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这边人手到了咱就开干!”
文士弘对程咬金的干脆果决很是佩服,也不由激起了斗志,抱拳道:“好,那文某就等你消息!”
注:永兴,今阳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