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饶阳之战
就在李渊智珠在握、信心十足的时候，河北饶阳展开了一场关键的厮杀。
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李神通率兵进入冀州，与定州总管李玄通、燕郡王李艺在河间饶阳合兵征讨刘黑闼。
面对气势汹汹的唐军，刘黑闼并未惊慌，反而还有些兴奋，驰骋沙场的感觉让他十分沉醉。
刘黑闼也好，范愿、董康买等人也好，他们虽然打着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起兵，但那也只是个借口而已，诚然，窦建德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也有着不错的交情，但还没到生死相随的地步，刘关张的例子并不多见。
起兵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甘失去统治者的身份。
昔日从窦建德，这些人都身居高位，属于规则制定者的重要一员，决定着一切社会关系，突然间，这些人一下子变成了平民，变成了社会关系的依附者，这种转变让他们不适应，更不甘心。
这些人未必都是贪财之辈，但毕竟为官多年，身家不菲，即便隐居，依旧可以锦衣玉食。
但是，往日他们高高在上，一句话便决定着许多人的命运，可是突然间，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别人手中，甚至县乡小吏，也能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大业年间那种憋屈的日子，这种落差不是谁都能心甘情愿接受的。
李渊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认为这些人就不是什么善类，是不稳定因素，所以才会召他们入京。
其实入京也未必就一定被杀，比如齐善行，曹旦等人都活的好好的。
而范愿这些人或许是不敢赌，也可能是不愿意赌，所以，李渊的圣旨最多也就是个导火索。
但刘黑闼、范愿这些人并非头脑一热，不管不顾的以命相博，最起码要有些成功的可能性，他们才会付之行动。
而这可能性就是窦建德的底蕴，虎牢关战败有其必然性，但窦建德被俘却有偶然性。
虽说虎牢关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败，让窦建德所部伤筋动骨，但河北一地仍有其大量旧部。
尤其李世民还释放了数万俘虏，诚然，这些人死中得活要感谢李世民，但普通士兵或者普通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顺从，若是没碰触他们的底线，没逼迫到一定程度，他们是不会拿起武器反抗的。
所以，刘黑闼等人才敢打着为窦建德复仇的旗号起兵，所过之处，窦建德昔日旧部或情愿或不情愿的加入到了刘黑闼的队伍中。
但刘黑闼终究起兵时间尚短，手下人马还不足万人。
不过，刘黑闼并非等闲之辈，他先投郝孝德，再投李密，被王世充俘虏后，又逃至好友窦建德处，不仅久经风浪，更是积累了丰富的军事经验。
针对唐军围剿，刘黑闼与范愿等人分析后，做出了极有针对性的部署。
龙冈县（今邢台）西部为太行山余脉，其间有长嘴峡、竹会峡等绝佳的设伏之地，李元吉又贪生怕死，一向遇强则退，刘黑闼便派出二百人潜入该地等候李元吉所部。
徐圆朗起兵响应，刘黑闼封其为大行台元帅，但徐圆朗并不买账，而是自称鲁王，刘黑闼虽然心中恼火，却也知道此时当以和为主，毕竟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刘黑闼主动派人与徐圆朗沟通，承认他的鲁王称号，甚至愿意让出魏州东部的郡县，只希望两家联手，共抗李唐。
刘黑闼此举得到徐圆朗的热烈响应，当即答应出兵攻打武阳，牵制郑善果和秦武通。
最后，刘黑闼亲统大军，于饶阳城南迎战李神通。
李神通所部五万人马，是刘黑闼的五倍之多，发起攻击后，大有一战而定的气势。
刘黑闼命令高雅贤、苏定方率军三千迎战唐军西侧李艺所部。
在与窦建德所部数次战斗中，李艺几乎都是以战败告终，甚至老巢蓟县都差点都被攻破。
这次唐军围剿刘黑闼，李艺一方面不敢公然抗旨，另一方面，与河北军乃是宿敌，于是便率军两万前来助阵。
双方列阵后，李艺非常兴奋，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今天的风向，对其都非常有利，高雅贤、苏定方父子（注）的三千人被杀的节节败退。
刘黑闼人少，不敢力敌，只让手下步骑与唐军游斗。
遍野的厮杀声中，夹杂着士兵的惨叫声，每一道伤痕都带出斑斑血迹，随着血迹越来越多，即便没有受伤的士兵，仿佛也能感受着生命的脆弱，和无法阻止的流逝。
李神通观战多时，觉得己方已是稳操胜券，不想再与刘黑闼纠缠下去，下令全力围剿敌军。
不论是为了一份收入情愿加入刘黑闼的士兵，还是被迫入伙的，在这一刻都没有了其他的心思，只有全神贯注的拼命！
战斗越来越激烈，刘黑闼所部渐渐不敌。
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眷顾，还是那个给范愿等人算卦的道士真有本事。
就在这关键时刻，天空飘起了雪花，风向也由南风变成了北风，而且越刮越大，由顺风变成逆风的唐军被吹的几乎睁不开眼。
刘黑闼兴奋难耐，隆隆战鼓声中，开始了全面反击。
李神通感受到风向变化，不由大惊失色，当即下令收兵，却为时已晚。
刘黑闼所部将士气势如虹，唐军兵败如山倒，李神通、李玄通率领残兵逃回定州。
刘黑闼并未追击李神通，而是率兵救援高雅贤和苏定方。
李艺见势不妙，退走藁城。
刘黑闼紧追不舍。
藁城本就是窦建德的地盘，虽然宣布投效李唐，也只是迫于形势，如今刘黑闼大举来攻，城内纷纷响应，内外夹击，打的李艺狼狈不堪，手下大将薛万均、薛万彻兄弟都被俘虏，李艺率领残兵败将退回幽州。
此一战，刘黑闼不仅缴获粮草器械无数，更是军威大振。
数日后，刘黑闼全面攻占河间，杀刺史卢士睿。
连连取胜，让刘黑闼非常高兴，谁料却乐极生悲。
注：高雅贤为苏定方义父。
第三百一十五章 判断有误
就在刘黑闼准备进兵观州（平原郡）的时候，观州城内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攻破刺史府，活捉了刺史雷德备，宣布投效新柳军。
刘黑闼气的暴跳如雷，范愿、高雅贤等人苦苦相劝，忍不了也得忍，招惹不起新柳军！
发泄一通后，刘黑闼很快恢复平静，萧正没从渤海郡出兵打他，已经让他庆幸不已，又哪里会去自寻死路。
两天后，刘黑闼派去伏击李元吉的二百人传回消息，果不出其所料，李元吉率军途经长嘴峡遇袭后便裹足不前，李神通战败后，李元吉立刻退回了并州。
刘黑闼当即率兵进军定州，追剿李神通和李玄通。
刘炫去世后，萧正便一直待在益都陪伴家人，常年在外忙碌，萧正心里颇为愧疚。
赵婉倒是理解丈夫，这么大的基业，忙碌些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萧正的脾气秉性，让赵婉都有些佩服，以萧正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说妻妾成群，多纳几个美妾再正常不过，但萧正却只有她和小蛮，两人每每谈起，都觉得幸运和幸福。
在家的日子里，儿子萧阳和女儿萧欢最为兴奋。
向来都是严父慈母，可在萧正这里却变了，赵婉唯恐儿子将来变成纨绔，所以管教很严，萧正则有不同看法，儿子才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哪里懂得那么多，顺其自然就是。
所以，每每萧正在家，都是萧阳最幸福的时候，可以尽情的玩耍，至于萧欢，哪怕是萧正处理公务，都赖在身上不下来，让赵婉和小蛮哭笑不得。
大丫于七月份顺利产下一子，取名罗元，萧正特意让在历城的罗士信回益都陪伴，夫妻俩抱着孩子喜极而泣。
当初，父母相继去世，萧正一病不起，大丫被逼的要卖掉自己。罗士信自幼父母双亡，十多岁便无家可归，现如今两人幸福美满，萧正老怀大慰，刘炫去世带来的伤痛也消减许多。
虽然在家陪伴家人，但萧正也没闲着。
自攻取东莱开始，萧正便始终关注着船只的打造，攻取东海郡、江都后，两地船厂也迅速开工。
本来在李密战败后，萧正便打算抛却崔家，新柳军自己出海贸易，但经过仔细打探后，萧正不得不放弃，崔家在新罗、百济等地的商业势力很大，甚至很多当地的官员都是崔家的爪牙。
新柳军再强，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一直以来，新柳军都以战事为重，所以海船的打造数量不多，如今新柳军南北水军战船已达上千艘，萧正便下令适当增加海船的建造数量。
除了战船之外，萧正又亲自视察了盔甲、长柯斧和战车的打造。
一件上好的铁甲，通常由两三千片鱼鳞状或叶形状的甲片组成，同时还要注重后期保养，可谓耗时耗力。
好在这些年新柳军冶炼水平大幅提高，铁甲的制造水平也越来越高，萧正很是满意。
本来萧正是打算成立陌刀队，后来发现陌刀不仅制作工艺繁琐，而且成本极高，以新柳军目前的财政状况很难大面积普及，萧正便改为了长柯斧。
至于战车，萧正是受到汉朝李陵的启发。
骑兵虽然机动性强，但在攻坚时却非常吃亏，在自身骑兵不占优，甚至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通过车阵对整个军队进行防护，一方面让对方骑兵丧失冲击力，另一方面也可以消耗对方的体力，更可辅以强弓硬弩射杀，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发动反击。
新柳军一旦涉足北方，就必然会面对突厥，萧正必须未雨绸缪。
对于河北战事，萧正也一直在关注。
李神通、罗艺饶阳战败并未出乎萧正意料，但观州主动来降却让萧正大感意外。
萧正当即下令綦公顺所部全面接手观州，并再次改称平原郡。
一直以来，萧正都喜欢根据自己的预知走向来寻找战机，而且屡试不爽。
但这一次，萧正不得不检讨自己先入为主，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虽然窦建德在河北威望甚高，但刘黑闼起兵却不得人心，哪怕他打着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大多百姓也不买账，他们早已厌倦了战争，渴求太平生活，而萧正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仔细斟酌后，萧正下令罗士信所部，刘典、张北率兵三万渡河进攻武阳郡，荥阳庞卿恽所部攻打汲郡。
新柳军突然加入河北战局，让刘黑闼有些措手不及。
单独面对唐军，刘黑闼还有些把握，尤其在击败李神通后，刘黑闼信心暴涨，但如果面对新柳军，刘黑闼顿感底气不足，这并不是说新柳军的实力强于唐军，而是唐军在黄河以东兵力有限，新柳军则不同，在渤海郡、齐郡都有重兵驻扎，随时可以发动大规模进攻。
让刘黑闼略感心安的是，萧正并未攻打他新占的清河、河间和信都，可即便如此，也让他倍感压力。
范愿、董康买提出立刻向突厥求援，此举遭到高雅贤、苏定方和曹湛的坚决反对，三人认为突厥毕竟是异族，一直为害中原百姓，岂可引狼入室？
刘黑闼对联络突厥的提议颇为动心，但仔细斟酌后，觉得此事必须暗中进行，萧正现在还没正式与他开战，如果被其得知的话，非翻脸不可，毕竟萧正对突厥的态度人所共知。
故此，刘黑闼表面拒绝了范愿和董康买的建议，却暗中派人前往突厥。
除了刘黑闼，反应最大、最快的就是徐圆朗，萧正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
这么多年过去，新柳军早已今非昔比，哪是他区区一两万人马能抗衡的，新柳军刚一进入武阳郡，徐圆朗毫不犹豫的退回了魏州。
武阳郡的郑善果、秦武通本已率军向西进入魏县，准备迎击徐圆朗，谁料新柳军突然从背后杀来。
两人自知不敌，立刻向至洺州（武安郡）的陈君宾、程名振求援。
可以说，新柳军的突然出兵，一下让河北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形势严峻
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面对郑善果、秦武通的求救，陈君宾和程名振颇感为难。
就本身实力来说，武安郡兵力只有区区三千而已。
程名振在窦建德手下担任普乐县令期间，清严忠直，勤劳治事，而且非常善于用兵，盗匪不敢涉足普乐，故此，程名振很受百姓爱戴。
投唐之后，程名振被李渊封为永年县令，留在河北扩充队伍，发展地盘。
这三千人就是程名振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名声招拢而来，但这些人毕竟是河北兵，面对新柳军能有多少战意，尚未可知。
而郑善果所部也就在五千左右，两路人马加在一起还不到万人。
面对新柳军三万之众，陈、程二人没有丝毫把握。
再说武安郡，东面是刘黑闼的贝州，南面是徐圆朗，处境也十分危险，尤其新柳军进入武阳郡后，徐圆朗立刻退回了魏州，下一步呢？徐圆朗为求发展，必然要扩大地盘，这对武安郡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权衡利弊，两人不得不拒绝郑善果的求援，并建议他保存实力，放弃武阳郡，退至武安，共御强敌。
送信的还未等出发，郑善果、秦武通已经率军从魏县撤到了清漳。
打探之后，两人才知道，贵乡出事了。
自大业末年开始，武阳郡饱受战乱之苦，先是张金称，然后是王薄，再然后是宇文化及，最后遇到窦建德才算是安定下来。
结果没安稳几年，窦建德兵败虎牢关，武阳郡又换成了李唐，李唐脚跟还没站稳，刘黑闼又反了，没等刘黑闼打过来，徐圆朗又来了......
老百姓真是折腾怕了，不错，新柳军也连年打仗，但新柳军后方却一直很安稳，所以观州老百姓才会杀了刺史，投奔新柳军。
新柳军进入武阳郡后，贵乡城内百姓董明灯等人便效法观州，集结了数百人冲进刺史府，杀死刺史赵元恺，宣布投效新柳军。
如此一来，郑善果和秦武通哪还敢迎战新柳军，二人立刻撤往武安郡。
与此同时，刘黑闼已经兵进定州。
有钱、有粮就有人，刘黑闼在击败李神通后，缴获了大批粮草器械，实力迅速提升，人马已发展至两万以上。
李神通所部虽然有五万之众，但其中两万是李艺的，剩下三万大多也都是在河北就地招募的，所以，在饶阳惨败之后，活着的也几乎都跑光了，甚至俘虏一转头就投了刘黑闼，变成了敌人。
如此严峻的情况下，李神通建议两人直接返回长安。
李玄通却有不同看法，“王爷，定州丢不得，否则刘黑闼会更加猖狂！”
“如今敌军势大，我军确实力所不逮，还请王爷前往安平县，请崔氏相助。”
“哦？”李神通疑惑道，“崔氏出面能管用吗？”
“王爷，崔氏即博陵，博陵即崔氏，昔日窦建德也要礼让三分，更何况刚刚起兵的刘黑闼呢？由崔氏出面周旋一二，我朝援军一到，自可击退叛贼。”
李神通点了点头，“也好，事不宜迟，本王这便动身。”
“有劳王爷了。”
李玄通根本没想过要走，刘黑闼叛乱，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奋起抵抗，屯卫将军王行敏、深州刺史裴晞宁死不屈，他李玄通又怎能弃城而逃？
而且，按照李玄通的想法，身为一州刺史，若不战而逃，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百姓。
如今河北形势愈发严峻，如果他们都带头逃走，其他新归官员怎么看？
但李神通毕竟是李渊堂弟，身份尊贵，李玄通又岂能拉着他送死，所以才将其支去了安平，至于崔氏，李玄通并未抱多大希望，身为山东士族，崔氏岂会为李唐将家族置于险地？
李神通走后，李玄通立刻开始布防，准备死守鲜虞城。
两天后，刘黑闼便率部到来。
鲜虞城兵力不足两千，守城器械也十分匮乏，将士更是士气低落，无拼死之心，李玄通虽拼劲全力，也仅仅支撑了三天而已，城破之后，李玄通受伤被俘。
刘黑闼欣赏李玄通的忠义和才能，亲自前往劝降，李玄通严词拒绝，最后自刎而亡。
李神通在安平听说后，心中颇为愧疚，在李玄通劝他前往安平的时候，李神通便明白，李玄通有了死战之心，但他却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如今李玄通自刎殉国，李神通再求崔氏已无意义，便只身回了长安。
饶阳惨败，李玄通自刎，让李渊既怒又悲，下旨痛斥李元吉，并将其就地免职。
连续几日，针对河北局势，朝堂上都争论不休。
裴寂出班启奏道：“圣上，久则生变，臣以为必须尽快派兵剿灭刘黑闼，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必将成为另一个窦建德，于我朝大计极为不利。”
“圣上，臣以应先行讨伐徐圆朗。”陈叔达说道，“徐圆朗乃齐鲁人，在河北并无根基，目前也仅有区区数县之地，灭之不难，我军也可以此振奋士气民心。”
李渊听罢不由点了点头，如今大唐确实急需一场大胜。
李世民说道：“父皇，新柳军出兵河北，专门攻打投效我朝的郡县，用心极为险恶，儿臣愿率军与其一战！”
“新柳军...”李渊沉吟着，“世民言之有理，那些郡县新投我朝，尚未归心，也难以抵挡新柳军，又不愿跟着刘黑闼作乱，自是便宜了萧正。”
裴矩出班启奏道：“圣上，老臣与新柳军打过交道，萧正此人奸猾狡诈，决不可轻视。”
“请恕老臣直言，我朝在河东、河北兵力略有不足，讨伐刘黑闼、徐圆朗尚可，可如果与新柳军开战，必须增兵才行。”
“是啊！”李渊说道，“朕也知道新柳军实力不俗，但我朝目前却难以在河北集结重兵。
裴矩犹豫了下，道：“陛下，老臣以为若想击退新柳军，须借助突厥才行！”
“借助突厥？”李渊一愣。
突厥分兵两路南下，他才派窦琮和尉迟恭前去迎战，这个时候与其讲和？
第三百一十七章 重新集结
裴矩说道：“不错，陛下，突厥此时分兵南下，不过是为了劫掠粮草而已，并非真正与我朝开战。”
“老臣以为，可派人与其联络，借兵讨伐新柳军。”
李渊一摆手，“突厥野心勃勃，且贪得无厌，修好借兵不过是与虎谋皮，非是上策。”
虽然裴矩的提议不错，但李渊却颇为抵触，突厥的所作所为让他没有半点好感，甚至是极为厌恶，因此，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李渊起身道：“朕决定了，撤出河北！”
什么？撤出河北？众人大为惊讶。
李世民若有所思，继而眼眸一亮，父皇高明啊！
新柳军不是出兵了吗，而且还专打投效我朝的郡县，刘黑闼更是打着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与我大唐不死不休，那我干脆撤出河北！
“知其不可而为之，愚人也！”李渊说道，“朕必须承认，在河北，我军绝不是新柳军的对手，又何必让将士白白送死呢？”
李世民赞道：“河北形势甚是复杂，我军此时退出以保存实力，而后伺机而动，父皇英明！”
裴寂笑道：“不错，萧正向来喜欢坐山观虎斗，咱们也学上一回，看他如何应对。”
“我军从河北抽身，圣上是否考虑彻底平定梁师都？”陈叔达问道。
“不，梁师都不过突厥爪牙，留着还有用，若是将其平定，我朝将直接面对突厥，将会牵扯大量兵力，反而得不偿失。”李渊说道，“裴卿，拟旨让郑善果、秦武通、程名振、陈君宾等人率军返回长安，同时告知河北诸地官员，愿意继续效忠我大唐的，朕同样欢迎他们来长安，绝不追究他们丢城失地的责任。”
“臣遵旨。”
李渊说道：“下旨给刘德威，立刻返回泽州（长平郡），严防徐圆朗西进。”
“待突厥撤走后，由尉迟恭接手李元吉所部，与刘德威联手组成太行山防线。”
喝了口茶，李渊继续说道：“日前，李孝恭上奏，可以出兵东进讨伐萧铣，朕决定全力经略江南。”
“由陕东大行台右仆射屈突通驻守潼关。”
“右武侯大将军李绩、右武侯长史张公瑾由淅阳出兵南下进逼襄阳，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李孝常、庐江王李瑗率军由迁州（房陵郡）出兵攻打夷陵。”
“黔州刺史田世康取道辰州（沅陵郡），黄州总管周法明走夏口道，一同讨伐萧铣。”
李渊一拍龙椅，“这一次，看他萧正小儿如何应对！”
“圣上英明！”
这一次恭贺，群臣并非像以往那样言不由衷，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老迈的李渊显示出了非一般的果决，确实让人佩服。
“退了吧。”李渊起身说道。
“恭送圣上！”
李渊边走边说：“世民，随朕来！”
“是，父皇。”李世民应了一声，急忙上前搀扶李渊。
李建成在一旁看的很是羡慕，也有些灰心丧气。
至李渊寝宫，李世民扶着李渊坐到龙榻上，问道：“父皇，可有事吩咐儿臣？”
李渊点了点头，“豫章盗贼首领张善安已经投效我朝，朕已下旨封其为洪州总管，此事甚为机密。”
“朕决定在与萧铣开战之后，让张善安直接攻打九江。”
“周法明攻打江夏，鲁山城是关键，一旦拿下鲁山城，鄂州则唾手可得。”
“如此一来，萧铣则不足为虑。世民，你前番提议虽有些冒险，却有可取之处，然战场变幻莫测，必须随机应变。”
“为父决定派你和周绍范等人前往周法明处，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可自行决定是否出兵攻打萧正。”
李世民听罢不由大喜，道：“儿臣谢父皇信任！”
李渊拍了拍李世民的手，“江南不容有失，将直接决定我朝未来局势，切莫冒险。”
“父皇放心，儿臣定当谨记。”
“好，去吧。”
李世民躬身施礼，“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数日后，李渊圣旨传至各地，郑善果等人纷纷撤回长安，刘黑闼连续攻取数郡，实力突飞猛涨。
萧正得知后顿时有些发懵，“草了的，李渊怎不按套路走了？”
说心里话，虽然穿越而来，多了上千年的知识，但萧正从来不敢小瞧古人，尤其李渊、李世民、窦建德这些经过实践检验的历史成名人物，萧正一直都非常重视。
但这一次，李渊还是让萧正有些吃惊，也不得不佩服李渊的机智果决。
不计较一时之得失，保存实力坐山观虎，完全是萧正以前的套路，李渊也用上了这招。
恢复冷静后，萧正召来尚在益都休假的刘简过府议事。
见礼过后，刘简说道：“主公，李唐抽身而走，我军是否继续进兵与刘黑闼开战？”
“文郁，你认为呢？”
刘简皱了皱眉，说道：“主公，属下以为，李渊从河北抽身，必然要全力经略南方，萧铣、林士弘绝非其对手。”
“我军有两个选择，其一，同样大举进兵南方，与李唐抢夺地盘。”
“其二，与刘黑闼全面开战，平定河北。”
萧正说道：“这两个必须有所侧重，我的意思是重在南方，与李唐一决高下。”
“不错，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刘简说道，“刘黑闼再怎么也不会超过窦建德，充其量也就河北一地，发展十分有限。李唐则不同，本就占据着关中、巴蜀等地，实力远不是刘黑闼可比，我军必须遏制其扩张。
萧正点了点头，“一旦我军平定刘黑闼，北，要严防突厥南下，西，要严防李唐越过大别山，必然牵扯大量兵力，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主公言之有理。”刘简说道，“属下以为，刘黑闼既然打着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就不会主动与我军开战，所以，我军当可节省许多兵力。”
“不错。”萧正说道，“文郁，唐军经略南方，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萧铣，我打算趁此机会全力攻打杜伏威，彻底平定江淮。”
“主公英明！”刘简躬身施礼。
翌日，萧正下令新柳军重新集结，他和刘简也启程赶往襄阳。
第三百一十八章 福将老程
唐军当初从洛阳撤退后，便屯兵于弘农和淅阳，所以集结速度很快。
领兵主帅李绩与长史张公瑾商议进兵事宜。
李绩说道：“弘慎贤弟，圣上下旨让你我二人率军逼近襄阳，本意是牵制牛秀所部，防止李郡王攻打夷陵之时，新柳军从旁掣肘，甚至在背后突袭。”
“而要想真正威胁到襄阳，必须先拿下阴城和谷城，但在南阳和淯阳，有新柳军秦琼所部五万人马，兵力上不弱于我军。”
张公瑾闻弦歌知雅意，道：“李兄的意思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李绩手指地图，“如果我军出兵攻打南阳，秦琼必然派兵迎战，彼时再突袭谷城，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突袭谷城？”张公瑾先是疑惑，继而不由拍手称善，“李兄真高才也，此必然让新柳军猝不及防，小弟愿率军前往南阳。”
李绩说道：“如此就有劳贤弟了。”
两人就具体事宜仔细商议后，张公瑾于次日率军从南乡逼近南阳。
按照萧正以往的习惯，一般都喜欢御敌于外，将战场摆入敌军境内，故此，秦琼所部探知唐军动作后，立刻派姜纯率两万人马过朝水迎战唐军。
张公瑾在两郡交界处扎下大营，而后便按兵不动。
姜纯试探性进攻几次，张公瑾防守甚为严密，双方就此僵持。
这里交战后，李绩亲自统兵两万杀奔阴城。
新柳军轮休后，萧正留程咬金驻守襄阳。
襄阳南面是夷陵和竟陵，都是萧铣地盘，两方素无往来，开战可能性极小，而且还有荆山相隔。故此，程咬金将留守的三万人马分兵三处，北面阴城、西面南漳和襄阳城每地一万兵马。
李绩出兵南下，老程得到斥候禀报后，亲自赶往阴城。
到达阴城第二天，唐军便发起了进攻，而且极为猛烈，大有一战而定的气势，老程站在城头打量许久，心中颇感疑惑。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李绩又不缺心眼，怎么突然在阴城拼命呢？
“程福，你说这李绩憋的什么屁？”
“老爷，唐军这次出兵确实有些怪，不仅来打阴城，还出兵去了南阳，按说攥紧了拳头才有劲，哪有张着巴掌打人的？”
“废话！”老程一瞪眼，“就是觉得怪才问你呢！”
程福讪笑。
老程道：“程福，你说咱撤出阴城怎么样？”
“啊？”程福大吃一惊，“老爷，主公留你在襄阳，你咋能把地盘弄丢了呢！”
“你懂个屁，没个十万八万的兵，借他李绩个胆子，他也不敢打襄阳城，他这次出兵，无非就是牵制我军，为李孝恭打萧铣铺路。”
“对！”老程一拍巴掌，“就这么办，阴城离襄阳城二百来里，南阳还有老秦五万多人儿，我就不信他李绩敢长驱直入！”
“管他憋什么屁，咱老程不和他玩儿了，来人，传令撤兵，现在就走，咱回襄阳。”
程福劝道：“老爷，你是不再想想...”
“去去去，有啥可想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老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保本儿再说，撤，快撤！”
老程毫不犹豫，当夜晚间便带着阴城县令、县丞一干官员，开南门悄然而走。
出城走出还不到二十里，老程猛然挥手止住队伍。
漆黑的夜色下，老程抬头看了半晌，又侧耳细听。
片刻后，老程招手叫过几个斥候，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汉水边儿看看，记住，千万小心。”
“是！”几个斥候领命而去。
程福疑惑道：“老爷，去汉水边看啥？”
老程伸手点指程福：“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就没注意到天上有鸟飞过？这大半夜的，你以为那鸟吃饱了撑的，出来遛弯儿啊。”
“传我命令，弓手、弩手、车弩，全部集合，准备引火之物，记住，都他娘的小声点，谁弄出动静来，老子抽死他！”
不消片刻，斥候兴冲冲回来禀报老程，“将军，汉水有大量船只顺江而下。”
“好！好！好！”老程兴奋的直搓手，对斥候说道，“你现在就启程去谷城，让他们小心敌军偷袭！”
“除了弓弩队外，其他人迅速折回城里，这回老子还不走了！”
言罢，老程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挥手，“弓弩队，随老子来！”
三千余弓弩手随着老程悄然摸向汉水岸边。
至岸边后，老程连看都没看，立刻下令：“放箭！点火！”
嗖嗖嗖...漆黑的夜色下，箭矢铺天盖地射向水中，顿时响起阵阵惨叫。
火把随即点燃，熊熊火光在岸边亮起。
再看水中，渔船上只有少数唐军在仓促中举起盾牌防护，大多都成了活靶子。
借着火光，车弩巨大的箭簇射向水中最前面的船只，船帮宛若纸糊的一般，被箭簇轻松撕开，渔船在水中左右摇摆，险些翻船，后面的船来不及躲避，直接撞了上去。
不待将领下令，唐军纷纷弃船跳入水中，不会水的在拼命的扑腾，身披铁甲的则迅速沉入水底，会水的冒着漫天箭矢奋力向南岸游去。
老程催促着，“快，用火箭射向对岸！”
此处汉水足有百丈宽，弓弩射程达不到，但车弩却完全没有问题。
新柳军士兵立刻在箭簇前端包上油布，点燃后迅速砸下机括，巨大的箭簇带着火光，宛若流星一般射向对岸。
眼下正是初冬季节，汉水两岸杂草枯黄，箭簇落下后，很快冒起浓烟，继而便燃起熊熊大火。
河中奋力游向对岸的唐军只好改变方向，准备避开大火。
“那边，射那边！”老程一边指挥，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姓徐的，还想算计俺老程，做你的春秋大梦！”
夜色中，火光下，箭矢不停的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唐军伤亡越来越大，水中很多不会水的士兵开始抢夺船只破损后留下的木板，只为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足足半个多时辰，战场才渐渐恢复平静。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打扫战场
老程高声吩咐道：“快，打扫战场，早点完活早点回去睡觉，既然李绩的阴谋被俺老程识破，那咱一会儿就回阴城。”
副将指着河中破烂的船只和飘荡的死尸说道：“将军，这...这怎么打扫？”
老程上去就是一脚，“放你娘的屁，你个败家玩意儿，啥不是花钱来的，快去！”
“是是是！”副将也不敢躲，生生受了一脚，又连声应诺。
老程犹自骂骂咧咧，“把你们惯的，还挑三拣四的，老子当年打土匪，连草刺都不放过！”
骂了几句，老程声音渐高，“都给我记住了，我老程的队伍必须学会过日子，谁他娘的再瘦驴拉硬屎，一律军法处置！”
副将吓的一哆嗦，老程平时大大咧咧，和谁都没个正经样子，可一旦较起真儿，绝对说一不二。
程福和几个护卫举着火把，老程在岸边来回巡视，“会水的辛苦点儿，掉河里的兵器都捞上来，回去后每人奖励一壶好酒。”
最后，老程连死尸身上的盔甲、衣服都指挥手下扒了下来，挑了几艘没有损坏的渔船，连同兵器、盾牌以及攻城器械，全部运回了阴城。
转天一大早，手下前来禀报老程，唐军撤走了。
几乎折腾了一夜，老程又累又困，被手下叫醒后，睡眼惺忪的问道：“走啦？”
“是，唐军撤走了。”
虽然困的迷迷瞪瞪，老程还是强打精神起床赶往北门。
见唐军果然撤走，老程犹自不放心，亲自巡视了其他三处城门，又令属下提高警惕，才返回营房歇息。
李绩打算的很好，事先秘密征调大小渔船二百余艘，想以强攻阴城为掩护，顺江而下突袭谷城，谁想半夜遇到弃城而走的老程，溃兵逃回后，李绩扼腕叹息，遇到老程真是倒了霉！
第二天，张公瑾也率部返回南乡，细问之下才知道，就在张公瑾与姜纯僵持之际，秦琼率部杀到。
张公瑾本为迷惑新柳军而来，所带粮草最多能支撑七八天，为防被新柳军围困，张公瑾当机立断，当晚便弃营而走。
李绩、张公瑾相对苦笑，程咬金、秦琼还真不好对付，日后须当谨慎才是。
数日后，萧正、刘简来到襄阳，牛秀因母亲生病，萧正便将其留在了益都。
老程得信后也从阴城返回襄阳。
萧正带着刘简、王伏宝、李曾、商志忠等人出城迎接。
老程哈哈大笑，跳下马来朗声说道：“哎呀，主公亲自迎接，老程可不敢当，还有老刘、老王...诸位抬爱，老程惭愧！”
萧正笑道：“程大哥打的李绩抛头鼠窜，实在是可喜可贺！”
老程急忙摆手，“可别这么说，天上多少星星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拎的清，这次纯粹是误打误撞，合该他姓徐的倒霉。”
“你也知道，在瓦岗那会儿我就认识他姓徐的，哦不，现在姓李了，那老小子鬼的很，弄心眼儿，我怕弄不过他！”
“这玩意儿就像赌博，明知输的可能性大还往上冲，那不缺心眼吗？所以我一琢磨，干脆不和他玩儿，保本就算赢！”
萧正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程大哥，高！”
萧正心里真是太佩服老程了，这家伙看着粗犷豪放，实际上比泥鳅都滑，想占他便宜确实不容易。
“程大哥，这就是我放心留你在襄阳的缘故，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你的选择非常明智！”
老程笑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咱老程运气好，走到半路居然发现有鸟乱飞，那家伙，三更半夜还扑棱扑棱的。”
“我一琢磨，可能有情况，派人一查，果然李绩没憋好屁！”
“哈哈！”老程一拍手，“你说，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岂不对不起他徐懋功！”
萧正再次竖起大拇指，赞道：“程大哥真是一员福将！”
“嘿嘿，还成，运气确实不错。”
“不过主公，我发现个问题。”老程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萧正见状也收起笑容，“什么问题，严重吗？”
老程便把昨夜打扫战场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兄弟...哦不，主公，我琢磨这不是小事儿，你得重视起来。”老程说道，“咱不能日子刚过起来就大手大脚的，你看啊，就算死尸上的衣服，那也能做鞋，能做绑腿，再不济还能做引火之物，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咱现在二三十万人马，得多少消耗？你又不爱增加老百姓负担，那不就得手勤快点儿，你说对不！”
萧正听罢深受感动，上前抱了抱老程，用手敲了敲老程后背，“程大哥，多谢你的提醒，这的确不是一件小事，我们这里用的点点滴滴，都是百姓的血汗，我会传令各军，让他们引以为戒。”
见萧正真情流露，老程也很受触动，同样拍了拍萧正后背，说道：“十多年了，咱兄弟没说的！”
刘简也不由学着萧正竖起大拇指，“程将军有勇有谋，又忠肝义胆，实在让人敬佩！”
老程谦虚道：“别夸，咱都一家人，甭客气。”
萧正当即挥毫泼墨，为老程题诗一首：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远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
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
老程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也还是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众人落座后，老程问道：“主公，李绩所部居心叵测，咱们怎么办，出兵揍他？”
“程大哥稍安勿躁。”萧正说道，“李绩不必管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准备让商志忠率领一万人马留守襄阳，程大哥，你和李三娃率军五万前往庐江，和孙柏庆全力攻打杜伏威。”
“李曾率军两万进入隋县，严防周法明北上。”
“王伏宝率军三万向东，由庐江郡攻打同安的殷恭邃。”
秦琼所部姜纯率军两万驻守南阳，秦琼率兵三万进入庐江，攻打同安贼帅殷恭邃。
第三百二十章 图谋不轨
杜伏威是齐郡章丘人，自幼父母双亡，生活极为凄苦，十多岁便为生计而四处偷盗，同村好友辅公祏的姑姑家以牧羊为业，辅公祏便偷羊送给杜伏威。
若是一只两只，辅公祏的姑姑也就忍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谁知这两人没完没了，而且胆子越来越大，有几次甚至是明抢，辅公祏的姑姑忍无可忍，便去官府告发了他们的偷盗行为。
郡县紧急追捕二人，杜伏威与辅公祏只好一起逃命，后来便聚集了一帮人落草为寇，当时的杜伏威年仅十六岁。
大业九年，杜伏威逃窜到长白山，与辅公祏率众起义。
后来几经辗转来到江淮，队伍逐渐壮大，实力也不断增强。
然而，从古至今共患难者比比皆是，共富贵者又有几人？
辅公祏年纪大，又对杜伏威有恩，杜伏威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军中将士受杜伏威影响，均称辅公祏为伯父，对辅公祏的敬畏丝毫不亚于杜伏威。
一山不容二虎，杜伏威渐渐对这种情况感到不满，于是任命两个义子阚棱、王雄诞分别担任左右将军，逐渐夺取了辅公祏的兵权。
辅公祏了解杜伏威的手段，更了解杜伏威的狠辣，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甚至还假装和左游仙学习修道之术来掩饰自己。
但对杜伏威的忘恩负义，辅公祏极为恼恨，两人虽未彻底撕破脸，但也是貌合神离。
新柳军插足江淮，杜伏威选择投唐，辅公祏极力反对，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做主来的痛快？而且，即便是选个大腿抱，新柳军近在咫尺，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投李唐。
但杜伏威对李渊非常看好，一再坚持，辅公祏不敢和杜伏威闹翻，再次忍了下来。
李渊下旨召杜伏威入长安，临走之时，杜伏威表面上以辅公祏为主，并让王雄诞为副手辅佐辅公祏。
实际上杜伏威对辅公祏心怀戒备，叮嘱王雄诞暗中监视辅公祏。
孙柏庆所部攻占吴郡后，转头攻打毗陵。
毗陵本来是沈法兴地盘，后来被李子通攻占，李子通兵败后，又被杜伏威占据，短短几年内数次易手，老百姓被折腾的怨声载道。
外有强敌，内失民心，辅公祏便打算撤出毗陵，保存实力死守丹阳，但王雄诞不同意，主张在毗陵与新柳军游斗，延缓其进攻速度，等待李唐援军。
二人为此争执不下，王雄诞了解杜伏威和辅公祏之间的矛盾，自然是站在自己养父一边，对辅公祏丝毫不留情面，辅公祏有心翻脸，又忌惮王雄诞手握兵权。
不过，在假道士左游仙、好友西门君仪的建议下，辅公祏开始考虑退路。
第一，对于投靠新柳军，三人不谋而合，都不想寄人篱下。
第二，目前江都、庐江、吴郡等地均被新柳军占据，丹阳也是朝不保夕，必须尽快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第三，要想自保，甚至东山再起，必须有人、有钱，那么就必须解决王雄诞，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三人商议之后，由西门君仪前去联络豫章张善安，左游仙去联络同安殷恭邃和南康的林士弘。
两人走后，辅公祏开始在军中散布王雄诞欲率部投奔新柳军的谣言。
王雄诞听到谣言以为是新柳军的伎俩，也就没放在心上。
岂料，在数日后，辅公祏在将士面前，公然质问他为何要背叛杜伏威，投奔新柳军。
众所周知，王雄诞是杜伏威十三个养子中能力最强，最受重视的，他本身也对杜伏威忠心耿耿，对这种指责，王雄诞认为辅公祏是在无理取闹，连争辩都懒得争辩。
辅公祏见王雄诞如此轻视他，不由老羞成怒，当场出示事先伪造的杜伏威书信。
书信一共两封，其中一封是写给辅公祏的。
在信中，杜伏威简略的介绍了长安的情况，言语间流露出郁郁不得志的愁闷。
朝中上下不是世家门阀，就是军功勋贵，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尊贵的出身，甚至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杜伏威对此颇为感慨，继而便回顾了他和辅公祏昔日的患难与共，，对二人之间的矛盾，杜伏威坦诚了自己的错误，并向辅公祏再三表达歉意，希望辅公祏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以后兄弟俩还能同舟共济。
对目前江淮的局势，杜伏威很是担心，希望辅公祏能在关键时刻担起重任，不要辜负他、辜负弟兄们的信任。
王雄诞哪知这信是辅公祏伪造的，看罢不由脸色大变，对二人的冰释前嫌很是震惊！
但又一想，也不奇怪，两人毕竟是刎颈之交，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自然需要安危与共。
王雄诞拿起杜伏威给自己的书信，信中杜伏威措辞较为严厉，斥责王雄诞以下犯上，不尊重长辈，令其给辅公祏道歉。
看罢书信，王雄诞心中暗叹，自己跟随杜伏威的时间远不如辅公祏，关键时刻就显出了远近亲疏。
众目睽睽之下，王雄诞大失颜面，回府后便闭门不出，对公务也不闻不问。
对辅公祏来说，王雄诞此举正中下怀，借机在军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将兵权完全掌控到了自己手中。
西门君仪回来后，再次建议辅公祏切莫心慈手软。
辅公祏此时也下了决心，在府中宴请王雄诞，王雄诞已恢复了冷静，觉得杜伏威、辅公祏冰释前嫌，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件好事，自己也不该再小肚鸡肠，便答应了辅公祏的宴请。
席间西门君仪直言，他们打算率军去投奔豫章张善安。
王雄诞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辅公祏的圈套，如今杜伏威、阚棱尚在长安，若是在这个时候投奔张善安，岂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西门君仪劝说王雄诞，丹阳危在旦夕，何必在此等死，张善安也已答应投效李唐，李渊封其为洪州总管，大家都是一家人，去了也不过是兵合一处而已。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弃守丹阳
到了这会儿，王雄诞哪还会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看着假惺惺的辅公祏和道貌岸然的西门君仪，王雄诞一怒之下掀了桌子，大骂二人背信弃义，简直狼心狗肺！
眼见撕破脸，辅公祏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从两侧屋中冲出三四十个护卫，各举兵刃将王雄诞团团围住。
王雄诞这次赴宴，本来是想和辅公祏言归于好，共抗新柳军，所以来的时候连护卫都没带。
谁知辅公祏居心叵测，现在还要对他下手，王雄诞大惊道：“姓辅的，你想干什么，你要造反吗，就不怕主公回来找你算账吗！”
“哼！”辅公祏冷哼一声，“主公，你以为他还回的来，他以为做了李渊的奴才就荣华富贵？做梦！李密、王世充、窦建德，哪个有好下场？老子才不陪他送死呢！”
王雄诞虽然武艺高强，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手中连兵器都没有，很快被人擒住，一名护卫手拿绳索，想把王雄诞捆起来。
辅公祏却道：“不必那么麻烦，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就成全他！”
护卫顺手将绳子勒在王雄诞脖子上，其他人用力按住死命挣扎的王雄诞，护卫双手用力，王雄诞渐渐没了声息。
辅公祏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竟无比畅快，这几年的忍辱负重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他和杜伏威自幼相识，多少年来患难与共，生死相托，这一刻，随着王雄诞的死，也就彻底变成了仇人！
杜伏威的忘恩负义逼的他生不如死。
杜伏威的刚愎自用把兄弟们几乎带入绝境。
在辅公祏看来，他和杜伏威反目成仇，队伍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全拜杜伏威所赐，想起来就让他愤恨不已。
王雄诞为人宽厚仁义，很体恤部下，在军中威望很高，为防生变，辅公祏对外宣称王雄诞心怀不轨，欲背叛杜伏威投奔新柳军，他是收到杜伏威命令，才处死王雄诞。
很多将士对此深表怀疑，但辅公祏事先安插的亲信继续散布王雄诞反叛的谣言，传来传去，让很多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信谁的。
但现在杜伏威和阚棱都不在，其他人也做不了主，自然也就无人为王雄诞出头。
至于王雄诞的亲信，全部被辅公祏派往毗陵去抵抗新柳军。
数日后，左游仙归来，综合各地信息，三人仔细分析后，正式决定去豫章投奔张善安。
辅公祏决定转移，却苦了丹阳境内的老百姓，尤其是一些地主富绅，辅公祏以御敌为名大肆摊派，甚至派兵上门搜刮。
他这一放任，丹阳境内彻底乱了起来，军中一些**趁机大肆劫掠，甚至强抢民女，将丹阳境内弄的乌烟瘴气。
为收买军心，辅公祏听之任之，**们越发猖狂，老百姓四散奔逃，大骂辅公祏和杜伏威。
搜刮完之后，辅公祏不再停留，立刻率军向宣城郡泾县转移。
到泾县没几天，辅公祏得到新柳军出兵进入庐江郡的消息，辅公祏庆幸不已，立刻打着唐军旗号进入汪华地盘。
刚行至秋浦县境内，汪华次子汪璨率军拦住辅公祏队伍。
辅公祏有求于人，姿态放的很低。
由于汪华自称吴王，所以辅公祏便称呼汪粲为殿下。
“殿下，新柳军大举进攻丹阳，辅某自认不是对手，特借路撤往豫章，还望殿下成全。”
“撤往豫章？”汪粲疑惑道，“豫章不是贼帅张善安的地盘吗？”
辅公祏笑道：“不敢欺瞒殿下，张善安已答应投效我大唐，只是此事尚未公开。”
汪粲立刻明白这可能是针对萧铣的安排。
“借路的话，我须回歙县请示父王。”
“如此有劳殿下了，请代辅某向吴王问好。”说着，辅公祏挥了挥手。
手下抬上五口大箱子，打开后向汪粲展示。
但见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和上好的蜀锦，汪粲疑惑道：“辅将军，你这是？”
辅公祏满脸堆笑，“殿下，这是辅某为吴王准备的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汪粲有些犹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是父王允许借道还好，若是不允许的话怎么办？
辅公祏看出汪粲的为难，拱手说道：“殿下不必为难，吴王勤政爱民，民间百姓无不称颂，实乃我辈之楷模，辅某一直仰慕不已，区区薄礼略表敬意，与其他无关。”
“好吧。”汪粲点了点头，道：“不过，在父王同意之前，还请暂留此地。”
“殿下请放心，没有吴王允许，辅某绝不前进一步。”辅公祏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了下来。
虽然秋浦到歙县二三百里，汪粲一去一回怕是要三五天，但辅公祏并不着急，他不信新柳军会贸然进入汪华地盘。
虽然辅公祏没有开战的意思，但汪粲仍然不敢大意，仔细交代了数下后，才匆匆赶赴歙县向汪华禀报。
听过汪粲禀报后，汪华很是为难，虽然没答应投效李渊，但也没和李渊交恶，几次李渊派使者前来，他都热情款待。
辅公祏打着唐军的旗帜，若是拒绝的话，不仅与唐军交恶，还可能把辅公祏逼急了骤然开战。
此外，他也得到新柳军出兵的消息，对辅公祏的处境很了解，西去的话应该不假。
可若是借道的话，会不会得罪新柳军呢？
新柳军实力强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汪华不想将境内百姓再次置于战火之中。
汪华想了想说道：“让辅公祏过去吧。”
“父王，新柳军会不会兴师问罪？”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汪华说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为父了解过萧正的为人，当不会累及无辜，去吧，让辅公祏尽快过境。”
“是！”汪粲躬身应诺。
匆匆赶回秋浦后，汪粲通知辅公祏可以过境。
辅公祏大喜，向汪粲连连道谢。
从秋浦到豫章境内五六百里，辅公祏走到半路便得到唐军全面攻打萧铣的消息。
当即下令加快行军。
请假
俗事缠身，请假两天，还请见谅。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四面楚歌
两天后，队伍即将进入鄱阳郡。
左游仙提出建议：“辅公，如今张善安正全力攻打九江郡郡治湓城，不若我军改变路线，不从鄱阳进入豫章，而是直接攻打九江的彭泽县。”
“攻打彭泽？”辅公祏眼前一亮，“左兄此议甚妙。”
西门君仪说道：“不错，攻打彭泽有两个好处！”
“其一，如今张善安因攻打九江而后方空虚，我部若在此时进入豫章，张善安难免生疑，甚至会撤回豫章，这等于间接帮助了萧铣，我部也会让张善安心生不满，而攻打彭泽则不同，定会让张善安更加信任辅公。”
“其二，目前九江郡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湓城，彭泽县守备空虚，而且还隔着彭蠡泽（鄱阳湖），我部出其不意，定能一战而定。”
“善！”辅公祏拍手称赞，“就依二位贤弟。”
因为临时变更计划，所以辅公祏所部准备的并不充分，攻城器械也不多，只有寥寥几十架临时打造的长梯，但事出突然，彭泽县守兵又少，一战便被辅公祏攻破。
攻占彭泽县后，辅公祏并未停留，下令即刻渡过彭蠡泽，与张善安合攻湓城。
张善安是彭城人，大业末年落草为寇，后辗转至淮南地区依附于林士弘，过了没多久，张善安受到林士弘猜忌而屡遭排挤，一怒之下，张善安烧毁豫章郡的外城，脱离了林士弘。
后来，萧铣派其部将苏胡儿攻打豫章，林士弘兵败后退守余干县，张善安趁萧铣军疲敝之时，突然出兵夺取了豫章郡。
吃了亏的萧铣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当即便想派兵剿灭张善安，但当时萧铣的主要兵力都在攻打峡州，调动起来颇费周折，后来又有董景珍、张绣等人的内乱，事情便耽搁下来，而张善安也就在豫章站稳了脚跟。
在豫章安定下来后，张善安释放了俘虏，主动与萧铣交好，且从无犯边之举，萧铣对外扩张的心思基本都在李唐，而且麾下不少武将都或多或少有些养冦自重的意思，对平定周边也不甚积极，时间一久，萧铣也就默认了张善安的存在。
辅公祏派西门君仪前来与张善安联络，商议率部转移到豫章。
张善安第一个反应便是拒绝，虽然迫于形势投奔了李唐，但在他心里，豫章就是他的根基，自然不愿意让别人染指。至于说辅公祏能不能归顺他，张善安不抱任何希望，连生死之交的杜伏威都能背叛，足见此人狼子野心！
仔细考虑之后，张善安又犹豫了，杜伏威所部在丹阳一带苦苦支撑，唐军未派一兵一卒支援，这固然有路途遥远、隔着新柳军的原因，但如果从另一方面考虑，是不是李渊乐得杜伏威所部与新柳军互相消耗呢？辅公祏的反叛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这个世道，什么都是扯淡，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李渊已经下旨让其寻机攻打九江，如果有辅公祏相助，自己是不是也能少些消耗？
至于辅公祏会不会鸠占鹊巢，张善安并不担心，他相信辅公祏不会那么愚蠢，两家在这个时候内讧，只能便宜了别人，更何况两家至少在明面上是属于同一阵营。
最后，张善安便答应了辅公祏的请求。
如今正是攻打萧铣的紧要关头，辅公祏率部来援，张善安非常高兴，与辅公祏关系也更进一步。
而这时的萧铣，处境极为不妙。
经过将近一年的悉心准备，李孝恭、李靖于武德四年十月，率领两千多艘战船沿长江向东而下。
自担任夔州总管府长史，李靖就一直饱受压力，尤其李渊数次下旨催促其尽快起兵，让李靖十分为难，好在李渊并非昏聩之人，加上李孝恭从中斡旋，李靖才得以安心在巴蜀练兵。
如今万事俱备，大军正式进兵江南，李靖如释重负。
唐军进入峡州后，正遇长江涨水，李孝恭和其他将领建议水落后再进军，李靖却认为兵贵神速，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尤其义安王李孝常、庐江王李瑗率军由迁州（房陵郡）出兵攻打夷陵的远安，吸引了萧铣所部夷陵总管文士弘的大部分兵力，正是进兵良机。
李孝恭等人深以为然，同意了李靖的建议。
事情果如李靖所料，文士弘以为长江涨水，未做任何防备，唐军一举攻克了荆门、宜都二镇，兵锋直指夷陵郡治夷陵城。
文士弘紧急从安远撤回，率数万精兵在夷水（清江）迎战唐军，谁知匆忙中却中了李靖的埋伏，一战便损失数万兵马和数百艘战船。
收拾残兵败将，文士弘于百里洲再战唐军，结果还是大败亏输，不得已，文士弘退入北江后向萧铣告急。
在李孝常、李瑗在房龄集结之时，萧铣便知道大战来临，当即下令集结兵马迎战唐军。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萧铣大为惶恐。
周法明突然宣布投唐，被李渊封为黄州总管，随后便率部攻打夏口。
与此同时，黔州刺史田世康兵进辰州（沅陵郡），洪州贼帅张善安出兵九江。
在萧铣的鼎盛时期，辖区西至三峡，东至九江，南到交趾，北到汉水，可征兵力达到四十万，实力非常强悍。
而且，就其发展潜力来说，也要好于李渊、窦建德和萧正等人。
在杨广征讨高句丽的战争中，士兵大多出自关中、河南和山东，使得北地人口锐减，王薄起义后，北方更是战火连绵。
后来天下大乱，江南自然也受到波及，但相对来说，情况还是要好于北方。
不过很遗憾，即便再坚固的堡垒，也抵挡不住来自内部的瓦解。
当初董景珍拒绝出任起事首领而选择推举萧铣，完全是不得已。
雷世猛、郑文秀等人也是兵权在握，董景珍深知，他们推举自己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而起事之初最是忌讳内斗，董景珍想来想去，认为头领不宜由他们这些人来出任，便把注意打到了萧铣的头上。
萧铣是文官，更容易被世人认可，而且还出自兰陵萧氏，若是能以此得到江南士族的支持，对他们以后的发展将事半功倍。
最初的时候，萧铣当然是拒绝的，这些人手握兵权，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当个头领也不过是傀儡而已。
第三百二十三章 歙县汪华
但贼帅沈柳生大举进犯罗川县，萧铣难以抵挡，最后便答应了董景珍等人，出任起事首领。
举事之后，周边大小势力争相归附，萧铣的实力突飞猛进，并于义宁二年登基称帝。
但面对董景珍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萧铣不得不做出妥协，仅王爷就封了七个之多，可谓荒唐至极。
后来更是爆发了董景珍、张绣内乱，大好的发展势头被生生掐断，萧铣想要平定周边贼帅如张善安、殷恭邃都有心无力。
萧铣也曾想过借助外力来平定内乱，比如向萧正求援，但这念头也仅仅一闪而过，萧铣认为，萧正野心勃勃，也不是什么善类，搞不好就会引狼入室，至于什么同宗同族，在利益面前又有何用？
董景珍、张绣内乱平定后，诸将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因为没了董、张二人的压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在其各自辖内横征暴敛，甚至养寇自重，老百姓怨声载道。
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萧铣实在没有办法，便下令休兵以便农耕，此举自然受到底层士兵和老百姓的欢迎，诸将对此倒无所谓，士兵种地回来还是他们的部卒，对他们的实力并无影响，也就同意了萧铣的决定。
岂料唐军大举来犯，周法明倒戈，短短时间内萧铣竟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如今文士弘连战连败，更是雪上加霜。
形势岌岌可危，萧铣急忙下诏让宁越郡的宁长真、交趾的丘和、高士廉等人率部回援，期待能抵挡住唐军的进攻。
就在萧铣与李唐大战的同时，萧正来到歙县与汪华会面。
辅公祏率部撤走，新柳军顺利攻取丹阳、毗陵，如今正进兵余杭和会稽，即将直面汪华势力。
后世隋唐影视剧和小说中，很少见到汪华的形象，名气完全比不上秦琼、程咬金、徐懋功等人，但如果去过安徽等地旅游，就知道汪华可不是简单人物。
隋末唐初，因汪华保境安民，后来又顺应民意奏表归唐，一直为人称颂。
唐至清，唐玄宗、宋徽宗、元世祖、明太祖、乾隆帝等历代帝王多次下诏，视其为忠君爱国、勤政安民的典范并加以表彰。赵普、李纲、苏辙、岳飞、朱熹、文天祥等历朝文臣武将赋诗题词，把他作为千秋楷模来赞颂，江南很多百姓更是奉其为神，拜为“汪公大帝”、“太阳菩萨”、“太平之主”，建祠立庙七十余座，四时祭祀，千年不辍。
当然，现在汪华的名声与后世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在新安、鄱阳、宣城等地，汪华声望甚高，萧正当然不能忽视。
根据萧正的了解，汪华并非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走到今天，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所以萧正对两家和平相处抱有很大期望，甚至希望汪华能归顺新柳军。
对萧正的到来，汪华极为重视，命其两个弟弟汪世英、汪世荣和长子汪健到歙县城门迎接。
来到县城门口，见到迎接的队伍，萧正也未托大，急忙下马步行上前。
汪世英、汪世荣、汪健急忙迎了上去。
汪世英率先躬身施礼，“汪世英见过卫王殿下！”
“汪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双方略作寒暄，汪世英引着萧正赶往吴王府。
王府门前，汪华亲自率领属下等候。
见汪华如此重视此次会面，萧正心中欢喜，急忙上前施礼，“萧正冒昧叨扰，还望汪兄勿怪！”
汪华早就了解过萧正其人，传言其乃一年轻书生，且温尔文雅，谦逊宽容，又善待百姓和将士，常怀仁慈之心......总之，都是赞誉。
汪华却不大相信，能从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更是虎踞中原，野心昭然若揭，还能温尔文雅？这不是笑谈吗？
待现在见到萧正，汪华内心竟有些错愕，传言似乎并非虚妄。
在萧正身上，汪华没见到丝毫的倨傲、得意，有的只是与其年龄不大相符的沉稳。
汪华急忙下了台阶，双手相搀，“卫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汪兄折煞小弟了，叫我之恒便可。”
“那汪某就托大了，贤弟快里面请！”
“汪兄请！”
萧正略微落后小半步，汪华更添好感，揽着萧正手腕，二人一同进入府内。
进府后，萧正介绍了刘简。
汪华笑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刘文郁吗，本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刘简急忙施礼，“王爷谬赞，简愧不敢当！”
汪华又郑重介绍了汪世英等人。
一番寒暄，众人落座。
萧正再次客气道：“小弟仰慕汪兄已久，今冒昧前来，望兄海涵！”
“贤弟客气了！”汪华笑道，“贤弟大名，兄如雷贯耳，今日相见，幸事也！”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萧正说道，“弟一路行来，新安等地宛若世外桃源，百姓富，民恒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兄之大才，小弟好生佩服！”
“贤弟过誉了，愚兄惭愧！”
“唉！”汪华叹了口气，“想开皇盛世之时，本王虽年不及弱冠，却记忆深刻，岂料短短几年，大好河山，却到了如今这般田地，真世事无常啊！”
“汪某虽无大才，却也不忍家乡生灵涂炭，故此，才和一干族人于乱世中带领百姓搏命！今之局面，是无数父老用命换来的，汪某怎敢居功？汪某曾发誓，绝不辜负父老乡亲之厚望，绝不让他们再陷于战火！”
“汪兄之高义，弟好生钦佩！”
汪华苦笑道：“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愚兄德薄能鲜，唯自知而，如此，方对得起家乡父老之厚爱。”
“弟受教了！”
“贤弟一路辛苦，先好生休息，你我再把酒详谈。”
“如此有劳汪兄了。”
汪世英亲自引领萧正和刘简，来到王府不远的驿馆。
驿馆不大，干净整洁，有仆人端来热水，伺候着二人洗漱。
仆人告退后，为防隔墙有耳，二人也未多说，便各自闭目养神。
时近傍晚，汪世英来请萧正、刘简赴宴。
二人随着汪世英再次来到王府。
第三百二十四章 态度不明
此时，汪华已换了一身常服，笑道：“有朋自远方来，愚兄甚喜，失礼之处，还请贤弟海涵。”
萧正笑道：“汪兄严重了！”
众人落座后，汪华率先举杯，“贤弟文采斐然又德厚流光，愚兄不及多矣，今得相见实乃幸事，愚兄敬贤弟，请！”
“不敢，汪兄谬赞，请！”
两人满饮，落座。
萧正道：“此前汪兄之语，让弟如梦初醒，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唉，弟真是悔之晚矣！如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不知汪兄可否救小弟于危难？”
一个“救”字，让汪华心头一凛！这萧正姿态放的如此之低，显然势在必得啊！
心中叹了口气，汪华道：“贤弟严重了，你我一见如故，贤弟有事，愚兄怎会袖手旁观！”
萧正也不敢逼的太紧，笑道：“弟鲁莽，汪兄见笑了！”
汪世英等人只觉得后背湿浸浸的很不舒服，自家人知自家事，其兄汪华并无野心，故此从未向外大肆扩张地盘。
从整体实力上来说，和萧正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而且近几年辖内颇为安定，麾下将士少见刀枪，新柳军却是身经百战，真要是兵戎相见，哪里会是对手？
如今天下局势日渐明朗，刘黑闼乌合之众，罗艺偏安幽州，萧铣自身难保，林士弘兵微将寡，争天下者，唯李渊和萧正二人，究竟选谁，却是难以抉择。
如今萧正前来，显是目的不纯，一时间，汪世英、汪世荣等人不由忧心忡忡。
好在萧正并未再提及政事，反而和汪华谈论起儒家、道家，甚至佛家，汪华大生知己之感，二人相谈甚欢。
众人微醺，萧正和刘简返回驿馆。
翌日，萧正提出告辞，汪华再三挽留，萧正言军中有事，汪华不便强求，命长子汪健率亲卫两千，护卫萧正一行返程，又送良马二十匹，粮草五十车。
萧正推辞不受。
汪华坚持，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弟之语，兄敬佩，略尽绵薄而已。”
萧正只好再三道谢。
送走萧正，汪华与其弟汪世英、汪世荣、汪铁佛，以及谋士近臣焦冲商议后续应对。
汪世英道：“兄长，你观萧正此人如何？咱们该做何选择？”
汪世荣也道：“是啊，大哥，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不能再等了！”
汪华苦笑，“为兄何尝不想当机立断，可若真是做出选择，就再无退路，而且，我麾下将士，境内百姓也再难置身事外，又要重陷战火，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啊！”
“难啊，真是身不由己！”汪华叹道，“诸位，不知你们倾向李唐，还是萧正？”
这...几人顿时陷入沉思。
“如今没有外人，且关乎你我身家性命，还有辖内数十万父老，诸位尽管畅所欲言。”
“大哥，这事我们哪能想明白，还是你做主吧。”汪铁佛道，“反正，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跟着，你要说打，不管是谁，弟绝不含糊！”
汪铁佛，汪华堂弟，文武双全，随汪华出生入死，战功赫赫，时任兵马总管，是汪华最为倚重的家族子弟。
汪华冲汪铁佛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焦冲，“元衡（焦冲的字），你意如何？”
焦冲皱眉想了想，他本是寒门出身，自然愿意投靠新柳军，可王爷呢？王爷虽然出身不显，但现在今非昔比，如今家大业大，门第显赫，身份上，自然与李渊更为相近。
文死谏，武死战！焦冲暗叹，自己追随汪华多年，深受其恩，关键时刻又怎好虚言相欺？
“王爷，若是以前，臣毫不犹豫会选择李唐，但现在，臣更倾向萧正。”
汪华眉梢一挑，“哦？还请元衡细说。”
焦冲一脸严肃，道：“王爷，臣以前一直认为，萧正施政举措太过激进，实乃取祸之道，然现在观之，却是深得民心！尤其，取下江都和洛阳后，萧正审时度势，及时做了调整，地主富绅反应也不似以前那般激烈，其辖内逐渐安定。”
“自新柳军占据江都、庐江等地，其施政举措逐渐传向四周，影响日甚一日，足额授田，摊丁入亩，兵有军饷，役有补偿，百姓欢欣鼓舞，萧正尽收民心！”
“反观李唐，李渊虽呈明君之相，然其掣肘甚多！不说关陇门阀，单说山东士族，对萧正态度就颇为暧昧，据臣所知，不少大族偏房远支，都悄然进入新柳军境内参加科举。”
“王爷，山东士族根基大多在萧正辖内，不说心向萧正，却也不会无端触怒萧正？参加科举，也是在留后路，李渊即便知晓，此时也不会大肆清理，如若关陇一家独大，又与杨隋有何区别？”
“臣以为，李渊之难，难于萧正十倍矣！”
汪世英说道：“兄长，小弟赞同元衡所说，那李渊杀王世充、杀李密、杀窦建德，甚至这些人的追随者都难逃一死，可谓心狠手辣，否则，刘黑闼又怎会短短时日便聚拢数万兵马，兄长，如若投奔李唐，怕是下面弟兄们都会有所顾忌。”
“好吧。”汪华点了点头，“汪某身负父老重托，又怎能辜负之！”
“元衡，三日后，你携我书信去见萧正，辅公祏逃走，其辖内盗匪又起，我意出兵协助新柳军剿匪。”
“妙哉！”焦冲赞叹道，“此时李孝恭、李靖所部正与萧铣大战，新柳军虽未参战，却也牵制兵马甚多，此时助其剿匪再合适不过。”
汪华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万一萧正前来借兵，本王岂不进退两难？而且剿匪也不会太过触怒李渊，就先如此行事吧。”
焦冲应诺。
萧正和刘简顺利返回襄阳。
凌敬、牛秀业已到来。
问及歙县之行，萧正笑道：“还好，虽然汪华态度不明，但却不会主动进攻我军，当能维持目前局面。”
凌敬说道：“主公，汪华仍在观望？”
“观望...”萧正沉吟了下道，“汪华此人确实让人敬佩，我以为，他是在为其手下将士和辖内百姓考虑，此时不论是投靠李唐还是我们，参战就在所难免，故此才犹豫不决吧。”
凌敬说道：“原来如此，主公，臣以为汪华犹豫怕是也和江淮局势有关，我军攻打杜伏威，李渊即便有心相援，也是无力，毕竟鞭长莫及，汪华即便倾向李唐，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表露，李渊也不会逼迫的太紧，臣以为，当趁此机会与汪华继续接触才是。”
萧正颔首，“凌兄此言正合我意，此次歙县之行，汪华赠送了不少礼物，这样，我们也准备回礼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萧铣求援
随后，凌敬又仔细禀报了洛阳和益都的情况，一切如常，登基事宜也按部就班，一切顺利。
第三天，萧正派去回礼的队伍还未等启程，焦冲便到了襄阳。
萧正大喜，对方主动派人接触是个良好开端。
焦冲对萧正执礼甚恭，双手奉上汪华书信。
看罢后，萧正难掩喜色，道：“汪兄真是雪中送炭啊！”
盛情款待了焦冲，萧正给汪华写了回信，信中再三道谢。
翌日，焦冲和送礼的车队一同返回歙县。
刘简笑道：“主公，这汪华还真是老谋深算，我军在余杭、同安等地均有重兵，那些盗匪早晚跑到汪华地盘，剿匪也是他分内之事，如今却卖了咱们的人情。”
萧正笑道：“汪华之所以主动要求协助我们剿匪，也是怕我向他借兵，主动堵我的嘴而已，不过，这个人情我们必须得接。”
“主公。”凌敬施礼道，“臣以为可在报纸上大肆宣传此事！”
“哈哈！”萧正大笑，“凌兄此议甚妙，如此一来，汪华军中将士、辖内百姓必然以为汪华在向我军靠拢，日后若是反复，怕也是不小的障碍。而且，李渊那里怕是也要有波折喽！”
凌敬微笑道：“不错，李渊也算英明之主，当能看清我军大肆宣传的目的，怕是不会太过计较此事，但那些关陇贵族则不然，他们自前隋之时便对江南士族甚为排斥，此次怕是要借题发挥了。”
“这就叫揣着明白装糊涂！”萧正笑道。
随后，萧正便安排人赶往报社。
数日后，秦琼、王伏宝传来捷报，同安殷恭邃仅一战便举城投降。
萧正大喜，命人传书杨文昌等人，即刻派官员进入同安安抚百姓，务必确保冬耕顺利进行，又命秦琼、王伏宝就地休整，同时为户部、吏部官员保驾护航。
凌敬施礼说道：“主公，眼下余杭、丹阳、宣城等地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又有汪华出兵相助，臣以为，可下令程将军、李将军回师襄阳，只留孙将军一部即可。”
萧正点了点头，“凌兄此言正合我意，李靖善兵，断不会让我军坐收渔翁之利，当急早应对才是。”
传令没几天，萧铣派中书侍郎岑文本来到襄阳。
这是萧铣首次与萧正接触，却也并未出乎萧正意料，毕竟萧铣如今已是四面楚歌。
双方见礼后，岑文本说道：“卫王，唐军无故兴兵，大举进犯我朝，致使黎民涂炭，百姓苦不堪言，此等恶行，人神共愤！”
萧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岑文本略一犹豫，拱手道：“如今我朝孤掌难鸣，而卫王与我家主公乃是同宗，还望卫王能施以援手，共抗伪唐。”
呵呵，这就对了，求援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景仁兄！”萧正对岑文本很客气。
“王爷折煞外臣了！”岑文本吓了一跳，急忙施礼。
萧正笑道：“前隋末年，令尊为邯郸令，遭奸人诬陷而身陷囹圄，彼时景仁兄年不过十四，却孤身至司隶为父诉冤，辞情激昂恳切，召对明辩，令尊冤狱得以昭雪，世人对此无不称赞，本王亦深感钦佩。”
“臣惭愧，身为人子，为父申冤，分内之事，当不得此等赞许。”
“景仁兄不必过谦，依本王观之，兄实乃宰辅之才！”
岑文本听罢不由惴惴不安，这卫王什么意思？我是来求救的，你这是挖墙脚？太直接了吧！
萧正摆了摆手，道：“景仁兄请坐。”
岑文本重归座位。
萧正说道：“本王深知唇亡齿寒，也有出兵之意。”
“哦？”岑文本大喜，“王爷高义，臣代我家主公谢过王爷！”
“景仁兄不必多礼。”萧正摆了摆手，“本王已经下令让程咬金、李三娃回师，至多半月，二人便可返回襄阳。”
“至于出兵，本王有两个选择，正在犹豫之中，景仁兄自前线来，可否教我？”
“王爷抬爱，臣不敢。”
“景仁兄不必过谦，兹事体大，不可不慎。”萧正起身自桌案前铺开地图，“景仁兄请看。”
岑文本道了声失礼，来到桌前。
萧正指着地图说道：“其一，我军由襄阳出兵攻打夷陵，截断李唐后路；其二，由同安攻打舂陵，以解江夏之危。”
岑文本皱了皱眉，萧正的选择不算出奇，很平常，但却很符合当前的情况，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萧正此举怕是解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岑文本咬了咬牙，问道：“王爷，不知可有第三个选择？”
萧正顿时明白，萧铣怕是真到了穷途末路。
“有，我军在隋县还有李曾所部大约四万兵马，可令其攻打竟陵，竟陵新附李唐，人心不稳，取之不难，待攻下竟陵后，一可威胁周法明后方的安陆，二可直扑江陵，景仁兄以为如何？”
唉！岑文本暗叹一声，这第三个才是最符合他们的实际情况！
岑文本道：“不瞒王爷，外臣以为出兵竟陵最为合适。”
凌敬说道：“景仁兄，可是江陵告急？”
“眼下江陵确实不妙。”岑文本满是忧虑，“不瞒王爷，田世康出兵辰州，沿途郡县望风而降，前锋已经抵达慈利。”
犹豫了下，岑文本说道：“宁越宁长真尚无回应，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已经率兵投唐。”
“如果周法明攻取了江夏，那江陵便彻底陷入唐军包围。”
虽然萧正一直关注着萧铣和唐军的战事，但受交通、通讯等条件所限，消息传递并不及时，此刻听岑文本说完，才知萧铣此时已经岌岌可危了。
凌敬、刘简也不由皱眉，按说以萧铣的实力，即便不是唐军对手，也不该败的如此之快啊，尤其是江陵，那好歹是萧铣都城所在，居然如此不堪？
刘简说道：“岑兄，恕某直言，君子敬其在已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如此危急存亡，梁王可有良策，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
刘简的话虽有些无礼，但却是实情，求人？求天？不如求己！
岑文本说道：“不瞒诸位，我家主公已派黄门侍郎刘洎率军兵进岭南，如今捷报频传，攻取城池不下三十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南漳失守
萧正等人听罢，不由点了点头，冯盎曾为前隋汉阳太守，后因功迁为左武卫大将军，隋灭之后，冯盎返回岭南集聚民众，自任首领，后依附于林士弘。去岁（武德三年），贼帅高法澄、冼宝彻杀死原隋朝官吏，占据南海、新兴等地，亦归附于林士弘。冯盎却突然率军击溃二贼，由此惹怒林士弘，两者至今仍争斗不休。
萧铣此时兵进岭南，时机把握准确，若是能解江陵之危最好，如若不能，也有退身之地。
“景仁兄一路跋涉，暂且下去歇息，待本王与诸君商议一番可好？”
虽然心中焦急，但岑文本哪敢催促萧正，只好拱手道：“如此外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正安排人带着岑文本下去休息。
凌敬说道：“主公可是担心我军一旦进兵，吸引唐军后，萧铣不战而走？”
“是啊，唐军对江陵势在必得，一旦我军深入而萧铣撤走，我军反倒陷入唐军合围之中，可如果我军不救，江陵必失，本王倒是为难了。”
刘简施礼说道：“主公，臣以为萧铣走不了！”
“哦，文郁何出此言？”
“主公，萧铣面对唐军几无还手之力，显是问题出在内部，自董景珍、张绣内乱，萧铣愈发多疑，对部下猜忌更甚，周法明、丘和、高士廉投唐更是火上浇油，依臣之见，萧铣身边怕是已无可信之人。江陵为其都城，若是弃之而走，必然人心尽失，不战而溃！”
“故此，臣以为，萧铣必然固守江陵，刘洎出兵岭南，无非是在安定人心，于战局并无太大影响。”
“文郁果然大才！”凌敬赞道，“主公，臣赞同文郁的判断，我军可出兵竟陵以助萧铣。此外，臣以为可给张善安、辅公祏去信一封！”
萧正眼前一亮，“不错，杜伏威尚在长安，辅公祏却杀王雄诞弃城而走，两人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张善安收留辅公祏，叛唐之心昭然若揭，我军秦琼、王伏宝两路人马在同安休整，张、辅二人必然不敢贸然进军，若是本王亲自去信，且令我军西不过太湖，南不过龙感湖，二贼必抢先兵进蕲春南部！”
三人哈哈大笑。
转天，萧正告诉岑文本，新柳军将直取竟陵，岑文本大喜拜谢。
俗话说世事无常，还未等岑文本启程返回江陵，南漳却发来急报。
唐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李孝常率军三万，夔州行军总管李靖率军两万，越过荆山直取南漳，前锋已经渡过沶水，南漳县令、县尉正加强城防以待敌军，然敌众我寡，请主公即刻发兵救援。
萧正、凌敬和刘简看罢急报不由大吃一惊。唐军正围攻萧铣，怎么突然就调头来了南漳？拿下南漳有何意义？五万人马还能取下襄阳不成？围点打援？也不像啊！李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萧正等人竟摸不着头绪！
李绩、张公瑾在淅阳虎视眈眈，庐江王李瑗在房陵伺机而动，襄阳已无力派兵去救南漳。
萧正当机立断，派人即刻传令南漳官员，放弃城池退回襄阳，由商志忠率三千骑兵往南漳方向接应。
岑文本见事情有变，便想告辞返回江陵。
萧正再三挽留，等事情明朗再走不迟，岑文本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返回江陵，萧正不好强留，只能送走岑文本。
岑文本走后第三天，商志忠率军返回，南漳已经失守，县令高韵、县丞葛绍辉战死，县尉孙舟城破自刎，其余官员尚无消息。
萧正怆然泪下，一将无能累死千军，都是自己本事不济，致使忠臣陨殁。
凌敬、刘简亦自责不已。
萧正又好生安慰二人，下令从厚抚恤高韵等人家小。
翌日，萧正收到李狗子送来的紧急情报，李孝恭、李靖攻破江陵，萧铣及其家眷俱被俘虏。
萧正初感惊诧，继而便恍然大悟，不由叹道：“好一个李靖，真是好算计！”
凌敬、刘简看罢情报，也是颇受打击。
李靖突然让李孝常打着他的旗号出兵南漳，其一，主动出击，确保后路夷陵安全。其二，可迷惑萧铣，使其放松警惕，继而发起突袭。其三，突袭江陵，不仅减少自身损失，萧铣其他尚存郡县也将不战而降。其四，从巴蜀练兵到进军江南，唐军未曾有过休整，如今已是疲惫之师。而江陵周围俱是萧铣降军，这就暂时避免了与新柳军直接交战，为唐军赢得了休整时间。
凌敬叹道：“怕是我军出兵竟陵也为时已晚！”
萧正无奈的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又收到李狗子紧急报信，李靖占据江陵后，未有一刻停留，当即分兵疾驰长寿，水军亦沿汉水北上。
前番，周法明统军自永安，族侄周孝节自蕲春、侄周绍则自安陆，儿子周绍德自沔阳，四路进攻江夏，如今李狗子情报上显示，江夏（鄂州）刺史雷长颖已举城投降。
也就是说，李靖不费吹灰之力便平定萧铣，而且还为巴蜀兵赢得了休整的时间。
萧正攥紧了拳头，合着老子什么便宜没捡着，还TM把南漳搭上了！
“李靖！”萧正不由暗叹，这位大唐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萧正环顾众人，道：“胜败，兵家之常事，诸位不必悲观！”
其实，凌敬、刘简、牛秀这些人还真没悲观，不错，是丢了一个县城，战死了高韵等人，但对新柳军来说，损失并不大，说到底，就是此番没占到便宜而已！不过，身为主公的萧正又自责又难过，他们身为臣子，除了陪着难过还能怎么着？
见萧正并未因此而长时间沉浸在悲痛中，凌敬等人不由长出一口气。他们这位主公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比之以往却要成熟了许多，这让凌敬等人颇为欣喜。
凌敬问道：“主公可有计较？”
萧正长身而起，“不错，诸位，李靖之所以奇袭南漳，疾驰长寿，不外乎一点，他怕了我军！原因有二，其一，巴蜀兵并未经过残酷的战场磨练，难打硬仗！其二，如前番所说，李靖想赢得休整时间。”
“故此，我们绝不能给李靖以喘息之机，我欲派由李曾率本部三万人马进兵长寿，若不可取，便以袭扰为主。”
“同时，令秦琼、王伏宝所部分出五千人马驻守同安，其余即刻出兵攻打蕲春的罗田，取下罗田后全力进攻永安郡。此外，程咬金、李三娃大军已经到达宣城，待其追上秦琼和王伏宝后，本王要一举拿下永安和安陆二郡。”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出兵长寿
凌敬三人听罢，在地图前仔细观看。
刘简说道：“主公此番部署可行，李靖取下江陵后必然借机休整，同时传檄各地，如兵进岭南的黄门侍郎刘洎、桂州（始安郡）李袭志等人。”
“这些人是否归顺李唐，必然受到我军与周法明所部之战的影响，而李靖若想救援周法明，就无法顺利休整，张善安、辅公祏更心怀叵测，李靖不得不防。”
“故此，臣以为，我军与周法明一战，不容有失！”
牛秀说道：“主公，此战关系重大，臣愿随李曾一同前往长寿。”
凌敬也道：“主公，仅在后方，消息传递滞后，于战局影响甚大，请主公与文郁坐守襄阳，臣与牛将军、李将军一同前往长寿。”
“也好，那就有劳两位了，一切就拜托了！”说着，萧正冲二人深施一礼。
凌敬、牛秀急忙道：“不敢，请主公静待佳音！”
时下已是十一月末，襄阳一带虽不比北方，却也是寒风萧萧，萧正将二人送至城外，二人带着护卫疾奔隋县。
两人走后，萧正又下令襄阳其他各县加强警戒，同时在鄀县征调渔船堵塞汉水，以防唐军北上。
没几天，岑文本居然再次来到襄阳求见萧正。
萧正大喜，亲自出府迎接。
岑文本深受感动，施礼道：“怎敢劳王爷亲迎，折煞岑某了！”
萧正上前扶起岑文本，“景仁兄严重了，快里面请。”
岑文本来襄阳也是无奈之举，他虽然出生在江陵，老家却是南阳新野，董景珍、张绣之乱后，岑文本便感觉到萧铣难成大事，为防不测，便暗中将家眷搬回老家。
此番萧铣兵败，江陵城内萧铣手下很多文武官员都被押往长安，生死难料。岑文本便想回转新野老家，途经襄阳，想起前番萧正对他甚是礼遇，岑文本犹豫再三，觉得不能失礼，便登门拜见。
进府后，萧正忙让仆从打来热水。
岑文本也未推脱，这一路行来，确实颇为狼狈。净面后伸手去接毛巾，岑文本才发现是萧正拿着毛巾一直等在他身边，这让岑文本深受触动，眼眶都有些微热！
萧正何等身份？虽未登基称帝，但与李渊又有何区别？我岑文本一无显赫出身，二无举世之名，眼下更是一介白身，如何当得起如此礼遇？
想罢，岑文本大礼参拜，道：“王爷厚恩，景仁无以为报，若不嫌景仁才疏学浅，愿随王爷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萧正大喜，上前扶起岑文本，“景仁兄莫要自谦，能得景仁相助，本王之幸也！”
随后，萧正设宴款待岑文本，席间，萧正细说新柳军内部事物，岑文本才思敏捷，话虽不多，却每每切中要害，萧正不得不感叹，名留青史者确有不凡之处。
翌日，萧正封岑文本为记室参军，随萧正左右参赞军机。
李曾业已得到南漳失守的消息，在隋县有劲使不上，正焦急中，迎来凌敬、牛秀二人。
李曾不由大喜，道：“军师、牛将军，主公可有军令？”
凌敬道：“正是，李将军，将士士气如何？”
“啪！”李曾一拍手，“太好了，军师尽管放心，将士们都急坏了，尤其南漳失守，都恨不得杀奔前线，为高县令等人报仇雪恨！”
“如此就好，请李将军立刻召集各部主将前来议事。”
“是！”李曾应了一声，兴冲冲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各部主将先后到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战意甚浓。
凌敬肃然道：“诸位，此番主公有令，由凌某、牛将军、李将军率军出征长寿，但安陆仍有周法明所部少量人马，我意留五千人前出光化县城，以防敌人偷袭。”
“荀广！”
“末将在！”
“某素知你为人谨慎，此番前往光化便由你领军，有两点务必牢记：其一，不得滋扰百姓。其二，不可大意，更不可贪功冒进。”
“这...”荀广一犹豫，“军师，末将也想去打长寿。”
“放肆！”凌敬一拍桌子，“荀广，谁给你的胆子挑三拣四，你想违抗军令不成！”
荀广一哆嗦，立刻施礼道：“末将不敢，末将遵命！”
牛秀道：“荀广，光化不容有失，务要谨慎。”
荀广单膝着地，朗声道：“末将明白，但请军师和将军放心，人在城在！”
凌敬上前扶起荀广，“即刻整军出兵吧！”
“是！”荀广接令而走。
凌敬又道：“牛将军，劳你率军五千为先锋，于明日卯正出发，向清腾进军，清腾县于大业末年废弃，年久失修，我军可暂时落脚。”
“是！”
牛秀老成持重，经验丰富，行军之事也不必赘言。
凌敬又对李曾和其他将领道：“诸位各自回去准备，大军明日辰时开拔！”
“是！”众人齐声应诺。
此时的凌敬对萧正深感佩服，新柳军逐渐走向正规化，战兵、辅兵各司其职，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征，完全不用临时征召民夫，如此一来，不仅将领负担大大减轻，效率也显著提高。
转天一大早，天光微亮，隋县校军场便忙碌起来。
卯时二刻，斥候队率先出发。
卯正，牛秀率前锋五千人开拔。
辰时整，凌敬、李曾率大军离开隋县。
清腾距隋县百里左右，未时刚过，牛秀便顺利到达，此地虽废弃已久，城中却还有些坚实房屋可用，寻找到落脚点后，便开始埋锅造饭。
傍晚时分，凌敬到来。
牛秀、李曾汇集了斥候所报，与凌敬议事。
清腾背靠大洪山。
大洪山，古称绿林山，是历史上著名的“绿林起义”的发源地，也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发祥地，史称“光武中兴，兆于绿林”，“绿林好汉”一词正是起源于此。
大业年间，盗匪四起，此地也成为匪患重灾区，清腾县的废弃便与此有关。
斥候的探报显示，清腾周围并无异常，凌敬沉吟了下，道：“两位将军，明日命将士多多打造盾牌。”
李曾问道：“军师，我们是要在此地停留吗？”
“嗯。”凌敬点了点头。
牛秀说道：“军师可是担心唐军沿途设伏？”
凌敬颔首，“是啊，大洪山山高林密，地形极为复杂，期间可设伏之地甚多，我军不得不防。不过，此时已是严冬，即便唐军设伏，夜晚也是难熬，三天后，我军再行出发。”
“此外，将士在隋县一直待在营房，此番骤然行军，加上野外甚寒，也需要时间适应。”
二人领命回转营帐歇息。
翌日，凌敬再次派出大量斥候仔细探查由清腾至长寿的行军路线，任何细节都亲自过问。
第三天，凌敬将大军分成五千人一队，每队间隔五里左右，依次出发，正式进入大洪山。
古代战争期间，各势力互派细作极为寻常，故此，大的军事行动要做到瞒天过海很难，只不过通讯能力有限，消息传递较为滞后而已。
新柳军由隋县出征长寿，当天中午，长寿守军便得到了消息。
关于长寿守军兵将，李靖颇费了一番心思，首先是士兵，平定巴蜀所带领的关陇兵长时间未得到休整，不宜再出征。那就只能选择巴蜀兵，若是选择关陇将领带着巴蜀兵，恐难服众，若全权委托给巴蜀将领，李靖又不放心。最后李靖选择了巴蜀将领刘勋为主，关陇人赵琦为副，并一再叮嘱二人小心行事。
待二人到达长寿后，还是发生了矛盾。
巴蜀兵成军时间不算长，军纪较为散漫，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蛮兵，更是没有军纪的概念，进入长寿没几天，便三五成群的溜出军营，喝酒、赌博、逛青楼，甚至劫掠百姓，弄的长寿县乌烟瘴气。长寿县衙大小官员乃是萧铣所部新降，自然不敢过问，只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