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突袭敌营
审讯结果让老程大失所望。
李大亮、窦轨非常谨慎。
从安养押运粮草去唐营，每次两千人，领兵将领、军兵都是固定的，除非死了，否则顺序都不能变。
在新柳军到来之后，围攻襄阳的唐军已将重点放在了南门，北门与西门兵马不多，东门岘山、汉水方向则最少。
从安养押运粮草，到唐营北门外交接，为防倒戈，押运粮草的将领、士兵均禁止入营，营内卸完之后，再将车辆赶到营外交予押运将士。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称得上是无懈可击。
老程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一琢磨事不可为，立即派人连夜前往大营通知萧正。
翌日，天还没亮，手下来报，王伏宝到了。
老程顿感惊讶，“他怎么来了？在哪呢？”
“就在北门外。”
“那还费什么话，快接进来啊。”
“是！”
老程随后出营迎接王伏宝。
片刻后，王伏宝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营外。
老程大笑道：“哈哈，兄弟，你咋来了？”
王伏宝上前拱了拱手，“程大哥，昨日傍晚，主公和军师见到了二驴子所派送信之人，得知程大哥擒获张镇周可是赞不绝口，小弟给您道贺了！”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老程面带得意，嘴上却很谦虚。
“主公和军师听说你要诈取安养，十分担心，尤其听说你还要押运粮草进入唐营，主公和军师猜测，李大亮、窦轨治军严谨，恐难上当，便派我连夜赶来，与你汇合后，突袭唐营北门。”
“哈哈，这咋和老程想的一模一样呢，不瞒兄弟，俺就是这个意思，昨夜已派人回去联络，就担心时间来不及，可倒好，主公好像俺肚里的虫子，啥都知道了！”
王伏宝不理会老程的胡言乱语，道：“程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
“中午吧，你们先好好歇歇，按照以往，安养押运粮草到襄阳，最迟中午就必须到，如果迟延太久，必会惹人生疑。”
王伏宝吩咐副将，带人进入大营休息。
他则和老程商量攻营之事。
“程大哥，你说咱怎么打？”
“来时主公和军师可有吩咐？”
王伏宝摇了摇头，“没有，主公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让咱们自行商议。”
老程一笑，“还是咱主公明事理。”
“兄弟，我是这样想的，这一仗，李大亮肯定是大败而特败，那他往哪跑呢？”
“只有往西跑，或是向永清，或是沿着汉水向谷城逃窜，你说对吧。”
“程大哥说的是，东面是岘山、汉水，北面是咱们，南面是主公他们，唯有向西一条路。”
“所以，咱们冲进去之后，直接向东杀，同时，趁乱派出二百人左右，穿着唐军军衣，混进西侧大营放火，再于西营外十里左右埋伏三千人，你看如何？”
王伏宝拍手称赞，“程大哥运筹帷幄，就是与军师相比，也毫不逊色，小弟万分佩服。”
老程摆了摆手，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咱老程就是个粗人，平时也不爱动脑。”
“行了，甭废话，你也眯一会儿，缓缓乏。”
王伏宝点了点头，转身下去休息。
老程起身出了营房，亲自挑选押运粮草的士兵，全部内穿皮甲，外套唐军军衣，又特意选了个和唐军将领外形、相貌相似的作为头领。
准备就绪后，老程又反复交代了细节，才让他们先走一步。
巳时三刻，新柳军准时洗漱用餐。
老程来到王伏宝面前，“兄弟，我怕露出马脚，咱的军衣都扔在二驴子那边了，你看这咋办？”
“这可不行，程大哥，唐军衣甲如何比得上咱们的，兄弟们死伤太重，主公非急眼不可。”
“说的是啊，我也为这头疼呢，从俘虏身上扒下来不少皮甲，我还都给押运粮草的兄弟们穿上了。”
王伏宝想了想说道：“程大哥，我看这样吧，凡是没有盔甲的都留在安养守城。”
“准备混入西营放火的，必须内穿皮甲，至于在西面埋伏的，就由程福带队，你的人若是不够，就从我这里挑。”
老程拍了拍王伏宝，“兄弟，够意思，回去老程请你喝酒。”
“程大哥客气了。”
一切准备就绪，王伏宝、程咬金率军出了安养直奔唐营。
唐营距此也就二十里左右，为防暴露，两人也不着急，缓缓而行。
走出不到十里，前面斥候来报，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到了唐营门外，两人立刻加快速度。
负责押运粮草的按照老程吩咐，午时刚过便来到唐营外。
到达后，领头的提马上前，扯开嗓子喊道：“来人，粮草到了。”
不用他喊，营内唐军早就看到了缓缓而来的粮草队伍，向外看了看，随即放下吊桥。
不一会儿，营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五六十个车夫，这些并非辅兵，都是临时招募的民夫。
就在车夫距离粮草车不到五十步，粮草队中二十几个骑兵突然打马冲向营门，步兵紧随其后，两千人的队伍迅速绕过车夫冲向大营。
营墙上唐军一阵错愕，这些运粮的发什么疯？
突然有人叫道：“不好，敌袭！”
“敌袭！敌袭！”
战鼓立刻敲响，营墙士兵迅速拉动绳索，准备挑起吊桥。
而此时，新柳军已然杀到营门处。
“整队，整队！”新柳军头领不停的呼和着。
两千人迅速组成一个个方队，留千人左右控制营门，其他的迅速冲上营墙。
对于此地唐军来说，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骤然见到凶神恶煞的一群人冲进来，很多人当即就傻了眼，随后便四散奔逃。
“不好啦，敌军杀进来啦！”
“敌军杀进来啦！”
......
一时间，北营门处鸡飞狗跳乱做一团，偶有反抗的唐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这时，营墙一处角落，唐军迅速点燃了烽烟，新柳军再想阻止已然不及。
此地唐军守将听见营门大乱，起初还在疑惑，随后便听到战鼓响起，心下顿时大惊：新柳军杀来了！
“快，快，集合！”
此地唐军不到五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负责后勤的辅兵，其中还有大量的民夫。
但守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集合了不到三千人，杀向营门。
他们刚到营门，程咬金和王伏宝就到了。
唐军守将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眼前潮水般涌进来无数新柳军，哪是他们这区区几千人能挡得住的。
第三百章 大破唐军
今天新柳军在南门的举动让李大亮和窦轨颇感疑惑，都过了巳时才开始进攻，而进攻的强度也比前两日差了许多。
二人还在想，是不是新柳军内部出现了什么变故。
直到北门战鼓声声，烽烟冲天，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绕到背后去了。
李大亮一脸凝重，道：“窦仆射，看来新柳军是早有预谋，我军当如何应对？”
“李司马，仅南门之敌已让你我疲于应付，这新柳军从背后来袭，窦某猜测，是安养出事了，甚至是张镇周投了新柳军！”
“再加上襄阳城内王弘烈所部已休整数日，见此良机必然不会放过，彼时我军必然陷入苦战，窦某以为，当以保存实力为上，立刻撤出此地。”
“窦仆射所言甚合我意。”李大亮说道，“襄阳已不可取，我军确实不可久留。”
“李司马，我军当撤往何处？”
未等李大亮回答，王肃匆匆来报，“李司马、窦仆射，新柳军突然加大进攻力度，我军快挡不住了！”
二人闻言回头观看，新柳军已有不少人攻上营墙。
李大亮说道：“立刻集合所有人马，开门向西南方向突围！”
王肃一愣。
李大亮催促道：“快去！”
“是！”
窦轨说道：“李司马的意思是西面不安全？”
“不错，就是傻子都知道，我军最好的选择就是向西，或去永清，或去谷城，期间必有伏兵！”
“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向西南突围，去南漳。”
“好！”窦轨当机立断，赞同李大亮的判断。
二人集合人马后，以两千骑兵为箭头，关中兵居前，瓦岗兵居中，巴蜀兵在后，从营门突然杀出。
正全力攻营的新柳军有些措手不及，前面步兵顿时被杀的人仰马翻，生生被撕开个豁口。
刘简见状不仅不惊，反而笑道：“果不出主公所料，唐军要跑！”
萧正说道：“想跑可没那么容易，牛大哥，下令吧。”
“是！”牛秀应了一声。
很快，战鼓敲响，令旗挥动。
营墙附近新柳军立刻停止进攻，迅速集结组成方阵缓缓向两边撤去。
“吹角！”牛秀再次下令。
“呜...呜...”苍凉的角声在战场上空响起。
唐军负责开路的都是重装骑兵，很快突破营门附近新柳军的包围，简直势不可挡。
冲出不远，也就七八百步左右，突然之间，前方骑兵战马踏入碗口大小的陷马坑中，一下摔倒在地，战马顿时哀鸣不止。
疾驰之中的战马惯性极大，马背上的骑兵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重重的甩了出去，在地面上滚出好远，有的甚至当场被摔断脖颈。
后面骑兵想勒主战马已然不及，也重重的撞了上去，顿时人仰马翻。
反应敏捷的，则迅速绕过前面的骑兵，可刚绕过没多远，也骤然摔倒。
最后面骑兵立刻勒住战马，抬眼看去，前面密密麻麻碗口大的陷马坑若隐若现。
这时，新柳军上万弓手、弩车、抛石车同时发动，呈半圆之势展开攻击。
唐军中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顷刻间死伤无数。
“冲，不想死的随我冲！”
李大亮急了眼，指挥前面关中步兵冲向新柳军。
新柳军车弩巨大的箭簇带着沉闷的破空声转瞬即至，前面没有铁皮的盾牌顿时四分五裂，盾牌手的身体宛如纸糊的一般，被箭簇轻易穿透，带着血箭射向后面士兵，呼吸间便有七八人死于非命。
李大亮领兵多年，深知此时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嘶吼道：“不许停，兄弟们，冲！”
骑兵只好下马牵着马匹，小心前行。
短短二百步的距离，唐军付出了数千伤亡的代价，终于接近了新柳军，新柳军弓手、弩车、抛石车迅速后撤，后面一个个长枪方阵逼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杀到一处。
唐军也红了眼睛，此时无心他顾，唯有拼死一搏！
这时，突然从东面传来阵阵喊杀声，而且越来越近，李大亮回头观看，正是王伏宝、程咬金率军杀到。
又转头看了看西侧大营，已是火光冲天。
就连襄阳城也是城门大开，冲出无数人马。
李大亮痛苦的闭上眼睛，完了，一切都完了！
窦轨也没了往日的镇定，满是惶恐的问道：“李司马，怎么办？”
李大亮摇了摇头，一脸颓败。
王肃急道：“两位大人，卑职保着你们冲出去，快！”
在王肃的指挥下，中军保护着李大亮、窦轨和行军司马等文职，在新柳军包围中左冲右突，足足半个时辰，也未能突破重围，再看周围，五千中军已折损大半。
李大亮怆然道：“李大亮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兄弟们，数万之众毁于一旦，唯有以死谢罪！”
言罢，李大亮抽出腰刀自刎而亡。
看着地上李大亮的尸体，窦轨吓的体若筛糠，他没勇气自杀，更不想死！
王肃等人也是一脸惊惧。
怎么办？怎么办？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
新柳军的喊声很及时，窦轨、王肃等人也不用再纠结，立刻扔了兵器，下马聚在一处，新柳军一拥而上，将一干人等押到萧正面前。
萧正压下心中喜悦，命人严加看管。
至下午申时前后，战斗全部结束。
王弘烈离着老远，便跳下马，抢步来到萧正面前，躬身施礼道：“弘烈谢过卫王救命之恩，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萧正下马扶起王弘烈，“王将军言重了，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谢王爷！”
随后，萧正下令各部救治伤员，打扫战场，他和刘简率后勤五千人押运粮草同王弘烈进入襄阳城。
半个月前，襄阳粮草就非常吃紧，十天前，守军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若是萧正晚来几天，结局实难预料。
豆卢行褒、苏世文等一干官员俱在城门迎接。
见萧正到来，纷纷施礼，萧正也跳下马来逐一还礼，未漏过一人。
进城后，萧正吩咐新柳军立刻开设粥厂，救助百姓。
第三百零一章 迁怒李靖
随后，王弘烈带路，一行人来到襄阳太守府。
进府落座后，萧正说道：“王将军，有件事本王要告诉你，郑王已经遇害身亡。”
“遇害身亡？”
不仅王弘烈和王泰，豆卢行褒、苏世文等人也有些惊讶。
萧正说道：“本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李世民押解郑王等人返回长安，李渊历数郑王罪行，将其一家流放至蜀地，不料，还未等启程，便被定州刺史独孤修德杀害，言称是为其父亲独孤机报仇！”
“那我父亲？”王弘烈急忙问道。
“令尊也一同遇害，王玄应、王世伟等人阴谋叛乱，俱被处死！”
王弘烈泪流满面，道：“李渊，皓首匹夫，苍然老贼，吾恨不得生啖其肉！”
豆卢行褒问道：“独孤修德呢？”
“被李渊申饬后，免职。”
王弘烈异常悲愤，为父亲，也为叔父。或许王世充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世人也多有诟病，但对他的兄弟子侄以及族人，却是非常好，王弘烈对其非常亲厚敬重。
王泰也伤心不已。
萧正道：“唉，或许本王早些发兵，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但是两位将军，本王也是一家之主，要为大局考虑，还望你们体谅。”
王弘烈急忙施礼道：“主公言重了，此事与主公何干，弘烈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王泰也道：“是啊，主公，都是那李渊口蜜腹剑，与主公无关。”
兄弟二人心里确实没有怪过萧正，非亲非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让人去救你？再说的直白些，大家都在争天下，谁输谁就死，很正常。
萧正道：“事已至此，两位也不必太伤心，本王就将那独孤静交给你们处置吧！”
王弘烈屈膝跪倒，“弘烈多谢主公成全，能以独孤家的人头告慰家父和叔父等人，此大恩大德弘烈没齿难忘！”
王泰也跪在一旁向萧正道谢。
萧正上前扶起两人，“快快请起，一家人不必客气。”
苏世文问道：“但不知窦建德情况如何？”
刘简说道：“窦建德与其几位下属，已被李渊斩首。”
“唉！”苏世长叹了口气道，“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李渊岂可复忿同猎之人！”
豆卢行褒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是庆幸不已，当初若是选择投唐，恐怕谁都没有好下场。
翌日，萧正下令新柳军在襄阳休整。
李大亮阵亡，窦轨、王肃、独孤静等人悉数被擒，加上张镇周、李瑗两部人马，唐军十万之众几乎全军覆没。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李渊与手下众臣更是忧心忡忡，这场大败可是伤筋动骨了。
这段时间以来，李渊可谓喜忧参半。
忧的自然是新柳军，本来，在李渊看来，虽然萧正地盘不小，实力很强，但其眼界太窄，格局太小，窦建德他不敢打，王世充他不敢打，也就趁机打打土匪，或者那些摇摆不定的郡县，比杜伏威、李子通这些人强不到哪去，尤其萧正与世家为敌，更让李渊认为是自寻死路。
虽然他也认为世家门阀不可信，要限制其发展，但如果公然为敌的话，显然不明智。
谁料想，忽然间新柳军就成了心腹大患，而且严重威胁到了他的皇位，这让李渊颇为忧虑。
喜事则有两件，其一，太子李建成亲赴北地击退稽胡部落。
其二，李世民虽然被萧正算计，洛阳得而复失，但不管怎么说，擒获王世充、窦建德，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
王世充洛阳以西的地盘俱被新柳军所占，李渊便把目光投向了河北。
窦建德战败被俘，其属下纷纷逃回河北。
回去之后，众将打算推举窦建德养子为主，征兵抵抗唐军。
此事却遭到齐善行等人反对，窦建德这个养子名不见经传，既没有威望，也没什么才能，实在不是良选。
众人又议投奔新柳军，齐善行、高雅贤等人颇为动心，却遭到裴矩、崔君肃坚决反对。
这时，李渊派的慰抚大使太子左庶子、荥阳郡公郑善果等人来到河北。
曹旦接受长史李公淹、裴矩和崔君肃等人劝说，决定降唐。
随后，洺州、贝州、博州等地纷纷响应。
仅月余时间，河北便基本平定。
鉴于窦建德在河北声望甚高，很得民心，李渊决定斩草除根，下令处死窦建德。
平定河北，李渊大为振奋，心中对萧正更为不屑，岂料高兴没几天，便被当头一棒！
十万之众啊，李渊心都在滴血！
“诸位爱卿，萧贼势大，已威胁我朝安危，当如何应对？”
裴寂道：“陛下，老臣以为，当催促李郡王和李靖尽快发兵攻打萧铣。”
“裴相言之有理。”封德彝说道，“陛下，李子通被杜伏威击败后逃至吴郡，立足未稳便被新柳军击溃，臣以为，杜伏威所部绝非新柳军对手，我朝当尽快进兵江淮才是。”
李渊点了点头，心中对李靖愈发不满。
大业末年，李靖任马邑郡丞，在李渊帐下和突厥作战，当时烽烟四起，大隋江山风雨飘摇，李渊暗中招兵买马，准备伺机而动。
岂料此事被李靖察觉，他把自己伪装成囚徒，前往江都，准备向杨广告密，幸亏当时关中已经大乱，因道路阻塞而未能成行。否则的话，李渊或许没等起兵就失败了，一家老小也不会有好下场。
攻破长安抓住李靖后，李渊立刻下令将其斩首。
临刑前，李靖却大声疾呼，“明公兴义兵本为消除天下暴乱，如今大事未成，岂可以私怨斩杀壮士？”
李渊攻取长安心情甚佳，又欣赏李靖才识，便将其释放，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疙瘩。
武德二年，李渊派李靖赴夔州筹划对付萧铣，李靖到峡州后，受到萧铣军队的阻挡，迟迟不能前进。
李渊对此非常恼怒，密令峡州刺史许绍斩杀李靖，许绍爱惜李靖的才能，替他上奏请罪，李靖才免于一死。
如今再议从巴蜀出兵攻打萧铣，李渊心中对李靖更为不满，甚至把李大亮、窦轨之败，都归结为李靖出兵太晚。
第三百零二章 溃兵回归
当即，李渊下旨给李孝恭和李靖，催促二人尽快发兵，但李渊并非昏聩之辈，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深知隔空指挥乃是大忌，故此，圣旨上虽措辞严厉，却并未规定发兵时间。
裴寂说道：“圣上，臣以为可遣使者往歙县顺说汪华，此人在当地深得民心，很受拥戴，若其能效忠陛下，可与杜伏威联手抵抗新柳军。”
李渊不由点了点头，若是以往，对顺说汪华他没多少把握，但现在倒是大有希望。
汪华这个人可不简单，与萧正一样，也是底层草根出身，萧正好歹还有父母抚养至十几岁，汪华却自幼父母双亡，是在舅舅家中长大。
长大后，汪华拜师于高僧罗玄，学习武艺和兵法，后来应募成为郡兵。
当时匪患十分严重，汪华在历次作战中表现都极为出色，屡立战功，渐渐在郡兵中崭露头角，深受将士拥戴，成为郡兵中的精神领袖。
后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汪华审时度势后策划了一场兵变，推翻了歙州隋朝统治，自任代理刺史。自此，汪华高举义旗，相继攻占周边郡县，目前地盘已扩至新安郡、宣城郡西部、遂安郡、鄱阳郡北部以及余杭郡南部，拥兵十万，自称吴王。
汪华得割据之实，颁布了一系列使民休养生息的政策，辖内政清人和，百姓得以安生，对其非常拥戴。
但汪华并未野心膨胀而大肆征兵，相反，稳定地盘后，他很少主动出击，基本都以自保为主。
以前，李渊也曾派使者前往顺说，但汪华却没有表态，观望的意思十分明显。
而李唐实力还够不到新安一带，所以事情也就此搁浅，但现在情况不同，杜伏威一旦战败，新柳军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汪华。
也就是说，汪华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李渊觉得裴寂提议非常可行，而且此事也必须成功，当即，李渊下旨派宋国公萧瑀为使者前往歙县。
同时，李渊以商议军情为名，下旨召杜伏威入京，以目前萧正的实力、名望，足以让杜伏威重新做出选择，后果十分严重，李渊不得不防。
李渊见众人纷纷建言，唯独李世民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心中十分不快，他以为李世民是在计较派往河北的慰抚大使郑善果是太子李建成的人。
在这关键时刻，如此不顾大局吗？
“世民，可有心事？”
“啊？”李世民一愣神，“父皇，儿臣失礼。”
李渊一脸不悦。
“父皇，儿臣是在思索河北之事。”
“哦？”李渊不敢相信儿子会如此直接，语气十分冰冷，“河北已定，还有何事让你如此忧心？”
李世民玲珑剔透，顿时明白父皇误会了，心中虽然不快，却也没计较。
“父皇，萧正为人深谋远虑，儿臣在想，他为何置河北于不顾？”
“我朝有裴、崔等人相助，但萧正也有王伏宝，且在渤海郡屯集重兵，优势不输于我，可萧正对河北似乎没有一丝觊觎之心，这太过反常。”
李渊面色变得凝重，他不得不承认，萧正城府深沉心思缜密，不会看不到河北群龙无首的局面，此事确实有些不寻常。
“世民，以你之见，是何原因？”
李世民说道：“儿臣反复想过，除了突厥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但以目前萧正的实力，也未必太过惧怕突厥，所以，儿臣也想不明白。”
李渊点了点头，河北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叔达出班启奏道：“陛下，臣以为可召窦建德旧部如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等人到长安，以高官厚禄待之，河北当无忧矣！”
李渊眼前一亮，“子聪高见！”
李世民也不由点了点头，对陈叔达的建议颇为赞同。
数日后，不少襄阳溃兵相继逃回长安。
溃兵中官职最大的是个叫韩通的车骑将军，被李渊召入皇宫，询问襄阳战事详情。
李渊离开龙椅，亲自上前关心其伤势，让韩通感动不已。
“臣乃是李司马麾下，负责从房陵押运粮草至襄阳大营，新柳军围攻之时，臣正在运粮途中，在大营西侧骤然遭遇新柳军伏兵，臣不敌，致损兵折将丢失粮草，罪莫大焉，请圣上责罚。”
李渊亲手相搀，“韩将军辛苦了，襄阳之败并非你之过错，切勿自责。”
“臣谢陛下宽宥！”
“韩通，朕没想到襄阳会败，更没想到会败的如此彻底，十万之众几乎全军覆没，你可愿为朕与众卿解惑？”
“韩通，此事关系重大，不要有任何顾虑，尽管直言，朕会为你做主！”
韩通急忙施礼，“臣不敢，臣定会知无不言！”
“回来路上，臣曾总结过，襄阳之败主要有两点。”
“其一，枣阳败的太快，张镇周未能及时相援。”
李渊点了点头，他已就此事深责李瑗，但那毕竟是自己侄子，也不忍处罚太重，高举轻放已经揭过去了。
韩通继续说道：“其二，新柳军士兵衣甲远远优于我军，臣已经带回了几套，请陛下与众位大人一观。”
“哦？远远优于我军？”李渊、李建成和李世民父子三人都来了兴趣，唯独李元吉不屑的撇了撇嘴。
“衣甲在哪？”
“就在宫门外，臣于返回长安途中遇到不少溃兵，其中就有一队人携带新柳军的五套衣甲，领队为旅帅杜旭，臣以为此事至关重要，便将杜旭带到宫外，准备启奏陛下。”
“把他带到演武场。”李渊吩咐道。
韩通道：“陛下，据此人所说，李司马、窦仆射早就发现了新柳军衣甲特别之处，特意派人在战斗中收集。”
“收集之后，本想派人送回长安，但未等成行，大营便被围攻，这些负责保管衣甲的将士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便趁乱而走。”
“臣与他们在上洛郡相遇，遂一同返回长安。”
李渊听罢，对李大亮的阵亡，窦轨的被擒更感难过，也越发憎恨豆卢行褒、苏世文和张镇周等人。
第三百零三章 初识棉甲
片刻后，杜旭和几名侍卫带着五套新柳军衣甲来到演武场。
李渊与一干大臣早已在此等候。
杜旭急忙跪地道：“罪臣杜旭叩见圣上！”
“杜旭，起来说话。”
“谢陛下！”
李渊上前拿起一件衣甲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又掂量掂量，分量也不重，比皮甲还要轻上一些。
“来人，绑到木桩和草人上。”
准备就绪后，李渊亲自拿着龙泉剑，上前对着衣甲用力劈砍了十几下方才停手。
李建成等人见状，纷纷上前与李渊一同查看。
只见绑到木桩上的衣甲被砍出了十几条口子，里面露出白色像毡子一样的东西。
李渊仔细翻了翻，发现这衣甲虽然不够硬，但韧性很好，一剑很难砍透，即便砍透，木桩上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李建成上前用力撕开衣甲外层仔细查看，发现毡状之物有四层之多，而且在要害部位还衬有铁片。
众人退后，有护卫为李渊送上弓箭。
李渊有些感慨，年少时他也是好武之人，也正因箭术出色，才娶到妻子窦氏，转眼间，发妻去世多年，他也成了白首老翁。
见众人都在等待自己，李渊笑了笑，年龄越大倒是变得多愁善感了。
抛开思绪，李渊弯弓搭箭，连射三箭。
裴寂笑道：“陛下威风不减当年，可喜可贺！”
“老了，不中用了！”李渊摆了摆手，顺手将弓箭交给了李世民。
李渊本是无意之举，几个儿子中，李世民武艺最好，箭术最佳，便想让李世民试试。
李建成却脸色微变，李元吉更露怒色。
李渊虽然老了，眼神儿却是很好，见到两个儿子的反应，心中顿感凄凉，也更思念亡妻，若她还在，几个孩子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李世民早就习惯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对他的敌意，浑不在意。但看到父亲脸色似有凄苦，心中顿感心疼，年过半百，又操心国事，又忧心子嗣相争，着实不易。
“父皇！”李世民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挽住李渊手臂，“您没事吧？”
李渊心中顿感温暖，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手，“吾儿放心，为父虽然老了，射几箭还没问题。”
这个时候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李建成看的心中十分不安，李元吉不敢发怒，索性看向别处。
李世民点了点头，弯弓搭箭，向着草人上、中、下，左、右，一共射了五箭才停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若是平常，定会有人拍马屁称赞，但这会儿谁也不敢火上浇油，惹李渊不快。
李渊带头上前，但这次没用他亲自动手。
李世民将草人上的衣甲解开，仔细查看箭矢穿透情况。
李元吉看了看，不屑的说道：“这东西别说和铁甲比，就和皮甲比也差远了，有什么特别的，我看是新柳军穷的没法子了，不知从哪弄来这破玩意儿对付。”
“还说什么当兵的不用自备盔甲兵器，这不糊弄人呢吗，我看咱们不如就此揭穿萧正的伎俩，其军心必失！”
李世民摇了摇头，“不然，三弟你看，此衣甲虽然不比铁甲和披甲结实，但却胜在灵活轻便，不容小视。”
李渊回头问道，“杜旭，李司马和窦仆射可曾有过交代？”
“回陛下，两位大人曾言，新柳军衣甲样式、颜色十分统一，而且所有普通士兵都着此甲。”
“所有士兵？”众人很是惊讶，此甲虽然普通，但如果全军披甲，那就非同小可了。
“不错，所有士兵，甚至包括辅兵，故此，两位大人猜测此衣甲必然制作容易，且价格低廉。”
李渊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此衣甲很容易普及？”
“是，所以两位大人极为重视，特意在战场上搜集此物，准备派微臣送回长安，请陛下设法在我军推广。”
众人听罢俱是面色凝重，唐军披甲率还不足半数，若是新柳军所有士兵都身着这样的衣甲，事情可就严重了。
杜旭说道：“这种衣甲还有一个好处，如果受伤的话，用手一捂就可迅速减少出血，比皮甲更为方便。”
李渊点了点头，“谁认识这毡状之物是什么？”
众人纷纷上前动手查看，好半天也没有人认出。
李建成皱眉想了一会儿，道：“父皇，儿臣府中郑虔符曾在北海担任太守，也和萧正打过交道，不如召他来问问如何？”
“嗯，此事必须弄个清楚，速将郑虔符召来。”
荥阳郑氏与李建成是姻亲，也是他最大的助力之一，但郑氏中郑元璹位高权重，李建成不敢与其走的太近，岳父郑继伯曾与高僧智越为友，受其影响，好佛而不喜俗事，后来，李建成便把郑善果和郑虔符召入府中，郑善果为太子左庶子，郑虔符为太子洗马。
郑虔符见李渊召见，心中疑惑，问过侍卫才知事关萧正。
郑虔符心情颇为复杂，虽然他曾经比较看好萧正，但也没想到萧正会取得如此成就，尤其拿下洛阳，并在襄阳与唐军首次交锋中大获全胜，如今俨然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本，这让郑虔符打心底里佩服，可现在是对手啊，面对如此劲敌，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
入宫后，郑虔符随着侍卫径直来到演武场。
李渊吩咐后，郑虔符上前仔细查看新柳军衣甲。
片刻后，郑虔符转身施礼道：“陛下，微臣有个猜测，却不知是否准确。”
“无妨，直言便是。”
“萧正曾敲诈微臣五千贯...”
没等郑虔符说完，李元吉轻笑道：“我当是多厉害的人物，原来是个市侩之徒！”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郑虔符一脸严肃。
“陛下，萧正此人万不可小瞧，他携东阿乡邻至临朐第一件事，便是剿匪，第二件事是分地，此两点便尽收当地民心！”
“如今新柳军广为流传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便是那时萧正所提。”
“而且，此人对时机把握极为精准，似乎总能料敌于先，臣以为，万不可轻视此人。”
第三百零四章 刘炫去世
李渊说道：“郑爱卿，朕从未轻视萧正，你还是说说衣甲的事吧，此事太过重要。”
“是！”郑虔符应诺。
“陛下，当初微臣离开益都前往洛阳，是与王崇礼结伴而行，萧正敲诈微臣的是钱财，可敲诈王崇礼的，却是白叠种子！”
“白叠？”李渊与众人很是讶异。
“不错，就是西域胡商用来织布的白叠，又叫白叠子、帛叠，臣当时对此深感疑惑，此物也不能食用，萧正要来何用？即便用来织布，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吧？”
“但现在臣明白了，刚才微臣查看新柳军衣甲，与粗糙白叠布上的絮状物颇为相似，故此，微臣猜测是白叠，这也就是萧正当初为何要敲诈王崇礼白叠种子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李渊大喜，“郑爱卿，你可能确定！”
郑虔符略一沉吟，道：“臣有九成把握。”
裴寂道：“陛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此物为白叠所制，但过程和工艺我们还不得而知，臣以为，可派细作去新柳军处查探，同时让胡商何潘仁全权负责此事。”
李渊终于露出笑脸，道：“玄真言之有理，朕倒是把这个何潘仁忘了，就如此安排吧。”
见郑虔符立功，父皇心情好转，李建成不由下上眉梢。
人老成精，李渊对几个儿子的小动作早都看在眼里，心中对李建成非常失望。
身为一国太子，当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更要胸怀宽广，志向高远，岂能纠缠于眼前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次子世民的表现，却让李渊越来越满意，不仅仅是其非凡的军事才华，更重要的是，李世民恢宏大度又虚怀若谷，凡事都以大局为重，从来都对事不对人，这点让李渊非常欣赏。
不知不觉的，李渊竟动了易储的心思，于私来讲，李渊是坚定不移的站在长子一边，可若是对整个国家，李渊则更倾向于次子，心中十分矛盾。
翌日，李渊下旨追赠李大亮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号懿。
同时，李渊派郑虔符前往洛阳，与萧正商议赎回窦轨、王肃等人。
而此时，萧正已经从洛阳返回了益都。
拿下襄阳后，萧正下令唐军俘虏中，河南兵就地释放，巴蜀兵和关中兵押往后方，到矿场、劳改农场服劳役。
之后，萧正命秦琼攻打南阳，程咬金、王伏宝攻打谷城、阴城。
牛秀率军平定率道、汉南等地。
安排完之后，萧正便带着王弘烈、豆卢行褒、张镇周、苏世长等人返回洛阳。
至洛阳后，萧正任命曹同和为洛阳郡太守，张镇周为郡丞，王弘烈为郡尉。
豆卢行褒为副都御史，苏世长为谏议大夫。
杨文昌、许仲林、凌敬等人与萧正商议登基事宜，萧正令其一切从简。
随后，萧正收到刘崇义来信，刘炫病重，萧正和杨文昌又匆匆返回益都。
到益都后，两人也没回家，径直来到刘炫府中。
老人家已经卧床不起，见萧正到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萧正心中十分难过，他早把刘炫当做自己的亲人。
萧正半跪在床前，拉着刘炫的手，道：“师父，您感觉怎么样？”
刘炫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快...八...八十...了，够...”
杨文昌一脸悲痛，“师叔，您别说话了，好好养着，不会有事的。”
萧正哭道：“师父，求您了，您千万要好起来。”
刘炫微微摇了摇头，“你们...要...要好好...的。”
说完，刘炫竟累的晕了过去，郎中急忙上前诊治。
刘崇义将萧正、杨文昌让到正厅。
“两位师兄不要太难过了，家父七十有六，已是高寿了，若不是等着见你们最后一面，恐怕...”
虽然刘崇义劝慰萧正和杨文昌，他自己却已是泣不成声了。
片刻后，郎中来到正厅，遗憾的说道：“王爷，两位大人，好好陪陪老人家吧。”
萧正道：“可知是什么病？”
郎中摇了摇头，“回王爷，老大人年事已高，各种隐疾复发，非是一种病。”
众人心知无力回天，心情十分沉痛。
刘崇义谢过郎中，亲自将其送至府外。
至半夜，刘炫溘然长逝。
三人悲痛不已。
翌日发丧，益都等地官员相继亲至或派人吊唁。
七天后，遵从刘炫遗愿，将其安葬在了黑松山。
刘崇义坚持为父亲守孝，萧正不好阻拦，只能紧急调虞世南接替礼部尚书之位。
想起老人家对自己的教导与爱护，萧正心中十分难过，赵婉百般劝慰，却收效甚微，最后还是萧阳小丫头出面，才哄得萧正心情略有好转。
虽然心情欠佳，但很多事情却耽搁不得。
孙柏庆所部已攻占了吴郡，李子通逃走，目前不知所踪，贼帅闻人遂安宣布投效。
杜伏威派王雄诞试探性攻打厉阳，被何谨水军击退。
萧正下令孙柏庆立刻回头攻打毗陵。
襄阳郡已全部平定，萧正下令全军就地休整，牛秀、刘简返乡与家人团聚，程咬金暂领襄阳军政大权。
渤海郡方面，般县、平昌主动联系王儒信，打算投效新柳军。
王儒信不敢擅自做主，来信向萧正请示。
萧正派魏征前去处理此事，若是真心投效，可以接手。
数日后，郑虔符到来。
郑虔符先是到了洛阳，不料萧正已经离开，因时间紧迫，郑虔符便启程到益都求见萧正。
此时的益都与大业末年相比，可谓天差地别，虽然在规模上与长安相去甚多，但繁华程度却毫不逊色。
虽然双方都是老熟人，但郑虔符比以往态度更为恭谨，在他心里，萧正的地位可不比李渊低。
略作寒暄后，郑虔符表明来意，希望能赎回窦轨等人。
萧正颇感意外，双方已经撕破脸，甚至水火不容，岂有释放俘虏的道理？况且他现在也不缺那点钱！
略一思索，萧正明白了，李渊这是在做给别人看的。
萧正轻笑，心中有了计较。
随后，萧正下令仔细甄别俘虏，山东士族如郑家的、王家的，甚至如果有崔家的，全部释放，而关陇集团的，无论是窦轨，还是李家的，全部斩首。
郑虔符领着王肃等人返回长安，一路上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佩服萧正的手段，另一方面，则是担心朝内关陇集团和山东士族再起纷争。
第三百零五章 风云再起
郑虔符一行人返回长安后，李渊得知窦轨被斩，心情十分悲痛。
窦威、窦琮、窦袭等窦轨族人更是痛哭不止，哀求李渊为窦轨报仇。
李渊几番安抚，又应允了窦家请求，准备下旨讨伐萧正，这时，却传来窦建德旧部，刘黑闼叛乱的消息。
七月初，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等人正沉浸在窦建德被杀的悲痛中，李渊的圣旨到了。
虽然圣旨上表明，是要对几人进行封赏，可这几人完全不相信，甚至还大为恐惧，谁也不敢去长安。
李密投唐后，因复叛被杀，其中缘由谁能说的清？连他叔父李仲文都死了，是不是李渊在斩草除根？
段达、杨汪、杨公卿等人在洛阳城外就被李世民砍了脑袋！
王世充虽说是被独孤修德所杀，可谁知是不是李渊暗中指使？
王玄应、王世伟等人在流放途中阴谋叛乱？简直是笑话！
可以说，这几人被李渊杀怕了！
最后这几人找了个算卦的，通过卜卦得知，奉姓刘的为主能够成事，几人大喜，立刻去找窦建德旧将刘雅。
刘雅此时已经回了老家，听几人道明来意，当场拒绝，表示其厌倦了争斗，只想安心种田。
范愿怒斥其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不敢为主公报仇，刘雅态度坚决，不为所动。
几人大为愤恨，又担心事情被泄露，当场杀死刘雅及其家小。
随后，范愿等人又去找刘黑闼。
窦建德战败被俘，刘黑闼便回到老家漳南隐居，范愿等人说明来意后，刘黑闼大喜，当即与几人商议起事。
事不宜迟，刘黑闼、范愿等人做出决定后，迅速召集上百旧部，一举袭破漳南县城。
可以说，刘黑闼对时机的把握非常精准，此时河北诸郡虽说都已宣布投唐，但李唐还未来得及选官派官。
李唐的情况和萧正不同，萧正每占一地，选官派官只考察官员能力、品性即可，根本不用考虑别的因素。
李唐却不行，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利益，比如关陇门阀和山东士族之间，比如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间，若是平衡不好，必然引起纷争，而在利益面前，谁又肯让步？
所以，慰抚大使郑善果等人尚在忙碌中，还没来得及将河北选官派官情况奏报李渊，刘黑闼就叛乱了，完全打了李渊一个措手不及。
在攻取漳南后，刘黑闼继续进兵，在贝州，大败刺史戴元详，在魏州，大败刺史权威，尽收其器械及余众二千人。
七月十九，刘黑闼在贝州漳南设坛祭奠窦建德，自称大将军，正式大举起兵。
刘黑闼叛乱再次震惊李唐，李渊心力憔悴，竟一病不起。
太子李建成临时主持朝政。
与裴寂、陈叔达等人商议后，李建成又征求了府中王珪、郑虔符等人建议，连续发布命令。
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李神通、燕王李艺（罗艺）从幽州出兵讨伐刘黑闼。
齐王李元吉由晋州出兵进入河北。
盛彦师、徐圆朗由相州出兵平叛。
李唐反应非常及时，却没想到河北居然是个火药桶。
八月二十二日，刘黑闼攻陷历亭，屯卫将军王行敏战死。窦建德故将旧吏纷纷杀死唐朝官吏，响应起义。八月二十六日深州人崔元逊杀其刺史裴晞，叛附于刘黑闼。
一时间，河北风起云涌。
刘黑闼虽然受到窦建德旧部拥护，但在民间却是另一番光景。
不错，窦建德在河北深得民心，老百姓对他的被害也深为悲痛，但这不代表老百姓就一定愿意拿着刀枪去为窦建德报仇，起码绝大部分人，还是希望过太平日子。
所以，刘黑闼起兵后，虽然连连大胜，可很多老百姓却携家带口逃奔渤海郡。
萧正得知消息后，立刻给尚在渤海郡的魏征下令，让他和王儒信一定要竭尽全力安顿好逃难百姓。
如此一来，逃奔新柳军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萧正不得不下令将其分散至北海和齐郡。
刘黑闼、范愿对此很有些不满，却不敢在此时与新柳军起任何争端。
而像高雅贤、董康买、曹湛等人对新柳军还颇有好感，认为萧正没趁机攻取河北已是仁至义尽，收拢百姓也是无奈之举，尤其萧正一向爱民如子，又怎会对逃难百姓视若无睹？
所以，在对待新柳军的态度上，众人倒是颇为一致，以和为主。
刘简对萧正算是彻底服气了，他们这位主公对局势的判断，在当世豪杰中绝对无出其右！
萧正对此很是谦虚，表示自己也是误打误撞而已。
随后，萧正再次将目光转向江南，让刘简、牛秀返回襄阳后，密切注意周边动向。
李孝恭和李靖得知李大亮和窦轨在襄阳全军覆没大为震惊，他俩也没想到新柳军会这么厉害。
李大亮性格宽厚，文武兼才，颇有谋略。
窦轨虽说治军严酷，但其本身勤苦，每逢临敌出战，常数日身不解甲。
可以说这两人组合相得益彰，非常得当，却没想到在襄阳折戟沉沙。
之后没几天，两人收到李渊圣旨。
李孝恭问李靖：“药师，襄阳兵败，圣上催促你我二人尽快起兵，你意如何？”
李靖紧锁眉头，他也想尽快起兵，可实际情况却不允许。
当初唐军攻克长安之后，立刻传檄天下，通告各郡县，巴蜀各地的郡县长官、盗贼首领、氐羌酋长，也争相派遣子弟往长安觐见李渊，请求归顺。
但等到选官派官的时候，事情突然变了，不仅原来的隋朝官员很是抵触，当地义军首领、氐羌酋长更是公开表示反对，希望巴蜀一地维持不变，以免引起动荡。
李渊大怒，立刻派兵进入巴蜀，打算以武力解决。
也不知道是不是巴蜀的传统，他们自己可以打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但外人来了就不行！
所以，在唐军出兵巴蜀后，原来泾渭分明，甚至你死我活的几方势力，突然就化干戈为玉帛，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了！
这让李唐平定巴蜀之路颇为艰难。
第三百零六章 形势严峻
平定一地，武力只是手段，收心才是目的，故此，李孝恭和李靖在平定巴蜀过程中，恩威并施，耗费了相当的时间和心血。
待彻底平定后，还要打造船只，打造攻城器械，训练士兵等等，出征的准备非常之繁杂，因此，李靖虽然心里着急，但对这些却不敢有丝毫马虎。
时至今日，攻城器械和战船打造都已完毕，但李靖对士兵的训练，还是略有不满，尤其一些巴蜀蛮酋子弟，完全缺乏团队意识，这在李靖看来，非常危险。
这个时候，又收到圣上催促出兵的旨意，李靖非常为难，两次，他都差一点就被李渊砍了脑袋，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告密，李靖还可以接受。
但第二次，却是因为攻取峡州不利，这让李靖悚然而惊，立刻明白李渊是在记仇！
所以，从那以后，李靖小心翼翼，非常谨慎。
这次李渊下旨催促进兵，措辞十分严厉，李靖不敢有丝毫抗旨的意思，可如果仓促出兵的话，后果怕是会更为严重。
万般无奈，李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孝恭身上。
两人在出兵平定巴蜀的过程中，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王爷，水军不比陆地，训练起来耗费的时间要多的多。”李靖很是诚恳，“江南士兵本就多通水性，加上萧铣多年的训练，属下以为，万不可轻敌。”
“而且，我军此次出征，不仅要面对萧铣，还要面对新柳军，仓促出兵，绝不可取，还望王爷明察！”
李孝恭兼具文武，性情豪爽，待人宽恕谦让。
在平定巴蜀的过程中，李靖的才华让他非常欣赏。
“药师，你觉得还要多久才能出兵？”
“王爷，属下保证最多两个月就可出兵！”
“好！”李孝恭说道，“药师，你专心军务便是，圣上旨意自有本王应对。”
李靖一听，心中很是感激，道：“属下多谢王爷体谅！”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李孝恭一脸凝重，“药师，襄阳一败，我朝大伤元气，新柳军战力强悍，萧正神出鬼没，牛秀久经沙场，刘简足智多谋，你我必须要谨慎才是，不能再败啦！”
有些话，李孝恭不能说的太露骨，大唐是李家的，但同样，大唐也是世家门阀的一个联盟，而这个联盟却并不牢固，纷争也从未停止过，一旦触及自身利益，更是互不相让。
李孝恭非常担心，若是再来一次襄阳大败，恐怕这个联盟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不错，萧正只是草根出身，没有深厚的背景，但其毕竟出自兰陵萧氏，皇族后裔，这可不是假冒的，尤其一些萧氏族人，在投奔萧正后，更是为其大唱赞歌。
萧正的为政举措确实侵害了世家的利益，但如果利益和生死存亡相比呢？
而且，李孝恭分明感觉到了萧正的变化，在江都，在河南，都对士族做了一定的让步，这是一种成熟和进步，但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
拿这次襄阳之败来说，萧正对关陇门阀毫不手软，杀了个一干二净，但对山东士族，却没有丝毫为难，毫无条件的释放了，这分明就是挑动和拉拢，用心极为歹毒。
所以，李孝恭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李靖，大唐，已经不能再败了！
李靖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属下细心研究过萧正，此人不仅对战局把握非常精准，而且十分注重细节，确实不容小视。”
能够得到李孝恭的理解，还能顶住李渊的圣旨，这让李靖非常高兴，也再次加大了训练强度。
可这时，突然收到刘黑闼叛乱的消息，两人对此颇为忧虑。
河北初定，人心不稳，窦建德又深受当地百姓拥戴，而河东一地，李唐又兵力空虚，除此之外，还有新柳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形势非常严峻。
李靖甚至担心，局势会进一步恶化。
而事实上，李靖的担心不无道理，甚至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刘黑闼面粗心细，为人很有谋略，得到唐军出兵的消息后，立刻派人秘密联络徐圆朗。
之所以联络徐圆朗，刘黑闼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徐圆朗本就草寇出身，很难在贵族遍地的李唐立足，遭到轻视、排挤不说，甚至还会受到猜忌。
事实上和刘黑闼的猜测相差无几，徐圆朗确实境况不佳。
徐圆朗早期为萧正所迫，不得已才选择投唐。
但在投唐之后，徐圆朗日子过的很是忧闷。
李渊表面上对他很重视，实际上，对其戒心极重。
尤其那些世家门阀，半点也瞧不起他这个草寇出身的鲁国公，这和他当初的期待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果仅仅是这些的话，徐圆朗或许还能忍受，但李密和王世充等人的死，却让徐圆朗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害怕有一天，他也会不明不白的掉了脑袋。
所以，刘黑闼派人联络他后，顿时触动了徐圆朗的反抗之心，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他实在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更受够了！
在与盛彦师行至魏州后，徐圆朗立刻扣留了盛彦师，召集旧部清剿关中兵。
徐圆朗手下旧部大多都是山东人，投唐之后，日子过的也不好，与关中兵隔阂甚大，甚至还有思乡心切逃回老家的，这次徐圆朗一宣布反唐，立刻群起拥护。
甚至不用徐圆朗下令，他们就提着刀子找关中兵寻仇。
在清剿了队伍里关中兵后，徐圆朗立刻宣布响应刘黑闼。
刘黑闼大喜过望，封徐圆朗为大行台元师，令其攻取魏州。
其实，徐圆朗也想过去投奔新柳军，尤其新柳军奇袭洛阳，襄阳大捷，声望一时无两，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对萧正怨念极重，认为他走到今天，完全拜萧正所赐！
而且徐圆朗再也不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响应刘黑闼，不过是借势而已，并不代表归附。
所以，在攻取魏州后，徐圆朗自称鲁王，大封百官，表明了自立的决心。
第三百零七章 恨之入骨
襄阳大败、刘黑闼叛乱，让李唐有些手忙脚乱，李渊更是一病不起。
而徐圆朗的突然反叛，更让李唐雪上加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野心勃勃的突厥也看到了机会，立刻出兵大举侵犯并州和原州（平凉郡）。
一时间，李唐宛若到了末日一般，连日来朝堂上都是死气沉沉。
李建成如牛负重，行深泥中，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关键时刻，李渊站了出来，让人扶着出现在大殿之中。
众人顿时大惊。
李建成急忙上前，扶住李渊道：“凡事有儿臣与诸位大臣，父皇当保重龙体才是。”
李渊笑道：“无妨，我儿不必担心，老夫就是败，也不会败于萧正小儿之手！”
“至于刘黑闼，不过一草寇，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虑。”
众臣也是议论纷纷，对萧正、刘黑闼多有贬低。
李建成、李世民对父亲李渊很是钦佩，父皇一出现，阴霾之气一扫而空，朝堂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有太监细心的放了个靠垫，李渊半倚在宽大的龙椅上，道：“突厥兵至何处？”
李建成急忙施礼道：“回父皇，突厥兵分两路，一路由鸣沙入境，前锋已进入原州，一路由楼烦进犯并州。”
“哼！”李渊一脸怒容，“狼子野心，当诛！”
对突厥，李渊简直恨之入骨！
当初太原起兵，李渊准备并不充分，为了增强实力，确保起义成功，李渊被迫从突厥借兵，而这借兵可不是免费的，自那时起，前前后后赠送给突厥的东西简直无法计算。
从那以后，突厥常以李渊恩主自居，非常狂妄无礼。
每次突厥派遣使者来长安，大多都胡作非为，蛮不讲理，但李渊都隐忍下来，对其非常优待和宽容。
有一次，突厥到访，李渊甚至领着使者骨咄禄登上皇帝的宝座表示恩宠。
但李渊的隐忍与宽容并未让突厥满意，反而还变本加厉。
武德元年，突厥出兵相助梁师都进犯灵州。
武德二年，突厥出兵相助刘武周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致使李唐黄河以东遭到毁灭性打击，损失极为惨重。
武德三年，处罗可汗派遣使者前往窦建德处，将萧皇后和杨政道迎接到东突厥，拥立杨政道为隋王。
刘武周兵败后，突厥派遣阿史那揭多向王世充进献一千匹马，并求婚。
......
可以说，这些年来，突厥从未消停过，这其中最让李渊感到屈辱的就是西突厥曷娑那被杀。
江都兵变，杨广被宇文化及杀害，隋朝分崩离析，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从宇文化及处投奔李渊。
李渊待之甚厚，封曷娑那可汗为归义王。
曷娑那为感谢李渊，特意献上许多珍珠，李渊不仅没收，还对曷娑那说，他看重的并非珍珠，而是曷娑那的赤胆忠心。
曷娑那感动的涕泗横流，一再表示要誓死效忠李渊。
自此，曷娑那便在长安暂住。
不久，与曷娑那有仇怨的北突厥听说后，居然派使节到长安请求杀了曷娑那。
这等于是上门打脸，李渊岂能容忍，当即严词拒绝。
群臣却纷纷进谏，“北突厥、（东）突厥实为一体，实力相当强悍，对中原又野心勃勃，为了保护一个曷娑那却得罪这样一个强敌，实不可取！”
李世民却极力反对，“别人无路可走，才前来投奔，我们杀了他岂不是毫无道义？”
愤怒过后，李渊冷静下来，内心颇为挣扎。
大业年间，杨广暴政，民不聊生，很多北地百姓为避战乱，都逃去了突厥，致使突厥迅速崛起，至大业末年，东自契丹、室韦，西边包括吐谷浑、高昌，各国都臣服于突厥，据传，突厥能征召的士兵超过百万。
如果触怒突厥后果会如何？李渊不得不从大局出发，再次做出妥协。
但李渊对曷娑那深感愧疚，亲自在内殿设宴款待，然后把他送到中书省。
北突厥的使者打听到了曷娑那藏身之所，居然公然闯入中书省，将曷娑那当场斩杀！
这次不仅李渊震怒，群臣亦感屈辱，从那以后，李唐对突厥的态度也渐渐变得强硬。
刘黑闼叛乱后，李渊就考虑过突厥会趁机而来，如今果不其然，饿狼再次露出獠牙。
李渊长长出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年龄渐长，体力、精力已比不得从前，若是不能控制情绪，病情恐怕会进一步恶化。
可以预见，若是他突然驾崩，世家门阀必然分崩离析，山东士族会毫不犹豫的转投新柳军，大唐也会就此亡国，所以，李渊不得不咬紧牙关，让自己振作起来。
看了看下面众臣。
李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来了，迎敌便是！”
“窦琮。”
“臣在！”左屯卫大将军窦琮立刻出班，躬身施礼。
“朕命你三日后率本部人马入并州迎击突厥，务必将其驱逐出境。”
“臣遵旨。”
想了想，李渊又道：“河北叛乱，萧正可有异动？”
李建成忙道：“回父皇，萧正所部不仅没有出兵迹象，反而在取下襄阳后就地休整，甚至将士都开始轮流返乡。”
“哦？”李渊颇为意外，“根据以往经验判断，怕是河北还要乱上一阵子了。”
“世民。”
“儿臣在！”
“你部情况如何？”
“回父皇，将士经过休整后，已经恢复如初，当可一战。”
李渊点了点头，道：“这样吧，让尉迟恭率军入原州迎战突厥，其他各部维持不动，务必确保弘农、淅阳一线安全。”
“是，儿臣遵旨。”
李渊换了个姿势，喝了口茶，笑道：“别说，萧正小儿弄的这个茶叶倒是很合朕的口味。”
“不错，茶叶浸泡后，香气怡人，入口后先苦后甘，回味悠长。”裴寂笑着说道，“老臣也颇为喜欢，而且听闻经常饮用，对身体也很有益处。”
李渊点了点头，“萧正小儿心思缜密，处事老练，每取一地后，稳扎稳打，不贪功，不冒进，确有可取之处。”
第三百零八章 兄弟相争
李世民说道：“父皇对萧正的评价与儿臣不谋而合，也赞同父皇的判断，萧正一向见缝插针，但自窦建德出兵到其被擒，新柳军对河北始终置若罔闻，儿臣对此一直都深感疑惑。”
李渊点了点头，道：“嗯，世民前番所说，朕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才下旨召范愿等人入京，唉，谁料还是晚了一步。”
“父皇，目前河北有我军、有刘黑闼，萧正分明是要故技重施，想要坐山观虎，所以，儿臣以为，既然乱了，索性就让他乱下去！”
李建成打断李世民，道：“二弟，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管了吗？”
“对！”李世民从容镇定，一脸坚毅，“咱们不必主动进攻，就以防守为主，比如魏州，目前大部是徐圆朗所占，但他却没有发展空间和战略纵深。”
“向东，魏州的临漳等地是刘黑闼击败魏州刺史权威后所占，而魏州南面的汲郡，北面的武安郡，局势尚不明朗，徐圆朗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刘黑闼内斗，他也不敢过黄河去打新柳军，所以，我们只要防止他西窜进入上党，徐圆朗就只能困守魏州。”
“至于刘黑闼，不论他在河北怎么折腾，索性随他去，他或许能够以武力攻占各郡县，但要想真正收心，绝对做不到，所以我们只要防备其趁突厥南下从背后进攻晋州便可。”
“父皇，既然乱了，那就彻底些，也并非都是坏事，咱们也可趁机清除那些朝秦暮楚之辈。”
李渊不由坐直了身子，道：“世民，你的意思是打新柳军？”
李世民露出从容、自信的笑容，“不错，父皇，刘黑闼不足为虑，徐圆朗更是不值一提，萧正才是我大唐头号劲敌，他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吗，那咱们就来个出其不意，先出兵打他！”
“其一，我三弟目前从晋州率兵进入襄国郡，可以让他退回和顺等候尉迟恭，这样既可以威慑南下的突厥，又可以和尉迟恭合兵一处，然后从恒山、博陵进入幽州与我王叔以及李艺汇合，突袭新柳军渤海郡。”
“其二，由荥阳郡公郑善果、右武卫将军秦武通率兵进入武阳郡，直接过黄河攻打济北郡或者东郡。”
李世民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却气坏了李建成，而且越听越气，对李世民的愤恨无以复加！
前几天，他代理朝政，刚刚下了三道命令，结果徐圆朗反叛，打脸打的啪啪响。
剩下两个命令，如今都要被李世民否定。
否定也可以，但你早干嘛了？连续几天朝议你都只字未提，如今父皇刚一上朝，你就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以前李建成还顾念着兄弟之情，对李世民仅仅是心存戒备，还没上升到仇恨的地步，但今天，李建成的心态变了！
他这个二弟实在阴险歹毒，如果将他的两个命令全部推翻，太子的威望何在？颜面何存？群臣会怎么想？今后再参与朝政，他李建成说什么，是不是还要问问李世民的意见？
想罢，李建成迅速理清思路，说道：“父皇，儿臣不同意二弟的建议。”
“哦？”李渊看了看李建成，道，“建成觉得有何不妥？”
“父皇，窦建德在虎牢关战败被俘，我二弟将数万俘虏当众释放，这些人当然感恩戴德，但却不会影响窦建德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刘黑闼打着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这些人必然群起响应。”
“所以，刘黑闼即便是跳梁小丑，实力也不容小觑。”
“我二弟说，刘黑闼不可能尽收民心，但儿臣以为未必，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人都是进步的，有萧正成功的例子在，有范愿等人从旁协助，刘黑闼真的就做不到吗？如果他照搬萧正的施政举措呢？”
“刘黑闼打着为窦建德复仇的旗号，加上萧正在河北也有一定声望，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打新柳军，如果真的放任刘黑闼在河北立足，那么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晋州，父皇，不要忘了刘武周的教训！”
“突厥已经分兵两路南下，李艺、高开道拥兵自重，梁师都贼心不死，如果再加上刘黑闼，父皇，我大唐可就危险了！”
说着，李建成欲言又止，“父皇，除此之外，儿臣以为后勤粮草也是个大问题！”
李渊一点就透，不由自主的说道：“太子言之有理。”
如果按照李世民的建议，郑善果和秦武通所部粮草必然要依仗清河崔氏。
窦建德当初攻占贝州，与崔氏一直都和睦相处，但刘黑闼是窦建德吗？如果崔氏真的明目张胆为唐军提供粮草，刘黑闼会不会变成朱粲和张金称？崔氏敢赌吗？
李神通和罗艺呢，如果战事消耗都让罗艺负担，罗艺会同意吗？逼迫太重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
如果由朝廷承担的话，就要从晋州往幽州押运粮草，路途遥远且不说，也会受到突厥的威胁，甚至袭击。
那他们的粮草又指望谁？博陵崔氏？范阳卢氏？
大业年间，杨广征讨高句丽，河北世家门阀损失惨重。
王薄起义后，河北连年战乱，高士达、窦建德、张金称、格谦、王须拔等义军层出不穷，覆巢之下无完卵，各大世家自是难以保全。
窦建德雄踞河北后，虽说与世家门阀相安无事，但这相安无事也是有代价的，毕竟窦建德手握雄兵。
也就是说，从杨广登基到现在，世家门阀的日子从来就没好过，也是极为艰难。
现在把后勤粮草的重担压在世家门阀的身上，他们会愿意吗？
受到萧正影响，朝廷彻查人口，清理土地，还两次调整租赋，又大幅提高将士收入，这些已经引起了世家的不满，如果再让他们冒着危险承担繁重的后勤粮草，矛盾会不会进一步激化？
前番萧正杀了窦轨，释放了郑家、王家的子弟，分明是在拉拢山东士族，如今把这些人逼急了，后果会如何？
第三百零九章 世家掣肘
李渊知道李世民对世家门阀的态度，不过一直也没往心里去，但现在看，李渊觉得李世民太不成熟了，把世家门阀想的太简单了。
虽然李家也属于关陇集团的一员，但从他李渊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双方的立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否则独孤怀恩又怎么会谋反呢？
山东士族与关陇集团矛盾很深，但他们同样属于世家门阀，在与皇权的争斗中，他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如果朝廷现在就开始打压山东士族，关陇集团会不会物伤其类？
所以，在对待世家的问题上，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就战局来说，也绝不能放任刘黑闼不管，否则的话刘黑闼的选择就太多了，他可以联合突厥攻打晋州，可以趁李神通、罗艺进兵从背后袭扰粮道，甚至联合高开道进攻幽州。
李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道：“不妥，世民所说太过冒险。”
“新柳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萧正分明早有防范，在齐郡、荥阳都有重兵驻扎，渤海郡更是经营多年，防御固若金汤，窦建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从没敢下手，李神通、李艺长途跋涉，取胜机会极为渺茫，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不必再议了。”
李世民本想据理力争，但看李渊态度坚决，只能就此打住。
李建成见刚刚还慷慨激昂的李世民受挫，心中顿感畅快。
李渊喝了口茶，道：“河北不容有失，让刘德威率军逼近河内郡牵制新柳军，但轻易不要开战，施压即可，定州（博陵郡）总管李玄通率本部人马进军河间，记住，各路人马务必稳扎稳打，切莫贪功冒进。”
李渊转头看向李建成，“尤其是三胡，你告诉他，若是此次还毛毛躁躁的，朕决不轻饶。”
“父皇请放心，儿臣已叮嘱过三弟，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
“但愿如此。”
“行了。”李渊说着站了起来，“朕累了。”
群臣急忙施礼：“恭送圣上！”
老太监急忙上前，扶着李渊缓缓出了大殿。
群臣也逐渐散去，李建成也没和李世民打招呼，径自回了东宫。
李世民根本无心关注李建成，一个人闷闷不乐出了皇宫，回了秦王府。
进府之后，宽衣、净面，李世民回了内宅。
秦王妃长孙无垢正在哄着儿子玩耍，李承乾才三岁，活泼好动，非常顽皮，见李世民进屋，立刻张着小胳膊，“父王。”
李世民笑着抱起儿子，“臭小子又重了，今天乖不乖。”
知夫莫若妻，长孙无垢一看李世民脸色便知有事，不由问道：“二郎，可是遇到难处了？”
“难处？”李世民一边哄着儿子，一边说道，“谈不上什么难处，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长孙无垢上前抱起李承乾，准备让婢女带去院中玩耍，李承乾立时不乐意了，瘪着小嘴就要哭，长孙无垢道：“承乾，你不想看鱼了吗？”
李承乾一听，点了点小脑袋，“看！”
长孙无垢笑道：“那还不快去，去晚了，鱼可就跑了。”
李承乾立刻向外挣着，“看！”
婢女带着李承乾出屋后，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长孙无垢站到李世民身后，轻轻给李世民按着头部，道：“二郎，累了就歇歇，不要想太多。”
李世民慢慢放松下来，闭着眼睛把殿上的事说了一遍。
通常情况下，朝中之事讲于家中妇人是不合适的，但长孙无垢显然不同，她十三岁便嫁给李世民，两人情投意合，感情非常深厚，而且长孙无垢性情贤淑，聪慧机敏，李世民愿意和妻子一诉心中烦闷。
长孙无垢听罢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哪里会一蹴而就，世家门阀更是多年顽疾，二郎莫要太急切了。”
“不是我想急，时不我待啊，萧正厚积薄发，实力越来越强，我们已经落于下风了，如果不改变，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唉！”李世民轻叹一声，“这世家门阀就像一道枷锁，前隋没有挣开，如今又轮到我大唐了，那些人只顾自身利益，哪管天塌地陷！”
“不说别的，就说朝廷的科举，也只流于表面，寒门子弟若想出头，都要拼了命的向他们投卷，而他们呢，把人家的心血都当成了废纸，朝廷又哪有人才可用，现在各地官员哪个不是他们的子弟，如此下去，岂不又走了前隋的老路。”
“不破不立，父皇就是下不了决心！”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羡慕萧正，没有世家门阀掣肘，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才能尽收民心啊！”
长孙无垢说道：“可是父皇说的也不无道理，新柳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王叔和李艺未必能打下渤海郡啊。”
“没指望他们能打下渤海郡，李艺一直拥兵自重，此次正是借机削弱他的好机会。”
“至于突厥，短时间内都是试探性质，是不会大举南下的，始毕可汗去世后，因其子什钵苾年幼，不能继任汗位，群臣便拥立始毕可汗的弟弟俟利弗设为可汗。”
“俟利弗设继位还不到两年就病逝了，现在又换成了阿史那咄苾，从去年到现在，阿史那咄苾继位还不到一年，内部还没理顺，哪会大举南下！”
“别看范愿等人拥立刘黑闼，但刘黑闼的威望岂能与窦建德相比，他们内部早晚都会出问题，何必急于进攻。”
“这正是削弱罗艺、削弱萧正，平定高开道的大好机会，河北世家门阀只不过负担些粮草而已，算得什么大事。”
李世民从没像现在这样，对权力充满了渴望，在他看来，大乱易治，反正都乱了，那就乱到底，只要手里有军队，一切都不成问题，可惜，他说的不算。
一时间，空有豪情壮志的李世民有些意兴阑珊，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着了。
长孙无垢看着夫君睡着了眉头还在皱着，不由有些心疼，有些话两人不必明说，李建成的背后就是世家门阀，尤其是山东士族，是他最大的依仗，怎么可能同意李世民削弱世家的举动。
第三百一十章 王府密谋
虽然提议攻打新柳军被李渊否定，李世民颇为郁闷，但显然，如此微不足道的挫折还影响不到李世民。
翌日，李世民召集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窦师纶等秦王府官员议事。
朝堂上的事自然瞒不过这些人，他们本以为李世民会深受打击，今日进府后才发现，李世民神采奕奕，目光坚定，一如往昔。
房玄龄等人倍感欣喜，洛阳得而复失，刘黑闼叛乱，突厥南下，朝堂遇挫，这些困难显然没吓倒李世民，只要他坚定不移，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就是李世民给他们的信心。
众人落座后，婢女奉上茶水。
李世民朗声说道：“本王有个问题，还望诸位解惑。”
“谁是我大唐头号敌人？”
受到李世民影响，众人心情颇佳。
宇文士及笑道：“回王爷，臣以为是萧正！”
“然也！”于志宁附和道，“臣也以为是萧正！”
房玄龄、杜如晦、窦师纶等人也纷纷附和。
“哈哈！”李世民大笑，“看来诸位与本王不谋而合。”
“不错，在本王看来，梁师都不过突厥一鹰爪，刘黑闼从窦建德那里学得一些皮毛，如今不过是沐猴而冠，实难长久，萧铣、林士弘乌合之众，皆不足虑也！”
“唯有萧正，才是我大唐逐鹿中原的最大障碍，萧正先是蛰伏，而后顺势而起，时至今日，实力与我朝已不相上下。”
“诸位，今天咱们就商议商议，怎么才能击败，甚至剿灭萧正。”
众人听罢互相看了看，竟无人发言。
李世民笑道：“怎么了，本王知道，萧正不比王世充和窦建德，要难对付的多，众位尽管畅所欲言。”
房玄龄说道：“殿下，臣以为击败敌人不外乎两点，从内瓦解，从外进攻。”
“但臣仔细研究过萧正，虽为敌手，臣也不得不佩服此人乃不可多得之奇才，新柳军内部军政、民政和财政三权分立，如此一来，既防止了权力滥用，又很好的调解了内部矛盾，大大提高了办事效率。”
“再说地方，萧正在各地设立乡署，既方便联系百姓，又摊薄了县、郡主官的权力，此举非常高明。”
“最后，从人员上来说，杨文昌、凌敬、商志忠等人皆为萧正旧部，程咬金、秦琼为其旧友，刘简、綦公顺、臧君相等人又感念萧正知遇之恩，所以倒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故此，臣以为从内部瓦解萧正很难，那就只有从外部进攻一途可选。”
“是啊，玄龄所言本王也曾反复考虑过。”李世民一脸凝重，“萧正颁布的足额授田、官绅一体纳粮、免除杂税，很得民心，从内部很难下手。”
杜如晦说道：“殿下可是还想着进攻萧正？”
“知我者，克明也，本王以为，对付萧正必须主动出击！”李世民起身来到地图前，指点着说道，“诸位请看，萧正在洛阳周围屯集重兵，完全可以向西攻打弘农，进逼潼关。”
“可萧正却按兵不动，本王以为，萧正是不想过多牵扯我军精力，从而便宜了刘黑闼，这也符合萧正的一贯作风，就想坐山观虎斗，所以，本王坚持主动出击，打乱他的计划。”
于志宁皱眉道：“可是殿下，圣上已经否决了您的提议，如此一来，从北进攻渤海郡已不可能。”
“而如果从弘农、淅阳进攻洛阳的话，恐怕圣上也不会同意，北面我军攻打刘黑闼，南面，李郡王和李靖很快就会出兵攻打萧铣，若是再与萧正开战，岂不是三线作战？”
“不错，仲谧所言不假。”窦师纶躬身施礼，道，“殿下，无论是从兵力上，还是后勤粮草上，圣上恐怕都不会同意攻打洛阳。”
李世民看着全神贯注盯着地图的李绩问道：“懋功，你以为呢？”
李绩急忙转身施礼，“殿下，臣以为可以一试！”
“哈哈！”李世民大笑道，“看来懋功猜到了本王的打算。”
众人看着两人打哑谜，颇为疑惑。
李世民兴致很高，道：“懋功，不若你我将心中所想写于纸上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臣失礼了。”
很快，房玄龄亲自准备了两张纸条交予二人。
李世民、李绩互相背对着写完，同时转身，又同时打开纸条。
众人惊讶的发现，纸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周法明。
李世民大喜，道：“懋功与本王不谋而合，如此，本王更有把握了。”
杜如晦看了看地图，说道：“此计甚秒，属下佩服。”
“克明言重了。”李世民谦虚一句，迈步来到地图前，“诸位请看，从北进攻渤海郡已被父皇否决，而洛阳又有重兵把守，所以，只有江淮一地有文章可做。”
“萧正攻下襄阳后，将士就地休整，甚至开始轮休，其意非常明确，就是在等我军攻打萧铣，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为解后顾之忧，萧正下令江都孙柏庆所部平定李子通，攻取了吴郡，目前正回头攻打毗陵。”
“如果新柳军再击败杜伏威，江淮将尽入萧正手中。”
“前番，父皇派使者顺说周法明，周法明已答应投效我朝，只等巴蜀出兵攻打萧铣，他从背后突袭江夏。”
“所以，我们可从周法明处借兵攻打萧正。”
宇文士及想了想，说道：“圣上怕是不会同意提前暴露周法明吧？”
李世民匆匆喝了口茶，道：“不错，所以我们从周法明处借兵后，要乔装成我军，瞒过萧铣和萧正。”
“乔装后，我们借道进入同安郡，同时，让杜伏威也悄然进入同安郡，然后从浮渡山突袭庐江！”
房玄龄恍然大悟，殿下这盘棋下的不小啊！
同安郡目前掌握在贼帅殷恭邃手中，宣城郡西部是汪华的势力范围，二者目前都在观望中，既未答应投效大唐，也未宣布归顺新柳军。
如果借道的话，可不单单是解救杜伏威，攻打萧正，更是逼着殷恭邃和汪华站队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遭否定
房玄龄说道：“殿下，臣以为此计有个关键点，必须要让杜伏威先行出兵，从宣城郡西部借道。”
“汪华虽然是寒门出身，但现在与往日不同，汪氏已成当地大族，汪华的堂兄弟就有十个，现在都身居高位，家业十分庞大。虽然萧正对士族的态度有所改变，但显然，这改变十分有限，所以，汪华才会更倾向于我朝。”
“殷恭邃则不同，贼匪出身，或许会更倾向于萧正。”
“同安郡北部是大别山余脉，地形非常复杂，所以新柳军在攻占庐江后并未继续进兵。而同安郡西部的萧铣，一直将重心放在了夷陵，想要通过夷陵进兵巴蜀。同安郡的西南是宣城，汪华从来以自保为主，很少主动出兵。所以，殷恭邃能守住同安，与当地地形、周围势力形势密不可分。”
“如果杜伏威先借道，殷恭邃一定会认为汪华已经答应投效我朝，周法明再借道，殷恭邃就不敢不答应，除非他弃城而走，否则就要面对周法明、汪华和杜伏威三路大军。”
“啪！”李世民一拍桌子，“玄龄高见，就是如此，到时候逼着殷恭邃和汪华出兵，定然打萧正一个措手不及！”
杜如晦说道：“殿下可派周法尚之子，车骑将军周绍范前往周法明处，派参军事颜相时随杜伏威回丹阳。”
众人纷纷建言，将李世民的计划逐步完善。
当天下午，李世民兴致勃勃进宫求见李渊，结果李渊以身体不适为由，让身边的老太监挡驾了，李世民顿时怒火中烧，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敢和老太监造次。
第二天早朝，李渊询问李世民私下求见所为何事，李世民有些为难，长安城内必有新柳军细作，朝堂上四处漏风，此事事关重大，岂能当众上奏？
想了想，李世民说道：“儿臣无事，只是有些惦念父皇身体。”
李渊见状，也就没再深问，“朕的病好了，我儿不必挂念。”
散朝后，李世民径直到后宫求见。
李渊知道李世民有事，所以这次并没拒绝。
见面后，李世民就是一愣，李建成也在。
李世民急忙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太子殿下。”
李渊摆了摆手，“起来吧，不必多礼，世民，见为父所为何事？”
“儿臣有个计划，请父皇参详。”
接着，李世民便把府中所议详细告知李渊。
李渊闭着眼睛盘算着。
片刻后，李渊说道：“世民，你的计划不错，但此事有几个难点。”
“其一，杜伏威可不可信，放他回去后会不会纵虎归山？隔空指挥的话，他的手下会不会听？”
“其二，汪华虽说倾向我朝，但据为父了解，此人之所以处于观望中，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将当地百姓陷入战火，他会不会同意杜伏威借道？两者之前可是有过摩擦，若是汪华以此为由，加以拒绝呢？”
“其三，周法明、杜伏威、汪华三者辖内也有新柳军细作该当如何？毕竟同安郡北部山脉连绵，地形复杂，一旦消息走漏，必遭伏击。”
“所以，朕以为，此事还是有些冒险，退一步说，就算事情成功了，你打下庐江了，萧正又有什么损失呢？区区一郡之地，不会让其伤筋动骨。”
“不，父皇，杜伏威所部必然不是萧正的对手，如果不及时相救，很快就会被新柳军吞并。”李世民有些焦急。
李渊转头问李建成，“建成，你认为你二弟的计划如何？”
“这...”李建成有些犹豫。
“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有话直说！”李渊顿时一脸不悦。
李建成吓的急忙施礼，“是，儿臣遵命。”
“父皇，二弟的出发点，儿臣是赞同的，萧正确实是我大唐劲敌，但二弟的计划，儿臣不敢苟同。”
“其一，一城一地的得失对萧正来说，无关紧要。”
“其二，据儿臣所知，萧正此人极其护短，若是我军突袭庐江，必然惹来萧正疯狂反扑，江都、襄阳、洛阳，都有重兵驻扎，随时可以向我军开战。”
“虽然他现在坐山观虎，居心叵测，但毕竟还未参与到河北争斗，如果惹怒萧正，他出兵联合刘黑闼怎么办？联合萧铣怎么办？彼时我军必然陷入被动。”
“父皇，萧正为人机智聪敏，即便顺利攻占庐江，周法明也必然随之暴露，那时萧正完全可以联合萧铣，先行剿灭周法明，周法明实力再强，也难以抵挡，如此一来，对王叔进兵夷陵，平定萧铣将极为不利。”
“父皇，儿臣以为，对萧正，对新柳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当从长计议才是。”
“哼！”李渊哼了一声，“这不说的挺好吗，干嘛还吞吞吐吐的，记住，你是太子，一国储君，要刚毅果决，不要柔懦寡断。”
李建成听罢，双膝跪地道：“儿臣，儿臣心里难受！”
说着，李建成竟泪流满面，“父皇，朝中上下都知道儿臣和二弟有矛盾，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昨夜，儿臣梦到母后了，她问我，‘毗沙门，你是不是欺负你弟弟了？’，儿臣大哭告知母后，毗沙门不敢欺负弟弟，可是母后很生气，父皇...父皇，母后生儿臣的气了，任凭儿臣怎么解释，她都不理我！”
李建成放声大哭，“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母后，身为兄长，却没有兄长的宽宏，都是儿臣的错！”
李世民亦是双目含泪，跪倒一旁。
李渊半躺在龙榻上，老泪纵横，脸上的肉直哆嗦，颤颤巍巍伸手摸着李建成的头顶，“痴儿，为父也想念你的母后啊，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想念又能如何！”
李建成擦了擦眼泪，道：“父皇，儿臣能说句心里话吗？”
“呵。”李渊笑了，“真是个傻孩子，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父皇，您答应儿臣，不许生气。”
“好好好，就依你，为父不生气。”李渊拍了拍李建成，宛若哄着淘气的孩子一般。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试探李渊
李建成双膝跪地，仰头说道：“父皇，二弟聪明神武，才华十倍于儿臣，儿臣愿将太子之位让与二弟，还求父皇成全！”
“什么？”李渊顿时瞪大了眼睛，继而勃然大怒，探身一巴掌拍向李建成，“混账东西，涉及国本，岂容你如此妄言！”
虽说李渊年迈，且大病初愈，但震怒之下，这一巴掌的力气还是不小，李建成也没敢躲，脸颊都被打红了。
见李渊动怒，李建成惶恐的叩头说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想因为一个区区太子之位，和自己的亲弟弟闹的不可开交，只要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别的又算得了什么！”
“当太子太累，当皇帝更累，儿臣只愿做个闲散王爷，请父皇成全！”
李渊气的直哆嗦，指着李建成骂道：“逆子！逆子！”
李建成再不说话，只是叩头不起。
李渊又看了看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李世民，大声吼道：“是不是气死朕你们就如愿了，滚，都给我滚！”
老太监听见动静，急忙从外面跑进来，上前扶着李渊道：“陛下还请息怒，要保重龙体才是！”
李渊闭着眼睛，胳膊无力的挥了两下，“让他们滚，朕不想再看到他们！”
老太监急的直跺脚，“两位殿下，太医一再叮嘱，陛下不能再动怒，你们...”
李世民叩首道：“父皇请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李建成紧随其后，“父皇息怒，儿臣告退。”
兄弟俩一前一后离开李渊寝宫。
李世民面沉似水，匆匆而行。
李建成几步追上李世民，说道：“二弟，愚兄说的都是心里话，谁想父皇会如此生气！”
李世民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看李建成，冷冷的说道：“是吗？”
李建成脸颊通红，帽子也歪了，额头上都汗，一脸急迫和真诚，“当然，那都是愚兄的肺腑之言，二弟你不信吗？”
“不信。”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李世民转身便走。
“不...”李建成一脸讶异，他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直接。
回头看了看李渊的寝宫，又看了看李世民的身影，李建成心中颇为忐忑，难道自己做错了？
李世民一路回到府中，衣服都没换，带着几个侍卫直接来到演武场。
“过来，陪本王练武！”
李世民本就好武之人，几个侍卫也习以为常，立刻取了兵刃上前。
乒乒乓乓，好一顿发泄，李世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直喘。
不错，李世民是对权力充满了渴望，想要摆脱一些束缚，但到现在为止，他从没觊觎过太子之位，尤其现在，大唐内忧外患，他一心扑在战事上，哪里有过别的心思。
和兄长李建成是有很深的矛盾，也给他造成了一定困扰，但李世民还真没太在意，直到今天，他才深刻的认识到，兄长李建成对他的成见有多深，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略有木讷、憨直的大哥，会变得如此狡诈。
先是吞吞吐吐，故意引起李渊的好奇和重视，然后便侃侃而谈。
于私，吞吞吐吐是不想再反驳二弟，以免引起兄弟之争。
于公，言之有物，鞭辟入里，条理清晰，且与李渊步调完全一致。
这一番表现自然让李渊大为满意。
接着，重头戏来了，突然就扯到窦皇后的身上，别说李渊，就是李世民都懵了，还没等醒过味儿，李建成又以退为进，主动要求让出太子之位！
可是李渊会答应吗？
于公来说，李渊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易储。
郑氏自不必说，那是李建成的姻亲。
太原王氏，王珪任太子中允。
范阳卢氏，卢赤松为太子舍人。
闻喜裴氏，裴矩任太子詹事。（注）
此外还有陈叔达、封德彝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站在李建成一边，这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
李世民呢，则有宇文士及、长孙顺德、窦抗等人的全力支持。
如果李渊真想易储，怎么平衡这两股力量？在李建成并无重大过错的情况下，更换一国储君，必然引起朝堂震荡，对现在的大唐来说，岂不雪上加霜？
所以，李建成以退为进完全处于不败之地，而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兄弟之间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他李世民想争夺太子之位引起的，他李建成一直是无辜的！
于私来讲，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作为父亲，自是要为儿子之间的争端负责。
这一系列操作，李世民除了沉默以对，还能怎么办？解释？争辩？都不合适。
这时，长孙无垢闻讯来到演武场，随后，婢女搬来桌椅，又布置了点心、茶水。
李世民挥退婢仆，偌大的演武场只剩下夫妻二人。
长孙无垢掏出手帕，给李世民擦了擦汗，道：“二郎，莫要气坏了身子，妾身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李世民握住长孙无垢柔荑，笑着说道：“放心吧，区区小事还不值得为夫生气，只是有些影响心情罢了。”
长孙无垢听罢松了口气，“那就好，可吓死妾身了！”
“哦？是哪个嘴欠的惊动了本王爱妃？”
“还说呢，整个秦王府都能听到演武场的动静，妾身又没失聪。”
“哈哈，惊扰了爱妃，是为夫的不是。”李世民大笑道。
“气大伤身，只要你没事就好。”
李世民起身将长孙无垢拥进怀里，拍着长孙无垢后背，“放心吧，为夫没那么不堪，小事而已。”
接着，李世民便把宫内的事说了一遍。
长孙无垢听完，抬头眨着美眸，说道：“真的？”
李世民一笑，“当然，为夫还能骗你不成。”
长孙无垢咯咯娇笑，“没想到，兄长如此愚蠢！”
“愚蠢？我只看到了狡诈，哪里愚蠢了？”
长孙无垢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其实兄长的目的应该是在试探，但他怕出意外，所以才提及了母后。”
“可他忘了父亲的身份，一国之君，岂容他指责和逼迫？看着吧，父皇一定会给他个教训。”
李世民点了点头，“是了，为防大哥得寸进尺，父皇肯定饶不了他。”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作茧自缚
事情果然不出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所料。
李建成的小伎俩完全瞒不过李渊，指责、逼迫，李渊或可容忍一二，但李建成拿窦皇后说事，彻底激怒了李渊。
转天，李渊以身体不适为由没上早朝。
当天中午，李渊召裴寂入宫，不知君臣如何商议，却很快传下旨意，因平定王世充、窦建德有功，封李世民为司徒，食邑增至三万户。
李建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眼了，连续数日都无精打采，甚至喝得酩酊大醉，接着便有太子荒色嗜酒的流言传出。
李世民受封后并未得意忘形，仍如往昔一般。
进宫谢恩后，父子二人就目前形势进行了深刻探讨。
李渊的意见是，先解决萧铣、刘黑闼、梁师都这些杂七杂八的势力，最后再与萧正决战。
李渊认为，只有平定了这些割据势力，才能更好的整合内部，缓和关陇门阀、山东士族之间的矛盾，否则的话，内患不除，如何解决外患？
李世民恰恰与李渊相反，主张现在就与萧正开战，只要解决萧正，其他势力必然望风而降。
父子之间争论不休，甚至互不相让，李渊不仅没生气，反而变得心情舒畅。
最后还是李渊稍占上风，最起码要先解决萧铣，这样的话就能从江南、关中、河北三个方向威胁萧正。
李渊劝道：“世民，为父知道你对世家门阀的态度，不错，他们遇事推诿，难堪重用。”
“但你别忘了，咱们不比萧正，萧正从大业六年开始就收留孤儿乞丐，就在队伍中开设什么扫盲班，十年过去了，也到了人家收获的时候，据为父了解，新柳军辖内郡县很多中层、底层官吏都是这些人，他们视萧正为恩人，甚至是父兄。”
“这就是萧正的底气所在，所以他才敢开科举，才敢打压士族。”
“可咱们不同，各地郡县官员，军中将领，大多都是门阀子弟，稍有不慎，必有大乱。”
李渊缓了口气，道：“世民，萧铣虽说是出自兰陵萧氏，但其本身与世家门阀却毫无瓜葛，刘黑闼、林士弘等人更是草莽出身，他们手下可有不少人才都出自底层寒门，只有把这些人拉过来，才能逐渐的与世家门阀抗衡！”
“当初，为父为何下旨把王世充的属下都杀了，段达、杨汪、杨公卿哪个不是出自世家？留不得啊！留着的话，朝中只会更乱！”
“世民，你记住，要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人手，才能与世家门阀抗衡，要养精蓄锐，急不得！”
李世民有些汗颜，诚恳的说道：“儿臣明白了。”
李渊笑了笑，“世民，你觉得萧正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世民疑惑的看着李渊，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问。
想了想，李世民说道：“房玄龄曾言，‘虽为敌手，却也不得不佩服萧正乃不可多得之奇才。’，儿臣深以为然。”
李渊摇了摇头，“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据说此诗是萧正写给一个属下的，世民，通过此诗就足见萧正心怀百姓。”
“再通过他对隋帝杨广的评价，对突厥的态度，你看出什么没？”
李世民皱眉想了想，“儿臣也知道萧正心怀百姓，评价杨广嘛，据说萧正认为杨广并非昏君，征讨高句丽也好，大运河、迁都也好，方向都是正确的，只是过于急迫，是方式方法错了。至于突厥，萧正态度很明确，也很强硬。”
“不错，世民，你可知道萧正当初是怎么说窦建德的？”
“怎么说的？”
“萧正曾对窦建德说，‘你我都是炎黄子孙，打成什么样也都烂在一个锅里，可若是因为你我，而让突厥或者其他北方异族的铁蹄踏进中原。你我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中原的罪人，将来，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渊说道：“所以，为父认为，萧正与王世充、窦建德等人不同，此人心系百姓，胸怀天下，绝不愿意看到中原再乱下去，将百姓再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不愿意异族踏入中原。”
“啊，儿臣明白了！”李世民恍然大悟，“父皇的意思是，萧正只会限制我大唐的发展，而不会与我大唐全面开战，如果我大唐败了，天下将再次陷入混战，突厥也会乘机而入！”
“不错！”李渊笑道，“对于这一点，咱们必须善加利用。”
“现在我军陈兵于弘农、淅阳一线，萧正并未主动进攻，其实不仅仅是在坐山观虎斗，更主要的，萧正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威胁长安，给梁师都、甚至突厥大举南下的机会。”
李世民点了点头，“是，儿臣府中杜如晦也曾这般说过。”
“哦？杜如晦，朕知道这个人，在你府中担任何职？”
李世民颇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没有官职。”
“没有官职？”李渊稍感疑惑，继而想起杜如晦被贬出京一事，没想到过去这么久，李世民都没再提过。
李渊想起长子李建成，总是斤斤计较于眼前得失，而次子世民却恰恰相反，胸有丘壑，目光远大。
李渊说道：“没有官职像什么话，就在你府中任个从事中郎吧。”
李世民大喜，竟双膝跪地，“儿臣替杜如晦谢过父皇。”
见李渊露出疑惑目光。
李世民解释道：“父皇有所不知，杜如晦虽无官职，却从无半句怨言，无论是平定刘武周、宋金刚，还是征讨王世充、窦建德，杜如晦始终兢兢业业，儿臣一直颇为愧疚。”
李渊点了点头，这才明白李世民为何反应这么大。
“快起来吧，真是孩子气。”李渊说道，“此人才德兼备，倒是不错。”
“父皇说的是。”
“行了不说他了，还说萧正。”
“为父的意思是，你王叔和李靖出兵攻打萧铣之时，我军便可趁机从弘农、淅阳悄然进入房陵郡突袭萧正。”
李世民听罢，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