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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匹夫韩五     半杯流年半杯月txt下载     半杯流年半杯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技高一筹

    一切有如天助。当邵伟达领着李凤走进市委家属大院,推开自家的房门时,刚给小孙女补完袜子的邵妈妈正要出门,见儿子领着一个端庄朴素的漂亮女人进门,忙不迭地伸手拉着李凤往屋里让,自从媳妇何秀离开这个家,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儿子领女人回家。

    邵伟达给李凤介绍完妈妈,又给妈妈介绍李凤,他没说李凤是县城来的,只说是单位的同事,李凤从邵伟达的介绍中,确认这个男人刚才承诺自己的事是百分之百地能成了。

    邵伟达是独生子,父亲在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在他努力争气,考进机关上班,可命运偏偏跟邵家开玩笑,正当他结婚、生女、提干三级跳时,邵伟达的红火日子,被妻子何秀的车祸戛然而止,那一年女儿才三岁。五年过去,邵母也跟儿子提起过给邵丽找个妈妈,都被邵伟达以工作忙为借口一直拖着。

    邵妈妈是聪明人,看李凤的穿着打扮,不像没结婚的女人,就试探着问家里的孩子几岁,李凤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邵伟达,然后低声跟邵妈妈说自己还没有孩子,邵妈妈见李凤看儿子的眼神,心里明白了一半,当初跟儿子提起给孙女找妈妈时,儿子说过要找个没孩子的,现在儿子四十岁,不可能有未嫁的姑娘看上他,老太太认定这个就是未来的儿媳妇,高兴地张罗给他们做饭,邵伟达的目的也是叫妈妈看看,免得以后被妈妈数落,见妈妈的情绪不错,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邵丽喊着饿死了,跑进屋时,刚好桌子也摆好,邵丽见家里来个漂亮的阿姨,懂事地说了声阿姨好,李凤见小姑娘的肤色有些黑,扎着冲天辫,眼珠乱转,是个机灵孩子,心里有些喜欢,忙掏出刚才买的玩具:穿裙子的塑料娃娃和大白兔牛奶糖。小姑娘接过娃娃,看娃娃的眼睛还会动,兴奋地伸出小手来,李凤低下身子,小姑娘照着李凤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奶奶见孙女调皮的样子,眼睛有些湿润,这孩子太缺少母爱了。

    下午邵伟达没有上班,直接跟李凤回到市委招待所,他想跟李凤在详细交谈一次,他现在没有牵挂,但李凤虽然说了她的无爱婚姻,但毕竟还是婚姻。刚才在家出来的时候,母亲悄悄拉了他的衣襟,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妈同意,只要你愿意妈妈都同意。”邵伟达的眼睛有些湿润,妈妈命苦,他一定让妈妈的后半生幸福。

    关上房门,李凤踮起脚搂住邵伟达的脖子,歪着脖子咬上了邵伟达的耳垂儿,邵伟达的庄重伟岸留给她美好的印象,有人说一个人的面貌能决定一个人的内心,面貌慈祥的人内心也会充满爱心,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内心也会黑暗,这种脸谱式的说法虽然李凤不太认同,但身边的亲人朋友面目姣好肯定不会是坏事。把邵伟达和李贵放在一起比较,她还是倾向于邵伟达的,在邵伟达面前,她不想掩饰自己,她要用自己的热情去融化这个男人,另外她已经决定,回去离婚。

    面对李凤的热情主动,邵伟达还有些不适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揽住李凤的腰,女人特有的柔软从手掌传过来,这种感觉是他久违的,被封存的记忆一瞬间被打开。李凤的鼻翼翕张,眼神迷离而渴望。。。。。。

    将近傍晚,两个人从招待所出来,邵伟达把李凤送到火车站,李凤有些依依不舍,邵伟达催促她上车,列车马上要开了,李凤才转身上车。列车开出老远,李凤还看到月台上站着的邵伟达。

    早晨上班跟郑红团长打过招呼,李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把张梅喊过来,关上门,李凤叫张梅坐在对面,两天没见,李凤的脸红润发亮,人也好像年轻了几岁,张梅伸手摸了一下李凤的脸,连连说有情况,李凤拍掉张梅的手,也不解释,伸手在桌子下面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包裹,站起来,双手拄着桌子说:“我的工作可能要调动,这事暂时为我保密,还有,我要离婚,这个你拿去办事。”

    张梅笑了,眯着一只眼睛说:“你要借我的刀杀驴?”李凤挥挥手,离婚的手续你去帮我办,这事别弄得满城风雨,起码在我走之前不能让大家知道,见李凤说得一本正经,张梅知道传说她去市里活动的事是真的,现在是有结果了,不禁心里一动,自己也正好搭车,去市里肯定要比这里强百倍。

    张梅打开包裹看了一眼,是四条上海烟,马上又包好,伸手拿了一块糖放到嘴里,晃了一下脑袋,束在脑后的马尾巴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这是张梅要说话前的动作,李凤示意叫她说话,张梅笑了一下说:“姐姐,我们相处一场,你也帮过我很多忙,只要你开口,叫我舍身炸碉堡都没问题,只是姐姐到了大地方,有机会也带上我这个妹妹。”

    李凤知道这小姑娘在提条件,笑着说道:“姐姐忘不了你的,不过也得找机会,手续的事好办,关键是叫李贵同意签字,这个碉堡你去炸,至于舍不舍身我不管。”张梅脸一红,当初她搞房子的时候也间接地利用过李凤,不然李贵不会那么快就帮她弄到房子,现在是李凤利用她去勾引李贵,逼着李贵办手续。张梅刚要离开李凤的办公室,李凤的表弟付明生推门进来,闲聊了几句,表弟约李凤晚上一起吃饭,张梅暗暗佩服李凤办事的滴水不漏,即为她留出去见李贵的时间,又巧妙地把自己置身事外。这个女人太精明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李凤告诉丈夫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李贵嗯了一声,两个人在一起时说话越来越少,李贵试图改变这个局面,都是无功而返,索性各自为政互不干涉。晚上李凤不回来,他正好也可以出去鬼混。

    上班的路上,他还在想着晚上去哪儿的事,迎面碰上张梅,张梅拦住他抛了个媚眼儿,李贵觉得机会来了,约张梅晚上吃饭,今晚李凤不在家,自己吃饭没意思,张梅也满口答应,还说送给他礼物,李贵哼着小调迈着方步走了,张梅也转身回评剧团。

    张梅拎着包裹到李贵家,李贵只做了一个菜,他的目的可不是吃,张梅也不介意,打开包裹,是两条上海烟,这种烟是要托人才能买到的,李贵见到烟,眉开眼笑,乘机过来拉张梅的手,张梅也不推脱,任由李贵的大手在身上摸来摸去,看李贵有些喘粗气,她搬过李贵的头,往脸上亲了一下,李贵叫她再亲一次,张梅盯着李贵的脖子使劲亲了一下然后推开他,说赵猛在外面等着她,转身推门走了。

    从付明生家出来,李凤慢慢地往家走,本来两家不远,李凤走了半个小时,推门进屋,李凤看到柜子上摆着的烟,问李贵是谁送来的,李贵不敢说谎,张梅和李凤是一个单位的,不定啥时候说漏嘴,就直接说是张梅送来的。李凤拿起烟,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妮子,还留了两条烟。她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李贵,李贵马上解释,张梅送完烟就走了,跟赵猛一起来的,他故意提赵猛的名字,好证明没有单独跟张梅在一起。

    李凤脱下上衣挂上,用手捋捋头发,忽然,她看到李贵脖子有个紫色的唇印,她去柜子的上面拿过来平时用的小镜子,举着问李贵脖子怎么回事,李贵知道完了,有前科的他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她想起是张梅亲的,没想到痕迹这么深。

    明天离婚,李凤一字一句地说,转身去了东屋。

第三十章水做的女人

    命运是什么?有人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人的命运常常被所处的环境制约,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有时候一个看起来简单的选择,可能决定你人生的路。

    端木小惠最近常常陷入这种自问自答的苦恼中,能得到这份代课的工作,还是小姨夫托人帮她找的关系,虽然说不上经历坎坷,但有些不能说出来的屈辱只能埋在心底。

    偏远农村出生的她,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如果不与命运抗争,现在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妈妈常常对她说,命里半斤别去求八两,她不信邪,小姨就比妈妈强,虽然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城里人,可毕竟离开了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她没想过靠嫁人来改变生活,她要靠自己的奋斗去闯自己的一片天。小学毕业,爸爸想叫她下来帮家里,她绝食三天,终于打动了妈妈,答应送她到城里,寄宿在小姨家,初中二年高中两年,她回家的次数是有限的,只要有时间,她就会找来许多书,她相信,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农村的孩子上学晚,当小惠读完小学时已经十四岁,爸爸扛着一袋粮食带她走进小姨家的平房,平房是那种连脊房,是单位集体盖的宿舍,红砖红瓦,小姨家跟邻居家的界限都是用木板夹起来的,院子不大,堆着一些柴火。

    第一次见到小姨家的两个表弟,两个表弟长相随爸爸,都是那种大眼睛双眼皮,脸色像小姨,白里透红。大弟弟庆国先天性痴呆,十二岁的男孩子不会走路不能自理,姨夫家住的是南炕,窗户扇是那种上下开的,夏天能把上面一扇挂在棚顶的一个钩子上,下面一扇能拿下来。姨夫专门给庆国搭了一个半截炕,平时怕掉地下,常常用一根绳子拴着腰,绳子有一米多长。小表弟庆民十岁,在同龄的孩子里不算高,但聪明伶俐,有人开玩笑说老孟大儿子的智商都给小儿子了,孟宪军也不反驳,老婆能给他生两个孩子,他很满足,在煤场上班,每天像个黑鬼似的,三十岁才找到现在这个农村老婆,能传宗接代,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爹妈了。

    小惠的到来,给小姨添了不少麻烦,大儿子庆国又回到了南炕,她总不能叫外甥女跟她们一起住,一是晚上不方便,她是那种亢奋的女人,二是小惠虽然还小,但跟姨夫在一个炕上,回去姐姐会骂她的,好在小惠虽然单薄,也算多了一个劳力。

    上初一的第二个学期,棉袄棉裤还没脱下来,一天下午,小惠觉得两腿间好像有东西往下流,伸手一摸,发现是血,她以为得了大病,没等放学就哭着跑回小姨家,小姨看到她惊慌的样子,哈哈大笑,告诉她,她成人了,那是月经,后来小惠在书上知道,女人的第一次叫初潮。

    随着春天的到来,小惠像小草一样,过去扁平的身体像发了一样,个子也刚比来时高了许多,她观察别的同学,都跟男孩子一样,只有她的胸明显的突出,她也注意过高年级的女同学。走路的时候,只要对面没人,她可以大步走甚至跑几步,发现对面过来人,特别是男的走过来,她就悄悄地用手向外抻着扣子掩饰,她问过小姨,小姨说她还小,不能穿太紧,不然将来影响孩子吃奶。

    暑假回家的时候,小惠妈给她做了一个月经带,一件束身衣,嘱咐小惠要机灵一些,不要接触不认识的男人,对认识的男人也要有防范的心理,小姨家也有男人,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得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因为她喜欢上学,家里的条件不好,只能寄宿在小姨家,不然不会叫她一个人住在外面的,古时候有三夫不住的老话。小惠问妈妈三夫不住是啥意思,妈妈解释三夫就是姐夫、姨夫、姑父的统称,都没有血缘关系,作为女人更得小心跟三夫们相处,不然会叫人觉得女人轻贱。女儿的变化很大,从丑小鸭快要变成白天鹅了,当妈妈的把自己小时候听来的啰里啰嗦地讲给小惠,小惠似懂非懂。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小惠妈开始撵她走,学习是大事,家里的活儿不用她帮忙。

    自从小姨嫁到城里,做饭洗衣的活儿都是孟宪军干,小姨最大的爱好就是跟邻居们打扑克和喝酒,小姨喜欢跟男人说荤笑话,上到五十岁,下到十七八的坏小子都愿意跟小姨接触,老男人接触小姨是为了占一些嘴上的手上的小便宜,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接触小姨是喜欢小姨的泼辣风骚,小姨的长相在宿舍区是数一数二的,这也是小姨不干活的资本,孟宪军说过她几次,她总以离婚威胁,他知道自己的短处,后来也就不再管她。

    看到小姨家里的样子,小惠写完作业就帮姨夫做饭洗衣,表弟庆国平时是不穿裤子的,冬天的时候给围着一床大被,夏天就是上身一件背心,痴呆的表弟天天弄得一身屎尿,他的智力相当于二岁以下的孩子,但他对小惠有感觉,每次小惠给他擦身上的脏物,他都对着小惠傻笑。

    东北的冬天黑天早,吃过饭的人们没事都早早躺下,小惠怕影响别人睡觉,常常是趴在自己住的半截炕上写作业,二十五瓦的灯本来就昏暗,她还用纸做了一个灯罩,只照着她写作业的本子,这种日子过不久,小惠发现她还是影响了小姨,头几次她不懂,以为是小姨不舒服,若有若无的哼哼声传来,后来发现不对,小姨的声音传过来时,是那种很舒服的感觉,她赶忙熄灯,后来,小惠发现,只要她这边的灯一灭,小姨的声音就会连续传来,是那种窒息般的声音。

    小地方的人没有洗澡的习惯,冬天基本不洗,夏天也就是找个大盆,在外面晒一上午,男孩子一般会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洗,洗澡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干净,是为了凉快。傻子庆国虽然傻,但能吃,吃完就拉,因为这个小姨常常不给他吃饱,小惠心眼好,总偷偷地给庆国馒头、面包,每次傻子庆国都吃得一点儿不剩。

    听大人说傻子脑子坏了,别的地方正常,你说的话他能懂,只是他说不出来,小惠给傻子庆国吃的东西时,他会对着小惠发出噗噗的声音,用手拉着他站起来,他的个子比小惠还高,只是不会自己迈步走。

    不知什么时候,傻子开始迷恋自己,小姨也不管他,管也是拿着笤帚打他,小惠既可怜表弟又感到害羞,她给傻子擦洗身子时也发现过,给他擦洗的时候,傻子会安静地看着她笑,她不好意思跟小姨说。

    善良的小惠适应环境很强,她也没办法不去适应,她像个刺猬一样,只能用收缩来保护自己。平时家里有人,小惠就等到星期天,见没人的时候才能插上门,擦洗自己的身子,后来她发现总有一双眼睛偷看她,她知道不是傻子,是窗外的眼睛,她不敢再脱光擦洗,穿着裤头匆忙了事,她甚至都没认真地看过自己的身体,虽然总有男人瞄着她丰满的身子,她没勇气去呵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只能转身避开。

    庆民比哥哥小两岁,但从来不跟哥哥亲近,有时候妈妈叫他给哥哥拿吃的,他也是往庆国身边一丢,但小惠给庆国擦洗时,他总是跑过来看,开始小惠还挡着他不叫他看,后来看他还没到自己的肩膀高,以为这是小孩子淘气,也就不在理他。为了安全,小惠擦洗时先跑到外面插上院子门,然后关屋里门,小惠发现,偷看她的是小表弟庆民,她又气又恨,还不能跟小姨说,她真正地感受到寄人篱下的滋味儿。

第三十一章人心叵测

    端木小惠防住了妈妈说的三夫,却差点儿毁在表弟的手里。中秋节放假,小惠没回家,晚上孟宪军做了好几个菜,平时都是一菜一饭,小惠没回家,正好一起过节。庆国吃完碗里的饭,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小惠就又给他夹了半碗菜,小惠的好心惹出了麻烦,还没睡着,庆民闻到臭味儿,喊醒大人,自己却抱着被子跑到小惠的炕上来,小姨只好过来给庆民找褥子铺上,小惠第一次跟表弟睡在一个炕上,也没法拒绝,有了偷窥的事,小惠对庆民有些提防,她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没办法,小姨的大儿子傻,对他这个小儿子就什么都由着他,庆民多次半夜摸妈妈的MM,小姨也都不当一回事,还当笑话讲出来。

    半夜里,小惠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东西顶着她的下面,以为是在做梦,过去有过几次春梦,梦里的人看不清脸,醒来后身下像尿了一样。她摸到灯绳开灯一看,庆民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身子紧紧地挤着她,她不知道庆民是真睡还是装睡,也不敢出声,只好用被子隔开庆民,南炕上的呼噜声陪着她一直到天亮。

    提心吊胆的生活在小惠上高中的时候结束了,孟庆民因流氓罪被少管所管制二年,小姨对小惠的不满也直接爆发,说是因为小惠的大胸脯叫表弟整天心猿意马,才出去猥亵邻居的女孩儿,要是满足他的好奇心也就不会到管教的地步,小惠惊呆了,要是满足庆民的好奇心,就得把自己献出来?愤怒的小惠离开小姨家,住到同学家里。两个月,她一次都没有回去,天冷时,小惠回去拿自己的棉衣服,发现表弟庆国已经死去多日,不知道是病死还是饿死。

    高中没毕业,小惠的书念不下去了,她的家庭支撑不了她上学的负担,姨夫孟宪军托人给她找了代课的差事,小惠觉得自己是太幸运了,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继续读书。可小胡子的出现叫她寝食不安,她觉得自己真是命运多舛,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刘伟走进了她的生活。

    刘伟的人高马大,很轻易地把小胡子制服了,端木小惠的迷人身材,叫这个电机厂的工人感觉是祖坟冒了青烟,烧了高香。他的进攻不像小胡子那样,直接是开门见山,孔武有力的臂膀也确实征服了端木小惠,他着魔一样,不到半夜不会离开小惠的宿舍,他野蛮的力量搞得小惠差一点儿就全城失守,好在刘伟对小惠的话还算听从,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新婚的夜晚。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当两个人沉浸在爱情的河流里徜徉忘返时,端木小惠被校长找去谈话,一个是休病假的张老师下学期回来上班,现在的二年二班还由张老师当班主任,第二个是有人反映她的生活作风有问题,常看到有男人在她的宿舍里,她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下学期她就不能留在学校了,端木小惠对校长后来说的什么已经没印象了,她觉得自己瞬间掉到冰冷的井里,回到办公室,二年一班的黄老师给她使个眼色,拉她一起去厕所,黄老师告诉她,是副校长告的状,校办工厂的小胡子是她的亲戚。

    自从刘浩当上班长,陆小西就没去端木老师的宿舍,他听刘浩说他三哥把小胡子打了一顿,端木老师现在跟三哥处对象,已经看过好几次电影,陆小西知道刘浩的几个哥哥都很霸道,在东北街一带打架出名,他担心端木老师会被刘浩的三哥欺负,他有些后悔给端木老师出的主意,要是自己长大就好了,就可以保护老师,甚至他可以娶老师当老婆,那样就能保护老师了。端木老师搂着他睡觉的那一晚,叫他美了好几天,上课都是盯着老师的眼睛,他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老师的眼睛真好看。

    离开学校,就意味着她又得回乡下的那个家,十八岁,她回去就结婚生子?她这么些年的努力变成一场空?她把校长找她谈话的事告诉了刘伟,刘伟要去找校长,他还要去在修理那个小胡子一顿,端木小惠拦住他,蛮干是没有用的,她想去找小姨夫试试,当初来时就是小姨夫帮忙找的工作,刘伟觉得也可以试试,吃过晚饭后,两个人买了白酒罐头,往煤场的家属宿舍走去。

    小姨夫没在家,邻居马叔在小姨家,晓慧认识马叔,马叔在肉联厂上班,常常偷偷地给小姨家送猪头和猪肉,小惠不喜欢这个人,他看人的样子好像能盯进你的肉里,小姨却是马哥长马哥短地叫着。

    孟宪军回到家,看到小惠跟男朋友在,忙去外屋洗把脸,煤厂的工作就是整天一身灰,看到小惠带来的礼物,他猛然想起来前天早晨见到宋局长的事,工作安排几个月了,还没去感谢人家,就对小惠说:“这礼物正好有用场,改天我带你去见我的同学宋局长,当初的工作是人家帮忙办的,前天见面他还提起这事。”

    端木小惠不好意思地跟姨夫说:“休病假的老师要回来上班,她的工作可能要干不长,能不能再求局长给安排个工作,如果不行就得回农村了,”说到回农村,小惠看了一眼刘伟,刘伟转过头假装没听到。

    见工作的事出了差错,小姨夫答应先去问问,有消息马上回话,知道他们吃过饭来的,孟宪军也就不客气,自己端碗吃起来,小惠跟刘伟谢过小姨和姨夫走了出来。

    路上的行人不多,刘伟低头往前走,小惠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刚才的一幕叫端木小惠心里有些狐疑,刘伟的态度跟来时有些不一样,就试探地问刘伟,要是她真的回农村,他还愿意跟她相处吗?刘伟夹紧胳膊,仿佛有些冷似的,他不敢看小惠,吞吞吐吐地说,本来他们的相处家里就不同意,要是她没了工作,他们的关系就只有结束,家里不会同意他找个农村没工作的媳妇。

    得到刘伟肯定的回答,小惠庆幸自己没有让这个男人得手,她后悔选择这个外表刚猛内心软弱的男人,她觉得自己的全身发痒,她要回宿舍,她要彻底洗刷被刘伟碰过的每一个地方。内心澎湃的小惠,没叫刘伟看出心理的波动,虽然是农村人,她不能叫人看不起,她平静地对刘伟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就是个农民,那我们就分手吧。”

    一夜无眠,端木小惠强挺着起来,今天只好请别人代替上课,她的红肿的眼睛没法去见她的同学们,她发现其实自己还是软弱的,她的倔强被现实打得落花流水,她反思自己,整整一天她不吃不喝,她用肉体的折磨来掩盖精神上的痛苦。

    放学的铃声响过,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刘浩叫住陆小西,端木老师一天没有出现,刘浩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三哥跟端木老师分手的事昨晚他就知道了,他甚至有点儿恨三哥,端木老师多好的一个人,三哥却做出了这种事,他不敢去见老师,叫小西去宿舍看看端木老师。

    白天上课没有见到端木老师,小西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刘浩叫他一个人去看老师,他就知道,老师可能被欺负了,他想不出对老师说什么,他还不懂安慰这个词,见同桌文英没走远,他跑过去喊住她,平时虽然是同桌,两个人基本上不说话,这次为了老师,他只好厚着脸皮先说话,听说去看老师,文英以为老师有病了,就答应一起去。

    听到有人敲门,端木小惠马上倒水洗脸,她不能叫她的学生看到她的狼狈,哪怕将来离开学校,她也要把自己美丽的一面留给她的学生。打开门,看到陆小西跟文英站在门前,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她觉得人间还是有温暖的。

第三十二章课外学习小组

    寒假马上到了,端木老师把考试的卷子发给大家,双百分的同学有九个人,单百分的有十二个人,不及格的也有好几个人,端木老师把成绩好的几个同学点名表扬,成绩差的没有说名字,大家互相看着,从表情上基本能看出来,成绩好的人兴高采烈,不好的人早把考试卷装起来。端木老师又把学习小组的目的跟大家讲了一遍,学习小组可以轮流到各家或家里屋子大的同学家,每天上午学习半天,直到大家都完成了寒假作业,才可以自由活动。要求是同学们按照家庭住址就近组合,,五到六人为一组,全班一共分成八到九组,写好名单后交到前面。

    陆小西这一组有五个人,付姗、黎敏、张志刚、魏新光和陆小西,五个同学基本上都是邻居,付姗跟陆小西是邻居,黎敏跟张志刚是邻居,魏新光住在张志刚家后面,五个同学里,黎敏家的房子最大,黎敏有四个姐姐,邻居们管她家的五个孩子叫五朵金花。从陆小西的家到黎敏的家,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寒假第一天,付姗跑过来叫小西,昨天两个人约好一起去黎敏家,虽然都住在附近,陆小西还是第一次去黎敏家。黎敏家住在小西家西面,沿着北三道街往西,走二百米后往北走是个胡同,胡同里的第三排头一家,两间草房,房盖是新苫的草,茬口很新,干干净净。院子用铁丝拧紧的木杆围着,院门也是木板的,小西跟付姗走进胡同里,看到黎敏在家门口等着,张志刚和魏新光已经进屋老半天了。

    推门进来,两间房分里外屋,外面是做饭和放杂物的地方,里面才住人。迎面见到黎敏的妈妈,黎妈妈身材中等,脑后梳着发髻,额头宽阔,眉毛不轻不重,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含笑丹凤眼,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瑕疵,挺直的鼻梁、洁白的牙齿、饱满的嘴唇,一副慈祥的样子,小西暗暗吐了一下舌头,五朵金花的妈妈自然是美丽端庄。黎妈妈的衣着很朴素,上身穿灰色带纽襻的对襟衣服,下身一条黑色裤子,脚上是自己做的黑色条绒棉鞋。小西、付姗跟黎敏妈妈打过招呼,然后走进里屋。

    黎敏家是南北炕,南炕上摆着针线活儿,好几件新衣服,小西脱鞋上了北炕,炕上铺着粉色带着大花的床单。北炕的后墙有个大窗户,能看到后面雪地里站立着的茄子杆、辣椒秧,这些陆小西都认识,因为在大界村家家都有。魏新光和张志刚已经在炕桌上摆好了书和本,见陆小西进来,两人把桌子往炕里挪,给小西留出地方,付姗和黎敏没有上炕,黎敏找来两个方凳,两个人在炕沿边上写。第一次到黎敏家,大家还有些陌生,没有人说话,铅笔写字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小西是最后上炕的,面朝北坐着,背后是付姗和黎敏,听见两个女孩开始小声说话,小西转身靠近黎敏,小声对黎敏说:“你长的有点儿像你妈妈,怎么脸好像没洗,还没你妈的脸白。”黎敏呸了小西一口,翻着白眼瞪他,见黎敏气恼的样子,小西一骨碌滚到炕里面,张志刚好奇的问小西发生了什么事,黎敏瞪眼伸手一指小西,小西咧嘴一笑没敢说出来。

    上午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快到中午了,这时外面走进了一个身穿红色条绒棉猴的高个子姑娘,长相能看出来是黎敏的姐姐,黎敏给大家介绍这是大姐黎明,大姐的长相跟黎妈妈几乎一样,眉眼比妈妈纯净,额头用刘海儿挡着,脑后梳着长长的辫子。黎敏说大姐在被服厂上班,还是车间的组长。

    付姗见家里回来人,示意小西也下地穿鞋,准备回家,小西知道付姗的意思,磨蹭着下炕穿鞋,但没有走的意思,他想看看黎家的另外三朵金花都长什么样。小西招手叫黎敏到柜子前,问上面的镜框里都是什么人,黎敏一一指着照片,介绍她的几个姐姐,小西看着她指着的照片,感觉都是一个人,只是穿的衣服不一样,梳的发型不一样。

    出了房门,在院子里遇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姑娘,黎敏告诉小西,这两个是双胞胎二姐和三姐,二姐黎芬、三姐黎芳,是县一中的高中学生,黎芬黎芳比大姐稍矮,身材也瘦,两个人梳着一样的吊辫子,穿着一样的黄衣服蓝裤子,小西看着两个人的面孔一样,悄悄问黎敏咋能分出二姐三姐,黎敏淘气地喊二姐笑一下,又喊三姐笑一下,小西比划自己的脸蛋儿,二姐的左脸上有个酒窝,三姐的右脸上有个酒窝。见小西的聪明劲儿,姐俩一起过来摸小西的脸蛋,夸他聪明,魏新光和张志刚见小西跟黎敏的姐姐们说话,冲小西撇撇嘴跑了,小西知道他俩撇嘴是因为他跟女孩子说话。

    出了院子,小西问黎敏,姐姐们穿的黄衣服是不是军装,黎敏说是小叔在部队给她们带回来的,她和四姐黎媚没有,只有两件。付姗见小西问个没完,生气走在前面,张志刚跟魏新光已经不见人影,剩下小西跟黎敏两个人。小西问黎敏的四姐长啥样,黎敏咧嘴笑着说:我家的姑娘都是一个样,四姐个子比我高,在二中上初一,唯一的区别是她们都洗脸,就自己没洗脸,小西听出来黎敏故意提起洗脸是讽刺他,哈哈大笑,转身追付姗去了。

    自从给小西当过新媳妇,付姗的心里就有了小西的影子,上学分到一个班级时,她兴奋了好长日子,上课间操时,付姗总是瞄着小西的影子,她的个子小,但每次排队都往后面排队,这样就能跟小西排成一排,只是小西从来没什么反应,好像不认识她一样。这次分学习小组,她终于得到机会,所以第一天就跑去叫小西,小西是副班长,长着一张娃娃脸,女同学私下里议论哪个男生好时,第一个就提到陆小西,一是陆小西学习好,二是陆小西长得好看,这叫付姗有一种光荣感,她跟小西是邻居,自然地把自己跟陆小西划到了一起。

    付姗是那种单眼皮小脸、高鼻梁薄嘴唇、面庞白净的女孩儿,黎敏是那种双眼皮圆脸、嘴唇微翘,面庞微黑的女孩儿,付姗透着机灵,黎敏是美人坯子,付姗梳着两只小辫子,黎敏梳着一根粗辫子,付姗觉得自己跟黎敏比还是有优势的,刚才看到小西跟黎敏亲密的样子,又叫她对自己失去了自信,看到陆小西跑过来追自己,她停住脚步。

    陆小西边跑边笑,跑到付姗面前时有点儿气喘吁吁,付姗的气消了,嘟着嘴看陆小西弯腰喘气,小西看付姗的样子,又来了坏水儿,他问付姗:你早晨洗脸了吗?付姗说当然洗脸了,小西接着说:看颜色像洗了,不像黎敏没洗脸,付姗笑了,她知道小西在嘲笑黎敏,得意地用手拍拍自己的脸,她一直以白净自豪,小西见付姗有些上道,又说了一句,脸挺白,脖子有点儿黑,付姗脸一红,自己都觉得热,她确实没洗脖子,被小西当面说出来,觉得好难堪。算计完付姗,小西又开始跑,付姗这回追他,她要踢他一脚才行。

    跑到家门口的铁匠炉旁边,陆小西停住脚步,看师傅给马挂掌,等着捡马掌钉。铁匠炉门前像双杠一样的架子中间上拴着一匹马,正好把马卡在里面,马缰绳拴在柱子上,只见师傅把一只马后腿固定在立柱上,用一根粗绳子把另一只马腿抬起,马掌向上绑在柱子上,手中的凿子熟练地凿下旧的马蹄铁,马蹄铁被路面磨的快要断了,不换的话要影响马走路。

    铁匠师傅端过一个马扎坐下,把马蹄子放在垫着破布的腿上,用一把锋利的刀修理马掌,修平整后再根据马蹄子的大小,配上一个合适的马蹄铁,马掌钉有一寸左右长,一般都是含在嘴里。一个马蹄铁有五个洞,把马掌钉钉进去,把钳子把儿垫在钉子上,继续敲打几下,这样马掌钉才结实牢固。修好一个以后,放下拴着的绳子,让马腿落地,再去绑另外一个马蹄子,四个蹄子都是这样操作。小西问干活的师傅,用刀削马蹄子,马不疼吗?师傅说,这就是功夫,跟给人剪指甲一样,剪正好不疼,剪大劲儿了就疼。

    陆小西弯腰捡起马掌钉,付姗也帮他捡,早已经忘了刚才想踢小西的事儿,铁匠师傅见小西懂事,把马肚子下面的马掌钉也都划拉出来给小西,带着马粪味儿的钉子是男孩子们玩砣子游戏用的。

第三十三章转灯冰灯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西去找付姗,昨天戏弄完付姗后觉得有些过分,带了两块糖,想将功折罪,刚要拉门进屋,付姗推门出来拦住小西,萧瑰妈妈生小宝宝了,他不能进去,小西看到屋里面挡着厚厚的幔帐,空气中有尿布的骚味儿。

    小西把两块高粱饴糖递给付姗,付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但没有吃,顺手装进口袋里,见小西今天戴着姐姐亲手织的黑色滑冰帽,上面还有三道白杠,付姗故做神秘地对小西说:班长,你戴这个帽子太好看了,叫人忍不住想吃。小西没明白什么意思,用疑问的眼神看付姗,付姗用手比着,你的脑袋像小西瓜,边说边笑,一阵风刮来,呛了一口风,付姗用绿头巾的角儿堵着嘴,才止住咳嗽。

    本来每天学习小组的时间是八点到十一点,今天出来早,还不到八点,小西提议去悦来大车店看看,顺便捡几个烟盒,付姗自己不会去车店里面,怕被马车撞到,今天跟小西在一起,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把门的还是那个“小板凳”,见他们两个进来,从门房出来拦住了他们,小西说去厕所,才放他们进去。为了圆谎,小西也真的有些尿意,就直接去了厕所,付姗站在老远处看栓在马槽子前的马吃草。

    进去走了一圈儿,就捡到两个葡萄烟盒,小西直接叠成三角形装进口袋,往外走到门口,碰上好几辆马车一起进来,车老板甩着鞭子喊着口令,拉车的马嘶叫声、马蹄子敲在地面的哒哒声,顿时热闹起来,付姗拉着小西的手,怕被马蹄子踢到,小西晃着脑袋,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男子汉的气概。

    到黎敏家,他们还是比张志刚他们来的早,只见黎芬黎芳正坐在南炕上糊转灯,转灯的架子是木条儿钉的,有六个面,黎芬在糊外面的玻璃纸,黎芳在往转筒上糊画报上剪下来的人物,小西认得几个,有***、李铁梅、李玉和、阿庆嫂、有两个叫不出名字,黎敏跑过来告诉小西,一个是平原作战的李向阳,一个是奇袭白虎团的严伟才。小西见炕上有个红色的穗子,拿起来看,黎芬怕小西弄脏了,要了回去,告诉小西,这个是灯笼下面的,叫穗儿。

    上午的学习一直到十一点半,几个人比着写就是快,当黎敏的爸爸进屋时几个人马上收拾书本,黎爸爸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蓝色工作服,要是找一盏马灯举着,很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黎芳选李玉和也正是觉得像爸爸才找来画报的。

    出了屋门,看到外面黎敏的四姐黎媚在窗前做毽子,毽子是用狗毛做的,还有两个是马鬃的,都是用三个铜钱,中间用木棍塞着,加上手里的一个正好五个。魏新光跳起来伸手够房檐子上的冰溜子,看到他像猴子一样的蹦跳,黎媚就说了一句,你怎么像猴子一样,小西跟张志刚、付姗都哈哈大笑,原来,魏新光的外号叫“魏猴子”。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不知不觉二十多天,作业都写完了,寒假学习小组的使命也自然结束,陆小西整天磨着爸爸做转灯,为了应付小西,陆伟民在单位找来红色、绿色、蓝色颜料,还拿回一个油漆桶,他要给小西冻冰灯。

    陆伟民冻冰灯的手法是一绝,用油漆桶装了三分之一的水,倒进去红色的颜料,用木棍搅拌,半天的功夫,水桶里的水都冻成了冰;晚上,陆伟民找了个盆,装满水,倒进蓝色的颜料搅拌完毕,把蓝色的水倒进桶里的三分之二处,第二天,陆伟民早早起来,弄了一盆绿色的水倒进桶里,桶里的水倒满后找了一个没有把的大号茶缸子,茶缸子的口能放进拳头,里面倒进水,放在桶里,刚好茶缸子的上沿露出水面。过了一小时,陆伟民出来拿掉茶缸子,觉得深度不够,用热水浇进去烫深一些,推倒水桶,倒出里面的水,冰灯基本完成,就剩最后把冰灯拿出来了。

    陆小西见爸爸的冰灯做完了,就央求爸爸晚上下班回来买一包“磕头了”(东北方言:读音ketouliao,手指粗细的小蜡烛)回来试试,小东拿出一红一白两只“磕头了”给弟弟,拿到手后,小西就开始盼天黑。

    下班后,陆伟民把冰桶拿进屋里,小西妈埋怨陆伟民惯着孩子,陆伟民一笑了之,给小西弄冰灯,也勾起他对童年的回忆,只是那时候冻出的冰灯是白色的,没有地方弄颜料。

    小西匆匆吃完饭,蹲在地上看着桶,他在想什么时候能把冰拿出来,陆伟民拿起桶晃了几晃,还没化开,就把桶坐进盆里,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往桶上浇水,水壶里的水刚刚烧开,几分钟的功夫,半壶水倒完,陆伟民在晃桶时,冰可以在桶里转动了,抱着桶出来,仓房边有个倒扣着的水缸,陆伟民把桶倒着,三色冰灯从油漆桶里倒出来,小西高兴地喊姐姐出来看。

    孩子们的喊叫声引来几个大人过来,吃过饭的付明生也走了过来,付明生见陆伟民跟孩子们在玩冰灯,连连夸他手巧。小西拿出哥哥给的“磕头了”,叫姐姐给点上,小楠点上“磕头了”后却立不住,陆伟民接过来一口气吹灭,划着一根火柴在“磕头了”的尾部烧了一会儿,伸手放进冰灯的里面,“磕头了”牢牢地粘在冰上,小楠佩服爸爸聪明,伸进手点着“磕头了”,三色灯亮了,陆小西把着姐姐的肩,连蹦了好几下。

    围着的孩子们都散了,小东、小南要去玩冰尜,小西也想跟着,小南指指冰灯先走了,小西一口吹灭“磕头了”,找了一个柳条筐扣上冰灯后去追姐姐了。

    虽然还没到三九天,外面还是很冷,付明生叫住陆伟民,陆伟民猛然想起小西说过萧瑰生孩子的事,拱手给付明生道喜,付明生的兴致不是很高,但萧瑰高兴,几天前就商量请上朋友邻居祝贺一下。大院里付明生跟陆伟民的关系最好,因为请客是小范围的,所以人多的时候付明生没有说。

    回到家,陆伟民把付明生请客的事跟小西妈说了,因为过去还欠着人家的人情,陆伟民叫小西妈明天给萧瑰送十块钱过去,小西妈跟萧玫相处不错,听到萧瑰生孩子,不禁心里有些酸楚,一转眼快两年了,萧玫死后小西妈还病了一场,常常梦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后来陆伟民找了个老中医,吃了几副汤药才不再做梦,身体也慢慢恢复过来。

    陆伟民的冰灯吸引了全院子的大人孩子,家家都开始做冰灯,成了冰灯大赛。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的时候,大院里的冰灯成了一道风景,院子里每隔两步就是一个冰灯,一直排到外面路口,陆小西查了一下,一共十六个冰灯,平均每家两个,刘爷爷家和曹瘸子家的冰灯是陆小东和付玉堂冻完给送去的。

    男孩子冻冰灯,女孩子们也没闲着,女孩子中数张君最大,她领着付宇、付姗、陆小南、石金枝几个人开始学剪纸,刘奶奶会剪很多图样:动物、喜字、福字、冰凌花、挂钱儿,小姑娘们缠着刘奶奶,把刘奶奶会的手艺都学个遍。春节前,各个单位都开始庆祝新年,陆伟民带回来一些彩旗和彩纸,没有分旗子是谁家的,把整个大院挂满了,彩纸被张君、陆小南和付宇剪成福字、喜字、挂钱儿,然后分给每家每户,冰灯上,窗户上贴满了孩子们的杰作,本来付姗和石金枝也会剪的,陆小南怕她们弄不好,浪费彩纸,没给她们动手的机会。

    除夕,在大人孩子们的期待中如约而至,幸福感在贫穷的日子里丝毫没有减少,泰宁县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小地方,照样活跃着一群心存美好的人们,知足、善良、没有见过世面,宛如贫瘠的土地上开放的野菊花,期待春天。

第三十四章“二棉裤”的爱情

    三个饱一个倒是“二棉裤”多年来的生活写照,他没有太高的追求,只要肚子不饿,只要能睡个好觉,要是能做个春梦,能叫他兴奋好几天。放猪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他可以跟妇女们逗上几句,得手的时候还能趁机摸上一把,虽然都是隔着衣服摸摸PP摸摸手,看着被摸的女人跳脚大骂,追着打他,他觉得生活蛮不错的,他也乐此不疲。

    他觉得没媳妇更好,没人管他。他可以天南海北地想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眼睛的小眼睛的,只要他愿意,躺在草甸子上,他可以把村子里的女人想个遍,喜欢哪个想哪个。

    他有力气,心眼也不坏,只要跟他说一声,帮忙干点儿活,他会一直惦记着,直到帮你把活儿干完,当然,他能借着机会吃几顿带汤带水的饱饭,还能近距离地看看女人。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认识他,他会追着半大孩子一起玩儿。他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几个月的孩子,看到在外面遛弯儿的抱孩子妇女,他总能搭讪着凑过去,借着抱孩子的机会,他的手背总能蹭几下孩子妈妈,时间长了,女人们也就不以为然,甚至当着他的面儿给孩子喂奶,有好几次,他被村里的几个泼辣娘们按倒,这时候他的拿手好戏就是脱衣服,这时候妇女们才一哄而散。

    “二棉裤”没有正式谈过对象,也没有人把姑娘介绍给她,媒婆罗嫂倒是给他介绍过一个外村的姑娘,姑娘不说话还可以,个子中等,宽脑门大眼睛,一头稀疏的黄头发,一张嘴说话就露馅了,秃舌头歪嘴。姑娘的父母是表亲,生下的三个孩子都是弱智,“二棉裤”见这个姑娘比自己还难看,趁罗嫂不注意,把罗嫂的鞋子脱下来丢老远,从此,罗嫂也不愿意管这个傻小子。

    “二棉裤”帮人干活多数是自己愿意的,也有几次是陷入圈套,有一次是帮大三子媳妇扛麻袋,大三子扛了几袋扭了腰,只好回家躺着,大三子媳妇找到二棉裤,“二棉裤”听说是扛麻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大三子媳妇央求他,伸出两只手在他的胸前划来划去,他也伸手去抓女人,这一抓就放不下手,女人身子左右摇摆着就是不走,他趁机想动手,被女人拒绝了,女人答应干完活请他喝酒吃肉,没办法,他主动去帮大三子家干了一天的活儿。

    暴风雪过后,二棉裤看上了寡妇李香兰。

    “二棉裤”家的雪是大哥军库清理的,看到前院李香兰在弯腰撅腚地清雪,“二棉裤”上前帮着往爬犁上装雪,李香兰平时都是管张二瞎叫大哥,见面都是喊“二棉裤”大侄子。“二棉裤”来帮忙干活,李香兰回屋给“二棉裤”煮了几个鸡蛋叫他中午吃,中午她得去知青点做饭,“二棉裤”拿着热乎鸡蛋,感觉李香兰就是他的亲人。

    下雪天是抓兔子和野鸡的好时候,“二棉裤”看柱子下套抓兔子,也做了几个套子,去了几次南甸子,只是抓来的兔子他一个都没吃,他把兔子扒皮,整干净后悄悄地放在李香兰家的窗台上,五天一次,一次两只,他觉得自己这个冬天太快活了,他的精神有了寄托,浑身是劲儿。哥哥军库见到家里的兔子皮,问他是哪儿来的,他含糊说是别人给的,

    李香兰在第一次发现兔子的时候,以为是谁忘了落下的,当第二次第三次地有兔子摆在窗户下时,她知道这一定是有人送的,她以为是秦大伟送的,也就不客气地炖给孩子们吃了,她心里暗暗感激这个男人,白天见到秦大伟总是主动打招呼,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在笑。

    终于机会来了,秦大伟的屋里没人,她闪身进去关上门,狠狠地亲了秦大伟一口,秦大伟吓一跳,开门往外看看,没有人影,才放心地关上门。大伟把李香兰拉过来坐到身边,问她今天是发了什么邪风。李香兰问大伟在哪儿弄的兔子,秦大伟被问的有些懵,告诉李香兰没有弄兔子,秦大伟问清原因,才知道有人给李香兰送东西,秦大伟顿时有一种危机感,连连问李香兰到底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李香兰被秦大伟当面追问,有些面红耳赤,最后笑着说只要他能娶她,她就答应嫁给他。秦大伟高兴地站起来,李香兰赶紧躲了一下,看了一眼关着的门立即开门走了,秦大伟觉得不能再等,得马上张罗娶亲,不然这个煮熟的鸭子该飞了。

    晚上吹灭灯,李香兰趴在窗户前往外看,她要知道到底是谁给她送来的兔子,算着日子,她觉得今晚该有兔子了。当窗外的人影出现时,她开门跑出去,一把抓到了来人。见到是“二棉裤”,李香兰松了一口气,嘴里埋怨道:“傻孩子,原来是你送来的兔子,知道孝敬婶子了。”

    被当场抓到,“二棉裤”也不反驳,嘿嘿笑着说就是孝敬你的,只要你愿意,以后还给你弄野味儿。李香兰狐疑地看着“二棉裤”,低声问他是不是想求婶子干什么,“二棉裤”伸手搭在李香兰的肩上,低声说道:“俺喜欢你。”

    李香兰明白了,这个傻小子看上了她这个寡妇,要是没有秦大伟,她倒是可能偷吃这个小童子,她伸手打了“二棉裤”一下,轻声呵斥道:“混蛋,我是你婶子。””二棉裤“壮着胆子说道:“我不要婶子,我要老婆。“

    李香兰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个傻小子也开始想老婆了,她哄着“二棉裤”:“婶子比你大,又老又丑,再说了,婶子也有看上的人了,你要是想老婆,婶子帮你找个年轻的。”“二棉裤”没出声,只是手上用力把李香兰往怀里拉,李香兰被抱得有些不能自持,央求“二棉裤”松手,看在他的兔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叫“二棉裤”赶紧回家睡觉。

    “二棉裤”觉得李香兰在应付自己,自己不能白送兔子,堵着李香兰不叫她回家,李香兰不敢动,把这个傻小子逼急眼了,他会啥事都会干出来的,虽然自己是个寡妇,没啥损失。她央求“二棉裤”,不能这样了,她现在已经喜欢上队长秦大伟,要是叫秦大伟发现,他会砸破他的光头的。

    听说李香兰喜欢的是队长,“二棉裤”停止进攻,他是真的怕秦大伟,秦大伟是队长,而且秦大伟的拳头他肯定扛不住,有一次屯子里的二懒跟老爹因为分家的事打到一起,秦大伟过来,两拳头就把二懒打倒在地,事后二懒两口子还给队长送去两瓶酒道歉。但是自己喜欢了一个多月的女人,还吃了他十来只兔子,就这样善罢甘休他觉得有些窝囊,就拉起蹲着的李香兰,斜着眼说,吃这么多兔子总得有些表示,总不能叫他竹篮子打水,李香兰也觉得吃人家的东西嘴短,总不能翻脸不承认吃过人家的东西,就答应分红的时候给他几块钱算是买他的兔子,“二棉裤”晃晃脑袋说:“我要钱没用,就想要老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李香兰的大姑娘二姑娘出来找妈妈,李香兰乘机用孩子当在二棉裤面前,见李香兰的孩子出来,“二棉裤”只好自认倒霉,指着李香兰说道:“一共八只兔子,到时候你得给钱。”李香兰连声答应,才算让“二棉裤”满意。

    “二棉裤”的爱情还没有到来,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也不算稀里糊涂,因为出现了秦大伟这个情敌,自己的实力肯定赶不上队长,好在寡妇李香兰答应分红时给他兔子钱,也不算吃亏,他在家门口做成了一笔生意,想到兔子换成了钱,他高兴地哼着小调背手走了。

第三十五章真想报恩

    ”二棉裤“也有荣耀的时候,可能早晨还不知道,一个偶然他就成了英雄,虽然是个无名英雄,一个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知道的英雄。

    胡四是“二棉裤”家的邻居,胡四在家排行老四,没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平时游手好闲,混迹于县城的茶馆、车店里,家里事什么都不管,村里人都管他老婆叫小桂,是姓桂还是名字叫小桂没人去问。小桂在生下第二个孩子后,个子不高的她已经瘦的皮包骨一样,苍白的脸剩下一巴掌大,一阵大风能刮走。她曾经跑回娘家,被胡四拖回来一顿拳打脚踢,从那以后,只要是喝完酒,小桂就得挨一顿揍,酒后打老婆成了胡四的一大乐趣,他甚至大白天把小桂绑住双手,推到屋外的院子里晒太阳,小桂几次想杀了胡四,自己抱孩子投河去,没等到去投河,第二个孩子得病死了。

    万念俱灰的小桂坐在乌裕尔河河边,河水映着她披散的头发无神的眼,她脱掉衣服,叠好放在岸上,她摸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冥冥中她觉得有声音在呼唤:“跳下去解脱了、跳下去解脱了。”

    当她喝了几口水,脑子有些清醒,她的大姑娘才六岁,还不懂事,她有些后悔,为了孩子她得活,她挣扎着喊救命,空旷的草甸子只有她自己的呼叫的回声,渐渐地她听不到回声了,平时紧绷的身子软软的,她舒服地睡了过去。。。。。。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冒油,“二棉裤”在河里扑腾着洗澡,他只会狗刨。平时他总是光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如果不往脸上看,光看发达的前胸,倒是一个壮实小伙子,只是小眼睛蛤蟆嘴叫人讨厌,这也是没有姑娘看上他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家里穷,一双筷子夹着骨头,三根光棍。

    旷野里看不到人,风声夹着弱弱的呼叫声传来,他侧耳听听,只剩下风声了,他以为耳朵里灌水了产生了幻听,用手扒拉扒拉耳朵。突然他觉得肚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感觉到是个人,以为是村子里的半大小子来逗他,就沉到水里伸手去抓,当他举起抓到的人,看到闭着眼睛的女人是屯子里胡四的老婆小桂,吓得又丢进水里,小桂随着水流慢慢地飘着,吓了一跳的他又马上伸手抓住小桂,扛在肩上走上河岸。

    他认识小桂,还被小桂追着踢过两脚,那是去年夏天,他抱小桂的孩子时乘机吃豆腐,这会儿看到奄奄一息的小桂,他却顾不上去想别的,看到小桂的双眼紧闭,估计是没气了,他听老人说过,落水的人得控出肚子里的水。他拦腰抱起小桂,小桂瘦弱的身子在他手里像抱着一个孩子,小桂的头和脚挨到一起,控了有三分钟,小桂的嘴里流出几股水。放下小桂,又给她翻过身,小桂一动不动地没反应,他开始给小桂做人工呼吸,他见过别人救落水的人时就是怎么做的,发现小桂的嘴里又流出几股黄水,肚子也瘪了下来,二棉裤用手指放到小桂的鼻子前,感觉到微弱的出气,他知道人救过来了。

    站起身,擦擦满头汗水,“二棉裤”喘着粗气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小桂身上,其实吐出肚子里的水,她就有意识了,她模糊地感觉救她的是个男人,她以为是到了阴间,她以为阴间的男人也要欺负她,她刚想大喊,可喊不出来,眼前模糊地看到黝黑的胸膛,汗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她脸上,她知道还在阳间,当这个男人起身时,她悄悄地拉拉衣襟,没有死成,她就得活下去。虽然胡四不把她当人,但在别的男人面前,她还得要保持自己的尊严。

    二棉裤回到河边洗了一把脸,又把跑远的几头猪赶回来,小桂已经坐起来,用一只胳膊拄着脑袋,她没有说自己投河的事,只是说不小心掉到河里,“二棉裤”虽然智力有些欠缺,他也能想过来不小心掉河里怎么把上衣都掉没了?他想问,瘪瘪嘴没有开口,这时小桂叫“二棉裤”去拿自己的衣服,当“二棉裤”把她的衣服拿回来,小桂没有穿,她抬头看着二棉裤轻声说:“二兄弟,今天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家穷得啥都没有,只有这个身子还是自己的。”

    二棉裤连连摆手,说道:“救你是正好赶上了,过去吃你豆腐是另一回事,这时候叫你报答我,我不是乘人之危了嘛,要是想报答我的话,可以在以后上你家请我,二棉裤戏虐地笑着看着小桂羞红的脸。”

    小桂招手叫二棉裤蹲下,脸色有些郑重地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酒鬼胡四对我像对畜生一样,你摸摸我后背,都是他打的,我也不想跟他过了,你是好人,你今天这样是你的命不好,我们两个的命都不好。”说着说着,她轻声哭起来。

    从救上小桂那一刻起,二棉裤就有一种英雄的感觉,他其貌不扬,他无所追求,但今天他成了一个有用的人,一个生命在他的手下复活。小桂如泣如诉的话也勾起他的心事,他是命不好,从小没娘,没吃过好的,穿过好的,看着同样大的伙伴娶妻生子,他却只能与猪为伴,要是他有这样一个女人,他绝不会张口骂她动手打她。

    小桂的泪水随着身子的抽动滑落下来,见二棉裤蹲着没动,知道这个男人还在纠结,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起身站起来,这个男人虽然面丑,可心善,比她那个相貌堂堂的酒鬼强一万倍。二棉裤的脑袋刚长出头发,有些扎手,她搬过他的头,他的不多的几根胡子扎得她的手痒痒地,她要报恩。

    二棉裤的眼睛看到站在眼前的小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感觉跟梦里一样,他语无伦次地叫着嫂子嫂子。小桂用手轻轻一推,他被推到在地,吓得他一骨碌爬起来,沿着河沿,没命地逃跑了。。。。。。

    跑了十几米远,“二棉裤”站住脚,回头望着小桂,平时他想女人想疯了,无论高矮胖瘦,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好看的,可这时候他良心发现,没有乘人之危,不,是没有乘机揩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一条生命在他手里活了过来,面对诱惑,他又高尚了一次,虽然内心有些小小遗憾,可光辉了一次,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不小心掉水里也好,自己跳河也好,他没有见死不救,他就是个大大的好人。只是这事没有人知道,要是自己说出去,他救了一个落水的女人,有人信吗?

    小桂在第二天真的消失了,还有她的那个六岁的孩子,二棉裤知道她是走了,他的胸前有一道指甲抠出的痕迹,是小桂抓出来的,小桂说她没能报恩,但给他留个记号,小桂说这样男人能记住她。

    小桂消失后,二棉裤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见到带孩子的老娘们还是会调戏几句,但他对小姑娘绝不乱说,看到大姑娘也是绕着走,他知道人家看不上他,索性也高傲一次。

    二棉裤照样放他的猪,二棉裤寂寞时就会唱几句:提起那宋老三哪,俩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没有儿呀,生个女儿赛婵娟。大姑娘一十八岁呀,乳名叫那宋大莲。。。。。。

    二棉裤的嗓子沙哑,几句小调唱得沧桑劲儿十足,这时候他是想起小桂了,想起小桂的可怜,想起自己的命。

第三十六章调动

    寒假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开学第一天,休病假的张老师跟端木老师一起站在教室门口,端木老师是来上最后一节课,以后二年二班的班主任仍然由张老师担任,张老师坐在最后一排,她要等端木老师讲完第一节课。

    半年多的学习生活,端木老师跟大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陆小西举手示意端木老师,得到老师的允许,陆小西站起来,声音里明显有些鼻音:“老师,你会来看我们吗?”端木小惠笑了,她叫陆小西坐下,清清嗓子说道:“离开大家我也觉得有些惋惜,但革命工作就要听从党的召唤,我这次是调到图书馆当管理员,喜欢读书的同学可以来找我办图书卡,我们可以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端木小惠声调不高,说得抑扬顿挫。

    张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也一起鼓掌,第一节课没有讲书本上的知识,端木老师叫小组长收上寒假作业,这时学习委员文英写了一张纸条递给端木老师,端木老师看一眼纸条,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文英,得到老师的同意,文英对自己的提议有些得意,把纸条递给陆小西,陆小西见文英神秘的样子,悄悄打开,上面写着:全体班干部在星期天上午九点整去光明照相馆跟端木老师合影留念。

    端木小惠跟张老师交接完班里的工作,准备去收拾宿舍的东西,黄老师叫住她,叫她去副校长张曼的办公室,端木小惠本来不想去,就是张曼的亲戚小胡子害得她丢了工作,现在她被辞退离开了学校,她这个副校长也管不着自己了,但为了礼貌,她敲门走进了张曼的办公室。

    张曼见端木小惠进来,忙起身站起来,七小学的老师们都知道,张曼这个人,跟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傲慢的人,除了校长,她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见端木小惠推门进来,张曼上前一步抓住端木小惠的双手,眼睛笑成一条缝,眼角的鱼尾纹在白脸上异常显眼,端木小惠清晰地看到她嘴里两颗黄灿灿的金牙,忽然的热情把端木小惠弄迷糊了,浑浊的气味传来,端木小惠不自然地扭了一下头。

    张曼没注意这些,继续笑着说道:“端木老师,你是个人才啊,在我们学校是得不到发展的,这次你去图书馆,应该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宋局长真是个伯乐,对了,听说你跟宋局长的关系不错,见到局长可要帮我美言几句。”端木小惠明白了,张曼不是跟她热情,是在跟局长热情。敷衍了几句,端木小惠出了副校长室,她暗暗告诫自己,社会太复杂,当面人背面鬼的人叫你防不胜防,自己这次离开学校就是深刻的教训,假如不是黄老师暗中告诉自己背后的故事,张曼的一席话可能真的让端木小惠心生感动,事情一旦被揭穿,这种表演真的叫端木小惠感到恶心,她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被平白无故赶走,谁能忍下去?

    听说李凤即将调到市里工作的消息,宋大新觉得他应该借此机会安排一桌,邵伟达这个人他认识,在市委也算是个实权派,要是跟这个人搭上关系,将来一定有借势的机会。他写了一个条子,叫秘书去评剧团找李凤副团长,约定晚上宴宾楼给李凤送行,为了避免场面尴尬,也写上了张梅的名字,秘书走后,他忽然想起那个安排在图书馆的小姑娘,宋大新的心里痒痒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晚把她们都凑到一起,不知道是哪个能姿色第一?宋大新对自己这个想法搞得兴奋起来,决定亲自去图书馆,好在图书馆跟文化馆挨着,离局里也很近,他照着镜子捋捋有些稀疏的头发,对着镜子打了一个响指。

    图书馆的人大多数认识宋大新,他是从这里升迁到局里,然后当上局长的,他直接去了馆长张丽华的办公室,张丽华也是他走前提拔起来的,见宋大新进来,赶忙沏茶倒水,宋大新大咧咧地坐在馆长的座位上,女人刚离开座位,还能感觉到体温的热度。

    人们都说跟着宋大新干工作的女人都是美人,张丽华也算一个,宋大新把她从出纳员提拔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副馆长、馆长的位置,她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她的第一个孩子就因为工作的关系打掉了,丈夫想叫她生下来,她却被自己的意外怀孕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她实在想不起来是怎么怀上的。知道怀孕的消息,宋大新提示她要是生下孩子,工作可能就会被被人代替,生完孩子后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岗位,宋大新跟她谈话之后,她觉得心里有底了。知道老婆要打掉孩子,丈夫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同意她的决定,因为生完孩子,她的工作就没了,没有现在的工作,未来一片渺茫。张丽华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宋大新出了一万营养费,还许诺提拔她。张丽华只休息了三天就回到单位上班,她是那种面貌上并不出众但比较耐看的女人,高挑身材,长长的腰身迷住了宋大新,宋大新喜欢这种细细腰身的女人,背地里他叫张丽华美女蛇。

    端木小惠来图书馆上班是宋大新打过招呼的,虽然是个临时工,但有局长的关照,只要好好干,相信将来能转正的,小姨夫孟宪军第一次带她到图书馆的路上嘱咐她,端木小惠知道这个局长,去七小学的工作就是他帮忙的,再一次给她介绍工作,她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人家了。

    图书室平时都是两个人,原来的管理员嫁给了一个军官,跟丈夫去部队随军,正好空下一个位置,端木小惠顶上了这个空缺。当宋大新踱步走进图书室,端木小惠马上就认出宋局长来,虽然她只见过一次,但他微秃的头顶,挺着肚子走路的姿势,还是留给小惠很深的印象,小惠急忙上前跟宋局长握手,面对自己的大救星她得表现出大方得体和热情来。

    宋大新握住小惠的手,用另一只手拍着小惠的手背,嘱咐她好好干,别辜负领导对她的信任,小惠知道,这个领导当然就是指的是宋大新。宋大新独自沿着书架转了一圈儿,在端木小惠面前站住,好像不经意地问起孟宪军的情况,小惠说小姨夫的工作还是在煤厂,听说有机会提干,宋大新当着端木小惠的面夸了孟宪军几句,无非是诚实肯干,为人忠厚,跟他处的关系很好,言外之意,自己也是个忠厚之人。说了几句家常话,宋大新转身准备回局里,端木小惠跟着走出来,太阳西垂,阳光照在端木小惠的脸上,她用手遮着脑门,挡住阳光,举手的姿势端庄优雅,宋大新仿佛刚想起来,招手叫端木小惠过来,叫小惠晚上去宴宾楼吃饭,因为评剧团的团长要调动工作,他请了团长和她们的主任,带上端木小惠,叫她也见见世面,端木小惠受宠若惊地答应,宴宾楼,她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

    宋大新刚走,端木小惠开始琢磨晚上穿什么衣服,刚才局长提到小姨夫,是不是暗示她工作的事,她是不是给局长带点儿礼物?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东西,自己的工资也就够吃饭,根本没有攒下钱,心里有些落寞。

    宋大新提前来到宴宾楼是破天荒第一次,过去他都是在约定的时间最后到达,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局长身份,今天的李凤跟过去不一样,宋大新看重的是她身后的男人,至于那个豪放的妹子张梅,自从那个武生的出现,正好把宋大新给解脱了,今晚请她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请李凤得掩人耳目,二是今晚的端木小惠也是给张梅断后路的一张王牌,宋大新阅人无数,就怕这种喝酒不怕、上床胆大的女人,他怕被张梅缠上甩不掉,宋大新喜欢的是张丽华那种类型的,没人时热情如火,有人时一脸正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李凤是那种矜持的女人,可冷冰冰的样子他不喜欢,他甚至觉得要是跟这样的女人长时间在一起会得那种抬不起头的病。

第三十七章各怀心事

    初春时节,天气还没从冬天的肃杀里缓过来,爱美的人已经丢掉棉服穿上毛衣。宋大新今晚没有喧宾夺主,因为是请李凤,他把菜单交给李凤,自己抱着肩膀,眯着眼欣赏面前的三个女人:白毛衣的李凤成熟端庄;红毛衣的张梅热情如火,黑毛衣的端木小惠清纯青涩。坐在桌前,个子的高矮都差不多,青涩的端木小惠的浑圆身材略胜一筹,宋大新发现自己的癖好,爱看那种丰满、腰身长的女人,今晚三个人坐在一起,几乎是一个模子,就是不知道端木小惠是真货还是冒牌货,他知道李凤根本没有看到的显眼,因为贪恋这个,当年他差点惹出大事。

    三个人里面,李凤是最讨厌宋大新的人,但她也是怀着目的参加这场宴会的,调离的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但她想把调离的档案里面的副职提升正职,这样到市里她的级别就自然高了。张梅是最早知道李凤要走的消息,她成功完成炸碉堡,事后李凤送给她一件漂亮的风衣,在县城里还没有人穿出来的,她参加晚宴是惦记李凤的副团长位置;端木小惠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她也要巴结这个局长,各怀心腹事的三个女人,把宋大新恭维得飘飘然,不到半小时就有些醉态。

    张梅喝酒海量,李凤的酒基本都是她给代替喝了,这个场面,她还是要维护李凤团长的,一是李凤是她的上级,二是她要再宋大新面前表现。端木小惠过去没喝过酒,但第一次喝酒的她好像天生就是喝酒能手,宋大新本来想把她灌醉,没想到小惠是越喝越精神,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亮,宋大新开玩笑地说:“喝酒不能小看扎小辫的。”

    刚入座时,张梅看端木小惠坐在宋大新旁边,心里不免有些醋意,其实,叫端木小惠坐在身边是宋大新的意思,李凤已经坐在他对面,明显地是躲开他。当张梅见小惠倒酒就喝的态度,心里不免对小惠产生了好感,两个女人隔着局长互相敬了几杯酒,结果是四个人只有李凤是清醒的,三个人醉成一团。李凤叫来服务员,安排这桌酒菜记到宋局长的账上,又开两个房间给宋大新和两个喝醉的女人休息,自己悄悄地走了,她跟李贵的事还没有办完,在离开县城前得办妥当,不然,邵伟达那里也不好交代。

    李凤走后,张梅起来去外面的厕所,一股脑把肚子里的酒都吐出去了,她明白自己今晚还有任务,看到那个端木小惠软绵绵的,睡成死猪一样,她冷笑了一声:“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要不是今晚有任务自己能帮她挡一下,这么个小鸡雏就等着被老鹰吃吧,算你走运,帮你挡一次子弹,也算积德行善了。”

    张梅认识招待所的服务员,拿来钥匙,他打开宋大新的房门,宋大新的酒量虽然不大,但今天过早地显出醉态,肯定是有目的,她明白,带那个端木小惠喝酒就是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给宋大新到了一杯温水,递给宋大新,宋大新佯装喝多,闭着眼喝了几口水继续倒头睡去,张梅把房门的钥匙送回去,再次回来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张梅跟宋大新的关系自从李凤介绍那一次开始,就不是一般关系了,她曾经私下里跟李凤说过,李凤一笑了之,当初介绍张梅和宋大新认识,本来就有李代桃僵的意思。她嘱咐张梅,一切小心从事,不能闹出传言来,如果出现不可收拾的场面,谁都帮不了她,张梅连连答应,所以张梅和宋大新的关系只有李凤一个人知道。

    见张梅返身回来,宋大新知道不能继续装睡了,这个女人肯定是有事,不然她不会又回到房间来,为了尽快打发张梅走,他拿起旁边的枕头垫在脑后,倚着床头等张梅说话,张梅去宋大新的衣兜里掏出红盒上海烟,点着递给宋大新,宋大新满意地吐出一个烟圈儿,才说道:“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找我?”

    张梅扭身把香烟送回宋大新衣兜,才娇滴滴开口:“局长大人,你是最了解我的了,今天你请李团长,还没忘记带上我,可见你还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面善人好的人,我不耽误你的大事,长话短说,李凤副团长马上就要走了,我的职务是不是也可以往上提提啊?”

    宋大新听到张梅说的是这个事,马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本来以为这个疯丫头见他领来一个姑娘,要纠缠他不放呢,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按得关节嘎巴嘎巴地响,然后戏谑地笑着说道:“李凤的级别是副团长,直接提拔你好像不合适吧?”张梅近身坐到宋大新的床边上,嘟着嘴说:“李凤走了,由下面的主任顶替,我当个主任还是可以的吧?再说了,定个主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就答应吧,人家可是为你尽心尽力呐。”

    宋大新皱眉想了一下说:“如果是提名你当主任,这事还好办一些,你可以先跟李凤打个招呼,让她把副团长的人选提出来,副团长肯定是从主任里挑选,空出来的主任人选可以多提两人,包括你的名字,主任的人选最后拍板是郑红团长,我会跟郑团长打招呼的,这事你就不要再找我了,免得出现闲话,你只管回去,主任肯定叫你当上,这样你满意了吗?”

    得到宋大新的承诺,张梅欣喜若狂,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儿,她是科班出身,动作利落,腰身婀娜,一个完美亮相,然后轻声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隔壁的房门可没锁,端木小惠喝的有些多,可能要住这里,你也要珍惜身体啊。”说完张梅找个借口溜了,至于隔壁的“青苹果”,她管不了许多,她自己的事圆满完成,那个小姑娘只能凭天由命吧,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张梅前脚刚走,宋大新闪身进了隔壁房间,躺在床上的端木小惠面如桃花,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宋大新眯着眼像观赏一幅画一样地看着端木小惠,小惠似乎知道有人进来,身子一动,像是要起来的样子,宋大新本能地退后几步,这时服务员敲门,宋大新转身开门,端木小惠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当着服务员的面,宋大新嘱咐服务员今晚叫端木小惠住在这里,给这个房间送一壶热水。端木小惠站起来连连感谢,说自己要回去,宋大新挥挥手:“回去也是你一个人住,明早你只管上班,房费我一会儿就结算,不用你管。”说完,和服务员一起走了。天真的端木小惠暗暗感谢局长,却不知道自己的运气爆棚,冥冥中躲过一劫。

    宋大新刚走,端木小惠立刻把房门插上。刚才张梅喊服务员开门,带着她进房间门的时候,她还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谁知道躺下去就开始睁不开眼睛,她是第一次喝白酒,张梅说西凤酒好喝,她倒是没觉得。为了陪好局长,她硬着头皮喝下去,酒过三巡,她就发现张梅似乎有些针对她,那个团长也有些不大对劲儿,宋局长笑面虎一样跟她们两人碰杯,肯定关系不是一般,与她们两个比,端木小惠没有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她在单位风言风语地知道一些馆长张丽华的事,今天看到这两个女人,得出一个结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人惦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她摸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瑕疵,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自己算不算漂亮女人?想到自己给自己评论,有一种不害臊的感觉,她轻轻地给自己一个嘴巴。

第三十八章照片

    星期三下午全体老师开会,学生们放半天假,文英跟陆小西约好去见端木老师,一是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好看的书,二是把班干部集体照给端木老师带去,照相的时候,大家还穿着棉衣,现在都可以穿单衣了,二个月的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

    图书馆在县城的十字街西南面,跟文化局对着,往南,隔着一条小胡同,是县城比较热闹的地方新华电影院,新华电影院在县城算是最大的公共场所了。陆小西跟爸爸在这里看过电影,那里能同时容纳一千多人,一楼有三十二排座位,每排有四十个座,座位前面有个主席台,电影屏幕在主席台靠后的墙上,平时由两块深红色的幕布遮着。县里有大型活动时都是利用这个地方,二楼其实算是个看台,也就十排座位,座位是摆放在宽宽的台阶上的,最后面隔着一面墙,放映机的光从墙上留着的方孔射到屏幕上。

    陆小西到图书馆门前时,文英还没到,他便走到卖瓜子的老人旁边看热闹,卖瓜子的大娘头上戴着一块有些旧的头巾,颜色几乎看不出来,在她面前摆着半布袋子瓜子,布袋子口挽着,一只没有把的瓷缸子摆在瓜子上面,缸子是用胶布里外都缠着的,装满缸瓜子可以卖五分钱,也有花三分钱买半缸的。有一次小西问爸爸卖瓜子为什么都用破缸子,爸爸解释缠上胶布一是耐用,二是能少装瓜子,原来看似诚实的老大娘其实精明着呢。

    文英到图书馆门前,大声喊了陆小西几声,陆小西从人缝里钻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些尴尬,平时在学校,男生女生基本上不说话,现在两人约在校外见面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还是文英先打破局面,叫陆小西前面走,因为他来过图书馆,两个人一起推门进了图书馆,下午图书馆里看书的人不多,前面都是看杂志和小人书的,书柜后面才是厚厚的大书。

    端木小惠坐在长桌后面,眼帘低垂,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当文英和小西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发觉,离上次照相,才两个月,端木小惠明显地瘦了,过去奕奕有神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躲闪,她一把搂过文英和小西,用脸贴着文英和小西的脸,小西感觉到脸上有些凉凉的,他懂事地伸出手擦去端木小惠的泪水,端木小惠破涕为笑,转身擦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看到你们,老师激动地热泪盈眶了呢。”

    文英把照片递给端木小惠,端木小惠看着照片有些感慨,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真好。照片中,她坐在前排中间,左边坐着副班长陆小西,右边坐着文艺委员田丽丽,后排站着的四个人分别是学习委员文英、生活委员安亚杰、体育委员刘斌、班长刘浩。左上角的师生留念几个字,提醒人们照片里有老师,看照片基本猜不出来,不是学生们长得老,是老师年轻。

    文英看了一会儿小人书,因为家里有事,跟端木老师道别后走了,陆小西也想走,端木小惠看着小西抿了一下嘴,小西感觉端木老师有话要说,叫文英先走,自己再呆一会儿。

    端木小惠最近遇到的烦心事不少,她是个好强的人,来到图书馆,是她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她在大喜大悲中小心翼翼地如同走在独木桥上,读高中时还有几个好朋友,毕业后大家联系也就很少了,给陆小西他们代课半年,她的性格比过去好了许多,这些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也带给她对生活美好的向往,可现实中发生的一些事,她无处倾诉,也没有人听她诉说,陆小西今天的到来,给了她一个倾诉的机会,虽然小西还是个孩子,但在她心里,小西就像弟弟一样,要不是年龄的差异,她倒是真喜欢小西这样的男孩子,看到小西睁大眼睛望着她,她的脸一红,继续压抑下去,她要疯掉。跟同事打个招呼,她带小西回到宿舍,图书馆的职工宿舍在院内,四间厢房,已经住了三间,还有一间空着。

    宿舍里有两张单人木床,一张旧桌子摆在床中间,跟原来端木老师住的宿舍差不多,小西坐在那张没人住的空床上,端木小惠示意他坐她的床,见小西不好意思的样子,端木小惠把小西抱起来放到床边,刮了小西的鼻子一下笑着说到,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姐姐了?小西想起她们之间的约定,也就不再拘谨。

    端木小惠握着小西的小手,看到小西手背有裂口子,就倒热水给小西烫手,洗完后又给小西擦了些蛤蜊油,小西也把手上的蛤蜊油往小惠的手上擦,一时间,小惠忘记了烦恼。

    笑容在端木小惠的脸上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原来忧郁的样子,小西问道:“小惠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看看照片上的你跟你现在都不一样了,是不是天天不吃饭?”

    端木小惠苦笑了一下:“小西,你还不懂大人的事,你说姐姐是不是坏人?”

    小西认真地摇头说道:“我不小了,差不多赶上你高了,你是好人,长得还漂亮,怎么可能是坏人?”

    端木小惠接着说道:“现在有一件事,姐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别人给姐姐介绍了工作,按道理该感谢回报人家,可感谢的条件是嫁人,给别人当媳妇,我本身不同意这事,但不同意就是知恩不报,为难死了。”

    听说嫁人,小西来了兴趣:“嫁人多好,我有喜糖吃了,多好啊。”

    端木小惠用手指弹了一下小西的头,看小西咧嘴,赶忙又给他揉揉,小西趁势躺在端木小惠的腿上,仰着头说:“要是你不愿意就不嫁,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为难啥呀?”

    端木小惠叹口气说:要是个健全的男人我也就认了,听说他爸爸是县里的领导,介绍人还是文化局的局长,关键是那个男人长啥样还不知道,介绍人说那个男人的身体还有点儿问题,要是嫁给这么一个人,我这辈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说着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陆小西伸手给小惠姐擦眼泪,可是刚擦掉又流下来,小西翻身起来,这个嫁人的问题确实是不好办,看来喜糖也不是那么好吃到的,他推推小惠姐的胳膊说:“你就是不答应,他们也不敢把你绑去,实在不行就不当好人,当坏人算了,宁可忘恩负义。”

    见小西认真地给她分析好人坏人,小惠笑了,跟小西说说也就是心里痛快些,她知道小西帮不上什么忙,她只是想说出来,小西说的也对,他们总不会绑上她跟那个男人结婚的,实在不行就离开图书馆回家种地。想到图书馆这个工作,她又有些舍不得,她真的喜欢这个工作,每天能读一些喜欢的书报,真的是快乐的工作,只要是不叫她嫁给那个有问题的男人,干什么都行,只要还能继续干这个工作。她似乎不担心嫁人了,担心也没有用,还是让自己快乐起来吧,拿出文英给她的照片,再摸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瘦了,生活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出题,那就面对吧,她捧起小西的脸,使劲亲了一口说:“小东西,你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帮姐姐了,”小西摸摸被端木小惠亲过的地方说:“等我长大了,当大官儿,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陆小西下地活动活动腿,坐在床上腿有些麻了,他得回家吃饭了。端木小惠本来想留下陆小西吃饭,想想又把话咽下去,她每天吃的都是将就饭,叫小西留下来也没什么好吃的,她把小西送出图书馆,外面的人很多,是电影刚散场,端木小惠嘱咐小西靠边走,直接回家不要乱跑,陆小西嗯了一声,撒腿就跑,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第三十九章送书

    下午上班,宋大新先泡上一杯新茶,拿过一张报纸看了几眼又放下,他得琢磨那个端木小惠的事。给端木小惠介绍对象,只是一闪的念头,宋大新叔叔的儿子其实是个正常人,他故意说智力有点儿问题,是在试探她。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拱手让人可不是他的做法,他只是看看那个端木小惠如何报答他。那天在宴宾楼,他看到酒后的端木小惠而没有动手,并不是要君子风度,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叫这个姑娘主动地靠近自己。李凤走了,张丽华老了,张梅欲壑难填,老天送上一个端木小惠来,他得慢慢享受。

    宋大新有个习惯,每次图书馆采购新书,他都叫张丽华给他送过来先睹为快,当然,送书的时候也免不了一番蓄谋已久的畅快淋漓,办公室里屋的小床上,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人或主动或被动地躺过。虽然他是个登徒子,但肚子里的墨水还是不少的,不然也走不到局长的位置上,他曾在不公开的场合说自己是只管风流不下流,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能说会道加上局长的权势,另外当主任的叔叔也为他敛财提供了机会,他成了圈子里有名的风流才子,老婆跟他闹过几次,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他,因为离了宋大新,别人也给不了她物质上的享受。逃过宋大新手里的女人也有几个,都是花大价钱办事而又姿色平庸的女人。

    端木小惠对宋大新的印象还可以,在宴宾楼,宋大新的热情大方声音洪亮谈吐得当风趣幽默,获得了端木小惠的好感,就算不是好感,起码不讨厌。她觉得局长就应该是这种风度的人才能当上。要问有没有不足的地方,就是脑袋上稀疏的头发给人老成的印象,另外眼角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窥视的感觉。出于感激,上次端木小惠跟宋大新碰过几次杯,至于后来宾馆里发生的事,端木小惠没有丝毫察觉,当她醒来时人都走了,她隐隐地觉得身体有些湿热,以为是喝酒喝的,没有怀疑是否有人对她动了手脚。

    在馆长办公室,端木小惠看到张丽华跟宋大新眉来眼去的样子,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她没想到宋大新的手开始伸向自己,当张丽华叫她去给宋局长送新书的时候,她还高兴地回宿舍换下工作服,换上那件喜欢的乳白色白衬衫,这件白衬衫跟普通的不一样,是那种掐腰的,能显出身材,另外胸前有两个假兜儿,兜盖是封死的,有两颗白色的小纽扣,给人十分洋气的感觉。端木小惠是丰满身材,这两个兜的位置正好是关键的位置,看似遮盖一下,倒好像是提醒人注意。

    下午的太阳西晒,宋大新的办公室又是朝西,所以窗帘下午一般都是拉着,窗帘的缝隙透进几缕光线,射在还能看出红色的地板上,宋大新懒洋洋地靠在皮椅子上闭目养神,端木小惠敲门时他以为是单位的人,喊了声进来,头都没有抬。当端木小惠把手里的书放到桌子上,宋大新才看到这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正是脑子里想着的人,他马上站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光线照射到小惠梳着吊辫子的头上,能看到脸上细密的绒毛,宋大新伸出手去,小惠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后,想想不妥,又马上抽出来与宋大新相握,宋大新的心跳加速,暗自赞道:“好一朵出水芙蓉!”

    宋大新拉过一把椅子叫端木小惠坐下,又亲自给端木小惠沏上一杯新茶,才亲切地问小惠家里的情况,对工作是否满意,小惠一一回答,还站起来给宋大新鞠躬行礼,表达对她帮忙找工作的感谢。宋大新伸手压到小惠的肩上,叫她坐下来,嘴里说着不用感谢的话,眼角在看小惠奔放的身材,端木小惠脸一红,觉得脸开始发烧,宋大新看在眼里,仿佛看一只成熟的桃子,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别露出丑态。

    为了掩饰尴尬,小惠站起来,看着墙上的字画,宋大新马上给小惠介绍几幅字画的出处来历,走到门前,打开门看了一眼又关上,然后招呼小惠坐下,小惠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宋大新开门往外看是什么意思,宋大新拉开抽屉,拿出几张表给端木小惠看,原来是企业员工登记表。

    端木小惠看了一眼登记表,平静地放在桌子上,这么好的事估计不会叫她碰上,她只希望目前的工作能长期干下去就行,哪敢考虑转正的事。见端木小惠低头不语,宋大新话题一转,问起相亲的事,小惠的头更低,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相亲的事,宋大新暗示小惠,只要答应婚事,她的工作可以变成正式工,另外,帮她办这么大的事,她总该有些意思意思的,说完,宋大新看着端木小惠的反应,他真怕小惠答应婚事,因为他只是找个借口,还没跟叔叔说给表弟介绍对象的事。

    小惠站起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宋大新说:“宋叔叔,我年龄还小,没想过这事,但你的大恩我一定会报答的。”为了拉近距离,端木小惠特意把宋局长说成宋叔叔。宋大新摆摆手,有些调侃地对端木小惠说,都是同事,叫叔叔都给我叫老了,你管我叫大哥就是,大哥是喜欢你,不然才不会主动地给你转正登记表呢。

    是给她看转正登记表还是给她转正登记表?端木小惠听出他话里有音,又不敢当面问宋大新,只好转过头去看墙上的字,宋大新一把拉过端木小惠,告诉她里屋还有一幅名人的草书《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名家写的。端木小惠的脚木了,她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陷阱,她想推开宋大新跑掉,可连日来自己的遭遇,孤独无助的时候那种绝望以及刚才的登记表,叫她挪不动步子,她的眼前变幻着许多人,送猪头的马叔叔跟小姨、副校长冷冰冰的脸、刘伟的无情转身、张梅、张曼、张丽华,有笑的,有鄙视的,有冷冰冰不出声的。

    宋大新指给端木小惠看墙上的草书,可端木小惠的脑子已经飞走了,她拉住宋大新的手急切地说道:“宋、宋哥,别叫我嫁给那个傻子,你叫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见到端木小惠惊慌的样子,宋大新觉得自己杜撰的智力不正常的表弟,把这个孩子吓坏了,忍住笑,两手把住端木小惠的肩膀,由于激动,端木小惠急促地呼吸,身子起伏的幅度明显增大,但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动作尴尬的问题,她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爬出那个躲避不开的坑。

    搭在肩膀的手,自然地抓上端木小惠的双手,端木小惠还沉浸在惊恐中,没有动,任由宋大新的手握着,仿佛这样自己能安定下来一样。宋大新假装生气地说:“你看你这孩子,给你介绍对象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举动好像跳进火坑一样,虽然我帮助你两次,也都是看在你小姨夫宪军的面上,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想着怎么报答我,再说了,报答也不用答应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端木小惠似懂非懂,她好像听出来宋大新说的报答不是叫他嫁人,又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局长想的太龌龊,她不敢看宋大新的眼睛,只看到他的金牙明显地在动,刚才情急之下,自己说出只要不嫁人干什么都行,不知道宋大新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勾引他,她感到进退两难,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宋大新见时机成熟,趁机坐在端木小惠身边,伸手帮端木小惠擦去流下的眼泪,端木小惠本来长相甜美,这样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叫人惊喜莫名,他摸着端木小惠的耳朵,像把玩一个工艺品一样,端木小惠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声,这声音让她想起自己的小姨。她不知道怎么办,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一小时后,端木小惠离开宋大新的办公室,衣兜里的员工登记表像烙铁一样烫人,可她舍不得丢掉,捂着衣兜的手仿佛能感觉出热度。与来时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她低着头,生怕遇到熟悉的人,跟来时比,少了那份趾高气扬的样子。端木小惠的心在流血,这一次她心甘情愿地当了坏人,她羞愧难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一念之间,她不知是从好人变成了坏人还是本来就是坏人。

    太阳光依旧晒在身上,太阳光依旧还很温暖,只是这时候的端木小惠跟刚才来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第四十章点灯不用油

    秦大伟和李香兰好上了的消息已经是屯子里公开的秘密,开春农忙,也没时间忙活自己的事,李香兰想找个日子,大伙儿吃顿饭,把铺盖卷搬到一起就行了,可秦大伟不同意,他要选个好日子,叫李香兰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日子,日子就一直没有定下来。

    清明过后,秦大伟在县里开了三天会,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农村电网建设,大界村是第一批农村通电的生产队,县里要求一个月内,全村家家户户必须线通灯亮,村外挖坑架线的任务由县电业局负责,村子内挖坑的任务由村子自己组织,每个村选两名电工,由县里统一培训,合格后就留在村里当电工。

    会议结束,天色将晚,秦大伟决定立即回村,这样即省了一顿饭钱,又省下住宿费,另外他想好了,在通电那天,跟李香兰成亲,日子一拖再拖,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李香兰,自己偷偷摸摸去过几次,但没有领证,他还是不敢明目张胆。

    初春,路边背阴处还有少量的积雪,向阳坡的雪早化得一干二净,干枯的草下,已经有小草发芽,迎面吹来的风不再像冬天那么阴冷,秦大伟走的急,鬓角已经见汗,索性摘掉帽子,解开上衣纽扣,风吹胸膛的感觉,像李香兰温暖的小手。

    走到村头,随风吹来烧柴火的烟味已经不浓了,依稀有几户人家点亮了煤油灯,秦大伟不禁感慨:好日子快来了,下个月,这里就能跟城里一样用上电灯,有了电,就可以干好多事,他听说有些地方开始用电磨,磨米和面,用人推碾子、赶毛驴拉磨的时代将要结束,他计划通电后利用生产队队部的房子,开一个磨坊,玉米、小麦什么的,一推电闸,稀碎稀碎的面儿就出来了,秦大伟想到未来,兴奋地用右手握拳,左手伸开,自己来一把击掌庆祝。

    自从老婆死后,两个女儿嫁人,秦大伟就跟老娘在一起,平时他住在队上的时候多,老娘开始还追着他问,让儿子在自己临死前讨个老婆,见儿子无动于衷,她也就习惯默默地干活,平日里难得说句话,听生产队里的妇女们传儿子跟寡妇香兰好上了,她开始上心,琢磨着该给儿子做两床新的铺盖了。

    秦大伟推门进屋,屋里没点灯,老娘正坐在炕里,望着窗棂出神.秦大伟高兴地甩掉鞋子,一屁股坐在炕上,对老娘说:“娘,你猜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也不等老娘回答,他接着就说出来:“我们生产队下个月要通电,以后我们就可以点电灯了,哈哈哈。”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大笑起来。

    见儿子高兴,大伟娘也眉毛一展,好久没见儿子这样了,她点上煤油灯,要下地给儿子热饭,秦大伟摆摆手,转身自己去锅台上找,盆里的大碴子粥还温乎,没有菜,晚上大伟娘也没做菜,碗架子里有一碟大酱,还有扒完的大葱和青萝卜.秦大伟盛一大碗粥,站在锅台边上,几口就吃个精光,他要去队部,他要把会议的内容传达给队里的干部们,还有,选出两个去培训的电工,虽然路上他已经心里有谱,但还是拿到会上说才算正式。

    秦大伟的办公桌已经看不出原来桌面的颜色,用一张厚玻璃压着,玻璃下面是几张报纸,他的桌子抽屉一向不上锁,生产队唯一带锁头的就是会计张惠来的桌子和柜子,因为开会,他的烟荷包没带,开会的人大多抽烟卷儿,他也狠狠心买了两包葡萄烟,可抽起来没有自己的“蛤蟆头”过瘾,打发人去通知生产队的干部们来开会,秦大伟卷起自己的大喇叭,一会儿功夫,煤油灯微弱的光被烟雾笼罩。

    薛秋月是第一个到队部的,看到队长在吞云吐雾,她把门打开,伸手挥了挥,让烟雾散去一些才进来,秦大伟也过足瘾了,把烟头往鞋底上一摁,拍拍手站起来,叫薛秋月去前面的青年点儿,把张强和赵国祥也叫过来开会,听说屯子里要安电灯,薛秋月一溜小跑去前面叫人。

    张惠来、刘老憨、贾明海、薛秋月和张强、赵国祥都陆续进来,贾明海和薛秋月去旁边的屋子搬来两个凳子,秦大伟的办公室基本就坐满了,大家基本都知道屯子里要通电的事,小声议论着,秦大伟清清嗓子,大家静下来,屋子里的烟味、煤油味有些大,薛秋月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把门半开着往外放烟味。

    秦大伟数着手指头开始说:第一件事,一个月内大界村跟县城一样通电,我们也可以过上点灯不用油的日子,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一起鼓起掌来,秦大伟示意大家静下来,接着说道,我们生产队的任务是负责屯子里的挖坑,按照县里电业局的安排,大路边上要埋沥青泡过的木头电线杆子,每家每户的窗前要埋一根房檩子粗细的架线杆子,具体需要多少粗的多少细的,由薛秋月配合张会计一起统计,大路上挖坑的事由刘老憨带着青年点儿和民兵排的人一起干,各家各户窗前的坑不算大,电线架到谁家就由谁家自己弄,薛秋月举了一下手表示听明白了,刘老憨拍拍坐在身边的张强,一起应声答应。

    秦大伟拿出烟纸,又卷了一颗烟,贾明海端过煤油灯给队长点着,因为好几天没抽卷烟,秦大伟猛吸一口,被烟呛了一下,干咳了几声才说第二件事:屯子里有一百多户人家,也就是得有一百多个杆子,通电以后还得有固定的人维护,电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弄不好要死人的,所以县里要求我们派出两个人去学习,以后屯子里涉及到电的方面,都由这两个人处理,另外我还有个想法,通电以后在屯子里搞个磨坊,这两个人选你们先考虑一下,一会儿定下来。

    下面我说第三件事,秦大伟故意停顿了一下,吸引开会的人注意,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先笑了,我打算在屯子通电那天把我跟李香兰的事办了,屯子里有电了,也不用点着这么个煤油灯,我也图个吉利,亮灯的日子,就是我跟李香兰的结婚纪念日,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他话音没落,大家已经面带喜气地鼓掌吆喝起来。

    秦大伟有些脸红,这个农村汉子说起自己的亲事还有些不自在,他挠挠头,问大家电工选哪两个人,张强问可不可以叫知青当电工,张会计认为还是选本屯子的人,知青将来还是要返城的。薛秋月低下头,她知道张强的意思,可自己的未来一片渺茫,她倒是满心同意,可张强的家里会同意娶她这个农村姑娘吗?她不敢去想,背地里她抱着张强哭过好多次,睡梦中总是离别的场面。贾明海问电工的工分怎么算,秦大伟笑了,电工的工分跟大家一样,按出工日算,如果活儿多了,可以加几个工,贾明海举手申请,大家也觉得他是合适人选,落实了一个人,还缺一个,张惠来提议叫魏宝柱当电工,听会计说魏宝柱,大家都笑了,平时屯子里的人都叫柱子,大名只有会计记得,最后决定参加培训的电工是贾明海跟柱子两个人,白天培训,晚上回家住,生产队不另外安排他们住店,会议基本说完,贾明海跑出去通知柱子,薛秋月吹灭煤油灯,几个人一起离开队部。生产队这一排房子又黑了下来,前面的青年点儿还有人没睡觉,能听到一两声喊叫声。

    结婚的日子宣布了,秦大伟还没有和李香兰通光。回来的路上,秦大伟就设想着:要是告诉李香兰一个月内结婚,她会是啥样子?想到李香兰,秦大伟的心里一热,这个女人知疼知热,让他这个对家庭已经彻底失望了的男人又有了希望,想到李香兰可能坐在煤油灯下等他,脚下顿时觉得有劲了。

    路上无人,秦大伟的脚步声惊动了不知道是谁家院子里的狗,汪汪的叫声引来好几只狗的叫声,秦大伟大声咳了一下,狗们似乎能分辨出是他的声音,一起没了声音,秦大伟咧嘴一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京剧台词来:浑身是胆雄赳赳。。。。。。

第四十一章 李香兰出嫁

    秦大伟来到李香兰家的窗前,顺着窗帘的缝向里面看,李香兰在微弱的灯光下给孩子们做鞋子,女人没发现有人在看她,一脸安详地样子,许是针有些发滞,她把针在头上蹭蹭,秦大伟见过老娘也这么蹭过,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有女人才能算个家啊,十几年的鳏夫日子快熬出头了,他要把屯子里要通电的事告诉女人,他要把办事的正式日子告诉女人,刚才一高兴,在会上说出来,不知道女人会不会不高兴,其实他心里有谱,女人在等他说话,内心里一百个愿意。

    秦大伟敲了两下窗子,女人把灯芯拨亮,裹着衣服麻利地下炕给他开门,他敲窗的声音女人能听出来,他问过女人怎么知道是他,女人说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自从有了第一次,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虽然去县里开会才三天,女人却觉得过去三个月一样,得知秦大伟回来的消息,李香兰早早安排孩子们睡觉,铁锅里烧好热水,拿起孩子的鞋底,一边纳鞋底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秦大伟一定会来。推开门放秦大伟进去,秦大伟把帽子递给女人。女人细声说道:“人家在等你呢,不然这时候都睡觉了。”秦大伟问她怎么知道他回来,女人噗嗤一乐,原来刚才在外面遇到了去开会的刘老憨,刘老憨说队长招呼开会,她就知道他回来了。秦大伟伸出手抱了一下女人,女人耸了一下肩膀,转身去锅里舀了半盆热水叫他洗脚,秦大伟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衣服,傻笑着洗完脚,女人脸一红,把他洗完的水盆挪开,顺势吹灭了灯。

    夜幕下,一切变得自然,没了拘谨,没了犹豫,没了羞答答,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不是新婚,但也是分别好几天了。当女人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秦大伟爱惜地帮女人擦去额头上的汗,女人用拳头敲了敲他发达的胸膛,她喜欢秦大伟健壮的样子。大伟告诉女人屯子里要通电的事,女人很兴奋:“要是通电,就有电灯,晚上干活也就不用点煤油灯了。”大伟接着告诉女人,想在通电的那天娶她,女人甩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黑黑的眼球盯着秦大伟说:“你真的不后悔娶我?”秦大伟嬉笑着说,刚才没后悔,现在有点儿后悔,女人追问为什么后悔?秦大伟咬着女人的耳朵不说话,女人还问,他强忍着笑比划了一个动作,女人明白他是在嘲笑自己。

    自从宣布贾明海和柱子去学习电工的事,屯子里有好几家来找秦大伟,也想参加学习,都被秦大伟拒绝了,乡里乡亲的,他不能言而无信,那样会被人家嚼舌根子。也有家里是女娃的,问女孩子可不可以学电工,秦大伟回答:“电工要登高上房,不是容易的事,暂时不行,或许将来有女电工。”贾明海和柱子去学习的当天早上,路边站满了人,一个是两家的人都出来送行,还有是看热闹的邻居。

    二十天的培训一眨眼就过去,贾明海和柱子搭着电业局的汽车回来,车上装着风雨线、固定铁板、电瓷瓶和一百多根架线用的檩子那么粗的杆子,车上还有几箱子刀闸、灯头、灯泡、花线和带拉绳的“闭火”,这些是收钱的,由生产队统一收上来交给电业局。电业局还免费发给两套电工专用工具,两个电工帆布兜子、两个脚扣子。两个小伙子神气地把宽板皮腰带扎上,工具带在屁股后,走路的姿势都是扬着头,屯子里的几个孩子围着问这问那,仿佛这两个人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了。

    当电业局的施工人员在屯子外面干活时,贾明海带着人埋屯子里路边的电线杆子,他们还不能上高杆子架线,柱子安排各家各户的小杆子位置。

    阳历五月,早晚还有点儿凉,白天的气温还是很舒服的,干活的人都甩掉了衣服,头上冒着热气,秦大伟安排女知青给屯子外的施工人员送去茶水,至于贾明海跟柱子,都是走到哪家喝到哪家,当上电工,两个人在屯子里的名气大了好多,虽然在一个生产队里,平时是没有时间到处窜门的,这次大大地叫他们风光了一回,柱子新婚不久,大华的肚子逼着他在腊月里成亲,二月二,大华生下个八斤的小子,全家人也就原谅了柱子偷吃禁果,儿子是他的遮羞布,要是生下个女儿,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五月十二日,阴历四月初十,大界村迎来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早晨十点钟,县电业局的朱副局长也来到了大界村,秦大伟特意安排贾明海多买了几挂鞭炮,当朱副局长推上队部的总电闸,灯亮了,外面的鞭炮也响起来。贾明海跟柱子见电闸推上,又去各家走了一遍,除了三家的灯泡有问题,全部亮灯,两个人洋洋得意地回到队部,秦大伟拿出好烟发给他们,贾明海想起来,今天还是队长大婚的日子。

    秦大伟的婚礼办得很简单,李香兰说他们都是二婚,把结婚证扯上,在家里请两桌直系亲属吃一顿就算结婚,她没有要什么家具,秦大伟的老娘给做了两床新被子,大伟给她浑身上下换了一套新衣服,穿上大红上衣的李香兰,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屯子里年纪最大的刘爷爷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秦大伟跟李香兰站起来给大家敬酒,大伟的两个姑娘也回来了,当初对爸爸的怨气也早没了,两个姑娘拉着李香兰的手说个不停,她们知道爸爸很苦,结婚以后才真正理解单身男人的难处。

    从通电开始,家家户户都处在兴奋当中,天刚黑,所有的灯都亮起来,这个在寂寞里沉寂多年的小山村第一次露出光亮,虽然给各家配置的灯泡度数都不大,可乡亲们已经满足了,他们可以跟城里人一样用上电灯,年纪大一些的人念叨着共产党***的好处,年纪小的孩子们淘气,第一次见过拉一下绳子就能亮灯,拉着“闭火”一开一关地玩儿,少不了被大人呵斥一顿。

    参加婚礼的亲属们陆续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大伟老妈跟他们两口子,因为李香兰的三个孩子都小,大伟跟老娘说好暂时去香兰家住,等夏天有时间再盘一铺北炕,搬到一起住,一整天,大伟的老娘都暗地里抹着眼泪,不过这是喜悦的眼泪,儿子苦,她又帮不上,这下儿子娶上媳妇,她就是到地下也对得起大伟的爹了。

    秦大伟跟李香兰相跟着回到家,三个孩子在跟小姨玩,见两个新人进来,小姨子桂兰站起来要走,她的家离这十几里路,今晚已经说好去秦大伟家住,明天起早就得回去,因为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香兰不舍得妹妹走,拉着桂兰的手不放,孩子们知道今天妈妈跟秦爸爸结婚,也都是眉开眼笑,其实她们早就发现秦大伟住在炕头,大姑娘曾经悄悄问过妈妈,妈妈嘱咐不能跟任何人说。

    秦大伟对待三个孩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们喜欢他是因为他总能变出来好吃的,见大人们回来,三个人迅速脱光衣服钻到被窝里,探着脑袋看着穿新衣服的妈妈跟秦爸爸,桂兰见状,笑着跟姐姐说:“我再不走,孩子们都不睡觉,你们两个人的好觉就睡不成了。”秦大伟还要留桂兰坐一会儿,小姨子调皮地说那就不走了,睡两个人中间,三个大人哈哈的笑声惊动了已经睡着的孩子们,睁眼看了一下,又睡过去。

    把小姨子送回家,秦大伟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又嘱咐小姨子夜间别出去,家里的狗还不认识她。从家里出来急三火四往回赶,秦大伟的一颗心跟平日去李香兰家不一样了。初十的月亮已经大半个,剩下的一点儿也能看出朦朦胧胧的影子,秦大伟无心欣赏夜晚的风景,今天名正言顺地把女人娶到家,虽然暂时还住在女人那里,但他没有倒插门的感觉,他觉得那里就是自己的家,就好像命中注定似的。回来时李香兰已经钻进新被子里等他,秦大伟脱衣上炕,把窗帘又拉了拉,因为他知道在外面能看到屋里,李香兰问他拉窗帘干什么,秦大伟狡猾地笑着说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今晚想开着灯睡一次。”李香兰冲男人笑了一下说道:“你今天的事多,劳累了一天,不想歇歇?”秦大伟钻进被窝,做个鬼脸。李香兰假装恼怒地瞪了男人一眼说:“第一天有电灯,开着灯费电,以后又多了一笔开销呢。”说完迅速地把电灯关了,内心已经开始激荡起来。。。。。。

第四十二章榆树雀儿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陆小西会背诵二十四节气歌的时候,还不懂节气歌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能背下来,后来是大姨家的表姐丽霞给他解释,告诉他二十四节气的名称和顺序是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丽霞姐比小西大十岁,陆小西三年级的时候,表姐已经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

    北方的节气很准,过了清明,路边的杨树柳树露出了“毛毛狗”,沟边的小草开始冒出芽儿来,陆小西刚脱掉棉袄,几场热风吹来,秋衣也穿不住了,冬天套着棉袄的衣服,便成了夏装。

    一件衣服穿四季,上年纪的人都知道:夏天挽起袖子就是半袖衫,秋天加一件秋衣就是秋装,冬天和春天基本上是连着的,套上棉袄可以穿半年。因为要穿四个季节,所以大多数人的衣服都是蓝、灰、黑色。

    陆小西的蓝上衣是姐姐小南穿过的,裤子是哥哥小东的灰裤子,虽然都打着补丁,可妈妈给小西洗的干干净净,每年春节,几个孩子都能得到一套新衣服,过年能穿上新衣服的人家算上是富裕人家,可小西喜欢穿带补丁的衣服,他觉得新衣服穿在身上反而不舒服。

    当陆小西肩上扛着衣服,长袖的海魂衫袖子撸到胳膊弯儿,手里拿着一个没盖的旧饭盒,懒散地来到县政府的侧门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金霞从侧门里走了出来,招手喊陆小西进去,门卫认识金霞,吩咐他们不要在院内乱跑。

    金霞是陆小西的同学,坐在陆小西的后排,虽然学习排在中等,可乖巧文静的样子在班级里还是很有人缘的,当老师宣布全体学生都参与收集榆树种子,每人需要采集两斤干的榆树雀儿时,金霞捅了陆小西一下,告诉他星期天去政府大院采榆树雀儿,她的妈妈在林业局,跟县委一个院子,那里有几棵高大的老榆树。

    陆小西第一次走进政府大院,政府大院在二道街的路北面,一溜青砖灰瓦的房子隐映在树的阴影里,至少有两百米长,这两百米长的院子里,有几十个单位在这里。房子离路大约有五十米远,墙里种着白杨,陆小西问过爸爸,爸爸说这么粗的大树得有三十年才能长这么粗。人们平时路过这里只是在墙外往里看几眼,墙是青砖砌成的垛子,两个垛子中间是木栅栏,栅栏都刷着蓝油漆,透过栅栏,能看到里面高大粗壮的白杨树,大树的粗细跟栅栏外面路边的大树差不多,整个县城,也就这条路上能看到这么多大树。陆小西家窗前的路边也有杨树,但只有几棵,也没有这里的大树粗壮。

    金霞拉着小西的手,进小门后右拐,看到一条笔直的红砖铺的小路,路边也是用红砖斜插着埋在地上,整齐的红砖角象锯子齿一样向上挺着,挨着路牙子是低矮的修剪整齐的榆树墙,榆树墙里面的地上种着小花。走了大约有一百米,小路拐弯儿,向北延伸,金霞告诉小西,妈妈的单位林业局就在这里,是一排厢房,窗户朝西。

    金霞跟在学校里简直判若两人,边走边滔滔不绝地给小西介绍,水粉色的衣服衬得小脸红红的,一根歪辫子梳在右边,给人俏皮的感觉,陆小西问金霞大榆树在哪里,金霞松开拉着小西的手向前面指指,陆小西伸着手指一、二、三、四地查着,一共有六棵大榆树。

    来到榆树下,小西发现,大树下面的榆树雀儿并不多,微风吹来,偶尔飘落一些散落在地上,因为这六棵榆树长在一溜青色房子的东面,高大的树冠比房子高许多,一些被风吹落的树叶和榆树雀儿大多落在房顶上。小西拿出妈妈给的缝针,缝针稍稍有些弯,他蹲下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扎,金霞也脱下衣服,用手卷了一下,放在小西的衣服旁边,小西抬头看了一下金霞,金霞的圆领半袖碎花背心掖在裤子里,裤子用一根鞋带儿系着,有些肥大,估计也是穿姐姐剩下的旧裤子,见陆小西看她,金霞不好意思地转身提提裤子,屁股上缝纫机轧的圆圈圈像伐倒的大树年轮。

    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不动,房檐上有几只麻雀在追逐着,地上散落的榆树雀儿差不多都被小西和金霞用针扎光了,小西放下手里的破饭盒,他看到大树下有一个蚂蚁洞,洞的周围一些忙碌的蚂蚁爬来爬去,陆小西找来一根干木棍,把蚂蚁洞附近的蚂蚁用木棍当着,几只蚂蚁迅速地爬上木棍,小西拿起木棍把蚂蚁抖落到离洞口一尺多远,蚂蚁们惊慌地四处爬着,然后又朝着洞口的方向聚集,小西喊金霞过来看蚂蚁,金霞怕蚂蚁咬到自己,蹲在小西后面看,蚂蚁爬动时前面的两只触角总在动,遇到别的蚂蚁时好像是打招呼一样地碰来碰去。

    玩了一会儿,小西问金霞,下雨天蚂蚁怎么办?洞口也不能盖上,大水灌进去,蚂蚁洞估计得进去满满的水,蚂蚁会游泳吗?金霞摇头说不知道,但下雨过后没见到死蚂蚁,可能蚂蚁会逃跑吧?小西玩得一时兴起,叫金霞站起来转过身,金霞不知道小西要干什么,睁大眼看着他就是不动,小西说要尿尿,金霞脸一红呸了一声,躲到大树后面,小西解开裤子,一泡尿绕着蚂蚁洞画了一个圈儿,见金霞还没回来,小西就喊她回来,金霞急忙喊道:别过来,转过身去不许偷看,我也尿尿。

    被小西用尿浇过的蚂蚁,慌乱了一下,又开始爬动起来,金霞也过来看,淘气的小西用尿围着蚂蚁洞浇成一个圈儿,但丝毫也没阻止蚂蚁们,玩儿了一会儿,地上有风刮下来的榆树雀儿了,小西和金霞又蹲在地上认真地扎起来。

    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中,小西感到肚子咕咕响了,铝饭盒里的榆树雀儿连半下都不到,他站起来去看金霞手里有多少,金霞手里拿着的是用黄纸叠成的纸兜,里面的榆树雀儿还没小西的多,两个人决定先回家吃饭,要是下午这里还是这么少就换一个地方,金霞嘱咐小西吃完饭就来,还是在小门这里等他。

    回到家,小西妈早就把饭菜做好,摆在炕桌上了,陆伟民中午没回来,早晨走时说去吃喜酒,嘱咐孩子们在家听话,中午菜是炒土豆丝,两盘土豆丝转眼之间就盘子见底儿,刚好外面卖豆腐的声音传来,小西妈叫小西去换豆腐,一碗黄豆能换一块水豆腐,小西换过,如果没有黄豆,可以用一张豆腐票加上五分钱买一块。

    陆小西老远地就跟卖豆腐老头儿打招呼,老头儿称完黄豆,还剩下一点儿,倒回小西的布兜子里,陆小西左手抓着布兜子和剩下的黄豆,右手的二大碗递给豆腐匠,他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人们管卖豆腐的老头儿叫豆腐匠?爸爸的解释是匠是指有独到手艺的人,比如木匠、铁匠、瓦匠,是一种尊重的称呼。换豆腐的有好几个人,豆腐匠认识小西,咧着没牙的嘴一笑,给小西铲了一块豆腐边儿,比正常的豆腐能大一些,旁边的女人也想要豆腐边儿,老头眼一翻,哼了一声说道:“不能挑,按顺序捡,都挑的话自己的豆腐就没法卖了。”

    回到家里,小西得意地跟妈妈说换的是豆腐边儿,还讲了卖豆腐的老头没给旁边的女人豆腐边的事,妈妈夸他嘴好,下次还叫他去换,边说边把手里端着的大酱倒在豆腐上,小南洗了两棵大葱,用手撕开,放在豆腐上。

第四十三章你是个好人

    吃过晌午饭,小西把旧饭盒里的榆树雀儿倒进妈妈找来的布兜子里,戴上他那顶仿制的军帽,走出家门。路过付姗家门前,刚好碰到出来的付姗,知道小西跟金霞去扎榆树雀儿,付姗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小西叫她去拿装榆树雀儿的家什,付姗跑回家,手里举着一个罐头瓶子出来,瓶子里是一根缝麻袋用的马蹄针,小西夸付姗聪明,上午他用缝衣针扎榆树雀儿,因为针太小,两个手指头都抓疼了,付姗看看小西的手指头,答应到地方时把马蹄针给他用。

    从小西家到县委大院,走路去也就十几分钟,路上小西问付姗后妈对她好不好,付姗生气地站住脚对小西嚷:“不是后妈。”小西知道说走嘴了,吐了一下舌头,他在乡下听过巧珍婶给他讲过后妈的故事:说从前有个后妈虐待孩子,大冬天给孩子穿没有棉花的衣服,衣服里面是柳絮,根本不暖和,孩子怕冷不出门干活,被爸爸打了一顿,棉袄都被打开花了,里面的柳絮飞了出来,爸爸知道冤枉了孩子,把后妈狠狠地揍了一顿,后妈的故事就传了出来。

    见小西被自己吼的不自在,付姗不好意思地拉了一下小西的手,她的年纪比小西大一岁,个子也比小西高,妈妈的死让付姗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好多。自从姨妈成了妈妈,她每天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妈妈不高兴,她写作业从来不用督促,妈妈洗衣服的时候,她也总是帮着晾衣服,个子小,她就站在凳子上,弟弟付雷出生后,姨妈的脸上不像过去阴沉,整天带着笑。

    萧瑰手巧,孩子们的衣服都她利用晚上的时间做的,细密的针脚像缝纫机轧的似的,付姗身上的白衣服是捡姐姐的旧衣服,胸前被姐姐刮了一个三角口子,萧瑰用粉色的线,绣上一朵小花遮住了口子,邻居们都夸好看,付姗对这件旧衣服特别喜欢,都是出门时才穿出来。

    走到路口拐弯,远远地看到金霞对他们招手,小西向前跑了几步,把付姗落在后面,见付姗还在慢腾腾地走,陆小西开始喊起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弄的付姗不知道迈哪个脚,索性停住不动。陆小西拍着手哈哈大笑,付姗嘴上嚷着饶不了你,心里却不是。金霞见多了一个人,就提议去东大沟那里,沟边上有榆树,虽然没有林业局的树高,但树上也有榆树雀儿,不知道落到地上的多不多。

    从县大院儿到东大沟没多远,三个人一路向东走了十多分钟,迎面有微风刮过来,空气中的味道也好闻了许多,能闻到青草味儿。陆小西曾经跟男同学来过这里,在东大沟有一个地方,有个大坡子下面,是一块平地,经常有各单位的民兵到这里练习打靶,要是幸运的话,能捡到子弹壳儿和子弹头,子弹壳得管人家要,找子弹头得去坡上的土里挖。不下大雨,沟里的水几本看不到,平时下小雨时,能看到小水泡。走小路的时候,能见到蹦跳的青蛙或癞蛤蟆,但都是个头很小的。越过大沟,沟边上是一排榆树林,榆树没有县委大院里的榆树粗,好像是那种防风林。

    东大沟其实是过去的护城河,后来水干了,沟里长满了杂草,要是下大雨的时候,沟里也能存水,天晴后,也就两三天的样子,沟里的水就蒸发了。走到地方,看到沟边的榆树都不高,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树上的榆树雀儿也不多,地上倒是有刮下来的干的,小西想爬到树上去弄,付姗拉着他的海魂衫不让小西爬树,看到付姗快急出眼泪的样子,小西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下午的收获不小,虽然榆树低矮,长的榆树雀儿不多,但树带长,小西的饭盒,付姗的罐头瓶子和金霞的纸兜都弄满了,三个孩子坐下来,望着不远的水泥桥,桥上走的人不多,桥下面有几个男孩子在捉迷藏,嬉笑打闹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金霞见付姗不说话,站起来把付姗的两个辫子解开,张开手指,打算给她梳成自己一样的歪辫子,小西提议给她梳成左边的歪辫子,这样她们两个就是一左一右,正好配成一对儿。

    金霞给付姗弄好辫子,陆小西叫她们两个站一起,付姗看不到自己,只是用手摸着辫子梢儿,小西夸金霞梳的好看,付姗也高兴起来,拉着小西和金霞的手说:将来长大了,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最好能搬到一起住。金霞伸手刮付姗的鼻子,笑着说,将来结婚你得跟男人一起住,你现在不是跟班长住在一起吗?付姗听出来金霞是戏耍她,脸通红通红地,自己都觉得有些发烧,她真的想过将来嫁给陆小西,金霞这么一说,她仿佛被窥探了心事,伸手去捂金霞的嘴,金霞摇着头不叫付姗捂到嘴,付姗气恼地把手伸到金霞的腋下,金霞笑成一团,蹲下来看陆小西的反应,陆小西咧嘴笑着说:“是邻居,不是住一起。”付姗捂住自己的眼睛,透过手指缝往外看。

    太阳落山了,天色猛然暗了许多,小西在外面呆了一天,平时他不跟女孩子玩儿,几年前跟付姗、赵娟、石金枝玩过家家时好像老远的事了,暑假和寒假,小西都喜欢去农村,喜欢烧苞米,喜欢齐爷爷的瓜地,喜欢齐爷爷家的孔雀东南飞和瓜田李下。付姗见陆小西看着落下的太阳开始走神儿,推了一把小西,小西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大声喊跑远了的金霞回家吃饭,金霞跑回来,拿起地上装满榆树雀儿的纸兜,笑着对付姗和小西说:我跟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先走了,下星期天我们再过来采榆树雀儿,老师要求每个人两斤,得一大包呢。

    付姗接过小西的饭盒,帮小西拿着,小西把帽子用手顶了一个尖儿戴上,个子就跟付姗差不多高了,付姗见他假装高个的样子,故意甩了一下辫子,辫子梢扫到了小西的脸,小西伸手要抓她的辫子,付姗机灵地已经跑到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跑着。

    付姗跑不动了,把饭盒跟罐头瓶子交给小西拿着,刚才金霞给她梳的辫子有些紧,她觉得头皮不舒服,就打开头发,披散着没有系头绳。路上下班的人多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味儿,天色慢慢地黑下来,借着微弱的光亮,小西发现,付姗披散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很美。

    快到家门口,看到悦来大车店门前围着几个人,陆小西从人缝钻进去,看到一个要饭的老头儿坐在那里,天气这么热,他还穿着一件破棉袄,棉袄已经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棉花。老头儿一只手拿着一个破缸子,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棍子,肩上搭着两个缝着补丁的布袋子,布袋子瘪瘪的,能看出来里面没有东西,见围着的人多了,老头儿弯腰坐在地上。围着的几个人都是大车店住店的车老板儿,听老头说话的口音是外地的,都好奇地跟老头搭话。陆小西从人群里出来,飞快地跑回家,妈妈见小西的样子,以为在外面打架了,小西跟妈妈说,外面有个要饭的坐在地上。

    小西妈到锅里拿出一个混合面的馒头递给小西,叫他去送给外面那个要饭的,小西推门出来,看到付姗手里拿着半张饼看着他,他接过饼,拉着付姗到大车店门口,把手里的馒头和饼递给老人,老人睁着有些浑浊的眼连连点头,低声地说着谢谢。

    两个人从人群里出来,小西的手还在拉着付姗的小手,付姗也由着小西拉着,发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小西脸一热,幸好看不到脸色,付姗低声对小西说:“陆小西,你是个好人。”

    小西回答:“你也是。”两人相视一笑,细密的小牙白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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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952/ 第一时间欣赏半杯流年半杯月最新章节! 作者:匹夫韩五所写的《半杯流年半杯月》为转载作品,半杯流年半杯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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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流年半杯月介绍:
《半杯流年半杯月》贯穿全篇的是生与死、情与爱、灵与肉、纯洁与心计、忠诚与奸诈。
主人公陆小西的成长经历是明线,以时间的变幻岁月的流逝为暗线。以历史的脉搏为骨,以人间情色为肉,再现北方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社会变迁、改革开放的变化以及小地方、小人物的平常生活。
白描的手法写食色、人性,写市井小人物的内心世界。
让年青一代了解历史。让曾经的过客历史重温。半杯流年半杯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杯流年半杯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杯流年半杯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