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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匹夫韩五     半杯流年半杯月txt下载     半杯流年半杯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喜事临门

    也许是老天给虔诚的女人送来迟到的祝福,巧珍真的生下一个七斤半的男娃,接连生下三个女娃,巧珍已经害怕肚子鼓起,忐忑不安的十个月,巧珍觉得像过了半辈子,当接生婆大声地喊着是个带把的时,她顾不得身上的脐带还没处理完,就伸手去摸还哭着的孩子的小腿中间,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口中祷告:“感谢老天,感谢祖宗,感谢带生的小西。”

    她想大笑,她想大叫,她又想哭,女人的一生,这就是女人的一生。齐娃摊着两手,傻笑着看着儿子,三个女娃也都趴在小弟弟的周围,生命真是神奇,昨天还藏在妈妈肚子里,今天就变出来一个小弟弟,三燕想伸手去摸摸弟弟,被巧珍打了一下小手,三个孩子一哄而散,跑去向爷爷报喜,巧珍示意齐娃撕下今天的阳黄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她把这张带着年月日的纸对折后塞在枕头下。

    齐老头盘腿坐在炕上吧嗒着长烟袋,没到大冷天的时候,他的乌拉草还没人买,每年的这个时候,是他一年中最清静的时候,前几天进城,看到墙上到处贴着大字报,还有黑墨画的连环画报,白灰水刷的大字满墙都是,他辨认出几个字,是打倒内奸工贼***!还有一条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齐老头识字不多,***这几个字认识,至于草和苗都分成了社会主义、资本主义,老汉摇摇头,农村人,没时间去分那东西,地里的庄稼就得要有苗,靠它打粮食的,至于草的问题,他觉得草也不错,他的乌拉草又软又暖和,絮在鞋里基本上没法分清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真要是只许他弄社会主义的,不许弄资本主义的,请学校里的老师也分不清的,他宁愿不干这活了,伤脑筋。还是农村的日子太平些,外面大风大浪,屯子里也就来几个下放的四类分子,还都是老弱病残的,看不出大凶大恶的样子,齐老头云里雾里的梦游时,孩子们叫着吵醒了他的清梦。

    齐家的孙子出生了,齐老头高兴地胡子都翘起了,他两个儿子,生下五个女娃两个男娃,这个是第二个带把的,拿下挂在墙上的阳黄历,齐老头仔细地看着,一九七零年十一月十日,阴历十月十二,他低声嘀咕着:“是只小公鸡哦。”齐老头板着指头,快到小雪了,明天他得收拾家伙,孙子的出生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他琢磨早几天出去卖他的乌拉草,争取在孙子百天的时候,给娃娃买上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忽然他眼前一亮,箱子底下还有几块袁大头,他可以去清城公社找他的老伙计鲁锡匠,鲁锡匠手艺好,还会一手银活儿,给孩子打一把银锁,雕上长命百岁的字和图案,他就是驾鹤西游也没什么遗憾了,想着银锁的样子,他立刻翻箱子,旧手绢包着的三块袁大头还在,包好放到箱子地下,又觉得不踏实,重新找出来揣到怀里,口中哼起《空城计》的几句唱词: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

    。。。。。。

    陆伟民得知齐娃生个大胖小子,特地带着小西前来祝贺喝满月酒,因为齐家胖小子的出生,前来贺喜的婆姨们夸完了巧珍接着是抱小西,小西的脸上被亲得通红,小孩子不是害羞,是大家的嘴亲得太用力了,当场又有好几个新婚小媳妇预约陆小西带生,小西只是觉得好玩,吃了好几个红皮鸡蛋。

    吃过午饭,陆伟民要回去,小西看着爸爸,一副没玩够的样子,二燕更是跟陆大爷求情,小西就被留下了。有了新出生的弟弟,睡觉的地方有了变化,巧珍自然是带着儿子,二燕抢着要跟小西一被窝,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的样子,巧珍觉得幸福来得真是突然,一年来心惊胆战的郁闷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吹灭了灯,齐娃的手就不消停了,巧珍轻声地叫孩子们睡觉,小西正绘声绘色给大燕二燕讲新学会的故事,大燕跟妈妈讲情,听完就睡,白天忍了一天的齐娃看身边的三燕没动静,悄悄地钻进了巧珍的被子里,巧珍怕孩子们听到,忍着不出声音。

    窗外的月亮马上就要圆了,皎洁的月光洒满寂静的村庄,晚睡人家的烟囱里还在冒着烟,没风的夜晚,袅袅的轻烟上升着,升到很高很高才散开,外面喧嚣的世界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小村子,善良的人们只要能吃饱穿暖,老婆贤惠,孩子没病,被窝里温暖,就是幸福生活。

    天还没亮,柱子就起来了,昨天在草甸子上发现有兔子的脚印,他马上回来做了几个套子,套子是用煤堆里捡来的煤丝接起来做的,上次车老板进城,还给他捎回来几米细铁丝。柱子做的套子有两种:一种是绑在树趟子里的,就是把几个树条子相对着扎成一个离地二十公分的弧形,把铁丝围成一个圆圈,一共两圈,两个圈是连着的,其中的一个圈跟树枝子绑在一起,铁丝圈悬在弧形的中间,离地大约3公分,只要兔子在圆圈里跑过,铁丝就能勒住兔子的脖子,越挣扎越紧;还有一种是拴在地上的木橛子上的,木橛子得用石头钉在地上,一端拴住,另一端围成个活套,下雪的时候用雪,没雪的时候用土,把铁圈立起来,下部分压上雪,铁圈一般都是摆在有兔子脚印的地方,运气好,一次就能抓好几只兔子。下完兔子套,屯子里的烟囱也开始冒烟了。

    特意绕了一趟街,他跑到大华家的院门前往里张望着,希望能看到大华的出现,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人出来,柱子有些泄气,不再等大华,白天还有机会看到的。回到自己家的院子,绑在杆子上的鸟笼里又多了十几只鸟,早晨的收获不小。在东北的冬天,滚鸟基本上男孩子都会,选个叫得好的“油子”,听到叫声,就会有许多鸟儿围上来,笼子上别着谷穗子,鸟儿跳上去吃食的时候,就直接落到笼子里,如果雪下得大,大地里找不到吃的,成群的鸟儿就会跑到屯子里找食吃,柱子曾经在一个冬天抓过几百只。

    解开杆子上的绳子,放下滚鸟笼,看看鸟笼子里的鸟,都是苏雀,不值得留下,就都掏出来摔在地上,城里人有收这东西的,两分钱一只,柱子没舍得卖,留着给大华吃。仓房的梁上,挂着一个布袋子,已经有上百只苏雀了,柱子嫁到四十五团的姐姐笑话他是媳妇迷,柱子的老爸就生下她们姐弟两个,对老儿子也是宠爱的不行。

    柱子的姐姐叫魏宝娟,宝娟、宝柱是老父亲给起的名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魏宝娟被班上淘小子给起外号“喂饱娟”,从此就没去上学,好在家里还算殷实。宝娟长到二十岁的时候,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常年待在家里,没有风吹日晒,虽然谈不上闭月羞花,也算得上明眸皓齿,细皮嫩肉。宝娟爹看到女儿一天天没事,觉得不是长久的事,开始叨咕女大不中留,留下结冤仇。他去找媒婆罗嫂,央求罗嫂给找个好人家,罗嫂给宝娟介绍的是四十五团的一个排长,第一次见面男方就马上同意,当晚就送来一麻袋小麦,相当于半年的口粮,没到一个月,四十五团的小轿车拉走了新娘子,叫屯子里的姑娘羡慕了好长时间。

第十五章意外

    大华家的房子地基高,站在窗前可以清晰地看到路,柱子在门前走了两次,她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出去,柱子的穷追猛打叫她喘不过气来,从心里说,她喜欢他,这种喜欢又怕的感觉,这种心里痒痒的感觉叫她每次都是依依不舍,大娃发现了她和柱子的微妙关系,可不知道他们已经珠胎暗结。

    这几天大华就觉得身子不舒服,像得了什么病一样,细心的徐嫂把她拉到自己的屋子,悄悄问她是不是偷吃了禁果,大华脸一红,点点头承认,在柱子家里,有过好几次,现在怕见柱子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她总是开始拒绝,后来又迷恋那种销魂的滋味,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还是怀上了,她怕家里人知道,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

    临近中午,柱子去遛了一圈,套住了两只兔子,一灰一白,肉滚滚的好重,这次柱子没有在外面遛,直接进了大华家院子,齐老头看到柱子手里的兔子,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大华急忙把柱子拉进屋里。柱子知道大华怀上了,咧咧嘴,苦笑了一下,他还没有准备当爸爸,孩子自己找上门了,看大华愁眉苦脸的样子,两个人商量去找姐姐魏宝娟,这种事要是叫村里人知道,得笑掉大牙。想出办法,大华的心情好多了,看到柱子带来的兔子,来了兴致,烧水剥皮,不一会儿,两只兔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柱子让大华送外面冻上,留着过年吃,她要想吃的话,晚上再去看看套子,应该还会套几个的,临走时,柱子吩咐大华明天跟她爸爸说好,明天去农场找宝娟姐姐,又趴在大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大华红着脸打了他一拳。

    月亮升起的时候,大华已经等在柱子家的门前了,两个人拉着手去看兔子套,要是能套住几只,明天好给柱子的姐夫送去,大华的肚子还指着他姐夫帮忙,虽然有些丢脸,也顾不得这些,只要大华的爸妈能瞒过去,只要村里人不知道。

    走着走着,大华站住了,柱子转过脸看到大华的脸上流着泪水,柱子赶忙帮她擦干,大华低声问柱子:“你会对我好吗?你会抛弃我吗?你不会当陈世美吧”?柱子笑了:“啥陈世美啊,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我就是魏宝柱,齐大华一辈子的男人,行了吧?”

    大华破涕为笑,伸出手去,拉着柱子的一只手放在胸前,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献出一切,要是他真的当陈世美,她就去死。

    柱子看大华不再生气,趁机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大华打了他一下,先找兔子,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总馋猫似的干啥啊。柱子嘿嘿两声,跑到前面去找白天的套子,一共三只,都是灰兔,装进袋子,柱子扛着,大华跟在后面,雪地里留下歪歪扭扭的脚印。到了路口,大华想叫他先送自己回家,柱子拉着大华的手轻轻挠了几下,先到我家,然后再送你回去,大华的身子软了,跟着柱子进了院子。

    柱子爸妈都睡下了,他们悄悄开门进了东屋,东屋这时候没人住,夏天柱子住在这里的半截土炕,只有来人的时候才在炕洞里烧两筐柴火。黑暗里,两个人的哈气都能看到,两个人对望着,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大华的手冰凉,柱子把衣服解开,用自己的胸膛给大华暖手,大华的脸热起来,贴上柱子的脸,两个人的头上、鼻尖上慢慢地有了汗珠,柱子跟她有个暗号,只要悄悄地挠几下她的手心,就是他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从村子到四十五团农场,得从村子西边走,穿过那片树趟子。两个人走了一个多小时,远远地看到一片整齐的砖瓦房,两人感叹着四十五团的房子就是比大界村的气派,啥时候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满足了,柱子握着大华的手,保证会叫大华住上全砖全瓦的房子,这时候,大华觉得能嫁给柱子是自己最幸福的一件事。穿过两排房子,又向东走了几十米路,柱子指着前面的三间瓦房告诉大华,这就是姐姐家。

    院墙是用火山岩砌成的,刷着黑漆的铁门关着,柱子伸手拨开门栓,拉着大华进来,三间瓦房中间开门,地基比路面高很多,得上两个台阶才能进门,中间走廊,最里面是锅台。大华第一次来柱子姐家,好奇的打量着,这里就是比屯子好,外面是清一色的红砖红瓦,连屋里的摆设都跟屯子不一样,地是用红砖摆成人字形铺的,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儿土,屋子中间有一米五高的火墙,火墙上面是蓝色木框的玻璃亮子,隔成了里外屋,进里屋的门开着,门帘上绣着鸳鸯栩栩如生,靠墙摆放一套家具,是流行的“高低高”,就是那种衣柜、穿衣镜、矮柜组合在一起的家具,炕上的炕琴里满满地装着被褥,靠着火墙摆着一台缝纫机,大华知道,整个屯子都没有缝纫机。柱子拉着姐姐进里屋说了来意,姐姐出来打量了大华一眼,大华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魏宝娟没有再问大华,给他们沏上一壶茶水,叫他们在家等着,她去找丈夫。

    听说小舅子出了特殊情况,候登科笑了:“这小子厉害,比我这姐夫都来的快啊”,魏宝娟敲了一下丈夫的头,候登科连连告饶魏宝娟才放过他。跟丈夫说完情况,魏宝娟转身出来,她要去买两斤红糖,家里好长时间不吃红糖,大华现在需要和红糖水。候登科叫老婆下午带着小舅子他们来,他中午联系场卫生院的人。

    为了掩人耳目,姐姐给大华报了个假名字,万一走漏了风声,对她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事。做手术的女医生见惯了这种事,一看就知道是个未婚先孕的,叫大华进里屋躺上床,带上手套检查了一下,大华红着脸转过头,不敢看医生的眼睛。查完后,医生出来对魏宝娟说,可以手术,孩子天数不到五十天,终止妊娠还可以,然后吩咐手术后的注意事项,魏宝娟一一答应。

    手术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但大华也出了一头冷汗。魏宝娟扶着大华出了卫生院,柱子早等在门外,一只手推着姐夫的自行车,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一件军用大衣。给大华穿上大衣,柱子又帮大华把大衣领子立起来,搀扶大华坐上自行车,卫生院离家不远,不过十分钟的功夫。

    姐姐给大华铺好被子,叫大华上炕躺着,点火熬小米粥,又煮了几个鸡蛋,柱子双手端着进屋放到炕桌上。大华的脸色惨白,手术的疼痛还没过去,见柱子探过身来,狠狠地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柱子不敢出声,讪讪地笑着。

    吃了些东西,姐姐又给大华冲了一碗红糖水,大华的脸色好了一些,低声谢着姐姐,姐姐笑着刮了一下大华的鼻子,大华扯过被子盖住脸,总算解决这场灾难了。

    天将傍晚,大华跟柱子商量回家,不然家里人会着急的,长这么大,还没在外面过夜,柱子只好嬉皮笑脸地跟姐姐说他们得回家,看到大华焦急的样子,姐姐叫柱子去找候登科,叫场部的吉普车给送一趟。

    候登科带着柱子回来时,大华已经穿上大衣在门口等着了,姐姐叫她穿严实点儿,到家了再把大衣脱下来给司机捎回来,候登科拍着小舅子的肩膀:“记着下次来多抓几只兔子”。柱子千恩万谢点头答应。

    坐上车,柱子悄悄抓着大华的手,低声问大华坐过这种轿车吗?大华摇摇头,当着司机的面,她怕人家笑话。长这么大,柱子跟大华都是第一次坐这种车,不知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第十六章知青来了

    刚过十五,年味儿还没散,清城公社的通讯员送来一份重要文件。生产队长秦大伟用广播喇叭喊来副队长刘老憨、会计张惠来、妇女主任薛秋月、民兵排长贾明海几人,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是省城要派来一批人到大界村,他们是响应***“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最高指示,支援边疆,建设边疆,为了真正达到锻炼的目的,从思想上身体上彻底改造成功。按照中央决定,部署上山下乡的地方必须是偏远贫困的乡村,所以这次清城公社分配给大界村的名额共二十五人,男学生十八人,女学生七人,是省内哈尔滨、JMS和牡丹江三个地方的学生,五一后来报到。秦大伟解读完公社的文件,掏出荷包,卷上一颗纸烟,示意副队长刘老憨说话,他点着喇叭卷,吧嗒着。

    刘老憨的年纪比秦大伟还大,平日领着大伙干活,比较熟悉村里的实际情况,他清清嗓子,喊张惠来拿出村里的花名册,几个人低声议论着,怎么安置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住。

    研究了半天,最后秦大伟拍板,暂时分散解决住的问题,过几天天暖开化,在生产队部前面的空地盖上一排房,解决住和吃的问题:挨着马圈和牛棚子,各盖一个茅房,男学生那面人多,盖个大点儿的,女学生人少,盖个小一点儿的。队部的房子腾出两间,都集中到一起,腾出的房子给男学生,马上安排人搭上两铺炕,再砌上两个灶台,一个做饭一个做菜,吃饭都集中在队部吃,女学生去家里人口少一点儿的,家里有女孩子的老乡家,房子盖好后统一回来。情况清楚了,妇女主任薛秋月翻着花名册,挑选能住女学生的人家,秦大伟看马上选不出来,安排薛秋月回去慢慢找,吆喝着散会,背着手走了。

    五月四日是公社文件里面说的,学生们报到的日子,一大早,刘老憨就安排人把前几天找人写的标语贴出来,一条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条是“知识青年下乡来,贫下中农乐开怀。”还有一条是“***挥手我前进。”广播里反复唱着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得是***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思想是不落的太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思想是不落的太阳/。欢快的歌声,听起来是那么雄壮亲切振奋人心。

    因为安排女知青找宿的事,村里的人都知道要来城里人,大喇叭响起的时候,队长安排的人也都把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公社的通知是早八点在县里统一出发,估计半小时左右能到,为了表示隆重,张惠来叫没事的人都出来,在队部前面列队欢迎。听说城里的娃娃来种地,几个平时不出来,有些上年纪的老人也都出来看热闹,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胡爷爷九十三岁,捻着下颏几根白胡子,拍着小自己七十岁的生产队赤脚医生,用改不了的山东口音说:“娃子,你年轻,懂得多,现在的城里娃子来农村耍,能呆得惯?再说了,拢共就那么点儿地,屯子里的人都闲着,他们来了哪有活儿干?”老爷子的声音很大,周围的老少爷们都听出他说话的意思,秦大伟刚忙过来,趴着胡爷爷的耳朵大声说:“胡爷爷,上山下乡不是公社的决定,也不是县里的决定,是***的决定,你不是常常说***是人民的大救星吗?一会儿来的这些孩子都是***派来的。”

    胡爷爷用手里的拐棍点了点秦大伟,没牙的嘴有些兜不住风:“你这娃娃就是不会拉呱,***也不认识这些城里娃娃,怎么能派他们来?见胡爷爷一副认真的样子,孙子媳妇赶快递上一个小板凳,扶着爷爷坐下。”

    泰宁县城的火车站不大,算是个区间小站,进站出站在一起,两个口,平时铁门是锁着的,当有火车停留的时候,值班的人就提着钥匙,打开门,两个门口各有一个人把守,通过的人需要验票才能通过,检票时都是撕掉一个角来证明,一般做火车都要有几次检票的,逃票的机会很少,那时候去电影院看电影也是这种检票方式,后来发现是个多余的手段。

    火车停靠在站台时,欢呼声响成一片,同时下来三百多个第一次离家的孩子,有的还一脸稚气,初中生高中生同时下乡,年纪相差四五岁的也有,这也是那个火红年代里如火如荼的一个场景,下车的人们仿佛军队的军人一样,身材瘦小的知青穿着的衣服有些大,挽着袖子,与军人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领章帽徽,女知青们有的剪短了头发,有的还扎着两只粗辫子,爱美的几个还系着红色、粉色的绸子。

    知青办(知识青年管理办公室)负责接待的人高高地举着牌子,等着列队的学生们出来,每个队伍领头的是省里知青办临时抽调上来的老师,负责跟地方的工作人员交接,当第一队带着红花,背着行李,一手拎着袋子一手举着小红旗的学生们出来时,出口的杆子上有人点燃了鞭炮,十八辆各个单位抽调出来的卡车在门口列队,列队的卡车上也有鞭炮声响起,每个车头都用绸子系成的大红花旁边站着开车的司机,清一色的蓝色工装,蓝色帽子。五月的天气,还有些冷。

    出来的知青们第一次来到书本里写过的小地方,满眼好奇,离家时的一丝难舍难分早飞到九霄云外,离开家里人的管教,早已长了翅膀的心又飞起来,兴奋的小脸红红的,当卡车启动离开火车站时,有人起头唱起了歌:《东方红》、《红梅赞》、《大海航行靠舵手》,赛歌的场面高亢嘹亮。壮观的队伍沿着县城的主要街道转了一圈儿,路边围观的群众也有好多人招手呐喊。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年的知青们已经成为社会的主力,在广阔天地里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人生无悔。

    当卡车驶进大界村的时候,车上的知青们还在兴奋地说着刚才路过的小河以及木桥,河水没有松花江的水流大,但后面的森林却是城里见不到的,被卡车的轰鸣声惊起的野鸟更是让这些年轻人忍不住雀跃呼喊,村子里的草房在他们的眼里都是风景。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挤在队部的前面,秦大伟指挥卡车停在空地那里,就是将来给知青们盖房子的地方,几个村干部吆喝着卸下车上的行李,知青组长张强紧紧地跟秦大伟握手,然后递给秦大伟一份名单,秦大伟示意由张强点名:

    哈尔滨知青六人,孙长海、赵国祥、刘玉梅、萧晓、张文、杜永。

    JMS知青十人,张强、宋小松、谢桂兰、耿春燕、李革新、刘红旗、江水流、白峰、吕燕子、王文艺。

    牡丹江知青九人,高艳春、高艳秋、景涛、严风和、赵大江、明胜、郝建设、林森。

    这份名单后来保存在生产队的木头档案柜里,成了历史的见证。

    张强点名完毕,秦大伟接过名单,爽朗地说道:“欢迎同学们来到我们大界村战天斗地,我代表广大贫下中农欢迎你们,十八罗汉还有七仙女。”队长幽默的讲话点燃了空气,村民们和二十五名知青热烈的鼓掌,掌声惊动了牛棚里的小牛,哞哞叫了几声,飞起的麻雀绕着房前飞了几圈儿,又落在旁边的杨树上。。。。。。

第十七章青年点儿

    看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去,秦大伟开始安排人员住宿,他将十八名男知青分成两队,由刘老憨带一队,另一队由张惠来领着分别安排在队部的房子里,女知青由薛秋月组织分配:大华领走了萧晓,罗婶领走了刘玉梅,张惠来老婆领走了谢桂兰、耿春燕,赵奶奶领走了吕燕子,剩下的高艳春、高艳秋姐俩跟她走。

    送走开车的司机,秦大伟回到队部,看着知青名单,年龄大的张强赵国祥十八岁,年纪小的高艳秋王文艺才十六岁,他今天没带烟荷包,特意买了一盒带锡纸的大前门,在这群城市娃面前,他要维护自己的威信。撕开口,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上闻闻,味道还不错,点上猛吸了一口,呛得他咳出了眼泪,他觉得还没他的叶子烟抽着得劲,便顺手丢在他的破桌子上,看看没人进来,又拿起来装进衣兜里。

    民兵排长贾明海进来时,他还在擦眼泪,手里的半截烟头冒着烟,贾明海看队长抽上烟卷了,也伸手讨一支,被秦大伟拒绝了:“小孩子抽什么烟,快去看看做饭的人来没,二十多口人的饭菜,得忙活一阵子呢。”贾明海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张惠来和刘老憨把男知青分配完,过来找队长商量,这么多人,得选出个班长来,有事直接找班长,再由班长安排手下的人,这样方便些,秦大伟把知青名单递给张惠来看,最后决定两个年龄大的当班长,就是张强和赵国祥,正好这两个人没在一个屋子,刘老憨直接领导他们俩,女知青由高艳春当班长,归妇女队长薛秋月领导,张惠来把队长的吩咐一一写在本子上,又统一了吃饭的时间,天将晌午,走廊里炖白菜的味道飘过来,这是大界村知青点儿的第一顿午饭。

    当广播大喇叭里传出喜讯,中国首枚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的消息,知青点的房屋地基开始挖了,当蒲公英开花的时候,青年点的房子已经大功告成,红砖红瓦的六个屋子八间房,是大界村唯一的全砖房,材料是公社拨下来的,施工队是秦大伟找来的,加上二十五名知青劳力,二十三天的时间,烟囱开始冒烟,住在老乡家的女知青们也都回到新房。东北的冬天长,为了减少西北风往屋里灌,房门都开在前面,男知青是六人一个屋子,三个男知青住的屋子间量是一间半的,是从东房山往西数三间房子,女知青屋子比男知青的小,是四人一个屋子、三个人一个屋子,是从西房山往东数两间,吃饭的食堂在男女宿舍的中间,会计张惠来说知青们毕竟是男女有别,食堂放在中间,一是吃饭方便,二是把男女隔开方便管理,至于后来发生的某些男女之事,就不是房子能隔开的了。

    自从青年点儿的新房子盖成后,秦大伟的脚就总是往这里溜达,队部距离青年点的房子有五十米的距离,原来放电影的空地还保留,这样青年点儿的新房子就成了村里的第一排房子,往前就是草甸子了。村里一共派了两个人负责知青们的伙食,劈柴烧火的是刘老憨的哥哥大憨,做饭的是村里的寡妇李香兰。李香兰能得到这份美差事她得感谢秦大伟,做饭的工分跟其他社员一样,还能吃上伙食饭。李香兰的丈夫赵永生并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永生,在第三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得了莫名其妙的病,躺下三天就咽气了,李香兰一家全靠吃救济粮生活。

    当秦大伟走进她家破落的马架子里,告诉她有个做饭的好差事时,她把两个大的孩子哄出去玩,然后给秦大伟跪下了,当秦大伟伸出双手到她的腋下扶起她时,她顺势向前倒了下去,秦大伟只好用身子靠住要倒下来的身子。不知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香兰潮红的脸上,泪水顺着她还算清秀的脸庞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能有个挣钱吃饭的差事,就是叫她当牛做马她都会答应,丈夫没了,三个孩子是她的活下去的希望,她是三个孩子的靠山。

    不只是秦大伟喜欢去青年点儿,会计张惠来也常常光顾这里,张惠来属于有点见识的人,男知青们也喜欢跟他聊天,当然,还有每次他的到来,大家都能抽到他的锡纸烟,女知青们知道的秘密是他还是谢桂兰的干爹,这事是跟谢桂兰一起住进张惠来家的耿春燕透漏出来的。

    春天的累活是铲地,这些城里的娃娃没干过,第一天铲地,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泡,男知青还算好些,女知青里,年纪小一些的刘玉梅、高艳秋晚上回来已经悄悄跑到草甸子哭过,原来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当初离开家里,离开父母的唠叨,觉得一夜之间长大了,满腔豪气,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现实中的艰辛小小地惩戒了她们,原来的生活从没有感到艰难,那是因为有父母当在他们前面,是父母们包揽了她们所有的艰辛。

    为了解决体力问题,刘老憨把知青跟社员们混到一起,男女组队,就是每个女知青都跟一个男知青或男社员一组,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么一分组,真的比单个人快了好多,最初是为了解决体力的问题,可同时也解决了少男少女们的情窦初开。生产队的干部不是学校老师,也干预不了个人的私事,到立夏的时候,除了最小的高艳秋,女知青们都找到了依靠的伙伴,说是依靠,其实就是相互之间有那么一丝好感,是一种人性自然地流露,是一种异性间的相互吸引,这是一种模糊的依靠:体力上的,好感上的,感情上的,村里的几个女青年也暗暗地有了目标,只是还没捅破最后的窗户纸。

    大界村前面的乌裕尔河是一条比较温顺的河,夏天到来,河里的鱼儿常常跳出水面,住在松花江边的张强是个弄鱼高手,吃过晚饭后,他找来几个“须笼”,须笼是妇女主任薛秋月的老爹用柳条编的,听说他要去抓鱼,薛秋月扒拉几口饭也跟着来到河边,薛秋月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当男孩子养,抓鱼也是她的拿手好戏,十九岁的她已经是第二年当妇女主任了。

    张强选了一处水面平缓的地方,把带来的三个须笼用绳子连着,顺着河水,一头系在河边的柳条丛上,一条拴个木棍,插在岸边,忙活完,弄出一身汗来,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脊梁洗起来,夕阳将要落下,映衬出红红的天边,水面见光处,还有些晃眼,不见光处已经显出深蓝的景色,薛秋月看着水里的男人,有些恍惚,鸟飞、蛙鸣、夏虫叫;夕阳、微风、白云飘。水中男人的剪影,偶尔跳起的鱼儿,仿佛进入一个童话世界。

    当张强上岸,走到她面前时,她心里一动,脸热了起来,张强嬉笑着叫她转过身去,他要把裤子脱下拧干,她佯装恼怒地说:“你得叫我姐姐,我不叫哎”。

    夕阳落进远处的山峦,周围马上暗了下来,青蛙的叫声也大了起来,张强穿戴完毕,牵了一下薛秋月的衣服:“回家了,明早来起鱼,你要是也跟我一起来,最大的鱼就送给你。”薛秋月还在因为张强叫她哎生气,板着脸问张强:“要是我明天不来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吃你的鱼?”张强连连摆手,情急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不,不是不给你吃鱼,鱼都送食堂给大家改善伙食,我是说单独送给你最大的。”断断续续的说完,自己先嘿嘿地笑了。

    乌裕尔河离村子也就三百米,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地走着,青草被他们走过时趟出的声音掩盖着他们砰砰的心跳,薛秋月第一次发现,这个养育自己十九年的村庄原来这么美。。。。。。

第十八章陆伟民的心事

    文化局是个敏感又是非多的地方,局长宋大新与副局长闻明就是明和暗不和,宋大新个子不高,有些谢顶,圆圆的脸上,眉毛短粗,一双细长的眼睛喜欢在眼镜上面看人,人送外号“笑面虎”,叔叔宋达是革委会常委,副县级,有靠山的宋大新在文化局可谓是土皇上一样,文化馆和县评剧团的有姿色的女演员,只要他一个电话,必须马上来他的局长室研究工作,评剧团台柱子,主演柯湘的李凤曾经吞安眠药自杀未遂,小道消息疯传整个县城,后来公安局介入,抓了几个“造谣”的人查了一通,李凤自己也出来辟谣,说是失眠症发作,多吃了一遍药才导致所谓的自杀,一个月后,李凤被提拔当上了副团长,原来的副团长郑红提拔评剧团正团长,郑红是闻明的妻子。

    闻明在副局长的位置上有十几年了,当兵出身的他因为爷爷土改时家里有两床大花被,被定为富农,富农的成分造成他几次提拔政审时不过关,索性转业回到地方,但成分一直还是富农出身。虽然业务能力出色,但出身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特别是最近的几次办公会,局长宋大新含沙射影地讲话更叫他有些难堪,会上提出学习领会上级的指示精神,分组讨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学唱歌曲《敢叫日月换新天》,几个成分不好的下属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每天在惴惴不安中过日子。

    陆伟民工作的文化馆直接归局里管,他跟副局长闻明的关系不错,当兵出身的人,性情耿直,曾经在公开场合上表示过对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质疑,有人汇报给宋局长,宋局长当即把陆伟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提醒陆伟民,根正苗红也要注意立场问题,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路线斗争是长期的,阶级斗争要常抓不懈,陆伟民知道被告密了,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平时都是各在各屋,到做饭的时候,四家主妇们同时出来,厨房基本上都是统一的标准:门后垂着一根拉灯的细绳子,灯泡是一样的25度,下面是一个盖着木盖子的水缸,锅台边一个装煤的木头钉的槽子,因为经常停电的原因,那种铸铁的电吹风机旁边都有一个风匣摆在那里,水泥砌的锅台上,一口十二印大铁锅,一个荤油坛子,坛子口用粗瓷的大碗盖着。

    小西妈晚上做小米饭,土豆酱。小米捞饭现在已经很少吃到了,年轻一点儿的甚至不知道做法,一般是烧一锅开水,用一个大盆把小米用水淘洗两遍,小米里的谷康就没了,舀锅里的水倒进盆里,边晃动边往锅里倒,剩下的米里通常都有几粒细小的沙子,锅里的米煮到七分熟,就是用手捏感觉有点硬时,用笊篱下锅捞出装盆,米汤同时舀出,家里养猪的基本就是喂猪了,也有用米汤做菜的,生活拮据的年代,炖土豆块时用米汤做,别有一番风味,当时也是一种无奈而已。铁锅里放入“锅叉”添水,把装满小米的盆放在上面继续蒸,这种做饭的方式在没有电饭锅时代,是家庭主妇们都会的活儿。

    下锅的米还没熟时,又停电了,小西的妈妈把风匣安上,喊小西拉风匣,就像约好的一样,每家都出来一个孩子,大人做饭,孩子拉风匣,蒸汽中的灯光黄黄的,大人们大着嗓门说话,孩子们比赛一样拉着风匣,一间公共的厨房里,忙活着这样一群人,这种记忆,直到五十多年后,也一直留在陆小西的脑海里。

    见爸爸脸色不好,小楠放好炕桌,摆上碗筷,招呼小北洗手吃饭,陆伟民草草吃了一碗小米饭,推门出来,看到付明生端着喝水缸子,站在院子里乘凉,便上前打了个招呼,一起坐在墙根下的石头上。陆伟民说起文化局里的事,说起今天下午被局长语重心长的提醒,付明生笑了,文化局局长的花边新闻在县里不算什么新闻,宋大新的最大特点是好色贪婪,付明生答应帮陆伟民解决这种尴尬局面,陆伟民一脸的疑惑,“笑面虎”不是好说话的人,酒厂跟文化局基本上没有业务往来,能行吗?别再弄巧成拙。付明生一口喝干缸子里的水,低声对陆伟民说道:“李凤是我表姐”。

    心事解决了,陆伟民心情好了许多,回到仓房,一手拿起扁担,一手拎着两只水梢(特指铁制水桶)去水房子挑水,放水的张大妈拧开水闸回屋里继续吃饭,陆伟民放满水,关上水闸,往铁盒子放了一张水票,熟练地勾起两只水梢,哼着京剧小调,一步一颤地走了。

    自从李凤当上了副团长,丈夫李贵的脸色就没晴过,风言风语他也听到一些,他不愿意想这些,房产局的小科长也不敢去质问那个有后台的局长,在房产局的好处是分到的房子比一般人家的大,三间临街的砖房,一般的平民百姓是得不到的。

    结婚三年,李凤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开始他怀疑是李凤的原因,偏方也用了不少,没有一点儿效果,后来他悄悄地去县医院找关系检查,检查结果是少精症,这给他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虽然还能尽人事,可每次他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强迫自己每周例行公事,避免被李凤发现怀不上的原因是他不行,这更影响了他的精子成活率。

    死过一次的李凤在抢救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彻底重生了,假如她没有活过来,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将承受怎样的压力?宋大新纠缠过她几次,她都冷漠地拒绝了,她不是清高的女子,结婚前也谈过两次恋爱,与现任的丈夫结合也是被戏曲学校的校长公子抛弃,赌气嫁给了其貌不扬的李贵,只是“笑面虎”的长相太叫她恶心,加上酒后思维混乱,才做出傻事,哪怕是团里的小演员灌醉她,她都不会吞药。从急救室回到病房后,她叫李贵去打水,支走了身边的人,她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嘴巴。

    上班后,她主动找过宋大新两次,一次得到一万元的封嘴费,一次得到了副团长的位置。表弟付明生找她说起好朋友的事,她一口答应下来,正好借机会再敲“笑面虎”一次。

    按照上级的指示,为了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评剧团要出新作品,昆曲《十五贯》被定为排练节目,男角娄阿鼠由团里的武打小生佟林扮演,女角苏戍娟由新调到团里的张梅担任,当李凤把张梅叫到办公室里,说出叫她担任苏戍娟的角色时,张梅激动地拉着副团长的手,连连感谢知遇之恩,李凤二十六岁,大张梅两岁,两个人当即以姐妹称呼,为了排练方便,李凤叫张梅住在她家,一是家里的房子大,二是离评剧团近,当天晚上,张梅就收拾行李,离开剧团宿舍,住进了李凤的东屋,东屋的床是现成的,夏天李凤喜欢住床,冬天都是住在西屋的炕上。张梅是见过世面的孩子,从市里调到县城时还闹过情绪,后来看到团里清闲,也就忍了下来,准备寻找机会再调回市里,与副团长结成了姐妹关系,她觉得机会要来了。

    宴宾楼是县城最大的饭店,一般比较高贵的客人都是去宴宾楼的,当李凤订好房间,打电话通知宋大新吃晚饭的时候,宋大新满口应承,就差把脑袋钻进话筒了。打完电话,李凤叫张梅过来,安排下午的排练任务,最后顺口说了一句,晚上好好打扮一下,带她出去吃饭,也给她介绍一个领导,整个下午,张梅都在盼着下班,团长说给她介绍个领导是什么意思?

第十九章明修栈道

    放下电话,宋大新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李凤主动打电话给他,是宋大新感到意外的事,对李凤这个冷美人,他是又喜又怕,喜的是他终于得到了这个女人,怕的是差一点儿被她告个强奸罪。给李凤一万块钱他并不心疼,提拔她当副团长,而且是一个月内,他确实费了许多脑筋,要不是动用了叔叔宋达,是不可能的。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已经到了宴宾楼。

    宋大新是宴宾楼的常客,服务员热情地把他迎进来,他点了自己爱吃的菜:火爆腰花、溜大肠,又点了女士爱吃的酥黄菜、锅包肉、溜肉段、红烧鲤鱼,服务员知道他喜欢喝西风,不等点酒,已经送来了。

    李凤带着张梅走进单间时,宋大新站起来满面堆笑,伸出手去握李凤的手,李凤身子一闪让过宋大新的手,指着张梅笑着说:“给你介绍个新朋友,我们剧团的一个小花旦,张梅”。

    与李凤的冷艳相比,张梅给人的印象是妩媚。临来前,她也精心地打扮了一番,高挑的身材,水粉色的上衣,领子是大开的尖领,下身穿的是隐格的深色裤子,白色的无根凉鞋露出好看的脚趾头,眉毛画的细长飘逸,一双杏核眼,没有留海,梳着一个马尾巴;马尾巴上系着个浅蓝色的绫子,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鼓鼓的,擦了一点儿胭脂,若有似无;嘴唇精心的勾画过,更显得樱桃小口,齿若编贝。张梅的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白皙修长,宋大新看呆了,握着的手忘记松开,张梅有些尴尬地看着李凤,李凤嬉笑着拍了一下宋大新的手背,三个人才坐下来。

    三个人都有些酒量,几杯酒下肚,气氛也活跃起来,李凤趁机说了付明生托付的事:说张梅的表哥陆伟民就在他的手下,叫他多提携照顾,宋大新与张梅碰了一杯,哈哈大笑:真是县城地方小,几步之内必有知己。张梅也不解释,喝过酒的脸上一抹红晕,眼睛亮亮的。

    酒过三巡,张梅开始主动倒酒,宋大新开始是脚底下试探这个小花旦,见对方没有明显拒绝,开始胆子大起来,张梅倒酒时他的手都是抓着酒瓶,当然也抓到了张梅的手。李凤看时机差不多,借口出去方便,给屋里的两人一个单独的机会,李凤知道,她今后可以安全一阵子,因为宋大新有张梅,不会再纠缠她不放。

    李凤前脚出门,张梅已经把椅子拉进他的旁边,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虽然宋大新的大手有意无意地碰来碰去,张梅还是守着最后的防线,她懂得如何吊足男人的胃口,轻易地叫男人得到就没有价值了。果然,宋大新约她明日单独去他办公室,张梅假装喝多,故意在宋大新面前醉眼朦胧,含糊答应,碍于李凤还在外面,宋大新勉强压住心火,想着明天的好事。

    在外面躲了一会儿,李凤才笑着推门进来,张梅立刻站起来,假意要去算账,他喊来服务员,大笔一挥,在账单上写上他的名字。他一般都是两个月左右给宴宾楼结一次账,当然都是走单位的帐。

    有了李凤这个姐姐,张梅觉得生活比原来快活多了,唯一的缺憾是还住在李凤的家里,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人前风光,人后孤独的感觉叫她半夜醒来后常常瞪着眼到天亮。夜晚,西屋偶尔传出来的声音叫她心里痒痒的,因为临街的关系,窗子晚上都关着,有些闷热,张梅索性脱掉内衣,过去她是不穿内衣睡不着觉,自从住进李凤家,反而不习惯了。黑夜中,西屋隐约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半天才睡着。

    星期四晚上,李凤告诉丈夫,明天要去市里开会,会议得五天才能结束,是市里组织的业务进修班,张梅主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每天看着张梅像蝴蝶一样的飞来飞去,李贵心里是痒痒的,但李凤跟张梅同出同进的,一直没有机会。夜里他故意用力,李凤忍不住哼出声来,他幻想着张梅的样子,尤其兴奋。

    吃过早饭,李凤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一本《简爱》,一本《包法利夫人》,这两本书在上学的时候看过,五天的时间,她想再读一遍。有了张梅,她把笑面虎控制得言出必应,有了宋大新,张梅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至于张梅跟她坦白宋大新领她住办公室的事,她只是微微一笑,告诫她做好安全工作,宋大新的基因太丑,张梅见李凤没什么过激反应,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住进火车站前的旅馆,拉上窗帘,李凤把衣服、鞋子甩的满地都是,她要在这里轻松几天,两本书,足够她打发这几天的日子。光着脚,手里端着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全身都轻松了许多。她在给自己放假,也给自己的身体放假,人一旦离开束缚,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她计划五天后回去,五天的时间,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的,从夜里李贵卖力的动作她就觉出来,过去李贵交公粮时不会扭头侧耳的,扭头的方向是东屋,她这个精明的女人对这丝毫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明追,一个暗许,当李凤躺在旅馆的床上读着《包法利夫人》时,张梅已经躺在她的位置上承欢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喝过酒的两人目光一对,张梅的手就搭上了李贵的肩膀上,饭桌被推到了一边,张梅的火热与李凤的冷静接受截然不一样,李贵享受着美人投怀送抱的时候,不知道危险在一步步靠近他。

    抱着美人,李贵许诺给张梅弄一套房子,这样他们就能找机会秘密相会,而不是等到李凤不在家时才可以风流,张梅轻轻捶了一下李贵:“人家喜欢你的人,不是你的房子”。吓得李贵赶紧坐起来,他还没打算离婚再娶,要是张梅真的非他不嫁,闹到单位,他这个小科长也就丢了,等他起誓发愿的保证给张梅弄一套住房时,张梅窃笑了一下,李贵当然没看到这一幕,她看到张梅的杏核眼滴出泪水,以为是被他的话感动,不禁心生怜爱。

    五天的时间一转眼就到,收拾被子时张梅偷偷的拔下几根长发塞到枕巾下面,她得保证自己的付出得到回报,李贵是个胆小鬼,答应的事会不承认的,她要借李凤的手实现这一切,当然风险还是有的,她这种做法有可能被李凤扫地出门。

    第五天的中午,李凤回来了,到单位转了一圈儿,开始琢磨晚上吃什么,晚饭还是张梅做的,相当丰盛,李凤特意拿出从市里带回的两瓶葡萄酒。趁洗碗的机会,李凤去东屋查看了一下,凭嗅觉,她能闻出这里面没发生什么事,女人的鼻子有时候超过警犬。离家几天,张梅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丈夫李贵也夸张梅手巧,洗刷完毕,张梅借口她们小别胜新婚,作个鬼脸回东屋了。

    李凤侧着头,寻找屋里的变化,找不到蛛丝马迹,她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是自己真的判断错了?被罩床单都洗过,能闻到淡淡的肥皂味,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李贵心虚地看着老婆的一举一动,好在喝过酒的脸上看不出来,平时他在家很少抽烟,李凤讨厌烟味,今天他可是抽了三支,也许是下意识的紧张造成的。

    铺好褥子,摆好枕头,李凤抖了一下枕巾,几根长长的黑发掉在床单上,李贵脑子一片空白,懵了,李凤的头发是浅黄色的,有些自来卷,这几根黑发肯定不是她的,当然也不是李贵的,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李凤用手指捻起那几根黑发,冲李贵晃动了几下,冷笑了几声,扯过一床被子,转身躺下。她的计划成功了,她捂住嘴,怕笑出声来,有了这次的把柄,她在这个家的位置绝对的稳固了。

第二十章一年级新生

    东北的秋天,刮风下雨是家常便饭。早晨起来,大风刮黄了天,陆小西躲在妈妈的身后,拉着妈妈的衣襟,眯着眼,低着头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上学对小西来说,是一件向往的事,哥哥姐姐们的书包,被他背着演练过许多次,他看马路上排队走过的小学生,甚至跟在后面模仿走路的姿势,马路上喊着号子走过的学生队伍在小西的眼里是那么的威武: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小西也指挥过邻居家的几个小伙伴排成一行,脖子上挂着的口哨是哥哥给他的,他像珍宝一样地不叫小伙伴碰。向往的事马上就要实现了,小西心里有些兴奋,路边的几个石子被他踢得老远,如果不是风大,他才不会牵着妈妈的衣角走路呢。

    小西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蓝色棉卡其布做的,脚上是一双黄胶鞋,胖嘟嘟的圆脸带着喜庆,因为脸胖的缘故,显得嘴特别小,浓眉大眼,耳朵也比正常的孩子大,就因为招人喜欢,在大界村,新结婚的和结过婚的媳妇们都抢着抱他回家住几天,说是能带来小子命,小西也不眼生,只要有人抱,还有糖吃,不哭不闹。九月一日,是中小学校开学的日子,妈妈提前跟张君的妈妈邱晓棠打过招呼,给小西报名,要是没有张婶的帮忙,七岁的小西是不能上学的。

    小西的启蒙老师是妈妈,查数可以从1查到100,10个数以内加减法会口算,就是着急的时候得查手指头,汉语拼音是妈妈和姐姐一起教的。早在一个月以前妈妈就给他准备了黄书包,算草本、横格本、田字格、铅笔盒都是新的,铅笔盒里的两支轻铅笔是姐姐小楠给削的,红蓝铅笔是哥哥小东给的,折叠的绿色小铅笔刀、带香味的橡皮是邻居张君姐姐给的,“全副武装”的陆小西要上学了。张君的妈妈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她给小西出了几道算数题,小西轻松地全答对了,小西妈也高兴地抿着嘴笑。

    从家里到第七小学校走了二十分钟。七小学占地面积不大,是个西高东低的长方形,校园是敞开的,东西有院墙,南北没有封闭,行人可以在校园内通过。全校共有两排房子,前一排房子由两幢房子组成,中间有二十多米的空地,有一条小路通往前面,小西妈带着小西从学校的后门走进去,说是门,其实没有人看守。门的左面有二十米的石头砌的墙,角落里是公共厕所。门的右面是一排红房子,房子是连着的,但每五个教室一齐,站在下面看,最高处的教室门槛,都快到最低处的教室门上面了。

    接待小西的老师姓张,叫张淑芳,一个头发花白、带着一副眼镜的女教师,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有些驼背,和蔼慈祥的样子。张老师叫小西数数,小西双脚并拢,一直数到100,因为没有停顿,查完100个数,小西的小脸有些微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交了学费书费,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小西妈带着小西去找教室,一年级在后排房子的最低处,挨着刚才进来的门,一年级二班的牌子,挂在东数第二个教室的门上,每个班级有两扇窗户一个门,小西在窗前往教室里看,黑板上面,中间是伟大领袖***像,两边各有四个字,妈妈告诉他,这几个字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陆小西的人生开始了。

    陆小南带着弟弟到校的时候,一年二班的门前,已经有差不多身高的孩子在等着了,小南是八岁上学,在三年一班,跟小西的班级隔着一年级两个班,二年级四个班。张老师打开班级的门,聚在门前的孩子们开始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调皮的孩子自己跑进去,被老师喊出来站队,按大小个儿,男孩子一队,女孩子一队,小西查了一下,一共有四十八人。

    第一天开始分桌,两个人一桌,老师指挥着一男一女按顺序进教室,课桌分四排,最里面的一排是一组,往外是二组、三组、四组,小西个子不高,分在一组第三排,同桌的是个看上去文静的女孩儿,梳着两个吊辫子,小西打量一下,比齐二燕好看,就是脸有点儿黑。四十八人,四组六排,兴奋的孩子们仰着小脑袋看着讲台上的课桌,上面整齐地摆着语文算术书。张老师敲了一下黑板,孩子们安静下来,张老师清清嗓子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张,她边说话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张字,这一学期由我来带领你们学习,***教导我们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一定不要辜负***的嘱托,做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停顿了一下,张老师接着说:下面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孩子要说一声“到”,然后来前面领书,别人的名字小西没去记,叫到云英时,同桌的女孩站起来去前面领书,这个名字他记住了,同桌的她叫云英。

    前面的书发完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张老师嘱咐大家课间休息不要走远,再次听到铃声时就是上课,厕所分男女,在教室的东边,讲完注意事项,小西跟同学们一起出了教室。

    铃声响过,上课了。陆小西的本子是姐姐给写的,学校:第七小学校,班级:一年二班,姓名:陆小西。小西扭头去看同桌的本子,本子上的字很好看,一看就是大人给写的,云英两个字,陆小西是在同桌的本儿上认识的。张老师在黑板上写出几个字,天、地、人、你、我、他;又写了六行数字,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当老师叫会的同学举手时,有几个同学开始举手,老师叫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回答,女孩答对四道数字题,在举手时小西把手举得高高的,睁大眼睛望着老师,老师笑了,叫小西站起来回答,他答对了四个字,天、人、你、我,剩下的两个字被云英答对了,算术题没人答,老师写上了答案。

    擦去黑板的字,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1、2、3、4、5、6、7、8、9、10,大声地领读两遍,老师叫同学们拿出算草本,每一个数写一篇儿,第一次这么多孩子在一起写,同学们又兴奋又好奇。快乐的学习,不知不觉地到了周六,下午,张老师公布了班级干部名单,在开学第一天表现不错的几个同学都被任命为班干部,举手回答问题的高个子女孩儿王静当选班长,副班长是陆小西,学习委员云英。当下课铃声响起时,装好书包的陆小西第一个冲出教室,星期天放假,能好好玩一天了。

    寒冷的冬天,是孩子们最不愿意过的,家长把孩子都关在家,怕孩子们出去冻着,虽然退烧药、镇痛药不贵,也要花钱买。陆小西记得感冒的时候吃过镇痛片,发烧的时候吃过安乃近,咳嗽的时候喝止咳糖浆,他不愿意吃镇痛片和安乃近,喝止咳糖浆还可以,因为是甜的。

    空间狭窄,卫生不好,冬天的流行病几乎大院里的每个孩子都能摊上,有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同时得病,闹眼睛、肿炸腮、扁桃体发炎。面对疾病,大人们的办法就是挺住,过几天就好了,因为缺乏知识,因为缺钱治病,实在严重了,才不得不去医院。陆小西在六岁那年冬天住过一次院,发现小西得病的是邻居张华叔叔,因为小西尿在墙根的尿是黄色的,像豆油一样黄。陆伟民带着小西到县医院,医生诊断小西是急性黄疸性肝炎,住院的七天里,陆小西吃到了平时没吃过的糕点上杂伴,也学会了爸爸教的一句话,这句话是医院的二层楼上挂着的: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第二十一章童趣

    大院里今年读一年级的新生有六个人,张伟、郑大荣在一年一班,小西跟付珊在一年二班,赵娟跟住草房的石金枝在一年四班,石金枝是回民。六个孩子,只有小西是七岁,其他五个孩子都是八岁。写完老师留的作业,对面屋的张伟过来叫小西出去玩,男孩子聚在一块儿,打冲锋仗是常玩的游戏,女孩子们都是跳皮筋,打口袋。

    出了家门,看到哥哥小东跟付玉堂几个人在玩抓特务,张伟跟小西也凑了过去,小东很少带弟弟玩,嫌他个子小跑的慢,看张伟跟小西过来了,勉强同意带他,付玉堂又把几个小姑娘一起喊过来,分成两组,小东是“解放军”的大官儿,带着赵娟、付珊、石金枝的哥哥石国栋四个人负责抓人,付玉堂是特务头子,带着小西、张伟、石金枝躲藏,“解放军”们先转过身去,等特务喊好了的时候才可以抓人,付玉堂领着张伟跑进了大车店,小西跟石金枝钻进她家的柴火垛里。

    大车店的范围很大,能藏的地方多,小东经常跑进去玩,他叫两个女孩子堵着大车店的门,跟石国栋进去抓人,付玉堂领着张伟趴在喂马的槽子里,等小东抓到他们两个时快吃晌午饭了,石金枝悄悄跑回家拿了一张发面饼,分给小西一半,拉着小西钻进柴火垛,柴火垛是金枝爸爸刚从农村拉回来的麦杆儿,很大一堆,两个人钻进去,外面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赵娟付珊几次跑过他们身边,假装看到他们喊他们出来,小西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金枝的嘴,怕乐出声来。

    躺在麦垛里,黑黑的,困意上来,小西打着哈欠,金枝也有些睁不开眼,两个孩子拉着小手睡着了。

    晌午回家吃饭,妈妈问小东看到弟弟没有,小东才想起上午是跟他们一起玩抓特务,还没抓到小西,妈妈叫小东出去找,小东满肚子不乐意,也得放下筷子出来找,“解放军”被特务赢了,真是窝囊。

    小东喊醒小西时金枝约小西,下午玩过家家,小西点头答应,刚才吃人家半张饼,不好意思不答应。跟着哥哥回到家,大人已经吃完了,中午妈妈做的手擀面条儿,哥哥吃两大碗,小西连一碗都没吃完,妈妈问他怎么不吃了,小西含糊的说了一句不饿就下桌了,剩下的半碗面条被陆伟民三下两下地吃光了。

    自从付珊跟小西分到一个班,付珊好像跟小西拉开了距离,同学们不知道他们是邻居,在同学面前,付珊也装作不认识小西一样,上午抓特务,她想跟小西一伙儿,但小东挑她当解放军,也就打消念头,可惜没抓到小西,下午石金枝和赵娟找她玩过家家,说小西当爸爸,她毫不犹豫地早早到了金枝家。

    过家家的地方选在金枝家的麦垛上,张伟、小西把麦垛平出一块地方,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儿,当妈妈的要头顶着一块手绢儿,当爸爸的头上戴着麦杆儿做的一个圈圈儿,爸爸妈妈要坐在圈儿里,外面的几个孩子唱儿歌,小西叫张伟当爸爸,小姑娘们嫌他大鼻涕,都不当妈妈,这样小西就顶着圈圈儿,坐在中间。

    第一个妈妈是石金枝,她顶着花手绢跟小西背靠背坐中间,其他孩子开始唱:我当爸你当妈/花花瓜瓜当娃娃/我们一起过家家/我做饭你搬凳/娃娃哭了一起哄/全家幸福乐哈哈。唱完后小西跟金枝开始对着拜天地,张伟使坏,抱起柴火把两个人埋起来,大家哈哈地大笑起来。

    第二个当妈妈的是付珊,她有些扭捏地坐在小西的身边,这次大家唱的儿歌是: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什么?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早上起来梳小辫儿。唱完还是拜天地,张伟过来把付珊的扎辫子红头绳薅下来,起哄叫小西给付珊梳小辫,付珊红着脸让小西笨手笨脚地扎上了头绳。

    第三个当妈妈的是赵娟,她说当妈妈不是坐着,是躺着,她说她看到过,妈妈就是躺着,爸爸坐在妈妈的身上,边说边躺下,招手叫小西坐在她身上,张伟过来要当爸爸,被金枝推个斤斗,赵娟也不叫他当爸爸,小西觉得她说的好像对,爸爸都是坐在妈妈身上的,齐叔叔就是坐在巧珍婶的身上,他看到过好几次。学着大人的样子,小西坐在赵娟的身上,像骑马一样还颠了颠,孩子们开始大笑起来,这次唱的儿歌长: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来搬砖。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敲锣鼓。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拣豆豆。你拍七,我拍七,七个小孩穿新衣。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吃西瓜。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齐步走。你拍十,我拍十,十个小孩在学习。

    当了三次爸爸的小西等大家唱完,一骨碌躺在一边,忙活半天,出了一身汗,看见张伟趴在付珊的耳边说着什么,只见付珊堵着耳朵跺着脚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看几个小姑娘不愿意跟张伟合伙玩儿,他擦了一下鼻子,跳起来自己吼起来: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放屁就是他。说最后一句时,他指着小西,跳着脚大笑。小姑娘们看他说小西,一起上来按住他,张伟连连求饶才被放开。小西把头上的圈圈儿给张伟戴上,自己顶着手绢拉张伟起来当爸爸,孩子们笑作一团。

    玩儿够了,大家相约下星期天还一起玩儿,然后一哄而散。小西见付珊走在自己前面,就问刚才张伟说什么坏话叫她堵耳朵,付珊摇头不说,被小西追问急了,付珊停住脚步说:“他坏,他说我跟你是一对儿”。

    常玩的抓特务总是有人藏起来不出来,玩到最后人都没了,过家家又是女孩子愿意玩的游戏,男孩子们很少玩,大院里的孩子们就趁大车店的看门人不注意,跑里面去玩。星期六晚上,陆小东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捧瓶盖里面的橡胶垫儿,放到水盆子里洗,小西觉得好奇,也跟着一起洗,他问哥哥洗这个干什么,陆小东神秘地一笑,叫弟弟洗干净擦干以后告诉他,小西卖力地洗干净,擦干后交给哥哥,陆小东把橡胶垫儿一字摆开,开始用圆珠笔在上面写字,司令、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工兵、炸弹,一共写了二十二个胶皮垫儿,陆小西玩过军旗,知道哥哥写的是军旗。

    写完后又查了一遍,陆小东把二十二个胶皮垫儿分两组,然后开始给弟弟讲怎么玩:“这个游戏叫抓军旗,要是十一个人就用一套,二十二个人就用两套,大院里的孩子要是都出来玩儿的话,能凑上二十二个人,所以陆小东准备两套。

    按照军旗的玩法,司令最大,可以吃掉所有的,军长可以吃掉师长以下的,师长可以吃掉旅长以下的,旅长可以吃掉团长以下的,团长可以吃掉营长以下的,营长可以吃掉连长以下的,连长吃排长,排长吃班长,班长吃工兵,工兵最小,但是能挖炸弹,炸弹可以炸工兵以外的所有棋子。”

    陆小西明白哥哥说的棋子大小,还是不知道如何玩,见弟弟发懵的样子,小东得意洋洋地开始显摆:“这个抓军旗游戏是我从别的地方学来的,游戏规则是大家一起抓棋子,每人抓一个,抓完以后开始厮杀,厮杀的过程中不能说话,被杀掉的人交出自己的棋子,包括被自己杀掉的棋子给赢家,回到开始时集合的地方等着,炸弹和工兵以外的棋子碰到都结束,不再参与厮杀,最后剩下两人时,开始比手里的棋子,谁的棋子大就是胜利者。”

    陆小西听哥哥讲的,忍不住插嘴:“抓到司令的肯定最后能赢,抓到工兵的肯定输。”

    陆小东撇撇嘴说道:“这个游戏的魅力是循环,开始是凭手气抓,抓到司令赢的机会最大,但也不是肯定赢,要是碰到炸弹司令也会输,虽然工兵小,但是要挖到炸弹,可以用炸弹炸别人一次,正好炸到司令的话,他就可以用司令去杀所有的棋子,工兵也是赢家,所以,不要小看最小的工兵,用好了,能起到逆天的作用。”

第二十二章今夜有暴风雪

    秋收的活就是紧张,每天得不停地干,是为了跟老天抢时间。收完场院上晾晒的谷子、大豆,劳累一夏带一秋的人们终于可以长长喘口气,地里的活儿基本干完了,队长秦大伟安排大家干一些零活,知青们被安排去山上捡树枝子,冬天取暖得需要好多柴火。今年的年头不错,扣除上缴的粮食,每人都能分到手百八十块钱,知青们也和村里的人一样按工分算钱。

    吃过晚饭,男宿舍里开始有人张罗玩扑克牌,宋小松手里有一副手绘的扑克牌,是他美术馆当美工的哥哥用医院x光片子做的,扑克牌的双面都被刷成浅灰色,背面画满卍字,正面完全按照纸扑克牌的样子画出,大小鬼画的是登枝喜鹊,大鬼是红色,小鬼是黑色。这副扑克牌可是宋小松的宝贝,玩牌的人洗过手后他才肯拿出来,当然萧晓例外,宋小松用扑克牌算命的游戏,打开了萧晓的心扉。

    晚上开始起风了,西北风刮得外面的杨树瑟瑟发抖,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儿,稀疏的雪花虽然不密集,却是比平常的雪花大好多。民兵排长贾明海特意过来通知大家晚上不要出去,气象台预报今夜有暴风雪,青年点的房子地势高,不会有什么问题,村子里有几户破旧的草房恐怕要挡不住暴风雪,如果雪特别大的情况下,知青们要统一行动,出来清理大雪,不能发生房屋被压倒塌,牲口被冻死的事件,当贾明海安排完时,外面已经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宋小松没有参与打牌,而是跟萧晓饶有兴致地跑到外面堆起了雪人,厚厚的雪洁白绵软,轻轻一握就粘在一起,宋小松团起一个雪团,丢在地上滚了几下,雪团马上大了几倍,雪团沾着地下厚厚的雪,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就滚出一个半人高大雪团,看到滚雪团这么容易,两个人俯下身来一起往前推,当两个人滚出七个大雪团排成一列时,萧晓发现情况不对,怎么刚滚过的地方,没几分钟雪又厚厚的能滚出大雪团了?没走过的地方,大雪肯定会很深,她喊宋小松过来,两人牵着手往宿舍跑,大雪已经到了膝盖,从出来到现在一个多小时,要是下一夜的话会把整个村子都埋掉,两个人用力拉房门,才挤进宿舍。

    打牌的几个人脸上都贴着纸条,看到惊恐的萧晓头上顶着雪跑进来,大家哄笑着喊她白雪公主降临,宋小松大喊了一声,大家静了下来,小松指了指窗外喊道:“外面的雪太大了,要出危险!”看到小松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个人蜂拥到门口,刚才宋小松进来时勉强挤进来,门后是厚厚的积雪,不能正常打开门,雪大,必须用工具清理才可以,赵国祥指挥一寝室的人用木板钉推雪的工具,二寝室的人拿铁锹先清理进出的路,张强母亲病重,几天前回JMS了,三寝室由宋小松带领着出去找队长,女寝室的人集中到食堂,给大家烧热水。

    风并不大,只是雪下的急,队长秦大伟知道今晚有暴风雪,以为不过是跟往常差不多的雪量,安排贾明海去通知人员最多的知青们做好准备就回家了,晚上喝了两杯小烧,正闭着眼听半导体讲评书,宋小松带着两个知青敲窗户,他披着衣服去开门,发现门像被顶住了一样,费劲地推开门,看到门外刮来的积雪有一尺多深的样子,忙喊老婆找家伙清理门口的雪,他领着三个知青出门去喊副队长刘老憨,走在路上,秦大伟看到有村民在打扫自家房前的雪,他大声喊道:“马上叫邻居们起来,互相通知,先清理自家门前的路,然后集中到几家房子低矮的人家帮忙。”

    生产队的几个头头们都赶到队部时,外面开始起风了,秦大伟马上下令,五个人为一个小组,知青点儿的人加上喊来的村民分成八组,四组先清理主要的道路,同时负责查看马棚牛圈和养猪的人家猪圈的情况,另四组由刘老憨、贾明海、薛秋月和他带领,分别去查看村里的低矮房、马架子,保证没有人员伤亡,发现有倒塌的人家暂时安排在队部。

    老天仿佛开了口子,大雪像有人端着簸箕往下倒一样,风刮得人睁不开眼,虽然没有一点儿月光,几步之内还是能看到人影晃动,秦大伟带着两男两女四个知青去村西寡妇李香兰家,她家的房子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但能不能抗住这么大的雪秦大伟心里没底,自从安排李香兰给知青们做饭,这个马架子他就没再来过。

    见到秦大伟领人过来,李香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三个孩子都小,还不能干活,她怕大雪压塌马架子,站在破梯子上从上往下划拉雪,雪下得太大,前面刚划拉下来,后面又下了厚厚一层,房前房后的雪只剩下能架梯子的地方,地上的雪加上房顶上的雪已经堆得有一人高了,要是再没人来帮忙,大雪能把整个房子埋掉。

    人多力量大,六个人围着李香兰的马架子铲出了一米宽的一个小圈儿,人走在里面像走在深沟里,好在刚下的雪绵软,要是那种不抱团的雪可就坏了,过不了一米高就得塌方。李香兰家的危险基本解除了,秦大伟把两个女知青留下帮助李香兰,带着两个男知青去看清理路面的知青组,大路中间被清出有一米宽的路,两旁的积雪已经过腰,平地没人动过的雪也过膝盖深,好大的一场雪!

    秦大伟领着知青往队部走,迎面跑过来刘老憨,老憨是向队长来汇报的:“队部后面有两家房子被大雪压塌,没有人员伤亡,人都转移到队部,罗嫂家的肥猪被压死一头,还有两家的羊被大风刮丢了,鸡鸭鹅狗暂时没统计。”

    刚回到队部,贾明海急匆匆跑了进来,他是带着一组人去的村东头,村东头的房屋基本没什么事,但是发现有狼进村的痕迹,大雪封山,山上没有吃的,狼被饿的跑进了村里,过去也有过狼进村的事,都是村里的狗把狼撵了出去,今晚的风大雪大,有狗的人家都把狗牵进屋里,狼才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清理路面的四组人也回到了队部,雪大,清完的路面又被积雪覆盖,靠人力还是不行,会计张惠来出主意,套上生产队里的牲口,把马槽子对着扣到一起捆死,两边拴上绳子,前面用人赶牲口,后面用人把着,这样能省力省时,知青们跑出去牵马找龙套,果然比人清理快好多。因为村里发现狼,秦大伟叫大家别走散,安排贾明海带着两个知青去喊人,把家里有狗的都放出来,集中巡视整个村子,有狗的叫声,偷偷进村的野狼也就悄悄地跑了。

    大雪来得急,下得猛,退的也快,老天爷仿佛跟人们开了个玩笑,倒下满地积雪,一转身走了。月牙儿只能看到一点点儿,天空中露出满天繁星。听着前面吆喝着干活的喊声,秦大伟才想起好半天没抽烟了,卷了一只喇叭筒,使劲吸了一口,浓烈的烟味刺激着他的神经,突如其来的大雪,是他几十年没遇到过的,他虽然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也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一是对不起上级领导,二是对不起乡亲,过去他没觉得当一个队长有多重要,今天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

    刚才刘老憨回来汇报,说罗嫂家的肥猪被压死一头,罗嫂一家也是日子紧吧,死了一头猪也算一件大事,要是明天一切平安,可以考虑由生产队买下那头猪,一是解决了罗嫂一家的事,二是也值得庆祝一下,几十年不遇的大雪能平安度过,三是青年点儿的伙食也需要改善一下,这些城里孩子毕竟跟屯子里的孩子不一样,算算日子,也都离家半年多了。

第二十三章雪夜之后

    薛秋月带着女知青这组,为了照顾萧晓,宋小松也在这组。来到大界村一年多,朝夕相处的男女们早就悄悄的成了几对儿,只是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北大荒的荒凉和寂寞成了他们的牵线人。薛秋月带着大家查访时也是心神不宁,张强已经回家半个月了,走前说半个月就回来,不知道这场大雪是不是把他隔在家里。秋月知道张强生长在大城市,两个人走到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每次见到面容黝黑的张强,她的心就按捺不住的狂跳,她没有像宋小松他们那样无所顾忌,她是乡下人,知道自己的地位跟城里人还差着一截,城乡差别是他们之间的鸿沟。

    走到齐大娃家时,大华跟柱子基本上都把道路清理完毕,因为东屋还有江敏一家,他们这个院子的劳力比其他家多,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大华跟柱子亲热的样子,薛秋月的脸上略有一丝尴尬,打过招呼,带着大伙去下一家,柱子跟大华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跟李香兰家隔着路,就是“二棉裤”家,老子张二瞎常年住在队部的牛棚,吃饭的时候回来对付一口,家里只有哥两个。院门大敞四开,没有扫雪的痕迹,几个人趟着雪进来,敲门声惊起门里的小狗,狂叫不止,二棉裤打着哈欠推门出来,看到薛秋月带着一伙人站在门前,傻笑道:“大冷天你们怎么半夜串门?这么多姑娘来我家可是头一次。”柱子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傻小子想啥美事,快看看你家的房子,别被大雪压塌了。”

    “二棉裤”挠着乱草一样的头发嘟囔着:“没事,房子是夏天翻盖的,屋里喘气的加上狗有三个,大晚上的也不叫人睡消停觉。”宋小松见过二棉裤,知道这是个懒汉,挥挥手领着大家出了院子。

    一直忙到后半夜,有危险的几户人家都查过了,有几家房地基高,房子结实的人家没出来扫雪,负责巡查的小组也都帮忙给清理了门前的大雪,不然的话,亮天后从里面是出不来人的,没有人员伤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其他事等天亮再说了。

    青年点的人都回来了,七、八个小时的疯狂救援,大家只觉得紧张刺激,一点儿看不出疲倦,刘老憨过来吆喝大家睡觉,又安排剩下几个回家的人路上互相照顾,毕竟发现了狼的脚印,还是小心为妙。

    清冷的月牙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风停了,雪后的大界村宛如一幅画,繁星闪烁,遍地洁白,淘气的知青们刚才清理路面的积雪时,故意地走着s型,往前望去,像一条飘在地上的带子。秦大伟扛着铁锹,向李香兰家走去。

    也许是他走路的动静惊动了屋里人,还没到窗下,屋里点亮了油灯,李香兰站在门前在等他,细心的女人刚才煮了四个鸡蛋,揣在胸前的口袋里,她知道,秦大伟最后会来。

    见屋里亮起了灯,秦大伟也就推门进来,刚好看到递到眼前的四个鸡蛋和露着牙齿,一脸娇羞、抬头看着他的李香兰,望着眼前的女人,他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自己死去的女人。

    秦大伟死去的女人高大桂是个泼辣货,在娘家的时候就有个外号“毛驴子”,嫁到秦家两年,一年一个女娃,大伟娘平日里免不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开始高大桂还忍让着,后来跟婆婆直接撕破脸皮对骂,大伟娘寻死上吊地逼着儿子“打八刀”,鸡飞狗跳的日子压得这个汉子喘不过气来,索性住在队部里不回家。

    高大桂也是霸气冲天,在大女儿四岁的时候,一瓶敌敌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秦大伟从此没再找女人,孩子们在奶奶的抚养下也还算出息,只是对秦大伟还是怀有敌意,在她们的眼里,妈妈的死跟爸爸有直接责任,刚满十八岁,姐妹两个先后嫁到外村。

    当李香兰手里的鸡蛋热热地贴在大伟的脸上,秦大伟猛然惊醒,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到李香兰的家里。她的个子不高,几乎是踮着脚才够到他,大伟眼里一热,伸手托起李香兰娇小的身子,两脚离地的女人撒娇似地搂住大伟的脖子,贴在大伟的耳朵上轻轻地耳语:“哥,谢谢你。”

    大伟的心化了,多年来,这个汉子给人的印象是老实、憨厚、能干、霸道,面对耳边吐气如丝的耳语,他托着腋下的双手向上一使劲,李香兰又被他轻轻地举起来,,他知道,这个女人喜欢他,也多次暗示过他,但乡里乡亲的,他拉不下脸乱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得娶回去做老婆,他几次观察过这个女人,平日低眉顺眼的还算不错,也曾犹豫过,是不是找个人去提亲?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大伟的肚子咕噜响了,女人也听了真切,扭动身子下来,把鸡蛋对敲了几下,三下五除二,四只都剥得干干净净,女人先往自己的嘴里送进一只鸡蛋,咬了一大口,大伟笑着低头看着,女人用脚踢了他的腿几下,他才明白,她要喂他吃鸡蛋,便一口叼住鸡蛋。

    四只鸡蛋吃完,女人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炕上的孩子们均匀地呼吸着进入了梦乡,大伟几口喝掉带着女人体温的水,两手捧着女人的脸,头顶着头,眼睛对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轻声却是坚定地说:“早点儿睡,等着我来娶你。”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两只手紧紧抓着秦大伟的衣襟,脑袋在秦大伟的胸膛拱来拱去,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男人,她不想放走,她怕明天天亮后,眼前的一切成了虚幻,她咬着秦大伟的耳朵,轻轻地吹气,两只手已经抱着秦大伟的腰,秦大伟低下头,爱怜地用双手托起李香兰的脸,女人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别走了,我想,我想今晚你就别走了。”

    李香兰主动出击,秦大伟开始动摇,自己的身子也开始燥热,他能感觉到女人的小手,指甲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划着。女人拉着秦大伟的手往屋里走,顺势吹灭了油灯,秦大伟有些迷糊,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女人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明早你早点起来,孩子们半夜不会醒的。”

    日上三竿,吃过饭的知青们都出来清理昨晚宋小松跟萧晓堆的雪团,薛秋月也过来帮忙推雪团,她其实是来看张强今天是否回来。快中午的时候,远远地,张强双肩斜挎着包匆匆赶回来,黄色书包带在胸前交叉着,黄军帽的耳朵被他卷了起来,帽子上结了霜,嘴唇上的绒毛也滑稽地带着白霜,路上的雪还没清完,每走一步都费很大力气,但他没有等车,直接从火车站走回来,他的心中像燃烧着一团火。

    他是带着思念回来的,虽然薛秋月没有直接说破,他又不是木头人。他是带着两书包书回来的,在火车上,他把书包藏在衣服下,幸好没有人过来问。

    另外他带回来一个爆炸的消息:两个多月前,也就是九月十三日凌晨,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在NMG温都尔汗坠机身亡,省城里到处都在传,公开的消息还没有发布,像大界村这样的级别估计还没得到消息。

第二十四章友谊的小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光在你还没来得及回忆时悄悄划过,看不到一丝痕迹。

    陆小西的一年级生活随着一个寒假、一个暑假结束了。暑假归来,进入二年级,二年级的第一堂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代替了因病休养的张老师。老师漂亮,名字也好听,端木小惠,一个少见的姓,像日本人的名字。

    下课后,端木老师点名留下班长王静和副班长陆小西,端木老师简单地了解一下班级里同学们的情况,准备来一次考试,暑假刚回来,疯玩儿了一个夏天的学生们需要收收心,陆小西悄悄比量了一下,觉得端木老师的个子比王静仅仅高半个头,发现端木老师盯着自己,小西吐了一下舌头,老师过来摸着小西的脑袋笑着说,学习好可不能骄傲,还要带动学习差的同学,将来我们要成立学习小组,把学习优秀的学生跟学习差一点儿的编在一个组,大家共同进步,你和王静要起模范到头作用。陆小西连连点头,王静张嘴想要说什么,这时上课铃声响了,第二节是语文课。

    上第四节课的时候,王静路过陆小西的身边,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小西打开纸条,只有几个字:放学等我一下。小西转过头去看后面的王静,王静抿嘴点了一下头,然后就看着前面讲课的老师,不再有任何表情。

    小西的家住在学校的西面,就是放学后可以从学校的后面的路回家,上学的时候可以从学校前面的路进班级,可王静跟小西正相反,是放学后往东走,男女同学平时基本不说话,就是开班干部会的时候,也是老师讲,大家听,讨论的时候很少。王静的小纸条,害得小西的第四节课都没听好。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喊下课的声音未落,同学们就像出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往外飞,小西故意磨蹭,慢慢地装着书包,生活委员唐大力看他没出来,用锁头敲了一下黑板,示意小西锁门,把锁头丢在老师的桌子上跑了。

    当教室里剩下王静跟小西时,王静一手拉着书包带,一只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她的身高比小西高,一是小西是七岁上学,比同学们小一岁,另外就是女孩子发育得早,个子普遍比男孩子高一些,小西眨着眼睛看着走过来的王静,不知道她留下他是什么意思,见小西一脸迷茫的样子,王静笑了一下,从背后拿出一个红色缎面的日记本,递到小西手里,大方地说:“我明天要转学走了,跟妈妈去省城,以后回泰宁县的机会不多,我很喜欢这里,可妈妈调转工作,我也只能离开这里,这个日记本是我管妈妈要的,留给你做个纪念。”

    小西明白了,他见过王静的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丹凤眼柳叶眉的高个子女人,像画里走出来的,是评剧团钢琴手。有一次班级组织看电影,王静的妈妈到电影院接她回家,她的个子肯定是遗传妈妈的基因。小西要打开日记本,被王静一把按住,轻声说:“这里不许看,回家再看。”

    小西有些伤感,爱情、友谊什么的他还不懂,只是觉得认识的人从此见不到了,有些失落。锁上门,两个人相跟着出了学校,走出后院墙,分道而行,走了几步,小西转过头去看,刚好也看到王静转身,见陆小西转身看自己,王静笑了,挥挥手,陆小西第一次认真地看王静:白上衣蓝裤子,光滑的额头,亮亮的大眼睛,两个小辫子搭在肩上,陆小西还不知道用漂亮形容人,,只知道她好看。

    小西捂着书包往前跑了,跑了几步,回头已经看不到王静的人影,急忙掏出那本精美的缎面日记本,打开本子,是王静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几行字:

    第一行写在最上面:赠给陆小西同学

    第二行的字写在中间:友谊长青

    第三行字在最下面:你的同学王静1972年9月合上本子,小西小心地把本子装进书包,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友谊,这就是大人们说的友谊?

    小西低着头往家走,还沉浸在王静转学这件事上,走在前面的付姗都看在眼里,平时上学放学付姗是不跟小西一起走的,她总是走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有一次放学,天忽然下起豆大的雨点,是付姗跑过来跟小西一起披着雨布回家的,不然小西肯定被浇个落汤鸡一样。后来小西为了表示感谢,送给付姗五块高粱饴糖,付姗分五天才吃完。

    王静转学的事付姗知道,王静跟女同学里几个要好的都说了,好几个人还流下眼泪,王静丢给小西纸条恰巧被付姗看到,她很好奇,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放学的时候,她拿眼睛瞟着小西,发现王静也落在后面,就先跑出班级,看到小西按着书包快跑,他还以为小西发现她在前面,当小西掏出本子看时,她知道一定是王静给小西的,幼小的心灵仿佛被撞了一下。

    下午上完第四节课,天色还是大亮,端木老师把陆小西留下,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拉着小西的手盯着小西的眼睛说:“老师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你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忙?”看到端木老师认真而又犹豫的样子,小西一口答应。原来端木老师遇到个追求者,她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放学后叫陆小西到她的宿舍,写完作业再回家,这样那个追求者就没法再纠缠端木小惠,然后她再想办法如何叫那个男人离开自己。

    端木老师的家在农村,因为离家远,校长安排她住在老师办公室那一排房子的最里面一间,教师办公室一共有十间,进办公室的门朝东,门对开,第一间是传达室,有个常年住在这儿的门卫,第二间是校长室,在往里面就是各年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对着,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学生的作业本。一个办公室有八张桌子,后勤和音体美的老师没有单独的办公室,都分散安排在别的年组办公室了。走廊跟办公室的地面上都铺着木地板,由于年头多的原因,已经看不出油漆的颜色,地板是铺在木楞上的,走在上面,声音空旷,传出去老远。走廊虽然长,但还不算黑,对着办公室的门的北墙是对开着的窗户,白天虽然进不来阳光,但走路还是看的清楚的。

    追求端木老师的小胡子男人是校办工厂的工人,校办工厂主要生产学生用的本夹子和粉笔,非常简陋,工厂的房子挨着办公室,是一排门朝东开的六间厢房,准确地说,端木老师的宿舍就是贴着工厂的房子,那个追求端木小惠的小胡子男人的办公室在第一间,要是站在办公室窗前,端木老师开着门的话,能看到那张简单的木头单人床。

    与前几天不一样,端木小惠今天特意打开宿舍的门,床边迎着门横着一张书桌,书桌上一半摆着两摞书,,另一半的位置前面坐着个孩子,小胡子准时过来跟端木老师搭讪,端木小惠故做无奈地说,这个学生是一个亲属的孩子,家长最近几天忙,回家没人照看,跟她打招呼,做完作业在叫他回家。

    看见宿舍里还有个男学生,小胡子只好收回去到嘴边的话,他虽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肉麻的话也不好意思,脱下工作服,使劲甩了甩,仿佛把怨气都出在衣服上似的,转身走了,见计谋成功,端木老师像小孩子一样与小西击掌庆祝。

第二十五章老师姐姐

    由于班长王静转学,端木小惠开始考虑新选一个班长的问题,正常选班长的事,需要学习好、有一定的表达能力,肯为同学服务的学生,但端木小惠刚到这个班级,不太了解同学们的情况,当然从学习的角度来说,学习委员文英一直占据班级第一的位置,端木老师试探着跟文英说了班长的事,文英说妈妈叫她把学习搞上去,当学习委员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放学了,端木小惠照旧留下陆小西,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个小胡子把骚扰的时间改在了早晨。天刚蒙蒙亮,小胡子就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号,有腔没调地吹起来,端木老师不敢直接得罪他,只好关门忍气吞声。回到宿舍,远远地又看到那个男人往这边瞭望,端木小惠气得把门关上,虽然已经是初秋,晒一下午的屋子里还是有些闷热,端木小惠下意识地解开衬衫纽扣,一抹红色露出来,小西见过妈妈穿背心的样子,妈妈的胸平平的,在大界村,搂着小西睡觉的小媳妇也不少,但在记忆中都没有端木老师的挺拔,不禁多看了几眼,端木小惠发现小西盯着她傻看,不禁莞尔一笑,假装生气地呵斥小西快写作业。

    看小西的作业快写完了,端木小惠挪过一个方凳,坐到小西身边,一股好闻的雪花膏的香味扑鼻而来,小西心里一乐,暗想:怪不得那个小胡子总来看端木老师,太香了。看小西的鼻子有细密的汗珠,端木小惠拿出手绢儿,给小西擦汗,手绢的味道也很香。

    合上作业本,小西问端木老师,新班长选谁?老师叫他说谁适合当班长,见老师征求他的意见,小西来了精神,他提议刘浩可以,虽然刘浩学习进不去前十名,但好多男同学都听他的,女同学也不敢惹他,要是当班长可以帮老师干好多事,另外,刘浩有三个哥哥,等刘浩当上班长了,叫他哥哥来把那个小胡子赶走。小西的一本正经的分析,把端木小惠逗得咧嘴笑了,伸手捧着小西的圆脸蛋,亲昵地揉搓了几下,看不出来,这个小家伙还会使计谋,班长的人选就这么定了,至于刘浩哥哥的事,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也有些期盼。

    小西在老师宿舍写作业,给老师当“保镖”的事被小楠当笑话说了,陆伟民也没说什么,几个孩子的学习都是老婆督促,他基本不过问,好在孩子们的学习还叫他满意。

    当宣布刘浩担任新班长的时候,刘浩有些茫然,没想到班长会是他,那几个常跟他在一起的同学都兴奋地鼓掌,陆小西也转过头去朝刘浩眨眼睛,刘浩的个子高,坐在班级最后的一排。刘浩有些明白,这几天老师总领着陆小西去前面的办公室,估计是陆小西提议叫他当班长,不禁心里有些感激,班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他的几个哥哥却没有一个当过班长。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星期六,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有人站起来要往外走,端木老师抬手示意大家先坐下,走廊里已经响起有人奔跑的声音,估计是着急去厕所的同学。端木老师清清嗓子说:“下课后大家抓紧去上厕所,然后在教室外集合,今天是我们集体去县防疫站接种牛痘的日子,我们班排在今天上午,大家知不知道种牛痘是什么意思?”刘浩立即举手站起来说道:“种牛痘就是不长麻子。”刘浩的回答引起大家一片笑声。笑声过后,端木老师叫刘浩坐下,说道:“听大家的笑声就能知道,还是好多人不知道,刘浩同学的回答是正确的,种牛痘是预防天花感染,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一旦感染,病死率极高,所以国家免费给全国儿童接种牛痘,就是避免疾病扩大传播,我们见到的大麻子就是得天花病的后遗症。”好了,下课,十分钟后出发。

    进入防疫站的走廊,医生叫大家把左胳膊露出来,按顺序一个一个进去,陆小西最后一个进去时,是个年轻的医生,他没觉得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医生叫他最近几天胳膊不能碰水。从防疫站出来,同学们照旧列队回学校,路上有离家近的可以直接回家。回到家,小西跟妈妈说种牛痘的事,妈妈叫小西的胳膊别沾到水,小西说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连续几天没有得手,小胡子有些按捺不住,早晨不只是吹小号,开始去前面敲窗户,端木小惠看他得寸进尺,不禁有些恼怒,迫于老师的身份,她还不能破口大骂。下午放学,天色有些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小楠放学跑过来找小西,小西说跟刘浩一起去老师那里写作业,叫她先回家。

    刘浩第一次来老师的宿舍,看到书桌,惊讶地叫到:“原来老师给你单独辅导。”陆小西也不解释,搬走书桌上的书,给刘浩腾出一个位子。小胡子见早晨敲窗户没反应,又跑过来趴着往屋里看,端木小惠气恼地拉上花窗帘,刘浩这才知道,那个人在追老师。看端木小惠的反应,他大体明白了,站起来跟端木老师说,明天叫三哥刘伟来,去找那个小子,端木小惠眼圈一红,一是被气的,二是感激,刘浩的仗义叫她对三哥刘伟凭空增添了好感。

    天阴下来,一阵闪电一阵雷声,小胡子见天要下雨了,屋里的灯也亮了,发现端木小惠找来两个孩子来,觉得是怕他,他的目的快达到了,不禁哼着小调走了。作业还没写完,外面的大雨就下来了,端木小惠怕刘浩的家里人不知道他还在学校,找出一把雨伞,先送刘浩回家,临走时嘱咐小西不能动,等她回来。

    端木小惠把刘浩送到家门口,见到一个人打着雨伞站在门前,刘浩告诉老师这就是三哥刘伟,端木小惠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慌乱,没看清刘伟的长相,只见到一个大个子,说话声音洪亮,刘浩告诉老师,明早就叫三哥去学校,那个小胡子不是三哥的对手。

    路过向阳饭店,端木小惠进去买了六个烧饼,平时她都是一毛钱买两个的。雨还在下,看来回去只能是吃烧饼了,小西的家还不知道有多远,要是送小西回去,她怕自己都走不回来,迎着风打伞,她的衣服基本都湿透了,只有头发还是干的。

    端木老师送刘浩走后,小西的作业也写完了,虽然来过多次,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的打量房间的布置,这个房间没有办公室大,中间被一分为二隔开,有个门通向里屋,里面是个小仓库。白灰刷的墙,有的地方已经掉皮,露出上一次刷的颜色,东面墙上贴着两幅画,小西认识,是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和海港里的方海珍,妈妈有时候会哼几句,北面墙上的画跟教室里的一样,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单人床就摆在李铁梅的下面,床单跟窗户帘一样,碎花粉色的,床头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用一块带着牡丹图案的枕巾盖着,小西躺上去颠了几下,床有些硬。一股好闻的说不上来味道。下了床,看到在床下角落里有个煤油炉,煤油味很浓,床脚的窗户台上摆着一个小闹钟。没事干,小西的眼皮在打架,肚子也咕噜咕噜响,索性趴在床上睡着了。

    端木小惠轻手轻脚进来,发现小西趴着睡着了,麻利地找出一套衣服换上,点着煤油炉,做了两碗鸡蛋汤,才摇醒小西。小西迷迷糊糊地吃了一个烧饼,还是睁不开眼睛,端木小惠看一眼闹钟,快九点了,她用鼻子去蹭小西的鼻子,向小西的脸上吹气,小西醒了,看到老师的好看的脸,不禁伸手抱住老师的脖子,小惠笑了,抱起小西,转身坐在床上,这个样子叫她想起自己的弟弟,只是弟弟没有小西胖。

    外面的雷声停了,雨还在下,端木小惠掀开窗帘,外面地面上已经有积水,密密麻麻的雨点儿敲着窗户,发出啪啪地响声,玻璃上的影子有些模糊,能看到一层水汽,端木小惠用手指划出一个娃娃脸,手指一勾,划出嘴的轮廓,上面又画了一个弧,一张大嘴笑哈哈的样子就出来了,她招呼小西过来看像不像他,小西伸手一划拉,窗户上干干净净,啥都没有,两个人哈哈笑出声来。

    端木小惠贴着小西的耳朵说:你家里知道你在我这儿吧?外面还在下雨,今晚你就跟老师一起睡吧,你跟我的弟弟一样高,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姐姐。小西嘟着嘴点头,认真地说:那我就叫你老师姐姐,还有,睡觉得闭灯才能脱衣服。端木小惠哈哈大笑,连日来的烦恼一扫而光。

第二十六章老虎吃鸡

    自从李凤自编自导了那一场风流戏,张梅明里得罪了李凤,但暗地里得到了实惠,离开李凤家不到一周,张梅拿到了房钥匙,换下来的旧房子,可房子的面积以及室内的布置,不比李凤家的差,加上本来就是李凤设计丈夫,时间长了,张梅跟李凤的关系又和好如初。

    摆平李贵,李凤的后院安全了,其实,在这之前,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她才搞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打击了李贵,控制了张梅。

    住上新房子,张梅着实高兴了一阵子,爱美的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全部更换的大红窗帘,原来的地板重新刷了油漆,墙面也新贴了报纸,都是在单位划拉回来的,总之是没花钱变出来一套大房子,唯一不太舒服的是在李贵和宋大新之间转来转去,她有些厌烦,说实话,这两个人可以利用,要是总在身边,有些叫她恶心,她不能把自己的青春都搭在这两个歪瓜裂枣身上,她渴望的是王子与灰姑娘的爱情,她决定主动出击,叫他们知难而退。

    评剧团新来一个武打小生叫赵猛,是个身材高大,基本功扎实的小伙子,而且听说还练过长拳、散打,来团里的第一天张梅就觉得眼前一亮,比那个平庸的李贵和猥琐的宋大新是天与地的差别。李贵送给他一套房子,她不得不虚与委蛇与之周旋,好在李贵的毛病到方便了她,不用采取措施。这个秘密还是李凤在一次酒后说给她的秘密,

    赵猛是是艺校毕业的,家里三个男孩子,在家排行老大,当张梅花蝴蝶一样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觉得自己爱情的春天到了,比起学校那些青涩的小姑娘,妩媚多娇的张梅自然是更胜一筹,当张梅说家里需要搭个架子摆放东西,赵猛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张梅见小伙子憨厚的样子,以姐姐的身份,轻佻地刮了一下赵猛的鼻子,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搞得他一夜无眠。

    约好了赵猛,张梅又约了李贵和宋大新,她要在这个周日安排一场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棒打虎、虎吃鸡、鸡吃虫。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张梅去跟团长请假,明天的鸿门宴还是得有几个菜的,酒自然是宋大新带来,他专喝西凤酒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她没告诉宋大新另外还约了人,约李贵也是一样,只是说周日中午在家里请他吃饭,至于赵猛,她是以帮忙干活的名义约的是上午,这样,到中午的时候自然是留下来吃饭了。

    早晨起来,张梅特意打扮一番,头发用一根白色带子束起来,露出光滑的额头,眉毛画成高挑入鬓的那种,身上穿着红色练功服,里面穿着粉色紧身小衣,丰满的身材,略施粉黛,脚穿一双轻便的小白鞋,看着随意其实是精心的打扮。

    听到敲门声,张梅小燕子一样的从屋里跳出来,院子不大,原来的房主人用砖砌的围墙,门是刷成黑色的对开大铁门,平时进出走小门。放赵猛进来,张梅夸张地拥抱了赵猛一下,小伙子脸一红,高高地举着拿锯子的手,他怕铁锯划到张梅的身体。张梅牵着赵猛的手来到屋里,其实也不是搭什么架子,就是在地上的两只木箱子上,再搭一层。赵猛掏出借来的卷尺,按照柜子摆放的地方,量出长宽高,张梅把尺寸写在纸上递给赵猛,木方、木板是前阵子李贵送来的,还有钉子和锤子,本来这个活是李贵的,张梅心生一计,约来赵猛还能讨好李贵。

    赵猛在里面钉着木架子,张梅开始忙活中午的伙食,张梅烧得一手好菜,准备完毕只等烧火开炒时,外面有人敲门,赵猛去开门,一个身材不高,略显消瘦的男人,身穿四个兜的灰色中山装,带着一顶米色“前进帽”进来,来人自称是张梅的朋友。张梅过来给李贵介绍赵猛,张梅介绍完赵猛,又介绍李科长。见有人在干活,李贵也不好闲着,伸手帮忙,两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干着聊着。

    当宋大新提着西风酒进来时,桌子已经放好,四个凉菜都已经摆上,见到宋大新,李贵有些不自然,他跟老婆李凤的传闻李贵也知道一些,但还是客气地伸手与宋大新寒暄,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赵猛是第一次见宋局长,见这个男人有些秃顶,白衬衫掖进裤腰带里,皮鞋擦得锃亮,肚子腆着,一副当官的样子。因为赵猛在干活,只穿着白背心,他在蓝裤子上擦了擦手,也受宠若惊地伸出双手与宋大新握了一下。宋大新见多了两个男人,有些不快,但看到是帮忙干活,也就没说什么,当然他不知道李贵也是刚刚进来,干活的就赵猛一个人。

    张梅家是南炕,牛皮纸糊的刷着蓝色油漆的炕上摆着炕桌,炕桌是漆过红油漆的,原来的房东送给张梅的。四凉菜:油炸花生米、咸鸭蛋、猪头肉、皮冻,都是昨天买的,四热菜:红烧鲫鱼、苏白肉、小鸡炖蘑菇、葱爆肉是张梅做的,宋大新熟悉地盘腿上炕,李贵也假装推让了一下,坐在炕里,炕沿边上坐着张梅和赵猛。

    刚忙乎一阵子,张梅的脸红红的,额头也见汗,她抬手拿过手巾擦擦汗,阿庆嫂一样热情地敬第一杯酒,酒杯不大,是那种七钱的杯子。三个男人心照不宣,第一杯酒一饮而尽。虽然心里恶心宋大新的秃头,张梅的嘴上可是哥长哥短地比蜜甜,她主动跟宋大新碰了一杯,同时暗示赵猛给李贵敬酒。三杯过后,张梅提议叫宋局长提酒,宋大新是酒场老手,先跟李贵碰杯,他知道李凤的事这个倒霉蛋不会不知道,风流事占尽上风,在酒上他也不甘落后,有意灌倒身材单薄的李贵,见二人明里暗里开始斗酒,张梅心里高兴,抿嘴嘻嘻一笑,打起赵猛的主意,赵猛身材高大,可酒量不如张梅,但男人的面子不能没有,张梅敬酒他都是一口喝干。

    宋大新的两瓶酒几个回合就喝光了,张梅又开柜子拿出两瓶一样的,都是跟宋大新去酒店时拎回来的,没花张梅一分钱。打开第三瓶酒时,张梅卖了个关子,只给宋大新和李贵满上,说是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酒杯倒满,张梅索性跳上炕盘腿坐在宋大新跟李贵的中间,清清嗓子,张梅提议,为了感谢对她的关怀,她要与二人结拜,从此以兄妹称呼,赵猛做见证人,两个老男人见过张梅撒娇的样子,自然也是应和,共同干了两杯结拜酒,赵猛懂事地离开沏茶。

    借着酒劲,张梅跪坐着转过身,面对李贵,一只手拄着李贵的膝盖,一只手端着酒杯跟李贵碰杯,喝掉杯里的酒,张梅趴在李贵的耳朵上却是大声地说话:“二哥,三妹今后就靠你跟大哥,要是你对我不好,我就去大哥那里告状。”李贵见张梅好像喝多的样子,冲着宋大新一抱拳,宋大新也爽快地喝掉杯里的酒,李贵知道,张梅是在拿宋大新来压他。

第二十七章周旋

    半斤白酒下肚,面如桃花的张梅脱掉了练功服,薄薄的粉色内衣裹着高耸若隐若现,每次碰杯时张梅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探出小拇指去碰对方的手,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撩得三个男人心猿意马。张梅扬起纤纤粉颈,频频举杯劝酒,喝慢酒的宋大新被呛了一下,连连干咳,看到宋大新的狼狈相,李贵故意端起酒杯在宋大新面前平端着,然后一饮而尽还咂出声来,宋大新不服,仰脖喝干杯里的酒,又给三个人倒上,他没给张梅倒酒是拉开架势跟李贵拼酒,赵猛不明就里,只觉得今天的张梅好像阿庆嫂一样好看俏皮。

    举杯喝干杯中酒,赵猛站起来給每个人的酒杯填满,张梅瞪他一眼,原来给张梅的酒倒得太满,赵猛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罚了自己一杯,又小心翼翼地给张梅倒酒,这次少了几滴,宋大新和李贵看到了,也没在意。张梅转身給宋大新敬酒,跟給李贵敬酒不一样,这次张梅是趴在宋大新的耳边悄悄地说话,声音小得没人能听见,宋大新觉得脸一热,幸好喝过酒的红脸掩盖住了他的窘态,为了掩饰,他假装生气的说道,这傻孩子,跟大哥也不说正经话,举杯跟李贵碰了一下,四个人又是一饮而尽。张梅今天的目的是把几个男人喝醉,另外她还有一个出其不意的计划,假如单独跟他们喝酒,她会把自己搭进去,三个男人在一起,正好她可以以矛攻盾,各个击破,她为自己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暗暗佩服自己。见三个男人开始斗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伸手又打开一瓶西风交给李贵,自己下地穿鞋出来方便。

    住平房的人家没有厕所,都是室外的厕所,有时候在家里,都是一个泔水桶解决。张梅刚到厨房,正酣畅淋漓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赵猛一步闯了进来,被赵猛看得一清二楚,正在源源不断的时候,张梅索性两只手蒙着眼不看赵猛,站起时假装喝醉地往旁边倒,看呆了的赵猛惊醒过来,伸出双手去接张梅,张梅一只手捏住赵猛的鼻子,趴在他的耳边嬉笑着说道:“你这个坏蛋,占我便宜。”说完另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赵猛,赵猛惊得向后跳了一步,张梅却扭着身子,假装不知道地走了。呆若木鸡的赵猛好半天才缓过神,想起自己也是出来方便的,侧耳听听屋里的动静,转过身子匆忙解决。

    当赵猛磨磨蹭蹭回到酒桌上时,三个人正喝到高潮,张梅佯装恼怒盯着赵猛,不依不饶地逼着赵猛罚酒,赵猛自知刚才理亏,自己连续倒了三杯酒喝下去,张梅才飞个媚眼一笑,赵猛觉得有些头晕,忙吃了一口菜压压酒。

    宋大新跟李贵的斗酒还在进行,张梅拍拍手,三个人都看着他,张梅站起来,伸手一拉赵猛,赵猛不明白,也跟着站了起来,张梅眨着眼睛,双手合十举大声说道:“借着今天的大喜日子,我向两个哥哥宣布一个大喜事,这个赵猛是我们团的武生,也是我新处的对象。”说完伸手抓住赵猛的一只手。

    宋大新和李贵愣住了,这个消息意味着将来的张梅有了新的陪伴,他们的小身板绝不是这个小伙子的对手,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赵猛也愣住了,没想到幸福来的太突然,这个梦里想的事马上就实现了,张梅没有跟他说过,他还没来得及跟张梅表白。他想把抽拿出来,张梅死死抓着不放。结拜之交加上对象出现,老道的李贵提议集体喝一杯庆祝酒,一杯喝完,张梅又给大家满上,,再次举杯时,张梅把自己的酒杯举到赵猛的嘴边,赵猛托着张梅的小手,一口喝了进去。四个人,三瓶酒喝个精光,酒瓶子见底了。

    宋大新喝完杯里的酒,有些不是滋味,张梅认了他这个大哥,又认了个二哥,今后张梅这里怕是不好再来了,幸好手里还有一个指标,是同学老孟的亲属,托他给找个工作,他叫七小学的校长给安排当代课老师,那个姑娘他只见过一面,很文静的样子,没有张梅外向,换换口味也不错,宋大新打定主意,张梅这里以后不来了。

    李贵的酒有些到量,场面上他没输给宋大新,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虽然张梅主动靠近他,但是家里的李凤跟这个新结拜的大哥,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个精明人明白,张梅是在给他唱戏,他不敢对张梅施加压力,看着这个蜜桃一样的女人,将来要被那个高大的小子娶走,也只能认命,他就是个养不住女人的命,他猛地喝下杯里的酒,借口喝多了,下炕穿鞋走了。

    宋大新见李贵走了,也不再留恋这个地方,刚才的计划叫他有点儿小兴奋,原来想搞个老三老四,怕张梅嫉妒闹事,这样正好甩开这个难缠的主儿,见赵猛倒在炕上已经睡去,自己留下来也没意思,端起茶缸子喝了半下子水,转身背着手走了。

    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纱,善于心机的张梅把两个男人彻底打发掉,她还得应付剩下的赵猛,对这个不经世事的男人,她不能主动,她懂得欲擒故纵的手段,她要猫玩耗子一样细细把玩。刚才她临时把赵猛抓来当挡箭牌,她知道赵猛不会场面戳穿她,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平日在单位,她能看出来这个小伙子对她倾慕的目光。

    男人们都喝的差不多,张梅喝的少,在加上她的酒量本来就比宋大新和李贵大,只是不知道赵猛的底细。所以她借着刚才的事罚赵猛喝酒,赵猛连着喝了几杯,估计也就差不多了。收拾清理完毕,她又拧了一个毛巾把子,看着躺在炕上棱角鲜明的赵猛,心里有些窃喜,赵猛壮实的胸脯,叫她这个女人也羡慕不已,这个男人可比那两个强多了,只是不知道是表面的还是内里的。她轻轻给赵猛擦脸,看到赵猛张着嘴,张梅对着他的嘴吹了一口气,赵猛醒过来,看到张梅的笑脸正对着他,他想起来,张梅伸手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肩,柔声说道:“睡一会儿吧,他们都走了。”

    张梅说话时露出细密的小牙,让赵猛又是一阵心旌摇动,近在咫尺,张梅能听得见赵猛的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赵猛的心一阵激动,多好的姑娘,他心里发誓会对这个女孩好一辈子,这个看着有些外向的姑娘骨子里还是这么温柔保守,刚才看到她跟两个男人结拜,他还认为这个女人有些匪气,这会见到张梅妩媚娇滴滴的样子,加上平时在团里有意无意地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幸运。

第二十八章试探

    北方的秋天早晚已经有些凉意,早晨起来,透过窗帘,花园里的草有些已经枯黄,地上也有刮过来的落叶了。半年来,李凤来开会或者私事都是住这里,这也是她选择住这里的原因。

    昨天去见邵伟达,门卫说没在家,叫她明天再去,经过多次的接触,她觉得邵伟达还是很容易接近,三十刚出头的她在邵伟达的眼里还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丽女人,她属于那种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女人:眉毛浓浓的,眼角上扬,黑眼珠透着聪明劲儿,略有些方的脸盘白皙而又光泽,鼻子隆起,牙齿整齐洁白,如果不大笑,左面的那颗小虎牙看不出来,平日里她很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真的笑起来也是半掩樱桃小口,所以看到她的小虎牙的人不多。肩宽背挺腿长,乌黑长发高高盘起,一副知性女人的样子,细腰宽胯下高高凸起的臀部走起路来还是风情万种的。李凤能扮演方海珍,可不是光靠化妆的。

    上次跟邵伟达谈的很愉快,所以这次来,李凤准备跟这个男人摊牌,虽然邵伟达的年龄正好比她大一轮,可为了离开那个不喜欢的地方,她决定赌一把,赌自己的前途加上青春。

    拉严窗帘,习惯睡觉不穿衣服的她像一条人鱼在屋子里走动,她开始打扮自己。打开皮箱,李凤翻找今天出去穿的衣服,今天的她要穿得随便些,即大方又自然,穿得太严肃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她要刻意造成一种轻松的氛围,邵伟达的办公室很大,属于那种庄严正统的,虽然长椅子有些旧,木料能看出来是那种上等的。

    粉内衣、高领的套头白色针织衫、宽腿的黑色纱裤、白袜子、红色皮腰带、黑色半根露脚面的皮鞋、她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看到束身的小衣,犹豫了一下又放回皮箱,挑出那件镂空的银色编织衣,把这件衣服套在白色针织衫外面,真的是风情万种我看尤怜。面对镜子,她故意露出夸张的笑容,觉得好玩,又恶作剧般把白皙的脸用双手扭曲变型,把自己都逗笑了,左边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当挽着发髻,高领白色套头针织衫外披着银色镂空外衣,唇红齿白的李凤推开邵伟达的办公室门时,主任略有激动,站起来伸出双手,与李凤的小手握在一起。他也很喜欢这个女人,只是放不下面子,看到李凤微微皱眉,他才发觉,李凤的手还握在他的手里,邵伟达有些尴尬地笑笑,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屋子里瞬间静下来,邵伟达挨着李凤坐下,能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香气,李凤闭上眼,用手指轻轻地在眼眉和眼皮上刮了刮,平静一下,睁眼时看到邵伟达在看着她,不禁莞尔一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感谢你不嫌弃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人,来拜访你主要有两件事,一是我的工作关系,还有就是一件私。。。事。”说到私事,李凤故意停顿下来看邵伟达的反应。

    邵伟达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李凤适时地站起来,去办公桌上拿来邵伟达的水杯,双手捧着递给他,邵伟达心里赞了一句,好个懂事的女人。喝过水,邵伟达清清嗓子,故做轻松地说:“那就先说说你的私事。”李凤俏皮地说:“先公事后私事。说完咧嘴笑了笑,这次她没有掩着嘴,小虎牙被邵伟达看个清楚。”

    邵伟达试探着对李凤说:“工作关系暂时可能过不来,但你的人可以先借调过来,等有机会再考虑把档案放在哪里合适,至于工作,可以先在这,可能还是原来的。”李凤一听有门,只要人过来,工作关系就不怕了,说不定她的第二个事没办完,工作关系就办了。

    李凤高兴地抓住邵伟达的手抖动着,她的两只小手还捂不住邵伟达的一只手,索性站起来把两只手搭在邵伟达的肩上,细长的两腿正好挤进邵伟达的腿中间,邵伟达只觉得尾椎部一麻,连忙伸手推开李凤,两个人的脸都红起来。

    得到邵伟达的承诺,李凤的心落下了,她相信凭自己的姿色,还是能拿下这个没有老婆的男人的,她在考虑如何说第二件事时,邵伟达开口了:“你这个方海珍已经攻下我这个山头,说说私事吧?”他故意把语气挑高,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李凤故意拉长声音:“你说。。。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

    见李凤这样问自己,邵伟达开玩笑似的说:“沉鱼落雁比不上,闭月羞花占一个,想娶你的男人得排成队吧?哈哈哈。。。。。。”

    李凤趁热打铁,盯着邵伟达说:“那我就嫁给你吧。”

    邵伟达愣住了,没想到开玩笑开到自己身上,他有点儿喜欢这个小地方的女人,比起他死去的老婆何秀,李凤的落落大方和察言观色的本事没有比的,他的脑海里闪过何秀的影子,只一闪就没了,他有些疑惑地问李凤,你不是有丈夫吗?

    李凤的眼泪下来了,这次不是表演,是真实的,结婚七年,她太想有个孩子了,可无能的丈夫和糟透了的生活,叫她恨不得早日离开那里,她知道小城里的人们不傻,她的绯闻不是几句话就掩盖得了,只是当着她的面没人说,白天她在人前显贵,回到家里,她像躲避瘟神一样,那个猥琐的与别的女人不干不净的男人叫她怒火中烧,几年来,他们都是相互折磨,她平时几个月不叫那个男人靠近,当她发疯的时候,又一遍一遍地不让李贵消停,这个是她的合法丈夫,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折腾,恨夹杂着疯狂,她用心里和生理的火烧着那个男人。

    李凤无声地哭着,哭得花枝乱颤,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邵伟达见这个女人真情流露,心里升腾起一股英雄感,他伸出两手帮李凤擦泪,擦着擦着,他的两手就捧起这张精致白皙的脸,他感觉泪水咸咸地流进嘴里。李凤的头晃动着,看似在躲避,其实是在寻找。邵伟达不再犹豫,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他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男人的责任。

    发泄完心中的苦恼,李凤郁结在心底的阴霾渐渐地散了,靠在邵伟达身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种心中渴望、望眼欲穿的少女时代,虽然那是她初恋时的埋在心底的感觉,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在有这种感觉,当邵伟达一双大手压着她的肩膀那一刻,她像涅槃的火鸟,重生了。

    邵伟达见李凤的肩膀停止了抽动,扶正李凤的身子,李凤也正好抬头,睁着泪眼像小绵羊一样无助地看着他,见邵伟达一脸严肃,李凤破涕为笑,伸手帮邵伟达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发现,这个男人也流泪了。她站起身来,面带慈祥、安静地望着邵伟达,刚才还保持矜持的风度,此刻被李凤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体香冲得无影无踪,邵伟达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已经惊涛骇浪。

    李凤伸手帮邵伟达捋捋刚才弄乱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靠着,李凤仰着头,眯着眼,迎着外面的阳光,外面的阳光穿过树枝柔和地照在室内的地板上,风吹树梢时,地板上的光亮也随着树梢一动一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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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流年半杯月介绍:
《半杯流年半杯月》贯穿全篇的是生与死、情与爱、灵与肉、纯洁与心计、忠诚与奸诈。
主人公陆小西的成长经历是明线,以时间的变幻岁月的流逝为暗线。以历史的脉搏为骨,以人间情色为肉,再现北方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社会变迁、改革开放的变化以及小地方、小人物的平常生活。
白描的手法写食色、人性,写市井小人物的内心世界。
让年青一代了解历史。让曾经的过客历史重温。半杯流年半杯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杯流年半杯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杯流年半杯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