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士气大涨
桥身、桥尾、桥头、桥墩子,四处火药几乎同时爆炸。
瞬间,将整座菜桥子炸碎,坍塌成石块。
正在过桥的起义军,随着菜桥子一起被炸飞。
特别距离爆炸点近处的人马,直接就被爆炸搅成了碎块,甚至连块完整的骨头,都难以看到。
一时间,血肉横飞,血染红湖。
起义军与战马的碎肉,漫天飞窜,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铺天盖地的朝着两岸幸存的骑兵砸去。
紧接着,凄厉的惨吼声,震彻云霄。
周围都是空地,残存的起义军根本无处藏身,也没有机会躲避。
他们没有死在爆炸之下,却是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重物,给砸得肠穿肚烂,血肉模糊。
整个爆炸的过程,转瞬即止,但大湖之上却已化为人间炼狱。
石桥被付之一炬,湖面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碎肉,有的尸块甚至被炸到了城东。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起义军伤亡极其惨烈。
嵇珹在绑炸药时,担心伤到城西,特别将炸药多偏向了外侧。
是以,走在队伍最前的马金龙,被殃及不算大。
方才,马金龙才冲到对岸,就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还不待回头查看,他就在强大的冲击波下,被从战马上给掀飞了下去。
马金龙惊愕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拧身望去,满目苍凉。
身后的精兵强将都被炸烂了,这些可都是他们起义军最好的精锐。
残存骑兵不过寥寥数百人,且尽数落马,而那些战马受惊后,已经撒开丫子跑了。
马金龙听说过眀军的火药,也见识过红衣大炮,但却从未见过这样毁天灭地的炸药。
他心知自己没有了退路,便也顾不得惶恐了。
他支撑着起身,下令道“立即牵马过来应战!”
他手下的起义军都匪寇出身,打家劫舍做的多,但却没见过这种场面。
各个被吓得魂飞胆丧,两股颤颤,连耳朵都被炸聋了……
水中,嵇珹把握的时间,正正好好。
转眼的功夫,敌军便已折损十之七八。
见此,他即刻带领还在发愣的八个护卫游回了城西,准备继续应敌。
刀不见血,如何能称之为刀?
这些流寇的残兵,正是给他家护卫试刀的靶子。
“弓箭手,准备!”
当即,城西按照之前的布置,百名护卫列队上前,手中提着弓箭停在马金龙的五丈之外,一个个皆是精神振奋。
这一刻不说起义军如何,他们也是格外震惊。
他们的主子简直是战神转世,神人也……
“放箭!”嵇珹薄唇轻启,冷厉下令。
“嗖嗖嗖!”箭雨落下。
因为铁器被朝廷管制,他们箭头并非官军用的铁头,而是木头削尖的那种,可就算这样,有了熟练功在杀伤力也不弱。
“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箭啊!”马金龙武功过人,当即反应过来,忙用大刀挡下羽箭。
然而,那些起义军的精锐,却没有这样反应。
待这波箭雨过去,能够安然无恙的已经不足一百人了,其余的不是被射死,就是被箭射伤,丧失了战斗力。
嵇珹见自家护卫终于找到战场上的感觉了,大喝一声,道“擂鼓,冲锋!”
话音落下,他就近斩杀了一个起义军,抢来长刀,又将一匹惊马强力制服,骑在身下。
“驾!”风姿迢迢的少年郎驰马狂奔,玉树琳琅,眉目英挺。
他身后的那些护卫,通通手持木棍向着残军杀了过去。
没错,就是削尖的长木棍,铁器根本不足。
嵇珹握住缰绳,手持长刀冲着马金龙杀了过去。
随之,护卫们也士气大涨,跟着冲到了起义军的残兵近前,展开了最凶猛的单方面屠杀。
若是放在一个时辰前,哪怕起义军仅仅百人,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护卫也绝不敢正面对上人家。
可在这一刻,他们忽然发现起义军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般不可战胜……
(62)不杀,不足以泄愤!
马金龙看到弟兄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心头大急,翻身上马,手中拎着长刀迎战嵇珹。
嵇家护卫虽训练有素,但面对马金龙还是受了伤,
马金龙乃是齐彦名手上一流的猛将,天生神力,自然不是训练了几个月的纤夫可抵挡的。
嵇珹可不想过多损伤自己的人,忙催马冲了去。
“黄毛小儿,拿命来!”马金龙暴喝一声,正要挥刀,身形却猛然一颤。
咽喉被豁然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涌。
他瞪着铜铃大的虎眼,却未看清嵇珹出招的动作。
一头栽在马下,惊起层层尘埃。
如今,嵇珹虚岁不过才十六,就算武学天赋极高,但年纪是他最吃亏的地方。
他是傻了才会同天生神力的马金龙比力气。
比不过力气,那就比速度。
只要速度够快,树叶也能化作夺命的封喉刀片……
见此一幕,嵇家护卫齐呼道“威武!”
“威武!”呼声高亢,响彻云霄。
残存的起义军更是惊骇不已。
马金龙可是他们起义军里堂堂的第一勇将,竟被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给斩杀,且是一击毙命,连脖子都给豁开了。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
尤其,方才那一瞬火药的威力,哪里是人力所能及的?
他们侥幸的躲过了几番杀劫,可身处在西城湖水的内侧,上前无路,后退无门,除了等死就是等死,唯一的活路便是逃走。
对,不是还有湖水嘛?
岸上距离湖面,不过大半丈,跳进水里游回去不就能活命了?
“噗通……噗通!”流寇们纷纷跳下大湖,如同下了饺子一般。
但是,嵇珹可会放虎归山?
他事先预料到流寇的逃兵会走到这一步,可他在留下保护小橘子的护卫后,能带出来的护卫队人手不足。
如此,便只能军民一心。
流寇们大多来自北方山区,旱鸭子居多,这会儿正狗刨着往对岸游去,可以说是毫无战斗力,正是让百姓泄愤的最佳时机。
是以,嵇珹早一步安排会水的壮丁,藏身在芦苇荡中,足足数百人。
他冷冷下令,道“杀,不留活口!”
当即,数百的壮丁一股脑的冲杀出来。
方才,他们眼看着嵇家护卫斩杀这些流寇,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各个是热血沸腾。
就是这些流寇出身的起义军,不仅要抢夺他们的财物,甚至还要奸淫掳掠,祸害他们的妻女,害得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此,哪有肯落后的?
不杀,不足以泄愤!
壮丁们的武器粗糙简略,最好的是手持菜刀,但大多都是手持木刺。
往水里扎着猛子,如同游鱼般迅速接近着逃窜的流寇。
他们生活在海津镇,几乎都是靠着水吃饭,哪一个不是水性精熟?
流寇则是一群惊慌失措的旱鸭子,但凡被碰到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些被斩杀的流寇,不仅仅有岸上跳水逃生的溃兵,还有方才被巨大的爆炸给震下水的人。
在点燃炸药时,嵇珹估算出最好的时机。
二千骑兵有一千五六的人挤在桥上争先恐后,这里面除了被炸死的,他们这头的岸上有两百来人,剩下的人无论活着,还是死了的总归是尽数落水。
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流寇,虽未被直接炸死,但因巨大的爆炸,也是将人炸的昏死。
这会儿有的就缓过劲来了,自然要忙着逃命。
那些逃到半截的起义军,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在刚刚作为主将的马金龙一死,残存的起义军便彻底失了主心骨,注定再无法抵挡嵇家护卫与壮丁们了……
(63)送上致命一击
战场从岸上转移到了水上,如火如荼。
大湖之上,被惨叫声笼罩。
一个个起义军在木刺与菜刀之下,如同被叉中的死鱼,魂丧他乡。
转眼之间,这些方才还准备屠城的流寇们,被尽数歼灭。
对岸,南大街之上。
齐彦名远远望着这头诡异的大败,久久不能回神。
惨败……
想他自起义后,从无败绩,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况。
不过仅仅一个眨眼的光景,他的两千骑兵精锐,就被没了十之八九!
不要说在海津镇这样巴掌大的小地方,即便是他这些年吃的亏,通通都累加一起,都没有这一瞬的多。
还有他的得力干将马金龙,明明是身经百战的悍将,怎么会折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手上!
若是那曾经骁勇绝伦的雷指挥使,倒是有些可能,可为何会是一个不知名的黄毛小儿!?
既然,眀军有如此强悍的底牌,为何要留到现在?
难不成是为了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给自己送上致命一击?
一个小小的海津镇,不……是海津镇的区区一角而已,即便是对方战略准备再充分,也绝容纳不了上万的大军。
不过,是那诡异的炸药厉害,慌了他家弟兄的心神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他发狠一般的下令,道“集兵,再战!为兄弟们报仇!”
“报仇!”众人依旧高呼,只不过不再如同方才那种肆无忌惮了。
听在耳朵里,莫名少了些勇气与底气。
齐彦名心知肚明,却没有责骂手下,而是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他将城内能搜集到的船,通通都给扒拉出来。
连接成船桥供他们的兵马通过。
齐彦名又是派了两千轻骑过去。
这回可是家里的老底了,之后,他手上骑兵不过几百。
未免上次的意外,还特意派人去前路查探,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齐彦名刚刚才看着自家的人马过了船桥,尚未来得及展开兵力,对岸的那个少年就率领着护卫与精壮豁然出现。
他心里突突直跳,暗道不好,却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好……
嵇珹率领自家护卫与精壮整齐划一的立在岸边,旌旗招展,迎风猎猎。
他勾唇一笑,眸底透着嗜血的邪魅,道“弟兄们,还不多谢起义军送马匹,欢迎起来!”
“是!”
“嗖……砰!嗖……砰”
“嗖……砰!嗖……砰!”响雷齐鸣。
他们的弓箭手放的并非是羽箭,而是如穿天猴一般的大号响箭,只不过也不是射向苍芎,而是射入敌军之内。
其中,百来人被射中身躯,直接就落下一个大血坑。
还有十来个人被射中脑袋,当即脑花四溅。
因为尖锐的声音战马受惊,狂嘶不止,根本不听主人号令,粉粉狂飙起来,将他们的主人甩下马背。
起义军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以为他们也遇到了威力无比的炸药,各个如同惊弓之鸟,准备原路退回。
然而,不知何时,船桥竟被烧断了。
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纷纷跳水往回游去。
这回他们游到湖水正中,也没有遇到水里的偷袭,但还不待高兴,水中的血水就涌了上来。
原来,方才嵇珹在安排壮丁离开时,让众人将数张布满倒勾的大渔网边角,都布在湖底。
如此,渔网就会随着浮力,悬在湖水的中上层。
当人从水面上游过,自然就会被渔网的倒勾挂住衣服,拼命逃窜的人,在慌乱中哪里顾得上这点小意外?
这般,一旦用力扯动渔网,藏在湖底的机关就会被触发,水箭也会迅速射出。
嵇珹还特意设计好了角度,以求杀伤力最大化。
也就是说哪片的网勾被触动,湖底就会射出这一片的水箭,送上致命一击……
(64)娘子,我回来了!
南大街。
“还不快去救援!”齐彦名大声嘶吼,脸上是惊怒交加,露出灰败之色,再无之前的从容冷静。
他亲眼看着,湖心中密密麻麻的一层浮尸体,如同挖肉一般的痛。
他的轻骑……
废了!
特么的,真是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连人家的边角都未碰到,就被废了……
就在起义军这头的步兵去救援之际,刚将那些船只划到湖畔。
水中就响起了三声剧烈的爆炸,声如闷雷。
湖里的水花喷涌而出,紧接着水龙高耸,将湖里的人振得是腾空而起,又重重地砸了下去。
砸在水里的顶多昏死过去,但不幸被甩在岸上的则是骨断筋折,脑瓜崩裂。
霎时,齐彦名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眀军竟还藏着炸药。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大统领!”
“大统领!快请大夫!”
起义军见齐彦名昏死过去,本就士气衰败的起义军,更是一阵人仰马翻。
嵇珹看着敌方再无力发动第三次进攻,才叫人收拾战场,将前后缴获的两千余马匹都牵回去。
就算是首战大捷,他也不忘嘱咐人手站好哨岗,时刻保持警惕。
小橘子亲自尝试做的这些水雷,虽威力不如五百斤炸药,但对于已经士气大散的起义军,还是非常适合的。
西城的甬道上,涂橘身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布衣,遥望着大湖那头。
因为距离过远,除了爆炸与嘶吼声,再看不到其它,可她仍旧往那头凝视着。
倏忽,杂乱的铁蹄声震耳欲聋,且越来越近。
那些被转移过来的百姓,对起义军的残暴手段心有余悸,纷纷颓然。
嵇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喃喃道“完了,流寇杀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许荟荟听说那些流寇专门抢美人,她长的这般水灵,岂不是要沦落成房清妍那般……
旁边的谈氏,忙将女儿嵇珊的脸摸黑,又提上细软,准备要伺机而动。
嵇姑奶奶麻爪了,焦躁的不行,只想逃命。
“什么怎么办,还不去逃命!足足三个卫的卫兵,都敌不过起义军,珹哥那几百个人又能起什么作用,以为自己长着三头六臂不成?”
“要滚的就赶紧,我不拦着!”涂橘担心小和尚的安危,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一声娇叱送上。
小和尚在前面拼命,后面还有这些说三道四的人!
简直,恶心!
嵇姑奶奶被一个小辈呵斥,恼羞成怒之下就要对涂橘动手。
三个曾做过女纤夫的丫头,立刻挡在涂橘身前。
那些护卫在外围的师兄弟们也起身,似乎只要涂橘一声令下,他们就动手。
他们必须替小师弟护着弟媳……
他们答应过的!
便在这时,视线中出现他们一方人马的虚影。
没错,都是自己人,还均骑着高头大马!?
他们连大刀都没有,又哪有马?
众人身上都被鲜血浸染,在弥漫起来的尘埃中,宛若百鬼夜行……
“夫君!”涂橘第一个发现了小和尚。
目光所及之处,明明仍旧是那张熟悉的俊颜,可却有些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些戾气。
嵇珹也发现了小橘子,面色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
一道曼妙的身影,自尘埃中疾步冲了出来。
她的模样有几分殷切,像极了等丈夫归来的贤惠妻子模样。
有家人期盼着自己回家的感觉,真好……
“娘子,我回来了!”
(65)她要如何解释,才能洗白?
“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涂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小和尚,满是关切。
嵇珹唇角微翘,面上仍是淡淡的,道“都是斩杀流寇时,被喷溅上的血迹,为夫并未受伤。”
同一时间,谈氏手上提着细软不放,不动声色的靠近几匹空马。
“珹哥所言所行,荒唐孟浪,斩杀流寇并非儿戏,一旦事发,必然是天下涛涛。
作为有风骨的读书人,却贪生怕死,为明哲保身,谎话连篇,纵然日后立身在朝堂之上,又有何意?”
“方才我娘子说的话,便是我的意思,想逃命的我一个都不拦着,但是想打这些马匹主意,不行!”嵇珹睨了这个继母一眼。
话落,他对着手下微微抬起下颚。
众人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手上还不忘将空马的缰绳,都给牵的紧了些。
他们跟着珹哥战无不胜,天皇老子来了都不怕,难道还怕那弃城而逃谈瑾的堂妹?
谈氏是打心底不看好嵇珹,不仅手上拉着女儿还撺掇了几个心思活泛的人一起走。
嵇珹没有再给这些人一个眼神,接过小橘子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牵着她软软的小手就往家里走。
后面的师兄弟与护卫们自觉跟上,激动地与民壮们探讨方才的作战情形。
嵇珹不仅不拦着众人的讨论,还有意放慢脚步,让小橘子多了解一下自己的英勇事迹。
小橘子不知他的本事,犹如锦衣夜行,佳肴馊臭。
待到了涌泉寺,他对着众人,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每人一斤粮食,先都回去都休整吧!”
“是!”众人听到杀神般的少年这般客气,心里不由得发虚,脚底抹油般的迅速散了。
这时,三个丫头已经烧好了热水,涂橘将干净的衣裳找了出来,让小和尚带进净房。
她在外面的厨房里,贴心的熬上白粥。
这个清淡,省的他见了那么多血犯恶心。
听到净房里面的水声,她不由得往门缝里偷瞄了几眼。
他真的没受伤嘛?
她方才听了几句民壮的话,说流寇的人数成千上万,各个都凶猛彪悍。
而小和尚这头带去的护卫加上民壮,也不超过五百人。
当两三千的骑兵大量涌来,就算有黑火药和鱼雷加持,他们这头就真的能从容应对嘛?
她倒不是担心嵇珹不行,而是担心这些临时集结起来的人手不听命令,自乱阵脚。
她越想越担心,不自觉的贴在了门缝上,可劲的往里瞅。
“娘子,这是要?”洗好的嵇珹推开门扉,就撞上那正窥视的某位小娘子。
空气太静瑟,屋里只有呼吸的声音,尴尬的气氛笼罩在俩人之间。
涂橘:“……”
她要如何解释,才能洗白?
额,也罢……
不就是看男人沐浴嘛?
小事情!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淡定的岔开话题,问道“听说夫君亲手将起义军的第一猛将,给一招毙命了?”
“嗯。”嵇珹颔首,语气淡淡。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粗布巾擦拭着滴水的青丝。
涂橘望着他线条漂亮的肌肉,咽了口唾沫,忙转移话题掩饰。
“夫君这次没在棱堡那头布防人手,却亲自守着菜桥子,而流寇也真的是一个劲的往里钻,是为何?”
“起义军进入城西,无非就是这两条路而已,一个是强攻棱堡,一个是菜桥子。
虽棱堡怪模怪样,但足够高大厚实,齐彦名急于抢掠物资,好不容易入了海津镇,正是膨胀的时候,却只得到一座空城,自然要气急败坏的攻打城西泄愤。
如此,他便不会选择过多的耗时,唯有菜桥子只要过了大湖,就能直接杀入城西,比强攻棱堡那头不知便捷多少……”
灶台里的火光跳动,将少年映衬得眉目如画,似谪仙般俊逸清隽……
(66)遵从本心
“夫君说的极是,预估出齐彦名的战术后,我们只需要命人将大量的火药藏入桥底,就能避开咱们兵士不足的缺憾。
橘儿听后当即醍醐灌顶,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涂橘小心翼翼的瞄着他,口中奉承的话不停,情真意切的狗腿子。
嵇珹嘴角可疑地弯了下,黑眸微垂,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
“还是多亏了娘子,改良了油纸包与药捻,不然如何也不能精准的桥毁人亡。”
“也没有啦……”涂橘脸颊绯红,小脸上涌现出羞愧的表情。
这些东西都是前世老同桌,在寒暑假押着她补课学来的。
当时,她还埋怨老同桌连寒暑假,都不放过自己呢……
嵇珹盯着小橘子漂亮的杏眸,唇角勾着笑意,手指蜷了蜷。
“娘子自谦了,多亏娘子手把手的指点他们火药配比,封闭,药捻等制作,这才没有半分差错,不然即便是有十个我,也难以少胜多,都是娘子的功劳,为夫心头都记下了,日后定会多多……”
忽然门外,响起青金的声音。
“主子,不好了,流寇将卫兵遗落在城楼上的红衣大炮,给拖运下来了!”
“知道了!”嵇珹一如既往的冷静,完全不见慌乱。
他一面穿好衣袍,一面叮咛,道“娘子,我先出去一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无需等我,自行用膳歇息便可。”
“夫君,你万事小心。”涂橘心知棱堡能克制大炮,但还是心有惴惴的嘱咐道。
嵇珹宠溺的瞅着她,道“知道了,为夫定会万分谨慎!”
涂橘将人送到台城老巷,嵇珹便再也不让她往外走了。
她止住脚步,凝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
小和尚可是将来的大权臣,还要剃度出家的,一定不会出事的,一定!
她自我安慰着,正往回走就见雷指挥使的夫人,跪在医馆的大堂里,哀求着,道“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他还不到十岁呢!”
闻言,涂橘的步子,就不由自主的迈进了医馆。
七八岁年纪的稚儿躺在架子床上,稚嫩的小脸烧得通红,死死拧着眉心,右手包扎的绷带渗出斑斓血迹,口中梦呓不断,低喃着喊痛。
老大夫愁眉苦脸,道“雷大人,雷夫人,不是老朽不治,而是有心无力啊!令郎本就体弱,这次又失血过多,还受惊过度,怕是挺不过明日……”
“我的儿,我的儿啊!”雷夫人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几近昏死过去。
这时只见雷指挥使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颤抖着拔开刀鞘,道“夫人……你起开……
既然,咱们儿子注定留不住了,就让他少挨些痛苦,来世……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不!”雷夫人额头上的青筋暴突,死死的护在儿子身上。
涂橘望着同样被谈瑾祸害的一家人,想到了生父涂祯,还有投缳自尽的生母。
若是,当初有人能拉他们一把,该多好?
她想帮雷家一把,可却没有完全的把握,若是因她一时施的善心,惹出人命可如何是好?
顿了顿,权衡利弊后,还是想遵从本心。
她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道“雷指挥使,雷夫人,我自幼学医,最善外伤,可否容我试着给令郎看看?”
(67)揍对方的心头肉
话音刚落,还不待雷家夫妻答话,医馆外的嵇姑奶奶与许荟荟,就一起过来了。
她斜睨着眼,带着一丝施舍看向涂橘,双手背在身后,高贵的姿态宛若吃饱后遛食的鸭子。
“真是好大的口气,珹哥媳妇,你才多大?连及笄都没有,就敢说比海津镇医术最好的李大夫,更厉害?”
“呦,这不是咱家的姑奶奶?
刚才不是拎着包裹逃了,这会儿怎么还没走?”涂橘并未直接回答什么,而是抓住对方的错处,还扫了眼街道,揣测道“看方向这是听说了什么,又准备再逃呢?”
嵇姑奶奶被戳中了心事,不由有些慌乱,但见涂橘身边没有跟着那三个习武的丫头,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她涂着丹蔻的指尖,指着涂橘,道“你胡说什么!没有规矩的……”
“好呀,既然晚辈胡说,那姑奶奶就接着回涌泉寺吧!”涂橘再次打断对方未完的话。
她笑得别有深意,挑了挑漂亮的眉毛,道“可别认错了方向,继续往大湖那头儿走了。”
“小贱人,我这做长辈就替你早死的爹娘,好好地教训教训你!”嵇姑奶奶作威作福惯了,见一个罪臣之女也敢顶嘴,直接就要上去掌掴。
涂橘矮身避开嵇姑奶奶的同时,一脚踹在旁边许荟荟的腰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打长辈,但是可以揍对方的心头肉。
许荟荟疼得屈身,涂橘再一抬腿,顶上了她的胃部。
紧接着,一个屈臂,用手肘猛地往对方后心一戳。
动作流畅,干净利落。
“啊……疼!”许荟荟被打趴在地,捂着疼得发麻的胃口,不停的呻吟着,泪水像是不要钱的淌了出来。
太疼了!
见此,嵇姑奶奶惊呆了,大喝道“涂橘,你疯了,打我女儿做什么!”
“我这个大表嫂替表妹和离的母亲,教她功夫呢!
不过要学功夫,先要挨打,只是想不到荟荟表妹,连区区这点苦都吃不了,要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荟荟表妹这样,怕是再也‘上不去’了吧?”
涂橘说的是义正言辞。
她自认不是暴躁的品性,可见小和尚在前面浴血奋战,后面这些别有居心的亲人,就可劲的作妖,她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哎,她明明口才过人,却被逼得能文能武……
罪过啊!
嵇姑奶奶眼神凌厉如刀,愤恨道“你……我打死……”
“啧啧……可惜了个习武的好苗子,否则上了战场,荟荟表妹一定能以一敌十!”
涂橘抱臂,好暇以整的瞧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许荟荟。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这回嵇姑奶奶不敢再骂,也没有胆子不依不饶了。
这个小狐狸精仗着有几分姿色,将嵇珹迷得神魂颠倒,枕边风一吹说不定真能让嵇珹把她女儿带上战场。
荟荟生的如花似玉,若落那群流寇手上,哪还有好?
“荟荟,咱们走!”母女二人搀扶着,离开了医馆。
一时间,周围的人看涂橘的神色,纷纷都变了。
他们心中的秀才娘子明明是朵娇柔的芙蓉花,可眼下怎么有点像一点就着的烟花?
涂橘在一干惊骇的眼神中,打趣道“怎么,诸位以为文武双全的嵇秀才,会娶柔弱不能自理的娇美人?”
说的好对啊!
嵇秀才那是神仙般的人物,寻常美人哪能入的了眼?
众人对嵇珹那神迹般的大胜仗,既敬重,又崇拜。
所以,被涂橘这般一说,就觉得嵇秀才绝对不是那种只看姿色,不看内涵的肤浅男子……
(68)大蒜素
涂橘打完架,方才那点想救人的冲动,也散了些。
道不贱卖,法不轻传,师不顺路,医不叩门,卦不空卜。
就算她有救人的善心,但这个年代对女子太过苛刻,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顺心日子,没必要自寻烦恼。
只要,安心的当条小米虫熬到小和尚剃度,她就可以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了!
就在她准备“潸然离去”之际,雷夫人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头,道“秀才娘子,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夫人……”雷指挥使上前,要拉起雷夫人。
素来温柔的雷夫人,一把甩开夫君铁钳般的大掌,道“你住嘴,你能狠心砍死我们的儿子,我却无法什么都不做!”
“你家孩子葱姜蒜都吃?可有什么忌口的,例如花生、鸡蛋,大蒜、烈酒那些?”
涂橘将雷夫人扶起来。
官眷是金贵的,但却为了儿子弯了膝盖。
方才,她那退缩的心,不自觉的又跑出来了……
再见高大的雷指挥使张了张嘴,垂头丧气一副受气包的姿态,不由得惋惜。
若是没有谈瑾,雷家是很幸福的吧?
也罢,她总归算个医者,若是连无辜的孩童都见死不救,怕是良心不安。
“我儿子虽体弱多病,却从不挑吃,什么都吃,他真的很是懂事。”雷夫人如实答道。
涂橘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道“雷夫人,我只有一半的把握能医治好令郎,夫人与大人确定要赌一次?”
“求嵇娘子救我儿子,无论结果如何……我……我都认了,绝不会因此记恨于嵇娘子!”
“好,事不宜迟,抱着孩子跟我过来!”涂橘也不是那种磨蹭的性子,利索地将一家三口带离医馆。
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从角门进了院里。
嵇珹亲自布置的院落,修葺得比谈氏所在的嵇家只好不差。
庭院深深,种着好些的樱桃树,游廊上搭着葡萄架,藤蔓上挂着一串串青色的葡萄,尚未到成熟的时节。
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大泰山石后的穿堂,才到了内宅。
“请进,将孩子放到右面的耳房!”涂橘推开门,屋里的大蒜味十分刺鼻,她灿灿的解释,道“大蒜不仅能吃,也是良药。”
雷指挥使刚将抱着的小儿子,放到耳房的床榻上,就见涂橘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白瓷瓶。
“这是我配制的灵药,主药便是大蒜与烈酒,对于伤口引起的发热,效果不错。”
说着,涂橘拔开瓷瓶上的木塞,用棉球沾了点,给那雷小公子做了个简单的皮试。
退烧首先要控制体内的病毒感染,其次就是降温。
想要控制病毒感染最有效的便是抗生素,现代的抗生素极为普遍,但在这个年头却几乎寻不到。
刀剑无眼,她知道即将面对流寇,某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除了事先准备了炸药与水雷那些,这些日子还准备了很多药品与手术刀。
她倒是想提炼出四环素、青霉、红霉这些,可动手才发现极难提炼成功。
而且,好不容易提炼出来,她发现自己这种不过敏的体质,做了皮测都有些反应。
如此虎狼之药,她哪敢用?
又做得了无数次的实验,才做出相对容易制成大蒜素。
别看大蒜味道冲,但杀菌的效果极强,还能活化细胞,促进能量产生,增加疾病抗菌能力。
实验成功后,她几乎买光了无虫蛀、无霉烂的上好蒜头。
足足数十个大车才折腾出来十多坛的大蒜素酒精溶液……
(69)医术惊人
涂橘给雷小公子用过药后,还没半个时辰就退热了。
其实,现代大蒜素这种东西都用在兽药中,但效果却真心不错。
放在古代,绝对是灵丹妙药级别的宝物了。
雷夫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对着涂橘千恩万谢,但一看到小儿子残缺的右手,却狠狠地挖了雷指挥使一眼。
涂橘明白这个年头对残疾人有多残忍,对着自己亲手挽救回来的生命,也多了几分怜惜。
她感叹道“若是这个孩子的断指,还在的话,也许我能重新给接上……”
“嵇娘子,您看……”当即,雷指挥使从怀里掏出一个血淋淋的手帕,颤颤巍巍的打开,露出里面儿子的断指。
他真没想到涂橘小小年纪,竟医术惊人,比御医都厉害。
“看令郎断指起码有两三个时辰,时间不多了,指挥使快将小公子抱去左耳房。”
涂橘:“……”这嘴一秃噜,牛皮就吹大了。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但绝对会尽力而为!”她在夫妻二人的炯炯期盼中,郑重开口。
雷夫人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泣不成声,道“嵇娘子,我儿就交给你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的命,我们夫妻绝对不会怨到您的身上!”
涂橘微微颔首,还不忘嘱咐,道“接下来的过程,容不得半分差错,夫人与指挥使都留在门外帮我把门,谁来都不准进来打扰我,否则……”
“嵇娘子放心!无论谁人进门,雷某都会拼死守住!”
“好!”涂橘也不多说,进去后就将门扉关上落栓。
先给雷小公子喂了些麻沸散,又将足足十根小儿手臂的蜡烛点燃,把稍后会用到的东西尽数消毒。
在净手后,套上手术穿的那套新衣裳,带上白手套。
其实,这个手术室是她给小和尚准备的呢!
她挺担心他在战场上被流寇给砍伤,便花费重金让铁匠打造出一套玄铁的手术刀具。
没想到手术台上的人,却不是他……
呸呸呸!
她的手术台,小和尚永远都用不到才最好!
少女有条不济的将水晶放大镜,仔细架好。
别看简陋,可这个年代能有个水晶的放大镜,就已经很不错了。
持刀的倩影投在白墙之上,像是一场没有声音的皮影戏。
手起刀落,穿针引线……
并非所有的手指头离断伤,皆能医治好。
一般除了那种特别严重的粉碎性损失,在受伤后的三四个时辰内,是可以进行断指再植的。
因为手术精细,显微外科手术要将离断的血管、神经和肌腱缝合在一起,提供一个再生长的环境,容不得她半分马虎……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
雷小公子整个过程都在沉睡,涂橘却没有一刻放松,精神高度集中。
终于,她呼出一口浊气,道“总算接上了……”
算算时间,麻沸散的药效应该快过去了。
涂橘揉了揉眉心,往门口走去,累得脚步虚浮。
她推开门扉,强打着精神与雷家夫妻交待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小公子的断指已接好,但是,手术后还需观察再植的手指,是否存活,或者坏死。
还有,他日小公子的手指存活后,灵活性会比之前差一些,需要后期配合一些康复锻炼……”
(70)不怕炮弹的城墙
“多谢,嵇娘子,多谢您!”哭得眼泡红肿的雷夫人,喜极而泣。
雷指挥使单膝跪地,郑重道“嵇娘子,大恩不言谢,但凡日后有何差遣,雷某定然万死不辞!”
“使不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涂橘忙避开半步。
人家好歹也是朝廷的指挥使,她一个罪臣之女,哪敢受这份跪礼?
雷指挥使起身,改行抱拳礼,道“嵇娘子救了我家小儿子,就是救了我们夫妻的命根子,什么都使得。”
“大人就别客气了,我已经给令郎处理好了,这些时日最好不要挪动,您这几日可以住下,也方便陪在令郎身边照顾。
我会每日早晚过来,需要什么喊我一声就行了。”涂橘麻利的收拾好手术刀,还顺手在门外、窗下,洒了些除虫药,避免蚊虫鼠蚁的到来。
涂橘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让三个丫头给她打来浴汤,沐浴更衣。
她来到这里都八年了,每日单单为了活着,就绞尽脑汁。
似乎,早就忘了曾经的梦想。
原来,助人为乐的感觉,竟是这样充实。
也不知小和尚那头怎样了,好想告诉他,她亲手救了人……
城西棱堡。
“轰隆隆……轰隆隆!”
齐彦名将几个城楼上的红衣大炮尽数拉来,对着棱堡猛轰。
然而,用沙袋垒砌起来的简陋城墙,居然能“吃掉”炮弹。
连发了几十响,红衣大炮热得滚烫,而那棱堡却只掉了几个渣。
为什么呢?
他将头发薅掉一大把,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缘由……
棱堡之上,嵇珹等人遥望起义军,气势威严,又冷然。
方才,众人见了红衣大炮慌乱的不行。
本以为用不了多久西城就会被攻破,待时被起义军攻上城头,海津镇将彻底陷落,血流成河,沦为了人间地狱!
可当他们见到嵇珹的时候,便莫名的心安,心中也多了期待。
也许有嵇珹在,他们仍旧能以少胜多,转危为安呢?
不成想,这回嵇珹任何新命令都未下,只要他们各自站好岗位,听从命令,服从指挥,仅此而已。
他们就这样,看着敌军炮轰棱堡。
结果,五十多炮轰炸下去,棱堡几乎毫发无损,且他们的弓箭手还射杀了好多流寇,简直神迹。
青金在千呼万唤中,被推了出来,作揖问道“主子,为何咱们的棱堡,能吃掉红衣大炮的炮弹?”
“上天看不过流寇肆虐,遍蹂京畿,庇佑你我,庇佑千万生灵。”嵇珹的眸光晦暗不明。
小橘子设计的棱堡,增设了突出的棱角,切除视线死角。并降低高度,从而减小受弹面积,并增加倾斜面与厚度。
如此,受弹面都是侧面,炮弹打在上面,顺着斜坡的角度,直接滑掉,形成跳弹、吃弹,也足以承受炮弹的猛烈冲击。
而且,他们早就在棱堡前挖出多重壕沟,每当起义军陷入壕沟后,既要防备正面,还要防备侧面的攻击,几乎无处可躲,极难防守。
是以,能顺利阻碍了那些红衣大炮的近距离轰炸。
众人连识字的都不多,又哪里知晓嵇珹所想?
听到神灵庇佑他们这一方,不由从方才那种得胜的喜悦中,又生出万丈责任感。
他们是正义的一方,有着保家卫国的责任与使命。
“神明庇佑……神明庇佑!”
“神明庇佑!”
(71)炸膛
面对怪模怪样的棱堡,齐彦名准备的那些云梯都没用上,连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也随之而散。
这时又听城楼上大喊什么“神灵庇佑”。
他从不信神,因为他就是自己的神……
他只信自己!
他不甘心即将到手的肥羊,就此溜走,便下令继续用炮轰。
几乎半刻不停的齐齐发射炮弹,连一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留。
红衣大炮散热不佳,铸造工艺也普通,原本打了两发就需要长时间的冷却,但直到深夜都没有停过半刻。
装炮弹的起义军一碰红衣大炮,手上就烫掉一层皮,但他们在大统领的命令下不敢休息,更不敢怨怼。
“轰!轰轰!”那些刚刚点燃的红衣大炮,终于坚持不住了,几乎一齐炸膛,威力不亚于黑火药。
炸膛就是枪管,或者炮管“开花”了。
起义军还未攻下城西,就被自己缴获来的红衣大炮重伤,临近的几人几乎尸骨无存。
且发射炮弹的后坐力强大,将一队队的人都给炸伤、炸残。
只一瞬,就损失了五六百精壮。
这回,齐彦名见死伤无数,是真慌乱。
什么红衣大炮,简直垃圾!
甚至,连他手下最好战的刘六,刘七,都觉得海津镇邪性。
起义军们也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是流寇,是打家劫舍,杀人无数,但他们不想死……
刘六惶急,道“大统领,咱们不能再硬拼了,这样下去,怕是不待杀上城楼上,咱们弟兄就得全军覆没!”
“是啊,大统领,咱们先回去商讨商讨,从长计议吧?”刘七感觉自己的双耳都快被震聋了,只想快些离开。
炮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连红衣大炮都炸膛,坚持不住了才停下。
起义军的伤亡,格外惨重。
骑兵没了,却添了上千的伤患,能继续战斗的人已经不足五千了。
齐彦名面对屡次三番的失败,气得胸口闷疼,喉咙几次腥甜。
“去查,务必查出那个守城门的少年!我要他祖宗十八代的过往!”
“是,大统领!”刘六赶紧安排手下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守城西的少年尚不满十六岁,乃是嵇大儒的嫡长子,同他们早前俘虏的嵇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即,齐彦名怕案而起,呕的吐血。
早说啊!
早说,他不就让人押着嵇琅去扣他大哥守的城门了,哪还用的着死伤过半?
他喘着粗气,道“给我用最狠、最毒的刑法去伺候嵇琅,记得留一口气,待明日天亮就押着嵇琅去扣城门!”
“得令!”刘六、刘七两兄弟也恨透了那个守城少年,二话不说就去“服侍”嵇琅了。
因为要保证嵇琅的皮相,不然他们怕泄愤后,这人面目全非,连那长兄都认不出这个同父异母弟了。
折磨人的法子有无数种,不破坏皮相的法子,也是千变万化。
当即,刘六招呼手下,给嵇琅用水刑。
水刑顾名思义,便是给人灌水。
待将人灌得只剩半条命后,再将那腹部里鼓胀的水,强行挤出来。
嵇琅被束缚住了四肢,在被灌了一大翁水后,又被刘六踩着肚子,把水挤出来。
几个来回下来,他奄奄一息,虚弱至极,连眼皮都无力睁开了。
他明显感觉到胃口里连酸水都吐尽,五脏六腑也拧成了麻花……
……
(72)他最大的软肋,便是小橘子
之前,房清妍在提醒齐彦名小心有诈后,就被打发到起义军后方,落脚在谈瑾留下的别院。
她听说在攻陷城西时路战屡败,心里倒不是说毫无担忧,而更多的是无力。
到了夜里,又听说连红衣大炮都给炸膛了!
简直无语……
这群没见识的乡巴佬,居然连红衣大炮都不会用?!
见攻不下棱堡还不收手,回来商议一番,却只会意气用事。
要知道那棱堡可不是蛮干,就能攻破的……
房清妍气得直喘大气,却也心知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忙差人去打听城西的战备。
待得知守城小将乃是嵇珹,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在见到齐彦名吐血后,被抬了回来,她先伺候着喂药,后又给擦洗了一遍,处处周到。
齐彦名见她对自己这般周到,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真情。
他拉着她的柔荑,道“清妍,我不该没听你劝告,否则也不会因轻敌就损了骑兵与战马。”
“大统领,得其所利,必虑其所害;乐其所成,必顾其所败。
您是天底下最英勇的男人,之前占山为王时那么难,不是也挺过来,一步步走到一呼百应的局面?”
房清妍温柔的望着他,眸底尽是崇拜。
齐彦名拉着她的柔荑微微用力,道“得妻如此,我定不负你,只是如今战况不利,我许不了你的未来……”
房清妍见气氛不错,这才试着开口,道“大统领若是想破城西,清妍有一计,倒是可以一试。”
“快快说来!”齐彦名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问道。
房清妍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喃,道“明日,您先这样,再……”
烛火将二人低声密谈的身影,映在了窗棂,好不亲密……
翌日。
城西,台城老巷。
涂橘将肉粥与肉饼摆好,拉着小和尚坐下。
她小脸堆笑,道“昨夜炮轰一直持续到子时,那群红衣大炮才坚持不住,也算做工精良了。”
“海津镇的武器都是谈瑾调来的,绝对是京畿一带最优的。”嵇珹用膳的速度很快,动手却斯文不显粗鲁。
“夫君,我昨日将李大夫都诊治不好,雷指挥使的小儿子,给药到病除,顺手还将断指给接上啦!”涂橘捋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暗搓搓的求表扬。
“娘子,真棒!”嵇珹眉梢含笑的将最后一口肉饼吃掉,不吝赞美,道“那李大夫可是海津镇中医术最厉害的老大夫,我家娘子却能轻而易举的赶超,不仅聪慧,还很努力。”
“如此,才能配得上夫君不是?”涂橘矜持地微微点头,只不过小脸上的笑意更甚,挺直脊梁。
“对了,今日乖乖的呆在院子力,谁来请你过去,也都不准出门,就这几日了,一定要小心行事。”
嵇珹细细叮咛着,院落周围他不仅安排了师兄们护卫,还特意布置了阵法。
眼看着齐彦名黔驴技穷,定会用诡计阴招。
而他最大的软肋,便是小橘子。
他腹诽不停,微微一顿,担心她不明白,又解释,道“那齐彦名可不是善男信女,接下来只会是一场血战,为夫担心西城里有起义军那头的内应,趁乱绑了娘子做人质。”
“知道了,夫君,橘儿只在院子里活动。”涂橘嘴角微翘,乖乖的应着……
(73)嵇琅再扣城门
嵇珹嘱咐小橘子后,便离开了宅子,登上棱堡查看流寇的动向。
只见,对方将成千上百的妇孺集中在一起,驱赶到鼓楼下。
大概这群妇孺也察觉到危险,各个都哭天抹泪,好不凄惨。
落入这群穷凶极恶的流寇手中,还能有好?
尤其是妇孺,更是任人欺凌侮辱……
而待这些人都驱赶到了棱堡下,嵇珹才认出其中那些妇孺中还有一个少年,正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嵇琅。
他看见嵇琅的同时,嵇琅也认出了嵇珹。
“长兄,救我,我是琅哥啊!长兄救我啊!”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哭嚎。
此时,他脑袋上裹着绷带,脸色蜡黄,白眼球透着血丝,唇色惨白,全然不见昔日翩翩少年郎的绝代风姿。
“嵇珹,你的亲弟弟在我们手上,只要你安排咱们进去,我们拿上些粮食,就将你弟与这群妇孺送上。”刘六推着嵇琅上前喊话。
他主要是为了把嵇琅当做人肉盾牌,唯恐会被射成筛子。
嵇珹对着青金,下颚微抬。
当即,青金就开始对着城楼下,高声喊话。
“我们对嵇二公子的遭遇非常难过,也对遭受流寇欺凌的乡亲父老,感同身受,可是我们棱堡在建造的那一日起,就没有留门。”
“对啊,我们连门都没有!”
“没门啊!”
众人纷纷附和。
顾名思义,不是他们不想救同胞,而是没有门。
是以,爱莫能助。
“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也不好强求。
对了,昨日我们夫人为城西的亲朋说话了,我们大统领这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若是早知道,我们绝对不会为难海津镇,毕竟嵇珹与咱们大统领也算是连襟,都沾亲带故的,总不好强人所难。”
嵇珹根本不搭理下面的刘六,只看着他们自说自话。
刘六见那个守城少年无所触动,只能腆着脸继续自说自演。
“我们夫人十分想念橘表妹,都有半年未见了,我们大统领疼惜夫人,允诺只要表妹夫让橘表妹出城见见我们夫人,我们就退兵,保证再也不会犯糊涂了。”
见此,嵇珹仍旧不语。
面上齐彦名是要用小橘子一人换整个海津镇的平安,实则是要挑起他们内部矛盾,让西城自己闹起来。
若是提前一日,城西的百姓也许真会挺心动的,可眼下他们皆知嵇珹的本事,哪里会自掘坟墓?
众人就像看傻子一般的笑话起义军。
觉得他们都被炸药轰傻了,惯爱说笑话。
便在这时,唯独嵇珹却拧起眉心,眸底晦暗不明。
齐彦名那厮素来诡计多端,真的会做这般惹人嗤笑的蠢事?
倏忽,嵇珹瞧见城楼下的嵇琅,右眼皮一跳……
不好,对方这是为了里应外合,刻意拖延时间!
嵇琅不仅是他的同父异母弟,还是嵇老夫人最疼爱的心头肉,谈氏与嵇大儒的亲儿子,嵇珊的胞兄。
小橘子会防着陌生人,也会提防嵇家人,但若这人用长辈的名头硬生生地压着她呢?
“青松带着弟兄们留下守城,青金随我回去!”
(74)兴师问罪
台城老巷。
涂橘送小和尚出门后,就在后院给雷小公子复诊。
“疼……姐姐……好疼……”雷小公子睁着湿漉漉的圆眸,可怜兮兮的瞅着她,软萌极了。
他只觉得自己在梦魇,盼着快些从噩梦中醒来,可是从拇指上传来的痛感,到底是告诉他一切皆是奢望。
涂橘认认真真的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好后还系了个蝴蝶结,
“疼是一定的,只要你不乱动,就不疼了。忍过这些日子拇指就长好了,小公子乖巧些,回头姐姐给你配个祛疤的药膏。”
“姐姐,真是个仙女……”
雷小公子话音未落,就被他爹给制止了。
雷指挥使强调,道“臭小子,别一口一个姐姐,人家是你长辈,叫橘婶子。”
涂橘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心中成就感爆棚。
幸亏她昨日出手了,不然今日这雷家怕是要家破人亡了。
便在这时,竹帘晃动。
“夫人,嵇老夫人携谈氏、嵇姑奶奶登门赔罪。”来人是涂橘的大丫头,曾做过女纤夫,赐名墨眉。
她匆匆进来,走到主位上坐着的涂橘跟前,低声禀报了两句,又匆匆退下。
涂橘的笑容扭曲了一下。
道歉?
呵,别是兴师问罪吧!
十成有七八如此……
“回了吧,就说我未在宅里,同残虹,渊虹两个丫头上街溜达去了。”
“恐怕不成,残虹,渊虹都堵在门口拦着嵇姑奶奶呢!”墨眉左右瞅了瞅。
雷夫人上前一步。
她心知昨日医馆的乱子因自家而起,自然不好让救命恩人独自去抗。“橘妹子若是不想见嵇家人,不如让姐姐去打发了?”
“那就麻烦雷夫人了。”涂橘见省了自己的麻烦,笑靥如花,心情颇好。
颠颠的下去地窖,给雷小公子配祛疤的药膏。
她是个懂得有来有往的好姑娘,绝对不是属貔貅的那种哦!
配好了药,她又亲自研磨,萃取了数种精华。
一时太认真,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她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下脖子,才往地窖上面走。
倏忽,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登时,她停下即将迈出地窖的动作,收回了小腿。
默默蹲下,集中注意力听外面的动静。
“说,你们将涂橘,藏去哪了?若是不老实,雷夫人的命可就不保了!”
“姓雷的,你要是卖了咱们儿子的救命恩人,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夫人……你恨我也罢,但我绝对无法不顾及你!
涂橘给我儿子接好断指那阵,本官正听到下人来禀,说什么嵇老夫人过来,然后她就从后面走了!”
“撒谎,台城老巷的前门后门,都有我谈府的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不是后门,是后面的狗洞……”
“闭嘴,姓雷的,我跟你恩断义绝!”
听到这些,藏匿于地窖里的涂橘,是半点都不敢动了。
因为她听出来雷夫人被谈氏等人给劫持了,雷指挥使不得已只能开始忽悠。
她这也算是因为品性良善,从而躲过一劫的幸运儿了。
还别说,这夫妻两的默契可真好,难怪能忽悠住谈氏。
若不是她没钻狗洞,怕是都会以为自己真的钻了狗洞呢!
(75)鸡贼的小橘子
谈氏劫持了雷夫人,逼迫他们夫妻交代涂橘的下落。
她已经同流寇那头达成协议,只要将涂橘交过去,就能换得琅哥平安。
在她心里不说是涂橘这个继子媳,就是任何人都跨不过琅哥去。
待听说那鸡贼的小贱人刚刚从狗洞跑了,立刻遣一干小厮去追。
这些人刚翻墙出了宅院,就被弩箭给重伤了,轻则被扎伤脚,重则肠穿肚烂。
原来,嵇珹之前布置的阵法,除了从几个门光明正大的进入宅内,其余任何强入的法子,都会遇上机关,弓弩上不仅都是倒刺,还被淬了毒。
这些中招的小厮们无论轻伤,或是重伤,但凡中招的便失去了行动力。
隔着高高的院墙,谈氏看不到外面,却能听到惨叫连连,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心中大呼不好,架在雷夫人手上的刀,不由都松了好些。
“雷大人啊!”
雷指挥使正要趁机上前,但还不待打下那刀子,就被嵇姑奶奶给喊了一嗓子。
他悻悻的收了动作,冲着对方咧嘴一笑,道“腿麻了,动动,麻了……”
是他的体型太魁梧,一动就很明显?
藏匿于地窖里的涂橘,偷偷顶开地窖的门,露出一条窄缝往外瞅,暗暗打量。
很快就摸清了外面的战况,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没见到涌泉寺那些师兄弟们的身影。
难道都被谈氏给收拾了?
不应该啊,这些师兄弟的武功很厉害的……
她担心老实厚道的师兄弟,被谈氏用诡计给祸害了,飞快地配了一大包痒痒粉,又拔起插在下头照明的两个火把。
猫着身子凑近地窖口,待见那些会武的小厮翻墙而出,雷指挥使又吸引了嵇姑奶奶的注意力,她立刻找准时机偷袭。
她嫩白的小手里各握着一个大火把,迈着螃蟹般的步伐,双手挥舞着。
好家伙的,地窖视线受阻,只看到小一半的人!
这头还有嵇老夫人、许荟荟和她们的一群心腹婆子。
不管了,能阴一个算一个。
她将火把当做烧火棍的狠捅,一招出去,将靠得最近的许荟荟,疼得是哇哇直叫。
嵇姑奶奶忙让那些婆子们救下女儿。
涂橘再挥着火把,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不过无论她得手,或者不得手,腿上都赶紧奔着谈氏那头冲。
“低头!”
雷夫人心思玲珑,扯住了谈氏握刀的手,顺势蹲下。
雷指挥使终于逮到了机会,一把将媳妇拉到身后,同膀大腰圆的婆子们颤抖在一起。
“嗞啦!”涂橘将火把扫下。
瞬间,大火苗就将谈氏的青丝,烧了起来。
头皮连着面皮火烧火燎的疼,她吓得哇哇大叫。
“啊,救命啊!”
“母亲,游廊下有水缸!”嵇珊抄起扫把,将涂橘给赶远了。
涂橘将火把一丢,扫把就烧了起来。
嵇珊收手不及,烫得玉手通红。
慌乱中,谈氏被嵇珊按着脖子扎进水缸里,这才灭了火,但脑袋跟鸡窝也差不离了。
这时,谈氏想再杀涂橘泄愤,也杀不了。
因为涂橘与雷夫人,都被雷指挥使与残虹、渊虹、墨眉,护在中间。
也不知是谈氏等人太蠢,还是涂橘实在太鸡贼了。
方才,被她那胡乱的一冲,竟救下了雷夫人,还闹得众人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