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宠妻之名远播
赤裸裸的训斥,将涂朴的潜意识层层剥开,鲜血淋淋。
然而,他却百口莫辩,只能低头不语,生生地抗着……
嵇珹已不再维持方才那般和煦儒雅模样,眯了眯眸子,冷冷地直视着对方。
“无论是橘儿缺失的父爱,亦或是兄长的关爱,本侯通通都会加倍捧到橘儿跟前,是以,还请伯爷今后都离着橘儿远些。”
闻言,涂朴艰难抬起头来,迎上嵇珹冷冽的目光,深深朝对方拜了下去,恳声道“侯爷怪我是应该的,我会竭尽全力弥补橘儿的……”
“伯爷尽管愧疚,但本侯不需要你泥补什么。
伯爷帮房清妍免了牢狱之灾的事,本侯看在仙逝的岳父岳母面子上,不与计较,但也不要再试图挑战本侯的底线。
否则,谁人的颜面,在本侯这里也不好用了。”
嵇珹无视涂朴放的极低的姿态,说完最后一句之后,大步离开,不再给对方一个眼神。
高高束起的马尾,在朔风中猎猎纷飞。
房家怎么放出来的,他便再怎么弄进去。
而且,他也不会要这些人速死解脱,小橘子在房家受的八年蹉跎,他会连本带利的偿还回去。
待嵇珹走后,涂朴望着对方背影,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错了……
可是晚了。
嵇珹说这些话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众人,但顾约云作为“傅师傅”,十分勤快的巡视,正见师傅与新晋的安乐伯针尖对麦芒。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给师傅站脚助威,摇旗呐喊,师傅就已经完胜了。
这碾压来的很突然,完全不给他上场的机会。
顾约云别别扭扭的继续巡视,被孝毅帝发现他神色不对,在一通威逼利诱下,他原封不动的将二人的对话,给倒了个干净。
寿寿素来八卦,觉得师傅的话十分带劲儿,还有模有样的学了两句。
只不过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失了嵇珹的气势。
一国之君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身边的记事史官真实地记录下来,这便是被称为实录的《起居注》。
不过几日间,平津侯宠妻一事,如火如荼的传扬开来,虽说尚未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但权贵们却都有所耳闻。
不意外的,远在宁夏的安化王,也得知了平津侯宠妻的诸多故事。
安化王府。
画栋雕梁,高楼邃阁,歌舞升平。
琵琶声停欲语迟,数十位体态婀娜的美人,在红毯上跳舞,好不妖娆。
安化王朱寘鐇身着明黄色龙袍,大马金刀地坐在新打造出的黄金龙椅之上,欣赏美色的眼神,十分露骨,透着锐利。
他年过五旬,须发仍旧乌黑,无一根银丝,只不过皱纹却不少,尤其凸出的大肚腩,尤其显出几分老态。
凭心说,近日来他也是挺愁的。
他下令以讨谈瑾为名起兵,又出金帛犒劳将士,可那些人听说了平津侯以少胜多的威名,纷纷发怵,甚至有了逃兵。
那平津侯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的黄毛小子,竟也敢同他对上?!
奈何新收编的人心不齐,就算英明如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137)投其所好,送美人过去
忽而,朱寘鐇将视线挪到了殿中跳舞的领舞身上。
她身着大红色长裙,腰间鞶带束腰,双臂之上披帛飞扬,青丝如缎面披散在脑后,舞姿轻盈。
那是他半年前新纳的美妾,大晋商房家的庶女,叫什么来着,对了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
美妾闺名清芳……
她虽是低贱商户的庶女,但肤如凝脂,这会儿以红纱覆面,一双眼睛如雾如霜,似笑非笑,勾的人心直痒。
房清芳最后以一个探海动作为止,笑看主座上的安化王,眼尾轻微上挑之时,更是风情惑人。
“清芳,上前来。”朱寘鐇招招手,让她上前。
房清芳迈着一步三摇的小碎步,缓缓走过去,就在咫尺之间,朱寘鐇一伸手,就将人拉入怀中,亲昵着就要动手动脚。
“圣上……不行,奴家这个月的月信未至。”房清芳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推了推。
时刻不忘唤他,最爱听的称呼“圣上”。
她一直知晓妾侍要以色事人,可从未想到王府里的妾侍多如池塘里鲤鱼,就算她姿色上乘,也无法长时间笼络安化王的心。
而在这里一旦失宠,就要面临无止境的饥寒交迫与各种羞辱,比当初当做猫狗般养在房府的涂橘,还不如呢!
至少,那时涂橘尚未嫁人,心中多多少少还有个盼头,而她的生活,仿若一眼就能望到底儿。
她不甘心,便设法混在了舞姬中间,给安化王献舞。
果然,男人就是吃这一套。
几番宠信后,她有了身孕。
不过,女人永远都靠不住男人,唯有儿子傍身才能保年老色衰时的安稳。
“什么!”安化王一听就知道房清芳有了身孕,一把将人推开。
“啊……”房清芳摔在地上,滚下了台阶,幸好她动作灵敏的避开了要害,护住了肚子。
她顾不得摔疼的手脚,踉跄的爬起来,膝行上前,哭的梨花带雨。
“圣上息怒,奴家不知做错了什么,只希望圣上能给个改正的机会。”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同朕无缘,稍后来碗药送走了便是。”朱寘鐇见美人泫然欲泣,想起了她的风情,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闻言,房清芳犹如五雷轰顶,心中悲楚不已,道“圣上,这是咱们的孩儿……”
“朕要送你去个好去处,留着这块肉算什么?”朱寘鐇目露嫌恶,又见美人不识趣,脸色也冷了起来。
他起兵惹得关中大震,内外危惧。
小皇帝派官员去宗庙,革除他的王爵,削他的属籍。
又命平津侯节制京营及陕西、宁夏、延绥、甘凉各路军马来讨伐他。
若是他军心稳固倒也不惧什么,可平津侯那小子鬼的很,连用兵如神的齐彦名都折在对方手里,他就更不能轻敌了。
既然,平津侯贪花好色,那他就投其所好,送个顶级的大美人过去。
而这美人的人选,便是平津侯夫人的表妹房清芳,好歹二人闺中也是一起长大的,多少有些情分,总能为他做个说客……
(138)他吃她的剩饭
“圣上,奴家的身孕不过将将一个月而已,只要尽快为圣上拢络了应该拢络人的心,让其为圣上养儿子不好吗?”
房清芳见已经有小厮端来了堕胎药,重重地磕头,出声恳求。
母以子贵,无论将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总归是她的孩儿,小产伤身,一旦无法再孕,她就真的没什么盼头了。
朱寘鐇:“……”
这个主意真损,但也够劲儿。
少年便英名远播的平津侯,替他养了儿子……
若是绿了嵇珹,定能最好的稳定军心!
他迫切的想要,将平津侯玩弄于鼓掌之间……
二人各怀鬼胎,最终房清芳也未喝下这碗堕胎药。
想必美妾的肚子也禁不住月份再大了,何况那平津侯也并非傻子。
事不宜迟,安化王当晚就安排人将房清芳送走。
夜色之下,房清芳挑来车帏回头望向那一方角门。
她入王府时正巧也是一顶小粉轿,从这个角门抬进去的,想不到首次跨出府门,竟也是这里。
她的手抚在小腹上,唇角微微勾起。
那涂橘都嫁给嵇珹快一年了,竟也连个喜信儿都没有,可见是块不结瓜果的瘦田,这回她定然可以先声夺人,并母以子贵,将涂橘踩在脚下……
另一头,嵇珹让金吾卫都躲远些,才钻进了小橘子的马车。
他前后两辈子见的八卦男人,都集中在了金吾卫,弄得他同小橘子说话,都有人远远地读唇语。
简直,够够的了!
涂橘见小和尚过来,忙将车帏拉严实。
她终于体会到了大明星遇见狗仔队,那种烦腻了。
这种窥探隐私的感觉,闹得心里略略发慌,她甚至都快怀疑自己在偷情了。
她甩了甩头,从折叠的小案上,将热腾腾地瓷盅打开,推到了他的跟前,道“夫君,来吃点佛跳墙,里面有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可贵可贵的呢!”
“谢谢娘子。”嵇珹伸手接过。
见她面前正放着半碗沾着汤色的米饭,一瞧便是她刚用过的。
然而,嵇珹却好似未瞧见一般,径直端起小橘子剩下的碗底子,痛快地吃了起来。
涂橘抬眸看向他,杏眸瞪得溜圆,粉唇微张,满目惊讶。
这样也太亲密了吧?
别看小和尚习武,但可是个讲究人,像是旁人用的汗巾,装水的葫芦,他从不混用。
眼下,他竟吃起她的剩饭来?
不过,惊讶归惊讶,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泛甜,小心脏也止不住的砰砰乱跳。
她感觉同他更近了些……
涂橘微微敛眉,做出了一副拧眉苦恼的小模样,道“那是橘儿吃不下的剩饭,女子要以夫为天,夫君这般会不会有失身份?”
“这是为夫的荣幸。”嵇珹笑得如沐春风。
涂橘低着小脑袋,偷偷地忍着笑意,见他似乎真饿了,捏起一只盘子里的大对虾,扯下虾皮,挤掉虾尾,仔细的虾壳。
将剥壳后红白相间的虾仁,又沾了些红色的酱汁,才放在他的碗里。
朝着他笑嘻嘻的开口,道“夫君,吃这个油焖大虾,也很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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溁溁有幸吃了一次正宗的佛跳墙,感觉那黄橙橙的汤口感还不错,很浓,里面的鱼肚、花胶、海参、鲍鱼也可以。
其实感觉吧,佛跳墙属于滋补类型的,更适合养生类型的人吃。
溁溁这种憨子,还是更爱吃甜辣口味的川菜。
(139)房清芳前来投奔
“虾壳硬,莫要扎了手,娘子要吃,为夫来剥虾壳就好,无需动手。”嵇珹制止她还要继续剥虾壳的动作。
“橘儿想给夫君亲手剥虾壳,不可以吗?”涂橘挪到挨着他地方坐下,一双白嫩的小手捏着虾剥壳,乖巧的不像话。
听小橘子那么说,嵇珹眼底溢出浓浓地柔色,宠溺道“那为夫真是太幸福了。”
涂橘知道他正是能吃的年纪,为了他吃个痛快,将一盘虾全给剥个干净,整齐地码放在他的白瓷碗里,道“夫君,吃。”
“娘子真好。”嵇珹只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浸在了蜜坛里,几近溺毙。
晕晕乎乎的用完午膳,正打算再聊会天,孝毅帝的人就又来唤他过去。
然而,他十分不想走……
涂橘很是懂事的推了推他,道“夫君去忙吧,正事重要。”
“为夫忙完就过来陪娘子。”嵇珹恋恋不舍的下了马车,临走时还回头瞅了小橘子好几眼。
涂橘见小和尚离开,便卸了妆,想了想又找外面侍候的墨眉,要了温水。
浸湿了丝帕,敷上一敷,趁着这会儿功夫从抽屉里摸出根黄瓜,用小匕首切成薄片,一片片地敷在脸上。
越往西走气候就越干燥。
她是个爱美的性子,为了保持肤如凝脂的状态,还需加强对肌肤的呵护。
将黄瓜片贴满了额头、脸颊,下颚,就开始闭目养神。
待过了一会儿,就又换了新的黄瓜片贴上。
让肌肤吃饱了水,才能水润有弹性。
大约两刻钟,涂橘才敷好了,揽镜自照,果然肌肤更为光滑细嫩,难怪勾的平津侯这样的清冷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涂橘心里美滋滋臭着美,忽然马车外传来声音。
“夫人。”墨眉停在车窗旁,禀报道“前面的队伍发现一女子被歹人追赶,那女子倒在了金吾卫前头,说是夫人的表妹,闺名房清芳,前来投奔。”
“快去告诉平津侯,安化王的小妾不知为何过来。”涂橘不仅腻味房清妍,而是对整个房家的人,都没什么情分。
再说,两军对垒之际,她这个主帅的夫人,却去与敌军的美妾叙旧,算怎么个意思?
何况,她在出嫁前夕已经去找过房清芳,且直言了很多。
是房清芳不信她的……
到了傍晚大军驻扎的时候,墨眉又来禀告,道“夫人,圣上说侯爷让您过去看看,试试能不能试探出房清芳什么。”
“这就过去。”涂橘整了整衣裳,下了马车。
肯定是寿寿让她过去的,而并非是小和尚,否则他一定会亲自来接她过去。
待到了帅帐,嵇珹一见小橘子过来了,忙起身过来,道“娘子怎么过来了。”
“圣上借了夫君的名义,唤橘儿来的。”涂橘垫着脚尖,在他耳边低声喃喃。
孝毅帝并未坐在主位,而是以徒弟的身份坐在平津侯的下首,见被发现了,咧着嘴笑了笑。
“橘……橘表姐……清芳错了,当初不该遵从房秦氏的安排,去做一个老头子的玩物。”
蓬头垢面的妙龄女子,哭的是满脸泪痕,将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弱女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140)嫁对人,与嫁错人的区别
眼前的女子,同涂橘记忆中清秀的房清芳,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还是认出了对方。
嵇珹让人拉住房清芳,省得被阿猫阿狗用脏手,污了自家小橘子的裙裾。
他扶着小橘子坐到了自己的主位上,用他的杯子亲自帮她添上热茶。
涂橘对小和尚回以一笑,动作自然的接过茶盏,轻咂了一口。
她感觉有种喧宾夺主,且当了皇太后的威风感觉,但这种被宠爱的滋味,还真挺舒坦的。
她居高临下地睨了跪在下面的房清芳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后悔了?”
“自清芳被抬入安化王府为妾后,房秦氏不仅没有履行承诺,帮清芳照看弟弟与姨娘,还把我弟弟溺死在冰湖,他才六岁就夭折了。
如今想想,只觉得那时橘表姐说的极是,我那嫡母素来心狠手辣,如何能对庶出子女手软?
哪怕是房府唯一的庶子,她也不会放过的……”
房清芳满目悔恨与悲切,几乎是声嘶力竭。
如今的涂橘,早已不是房府的小可怜。
不仅是样貌,气质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眼前的涂橘,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皮肤吹弹可破,细腻如剥了皮的鸡蛋,明眸善睐面颊红润。
仿若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连身上那股寒酸的味道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万物的气势。
再看看她,曾今身为房府庶女,不敢抢嫡姐房清妍的风头,后又为了得宠,连低贱舞女的活都做了。
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又被那老男人当细作般的送了过来。
这就是嫁对人,与嫁错人的区别。
涂橘听了房清芳的哭诉,在心头冷笑。
这人愚钝,难不成还以为她耳根子软,听了几句哭诉就当真生出同情心不成?
就算,暂且抛去朱寘鐇的别有居心,只论曾经。
房清芳也早该想到,待她被抬入安化王府的那一刻起,可利用的价值就已经所剩无几。
待其失宠的那日,便是其姨娘与弟弟的丧命之日,只不过房秦氏连等到那刻的耐心,都没有而已。
若不是房清芳长的清秀可人,房秦氏连同她虚与委蛇,都会觉得自降身份。
涂橘是个记仇的,并不打算一笑泯恩仇。
她清楚记得,那夜自己去找房清芳,人家险些喊婆子过去捉她,是她当机立断,迷晕了对方,才将计划正常进行下去。
“本夫人当初给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还险些将我暴露出去,置于险地。”
“清芳当初未经世事,不能识得好人,有得罪橘表姐之处,还请橘表姐大人有大量,饶恕清芳一次。”
房清芳端正了跪姿,磕头赔礼。
有什么是比当初自己瞧不起的人,却成了必须仰望的存在,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而更为尴尬难堪之事?
可是,她早就没有退路了,唯有获得旁人的怜惜,才能挣出个活路。
她磕头的动作很重,却没有出血,而是将额头上的污秽蹭到了毯子上,泪痕也将面颊上的泥污冲了个七七八八,露出原本的细嫩的肌肤……
(141)这戏要接下去,才有意思
倏忽,涂橘发现房清芳的额头,比脸上其它部分偏暗,略微发褐色。
她中西医都有涉猎,望闻问切这种吃饭的功底都不算弱。
又倚仗着女人的直觉,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揣测。
跪在下面的房清芳,连续的磕头,让她有些轻微的恶心感。
这几日,她看到油腻、腥气的食物,都会有些想呕吐,她知道这是妊娠反应。
就在她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涂橘竟然起身,缓步走下主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她感觉到手腕,被握住的清晰触感,连忙起身,从涂橘的手中收回胳膊,且默默的后退一步,同涂橘拉开了些距离。
她知晓涂橘年岁不大,又被当做粗使下人糙养大,定然不会懂什么医术。
此举完全是下意识的谨慎。
大概是觉得有些失礼,她怯懦的开口,道“清芳身上污秽,恐橘表姐也沾染上了……”
“嗯哼!”涂橘眨巴眨巴眼睛,含笑望着对方。
喜脉呀!
又滑,又流畅的,她一摸就感觉出来了!
不过,月份不大,这阵儿肚子也显不出来。
而且,看房清芳警惕的动作,完全是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不觉得房清芳一个弱女子,能从朱寘鐇的手上,一路跑到她的跟前,也就是说这是被特意送过来的。
这戏要接下去,才有意思,不是吗?
“既然,清芳知错了,那表姐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多谢橘表姐……”
“别谢的太早,表姐不仅是你的表姐,还是三军统帅的夫人,劳烦清芳发个毒誓。
像是若包藏祸心背叛好心相救的表姐,勾搭表姐夫,就万劫不复,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断子绝孙这类的誓言就成。
哎,表姐也有难处,总看到你的诚意,才好替你周全不是?”
涂橘沉吟片刻,笑着开口。
其实,将一个妙玲的美人,带着肚子送到敌营的心思,也就那几种,并不难猜测。
不是盯上了孝毅帝,就是三军统帅平津侯。
可房清芳为那尚未显怀的孩子,定然是要赶紧找个爹,给其戴上一顶碧绿的帽子,替她养孩子。
在这个重视子嗣的年代,完全可以母凭子贵,因此站稳脚跟。
虽然,她对小和尚很动心,可只要一想到位高权重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而她也要成为他众多的女人之一,就打从心眼里感到排斥。
敢问世间哪个女子没有憧憬过爱情?
她前世就期盼着一场两情相悦,情到浓时谈婚论嫁的完美爱情。
可自从来了古代,她的底线一跌再跌,两情相悦不重要,只要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就知足了……
而现在她却无法再对小和尚,继续坚守那份合作关系了。
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不腻的那种。
她明白自己动心了,且随着他对她的好,也越发依赖。
可他若是纳妾,不能一世一双人,她情愿现在就快刀斩乱麻,麻溜的和离,抽身离开。
是以,用房清芳这种被调教过的妩媚熟女,来试探小和尚是否心智坚定,正正好好……
(142)天下唯有金刚石才能切割金刚石
房清芳万万未想到涂橘会让自己发下毒誓,而且还是与子嗣相关的。
她若不是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极为隐蔽,甚至都要以为涂橘是冲她的肚子来的。
正要开口婉拒,她刚一抬头,就迎上了涂橘那清明透亮的眼神。
当下,心中大怔。
不得不放弃,拒绝的想法。
她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缓缓开口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房氏清芳,若背叛橘表姐,包藏祸心,勾搭表姐夫,就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哎呀,清芳这般认真做什么,表姐同你逗着玩的,不过你既然发誓了,想必诸天神佛也都知晓了,日后你可要守住本心才是!”涂橘马后炮的开口。
“今个儿清芳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待布好局,也就将人打发下去了。
寿寿见房清芳下去,才惋惜的咂咂嘴,开口道“橘婶子这表妹看着是个好的,倒也可惜了……”
“有怜香惜玉的心是好,但也要吃的下去才行。”涂橘点了寿寿一句,就福了福身,道“臣妇不耽搁圣上的正事了,先行告退。”
“我去送送。”嵇珹交代一句,就大步追了上去。
涂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过来,有些惊讶,道“夫君去忙正事吧,不用管橘儿的。”
“倘若深情被辜负……人生那该是多无趣……”嵇珹微微挑眉,略有深意望着她。
从小橘子一出现,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紧紧跟随,将她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也许,她不算有多了解自己,而他却敢说是最了解她的人,没有之一。
是以,哪怕他一开始没瞧出房清芳的异常,却察觉到了小橘子用房清芳来试探他的意思。
闻言,涂橘神色一僵,看着他那略带笑意的眼神,有种被看穿一切,且还被莫名被纵容宠溺的感觉。
“咳咳!”她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慢悠悠的往马车那头走,忽而想到一句话。
“天下唯有金刚石才能切割金刚石,也唯有真心才能交换真心。”
“娘子说的极是。”嵇珹唇角挂笑,垂在身侧修长的手,却握成了拳。
幼年的遭遇让小橘子极为没有安全感,那他就向她证明,他可以给她安全感。
是个值得信任,忠诚的夫君。
哪怕将后背交给他,内心仍旧可以毫无戒备的放松,踏实的男人。
嵇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狂躁的心,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涂橘见小和尚神色忽然有些落寞,垂下眼眸,思考着该如何作答。
正欲为自己狡辩几句,就见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小和尚太过优秀,无疑是个英雄人物。
可爱慕英雄的美人太多了,英雄又如何爱的完?
先娶一个后,还能再接着纳几个,甚至还可以养在外面,同女校书、清倌人之流眉目传情,佳话不断。
男子固然可以风花雪月,可女子在短暂的风花雪月过后,就只剩下风雪了。
她怕,真的怕……
------题外话------
初三的化学书,里面“碳及其化合物”那节有介绍说,钻石就是提纯过金刚石,只不过纯度高于未提纯的金刚石。
金刚石的硬度极高,用那种氧气、高压水流是无法切割钻石的,需将极小的金刚石颗粒制作成砂轮,用这种砂轮打磨,才能切割金刚石。
(143)埋藏在心底的隐痛
嵇珹将人送回来,就继续去忙了。
涂橘这一静下心来,就不由得想到前世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是低嫁给爸爸的,可是爸爸不仅没有珍惜,反而觉得是他魅力所在,并在功成名就后抛弃糟糠之妻,同她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勾勾搭搭。
妈妈忍无可忍要离婚,爸爸却不愿分一半家产出去。
最后,妈妈郁郁而终,她觉得那个家里肮脏不堪,不愿要任何资助与资产,便谎报了身份证上的年纪,勤工俭学筹集学费。
高中的学业正是紧张的时候,她的成绩也因此下滑,没多久就被老同桌逮个正着。
再后来,她发现钱包里的钱总是花不完,她日子过得糙,一开始也没大在意。
偶然间,瞧见老同桌给她钱包里塞钱,之后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她这才默默地记下钱包的钱数,发现每天多的钞票,总是她钱包里最多的那一种。
例如,十块钱的有四张,转眼儿就能变成五六张,或者新发的工资一百元的最多,就能又多个几张百元大钞。
日日如此,金额不大,却总是够用。
老同桌总是这样默默无闻的帮她,却小心翼翼地顾及她的自尊心。
凭心说,她十分感动,觉得他不仅人长得帅气,人品也好,从不乱勾搭旁的女同学,还会每日送她回家,帮她捎早点。
知道她爱吃煎饼果子,他便总是绕路为她排队摊来,还假模假样的说是顺路,明明加了两个鸡蛋的,却只找她要一个鸡蛋的钱。
还说,老板见他是常客,便照顾老顾客,额外送了豆浆。
其实,那些日子,她一直都埋伏在附近,亲眼看见他是怎么买来的。
慢慢地,就算戒心如她一般的人,也越来越信任他。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她希望日子能一直这样甜蜜而温馨,妈妈在天之灵看到也会欣慰的。
可是,在高考后估分的那天,所有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她见到了老同桌的妈妈,带着他姐姐一起过来学校,与老师对答案估分。
他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勾引了爸爸的那个小三,迫害了她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她知道他是他,他姐是他姐,不能等同化一,可她却不知要如何再面对他了。
是以,她违背了曾经二人的承诺,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的学校通通都避开了他。
在他找来质问自己,又同她表白……要吻她额头之后,她一个巴掌了结彼此之间的情谊。
多年之后再相见,她也想开了很多。
为了生存腆着脸蹭个车,不想途中却遇立交桥塌方。
依稀记得,滚石不断砸向地面,击起巨大烟尘,转瞬之间石块将路封堵。
他们的车也被滚石砸中,老同桌想也不想的用身体护着她,没有半分迟疑。
他口吐鲜血,也仍旧将她护得牢牢的,背后是他的心跳。
老同桌素来品学兼优,那时已经被评为文学院教授,可谓是前程似锦,却舍命相救一事无成的她。
他不是他姐,他们姐弟是不一样的人。
那一刻,她曾对他所有的怨怼,也随之散了……
(144)小橘子吃醋
涂橘在房府的这八年里,午夜梦回之时她仍旧会梦见那一幕。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做个有钱有闲的普通人。
但在房府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吃穿用度皆要愁,想买什么都捉襟见肘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只要上面一句话,她就要补个流放。
而在这个年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她不想,也不敢嫁人,便准备逃到山林里,过野人的生活。
可就在这时遇见了小和尚,她觉得上天似乎给她开了一闪窗,只要依附上去便能看到衣食无忧的曙光。
大婚后,她睡眠质量极高,往日那些车祸的噩梦,都基本很少做了。
现在想想,小和尚有些时候真的很像老同桌,不仅五官越来越相似,就连那种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腹黑的气质,也愈发如出一辙。
她甚至都怀疑老同桌,也一起穿书来了。
对了,她查阅了手上能翻越到的所有书籍,都未找到关于“虾滑”的明确记载。
这个“滑”是广东那边的叫法,其实就是肉泥,是把虾、鱼、牛肉加水按同一方向搅拌把水吃进去,上浆,这样的食材才会嫩。
然而,虾滑潮汕一带的东西,各地叫法也不一样,澳门类似于“豆捞里”,北方便叫汆丸子。
总归,她是费劲千辛万苦,也没找到虾滑。
而且,小和尚对她的宠溺,细想之下来得很是突然,几乎是予给予求。
某些答案,呼之欲出。
可他假如真的是老同桌,在她那般食言而肥,打了耳光过去,又为护她而死后,真能不怨恨她嘛?
万一,他是要将她的真心俘获之后,又再碾入尘埃呢?
“夫人,侯爷说在主帐那头用晚饭,就不过来了,让夫人自行用膳……”
就在涂橘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外面传来墨眉的声音。
涂橘低下头,心中隐隐不是滋味,揉了揉眉心,问道“房清芳呢?”
“清芳小姐说为感谢收留之恩,不敢吃白饭,便献舞给诸位将军助兴,圣人与侯爷都在呢!”
“去透露下去,就说本夫人心情不好,晚膳连一粒饭都未用。”涂橘幽幽闭眼,暗暗磨牙。
“是,夫人!”墨眉就怕夫人同侯爷闹别扭,反到被某些小狐狸精钻了空子。
听到夫人斗志昂扬,她立即就小跑着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嵇珹就疾步过来,一头钻进马车里。
神似急切,道“娘子哪里不适,军医大多善于外伤,为夫让人去镇子上请个老大夫过来……”
“哼,还知道回来,不看你的美人跳舞去了?”
涂橘这话一说出口,整个人都僵了僵。
顿时,心中是又气又恼,还带了莫名几分的“委屈”。
这话也太酸了,好没有面子。
嵇珹见小橘子吃醋,一双眸子似是带了钩子一般,在她的身前挑了挑,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
“为夫哪里是去看什么美人?分明是圣上非要拉着我,看他同房清芳舞剑,好生无趣,正想推脱回来陪娘子呢!”
“油嘴滑舌!”涂橘的脸色倏然一红。
(145)唯有在意,才会吃醋
营帐在日落前驻扎好,嵇珹抱着小橘子跃下马车,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莫不是嫉妒那房清妍的婀娜舞姿?”
“我嫉妒她,笑话!”涂橘呲牙,想咬人。瞪着小腿儿,不让他抱,道“怎么不信?”
涂橘扬了扬唇,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转而看着他,道“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舞艺!”
她好歹也是舞蹈特长生,前世的渣爸能歌善舞,她也被逼着从四岁就开始学跳舞。
直到妈妈去世,她这才停了下来。
可真正的“涂橘”自然没有机会学过舞。
此举,涂橘也存了一份试探的心。
当即,她挺直了腰背,抬眸朝嵇珹,道“那夫君可看好了。”
在现代,舞蹈五花八门,例如:钢管舞,肚皮舞、爵士舞,民族舞,古典舞这些。
涂橘不喜欢那种同男舞伴的肢体,有过多的接触,就选了华夏古典舞,很是讲究形、神、劲、律、气、意。
某些东西就算想忘,也似乎早已刻在灵魂之中。
她缓步走到了营帐中间,福身缓缓一礼。
无音伴奏,涂橘便清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同时,起势开舞。
烛火摇曳,她一袭月白色长裙,肌肤如雪,墨发披肩,尺素纤腰,身形灵动。
纤纤细腰极致婉柔,宛若游龙。
披帛一甩,卷得灯火摇曳,忽明忽暗。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旋转跳跃之时,裙裾飞扬,墨发如瀑绽开。
当她跃起之时,脚尖绷直,与双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完成了飘逸地空中一字马。
落地之时,足尖一点,轻盈婉转。
涂橘的这副身子还是首次跳舞,根本没练习过什么,也幸好年纪小柔韧度高,某些动作不算吃力,也很流畅。
她停下之后,稍微有点喘,略略调整下呼吸,眼神便透着小得意的向嵇珹瞧去。
“夫君以为,比房清芳如何?”
“云泥之别,娘子是云,她是泥,还是臭水沟里的。”
嵇珹将眼底险些流露出的汹涌,牢牢藏起。
小橘子五官精致,一双杏眸宛若沁了水,波光粼粼,明亮透彻,肌肤如嫩豆腐般细腻光滑,惹得人胡思乱想。
他以为只有经历、苦难、后悔与受伤,然后,才能更懂得理解与宽容,同时也会变得既绝情,又温柔。
可他在尝尽人世间的苦,熬过了人间的孤独,似乎一切都能看开,却唯独放不下她。
他寻思着自己大概是被俘获了心智……
涂橘坐在他身侧,抬起小手轻轻摩挲了他英俊的面皮。
“我这个人惯爱穿自己的鞋子,走自己的路,从不去抢旁人的鞋子,如果别人非要来抢我的鞋子,橘儿便剁了那人的双脚,这是我的规矩。”
“那为夫的规矩便是,娘子要剁了谁的脚,我就连着那人的双腿,也给砍了,看那人还敢不敢再惦记着专属娘子的鞋子。”
嵇珹见到小橘子这个吃醋的模样,扬起嘴角,心中颇为满足。
唯有在意,才会吃醋……
(146)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嵇珹哄的小橘子眉开眼笑,后又伺候着添茶,上各式的点心,再或是给她跟前的宫灯添油。
见此,涂橘的眉心,又是微微一舒……
嵇珹看着她开心,自己也就跟着开心,唇角轻轻地勾起,眸光亦暖,宛若春燕掠过湖面,泅开道道涟漪。
到了就寝的时间,他又帮她铺床。
其实,还是想帮小橘子暖床的,但担心过了她心中的界限,不敢造次。
他能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但还远远不到要同他做更亲昵之事的程度。
她对他的喜欢,是那种小姑娘家偷偷藏在心里的悸动,萌生的爱意怕是连她自己都拿捏不清的。
仿若,是小姑娘家心中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小秘密,偷偷欢喜。
她就是太清楚自己出身单薄,所以才会想爱又不敢爱。
如此,他便同她好好地相处,才能更好的交心……
是夜,他为小橘子对自己的醋意,欢喜的睡不着。
耳畔是她的轻鼾。
她阖眸熟睡的模样十分乖巧,纤长浓密的羽睫如小刷子一般,淡淡倾覆,一头浓密的青丝撩在荞麦枕头上,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他偷偷地将手臂搭在她的纤腰上,轻轻环紧,盈盈一握,柔软的不得了。
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但意识却越发清明。
他俯身过去,轻凑上前,温柔触上小橘子的唇畔。
“橘儿,我爱慕你,很久很久了……”
“橘儿也爱慕夫君……”
紧接着,她深情的凝望着他,轻轻地回吻。
她身上的体香萦绕鼻尖,肌肤的温软,唇齿间的触感越发明显……
“夫君,夫君!你啃橘儿枕头做甚!”
涂橘一睁眼,只见小和尚抱着她的枕头啃的津津有味。
啃还不要紧,还把她从枕头上扒拉下去,独占她的枕头。
她伸出白嫩的小爪子,推了推他,却见他不仅没有从梦里醒过来的意思,还满脸的春意。
难道……
做春梦了?
涂橘为了抢回枕头,只得硬着头皮再唤他。
涂橘:“……”果然是春梦。
“夫君……过分了啊!”
忍无可忍之下,她抬脚蹬去。
梦中的嵇珹,咧着嘴巴傻笑,兀得脸上一疼,睁开氤氲的睡眼,似是半梦半醒之间,一睁眼就见小橘子面色酡红的瞅着自己。
“娘子……我也……”爱你……
他仍旧沉溺在方才的美梦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惹得他此刻眸底溢着温柔。
涂橘:“……”
她挑挑漂亮的眉毛,看清了他的眼神,不由得又怔了怔。
原来,她是他梦中的女主角……
只不过尺度看起来够大的!
她抬起精致的下巴,往沾染了口涎的枕头那头,努了努嘴。
枕头之上一片狼藉,牙印斑驳。
恍然间,嵇珹脑中猛然清明。
才想起刚刚的荒唐,
原来,那一室绮丽都是春梦一场。
难道,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言。
(147)这鼻血怕是要每月都有那么几日
嵇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脑海中却闪过梦中他拥着小橘子的画面。
她软软地偎在他怀中,呼吸靠在他耳畔。
似乎,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
他拥着着她,小橘子害羞的偷亲了她,触感如蜻蜓点水,他心里却波涛汹涌。
那滋味……
很是上头。
倏忽,鼻尖微痒。
他身形一僵,全然愣住。
要崴儿!
他下意识想抬手,却没能及时挽救。
在他神色错愕中,两道鼻血急急地淌了下来。
尴尬、窘迫,无地自容。
但他为了维持在小橘子面前的颜面,扯了扯嘴角,从容开口,道“在圣上那吃了点鹿肉,之前就流了点鼻血,这回估计是又犯了,娘子别担心。”
涂橘:“……”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好糊弄的傻子?
她爬下床榻,找到帕子与毛笔,用帕子给他将鼻孔堵上,再用毛笔夹在与他流鼻血同侧的耳朵上。
同时,小眼神里的笑意,几乎都要藏不住了。
她心情很好的揶揄,道“夫君年轻气盛,又遇上天干物燥的日子,这鼻血怕是要每月都有那么几日吧!”
嵇珹的耳朵上夹着毛笔,鼻孔塞着染红的手帕,鲜血凌乱的糊在脸上,就算再英俊的面容,也禁不住这种折腾,模样略显滑稽。
他再次发怔,眼神发愣。
这是将流鼻血比作了女子的小日子?
若是旁人口中,他定会觉得的是侮辱,可从小橘子的口中说出,他偏偏有种打情骂俏亲昵的感觉。
涂橘担心闹出动静后,引来外面的丫头,无声的咧开嘴,笑得见嘴不见眼。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她自己笑话他就好了。
不过笑话归笑话,她还是记得扶着他靠着枕头半倚,仰首坐下。
之后,用水碗里剩下的凉白开,浸湿了一条新手帕,继续帮他擦拭。
嵇珹深感幸福,却又难掩窘迫。
他用嘴深吸一口气,道“娘子贤惠,这辈子能娶到橘儿真是三生有幸。”
涂橘挑挑眉,小眼神瞄了他一眼。
这是准备用甜言蜜语,哄得她守口如瓶?
同时,嵇珹也瞄了小橘子好几眼,道“幸好娘子没吃那鹿肉,不然怕是也要流鼻血。”
“说谎的人鼻子会越变越长哦!”涂橘一个白眼送上。
孝毅帝那头的御膳顿顿都会分一份,送到她这里。
晚膳吃的什么,她会不知道?
绕是嵇珹再想描补,也一时词穷。
因为,他也想起御膳的事情了,貌似还是他亲自吩咐的。
不过,他素来会隐藏情绪,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静,道“这是典故?”
涂橘摇了摇小脑袋,又给他换了方新帕子,见他的血止住了,便将枕头翻了个摆好,拍了拍。
正面都是口涎,她没有洁癖,但还是避讳点好。
她从新钻进松软的被窝里,道“晚安!”
大半夜一通折腾,还笑得险些岔气了,也挺费体力的。
这回,嵇珹不敢继续盯着小橘子的睡颜瞧了,主要是怕鼻血再次不争气的流。
他便是传说中,情侣路坎坷的那类人吧!
这人生也没谁了……
(148)夫人,她瞪您!
涂橘因为睡眠的中途被意外打扰,她起的时候不算早了,嵇珹也已经出去了。
眼看着快到了大军开拔的时候,涂橘匆忙起身,让墨眉给她简单的梳洗好……
当她过去马车的时候,房清芳也已经来到马车前等候。
一见涂橘过来,她忙迎上去,福身道“见过橘表姐。”
涂橘矜持的颔首,视线微微打量过去。
昨日的时候,房清芳一身褴褛,今日却打扮格外的“隐而不露”。
一身淡淡的水红色襦裙,发髻上插着珍珠步摇,峨眉轻扫,宛若青涩的小白花。
可房清芳的装扮乍一眼很美,但若是细看的话,却有些不协调。
因为她的眉眼间透着媚色,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熟女,却偏偏要打扮的这般无害。
分明是个少妇,却在这装青涩的小姑娘,这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涂橘看了一眼房清芳,便略了过去,懒得再看。
房清芳就见曾经房府的小可怜,也学会端着金贵无比的架子,脸色蓦地就青了几分。
只觉大半年未见,这个表姐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竟已全然不同。
五官精致的不像话,尤其那一双水灵的杏眸,透着灵气,哪怕不施粉黛也让人惊艳。
尤其那一身气度,透着世家贵女的矜重。
一时间,她几乎都找不到曾经的影子了。
她拧了拧手中的绣帕,暗暗地剜了一眼涂橘。
“夫人,她瞪您!”服侍在侧的墨眉,一直注意着房清芳。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安好心。
果然,她正正瞧见这个女人不安好心的用眼瞪夫人!
“我没有,你这个丫头不要胡说。”房清芳忙解释。
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旁人瞧见,飞快的低了头去。
涂橘站在马车上,目光落在房清芳的身上,眸中闪过了然。
“拿去买些零嘴儿,堵住你这小嘴儿!”说着,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墨眉。
又侧过身,对着房清芳,莞尔一笑,道“我家墨眉性子直,出言爽利,清芳莫往心里去。”
“是,橘表姐!”房清芳憋屈极了,险些咬断了压根。
这个涂橘是在打她的脸面,墨眉这个卑贱的丫鬟对她不敬后,还能得到赏银,她却被一句不上心的敷衍,给打发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平,抬腿就要跟上马车,就听涂橘又开口了。
“清芳,表姐一人在马车里随意惯了,时而躺,时而坐,多了个人就不方便了。”涂橘背对着霞光,俯瞰对方。
从昨个她听说房清芳给众位将军们献舞,就不准备给对方好日子了。
“是圣上让清芳过来寻表姐一起的……”房清芳搬出孝毅帝,去压涂橘。
此刻,真的要被挤兑哭了。
不坐马车,难道让她靠双腿走嘛?!
这般折腾她的胎相,还能稳的了?
涂橘见对方委屈巴巴的要哭,才又接着开口,道“圣上体恤清芳,后面的那辆马车,清芳上去便好。”
她可不想弄脏了自己的安乐窝,自然早就给人家安排了好去处……
(149)送细作
“橘表姐……”房清芳随着涂橘的视线往后瞧。
那是一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而且里面已经挤着两个丫头,都是墨眉这样的婢女才坐的。
她好歹也是房府的小姐,哪怕是庶女也是小姐,后又被安化王纳为妾,好歹也算是同宗室有关系的……
涂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没兴趣再看房清芳演戏。
有点困了,还是补个觉养精蓄锐,来得最实在。
万一,今夜小和尚又流鼻血,她还是要继续忙碌的呢!
就这样,当房清芳再抬头看的时候,涂橘已经在马车里,轻车熟路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打瞌睡了。
房清妍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有墨眉在,她连瞪眼都不敢了。
不远处,孝毅帝与嵇珹等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扯着脖子往这头看。
寿寿咂咂嘴,道“清芳好可怜,不如师傅邀她同乘一骑?”
“这个怜香惜玉的机会,还是留给圣上吧!”嵇珹睨了孝毅帝一眼。
他若是邀请房清芳同乘,自家小橘子的醋坛子岂不是要炸了?
怕是夜里他还要再流鼻血,这回怕不是因为热血沸腾,而是被打得了……
若是之前,寿寿一定不会察觉到房清芳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异常。
但这半年他同师傅学了很多,莫名其妙就觉得房清芳别有居心。
当傍晚,大军再次驻扎的时候。
坐了一天下人马车的房清妍,脸上阴沉可怕,似是整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的,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大概是过于颠簸,小腹隐隐坠疼。
她后悔了,早知道到了这头是这种情形,她一定会先用一碗药,送走这孩子。
明明在房府的时候,她并未明着欺负过涂橘,顶多瞧个几场热闹,看个好玩,可这涂橘竟然还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个近身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倏忽,想到初见之时,涂橘扶她起身的那一刻,握在了她手腕的脉搏上。
眸间,眸子微微的滞了滞。
难道说,分开的这大半年里,涂橘还真学习了医术?
后面,并非是嵇珹为了造势,才说了些涂橘在海津镇救死扶伤的善事?
这么短的时间,涂橘学得一定很是粗浅,大概只是有这个感觉,并不能确认什么。
若是如此,涂橘是不能再留了。
亏得她之前还想多留涂橘个几年,当摆设用。
房清芳心里有了计划,在晚子时慢慢地走出营帐,避开众人,到了临时的茅房。
见四下无人,学了七声布谷鸟叫。
可她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
朱寘鐇不是说孝毅帝手上有他的人嘛,只待她暗号一亮,就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是诓骗她的话吧!
另一头,王帐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几十个兵士被五花大绑的拖了进来,横七竖八的跪在地上。
“嚯,这回热闹了!”孝毅帝看着下面这些,混进自家大军的细作,心情十分的美好。
他兴奋的搓了搓手,道“师傅果然神机妙算,知道房清芳受不了苦,定会有所行动,给咱送情报,送细作。”
(150)扎堆的叛徒
“都是圣上福泽深厚。”嵇珹模式化的回了一句。
贵女之所以是贵女,除了血脉之外,更重要是后头的培养。
那才是眼界、见识、品味、德行、以及素日里的熏陶,日积月累慢慢堆砌出来的,而不是房清芳这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便能逆袭的。
经由这么一对比,他更为小橘子而自豪。
在嫁给他之前,小橘子完全是靠着自身努力,坚韧不拔活着的。
此刻,他只恨不得立刻回营帐,将她拢在怀里亲昵,不过眼下手头的琐事,还未处理利索。
随着房清芳在茅房那头学布谷鸟叫,王帐这头的被五花大绑来的细作,也就越多,很快就要人满为患了。
孝毅帝从来不知道在他英明神武的谆谆教导下,还有这么多人生出异心。
简直,是瞎了狗眼!
幸好有师傅协助他,不然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多人不识好歹。
更不会派人暗中跟踪房清芳,又事先在茅房周围安排心爱人手,将这些叛徒们一网打尽。
嵇珹让顾约云将人都带下去秘密审讯,务必要这些一心二用的家伙们,将知道的都给吐出来。
大约过了一时辰,他这头正孝毅帝商议着接下里的计策,顾约云就过来禀告了。
顾约云抱拳上前,道“圣上,侯爷,又捉来一个细作,且还是我军的百户,姓任乃是逆臣朱寘鐇小妾的哥哥。”
这个任百户他还认识,不仅嘴甜,出手也挺大方的,人缘不错。
是以,他不敢私下做主……
“呦,又是一个吃着朕的俸禄,给叛军做事的小人。”说着,寿寿就起身,拉着嵇珹一起往审讯营帐走。
审讯营是临时腾出来的,一共十座,此刻灯火通明,关押了上百人。
嵇珹安抚了孝毅帝一句,让他坐在屏风后,自行出来。
银靴踩在泥土上,脚步声沉闷缓慢。
“任百户也算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大好,却勾结逆臣,以下犯上,就算本侯一寸寸的剥了你的皮,又有谁敢质疑半句?”
这时,任百户已经受了刑法,但听说扒皮,仍旧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没有任何证据,就要给我扣上细作的帽子?你平津侯的的声名,还要不要了?”
“声名?本侯乃是奉皇命行事,名声又有何好在意的?
况且,你是死在战场之中,谁人知道任百户死前遭遇过什么?
呵,任百户从不会还还期待着那个做妾的妹妹?
一个妾侍允诺你的富贵,真能作数?
她能穿过千军万马,救你出这里?”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任百户不意外嵇珹能知道他的底细,因为之前圣上一句话,金吾卫就将锦衣卫的资料都给弄来了。
眼下的金吾卫,因为陪着圣上在豹房玩乐,仕途一片大好。
“毒酒、白绫、刎喉,五马分尸……不,这样的死法似乎有些太难看了,要不然就贴加官?”
嵇珹坐在木椅上,手指玩弄这烛火,将光线弄得忽明忽暗,脸上的神色依旧一如既往的淡漠,仿若在同旁人聊天一样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