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螳螂捕蝉
望着烟尘越来浓,越来越近。
刘协心中一片愕然,以袁军骑兵的速度,此刻已来不及全员撤退了。哪怕对方只有百来骑,也不能就这样贸然撤离。
古往今来,多少场大溃败,都是这么发生的,比如逍遥津之战,张八百和孙十万的故事。刘协虽不是宿将,但这点历史常识还是知道的,至少不能被后世称刘十万吧。
关羽一抚长髯,瞳孔陡缩,对张横和赵芸道:“带禁卫保护陛下撤离,关某断后。”
关羽再次提刀纵马,正要出阵。
刘协高声叫道:“二哥何处去?”
关羽并不回头,右手一套,长刀前指,杀气必露,语气铿锵:“当然是,迎而战之。”
“二哥,且慢,”刘协极目之下,指了指山坡下面的敌军将领,“那是援军!”
“确实是袁军,某去去就回,陛下先行。”关羽赫然道。
“那领头一人是虎贲将军王越。是来助我们的。”赵芸解释道。
关羽一时侧目,“陛下在袁军中也有援助?”
赵芸闻言淡淡道,“关将军,你不会真指望曹军会和我们并肩作战吧?”
关羽想了想,然后点点头,“真要和他们一起,就得防着他们背后捅刀子。”
刘协手指收拢,将杵在地上的长矛提了起来,“不可靠的盟军,同样是助力。可靠的敌军,就是盟友。只要确定他们不会临阵反戈,就已经足够了。”
“话倒没错,这强弱之势还是未变。”关羽道。
“错!强弱之势早已逆转!”刘协朗笑一声,指点这周围的地势,道:“你看,这里的地势,左翼有丘陵,右有河道,他们只能正面进攻,免去被包抄的危险。”
接着一指近在咫尺的袁军。目光于坡下一人交接,随之一凝,笑道:
“这些都是朕的助力和盟友。二哥,我们一起去城东村找大哥汇合。”
刘协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又一遍,期待的问道:“哪位是淳于将军?朕要谢他。”
“陛下走吧,我会转告淳于将军的。”王越一脸愤然,语气却极低,其他人注意力都放在战场上,倒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刘协见状不再多问,直接道:“那我们走吧!”
袁军犯了再多的错误,也不会变成一捅就破的豆腐渣;
曹军再怎么士气提升,也弥补不了人数装备等诸多因素造成的战力上的差距。
双方若是一板一眼的进行会展,胜负不言而喻。
现下袁军先锋中,一将战死,一将反戈,还剩下郭图这个赞军校尉。
连日来军旅的艰辛,和与袁绍阵营中颍川系的斗智斗勇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郭图双目赤红,无暇思索,马鞭向前一指,狂吼道:“诛杀曹贼,奉迎陛下。好儿郎们,杀!”
“杀!杀!杀!”
两翼的步卒用长刀敲打盾牌,用枪柄敲击着地面,口中低沉有力的喊杀声,更是震天而起,杀气冲天而起,倍添威势。
百战之师,自有虎狼之将。郭图话音未落,阵中已是吼声如雷,中阵的骑兵已排好阵型,其中一人排众而出,领着中阵,带着一路烟尘和喊杀声,流星赶月般往曹军阵营冲来。
刘协望着奔涌而至袁军,心情一时有些焦虑,刚刚明明看到袁军后面已隐隐现烟尘。
曹操怎么还不动手,张辽和徐晃又怎么回事?
果然人心是最难测的,且不说张辽的派系问题,那徐晃可是真正的汉室之臣。
“当务之急是振作士气,不如此就无法列阵而战,发挥地理优势,且战且走。”一向冷静的刘协,也是一脸难色。
本就只有一万人,张辽和徐晃分出去三分之二,现下已三千之军对四万之阵,怎么都难。按原计划,曹操,张辽,徐晃,三方拖住袁军,自己一路往城东郡去与刘备汇合,然后金蝉脱壳。
刘协心中闪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战前一直都围绕一个中心点在考虑问题——袁曹都不敢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弑君。可是如果他们让天子死于对方之手呢?
一念至此,刘协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冒脊背。
王越看着刘协惨白的面色,仿佛能感受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动起来的清素面庞下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饮了口风沙,将灼热的空气,带入肺中,将全身血脉瞬间点燃,沸腾至喷薄而出。
“我来断后,你们护着陛下撤退!”
“关某与你一起。”
“军中不能没有主帅,你护陛下先行,我随后就到。”
袁军果然是天下骑兵的精锐,随便一个骑士都是马术超群,马蹄声渐近。
刘协收回神识,再次将兜鍪戴紧实点,提起长枪,声音中一扫方才的温雅,多了几分金戈之气。
“撤!回白马!”
“陛下,我们不去城东村与大哥汇合了?”关羽问道。
“来不及了。只能先回白马。”刘协目光犀利的盯着袁军后方,淡淡道。
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王越带着百余名袁军,迎着气势汹汹的敌骑,他迎面反冲。
刘协本初数里,再回头望去,只见王越敏捷的身形,在乱军中若隐若现,他手中长峰前指,鲜血滴滴而落,死死守住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高声断喝:“冀州铁骑不过如此,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二哥,只要速度够快,师傅还有救。”刘协转过头来,目光明亮。
“各归本阵,传我将令,全军速行,往白马撤军。”关羽当即一声喝令,曹军迅速开始整军撤退。
刘协领着一众人加速往白马方向快速推进。
刘协并没有注意到,当他的“御驾亲征”的旌旗往白马城方向靠近的时候,袁军后方开始发生了骚动。
按照曹操的原计划,刘协就像是牧羊人,领着羊群的方向,颜良大军就像是羊群,羊和牧羊人的作用是相互的,这样刘协迫于压力不得不往就近的白马撤退,再由三人从左右和后面形成压制,就像那牧羊犬一样,将羊群赶往白马城。
曹操要做真正的掌舵人。
却说张辽和徐晃带兵欲包抄颜良的后方。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颜良直接被关羽给斩了,二人只得按照曹操之前的命令,待陛下踏上回白马的路之后再动手。
三方都是精锐骑兵,对抗袁军的步卒侧翼,如狼入羊群。
袁军后方一时大乱。
王越正浴血奋战之时,突然闻得袁军后方鼓声起,那是收兵的声音。
生死一瞬。
“哈哈哈~老子这条命留着下次再和你们玩。”王越横枪立马,仰天长笑道。
第七十四章 黄雀在后
按照原本预定的安排,淳于琼会带兵以阻截的名义去阻挡颜良军。本以为是阵前放走敌人而已,可没想到,居然玩这么大,颜良居然被斩杀了,而且曹操带兵突袭后方和左右翼。
淳于琼毕竟还是顾念旧情的,袁绍虽说偏袒颜良,但好歹也是寄希望与淳于琼了的,四万精锐交在了淳于琼和颜良的手上。
如今颜良一死,如若淳于琼再叛变,那这四万人就待宰的羔羊。
淳于琼一时难以接受,只得临死变卦,挑出一百精骑共王越调遣保护陛下。
刘协一行人行至白马城前,突见白马太守刘延正整军列队奉迎天子。
极目望去,护城河边,满是攒动的人头,闪亮的刀枪,整肃有序,整戈待发。
“白马太守刘延,在此恭迎圣驾!”刘延引一般白马守将立于阵前,躬身行礼。
刘协一见此景,心中一阵气血翻涌,这摆明了不是来迎接圣驾的,而是怕自己跑了,整军待追的。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果然是那历史剧本里王者般的存在!
不过可惜,你遇到的是朕这个穿越狗。
“刘太守,朕这一路奔袭,九死一生,多亏了诸位,才护得朕安全而归,你看这宝马汗如浴血一般,太守既是来迎,就应该以英雄的礼仪来迎接。”
刘延并未注意到,从他出现开始,刘协就以鹰隼般的眼神,盯在了他身上。看着这个年轻的天子,一脸悲愤,狼狈不堪。
司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气质的年轻人,不过是命好了点而已。
刘延心中并无尊敬之心,甚至有了鄙视之意。若有人细心观察,刘延嘴角似乎是带着笑的,那是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喏!”
刘延看着这一队残兵败将,意气风发的一挥手,几员官员随即跟上,一起去为天子牵马。
以貌取人是偏见的开始,若有下辈子,刘延肯定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刘协突然纵声长笑。
刘延等人刚行一半,被刘协这番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再抬头间,仿佛面前等着他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魔神似的,骇然间只得止步不前。
刘协将刘延等人的迟疑看在眼中,知道他等的时机到了。
只见他眼中年轻无能的天子,单臂上举,舌绽春雷,声音里充满金戈之气:“刘延叛贼,欲挟君父,将其拿下。”
刘协这一声厉喝唤醒了关羽等人的理智和斗志,只见关羽、赵芸、张横三人纵马向前,长兵挥起,随着一泼鲜血飞出,很快便被干涸的地面所吸收,战斗很快结束。
一城之太守叛乱,被当今天子当场斩杀,怎么说都是太守作死。而刘延这么公然出兵城外,确实不合兵道。身后就是城池,为何要整军出城迎接,摆明就是别有他心。
“白马太守刘延,勾结逆贼,欲胁君投敌,今斩之。尔等不知真相者无罪。”刘协高声喊道。
军阵前排的将领,都是汗出如浆,脸色煞白,战栗不已。
再也没有什么比天子的话更有权威性了,更没有谁想当逆贼,毕竟眼前的人是天子,这天地间还有比这更真实的“圣旨”吗?
“末将恭迎圣驾!”为首一人率先撩袍跪地。
庞大的军阵瞬间瓦解,纷乱的人群形成一个巨大的什么,然后纷纷跪下,山呼:
“恭迎天子!”
“恭迎天子!”
身后的王越率众骑赶到,王越与众骑惊骇至极,久久无语.....
这还是自己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徒弟吗?这一城之守军,在只死了死人的情况下,就被他几句话给忽悠的全军崩溃了?
这.....究竟是曹军的无能?还是刘协的拥有魔力?
就在前昨天,在白马城内,听他将过关斩将的故事时,当时,心中还狠狠的嘲讽了对方一番,还说“下次带上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不知死活,他这经历的都是数千上万人的生死。
且不说其他,就自己今天这一遭,分明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疑兵,分明就是疑兵!而且还很粗浅,曹啊瞒要是想出兵,早就出了,哪里会等到那种危急关头。罢了,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王越坐在白马郡守府的宴席上,喝着杯中的茶水气呼呼的道。
说是宴席,无非就是粟米饭加上时令蔬菜煮的汤水。
“他是怕朕不回白马,所以迟迟不动手,直到朕踏在回白马的路上,才出手的。”刘协笑了笑,接着道:“大家注意那杆大旗没?那么高,估计就是专门为此设计的。”
张横放下手中的装着青菜汤的瓦罐,一抹嘴角道:“完了吧,那曹孟德跟袁本初现在都在厮杀吧,算计来算计去,跑得还慢,不死他死谁?”
“他今日前来扣关了。”关羽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只是说他,并未说曹操的名字。
“我真想看看曹操那气急败坏的嘴脸。”王越道。
“扣关又如何,他不仁,我不义。他们带的以轻骑为主,不适合攻城。”张横笑道。
关羽默默的喝了口汤水,叹道:“守关将领并不认识他,严守陛下命令,任何人来都不得开城门。”
“就算给他攻城的机会,他怕是也无法攻城了,因为袁绍就在后面追着他咬。”王越笑着摆摆手。
“机关算尽,反算了卿卿性命。”刘协淡淡道。
“好在咱陛下见机够快,提前跑到了白马.....嗯,我算算,曹操、张辽、徐晃若是分开跑,估计还能分散一下袁军的军力,估计还能阻击一下,让曹操早日撤到官渡与于禁汇合。”
按照之前的布置,白马到延津这一带,除了刘备的两万土鸡瓦狗外,就无大的据守据点了,只是些杂兵而已,面对袁绍的追击,那简直不堪一击,所以曹操只能快速回防延津。
然而,世事无常,有些时候,十拿九稳的局面,也会发生意外,而且是相当致命的意外。
第七十五章 谋事在人
有一句俗语叫“看戏不怕台高”。
张横就是那个不怕台高的看戏人。
一日后,张横想去看看曹操的狼狈样,于是跟随十名哨骑前往前线去打探情报。
几人藏身于双方交战的战场外的一处土坡上。作为专业的侦查游骑,这种行为莫过于找死,无奈张横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辽完了....那家伙可真凶悍,那么大一堆袁军,就那么斩瓜切菜的被他杀了。下一个,轮到徐晃了,但愿他跑快一点,不要被.....咦,袁军那领头的青年才俊是谁?那家伙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曹操明明往东跑,他为何往西跑,难道是杀红了眼,分不清方向了。”
张横拿着水囊站在土坡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袁曹大战,袁绍军以白衣黑甲为主色调,曹操军以黑衣黑甲为主色调,在空旷的黄土地上,就像一副水墨丹青一般。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不对,这个方向似乎.....”
“糟糕!为何有袁军怎么往城下来了?”
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张横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然而,下一刻,确实是有一队袁军往白马城而去。
比单挑的话,他当然不怕谁,但那是千军万马啊,自己死不要紧,但白马城内的天子呢?
自己出来不就是来干侦查这活的吗?
张横终于慌了神,赶紧往回跑。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解,张横第一次感觉脑子不够用.....
白马城外,文丑兵临城下,摆开阵势。
一支羽箭带着绢布入城来。
刘协一见那封信,不由面色一凝,“来将居然是文丑。”
“文丑?那个不亚于颜良的文丑。”张横道。心下暗付:“还好老子跑的快!”
“走,见见他去!”刘协一笑。
“如何见?”关羽道。
“仲元,你安排人去城下设宴。”
“......”
“他挟持了董将军!”刘协以手遮凉棚,抬头往向城外的方向,目光微凝,淡淡道:“咱们迟点出去,尽量拖延时间。”
白马城外,眼下虽已时值九月,但正午的太阳也是相当毒辣的,袁军已口干舌燥,有不耐之意。
刘协引数十骑来到事先设置好的华盖前。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丑将军,来坐下喝杯水。”刘协笑道。
只见一魁梧壮汉,勒马出列,愤然道:“原不知陛下留客之意如此之盛,连文某这种无名小卒都能看得如此之重,恕文某甲胄刀剑在身,无法近身见陛下。文某今日来,只为一事,那就是将那关羽之头带回。”
“文将军,颜将军的事,朕很痛心。文将军莫要意气用事,凡事好商量,不要动不动打打杀杀的。这大热天,将士们都辛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军士。”刘协微微一笑,转头对张横道:“张中郎,去命人弄点水来给军士们解解暑。”
“颜良与我如兄弟,今被曹贼所杀,我安得不雪其恨!”文丑粗矿的面上浮起狠戾之色。
“董将军呢?可否让朕一见?”刘协并不接话。
文丑一挥手,两人便将一个反绑双臂的老人推出军阵前。
董承站直了身子,一路骂骂咧咧,似早有腹稿,“文丑,袁公命你领三万军士渡河来追杀曹贼,亏得老夫还自荐与你同行,这才过了河,你就反了,枉顾袁公之命。早知道老夫就随淳于将军去那乌巢了。”
董承这些话看似骂骂咧咧的牢骚,实则是在给刘协传递袁军信息。
刘协抬眼漫不经心的瞅了瞅了董承,笑道:“文将军,这是何意?
“董将军犯了军令,末将小施惩戒。”文丑笑道。
此时,在张横的安排下,城内立马出来一群女子,都是些年轻女子,但个个都是紧衣束发,一身军中民夫的打扮,抬来多桶水和一些时令瓜果。
袁军中一时发出了阵阵欢呼,那是对本能原始欲望的渴望。随着文丑转头怒目而视,和军内将领的统帅下,袁军渐渐安静了下来。
刘协这招不算光彩,更谈不上大将之风,袁军在刘协这番以柔克刚的蹂躏下,在就将那些军士骨子里的积极进取因素抹杀光了。
文丑面上哈哈一笑,心中灵光乍现,“这天子果然如主公所言一般,识时务,明进退,这天子就算是到了冀州,也断难控制,只要曹操不能挟天子令诸侯,这天子是死是活无所谓,这天下姓刘的那么多,谁做皇帝不是做?”
见文丑迟疑,刘协举起手中的水杯,很郑重的说道:“文将军,朕以茶代酒,为将军接风洗尘,请将军移步华盖一叙。”
文丑抬头看看,看着他身边的那些刀剑俱全的卫士,称谢道:“陛下美意,固不敢辞。只是末将甲胄刀剑在身,陛下难道放心?”
“朕不相信将军会在大军之中刺君?”刘协抬手示意,身边除了一年纪稍长的火夫模样的人斟茶倒水外,那些侍卫都自然的退到了十步之外,这个距离对于顶尖的刺客和武将来说,绰绰有余了。
文丑再次抬头看看,刘协白马城虽城池坚固,但应该是空荡荡了,连女子都充为民夫了,连伙夫都带出来了,大概是实在无人可用了。
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携了董承,往华盖处来。
文丑再次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天子对于袁公来说,有则固然是好,无也无伤大雅,只要不在曹营就行,若不是沮授阻止,袁公早有令立天子之意。
若是天子死在曹营,那当然更好。虽然袁公只下令“奉迎天子”,并未表露出其他,但是作臣子的都知道,有些事当主公的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一念至此,文丑一本正经的拱拱手道:“陛下美意,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军请!”
二人从容而淡定。
第七十六章 成事在天
刘协抿了口茶水,静默了一段时间后,忽然道:“文将军,你有没有想过,董将军入袁公阵营,届时袁董联手,号召天下讨伐之主公,河北强兵压于外,洛阳故臣骚乱于内,曹公该如何处之?”
这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因为董承在袁营时,就引起过袁营内两派的政斗。
颜良和沮授在袁营中一向政见不和,以颜良为首的武将认为军队就是一切,刀锋胜过言语;而以沮授为首的谋士则认为,论调持重,一向不喜欢大动兵戈,倾向于上兵伐谋。
“陛下,不必将其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董将军投袁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替陛下当内应。他这次前来,应该就是想趁机回归旧主。”文丑忙着咽下口中的茶水,抓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上茶水。这才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包出来,放置于桌上。
刘协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到,一枚玉佩落了出来,玉质极佳,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工整雕刻着“西园”两个字。就连一旁伺候倒水的伙夫都目光一滞。
对于刘协而言,这枚玉佩的意义,并不在他的价值上面。而是在警告自己,淳于琼的事袁绍已经知道了。
“为文将军满上。”刘协敲了敲桌案,对伙夫道。
那伙夫才回过神来,颤巍巍的为二人续满茶水。
“陛下,这是主公让我转交给您的。”
刘协用手指擦拭了下玉佩,微微一笑道:“这是何意?据朕了解,河北军中有两位西园八校尉。”
“这枚玉佩当然是主公自己的。主公让末将转述陛下,这些年来,始终为忘记西园八校尉的初心。希望陛下看在主公一片忠诚上,随末将回河北。”文丑说完眉毛一挑,目不转睛的盯着刘协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刘协淡淡一笑,并不接话题:“朕一见此玉佩就想起了先帝,哎....这一晃多年啊。”
文丑凝目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算了,主公的意思末将已经转达到了,但是陛下好像不太领情。“陛下若是随末将回邺城,那颜将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若陛下不愿意,那末将只能得罪了。”
“文丑,你太大胆了。袁公根本就无此意。袁公派我前来是要我来奉迎陛下的。你私下将我绑了不说,还在此威胁陛下。”此时,董承也算是明白了文丑的此番来意,不由的满腔忧愤。
“我还有更大胆的,董将军愿不愿听。”文丑似笑非笑道。
“其实董将军也是心思透亮之人,一开始合作也算愉快,比如刺杀曹操一事,不得不说董将军好谋略,以一场普通的刺杀搅的曹操草木皆兵。袁公也是真心奉迎陛下的,不然为何在官渡对峙这么久?可是陛下好像不这么想,颜将军的死说明了一切。我特来向陛下要个说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有臣子跟天子讨说法的?”董承愤恨道。
这华盖之下只有四人,所以这番谈话,文丑也不怕外人听去,自然是说的肆无忌惮。
刘协微微扬起线条清庾的下巴,一声嗤笑:“可叹呐,袁公四世三公,天下楷模之名要毁在你这等枭小手上。”
“陛下何故虚张声势?”
“在这个朝廷里混的,都不是傻瓜。董承当初是以叛乱之名被抓的,任何人都会联想到朕在其中的意义,如果这两者被有心人联系起来,诛杀董承就成了对汉室宣战,政治上会很不利。何况是弑君?”
“陛下所言,末将在刚才已想过,就在刚才,而且末将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文丑,你冲我来,我愿意以我之死,让你见识见识你的愚昧。”董承大声斥责道。
“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袁公周围的小人和蠢材未免太多了些。”文丑愤慨的道,“明明实力压制,偏要用些‘娘娘腔’的手段。”
刘协眸色安然,静静的道:“董将军当日受朕之命,前去联盟袁公,看来是朕看错了。”
董承会白的眉毛轻扬,一双本已垂老的眼眸突闪亮光,“老臣不是怕死,是怕死的没有价值,臣不能死于暗室,一定要被处斩于市,传首天下,到时候,天下都会知道,汉室不曾屈服,尚有臣子尽节死义,殉葬国家,自然会有更多的志士前来勤王事,我也只有用这一颗头颅来为汉室出最后一份力了。”董承说的慷慨激昂。
文丑回头看了看,又看一眼董承,心中忽然一动,“董将军,既然愿意赴死,那末将就替我家主公做主了。”
刘协在忍,也在等,等那一股烟尘。
“你家主公不怕担弑君之名?”
“陛下与曹公反目成仇,逃出许都,发勤王令于河北袁公,无奈路过白马城时,被曹操截拦,白马太守刘延与陛下奋起反抗,无奈寡不敌众,满城守军尽忠而死,曹贼将陛下杀害。陛下觉得这番说辞,以陈琳大夫的文笔来写此檄书,不知效果如何?”
文丑的思路,已经进入了刘协谋划的路线。
“文丑,这可是双军对垒的战场,就凭你说了?”
“陛下多虑了,很快这里便只剩下白马守军和曹军的尸体。”
“文丑,你这跳梁小丑....袁公并无此意,你这是倒行逆施。”刘协还能忍,有人却忍不住了,董承越发大声斥责道。
文丑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冷笑,右手举杯:“陛下,请!”
就在文丑举手抬杯时,左手已在案桌下拔出了军靴内的匕首....手法凌厉,寒锋如冰,毫不留情的直指刘协咽喉。
“陛下快走!”忧急的叫声中,被反缚双手的董承,突然扑向桌子。
而一旁的伙夫,似对场内形势早有预判,一扫颓势,眼中寒芒乍现,身形如旋风般卷起,腰间利剑出鞘,一招封在刘协身前,将其暴露在敌人面前的部位,剑成扇形,水泼不进。力图先赶到匕首寒芒到之前封住对方招式。
董承和王越几乎是同时动手。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呆了刘协,连文丑都有一瞬的呆滞。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王越凌厉的身法没有丝毫停歇,一剑直扫文丑。
电光火石之间,文丑的匕首已抵在了董承的脖子上,“陛下,我只是扎了他肩膀一刀,还有救,这一刀下去就无力回天了。”
“董将军,你莫要怕。”文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手推向倒于他身上的董承,看似轻轻一掌,实则暗含内劲,董承突然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顿时将文丑喷成个血葫芦。
第七十七章 十面埋伏
刘协看着董承如此模样,一时心塞难忍,想当初董贵人也是这般血人一般的躺在自己面前。
可是难忍又如何,还是得忍....至少得忍到那股烟尘出现。
他心里很清楚,董承是被扎中了肺,不然怎么口吐鲜血,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董承肯定是活不成了。
刘协目视着董承的目光,仿佛从他眼中读出了他心中所思一般,忍住心中激荡,眼神忽然柔和了起来,并不打算离开——他相信王越的能力。
如果董承有什么遗言,只有他有资格听。
“国丈,可有什么话留给朕。”
董承忽然昂起头,“臧霸,臧霸!”
每喊一声,他嘴里都要涌出许多鲜血。刘协看得出来,他在疯狂的燃烧自己的生命,试图说些什么。
刘协忍着内心的激荡,缓缓点点头,突然,刘协做出一副闭目倾听样。
文丑笑了笑,“陛下这是怎么了?”
“文将军可有听到琴声。”
“琴声,这乱军之中哪来的琴声?”
“嗯....将军你听,乐师技艺不错,用一张瑶琴,居然弹出了金戈之音,曲调很特别,在沙场上听来极有味道,咦.....错了一个音符....”刘协一副闭目享受之姿。
“琴声?”文丑渐渐感觉气氛不对了。
“将军,远处是有烟尘.....”袁军中一卫士向西眺望着,面露惊容。
“烟尘?”文丑开始有些慌神了。
刘协陡然睁开眼睛,目似刀剑,咬牙道:“此曲意境是......十面埋伏。”
“将军,西面有伏兵。”随着侍从的叫喊,文丑突然眼中精光爆射,手中一剑刺出。
高手相争,也许最终拼的就是心头那微微一颤,文丑相信自己心态之稳,应该不会弱于这天下叫得出名号的武将。
对,这次拔的是腰间长剑。刚才的匕首若是再长一点就能刺穿董承,如果没有那伙夫,有可能可以一剑两命。
然而,这里是战场,君王怎可将自己置身险地呢?
可惜他所面对的这名侍卫,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武将,他是短兵战力榜的天花板。
令文丑没想到的是,那个身形佝偻的伙夫,居然在其出剑前,再次先手挡住了自己的剑锋。而更让人骇然的是,二人的剑锋相处在了天子的眉睫处,那天子面对千钧一发之势,居然面不改色。
“你是谁?”
“在下不才,江湖人送称号——剑宗!”
文丑猜想此人只是个乔装的侍卫。当王越报出自己名号的时候,文丑还是一怔的,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伙夫居然是天下第一剑宗——王越。
这些都只是一瞬的事,天子身后的侍卫也惊动,一拥而上。
文丑本想一击即中,但在短兵这方面,显然不是王越的对手。当务之急是脱身。
文丑只得再次奋起一剑之力,以攻为守,再次刺向刘协,果然王越再次举剑隔档,文丑借力往后退出数十步,然后一个转身,极力前跃,一路纵跃回到马背之上。
然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里是战场,他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有剑宗王越,还有被后世称之为武圣的关羽。
当关羽凭空出现在袁军西面侧翼时,并没有一头冲进敌阵,在大约一箭远的地方,他带马回旋,单手拖刀,傲娇之姿溢于言表。
“某乃河东关云长,吾斩颜良如斩土鸡瓦狗耳。谁敢上前,决一死战!”
这......场景确实很挑衅。
关羽斩颜良之威在袁军中形成了不可磨灭的勇武形象,他们眼里只有那个恐怖煞神拖刀而来,刀锋上依稀还有鲜血滴下,每个都觉得,自己就是颜良。
文丑身形才定,便举剑高呼道:“传我将令,破白马,屠城!”
“喏!”
传令兵四出,长呼声传遍全军。屠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烧杀抢掠,恣意妄为。这是变相的对军士的一种奖励政策。特别是刚才那些送水的女兵们,那可是看得见的战利品。
文丑信心十足。
“他关羽武艺再好,也只是一个人,他能万人敌吗?”文丑一阵嗤笑,马鞭一挥:“全军出击!”
“生擒关羽,破白马!”传令兵的长呼声中,如同海潮一般,袁军滚滚而动,全军上下,恐慌之气一扫而空。将对关羽的恐惧感,埋藏在了贪婪和欲望中。
相形之下,对面的白马军倒显得很是单薄了,深处两军之间的关羽,更是连颗沙粒都算不上,顷刻之间就要覆灭。
此时,关羽也发动了冲锋,一骑当先,视面前的上万人马如无物,就那么拖着长刀冲了上来,吼声如雷:“杀!”
“杀!”白马守军齐声响应。
文丑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几个亲卫,都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王越等一众侍卫护着刘协转身上马入城。
刘协看着董承的尸体有万般话要说,此时只觉胸中一片愤懑,最后化着奋力一呼,却是忽然打马飞奔而走。
“备战!”张横一声怒吼。
刘协在王越的护卫下,一路往城内奔去。
“出兵!出兵!出兵!”刘协尚未回到城中,便连声催促,但他急速来到中军阵前后却坚持背对之前的华盖所在之地。
“迎风迷了眼而已!”刘协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却是顺手又指向城外。“关将军定会替国丈报仇的。”
城内守军早有准备,此时看到刘协回来,所有人有了主心骨,自然从中军到两翼,军令齐发,军阵齐动。
刘协径直爬上城楼关口处,拿起鼓槌,拼命的锤着鼓,鼓声隆隆之下,大军已催动,断然不可能再收住。
城外关羽领着三千余人马朝着文丑发起疯狂的冲锋。就在两军相交前,关羽突然放缓了速度,开始向右侧急转,身后的骑士也随即调转马头,陆续转向,阵型丝毫不乱的在文丑阵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向右反转切去。
这招何其熟悉....
双方阵型错身而过时。
“吾观你如颜良一般插标卖首耳,领着一群土鸡瓦狗,千里送人头。”
白马军中一阵嗤笑,相当嚣张.....
虽然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二人交错的那一瞬间倒地发生了什么,但从文丑的反应可以看出,他真的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第七十八章 智激文丑
文丑当即怒不可遏,新仇旧恨,一股脑冲上了头,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关云长,你欺人太甚!给我杀!杀啊!”
正所谓船小好掉头。袁军似乎完全相反。
白马军在一阵“杀关羽”的呼喝声中,与袁军插身而过。但是这阻止不了文丑要杀关羽的决心,当即调转马头。
城内王越已集结完千人步卒,一批人马守在北城门口,只待传令兵一声令下,便开城而出。
刘协教的可不止这一句,还有迎敌之策。
“两军争锋,阵前演武终究只是小道,朕观敌军阵容,精锐居多,辎重甚少,可以暂且与之比斗,示弱以麻痹对方,特别是二哥,你受点小伤就成。然后全军尽出,攻其不备,一鼓而破之。”刘协明白这文丑来势汹汹,就算他要强攻白马,也不无不可。所以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既然是智取,那当然攻心为上。
“国贼袁绍,枉顾纲常,上不知天理,下不知人伦,上行下效,河北冀州没一个好东西,无耻就罢了,还无能。颜良可使插标卖首,文丑可使铸刀磨剑,高览可使关门闭户,张郃可使负版筑墙,许攸可使吊丧问疾,郭图可使传书送檄,田丰可使牧牛放马......”
整个城楼凡是有人值守的地方就有叫骂声,加上城外的这一番追逐,如3D环绕音....
文丑脸都绿了,他饶着城北放了一圈,大致明白了,骂人的每隔十里就一个主事的,剩下都是传声筒。主骂着说一通,停一停,然后等传话的喊完,然后再骂,再喊,周而复始,轮转不休.....
文丑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了,阵前叫骂的听多了,早就习惯了。但是,今天这个骂人水平,实在是太高了。
这是谁?嘴怎么这么毒?骂得怎么这么文雅还这么难听,而且还组成了阵型来骂。
这人是谁?当然是三国第一喷子祢衡啦,不过这里被刘协借用。
至于宣传队指挥使?非张横莫属。
张横好歹也是当过禁卫的人,在京城中与文人打交道的比较多,对这些词张口就来。
文丑应该庆幸,此时周中涛不在身边,不然各种乡间泼皮吵架的词都出来了。
关羽虽与文丑错峰而过,但任然在袁军的阵前跑动。由于跑的是一条斜线,仗着马快,暂时和袁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但这种情况无法持久,因为他始终没有远离,极大的刺激了袁军,开始驱马突进了。
双方追逐刚过北门,关羽的马好像出了状况,居然慢慢掉至队尾,双方间距逐渐缩小。
文丑的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了,他都快气疯了,拼命的拍打着马背,他和他的战马做出最后的努力。
终于,二人并驾齐驱,怒吼声中,文丑使出全身力气,以刀横出,试图扭转刀势,封杀敌人。
然而,他的努力只是徒劳。
关羽在看似极限的速度上,赤兔的速度再提三分,连人带马,化成一刀赤红色闪电,不疾不徐,湛湛避过。
文丑虽一刀落空。
但是白马军的速度好像为之一滞,袁军随后追上,双方一阵短暂的交锋。
一阵冲锋过后,按照刘协的计划,引着文丑绕着城墙放风筝。文丑毕竟四万人,关羽手中才三千兵马,每个人都是左冲右突,浑身浴血,手中长刀都已砍卷。
双方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血肉横飞。
二人一轮交锋过后,关羽左臂上渗着血,这是被文丑长枪所刺。
文丑也不好过,在乱军中被人砸了一拳在肩头,使得他几乎无法握紧长枪!
短暂的交锋,高下立现。
关羽只得再次策马奔逃,看那样子就想进城而不得,毕竟自己的大军跟得如此近,一旦开城门,便会尾随破城。只得沿城打转,以待时机。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战斗已接近白日化。
这越发增加了文丑自信心,关羽也不过如此,定要生擒关羽,屠尽白马。
“生擒关羽者,赏万金;杀了的话,同样赏万金!”文丑更是嚣张了。
那个行走的“万金”就在眼前,天大的机缘,就这么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奔跑着,文丑每一声大喝,都让袁军士卒们浑身巨震,热血沸腾。
关羽很强?可惜他现在在亡命奔逃。身边的同伴很多,多到让对方胆寒,还担心拿不下对方。
现在担心的是,这么多人一起冲上去,砍死了关羽,到底怎么算账?
“哼,待某取你头颅!”文丑再次厉喝。
“丢弃辎重,全速前进,择机入城!”关羽喊道。
一时间,关羽令军士皆解衣甲,丢弃于地。
真不知关羽这支军队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一直扔,就跟仍不完似的,有人甚至扔出两个头盔,两幅铠甲。
这对于久经沙场的军士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有一些进步诱惑的自己就不顾军纪,下去捡了。
更夸张的是,居然有人在抛撒五铢钱.....
这就不能怪这些久居军旅的苦汉子了。
一时间,军士不依队伍,自相杂乱,被践踏至死的不计其数,损失惨重。
刘协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稳定和持久,无论战局是劣是忧,而刘协似乎从来都只坚持自己的节凑,不被对方打乱。
城关上。
凝目远眺中,刘协神色有些飘忽,音调却极稳,“子芸,传令下去,北门开启。”
“喏!”
就在此时,大地隆隆作响,王越领着数十名军士赶着百匹战马疯狂从西门冲出。
袁军中跑在末尾的一些士卒愣在原地,不知所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上好的战马。
“有了马就可以摆脱低等的步兵行伍了。”不知是谁一声呼喝。
很难说到底是马主动在接近人,还是人主动接近马,就像两块磁铁一样,双方吸引着,彼此靠近着,这种变化很细微,除了是当事者之外,其他人很难察觉。
因为对于底层的普通士卒来说,什么万户侯之类的赏赐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都是那些骑兵的机会,而对于这些底层的蝼蚁,只能当做传说中的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眼前是唾手可得活生生的战马,这可比万户侯实际的多。杀关羽那种猛将,岂是他们这些小喽啰可想的事?
王越可以看到袁军通红的面孔,火热的眼神,狰狞的表情,似乎还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贪婪,彻底掩盖了恐惧。
最接近马匹的那些士兵,合身扑了上来。
战机形成,王越一声令下:“杀!”
北城门处再次冲出一个营的重甲步卒。
第七十九章 上兵伐谋
由于刘协手中所握之军都是东拼西凑来的,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所以刘协提拔出一些有行军经验的,做为将领,来简单军训,目前只能达到简单的军阵排布,仓促之际,只能教他们识得简单的军令。
王越和张横简单的挥舞着手中令旗,利用重甲兵在战场上生存力特别强的特点,突入敌阵内部,分割地方军阵,将对方只会体系打破,然后造成全线溃败,然后再由部分骑兵作为羽翼掩杀。
此时,文丑军队早已失去了传令系统,军令无法下传,这四万人也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这就是历史上陷阵营的打法。
自古战争中真正胜败不在于杀多少人,而是在敌阵队列中打开缺口,一旦敌队列被重开,军阵被分割,直接后果就是指挥体系被打断,统帅的指令无嘎通过军官逐级传达给一线士兵,这会给被分割的士兵造成极大的心里压力,加之步卒的传统地位较低,作战积极性普遍较差,一旦失去上级军官的监督,很容易出现一哄而散的溃败局面,当地人出现溃败时,才会出现对敌大追杀大斩获的局面。
刘协心下暗付,待有一方之地,一定得培养出一支陷阵营。
刘协并非想以杀人为目的,袁军人员损失也不过千人,但是混乱和恐惧是会传染的。
文丑挺身独战,军士自相践踏,文丑遏制不住,只得拔马回走。
“将军,我们还是且战且退吧!保存实力。”文丑身旁赞军校尉劝道。
文丑面色发青,愤怒异常。
他要斩恶将弑昏君,宁愿不遵主公之令,也要孤注一掷。现在形势危急,他不能退。袁公本是安排自己为先锋,高览为中队,张郃为后部,往延津追击曹操去的,所以大部分粮草已随淳于琼开拔乌巢,但随军两日的粮草是有的,一退就败局已定,辎重全部损失。是自己不听军令,往白马来,吃了如此大的败仗不说,还要让袁公背上弑君之名,退回去该如何跟袁公交待?
所以就算所有人退了,自己也不能退!
“贼将,受死!”文丑越想越怒,不由怒喝两声,一抬马鞭。
“弄巧成拙!”那裨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文丑一勒马头,一脸狰狞:“先暗算颜将军,再辱我河北众将,今日就算是粉身碎骨,史书里遗臭万年,我也要担这个弑君之名。”
“弑君?看你有多少斤两了。”关羽轻夹马腹,胯下骏马电射而出。
手中长刀势如奔雷,兜头劈下!
文丑目眦欲裂,抬刀相抗。试图使出全身力气,封杀敌人。
然而都是徒劳。
“噗!”
手起刀落。
无头马一腔热血,激喷数丈。不等马首落地,四蹄一软,轰然跪地。文丑突然失去重心,滚鞍落马,被一刀背拍翻在地。
关羽横刀立马,不过是将刀背轻搁在文丑肩上,却仿佛重如泰山,竟压得文丑动弹不得。
文丑吞得满嘴泥灰,一个照面都没走过去,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陛下与你城下会盟,并非无谋之举,而是早有成算。陛下担心你强攻,故遣关某示弱诱敌,制造战机,以待时机。你于关某而言,与颜良一样,皆是插标卖首之徒。”关羽仰天一笑道。
再没人关注双方的胜负了,数万道目光都集中在那一人一马身上,其展露出的,一往无前的气势,令敌我双方皆为之惊心。
出战的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那个以招斩颜良的关羽,对方的事迹本就在袁军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悸,此时亲眼见证到,那就更加不安了,特别是有两次见证的军士。
这种时候,袁军自然无心再战,即便他们想,文丑也无能再战了。
人群如波浪板向两旁滚滚裂开,形成了一个通道。
黑甲,持矛,少年,在一众护卫下出现,刘协脸上是好不见惧色。这一仗,已经赢了。
就算没什么箭矢的小卒,也隐隐有了预感,战局要出现重大的变化了。
刘协信步走出,这边的动静,不但惊动了队尾的袁军,前锋的文丑同样看在眼中。
“传朕圣旨.....”刘协缓缓抬手,看到文丑那张狰狞的脸,就想起了董承,一时脑海中燃起熊熊烈火,唯一的念想就是要亲手将文丑的人头拧下来。
但转念间,上兵伐谋,文丑还有用。
刘协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紧绷已久的肩膀,不过他依然坐的笔直,“此役乃叛将文丑之过,与袁公无关,更与诸将无关,文丑有弑君之心,罪不可赦,只问首恶,余者免死。你们都是朕的子民。诸将若愿卸甲归乡的,可以回家。愿回袁公阵营也可回去,朕绝不勉强任何一人。替朕带话袁公,朕绝不疑袁公之心,朕愿与袁公共讨逆贼。”
张横负责将这话传递出去。
此话一出,袁军一时欢欣鼓舞,大感天子仁慈,很多人当场就丢盔卸甲,表示愿意归乡,一部分表示愿归袁营。
其实这个决定对于刘协来说,确实是左右为难,一边是现实,一边是理想。这白马城内虽军需充足,但却无法养活这么多的士卒,一旦军粮无法满足所需,就会引起哗变。
谁都希望兵强马壮,但这些都是得有经济实力做后盾的,如果不能吸收,那还不如将其分化出去。
这一路过关斩将,以掠养需,那是因为铁杆班底本就不多,一下多这几万张嘴,那确实是难以养活的。
好在,王越和张横在撤退后的战场,一番清缴,几乎将损失弥补回来了,还赚了些粮草。
望着城下那些袁军陆续离去,关羽一抚美髯,淡淡道:“陛下,这招解甲归田,真是漂亮。”
“这也是分化袁绍势力的一种方式啊。谁叫我们无家底呢?”刘协笑笑。
“二哥,你这伤势怎么样了?”
“无妨,皮外伤而已。军医已处理。”关羽罕见的微微一笑。
第八十章 杀人?诛心?
“陛下,”关羽转过头,凝神眺望远方,若有所思道:“现下我们已稳这白马城,不如叫大哥来此城据守,我们合兵一处。”
“现下还不是时候。”刘协摇摇头,“城东村与白马成犄角之势,这样无论是北方的袁绍来,还是西面的曹操来,我们都都有应对之策,如果合兵一处,会与腹背受敌之势。其实,目前来说的局势是三足鼎立,只要我们保持中立,任他是谁都不会做那‘当街弑君’之事。”
“陛下真是高瞻远瞩,末将佩服!只是.....”
“只是这白马的粮草和城池都不够支持我们政治独立是吗?”刘协微微一笑。
“嗯!”关羽点点头,但是心中则是起了兴致与深思,兴致的是政治独立,深思的是为何陛下能未卜先知,每次都能看透他的心思。
“所以这才是我们下一步要走的路。只是现下战机未现。如果一切顺利,时机很快就会出现,以二哥的韬略,届时一看便知。”
白马往黎阳的官道上。一辆囚车,十骑人马,缓缓而行,刚出得城门,领头之人一抬手,车队便停了下来。
“河北四庭柱又如何?这囚车给他都算是好事了他。”张横一声轻笑。
命人将文丑捆扎,栓在车后。
“张横,你他娘的要干啥?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你就杀了老子。”文丑怒目而视。
张横冷哼一声,“陛下命我将你押往黎阳交给袁公,可没让我杀你。”
待张横上马,一扬马鞭,囚车呼啸而去。
“张横,尼玛.....”
开始文丑还能骂的出声,渐渐的便被惨叫声代替。这黄河滩涂的河砾能坏马蹄,官道虽不比滩涂,但也有小的砂砾,脚有多痛,可想而知。
城关上,目睹一切的刘协,不悲不喜,倒是身旁看向刘协的原白马将士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
张横一路走走停停,被栓在车尾的文丑可想而知,不想被一路拖行至死,只得咬牙狂奔。先前还能骂骂咧咧,行到一半,只能咬牙死撑,好在张横这厮好像骑马累了,找了处阴凉处,说是要歇歇脚。
待抵达黎阳城关外,张横举出旌节。
勒马停下,文丑终于一口气松下,瘫倒在地,鞋子早就跑没了底,鞋面也稀碎,脚掌血肉模糊,疼痛钻心。
本来路上文丑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骂骂咧咧,但到了黎阳却咬紧牙关,不发声音,文丑心中有苦自知,此番回来也是死,但是却给自家主公蒙羞了。
想我文丑之名在河北也是煊赫一时,今日竟被一个羽林卫栓之车后,一路狼奔豸突,威风尽毁,以后如何统帅三军?这简直就是诛心之举。不仅是诛文丑的心,更是诛了袁绍的心。
城上军士指指点点,却不知车后栓的到底是何人。
张横根本就无入关之意,只是举着旌节站在关下。
城上守卫出来一个喊话道:“城门校尉梁军,请使者答话。”
张横抱拳一礼道:“吾乃天子身边羽林左监张横,奉圣旨,送回文丑将军。”
梁军一听是文丑,还如此狼狈,当即答道:“既是陛下身边重臣,为何一路纵马驰骋,且车后还拖行我冀州将军,人言可畏啊,还望大人为陛下之仁名三思啊。”
张横笑着点点头:“此等逆贼,飞扬跋扈,欲当街弑君,死不足惜,陛下特名我等将其押回黎阳,交予袁公处置。”
“这....”梁军欲言又止。
这守军当然知道了,那些溃兵在回来的路上,早就被袁军中的裨将和各自小队收拢了,已陆陆续续返回黎阳。
这些溃兵游勇,张横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但由于张横打着旌节,一看便知是朝廷使臣。所以那些溃兵望见旌节远远就散开了,有些好奇宝宝还是会忍不住偷看几眼,心中不由暗叹,黎阳的四世三公怕是快活不了几天了。文丑也羞于以此模样见人,更乐得远离人群。
不过朝廷时节带着一个囚犯往黎阳而来的消息,很快就飘散在了荒郊野外的溃兵游勇的嘴里。
“看来你亦听闻。”张横这便笑道:“人我也已经送来了,陛下的圣旨呢,我也放这了,这就告辞了。”
张横说罢,将旌节往地上一戳,直没半截竹竿,圣旨倒是包裹整齐,系在旌节上。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张横这一行,将文丑一路拖行,仍在黎阳城关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三军。
梁军一干人等,本想将文丑私自放行,但兹事体大,却是怎么都逃不过袁绍的耳目的。
袁绍怒气冲冲的来到关前询问情况。
刚入城楼,便见文丑跪于厅内,双脚裹着布,依稀还有血迹映出。
袁绍并未居高喝问,而是禀退左右,一步步走进厅内,站在文丑面前一声长叹,“文将军创伤未愈,何须如此。”
袁绍虽早已知情,但还是要听一听文丑的亲口解释。文丑一见袁绍立马泣不成声,嚎啕大哭,“罪将惭愧,一心只想替颜将军报仇。做了有辱主公声明之事,罪将该死!”
袁绍一时心酸又恼怒,见四下无人,终于还是没绷住,食指只差戳到文丑眼皮子上了,“咎由自取!他再不济也是天子,从古至今,当街弑君的,独你一人呐。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子进了水?现下天子好不容易与曹操分割,真是拉拢天子的时候。让你去追击曹操,你却去追击天子。”
“陛下不杀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权宜之计?”这才是文丑关心的。
袁绍顿了顿道:“圣旨在此,你自己看!”
文丑捡起圣旨,瞟了眼空白的圣旨正面,难以置信的又反过来看了一眼,不解道:“这.....”
袁绍狠狠的瞥了眼惨不忍睹的文丑,缓缓开口道:“圣旨是何内容,让我自己写的意思。”
“如此说来,陛下并不想至我于死地?”文丑一时有些哽咽,以头触地:“陛下圣明。”
“你能不能捡回这条命,得看曹操。”袁绍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这是何意?”
“这圣旨上可写讨曹檄文,也可写讨袁檄文。我若杀你,证明弑君一事只是你个人行为;我若不杀你,证明我就是你的幕后主使。那天下的诸侯都可以将我当董卓来讨伐了。”
“那末将....末将一人做事一人当!”文丑再次以头触地道。
第八十一章 官渡之战
文丑完全跟不上袁绍的思维,袁绍懒得接他话,继续道:“若是出兵延津,不用多说,自可表面我的立场,你便可活!若是不出兵延津,那便只能斩你之首,以证我道了。”
文丑试图站起来,无奈长途奔袭之下,陡然静置下来,一时有些脱力。但事关生死,还是忍不住多一句嘴:“可主公本就有发兵延津之意?”
袁绍目视文丑良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许攸、沮授、田丰、这些人政见天马行空,郭图也只是个狗头军师,颜良文丑有勇无谋,那高览张郃又让人放心不下,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置文丑,要知道,这个位置要是换个废物过去,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乱子,文丑无谋是无谋了点,但好歹勇武,只要加以佐证,还是有救的。
一念至此,袁绍只得将情绪宣之于口,教训教训这个匹夫,“可是你在干吗?你在攻伐天子啊!你这个匹夫。你将我架在了火上烤。我甚至怀疑董承的死都是你和陛下事先策划好了的。”
袁绍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后,半晌,叹了口气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天子无力与曹操抗衡,所以需要咱们制衡曹操,密诏我们发兵勤王。现在,天子已经独立出来了,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他表面在向外面宣示一个勤王之机,那这个需要天子勤王来对付的逆贼是谁?可以是曹孟德也可以是我袁本初,你懂了吧?另外,他也怕我与曹孟德联手。你这么一闹啊,正好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拿捏我的机会。”
文丑斟酌着道:“那就算我们打败了曹操,这样的天子也无法掌控于手啊?”
“文丑啊....”袁绍又瞥了眼文丑,“董卓那么厉害,他也没敢直接杀天子啊,他先将刘辩废除地位,再行鸩杀。你觉得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文丑绞尽脑汁,略作思量,答道:“所以我们需要将其先控制,至少明面上先拉拢过来,占据大义,以后徐徐图之。”
说到这里,袁绍拂袖就要离去,才走到城楼门口,仰望着漫天霞飞,万里江山。突生感慨:“这天下,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即便你是世家豪强,又岂能置天家威严于不顾!
哪怕自己袁家四世三公,累世公卿,声名显赫,位极人臣。但至死都只能是人臣。虽然那曹孟德也只是人臣,但他暗挟天子,明面掌握天下大义。要说这天下之人臣,非我袁家莫属,就算要挟天子令诸侯,那也是我袁家来挟。
君君臣臣,父父子之。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之,虽有粟,吾得而食之?
无论如何,天子现在独立在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天子不能死于明面?至少不能明面死于我袁本初之手。
一念至此,袁绍双袖一抖:“发兵延津。”
文丑一下瘫软在地,这证明自己不用死了。若说怕死,那是真不怕死,但是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你速领兵,前往延津,你与张郃同为先锋。切记,听令行事,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袁绍逆光的身影,威严十足。两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他,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不能单独委派谁为先锋了。
“喏!末将定不辱使命。”
“很好,接下来的事,你要记好......”袁绍的声音越来越低......
袁绍虽吸取了教训,但文丑却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如既往的浪,在与曹操交锋时,被战略大师荀攸以军资为诱,孤军深入,其麾下“五六千骑”再次败于不满六百的曹军骑兵。文丑本人死于乱军之中。
颜良、文丑这两名先锋的死,阻止不了袁绍的军势,还是如期攻下了延津,并进一步向南进军。
接下来,就是最精彩的官渡对峙部分了。
十万袁军一路平推到官渡。官渡通道很窄,而且黄河之流遍布,是对骑兵天然的防护屏障,再此地设卡,可免去被包抄的后顾之忧。曹操大营就堵在官渡路上,想过去只能强攻。
这也是为何曹操愿意听刘协的布局,以官渡为局,将袁绍引至此地再战。
双方斗智斗勇,用尽策略。
曹操初战不利,退入城内。袁绍筑高台,搭箭塔,对城内放箭,导致曹操每次出门都得举个大盾。就在这个节点,曹操阵营的刘晔献上霹雳车之技,大破袁绍弓弩兵。
历史就是这么的偶然,有些事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比如双边马镫这事,在汉末虽然没发明出来,那只是缺少一个触发点。
面对曹操的霹雳车,袁绍又使出了在冀州打公孙瓒的那套路——地道战。结果在河北省的招式在河南却失灵了。
曹操对袁绍的套路早就研究过,就防着这手,袁军的递到直接就挖进了曹军挖壕的横沟里,于是双方又陷入了对峙。
袁绍派人袭击许都,曹操委派曹仁堵截。
与此同时,还策反曹操的后方,特别是汝南。汝南乃袁家故地,故隶门生遍布,这给曹操造成了不少压力。
同时双方还互抄对方的两道,曹操这边运粮的官任峻护粮得当,没有被袁绍得逞,而袁绍方的韩猛就差了些,被徐晃成功烧毁了粮草,这个时候的徐晃顺手得了个断粮技能。
不过袁绍的军粮可不止这一点,曹操的军粮却是见底了。
胜利的天平已渐渐倾向于袁绍,因为粮食这个问题已将曹**入了绝境。
而刘协所占的白马,一时从双方对峙的焦点,倒成为了被袁绍庇护的后方。
难得没有战事的两天,关羽、王越、张横都在抓紧训练新兵,将其整合重组。
军队面貌明显有所提升,关羽统管全军,王越和张横各管一屯兵力,经过几天时间的系统操练后,不谈军阵,这伙混杂军至少可以做到统一号令了。想必,以刘备和张飞之能,周中涛的那群土鸡瓦狗也应该大变样了。
看着军容整肃的新白马军,刘协一时有些高兴,滚着滚着就两万六千人了。
但眼前最大的难题,还是军粮的问题。
随着袁绍的大军压境,三方都将目光盯在了粮草上面。
淳于琼乌巢的粮草一时成了各方势力眼前的肥肉。
另一方面....
第八十二章 常山赵子龙
董承之死传播的速度比野火蔓延的还快。刘协和袁绍不约不同的下达了禁口令,可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诸州郡同一时间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传播者极力描述董承的惨状,总是会带上一个广为流传却不知谁先发起的质疑:“听说是为了救陛下阵前挡刀而死.....”
至于是挡哪方的刀倒是没有明说。
各州郡听闻天子惨状,无不悲愤。天子出逃的消息本就被荀彧封锁,加上洛阳故臣与曹操私怨,更是让舆论无限制的发酵,传着传着就变成,董承在许都替天子挡刀了。
偶尔也会有人说,曹公不至于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吧。
也许是误会呢?
这时就会有人旁边提醒,曹公天性如此,杀边让,人肉军粮,屠徐州,现下杀个董承又如何了?难道还是那四世三公的袁公杀的不成?
别说,真有可能是那袁本初干的,听说天子已经不在许都了。
这事其实好判断,天子若在许都,那就如传言所说曹公弑君;天子若在白马前线,那弑君之人就是袁公咯.....
一时间,天下皆惊,谣言四起。
翌日,清晨,白马城外。
一队民夫正往城内运输着粮草。
刘协挥着手中的鹅毛扇摇摇指着城外民夫道:“不错,袁绍送来万石粮草正解燃眉之急。”
关羽眉头微皱,淡淡道:“陛下如何打算?”
“当然是去啊,他有他的张良计,朕有朕的过墙梯。”刘协一副胸有成竹。
“我只是感觉这不像是真的,袁绍为何要这么折腾?”
“因为袁绍并不是只要守住乌巢就行,”刘协淡淡一笑:“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洗清自己弑君的嫌疑。将朕引去乌巢,就是最好的证明了。而且,他知道朕不可能孤身前往,定会分兵前去,届时也可为其粮仓加强守护了。”
“他就不怕后院起火?”
“他只想速战速决,现在官渡已经白热化,如果我们真想截他粮仓,他邀不邀朕去乌巢,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如做出信任的姿态,也许还能博得一番好感。”
关羽沉吟了一下,颔首道:“没错,既引得陛下出手,又洗去了弑君的罪名,又加固了乌巢的防守,还将陛下有意无意的与他捆绑在一起,这才是袁绍的如意算盘。”
“想想整个事件的发展,的确是这样。”关羽将手握臣拳,放之城墙上,“不过陛下可是要深处险境了。”
“富贵险中求嘛!”
“我担心这是袁绍阴谋?”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还挺合朕意。乌巢才是官渡之战的重头戏。”刘协笑着一挥扇子,“二哥,你看着都立秋多久了,还这么多蚊子,朕这好不容易弄来一把羽扇还挺好使,你看这样一挥一挥的,比起那矛轻松多了。”
刘协的目光随着扇子的挥舞,目光慢慢凝结成一点,却又遥遥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良久才缓缓道:
“二哥你需要守备白马,大哥需要守备城东村,师傅、张横和赵芸至少得留下一个辅佐你,若是再来一熟悉兵道的猛将就好了。”
正说着,视线尽头,与民夫的队伍格格不入的出现了一队白马骑士,似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清一水的白马银枪银甲,阳光下瞬间充满无与伦比的美感。
“这是.....”看到这阵仗,刘协猛然一怔,心下暗喜道:“这该不会是天降猛将赵子龙?”
关羽也注意到了,沉默良久,方道:“陛下真是金口玉言。”
“嗯.....”刘协低低应了声,露出了浅淡的微笑,从关羽的表情来看,可以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当那位白马银枪的将军,领着三十余骑同是白马银枪的义从出现在城门口。
关羽不待来人通报姓名,立马迎了出去,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
“子龙。”
“云长。”
二人一番握手言欢,互述衷肠。
“子龙,我带你去见陛下。”二人携手往来到城楼。
刘协见到真正的赵云的那一刻,故作冷静,平淡闲散的表情下,认真的好好的打量他一番,这次不会认错了。
赵云真如史书中一般“身长八尺,姿颜雄伟”。
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容貌俊朗,小麦肤色,这中肤色是久居军旅中人的特点,一见刘协,便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端的就要行面君之礼。
“赵将军名云,字子龙,常山人士?”刘协请二人落座后,立即问道。
“呃....正是....“赵云的神色有些惊讶,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子的措辞。
“子龙将军为何现在才来?”刘协脱口便道。
赵云被问的一阵惭愧,以为陛下在怪罪自己错投公孙瓒,毕竟公孙瓒公然与朝廷作对过。只不过陛下好像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怕不是关二哥说起过自己?
赵云嘴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起身出席,撩袍跪地,朗声道:
“天下动荡,百姓艰难困苦,如同倒悬。云空有匡扶汉室之志,却无慧眼识主,选主公不是因为实力的强弱,我这些弟兄要去哪里更是如此,并非薄他袁某而厚公孙,关键是看谁施仁政。可这一遭走下来啊,公孙也非仁主,刘虞的死证明了他与袁绍是同路人。昔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以为家,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
赵云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坦然,“若说这天下,谁最希望天下太平,谁对百姓是最无私心的,怕是只有天子了。云终食汉粟,自是汉臣,辅佐明君平天下,这是云这辈子的梦想了。”
“煌煌天汉,远看金玉其外,无处不华。近看千疮百孔,大厦将倾。谁能力挽狂澜于既倾?舍尔等其谁!”刘协一时心生豪迈,忍不住上前一把搀扶起赵云,并握住对方的手,干脆快速的道:“朕可算是等到你了,正好明日随朕去乌巢。”
“陛下您是否识得我?”赵云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但他实在按捺不足自己的好奇心。
“认识,当然认识.....”说到这里,刘协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忙硬生生的给掐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先去休整休整,明日出发。”
望着赵云威武的背影,刘协不禁一阵感慨,“走了董承,来了赵云,这怕是天意啊!”
第八十三章 乌巢伏兵(一)
与此同时,曹军方面,也将注意打到了乌巢上。
官渡中军营,曹操踱步来回,略显心焦。
“主公心急了?”郭嘉笑道,“万里江山,待拨云见日之后,天下谁还能拦得住主公一飞冲天。”
“难呐。”曹操苦笑一声,“那小儿在白马之中,地位日益稳固。我观其人心胸手段,断不可以小儿视之啊。这手段,官渡这出戏,让他唱得......我与袁本初聪明一世,临了却被这一个毛头小子给耍了。在许都时,我就应该提防了。他笼络人心,羽翼渐丰,文有天下读书人拥戴,武有刘关张这等悍将效忠。不知是何魅力,连他董承那个政治投机者都甘愿为他赴死。况且,他乃正儿八经的天子,有朝廷大义,士民之心!”
“民心有何用?主公有天道。”郭嘉笑笑。
曹操回身,“何为天道?”
“天地正道,万里江山唯英雄方能驾驭,主公武功赫赫,那天子有何建树?他要做太平天子,倒不失为千古贤君,可这天下,早已乱了,就连他仅有的安身之处,都是主公一刀一枪为其杀出来的,他何德何能,坐享其成?”
“他越是聪慧,将来就越容不下主公。不但容不下主公,也容不得其他割据的诸侯,他欲一统这汉室,就是与这天下诸侯为敌。征讨也好,不征讨也罢,主公早晚大祸临头,就算他无杀主公之心,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容下主公这等国之柱石,这朝廷终究是容不下主公这等人臣手中的兵权。”
说到此处,郭嘉美美的喝了口酒,继续笑道:“事到如今,主公也应该明白了,辅国之臣如霍光,那又如何,最后也落得个,身败名裂,满门被屠的下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呵呵。”曹操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知我者,奉孝也!”
“可他现在躲在袁本初身后,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主公。”郭嘉继续说道:“我们能想到的,袁绍未必想不到啊,以袁本初之智,断不会养虎为患。那天子尚无根基,又得两万之众,他应该更缺粮啊。”
“所以.....奉孝的意思是,陛下也会来截粮?”
“那是必然的。”
“奉孝为何如此笃定?”
郭嘉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接着压低声音道:“主公只需派一支潜伏在乌巢,一旦双方交手,咱们趁机截粮。”
“何人可担此任务?”
“张绣!”郭嘉面色自然。
“为何是他?”
“张绣这把刀得磨一磨了,他最近应该眼红张辽和徐晃的很呐。再说弑君这事,主公可不能背。”
“你的意思是让张绣背?他未必肯呐?”
“徐州不是收了一批丹阳兵吗?安插一部分其中。”
“说到徐州,孙策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我已派人去江东策划此事了,应该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张绣被派到了这次截粮的任务中,张绣对这件事充满了警惕,认为这是曹公故意排挤自己。上次白马的前线,曹公派出了张辽、关羽、徐晃三位降将,唯独不鸟自己,现在被派来截粮,很明显,在这些降将中的地位,张绣的地位绝对是最低的,一时心中愤懑。
直到曹操一封密信,才解了张绣心中疑惑,信中内容是让张绣前去乌巢另一个目的——奉迎天子。
但,这就是一次豪赌,袭击乌巢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也代表了不世奇功。
虽然这段时间,许褚极少再提宛城的之事,也不那么明目张胆的给自己脸色,但这无非是迫于官渡的压力。
看着茫茫沼泽,灌木林。张绣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好好的官渡不待,非跑到这沼泽之地来喂蚊子。
偏偏出来前还跟徐晃争功,主动立了军令状,他娘的现在反悔都来不及了。不过就算给自己机会反悔,也不能反悔,看看人家张辽,再看看徐晃,再看看自己.....这英雄必须得呈了。
知易行难,任何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难。
“哎!”张绣在战马上无奈的叹口气,刚想挪动下身体,就感觉大腿内侧,火烧火燎的难受。
在马上胡乱扭曲几下,这种火烧火燎的感受迅速传遍全身,难受道骨头缝里。
数日来马背上的奔波,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皮。加上这些天来甲不下身,在这沼泽湿气旺盛之地,每天又被蚊虫叮咬,身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那感觉....难以形容。
他作为一方统兵还算好的,每晚还有亲近卫替他擦拭,跟着他的三千骑兵,其中两千西凉军,一千丹阳兵,哪还有半点西凉猛骑的样子。
埋伏这种事,急不得,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一刻都不能眨眼。而且还不能安营扎寨,不得生火,吃得都是干粮。
近日又都是艳阳天,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浑身没一点力气。
张绣再也忍受不住,开口道:“传令,就地休息,吃点干粮吧。”
身边亲兵中,有人忙挥舞旗语,将军令传达下去。
有人抽刀在半人高的荒草中,割出可以容人休息的地方。
“哎呀!”张绣龇牙咧嘴的坐在草地上,不住的用手拽着自己的裤子。
瘙痒难耐之下,心活旺盛,三两下把身上的甲胄脱下,胡乱的抓着。周围茂密高大的野草,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没有了火热的感觉,倒也舒爽。
身后的军士都是西凉精锐,令行径直。不消片刻之后,全部休息。
副将从前方纵马过来,看着一地的甲胄,皱眉道:“君候,不能歇着,一会万一有敌情,弟兄们本来就没劲,这一躺下就会睡着了。”
“那有那么多万一。”张绣抓着自己的后背,闻言怒道。
说完,脑中灵光一动,继续说道:“咱们埋伏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乌巢有什么动静啊。那郭嘉是否消息有误啊。又不知道那天子何时来,天天这么泥里打滚,都快成野猪了。”
“君候,这白天晒,晚上蚊虫叮咬的一晚上都不能核验,再这么下去,没等敌人有变,兄弟们刀都提不起来了,怎么打仗?不如,我们将暗哨放出去,撒远点,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安营扎寨。”面对此情形,那副将也是极为无奈。
第八十四章 乌巢伏兵(二)
“战机本就是一瞬的事,距离远了,这来回奔袭间,战机稍纵即逝。那淳于琼选此地做粮仓怕就是这目的,这鬼地方,就算是抢了粮也运不出去啊。”张绣说着又挠了几爪子。
“所以咱们的任务是,混入城内,杀掉守备军,奉迎天子,焚尽粮草辎重而已。”副将又道。
“咱们只是疑兵?也许正面战场,才是真正截粮的军队。这次又是谁呢?”一念至此,张绣一拍大腿道。“还是嫡庶有别啊。我他娘的就是个干脏活的。就连当初那荀彧怎么都不让我进皇城,始终瞒着我,天子出逃的事,直到官渡之战爆发,瞒不住了才将此事捅了出来。”
但是就在张绣头脑风暴的时候,就见前方草丛之中,几个人快步而来。
“咱们斥候回来了!”
“君候!”几个脸上已晒的爆皮,满脸都是红疙瘩的斥候跑到张绣面前,一开口声音如被砂砾刮过一般沙哑。
张绣伸手拿过一个水囊,扔了过去道:“先润润嗓子。”
咕噜鼓励,几个斥候牛饮一般,一个水囊顷刻间就瘪了,等最后一滴水进肚,斥候一擦嘴唇,低声说道,“前面发现了一队军马,向是从白马来的。”
“真的?”张绣大惊,连声问道:“白马来的?来的可有天子?”
那斥候点点头,“那一队人马各色军甲,一看就是临时组建的军队。而且为首一人,身份似颇为尊贵,头戴玉冠,身着月色的丝绸,并未着甲,一副风雅之姿。依末将看,这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还有幽州白马义从坐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绣激动的有些颤抖了,不停的喘着粗气,脑中念头不停的转换。
三千对三千,这仗有的打。
若真胜了,抢到了当今天子.....
“此时到何处了?”张绣问道。
“怕是已经进了乌巢吧。”
想到此处,张嘴的脑中画面立刻鲜活起来。立下如此战功,他张绣就是一代名将。说不定,将来还能进宗庙。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是浮云。作为一个武将勋贵之人,身平没有军功,那就是最大的遗憾。
现在,军功就要来了。
张绣回过神来,又对斥候问道,“距离此地多远?敌人可有发现你们?地形风口可有勘查清楚。”
斥候赶紧一一道来,并逃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地图,讲述起细枝末节来。
“既然敌人没发现咱们,咱们等的人也到了。”张绣着急将领,在他身边围坐,小声说道,“下半夜动手,人在下半夜是睡的最死的时候!”
“这边是风口,咱们就从这边冲进去,进去之后一队直扑天子所在,一队直奔马厩,让他们不能上马,另外人等从风口进去,沿途放火。既要马踏联营,又要火烧连营!”张绣看着众人,唾沫直飞。
按照刘协与袁绍之间的约定,他需要亲自来到乌巢作为诱饵,把曹军吸引过来。
现在刘协已经身在乌巢了,他的职责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军中,等曹军的消息了。
“来,陛下,请满饮此杯!”淳于琼双手捧起一个酒樽,恭恭敬敬的给刘协敬上一樽酒。
刘协结果酒樽,略沾了沾唇,随手放下。
“子越,你也喝!”淳于琼接着对王越举举杯道。
三人此时正在乌巢中军大营中,桌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酒。
“当年老臣在西园做校尉时,还曾远远的见过陛下几面,只是没机会觐见。能像今晚这样,君臣开怀畅饮,实在是让老夫.....呃....是老臣,很是开心啊!”淳于琼豪爽的大笑着将一樽酒一饮而尽。
刘协勉强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与淳于琼叙旧可不是刘协所期望的。淳于琼并未之意到刘协心思,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曾经的辉煌,“西园八校尉,陛下你是知道的。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说到此处淳于琼再次满上一樽酒,遥敬刘协,刘协又只是略沾了沾嘴唇。淳于琼根本不在意刘协是否真的有饮酒之意,纯粹只是自己想喝,天子面前又不能失礼,只得不停的象征性的敬着刘协。
几樽下肚,淳于琼舌头有些大了,“陛下啊,当初灵帝陛下为了制衡何进,让小黄门蹇硕扶持成上军校尉,带着袁绍、曹操、我还有其他几个人偷偷在西园练兵。那时候大家伙一腔热情,都打算报效朝廷,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说到这里,淳于琼忽然身体往前一探,神秘兮兮的道:“看看如今,两个校尉大打出手,天子反而没人搭理了。这世上的事啊,可真是微妙啊。”
“淳于老家伙,你是不是喝多了!”王越语调中有些怒意了,手中发力,剑已抵在淳于琼的脖子上。
淳于琼身子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仍在嘲讽道:“你我皆是汉室忠臣,你居然要对我动手?”
“天子身边只要辅弼之臣,我要清君侧。”王越沉声说道。眼尾却飘向刘协这边。
刘协心中一动,这个家伙似乎话里有话。忙以眼神制止了王越。
“这么说来,淳于将军是否也想加入他们其中?”刘协试问道。
“哈哈哈。我若想像他们一般,上次在白马城,死的就不只是董承了。”淳于琼大笑起来。“用不了多久,乌巢就会变成两强相争之地,我亲眼见证曾经的两大校尉,置身这场大战的漩涡。亲眼见证,这是何等快意。”说完他又饮下一樽酒,脸上已经有酒意涌现。“不对,还有天子,天子也难保其身。”
刘协忍不住皱起眉头叱道:“淳于将军见此乱世似乎很开心?”
淳于琼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道:“忠义都还是借口,仁德无非狡饰。这天下本来就是一群混蛋开创的,这种世道与其装腔作势,不如痛痛快快不忘初心,我不想变成像他们那样,所以我多喝点,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
第八十五章 西园梦碎
刘协冷冷的看着他,“你可当朕不知吗?你如此面目之后是何狼子野心!”
凡事,皆有因果。
早在袁绍还是西园八校尉之时,淳于琼就撒下大笔的银钱,刻意结交。不过说来也怪,人往往只有在地位还不稳固,权利还不算太大的时候,才能保持谨小慎微。
那时的袁绍,颇为爱惜自己的羽毛。天下楷模袁本初,不是个别人吹出来的。
可在淳于琼受到灵帝其中后,反而没有了谨小慎微。公允的说,做到这个位置上没有几个不飘的,作为皇帝的耳目,一等一的心腹,谁能不飘。
那时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铲除外戚,没有足够的政治远见,将董卓认作自家人,明里暗里帮了董卓不少忙。
袁绍是谁?巴结你?恭维你?怕是做梦!
灵帝驾崩后,董卓乱政,淳于琼虽与董卓暗通款曲过,但始终有一颗忠于汉室的心。只得跟着袁绍、曹操等人奔走。
一开始让淳于琼办小事,再往后让其办大事,你若不办,那就把你勾结董卓之事公之于众。
所以只能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当然,这些都是王越说与刘协听的,刘协始终面色如常,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朕有一事不明,你和袁绍是怎么闹翻的?”
淳于琼叹了口气,“老臣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以为所有芥蒂都会烟消云散的,直到白马那次,他命颜良为先锋,我就知道,我在他眼中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若是一开始杀了以我为首的这些一干武将,短时间看没什么,可是从长远来的,河北军中可以领兵的宿将为之一空,而新生代的将来还没有历练出来。即便河北不缺名将总之,但和我这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一笔,还是差了许多。加上他也需要招贤纳士,对老将如此,定会遭人诟病。
我虽不算什么高明圣洁之人,但我还是汉室之臣,这点是未变的。
那日撤军之后,我回营劝诫袁公,袁家四世三公一心扑在汉室复兴之道,我可不愿见他走入歧途。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如今我父辈已退隐,袁家的血浇灌出了如今煊赫的他,袁家他说了算,汉室也应当由他说了算。”淳于琼激动的手都在抖,就像被人把内心最深的刺挑出来一样。
“我是与他一同做过西园八校尉,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笑我居然拿那么救援的人情来说事,未免可笑。还说,谁记得那么久远的职责。”
淳于琼似笑非笑的端起酒盅,独自饮下,直到最后一滴酒下肚。
刘协有些同去的看着这个被伤透了心的老孩子,一时也有些莫名心酸。可能西园八校尉这个时期是他此生的高光时刻吧,后面的这些都为了重铸西园之梦想,可惜有些人走着走着就算了。
毕生所信仰,一夜崩塌,那是什么感受?
“我记得!”王越浑厚的声音从传来。
淳于琼面部肌肉抖动了一下,蓦然看向王越,双目竟有些泛红。
“朕就不与你兜圈子了,许攸已投曹,张郃高览即将投曹,你等着乌巢一场大火烧毁这里吧。淳于将军,你的时间不多了。朕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思考。”
淳于琼霍然回身,眼神如刀,“陛下胡说,许攸怎么会投曹?”
“许攸的家人犯事了,被袁公处罚了,所以他投曹;张郃、高览吃了败仗,怕回去受罚,也投曹了,带着两万大军投的曹。”
刘协点点头,“朕知道你不愿看袁公功败垂成,但你此战必败。打了败仗总要有人负责吧!既然他们都投曹了,颜良文丑也死了,依袁公的性子,将军你怕是活不成。”
“不可能,就算真的败于此地,袁本初他也不会杀我的。我与他之间何至于此。”
“这就是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差距。你觉得为何许攸、张郃、高览,为何一失败就投曹了呢?”
淳于琼心头滚烫,对帐外大呼道:“许攸呢?传许攸!”
不一会进来一侍卫躬身领命而去。
淳于琼一下清醒了许多,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谁?”淳于琼不悦冷喝。
“启禀将军,军中遍寻不见许都尉。”
淳于琼松开拳头,把身子慢慢靠回去,又斟满一杯酒,这次他也不敬刘协了,一口气喝光。
“陛下这次是有备而来?”
刘协不仅有备而来,而且曹操的动向已经在刘协的预料之内。与其放任这些粮草被烧,不如收为己用。在得到淳于琼的首肯后,刘协下令,将粮草偷偷运至白马。而刘协则留下来作为诱饵,在乌巢外围时不时晃荡一圈。
说来好笑,那件月白色的丝绸长袍还是袁绍赠予自己的呢,目的就是为了显眼诱敌,这袁绍还真想的周道。
军旅苦寒,光灰岁月,这不,刘协将这袍子穿的都发灰了。
就目前形势来说,延津以东都是袁绍的后背了。刘协的想法是,用黄河水路的运输,不但省去了陆地运输漫长的时间,人吃马嚼的浪费,还能避免补给线给曹军的骑兵骚扰。
其实,在屯兵黎阳时,袁绍军中就为此事吵成一片,吵到激昂处,唾沫横飞,声嘶力竭。
“淳于将军,若听朕一言,还有回旋的余地。”
淳于琼咬了咬牙道:“请陛下留袁本初一条活路!”
正如普通百姓家一样,平时兄弟子侄之间争归争。家中微有财产,兄弟之间都是暗藏心思。不过肉只能烂在国力,自家人再不好也是一个祖宗。关上门来闹可以,但对待外敌,则是同仇敌忾的。
刘协笑了笑,“朕大概知道曹军是什么打算.....”
曹操的打算。
曹操果然不止派出了张绣一支队伍。
按计划,由张辽选精兵假扮袁军,马衔枚人裹足,士兵携带柴草向乌巢出发。
张辽才走入乌巢界地,就迎头撞上了一支袁军小队。为首的队长正狐疑的盯着张辽和他身后百余先锋。
好在早有许攸的山人妙计,张辽这支部队事先都换上了袁军军服,张辽还是紧张出了一头汗水。这支哨骑只要有一个及时发出信息,整个奇袭计划就会告吹。
第八十五章 乌巢之战
张辽稳了稳心神,压低嗓音道,驱马向前道:“你们是那个部队的?”
对方没料到张辽会先发制人,随即抱拳答道:“我们是高览将军麾下。”
“口令呢?”张辽严厉的问道。这些都是许攸教的,遇到袁军的应对之策。
队长面露难色道:“下官刚从黎阳出发来此,还未入营交接口令。”
张辽冷冷道:“没有口令,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曹军细作?”
对方一听,有些急了,“我等确实是高览将军麾下,我们又高览将军领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凭信,张辽接过去,却不还他,“那你随我一起进去吧!”
此时那队长那还顾得上质疑什么,张辽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辽几番交谈下来,原来这是一队高览军中的一小支,因为天黑急行军,导致迷路,只得先暂避乌巢。这不是乌巢本地游骑,更中张辽下怀了。以“军情未明”为名,强迫他们跟随自己行动。那名队长也乐得有人认识方向把他带出去。
一路上这支袁、曹混杂的骑兵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乌巢的腹心之地。
“那里就是乌巢粮仓所在了。”张辽一指城头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咚咚咚~
战鼓伴随着牛角号,在乌巢军营内陡然想起。遮天蔽日的火把一下子亮了起来,火把的游走像极了一条行走的火龙。映射在战士们身上的铁甲上,朕有种寒光照铁衣的感觉。
咚~最后一声鼓声,戛然而止。
刘协按着腰间宝刀,环视肃立在自己面前的各部诸将,面容威严。
“启禀陛下,各部集合完毕!”淳于琼和赵云,走上点将台,躬身大声道。
“将士们,今夜生死存亡之际,望诸位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守住乌巢,许都在望。”刘协以手凭栏,腔调里带着狂热。
“生死存亡,生死存亡!”场下一片沸腾。
片刻后,淳于琼把身体稍微往前倾,抬起右手,示意呐喊停止。
“诸位,现下听我安排。”
场下一片安静,随着淳于琼的安排有序离场。
张辽刚入得乌巢,就突然被点将,一时有些懵,只得随着大部队去校场集合。好在有高览军的军令,蒙混过关了。
张辽混在队伍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这乌巢守军并没有五千人,最多一千人。既然天子出现在乌巢,那么周围一定有白马军据险守卫,在打探清楚前,他可不想徐晃的主力军进入。
他正考虑如何分派人手去将这乌巢内的据守点摸清楚,忽然淳于琼喊道:“最左边的那队军马,你们是何人部下?”
张辽全神贯注在周围情况上。身旁一起进来的那队长急了,出列道:“禀淳于将军,我们是高将军麾下,由于急行军,天黑迷路了,所以暂避乌巢。”
“可有口令。”
“有!”那队长躬身出列,递出一片竹简。
淳于琼看了看竹简,打量了下来人,道:“你去北营镇守。”
“喏!”
而此时,远处的张绣正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突然听得激荡的鼓点声,再看远处如龙般游走的火龙。
微微一笑,用马鞭一指乌巢军营,“时候到了,终于不用像野猪一样在泥里摸爬滚打了。”
随后马蹄如雷,带着一队骑兵,呼啸而去。
可当他刚到中军校场时,发现与预料的完全不同,迎接他的是严阵以待的袁军。而且乌巢并非普通的军营,马面墙垛,箭楼瓮城一样不少。
忽然城楼上一军士指着张绣兵马处,大喊:“来者可是宣威候张绣!?”
两军对垒,堂堂之师正面交锋之时,必有先锋前去喊话。
这完全打乱了计划,本来是偷袭的,结果变成了正面交锋。本来是杀人放火闪人的,结果却要被阵前叫阵,这他娘的什么事!
大敌当前,几派人脑子里都快喷出狗脑子了,互相指责谩骂。
“吁!”张绣在城下勒住战马,抬头看着城墙上,中气十足的喊道:“正是!”
“吾乃大汉.....”
“西园八校尉!”刘协隐在淳于琼身后的暗夜里小声道。
“吾乃大汉西园八校尉之左校尉淳于琼,今奉天子之令,传话于尔等!”
“今天子携十万王师,屯兵乌巢,乃为袁、曹二宫解斗。还天下太平,与二公一起缔造太平盛世,恢复大汉礼法纲常,还天下朗朗乾坤,重塑君臣纲常,还天下国泰民安。”
淳于琼嘶吼一阵,只觉得嗓子眼里火辣辣的,可是城下却没有任何回应,顿时心中大怒。
“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淳于琼继续大声吼道,“冥顽不灵自取思路,我大汉天子仁德之主,天恩浩荡,投降可免尔等一时.....”
“将军小心!”
淳于琼喊的正欢,突然身后有人预警。
“有暗箭!”
心中大骂一声。城楼那一片人应声俯身。
淳于琼,只觉脑袋后面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他娘的,张绣,你不讲武德!”
淳于琼抬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墙垛上正插着一支箭尾还在晃动的箭矢,顿时心中大怒。同时又惊起一身冷汗,几个护卫连忙将淳于琼护在中间,慌乱间将兜鍪戴好,才敢再次抬起头来。
“张绣,你给脸不要脸,暗箭伤人,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曹操的弃子罢了,你到现在还没醒悟吗?你是杀曹昂的降将。曹操真正的奇袭部队,恐怕已经摸进乌巢了。你不过是颗弃子。”淳于琼咬牙切齿怒吼道。
听了淳于琼的话,张绣霍然暴躁起来,这就是张绣心中的刺,你们专捡人心中的刺扒拉,这不够疼吗?曹营有人扒,袁营也有人扒。是不是我张绣这辈子在曹营不可能抬起头了。
但是愤怒过后,心中是震惊,想起自己一路从许都被荀彧防,然后抽调到了陈留,再然后被抽调到官渡,到曹操眼皮底下,来个刺客就说与自己有关,现在又来干这些脏活。
“杀!”张绣大喝一声,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数千名士兵随之大喝,连火把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张绣狠狠的沿着城门冲了进去。
第八十六章 金蝉脱壳
照理说,骑兵根本不适合攻城的,张绣不过是匹夫之怒下的致命一击。
没一会儿,城门就被这些精锐冲开了。然后散开到每一天街道,可这街道上除了除了自己人好像没活物的样子。
刚刚与自己叫阵的淳于琼也凭空消失了。
怎么这城门这么容易就被攻开了,可是这些袁军怎么这么弱。难道是因为这城门是临时搭建的关卡?
乌巢本就是临时搭建的储粮地,街道狭窄,两侧的空地几乎被辎重填满了。
人的心思越简单,事情办起来就简单。张绣只想快速推进,焚粮!焚粮!让你们这些黑心家伙都吃不上粮......
看着各处火起,突然想起一件比焚粮还关键的目标——找到天子,顺手带他出城。
谁说只有曹操能挟天子令诸侯?
张辽刚到北营,那伙袁军突然就四散逃开了。
听着西门喊杀震天,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而且敌人既然设了这么个圈套,周围必然有伏兵。
这个方向,应该是张绣。他们估计是听到乌巢的鼓声,以为是双方开战了,所以匆忙赶来支援。
不行,得提醒张绣这是个局。如果张绣按照原计划焚粮,那更麻烦了。
很快奇袭部队立即调转马头,朝来时路匆忙奔去。
忽然,在火把和灯笼的掩映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很快青烟转成了浓烟,愈加浓烈。借着风势,四周顿时数十道黑烟扶摇直上。
“这是谁先擅自动的手?”张辽眉头一皱,大呼不妙。
这时,一处街道内,一队军马冲出,不对,应该是杀出。
总算是看到一队袁军了,张绣愤怒的情绪一下高涨,大喊:“哈哈哈~这定是曹营的援军到了,火势已起,诸位儿郎随我杀敌!”
“别点火!别点火!”一队身着袁军军服的曹军从街巷口涌出。
话音刚落,就被对面的西凉军一矛刺穿。剩余的其他“袁军”只得往其他街巷里窜去,待再回头,却发现周围的同伴都被冲散了。
你说不放就不放,老子就是来焚粮的。老子是曹军,凭啥听你袁军的!
眼见局势失控,只听得军中一神色彪悍的将领大呼:“吾乃中郎将张辽,曹营军士们,停止点火!”
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是十分危险的事,乱军中敌我不分,随时可能被流矢所伤。
随着火势的渐起,咚咚咚的鼓声中,城外火光大亮,很快三个方向都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音,军队轰然,一阵喊杀声由远及近。
张辽暗叫不好,这是徐晃的城外大军杀进来了。出发前,曾与其约定举火为号,本来是来阻止张绣这厮放火的,可还是来迟了一步。
肉眼可见的火光已经开始在城内显现,隐隐传来喧哗,这些城内的粮草似乎特别好烧,跟被浇了灯油似的。
曹军的目的是焚粮,但绝对不是和粮草同归于尽。
张辽在一堆人群中来回冲杀,寻找着张绣和徐晃,他也顾不得杀的是曹军还是袁军了,因为已经分不清袁、曹了。
几乎所有曹军都是这种状态,黑暗中已辨不清敌我,有些人杀了几个袁军,对方临死前说自己是曹军,现下实在分不清敌我,逢人便砍。
“张绣,这是逆风,你找死吗?让你别点火!”张辽终于找到了发狂的张绣。
“火不是你点的吗?”张绣看着一身袁军军服的张辽道,“老子进来就着火了。”
“中计了,撤!”张辽怒吼道。
张绣深深的看了眼张辽:“来的人是谁?徐晃?”
“嗯!”张辽点点头。
“哈哈哈~”张绣突然不受控制的大笑起来,“我还回去干嘛?我还回去干嘛.....曹公只差拿个烙铁在我额上印字了.....我识人不明,我咎由自取,可是这些跟我来的这些兄弟们呢?我一定要为同谋谋个好去处!”
“你不要听敌人蛊惑。”张辽一下就猜中了张绣的心思,应该是能感同身受。
张绣淡淡的笑着,“曹公无非是怕杀了我,坏了他的惜才之名,所以才故意派我来送死。”
“你还有贾诩先生,他怎么会让你死!”
“呵~文和?他那么聪明,会看不透这点?他一心只有自己,他劝我投曹也是为他自身利益考虑,他那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会考虑我的感受!”张绣抬起头,茫然不知所措,将自己与这支弃军置身于黑暗之中。
“先出去,回去问主公!”张辽拉起张绣就要走。
“你们是否早知此局?”
“我们?”
“你和徐晃。”
张绣长长叹了口气,一瞬间像老了许多一样,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张辽,上面赫密密麻麻几行字,唯独三个触目惊心——杀天子。
张辽如五雷轰顶一般,他似乎有些理解张绣了。这种杀天子的脏活连董卓都不敢干,这不仅仅是杀人,还是让人身败名裂。
张辽仔细查验着这个竹筒和这封密信的真伪,发现了一个细节,竹筒口的蜡封参差不齐,没有被反复拆除磨平,这显然是刚拆封的。
“看到了吧,他就没打算我回去!”张绣就这么站在黑夜中,语调落寞。
“为何你现在才拆开?”
“临行前,他嘱托我,见到天子再拆此信。”说罢张绣又一阵大笑,那笑声透破苍穹!
在火光的跳动下,张绣的表情显得阴晴不定,格外诡异。
“哈哈哈....”刘协纵马立于乌巢外十里的土坡上,放声大笑,那声音格外恣意,在场的人同时抬起头。
“陛下何故发笑?”王越道。
刘协扬手抬起马鞭一指乌巢方向,眼见十几道烟柱升起来,火势逐渐大了起来,映得整个夜空都红亮起来,隐隐能感受到热浪在远处奔腾。
“朕笑那曹操无谋,袁绍短智啊!”刘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也算是恣意了一回了。
说罢将那身华美的丝绸长袍脱下扔掉,内里一身软甲露出,又从马腹处取出一件黑色棉布袍子穿上。
王越看着地上的那月白色的丝绸华服,颇为可惜,“可惜了,可惜了。”
“岂曰无衣,与之同袍!”
王越面露欣慰之色,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