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庆功宴
朝阳初升,洒下道道金芒,一时间好像就连战场上的血腥味都变得淡了许多。郑芝鹏难得的摆了酒宴,让厨子备了绝品佳肴,款待有功的将士,这还是这场大灾之中他第一次喝酒吃肉。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刘香啊!跟大哥明争暗斗十几年的刘香啊!原本历史上杀死二哥郑芝虎的刘香啊!居然被自己给打败了,虽然大半靠的都是狗屎运,可那也是一件大喜事儿啊。
粗略统计了一下,昨晚那一战至少打没了刘香一万人,这里可不是广东,刘香的人可是死一点少一点的,而刘香又不是正经军队,还不像郑家一样有稳定的财源,若是能再打两场这样的仗怕是能直接把刘香给打的解散了也说不定。
“来兄弟,满饮。”
郑芝鹏有点喝高了,这会站着都已经有点晃了,但却一直坚持握着李刚的手,不舍得放开。
他现在算是明白啥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年景之中,这货的这几百个兄弟对郑芝鹏来说可各个都是宝贝,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如果让郑芝鹏来选择的话,这三四百人的辽东老兵在他的眼里可是比手下这七八万乡民军重要多了。
也正是因此,郑芝鹏面对这些辽东老兵几乎是酒来碗干,谁敬酒都一定会喝,并废了极大的心力强迫自己尽量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李刚见状倒是颇为不满,虽说东北人热情豪爽吧,可也没这么豪法,怎么说也是新领导,非得干桌子底下去好看不成?便皱眉怒斥道:“好了!你们这么多人若是一人一碗,四爷今日非喝死在这桌上不可,都别特娘的给老子丢人了,都给我滚回去。”
郑芝鹏连忙握着李刚的手假意训斥道:“唉~李兄不要这么说,你们今天可是我的大功臣。”
说罢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道:“诸位弟兄,李兄~说的也对呀,一人一碗酒,我特么喝不了啊~这样行不行,我干三碗酒,算我回敬你们所有人。”
“来,这第一杯酒,我感谢你们,嗝~,我知道,昨日若不是你们,别说胜利了,我就要被刘香那王八蛋给生擒活捉了。”
端起来一饮而尽后继续道:“这第二碗酒,我谢谢你们愿意留下来助我,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是跟毛总兵的,心气高,我跟毛总兵相比的话,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肯定是没法比的,不过我们郑家好歹还占了个有钱,我今天在此保证,你们今后的日子里,绝不会因为钱而发愁了,所有钱能解决的问题,从今天起,统统都不再是问题。”
“这第三碗酒,我郑芝鹏当着大伙的面,对着老天爷发个毒誓,从今日起,我郑芝鹏必与诸君,同生死,共富贵!如若我做出负了兄弟们的事儿,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喝罢,也是一时燃起了一点豪情,啪叽就把碗给摔碎了,然后两条腿止不住的就有点打圈。
李刚和阎应元见状连忙站起来将他扶住,李刚训斥道:“四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不该有所表示么?”
众人见状哈哈一笑,也学着郑芝鹏的样子将酒全都喝完,然后噼里啪啦的摔碎,一时间满地的瓷器碎片,然后齐道:“愿为四爷效死。”
郑芝鹏见状心里简直是美极了,搂着俩人半醉半醒地道:“好,好啊~真是天都助我呀,李兄,阎兄,你二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呀!”
李刚闻言面色倒是古井无波,十分沉稳,反倒是阎应元则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却也没做什么表示。
“那四爷我呢,我呢,我算不算也立功了。”
郑芝鹏醉眼朦胧的瞅了半天,这才看出说话的是自己这一片最末尾拐角处的杨旭,不禁哈哈大笑道:“当然,你跟令姊都是大功,小杨旭,你这么说是想持功邀赏吧,说来,今天四爷我心情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杨旭大喜,开口道:“嘿嘿,四爷,这怎么能是持工邀赏呢,应该是您论功行赏才是啊,我回杭州以后想自己做点生意,卖一些海外来货,您抽的那个雪茄,以后能不能除了您自用,都交给我来卖?”
郑芝鹏皱眉道:“雪茄?这玩意不走量的,你赚不了几个钱,你想做番货生意?波斯地毯,南洋宝石,西洋钟表和玻璃,哪个不比这玩意赚钱?想做哪个,以后江南这片,你的了。”
杨旭却笑道:“不了四爷,您刚才说的那些,没一样是我现在的财力能做的,我就做点小打小闹的雪茄就行。”
“财力?什么财力,你要跟我买货?净特么扯淡,我能要你的钱么?你手里那俩银子放我手里连个零头都算不上,算了吧。”
“不,四爷,您帮助我们两姐弟已经够多的了,姐姐的酒楼就已经是您出钱帮着建的了,我现在跳出去另立门户,哪能再花您的钱呢,只求四爷,把那雪茄优先卖给我不要再卖给别人,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郑芝鹏狠狠抽了一大口雪茄,眯眯微着眼瞅着他,然后重重的把酒碗摔在桌子上,吓得杨旭忍不住一嘚瑟,却还是颇为坚定地瞅着他。
“好……你倒是有志气,不过这种小事你就不用跟我说了,跟老六说吧。”
杨旭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端起碗来遥遥地与郑芝鹏敬了三碗,郑芝鹏则冷哼一声,稍微抿了一口算是应付了事。
有那么一会,郑芝鹏突然有了一点挫败感。
阎应元不接话茬,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能看的明白的,也并不好说什么,但这火却是憋在肚子里的,只是表面上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而已。
可是阎应元,好歹那是自己上辈子的偶像,郑芝鹏虽然想不明白自己是哪让他不敢放心投靠,却也好歹能多拿出一点耐心,可怎么连杨旭这样的小油条,都惦记着离开自己自立门户呢?
杨旭之人是走是留自然没什么可惜的,可从中流露出的态度,确是让郑芝鹏有些难受了。
莫非老子不能得人?可是不应该啊,李刚的身份比他们俩不高多了?不照样收到手下了么?
越特么想,越特么恼火,郑芝鹏甚至于一度都有点忘了这事庆功宴了。
不过他倒是没注意到,他可不是这一桌唯一一个有了点情绪的人,还是尾角处,罗超的脸色,看起来可是同样有点阴沉。
第六十一章 互相帮忙
一场大胜,一场大宴,一场美餐,一场大醉,忘记了一切愁,一切苦,一切这狗屁世道加诸于身的罪。
然而一觉醒来,生活还是得继续,该受的苦,还是一样的逃不掉。
宁波城还是一片狼藉,灾民们忙死忙活,拼了命的给郑芝鹏干活,也仅仅只能混一顿勉强不饿,郑芝鹏宿醉醒来,也还是要面对干不完的琐碎烦心破事。
这是一个悲剧的年代,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匹夫屁民,都在苦苦的挣扎,相比于后世那个人人抱怨九九六的社会,简直像是一个无间地狱。
郑芝鹏和郑芝燕坐在饭桌上吃着早餐,郑芝鹏还亲手剥了一个鸡蛋放到了郑芝燕的碗里:“你的身体还在长,多吃鸡蛋长得壮。”
郑芝燕见郑芝鹏似乎心情不佳,便忍不住地问道:“怎么了四哥?刘香都被咱们给干了,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不开心呢?”
郑芝鹏闻言苦笑:“哪有什么不开心,只是有点困惑罢了。”
“困惑?什么困惑。”
“老六,你说实话,我是个能得人的人么?”
“得人?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看你振臂一呼,多少人跟着你,全城的老百姓,谁不把你当做再生父母一般,便是大哥在泉州在厦门,也没有你这样的威望,说实话论起做事,我是真的服气你,咱们家真要比有钱,说是金山银海也不算夸张吧,可你看你吃的是啥?跟着你吃饭,吃个鸡蛋还得让来让去的,知道外面怎么说你么?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郑芝鹏瞅了一眼桌上的早餐,两碗小米粥,两个鸡蛋,两蝶咸菜,好像还真是有单简陋的过分了,便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大灾之年,人人都在挨饿,吃得太好总觉得有种罪恶感,可是六弟,既然你说我能得人,为何杨旭翅膀硬了就要自己单干呢?为何就连阎应元,都不愿意为我所用呢?”
郑芝燕楞了一下:“啥?你……你不高兴是因为这个?”
“是啊,怎么了?”
“我……我有点不明白,您说的用,指的是哪个方面的用?凭你对他们的恩德,若是将来有事需要他们,他们会说一个不字么?你莫不是想让他们当咱们的家奴?
人家又不像李刚他们那样,不容于世,只得脱身于咱家的庇护,人家有家有口的,为啥要卖给咱家?就连地方巡抚,也只能养三五个幕僚,你还想要多少?人家有人家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灾年总会过去的,人家也得过日子呀。”
这回轮到郑芝鹏发懵了,万万没想到郑芝燕会这么说,一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先说阎应元,虽然穷,可人家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我看他们乡邻都挺信中他的,还有老婆孩子,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胥吏,你让他放下一切跟着你,跟着你干什么呢?你能给他什么名分?算幕僚?算师爷?你不是答应了给他们乡投资,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么,怎么又想收编他们了?那他们算兵户,还是算倭寇?四哥,我要是阎应元,我也不答应。”
“再说杨旭,这小猴子鬼精鬼精的,我看着也喜欢,可他现在可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吃不上喝不上的穷小子了,好歹也算是个小掌柜的了,跟着你干啥?当个小厮,还是当个帮闲?他姐已经不明不白的被你绑上了,到现在都没个说法,你还想把人家杨家全家全都给收了?没这个必要吧,你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前程啊。”
“笑话,我给不了他们前程?我……”
我了半天,郑芝鹏唯有既欣慰,又委屈地点了点头。
所谓欣慰,是因为他多少有些明白了,毕竟人各有志,他可能是前世网络小说看多了,以为只要对人家好一些,虎躯一震,人才就会纷纷来投,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容易?这又不是真正的乱世,人家现在只是两个想要过好日子的老实人,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你对我的恩德我记得,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拿命来还,但不代表我就一定要给你打工啊,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恩德也好人情也罢,这些东西都不是虚的,但一旦收为己用,那就变味了。
而所谓委屈,则是特么的为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正如郑芝燕所说,他就算真要招揽人才,也给不了什么像样的名头,他自己的名头也不过就是个把总而已,甚至于郑芝龙也不过就是个游击,他收人才算什么?好像表面上确实也就只能个他家奴,硬要收了人家,倒显得自己携恩图报了。
想到此,他倒是有点理解为啥朝廷死抠死抠的只给郑芝龙一个游击将军玩了,有时候有实无名,真的就不如那有名无实的,君不见三国时刘备顶着个空头皇叔和光杆州牧都能收复一堆文臣武将么,相较之下如张燕之流,便是拥兵十万,也只能是个贼。
想想自己现在,郑家可不就是个张燕之流么,甚至那名头还是郑芝龙的,自己撑死也就是个蹭热度的。若自己哪怕是个县令,能拿得出一个师爷的名分,那阎应元十之八九也就到手了。
缓缓掏出了一根雪茄点上,郑芝鹏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六弟,麻烦你一会把阎应元和杨旭给找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你还是想拉他们入伙?”
郑芝鹏展颜一笑道:“不了,是我最近想窄了,有点施恩图报了,朋友么,本就应该相互帮助才是,有些事换个角度想想,完全就是另一码事儿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战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总要感谢回去才是。”
上辈子看过一个小奇闻,说是有急着采访杜月笙的儿子,问他什么是流氓,杜公子思索了很久才回答,或许就是互相帮忙。
杜公子没说的是,他们家帮忙出钱,旁人,就只能出命了。
第六十二章 朋友有通财之意
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飘着浓郁的香味,熏得人直流口水,只是粉前的两个人,都有点忐忑,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阎应元和杨旭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毕竟都是聪明人,郑芝鹏昨天的态度他们哪里还能不明白是咋回事儿,若是郑芝鹏大发雷霆,骂一顿解解气,俩人说不好还能乐出来,可这请客吃饭,那饭能吃的踏实么?
“吃啊,怎么不吃呢,大灾之年,我知道你们一天也就吃一顿饭了,肯定都是饿着的,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但起码总是能让你们吃得饱的。”
“四爷,您若是有事需要应元去办,您尽管吩咐就是。”
“是啊四爷,您是想让我做什么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的,刀山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郑芝鹏闻言笑道:“你们想哪去了,眼下刘香都已经被我给打败了,还能有什么事?你二人是我的好友,给你们开个小灶,请你们吃一顿饱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不用看我,我早上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说罢,郑芝鹏低头点起了雪茄。
“对了小杨旭,你是要做这雪茄生意是吧。”
“是的四爷。”
“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这东西的量很小,也不太可能做出太大的规模来,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要听么?”
“真的?四爷您说。”
“嗯,在广-东一带,近年流行一种叫做鼻烟的小东西,其实和雪茄有点大同小异,是将烟草碾碎了,装在瓶子里吸食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不用点火,方便的多,配比不同草药,还可以调整不同味道和不同的功效,最关键的是,可以在瓶子上做文章,一个十文钱成本的瓶子,找画师画上一副好看的画,却可以卖上几十两,堪称一本万利,你这人脑子机灵,又肯吃苦,是个做生意的好手,目前这东西只能从海上来,也就是我可以完全垄断,正好我也打算将此物从广-东一带推广开,若你有兴趣,此物我便也交给你来经营了,当然,钱还是要结算清楚的,到时候你跟老六说,老六若忙不开你就让他给你安排个掌柜去说。”
杨旭闻言激动的眼睛都冒光了,昨天郑芝鹏的态度可是明显不好,他还以为他生气了呢,却不想今天就砸下这么大的馅饼,简直是激动的要死。
虽然他并不知道鼻烟和鼻烟壶是什么东西,可是四爷推荐的东西,那还能差的了么?再说甭管是啥,垄断就一定会赚大钱。
“四爷,我……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我……以后就拿我当您儿子使唤,我保证……”
“滚你娘的蛋,谁要你这么油滑的儿子,鼻涕都出来了,赶紧把米粉吃了快滚,我和阎兄还有正事要说,这几天你呆在宁波城也别闲着,帮我管管治安,一口气进城这么多难民,城里已经很乱了。”
“是,您放心,有我在绝不出纰漏。”
说罢,杨旭端起粉来呼噜呼噜的居然几口就都吃下去了,然后用手抹了下嘴,又抹了下裤子,一脸傻笑的就跑了。
郑芝鹏不由笑骂道:“这小杨旭几月不见,倒还真长进了不少,至少这油滑的劲,没那么明显了。”
阎应元接话道:“他这岁数也就跟我儿子差不多,说话做事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这倒也是,这孩子以前过的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个大雨天,这孩子那么小的肩膀,却挑了两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酒桶沿街叫卖,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得是对自己多狠的心,怎样的毅力,才能走到我家门口啊,要知道这世上许多人,宁愿饿死,也是对自己狠不起来的,那时我便知道,这小子是个好样的。”
阎应元道:“不知四爷您找我过来又是什么事呢?莫非也是好事?”
“或许吧,有件事想求阎兄帮忙。”
“四爷吩咐便是。”
“宁波城,这一下多出了二十几万人口,也不知灾年过后有多少会回乡,多少会无家可归,我就想,我之前答应过你们,给你们每个乡都做一点投资,却又不知你们有多少人已经没了家,每每想到此处,总是有些难过。”
“是啊,一场大水过去,便是人活着,这日子也不知怎么过下去了,我等还有四爷帮衬照顾,那些普通灾民,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想在宁波府投巨资,建一个可以生产双层舰的大造船厂,甚至于还会给它配备相应的火炮厂,以给这些灾民一点活干,只是这么大的投资,我又不可能时时在宁波呆着,所以我想,阎兄既然乡民皆随你而走,为何不干脆在宁波城常驻下来呢?户籍之事,我来替你们办就是,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阎兄两战都是乡勇中当之无愧的首功,不如阎兄你们乡独占三成,我们郑家占三成,剩下的就由无家可归的有功的乡勇,按功分配,生产出来的船,就按市价卖给我们郑家,我们绝不压价,如何?”
“宁波府建大船厂?能造双层舰船的那种?这……这自然是好事了,可是我们乡上上下下加起来数千人,若是全都迁移至宁波府,如何住,若再加上其余无家可归的弟兄,那就更多了,更何况我一点微末之功,如何能值得这么大的手笔?”
“阎兄客气了,钱,我们郑家有的是,但是好兄弟可是不多的,房子的事我看就这样吧,你们自己造,买材料的钱我先垫上,等回头船生产出来了,再跟你门扣钱便是,当然,我们郑家肯定是要派账房先生管账的,但除此之外,船厂的事全都由阎兄一人说了算,就当是帮帮我,帮我看着这一摊生意。”
阎应元当然知道这是在照顾自己的面子,心下感动之余,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抱拳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四爷了,事情交给我,您放心便是。”
第六十三章 琐碎
“四哥这招高明啊。”
送走阎应元,郑芝燕不知何时从身后绕了过来,手里还堂而皇之的拿了半个烤羊腿,吃的满嘴流油。
“高明什么?大灾之年你吃这个,也不避着点人,让人看到了不好的。”
“有什么可避讳的,我看是四哥你做的太过,太过就特么有点假了,如今这特么半个宁波城都是你在养着,咱们郑家每年大几百万两的收入,我特么吃口肉还得偷偷摸摸的?来四哥,尝尝,可好吃了。”
“我不吃,你自己吃就好了。”
“来一口么,可好吃了。”
“不吃。”
“吃一口,这是小嫩羊,刚一岁多,早上新杀的。”
“说不吃就不吃。”
“就一口,多了我还不给呢。”
“真香!”
“你用造船厂把阎应元和他的乡勇留住,看似是你吃了亏,可就算不提这份恩德,那造出来的船咱们若是不买,那不就是一堆烂木头?到时候这船厂里的几千人,和指着船厂吃饭的几万人,与卖给你了有何两样?你将他们都弄到宁波城来,便是将来用得上了,召集起来也方便。”
郑芝鹏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哥我是那么现实的人么,我真是出于一片情谊的,再说我们约好,会按市价收购,以我的为人你觉得我会食言反悔耍无赖?”
“你当然不会,可是船这东西,市价不就是咱们家定的么?尤其还是双层战舰,这特么咱家不买他能卖谁去?没有大哥的点头,你看金陵水师敢不敢买?
若我没猜错,你肯定会让船厂的青壮以护厂为名,每天都组织训练,甚至还会发他们火枪火炮,啧啧,再加上你在宁波府的威望,以及这么大一个船厂能养活的相关衍生行业,想不到这宁波城居然这么快就要姓郑了?关键是你还弄了个仁义无双的美名,这手段,太高了,我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真是太多了。”
郑芝鹏白了他一眼。
“四哥我说的可对?”
郑芝鹏又白了他一眼。
“你说话啊,光翻我白眼算啥意思。”
“你知道杨旭那么聪明机灵,为啥有时候却并不招人喜欢么。”
“不是因为他油滑太过么?”
“对,也不对,其实若比一个滑字,天下其实几乎无人能出你我大哥之右,只是大哥待人处事想来豁达甚至霸道,能看出来的人不多,杨旭最大的问题准确来说是滑的太明显。”
“这跟我有啥关系。”
“因为油滑的反义词是直啊,但其实这世上真的啥都不明白的一根筋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些喜爱,可那些稍微看出点啥来就不懂装懂,到处瞎嚷嚷吹牛哔,看破一定要说破的家伙,就真是太太太讨厌了。”
“…………”
“吃羊腿吧。”
“嗯,真香!”
…………
一转眼,又是三四天过去了。
除了怎么凑都有点不够吃的粮食,越来越差的城市治安,管不住的随地大小便,不断从外地过来碰运气找活路的难民和没完没了做的郑芝鹏头都大了的琐碎杂事之外,一切都还算挺顺心的。
嗯,起码阳光不错,晒一晒身体感觉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呢。
顺便说一下,几天之前的郑芝鹏手里有五六万的大军,如今却只有两千多的义从了,其余人全都解散,都充作了建造大船厂的工人,这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在灾年之后还要留在船厂。
按照李刚的说法,他这种依托于义从的指挥系统,在义从都还没有训练明白之前再多的兵也是臃肿不堪的一块肥肉,破之如杀群猪,不如先全都遣散了留作预备役。
再说,刘香都打走了,郑芝鹏也没理由养那么多兵了,万一有人告他个图谋不轨,也不太容易说的清楚。
不过有心栽花花不开,我心插柳柳成荫,郑芝鹏想收的阎应元只能当做朋友相处,广施恩义以图厚报,倒是他一直不太看得上的罗超,争着抢着要跟他混,无数次的表示,他就是郑家的门下走狗。
中午的时候郑芝鹏甚至还被罗超给吓了一跳,因为他中午巡视了一下城防,就骑了一下马,结果下马的时候这货蹭的就蹿了出来,直接就跪在了郑芝鹏的马下,要给他当人肉托子,踩着他的背部下来。
郑芝鹏忍不住皱眉道,“你现在好歹也是这宁波府的一号人物了,听说寻常富贵人家见你如见阎王,你却搞这么一出,这太不合适了,赶紧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你是我的奴才呢。”
“四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没有四爷,小人连条狗都不如,哪有人会正眼看小人,小人不管在外面做什么,还不永远都是四爷您的奴才?请四爷抬脚。”
说着,这货还露出一个特谄媚的笑容,看得郑芝鹏浑身不得劲。
毕竟是后世过来的,虽然现在有时候也会偶尔不自觉的露出上位人的姿态,但对这种奴才样的谄媚,还是很反感的。因此郑芝鹏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从另一个方向下了马,晾的罗超还挺尴尬。
“不必如此,你是我兄弟,从来就不是我的奴才,你也记住,凡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都是兄弟,我郑家从来没有奴才,也不会有奴才!”
罗超一愣,一时更尴尬了,脸上明显都有点青了。
郑芝鹏亲手将他扶起,劝慰道:“你最近做的非常不错,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些东西,以后真不用再搞了,吃饭了么?我让小蝶给我蒸了韭菜鸡蛋的包子,要不一起吃点?”
罗超干笑道:“不了,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嗯……你等一下。”
说罢,郑芝鹏亲自回屋,不一会拎了两瓶酒出来道:“你是做事的,我也知道你辛苦,拿着,灾年不许酿酒,加上之前咱们摆庆功宴,也没少喝,估摸着现在全城都没多少酒了,我这也不多,这两瓶你拿着,回去跟弟兄们分着喝了。”
“这……谢四爷。”
“谢什么,兄弟么,走了。”
第六十四章 阴谋
拎着两壶酒,罗超一脸阴沉的回到了家。
“呀,爷您又弄了酒来了呀,真好,这回是谁家的孝敬?”
说话的是罗超的女人,近些日子,罗超几乎是管着郑芝鹏的钱袋子,将城里的有钱人家几乎挨个勒索了个遍,起码此时看来,他的权势地位比之阎应元,似乎也并不低上多少,很有些厉害。
自然,这女人也就有了,反正这年头卖儿卖女的多了,如今的罗超,只要勾勾手指就不愁身边没人,平心而论,这女人长得还真挺漂亮,姿色甚至都不输杨旭他姐。
却见罗超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就将女人打了个滚地葫芦,嘴里骂道:“撕了你一张丧门嘴,这是四爷给我的赏赐。”
女子被打的眼泪直流,却也不敢委屈,连忙利索的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我这就将酒好好收起来。”
“收特么什么收,过来!”
说罢,罗超一把薅着女子的头发,直接就给摁桌子上了,随即一双铁钳一般的大手死死的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就开始脱衣服。
“爷,大白天的,您要的话也进了里屋,在床上……”
“费特么什么话,老子想在哪就在哪,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还轮得着你说话么?”
……和谐社会,和谐全家……
云收雨歇之后,罗超浑身舒爽,从房里找了半天找了一支雪茄点上,重重的吸了一口。
这是一户富贵人家孝敬他的,他其实并不会抽,每次抽都抽的鼻涕眼泪直流,但他看郑芝鹏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抽,就始终坚持每天一根,别说,这两天还真让他抽出点意思来。
不过他从来不在外面抽,甚至有客人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点着过,毕竟现在全城只有郑芝鹏一个人抽,连郑芝燕都没有,他怕惹了郑芝鹏不快,反倒是来了客人若闻到屋子里的烟味,他可以吹嘘说是四爷来过刚走。
女人温柔的缠过来,罗超有点嫌热,给推开了。
“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四爷今天……当众让我下不来台。”
“怎么会?他不是最器重您的么?怎么会让您难堪?这不是还赏您两瓶酒么?我听说四爷自己现在也不吃肉,更是极少喝酒,坚持与灾民同衣食的,这两瓶酒应该很珍贵吧。”
“你懂个屁,这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算是看出来了,四爷根本就是看不上我,我就是为他做的再多,在他心里都是一滩烂泥,别说去跟那阎应元相比,便是他那个小舅子杨旭,我看也远比对我看重。”
“那……那您要怎么办呢。”
罗超大口的又抽了一口,皱着眉:“我得让四爷看到我的作用。我罗超,身上背着我们全家的性命,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任何挡我的,都得死!”
说罢,罗超狠很一摔将剩下的半根雪茄扔在地上,溅起的火星还飞到了女人腿上,她也不敢叫,就见罗超站起来草草穿了衣服,将两瓶酒拿在手上,想了想又将家里藏着的二十几瓶酒全都翻找了出来,用绳子系好,仅留下两瓶,起身而去。
这一走,等人醉醺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罗超两腿一软,就有点要摔倒,女人连忙将他扶住。
“您……您怎么喝这么多?四爷给您两瓶,您非要把家里的酒都出去,这是要往死里喝不成?”
“你懂个屁,我拿出来的越多,就越表示四爷对我重视,这样那帮小兔崽子才会服气我,最近那姓杨的小子蹬鼻子上脸,已经有好些人都改跟他混了,人家是四爷的小舅子,姐姐跟四爷睡过额,哼!”
女子想说,你既然知道人家有这一层关系,干啥还要跟人家比,只是面对这个男人,她也感到害怕。
罗超却突然拄着头,仔细端详起这个女人来了。
“爷,您……您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我突然发现你……长得挺好看的。”
女子对着镜子瞅了瞅,心里微微有点暗喜。
“明天晚上,我请杨旭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
“啊!爷,我……我可是您的女人呀,您怎么能……怎么能……我不干。”
“少他妈废话!你是我养的,不只是你,你爹,你哥,你弟弟,都特么是我养的,你敢不听我的话?”
女子吓得懵了,俩眼珠子里全是泪,噗通就给他跪了,“爷,求您别让我做这事,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一定好好伺候您,求您了,别……”
罗超一脚踹出,霸道地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
一周后,宁波府的治安终于渐渐有点恢复正轨的意思了,街面上虽然还是很乱,但起码已经不臭烘烘的了,这说明最头疼的问题之一,茅厕已经彻底解决了。
“四哥,小杨旭这活干的不错呀,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领着人修了二十几个茅厕,难死人的问题,居然都给解决完了。”
“是啊,这孩子能吃苦,别人不愿意接的脏活累活,他却没日没夜的干,那天我路过,见他为了监工,直接将床搬到工地上睡,那可是茅厕啊,这种人有了机会,想不成事都难,鼻烟交给他之后,他若是干得好,就多给他一点机会,给他点其他相对紧俏的东西卖,让他替咱们家郑家出出货,也是不错的。”
郑芝燕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哥俩相视一笑,却见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四爷六爷,您二位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郑芝鹏恼火的问:“又特么出什么事儿了?就没有一天能让我消停一点的么。”
“是罗超,罗超他……他将杨公子给绑了,押到了咱家客厅,说是让您给他一个说法呢。”
“什么?他们俩之间怎么了?”
“说是……说是……说是杨公子将罗超的婆娘给睡了!”
郑芝鹏闻言脑瓜子嗡的一下就懵了,随即破口大骂:“这个杨旭!烂泥扶不上墙!就特么不能给他姐长点脸面么!”
第六十五章 处置
厅堂上,杨旭被五花大绑的像个螃蟹,跪在地上,那脑袋低的都快低进自己的裤裆了,郑芝鹏一见他这怂样,忍不住的火气就直冲脑门,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混账东西!”
杨旭被一脚踢了个滚地葫芦,却也不辩解,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了,郑芝鹏见此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实锤了。
恰在此时,罗超站在边上冷哼一声。
“老罗,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爷,这混账不是帮着维持城里的治安么,我好心介绍城里的几个地头蛇给他认识,一来二去的我们也就处成了兄弟,那一日我好心请他来我家里喝酒,喝多之后我就睡着了,我也没在意,可是自打那以后,他却有事没事就往我家跑,我就觉得有点奇怪,那天我出门办事,忘了带东西回家去取,结果就看见他……看见他和我老婆……嘿呀!”
郑芝鹏不敢置信地道“捉……捉奸在床了?”
罗超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郑芝鹏气的又抬腿给杨旭一顿踹,这特么偷腥就不能偷的小心一点么?他还琢磨着和个稀泥保一保杨旭呢,结果居然是捉奸在床,这特么还有什么说的?
“四爷,按照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这种事既然抓住,那是要将这对奸夫**浸猪笼的。只是我听说此人是您小舅子,便将他绑来此处,想求四爷给我一个公道。”
“我……”
郑芝鹏无语,然后猛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骂道:“你特么倒是说话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她先勾引我的。”
郑芝鹏抬手就是噼里啪啦的几个大嘴巴子扇了出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我……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杨旭低头,又无话可说了。
“四爷,请给我一个公道。”
说罢罗超噗通就跪在地上,一个头磕狠狠一磕,直接就把郑芝鹏磕的有点下不来台了。
好半天郑芝鹏才道:“老罗,他虽然并不是我小舅子,但他姐姐对我帮助极大,李刚便是他们姐弟二人替我寻来的,你也知道,若无李刚,咱们此时已经做了刘香的刀下鬼了,他是他姐安排,送李刚他们过来的,我若是把人给杀了,实在没法向他姐姐交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性命?”
罗超冷笑道:“四爷就是如此做事的么?俺老罗现在,是四爷您手里最脏最脏的一把刀,得罪人的事全都让俺一人干了,城里百姓虽然对四爷您感恩戴德,可恨我却是入骨,四爷今日连遮掩的大事都不肯为我老罗做主,那将来我这把刀用完了,怕是连好死都难了,我看也别等那时候了,四爷现在就杀了我老罗给宁波府的官绅大户们谢罪便是!”
“我……老罗你别这样,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杨旭他死罪可免,但活罪却是一定难逃,只要你留他一条性命,随你怎样处置,如何?再说女人么,这年月一两银子能买俩,我明天送你一堆行不行?大同的扬州的,川蜀的两广的,东瀛的西洋的西域的,我都给你找来一堆行不行?你……你就卖我这个面子吧。”
罗超闻言再跪道:“我罗超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我这条命是四爷给的,我这个人也是四爷的,刚才我老罗一时气愤,昏了神智,这才出言顶撞四爷的,既然四爷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这么定吧,不过此人……”
罗超怒喝一声,狠狠一脚扬起,就踢向了杨旭的裆部,而杨旭则痛呼一声,当场昏迷,惊的就连郑芝鹏也跟着肉疼了一下,差点不自觉的去捂自己。
踢过一脚之后,罗超扬长而去,郑芝鹏则连忙火急火燎的安排郎中救人,然后一气之下,一脚就踢倒了厅上的大将军罐,摔了个稀碎。
“老六,给我查,看看罗超那婆娘死没死,没死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盘问,如果人死了,你看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在世,统统给我带过来!”
“四哥是怀疑其中有诈?”
“废话!他是罗老虎,不是特娘的武大郎!一个良家女子,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失心疯了敢给他戴绿帽子?他杨旭又不是潘安。”
“那四哥为何……”
“因为罗超占着理啊!没人逼这小王八蛋上套吧!他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呢?人家一勾搭,他就把持不住?特娘的要不是看在他姐的份上这货死了也是活该!”
“四哥你也不要太过生气,杨旭毕竟还小,以前日子过的又苦,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罗超那婆娘我见过,长得还挺漂亮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是他命里该着有此一劫,我相信他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唉,但愿吧,也不知伤得重不重,还有没有以后。”
…………
两个时辰之后,杨旭悠悠转醒,见郑芝鹏和郑芝燕都在守着他,一时间心下也是感动,随即好像想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往下边摸,却痛的啊呦一声,随即泪如雨下。
“我是不是……是不是变成太监了。”
“放心吧,没有的,郎中说你两个蛋碎了一个,好在另一个虽然肿,却还完整,不影响的。”
杨旭呜呜直哭,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没脸见人了。
“别哭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么?”
“想明白了,是我栽了,我得四爷信中,又帮着一块管理宁波府的治安,挡了罗超的路,我却傻呵呵的真拿他当了兄弟。”
“想得明白就好,不过你也别说的那么无辜,你若真拿他当了兄弟,你也做不出这般龌龊的事来。”
“是,怨我管不住自己的裤裆,碎了也好,都是它惹的祸,我……我给四爷您丢脸了。”
“哼,既然知道丢脸,养好伤就赶紧滚回杭州去,把生意坐起来,将来赚了大钱好偿还老子的恩情。”
“是,我知道了。”
却在这时,小蝶又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四爷不好了。”
“又特么出了什么事?还有完没完了?”
“兵……兵……有兵入城了,要抓您。”
第六十六章 抓人
宁波府衙,虽已是三更半夜,却也灯火通明。
黄知府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个满脸大胡子的武将,郑芝鹏则站在厅上,身后跟着李刚以及一票义从,两个人中间,竟然是数十兵丁持刀拿枪相对。
郑芝燕眯着眼道:“就这么仨瓜俩枣,也想抓我四哥?”
武将则昂然回道:“城外尚有八千大军。”
“八千?呵呵,刘香五万余人的悍匪都被我们打跑了,我们会怕你区区八千兵户?莫以为我们把军队解散了,就使唤不动他们了么?”
“阁下既然拿我的正规之师与刘贼相比,那咱们大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
还是郑芝鹏伸出手来拦住了郑芝燕,微笑道:“六弟不要中计,此时在宁波动手,我就真成了造反了,到时候还会连累大哥。”
“四哥,难道就这么让他们将你抓走不成?”
“抓走?哈哈哈哈哈,这位将军,敢问尊姓大名?”
“哼,本官乃是参将,卢毓英。”
“卢毓英?好耳熟的名字呀,哦,我想起来了,你原来不是福建的总兵么?我大哥当年还没招安的时候跟你打过仗,结果你却不堪一击,最后他当时因为想要招安,并没有追缴你的残兵,只是将你俘虏,三天后还将你恭恭敬敬的给放回来了,是你不?啧啧,仗打成那个逼样,居然不砍了你,反而还让你继续换个地方做参将?看来卢参将后台很硬啊。”
卢毓英闻言登时脸就红了,唰的就拔出佩刀,郑芝鹏不闪不避,反倒是自己上前一步,推开中间对视的两排龙套小兵,盯着卢毓英平静地道:“你若真有胆子,就砍死我,你若是没有胆子,这么冒冒失失的亲自拔刀,不觉得很尴尬么?”
“你……”
“好了,你的背后是谁给你撑腰,我大体也猜得到,抓我是什么罪名,也并不难揣度,敢问卢将军,你是要押我回杭州啊,还是进京城啊。”
“都不是,是南京城!你擅自挪用军粮,兵占宁波府,欺压当地百姓,不敬天家藩王,桩桩件件都是大罪,特压你回南京审问!”
郑芝鹏闻言皱起了眉,然后转头向郑芝燕道:“坏了,大哥可能出事了。”
“大哥?”
郑芝燕有些迷茫,这不是来抓你的人么,怎么还跟大哥扯上关系了呢。
“如今南京主事之人应该是温体仁,此人的人品虽然低劣,但却也并不是只知夸夸其谈的腐儒,能力还是有的,若是大哥安然,我不信他敢在这个时候冲我下手,之前刘香攻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他刘香凭什么这么快就能抽身过来攻我?
大哥便是寻他不着,也必是有能力拦截了他不让他南下的,少说也应该给我争取半个月的时间才是,现在看来,恐怕很有可能是大哥真的出了事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这……怎么会这样?那你还等什么,还装什么忠臣孝子,反他娘的吧!”
不怪郑芝燕发懵,要知道他这一辈子最崇拜的就是大哥郑芝龙,打今年开始又多了个四哥郑芝鹏,结果现在突然间一个晚上俩哥哥都出了事,郑芝燕直接就有点毛了。
“不必太过忧心,大哥纵横大海数十年,也不是白给的,便是有点小问题,我相信大哥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至于我,你更不用担心,只要大哥没事,我就一定没事,凭温体仁,他还不敢审我,放心,我有后手。”
“四哥……我……我有点慌,你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不用慌,去找阎应元,让他帮你稳住宁波局势,不要出大乱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更不要做傻事,明白么?”
郑芝燕抹了一下眼泪,然后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
郑芝鹏这才面带微笑地对卢毓英道:“卢将军,您抓我容易,可若是放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便是您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见得会答应。”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但愿你到了南京,也能这么自信,现在是要束手就擒了么?”
“还请卢将军稍等一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跟属下交代。”
说罢,郑芝鹏便跟李刚偷偷耳语了一番,李刚点头称是,这才施施然的让人给自己带上镣铐,而且还又微笑着问了一句,“戴上容易,摘下来可就难了哦”。
“哼!”
…………
第二天一早,整个宁波府一片狼藉。
若不是郑芝鹏自己站出来安抚百姓,怕是昨晚上整个宁波府就直接炸了,卢毓英也终于明白了什么特娘的叫做威望,明明囚车押的是郑芝鹏,结果破石头却叮叮咣咣的往他们这些当兵的身上招呼。
若是寻常的百姓,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当兵的拿着兵刃一吓唬必然鸟作兽散,可是这些百姓那可是跟着郑芝鹏干败了刘香的呀,郑芝鹏又效仿李世民的那一套用兵思想,既,百姓家家有兵器,所以卢毓英他们一吓唬,老百姓可是一点都不虚,直接抄家伙就要上,还是郑芝鹏亲自发话,反复的说自己是自愿跟他们走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这才免去了一场大伙并。
到最后,虽然仗没打成,灾民们却是一个个的全都热泪盈眶的跪在道路两旁给郑芝鹏送行,还真有几分十里长街的意思,整的郑芝鹏还挺感动的。
至于出城之后,郑芝鹏的两千义从居然是寸步不离,贴身相随,卢毓英却是被之前宁波府内的场面给吓坏了,再加上郑芝鹏虽然身居囚车,却是一派胸有成竹的君子派头,搞得他也有点心虚,担心这郑芝鹏是不是还真能出去。
直到他走过杭州城的时候,见到一个突然拦住他去路的人,心里登时就懵了,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暗骂道:“怎么就鬼迷了心凑过来了呢?完了,这下算是卷里了。”
却见拦路之人好大的排场,却是涂脂抹粉,掐着兰花指道:“呦~这不是郑家的郑四爷么,怎么给关起来了呀,四爷唉,怎么才一个月不见,您就瘦了这么大一圈呀!”
郑芝鹏笑道:“比不得扬公公,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反倒是杨公公,好像还胖一点了。”
“啊呸!你个不会说话的东西,大灾之年人人挨饿,我怎么能长肉呢。这位……卢将军是吧,我跟四爷是私交甚笃的好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送送四爷?您放心,就是一壶酒,几个菜,怕他一去不回,请他最后吃一顿好的,行不?”
第六十七章 各施手段
宁波府里,郑芝鹏被抓走的第二天。整座城都变得极为诡异。
黄知府还想着行使知府的权利拨乱反正,结果府衙里坐了没半个时辰,就灰溜溜的跑回家了。
这算是聪明的,他那个同知比较笨,吆五喝六的冲上了拨乱反正的第一线,结果当天就意外身亡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呀,说没就没了!
看似郑芝鹏所有的工作都被郑芝燕一人接了下来,但是这宁波府里,有他没他,还真就是不一样。
杨旭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吓得下人连忙去扶他:“杨公子,您伤的这么重,可不能下床啊,您……您就剩一个那啥了,而且还肿着,这要是再擦着碰着,您这一辈子可就真成那啥了。”
杨旭固执地道:“不行,我得马上回杭州,四爷这事上有古怪,很可能龙爷也出了事儿了,我必须回杭州,我在杭州城里三教九流的认识许多朋友,一定能帮得上忙,而且四爷不在,六爷又走不开,郑家在江南那么大的势力也没有了带头人,我姐与四爷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个时候她一定会站出来的,我冲着我姐我也得回去帮她。”
“可是杨公子您这伤……再说您怎么回去呀?您又不能骑马,莫不如等您的伤养的好一点了再骑马回去吧。”
“凭什么我不能骑马?”
下人一愣,条件反射似的就往杨旭的下边瞅了一眼,虽然隔着裤子看不见,但却心想,剩下的那个肿的都跟半拉拳头差不多大了,骑马?疯了么?
杨旭却不理他,他知道郑芝燕见到他肯定也不会让他走,索性只拿了一刀一枪防身,然后跟谁也没打招呼,院子里找了匹马翻身就上,疼的他直咬牙花子,却愣是死死地忍住,然后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下人傻了似的站在院子里张着大嘴贯风。
杨旭就这么忍着疼,玩了命的往杭州赶,不大一会就感觉下面一亮,低头一看却已经有丝丝血迹渗透出来了,杨旭面色苍白的惨笑,暗道:也不知剩下的那个还能不能用了。
就这么疾行了将近一整天,杨旭水没沾唇米没碰牙,终于勉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杭州城,回到了自家的角店,都不等下马呢就一个跟头狠狠的栽了下来,多亏有那眼尖的小二扶住了他,否则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杨大娘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啦,一摸杨旭的脸,却是已经滚烫如火,登时急的眼泪就有点要掉出来了。
“这是怎么搞得,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杨旭却马上抓着姐的手道:“别管我了,快,出大事儿了,四爷被抓了,姐你马上以四爷女人的身份召集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郑家掌柜,以及帮派势力来店里开会,一定要快,等四爷他们过了杭州真进了南京,事情可就无可挽回了。”
杨大娘子听了后也是一懵:“四爷被抓了?发生了什么事?”
却是不等他回答,马上就安排起来了,今时今日的杨大娘子早就已经今非昔比,几个命令传递下去,很快就全都安排明白了,半个时辰之内全杭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全都会过来。
杨旭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跟大姐说了,却是只字未提自己的伤,杨娘子也不可能盯着自己弟弟的那处去看,竟一时也没有发现,只当他是赶路赶得太急,受了风寒。
“你先休息一会,若是各位掌柜和老大都来了我还没回来,你就替我招呼一下他们。”
“姐你干嘛去。”
“巡抚衙门,张部堂向来与四爷交好,我试试看他能不能见我,就算他不能帮忙,能从他那得个消息也好过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呀。”
…………
宁波府内,大晚上的全城灾民都没睡觉,反而一个个像鬼一样的游荡在空空旷旷的大街上,这回别说是富贵人家了,就连普通的原住民也不敢出门了。
气氛诡异的有些让人害怕。
罗超大马金刀地坐在唐王府上,一手拎着一坛陈年老酒,一手拿着一根雪茄,唐王就坐在他边上,数百兵丁愣是全都被缴了械,五花大绑如螃蟹似的扔在了一堆,唐王吓的裤子都快要尿出来了。
喝了一口酒,罗超一边抽烟一边道:“听说,那个姓卢的抓走四爷的时候,说过他有一条罪状叫做……欺辱藩王?王爷,敢问四爷是怎么欺辱你的?这样?”
说着,罗超直接就把一碗酒泼他脸上了,激的唐王直哆嗦。
“小王……小王没有啊,小王真的没有啊!罗兄弟,哦不,是罗爷,小王真的是什么都没干呀!”
罗超闻言笑着拍了拍唐王的脸,道:“但愿你是真没有才好啊,我说王爷,您好歹妻妾成群,儿女无数,要吃有吃要和有喝的,多幸福啊,要是您的家人什么时候出点意外,您得多心疼啊,是不?”
唐王都快哭了:“罗……罗爷,罗爷您就放过小王吧罗爷,真跟小王无关啊!”
“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捡到了一根手指头,这手指头上还戴着个戒指,王爷你看看,这戒指你眼熟不。”
说着,罗超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戴着戒指的手指,那血还都是新鲜没凝固的,明显手指是刚刚砍下来。
唐王蹭的就站起来了:“啊!浪儿……罗超!你敢伤本王的世子?你就不怕凌迟处死么!”
罗超站起来双手狠狠往唐王肩膀上一拍,将人拍的重新坐了下去,然后脸贴着脸地盯着唐王道:“我罗超烂命一条,就是个瘪三,瘪三是啥你晓得不?就是臭虫,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里就是那茅房里的蛆,一条烂命,王爷你要跟我玩是吧,来吧,咱俩一换一,我特么赚大发了。”
说罢罗超掏出匕首咣的一声就插桌子上了。
“罗爷罗爷罗爷,小王知道错了,小王真的知道错了啊罗爷,您让我怎么办小王就怎么办。”
罗超闻言笑了,用刀身轻拍唐王脸颊道:“王爷啊王爷,你可是个聪明人呀,咱们聪明人可不能办蠢事啊,四爷在战场大灾可是救了几十万人呀,你去外边看看全都拎着家伙满街晃呢,我这是在帮你你知道么,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是你害了四爷,你说你府上这点兵能特么有什么用啊!
你要是以后想报复我,尽管来,但是王爷,我可以走,可以去当流民,您的封地在这,你是走不了的,四爷救助过的几十万百姓可都是你的乡邻,这不是一般任你们欺凌的屁民,这是跟刘香打过仗杀过人的郑家军!以后怎么办,好好想清楚,好不好?”
第六十八章 讳莫如深
出了王府,罗超心情复杂的用手调戏了一下王府的丫鬟,在小弟恭恭敬敬的伺候下点着了之前从来不在外面抽的雪茄,然后长长的抽了一口吐出,心里沉重异常。
凌辱藩王,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凌辱藩王了。
虽然他在唐王府上说的那些东西都并不无道理,一个无法离开封地的藩王根本就惹不起在宁波拥有巨大声望的四爷,可是自己在人家眼里,又算什么呢。
或许真的只算一条臭虫吧,若是没有了四爷的帮衬,甚至只要稍微时间长一点四爷没救出来,自己一定会死的特别特别凄惨。
罗超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然而他现在却已经走在钢丝上了,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之外,别无任何他法。
凌迟处死和砍头而死,不都是死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干就完了。
“走,下一家。”
短短一天之后,宁波城的所有东林党人和商贾大户,便在唐王的领导下,齐齐以血书上了一份请愿书给朝廷上书请愿,尽诉郑芝鹏之冤。
那个数十万灾民半夜三更拿着武器在街面上死寂的溜达的场景,宁波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罗爷,六爷让我给您带个口信说,差不多就行了,过犹不及,如果去逼迫黄知府的话,性质就变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和阎应元一道稳定宁波府,宁波府千万不能出任何乱子,六爷还说,四爷的事不必担心,四爷有后手,定能安然无恙。”
罗超抽着烟道:“你觉得六爷说这话的时候,底气足么,什么样的后手,连我都不能告诉呢?”
“这…………”
罗超无奈地叹了口气,嘟囔道:“真特么不知道四爷和六爷是怎么想的,四爷自己都危在旦夕了,还有工夫忧虑宁波的治安会不会乱,当倭寇特娘的还当出来一家子圣人。”
“罗爷,那咱今天还……”
“算了,既然六爷都发话了,那就收敛一点吧,不过你们记住,咱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四爷给的,一旦四爷出了事儿,自我以下,你们一个个的谁都跑不了,全都得不得好死,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豁出性命,四爷也一定要救,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罗爷。”
“去吧,做事去吧。”
…………
杭州城,巡抚衙门。
张秉贞让人给杨娘子端上一碗茶,然后疲惫的揉了揉双眼道:“你就是郑芝鹏在外面的那个姘头是吧,我听说过你,不过大灾之年我公务实在繁忙,最多能只能给你两刻钟的时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娘子站起身来长施一礼,然后柔声道:“我常听四爷提起您来,说您是他的贵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视您如他的亲近长辈一样尊重,难道连您也不管他了么?”
张秉贞闻言噗呲一声,乐的连嘴里的茶水都撒地上了,笑道:“这话不可能是郑芝鹏说的,你能说得出这话来,就说明你跟他之间并无太深的关系,根本就不了解我们两人的关系,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他的什么提携之恩,或者说你是个完全不会拍马屁的蠢女人,与其说我们是上下级倒不如说是合作者,还有,我若是真不管他,今天也不会见你。”
杨娘子闻言脸色一白,连忙躬身赔礼。
“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姑娘,我真的很忙。”
“敢问部堂大人,龙爷是不是出事了?”
张秉贞挑了挑眉道:“好一个聪慧的女人,郑芝鹏出了事,知道先问郑芝龙的情况,怪不得郑芝鹏那个臭小子待你与众不同,只是此事牵连太大,我虽然知道,却不能告诉你,只能说,郑芝龙现在确实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在江南,已经回了福建了。”
杨娘子想了想道:“可是有人要害郑家?若是连部堂大人您都讳莫如深的话,那就只有……敢问大人,徐本高与温相公,在朝中时可有故交?”
张秉贞闻言愈加赞叹道:“好好好,好女子,若不是本官实在太忙,倒是真想跟姑娘秉烛夜谈,好好喝上一顿了,我可以告诉你,温体仁南来之后,待在松江的时间比他待在杭州和南京加起来的时间都长。”
杨娘子还要再问,张秉贞却已经拦住了:“好了娘子,不要再问了,娘子冰雪聪明本官佩服,再问下去的话,本官就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了,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正是此事的症结所在,至于此事的最终结果如何,怕是要看天数了,天道无常,本官却也是无能为力了,娘子,请回吧,本官还有事要忙。”
杨娘子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果然不再问了,行礼道:“如此,那妾身告退。”
张秉贞点了点头,转身欲回去办公,杨家娘子却突然回过头鬼使神差地问道:“对了部堂大人,前些时日钱塘江在暴雨中又鬼使神差的决口,彻底淹没了两个本来就受灾严重的两个大县,您说,这是不是也是天命无常呢?”
张秉贞愣了一下,一瞬间脸上出现了惊骇的表情,被杨娘子尽收眼底。
“多谢部堂大人。”
“杨娘子。”
“部堂大人还有赐教?”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只能死,谁也保不住你。”
杨娘子笑道“部堂大人再说什么?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四爷对妾恩深似海,若是为了四爷,便是死,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呢。”
张秉贞冲她抱了抱拳:“请吧,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否则的话,对郑家也是麻烦。”
“是。妾身告退。”
说罢,杨娘子深深的行礼而走,两只手却是忍不住有些抖动的。
第六十九章 真相
当杨娘子回了角店的时候,人已经七七八八的差不多都到了,杨旭正在安排人招呼,见她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见到部堂大人了么?部堂大人怎么说?”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做货栈生意的刘掌柜来了没有。”
“没有。”
“李帮主,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刘掌柜的货大半都会卖给荷兰人,可以肯定么。”
“肯定。”
“好,现在不是四爷一个人的事了,我怀疑这是一场针对整个郑家的阴谋,杨旭,马上安排人手,去刘家无论用任何办法,必须把刘掌柜给我请来。”
“姐,你是怀疑……这事跟荷兰人有关?”
“大海上能让龙爷称之为麻烦的,也就只有荷兰人了。”
…………
“杨公公,现在江浙两省的总体情况如何?”
“嗨,别提了,烂,烂的不能再烂了,两省这么多地方招灾,也就是你四爷在的宁波府,没出什么大问题,甚至还凭借一己之力,打退了逆贼刘香,哎……”
“其他的地方,恶化了么?”
“何止是恶化呀,刘香又来了好多次呢,不抢劫不杀人,专门冲着河堤或是海堤轰,轰的那还准呢,几炮下去,一整个县都能给轰没了,也不知这刘香,是不是阎王爷转世,厉害呀。”
郑芝鹏闻言哪里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不由气道:“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便是再缺粮,也不能……何以至此啊!难道这是……”
说罢郑芝鹏用手指了指天。
“咱家可以告诉你,不是,你说何至于此?呵呵,人都淹死了,那这地,不就都空着了么,最近被阉的那几个县,都是穷县,没什么大户,又恰巧呢地里都比较适合种桑树,产蝉丝,等这水退去啊,这些地上可是很快就能兴起一座又一座的庄园了,你说,何至于此?”
郑芝鹏沉默了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没有人性的么。
“人性?敢问四爷这人性掏出来上称,多少银子一斤呀,哎呦喂,您家里每年近一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若是人性值钱,我爹我娘又怎么会饿死,我,又怎么会成了太监呢。”
说着,老太监的眼角居然还流出来一点眼泪。
“抱歉,提到公公伤心事了。”
杨公公摆了摆手道:“无事,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只是这年景啊,又忍不住想起来了而已。”
“敢问公公,我大哥果然是出了事了么。”
“唉,是荷兰人动手了,你大哥连忙回福建去了,为此还误了不少朝廷的事儿,温相公一封奏疏,可是直达了御前的,说你大哥是是非不分,以私利而误公义,呵呵,这下可好,两头不是人呀。”
“怪不得他都没来得及给我传个消息,不过杨公公,荷兰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大哥虽然人在浙江,但对福建不可能没有安排,荷兰人又怎么会正好打我大哥一个措手不及呢?”
“这,你就要问熊文灿了,说到底,福建还是他这个总督的地盘,你大哥不在,再多的留手也是他说了算的。”
郑芝鹏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熊文灿能有今天,说到底还是靠我大哥,不管怎么说,我大哥怎么也称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今日贵为两广总督,实则已是人臣之极,能使唤得动他去砍自己臂膀的……应该也只有他了吧,敢问杨公公,你可知为何?”
“呵呵,我听说在南京的时候,令兄踹了他的桌子。”
“他能做到这个位置,若是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就敢下这么大的一盘棋,未免不太可能吧。”
“或许吧,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应该就是为了钱吧,他管着户部,九州万方两京一十三省都管他要钱,可他这个钱袋子里的银子居然都没你大哥手里的零头多,或许是动了心思了吧,再说人家用不了多久就回京了,到时候人家入了内阁,就真是相公了,你们兄弟俩就是恨他,又能拿他如何?就连那熊文灿,那也是可以调得走的,西北那边,总是缺总督的。”
郑芝鹏沉默道:“所以,我这头有什么后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哥,能不能打赢这一仗,打得赢,便是我什么都不安排,也能安然无恙,打不赢,便是我此时安然,没了大哥的庇护,怕是也会死的很惨。”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么郑公子觉得,令兄和荷兰人之间,谁强谁弱呢。”
“荷兰人强,我大哥弱。”
“哦?”
“但是我大哥会赢,荷兰人会输。”
杨公公点头道:“咱家也希望如此,行了,酒也喝完了,咱家还有事,还要回苏州去呢,卢大人,麻烦您一路上照顾好四爷,四爷可是咱家干爹的至交好友啊。”
“莫不是曹……”
杨公公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一样,然后摇了摇头就真的走了。
卢毓英则小心翼翼地凑到郑芝鹏的跟前,特谄媚特委屈地道“四爷,您老人家跟曹公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这是使了什么神仙手段搭上的?”
郑芝鹏仰望着天空,不搭理他。
“嘿嘿,四爷,小人就是个替人跑腿办事的,这种层面的争斗,可是跟我毫无干系啊,您……您和曹公公将来若是胜了,可千万不要难为小人啊。”
郑芝鹏哪里还有心思搭理他?嘴上嘟囔着:“料罗湾大战啊,居然整整提前了一年么……但愿历史,还是那个历史。”
所谓料罗湾大战,是指原本历史上明年才会发生的那场大海战,由郑芝龙大战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也被称作是国人抵抗外国列强侵略的第一战,也正是那一战赢了之后,郑芝龙才真正成为了东南王,远非现在可比。
然而,时移世易,原本历史上的那一战本来也是险胜,而且实在是太过机缘巧合,正好刮起了大风刮沉了荷兰人整整九艘大战船,几乎只能用天佑中华四个字来分析胜利原因,这次,荷兰人却占了先手。
第七十章 回杭州
“郑芝鹏……和曹化淳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
温体仁一手捏着胡子轻轻发问,虽看不出喜怒,但谁都听得出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恼羞成怒。
好一会,温体仁派去的人才回来,道:“大人,属下已经查明,郑芝鹏与曹公公之间,确实是苏州的杨公公,有着来往。”
“怎么牵上的?”
“这郑芝鹏……这郑芝鹏在宁波府恶事做尽,欺压百姓,但却只挨家挨户的搜走了粮食,这银钱……共计四十万两,全都通过杨公公的手,运往内库了,而且据说……据说辽东用兵,郑芝鹏挪用军粮之后,以折价,又捐了六十万两白银,以作辽东剿匪之资,也是走的杨公公的路子,所以咱们才始终没得到消息。”
“…………”
这加起来可就是一百万两了,别看这数字好像不多,甚至许多京师官员自己家里都不止这么点数,但管着户部的温体仁太清楚了,崇祯今年西北赈灾,几乎是咬着牙勒紧了裤腰带在省,也不过就省出来一百五十万两而已。
这一百万两怼上去,哪里还是什么曹化淳在保他,陛下没亲自站出来说点啥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毕竟,崇祯借遍朝野,整个朝廷加一块捐款也没人家一半多。
当即这帮人就嚷嚷起来了:“岂有此理,让倭寇搜刮了民财,再买通宦官保命,这跟矿监税监有什么区别?”
“宦官误国!又是宦官误国呀!我看这曹化淳,分明就是要当那魏忠贤第二!”
“阉党!这分明就是阉党!温大人,咱们联名上书,一定要将此事分说明白,否则那郑贼和阉党勾结,我大明天下可就危急了呀!”
“是啊是啊,要我说此事不能仅我们几人上书,还要联络天下清流,共同上书才是,温相公,这个头,必须得由您来领。”
“呼~”
温体仁轻轻的吹了一口手里的茶水,又轻轻地小口喝着,压根没接他们的话茬。
“大人,那这案咱们还审不审?要不要干脆押送京师?”
“审与不审,怎么审,那是你们地方官府的事情,本官这次下来,只是督办粮草,兼抚灾民,这等邢狱之事么……本官还是不插手的好,就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吧。”
下面几个官员全都傻了,这……这就要急着脱身了?
“温大人,这……按照咱们之前的说法,这郑芝鹏可是涉嫌谋逆大罪的呀,您既然是钦差……”
“如果是谋逆大罪,你们就转交给锦衣卫么。”
“…………”
众人全都傻了,万万没有想到温体仁会在这么个时候撂挑子。
能在这个屋里坐着的,没有那种六品七品的御史小官,谁都不傻,甚至都是从魏忠贤时代过来的,谁都明白这个头一旦开了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而被卷进这风暴的中心是个什么滋味,他们太清楚不过了,他们早就已经过了需要靠拼命来搏前程的时候了。
可是不处置,怕是也不合适,毕竟这党争二字,那是从来都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这特么一屋子的东林党,若是人都抓了却放了,日后这货真成了阉党,那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温体仁淡淡地道:“诸位到底是在愁什么呢,若是郑芝鹏罪涉谋逆,那就应该交给锦衣卫处置,若是没有涉及谋逆,他一个福建人在浙江犯了罪为何要押到南京来处置?”
哈?
众人一愣,随即就觉得……有道理啊!
于是乎,郑芝鹏人还在半路呢,卢毓英就收到了来自上级的指示,别特么再往北了,转道去杭州吧。
卢毓英登时就迷了,一张脸比哭还难看的转过来看着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的郑芝鹏,这货的囚车已经被他的义从们改成了豪华马车了,天亮,里面还有个纯铜的炭火盆,除了没有小丫鬟贴身服侍,跟富家公子出游实在是没什么两样。
“四……四爷,恭喜四爷,贺喜四爷,您要回杭州了,一定马上就可以平反昭雪。”
郑芝鹏笑道:“怎么,你的主子甩手了?打算把我扔给张部堂?嗯,张部堂向来大公无私,他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不过委屈卢将军,要跟我回一趟杭州了。”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萦绕在了卢毓英心头,不知怎的,卢毓英就想起了那句:你抓我容易,放我可就难了。
行至杭州城外的时候,郑芝鹏正在车里吃着点心,见车子突然停下了,便探出头来问卢毓英道:“怎么不走了?”
卢毓英哭丧着脸道:“四爷,是杭州百姓听说您回来了,自发的出城迎接您呢,四爷可真是义气无双,不仅在宁远城的时候被夹道相送,就连这杭州城,也有百姓出城数十里迎接呀。”
“嗯?有百姓出城接我么?那待我收拾收拾。”
说罢,郑芝鹏命李刚将囚车内饰的丝绸收了,脱下皮衣,又故意把头发弄的乱糟糟的,看起来好不狼狈,对着欲哭无泪的卢毓英笑了笑。
其实他郑芝鹏在杭州哪有宁波那么大的威望,来的大多都是他们郑家的自己人,以及一些拍马屁的帮派大佬而已,不过三五百人,倒是还颇有气势。
田川氏和郑成功在前,杨娘子领着杨旭在侧,其余人在后,郑成功似乎是想冲过来说些什么,却被田川氏给拉住了,站在那没有动,还是杨娘子站了出来,微微朝卢毓英行了一礼,柔柔地道:“这位军爷,我等置备了一些酒菜,想要给四爷一洗风尘,不知能否,体谅则个。”
卢毓英连忙道:“好说,好说,娘子自便。”
说罢,他还特懂事儿的领着所有大兵退避三舍。
郑芝鹏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却见杨娘子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郑芝鹏就哭,整的他一时还特别尴尬,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胸前两处柔软,在这凉风天里还颇有一点温度,很舒服。
好一会,杨娘子才从郑芝鹏的怀里钻了出来,道:“杭州城的郑家势力我已经集结好了,苏州的几大掌柜都给了信,很快就会过来,龙爷不在浙江回了福建,荷兰人偷袭厦门及宝岛,据说虎爷还受了伤,您有什么吩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
“有。”
第七十一章 煽动
“我的安危你不必担心,如果我想的话很快就可以出去,这次我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跟曹化淳搭上了线,现在这已经是一滩泥水了,厂卫现在是自己人,没人能以谋逆罪办我,更没人敢以寻常小罪来处置于我,张秉贞好歹算是半个自己人,放心吧,我已经安全了。”
杨娘子点头道:“四爷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我这大牢不能白蹲,借着这个机会,帮我……嗯……”
“四爷放心,此事我懂,交给我去办就是,定让四爷的仁义之名再上一个档次。四爷可有什么实质性的差事要我去办?”
“实质性么……还真有,本来应该是应该交个老六去办的,但我怕耽误时间,而且老六也未必就办的明白此事,就由你来吧,郑家的这些势力,你使唤的动么?”
杨娘子脸上微微一红,道:“我在外面说我是您的女人,所以……所以他们倒是都还算听话。”
郑芝鹏闻言也稍微红了一下脸,却马上又正色地说起了正事儿道:“如此甚好,你再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帮我联系到澳门的弗朗基人,让他们派代表来杭州,此事关系到我大哥和荷兰人的胜败,大哥若败,我这头便是做再多安排也是无用。”
“好。”
“第二件事,帮我盯死徐本高,搜集他私通刘香的证据,若发现他再出什么小动作,直接弄死他!这时候顾不上什么二品三品了。”
“此事已经在安排了。”
“好,我这就去见张秉贞,万事,靠你了。”
“应该的,我……”
郑芝鹏心下感触,突然低下了头,似是想去吻她,却见杨娘子条件反射的就往后躲了一下,整的郑芝鹏反而有点愣,顿了一下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是,是我……不干净。”
郑芝鹏闻言又愣了一下,好像后反劲似的,这才想起了这女人之前的名声,忍不住的就有点厌恶,一时间,很尴尬。
“那四爷,妾先去了。”
“嗯。”
见杨娘子回去了,田川氏这才带着郑成功走了上来,与郑芝鹏相互见礼。
“大嫂,咱家这回是真的遇到难处了,你和森儿……”
“唉,我是个妇道人家,又不像杨娘子那样有本事,大明话说的也不好,实在是帮不上你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会全力支持杨娘子的,森儿他还小,这外面的事,请四叔务必不要让他沾惹。”
“是,我明白的嫂子。”
…………
当天晚上,郑芝鹏这个囚犯,就在巡抚衙门的后宅,和张秉贞推杯换盏,秉烛夜聊了起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的一大圈,你居然又回到我手上来了,唉……小瞧你了啊,居然知道用银子贿赂宦官。”
郑芝鹏一边喝酒一边笑道:“部堂大人,这就你我二人,何必说的那么隐晦呢,阉党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皇帝信中的是你们东林党,凭他曹化淳,怎么敢真收我这么大一笔银子?你们这些人,眼看着江山沦丧却死捂着自家钱袋子,那我就帮陛下收收呗,你放心,我不做赔本生意,我自己垫上的六十万,总要收回来的。”
张秉贞闻言笑着给郑芝鹏亲自倒了一杯酒道:“怎么,听你这话好像带着火气呀。”
“我难道还不应该带火气么?为了让刘香可以顺利的毁堤淹田,不惜勾结东印度公司,突袭我大哥这个招安将近五年的游击将军,最后却把我抓起来作了阶下囚,怎么,我还应该乐出来不成?你们毁堤淹田真的是无奈之举么?若真是无法可想,我在宁波又是怎么安顿地方的呢?我现在还真觉得,太监比你们这帮东林党要高尚得多。”
张秉贞又给郑芝鹏倒了一杯酒道:“没有证据的话,千万不要乱说。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温相是不是在给更上面背锅呢?有些话我也只能点到为止,我承认我们东林党中不乏衣冠禽兽之流,可你总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吧,我也是东林党,自问算不上什么能臣,但起码的良知我自认还是合格的,相比之下,宦官中人参差不齐,倒是难说的很,堂堂郑家四爷,总不能宦官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郑芝鹏闻言颇有几分惆怅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唉~你们和宦官斗来斗去,受苦的,还不是百姓么,我不想跟你说话了,送我回监牢吧。”
“唉,好吧,那就委屈你在我这住些日子了,毕竟,我也是东林党,实在是不敢轻易断你的罪,我知道你在江湖上很有声望,尤其是这次你在宁波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让我们这些地方衙门汗颜,只是能不能,看在你我还算有几分交情恩义的份上,给我个面子,不要搞事?”
郑芝鹏笑着给张秉贞倒酒道:“当然不能,我都已经吩咐过了,若是有什么给您造成不便的地方,就请部堂大人多多包涵了。”
张秉贞无奈,只好将满满一杯苦酒一饮而尽。
一切都如他所料,郑芝鹏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刷威望的好机会呢?要知道在后世,因政治的活动进监狱,都是可以成为政治资本的,郑芝鹏可是因为赈济灾民而被抓的,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就成了全城百姓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很快,一条谣言喧嚣尘上,说是刘香之所以炮轰河堤海堤,完全是因为有大人物跟他勾结,为的就是毁堤淹田,等来年水退了之后,某些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白菜价购买哪些被淹毁的农田了。
如果不把这个人揪出来,明年刘香一定还会再来,还会再炸,为什么抓郑芝鹏?因为郑芝鹏在宁波打败了刘香,因为郑芝龙在海上比刘香更有实力,只要有郑芝鹏在,刘香明年就不敢再来了,所以这些人要郑芝鹏死,甚至还要害死郑芝龙。
谣言么,前半段或许还有可能是真的,但后半段就纯属胡说八道了,也就是杨娘子不懂得真正的官场规则,才编的这么没谱,可是不成想,错有错招的这帮老百姓都信了这个做法。
张秉贞堂堂一省父母官,而且还是相对比较实心用事的封疆大吏,现在出门都必须得带足了兵,否则他都怕愤怒的杭州民众把他给撕了。
很快,事情再次发酵,也不知谁组织的,竟然搞出一起十万人血书来,半个杭州的老百姓都在所谓的血书上摁了手印,然后三百多米的大长条幅就直接摆在了臬司衙门口,请求释放郑芝鹏,直接就把臬司衙门上到按察使,下到小吏,全都给吓懵了。
顺便说一句,杭州城在此次遭灾中虽然并无什么大事,却也并不是半点不受影响的,至少这米价可是翻了几十倍的,其实这些老百姓自己可能并不明白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可是人家有一肚子的火,一旦有了个渠道宣泄,那是极其可怕的。
第七十二章 天罚
正在臬司衙门闹口闹事的百姓不会知道,郑芝鹏在监牢里过的日子,还是非常不错的。
三层印花棉被做褥子,身上盖着的是绫罗的被子,一尘不染的囚室里两个高高吊起的铜炉里又点着两团名贵的龙涎香,摆一张紫檀的小桌子,吃喝全是天香楼的外卖,牢头伺候他就跟伺候自己亲爹差不多。
坐牢做到这个地步,小日子可是真比在外面要舒服很多了。
不一会功夫,张秉贞就亲自过来了,郑芝鹏正盘着腿喝酒,见状不由笑道:“部堂大人,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张秉贞气急败坏地甩了一封折子在他面前道:“宁波府以唐王为首的各大苦主,把血书都送到我这来了,说他们捐家救国纯属自愿与你无关,要求本官马上释放了你。”
“哦?想不到唐王和宁波的那些豪绅,居然如此深明大义。”
“哼!”
“部堂大人,脸上很难看啊。”
“郑……郑兄弟,本官真的是很忙,几百万的灾民等着本官的赈济呢,你就给外面传个信,让他们别再闹了,好不好?让我过两天消停日子吧。”
“怎么,部堂大人要直接放了我?”
“唉,你很清楚,他们这么闹下去是没有用的,是你主动招惹的那帮阉党,这事儿就不是地方上可以做得了主的了,否则南京那边也不可能把你给踢到我这来,那你何必要如此让我为难呢?”
“部堂大人,我可是一直都在牢里待着呢,您求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哼,那你就在这待着吧!来人!给我把他的被褥都撤了,还有这酒菜,这是坐牢呢还是享清福呢?”
牢头心想,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伺候好这位爷么,怎么又反悔了,却也不敢多言,连忙按吩咐将东西一一收走,郑芝鹏则苦笑道:“部堂大人,不用这么绝吧,这草褥子我睡不惯啊。”
“哼!”
张秉贞闻言拂袖而去。
“你还挺傲娇。哎哎哎,酒给我留下啊,我才喝了一半,不带这样的啊。”
…………
松江府
徐本高病了,而且病的很重,一开始郎中只是说忧思过度,急火攻心,稍加调理就会好转,可谁曾想,这一病居然越来越重,不管多金贵的药,喂进了肚子里都跟催命的毒药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心病。
徐本高在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来,面对自家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忍不住的脑瓜子直疼,强撑着病体坐在了太师椅上,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平日里我让你们赈灾放粮,你们一个个的全都阳奉阴违,现在见我病的快死了,怎么一个个的又都回来了呢?”
“贤侄,不好了,刁民造反了。”
“唉,大灾之年,百姓吃不上饭,可不就要造反么,六叔什么时候关心起百姓和社稷来了?”
“不是啊贤侄,百姓们都在说,是你跟刘香相互勾结,这才让刘香炸毁了河堤放水淹田,咱家在外面的庄子,一把火,都烧光了啊!”
“什么?”
徐本高蹭的就站起来了:“谁说的,谁说是我跟刘香勾结的?是不是郑芝鹏?他这是胡说八道!他有什么证据?”
众人面面相觑,徐本高这个反应,着实是有点出乎预料了。
“这……唉,也怪叔叔们糊涂,这不是想着,趁灾年买些地么,可能是买得多了点,就……可他们怎么能怀疑你勾结刘香呢,你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啊,这帮刁民都不长脑子么?贤侄啊,你跟温相关系好,能不能从南京借点兵,保护我们啊,我们都有点怕,这万一……”
徐本高气的直接就把手里的拐杖摔到一众长辈的头上了:“兼并土地!我说没说过,这次大灾非同以往,谁也不许兼并土地!咱们徐家的土地已经够多的了,要那么多地干嘛,养马么?我让你们开仓赈粮你们谁也不干,现在出了事了却都来找我,我……”
说到激动处,徐本高居然一口老痰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竟两眼一翻,被噎过去了,吓得徐府上下好一阵鸡飞狗跳。
迷迷糊糊中,徐本高好像看到无数面黄肌瘦的脸,不停的朝他飞来,一个个长着大嘴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害你们的是刘香,不要找我啊……”
“老爷,你怎么了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啊!!!不是我!!!!”
徐本高蹭的一下坐起,浑身上下又是一片汗湿。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不知道第几十次了。
“老爷您又做噩梦了吧,来老爷,喝一碗安神药吧,也别为叔叔们再生气了。”
“喝药?对,喝药,我要喝药。”
徐本高神色恍惚的接过药碗,可那明明黑乎乎的药汁,在他眼里却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吓得他啊呀一声就给扔了:“不是我!!!你们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老爷,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老爷。”
他夫人吓坏了,这还是他那个温文尔雅,泰山崩于前都色不变的老爷么?连忙将人搂在自己怀里,却发现徐本高将头埋进她的胸口,紧紧地抱住了他,像个孩子,好像还在……哭?
“我是不得已,我是……我是为了大局,不得不为之,我是为了天下,为了大义,我这回不是为了自己,不是……真的不是……”
“老爷你……老爷你在说什么啊……没事的,没事的,我这就让他们走好不好,这就让他们哪来的哪去。”
说罢,就连她也跟着泪如雨下。
其实这半个月来,徐本高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别人看不出端倪,难道她这个枕边人还看不出来么?再加上她很清楚,自家老爷在回乡之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是给刘香写过信的,只是徐本高一直叨咕的都是不是我,这才自己骗自己罢了。
如今,却是再也没法骗了。
“老爷,咱们离开松江吧,咱们回京吧。”
“离开……回京?我还……回得去么?”
第七十三章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天色已晚,星稀河影转,杨旭一只手捂着阵阵发痛的蛋,一边点灯熬油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将一个个数字精准的记下。这是他的本事,不管多大多复杂的数字,只要是过他的手,就绝不会有半点纰漏。
秋风起,人易困,杨旭哈欠眼泪的流个不停,显然是已经许久都没好好睡一觉了,只是他对此却早已习惯,从怀里拿出一盒烟粉,轻轻倒了一点在虎口上,想了想又有点舍不得,又捻了一点放了回去,将剩下的猛的往鼻子里一吸,顿时就觉得清明了许多。
这是他在宁波时,郑芝鹏特意挺费劲给他弄来的样品,别的不说,至少在熬夜的时候用起来,倒是确实挺提神的,想到四爷那般身份的人,这点小事都为自己上心,杨旭手上算的账更勤奋了几分。
这些天为了给四爷造势,那钱花的真是如流水一般,若不是得了田川氏的首肯,杨旭真没想过钱还能这么花,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财可通神,明天还要以郑家的名分捐米赈灾,还要宴请各势力的大小头领吃饭,还要……好多事等着呢,今晚上睡觉之前都是必须要安排出来的。
屋外传来阵阵鼾声,杨旭知道这一定是姐姐又爬桌子上睡着了,她这三天来,一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身体根本就已经撑不住,杨旭轻手轻脚的起身,给姐姐披了一件衣服,就听姐姐梦里面还在嘀咕:“张大人喜欢吃海参,明天想着托孙掌柜弄两箱大个的送去,王老大有个私生子,喜欢……喜欢……小旭你明天别忘了安排一下,曲帮主送来一对玉如意,这东西田川主母喜欢……”
杨旭不无心疼地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敢叫醒,否则姐姐肯定又要撑到天亮,然后强大精神火力满满的干上一天了,只得轻手轻脚的拿起一颗松球,想了想又垫上一块梅片,放在纯铜的香炉里放火点燃,听说这东西能有助于睡眠,可惜他穷了一辈子,也不太会使,也不知用的对不对。
杨旭感觉头有点疼,他知道这是病了,不过没关系,他年轻,只要一觉睡醒很快就又会生龙活虎。
突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他的窗户上,杨旭探头去看,就见阁楼下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高,顶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的小孩子正朝他招手,示意他下楼。
“森少爷?”
杨旭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了阿姐,不过郑家大少爷相邀他又哪有不下去的道理,便连忙披了外套穿上鞋下去了。
“森少爷,你怎么来了?”
郑成功瞅了瞅他,然后走过去跟杨旭比了下身高,见他果然只比自己高了那么一丢丢而已:“怪不得四叔和六叔都叫你小杨旭,果然是很小啊。”
杨旭不好意思地笑道:“天生的矮个子,没办法了,森少爷是什么事么?怎么不见护卫。”
“唉……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偷?啊呀,主母若是发现你不见了,那还不得着急死?”
郑成功撅起嘴,颇为不满的道:“没事儿,让我娘稍微着急一点也好,杨旭,你老实回答我,我们家是不是出大事了,四叔被抓,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爹……是不是也出事了。”
森少爷尚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么?
郑成功摇头道:“家中的事,我娘向来都不让我知道的,她和我爹想让我做一个读书人,每日只要安心读书就好,说家里的事太龌龊,一旦沾上就再难甩脱,这次也是一样,我问了我娘好多次,我娘都说没什么,叫我安心读书就好。不过我知道这次和以前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我娘已经开始偷偷收拾行李了,锦衣右卫门他们每天也很紧张,今天我甚至无意中听到我娘跟他商量行船的事,好像……我娘已经做好回倭国的打算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外公是倭国的大名,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有一条退路的。”
“局势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么?”
“这……我也说不好,应该是挺严重的吧,四爷这头你不必担心,四爷无事,我们做这么多事不过是给他养望而已,早晚会出来的,只是龙爷那里,具体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听人说,红毛鬼子的火炮和火枪都很好,船也比龙爷的大。”
“可是我听我四叔跟我说过,我家跟荷兰人打起来的话是一定会赢的,因为荷兰人在宝岛是无根之木,死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后勤基础薄弱,我们家在福建则威望极高,又有朝廷支持,死一人一人补上,死千人千人补上,战阵之上便是打十场输九场也无伤根基,而荷兰人只要输一场,就会难以为继。”
杨旭闻言楞了一下,却是从没想过还有这种说法,道:“既然这话是四爷说的,那想来,应该就是真的吧。”
郑成功闻言双眼一亮,却又马上撅起了小嘴。
“怎么了森少爷?”
“我明明是郑家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还不如你一个外人,娘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有,以我们家的财富难道还稀罕一座黄金做的屋子么?”
“额……”
杨旭额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特么无言以对。
“我竟然连你一个外人都不如,你看,咱俩差不多一般高,你已经可以帮四叔办这么大的事了,我却什么都干不了,真的,我总听人提起你,我挺羡慕你的。”
“您羡慕我?”
“是啊,你有能力,能做事情,我四叔说得对,书不可以不读,不读书不能明理,但若是只读书不干事,却还不如不明理的好,否则明的也是歪理,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好没有用处,明明家里都已经翻天了,却愣还是只能读书。”
杨旭低头想了想道:“可能,是龙爷和主母吃过的苦太多,不想让你再吃了吧,我想如果将来我也能成为有钱人,不用像您家那么富可敌国,只需要一般的有钱就够了,我想我也不会让我儿子走我这条路吧,安安心心读书,踏踏实实出仕,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路。”
郑成功突然扭过头道:“杨旭,你读过书么?”
“我?没怎么读过,顶多也就是勉强认得几个字,另外我还会算账。”
“那,以后我教你读书,你教我做生意,如何?”
“啊?您家里一天几万两银子上下的买卖,找我学做生意?”
“四叔说那没用,我压根不接地气,也就不懂得真正的人情冷暖,他还说让我跟你学习呢。”
杨旭一脸的尴尬,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就见郑森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天起,我就是你家角店的小工。”
第七十四章 约谈
杨旭倒是能理解郑成功的想法,说白了无非也就是跟田川氏赌气罢了,顺便也想看看他自己有没有能给家里帮忙的地方。
事实上怎么可能没有?郑芝鹏和郑芝燕都不在,他和他姐两个人主郑家的事,怎么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于根本就很难服人,若是做事的时候有郑家嫡亲少爷帮衬,哪怕郑成功啥也不干,就当一个吉祥物摆着,那也足以让他们姐俩事半功倍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姐俩也就将田川氏给得罪死了,他才不相信,田川氏的能力会在自己姐姐之下,之所以不管,不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尤其是不想郑成功趟这浑水,给自己留个后路么。
于是杨旭压根就没有考虑,第二天就亲自去找田川氏说明了情况,然后任由田川氏亲自出手,把人给抓走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是第二天中午郑成功就又来了,而且还不知从哪弄了一身青衣小帽,寻了块抹布,赌气的东擦擦西擦擦,把原本挺干净的楼梯扶手给擦的挺老埋汰。
杨旭见此简直是哭笑不得:“少爷,咱不带这么任性的,您跟主母赌气,也别拿我们姐俩开涮啊,主母若是知道您在我这没告诉她,还不扒了小人的皮?”
郑成功却说:“我爹那边我帮不上,四叔这头还不让我做点什么么?我不管,营救四叔这事儿我必须参与。”
“我的森少爷,四爷和张部堂什么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若真是有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关押在杭州,早就进南京去了,您放心,四爷无恙,早晚是会放出来的,我们不过是暂时按他的吩咐帮他做一些事而已。”
郑成功噘嘴道:“我不管,我不要回家读书了,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若是还读得下去书,我岂不成了没心没肺了么?杨旭!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再去找我娘通风报信,我……我就不认你是我的朋友了。”
杨旭笑道:“森少爷这话折煞小人了,小人可不敢认您的朋友。”
“你……你给我站住。”
杨旭哪里管他,转身就走,甚至于他此时还觉得这郑成功真有点烦。
却不想就在此时,门外王掌柜却突然领着个金发碧眼的红毛鬼子进来了,王掌柜先抱拳给杨旭行了个礼,道:“见过杨公子,不知令阿姊可在?”
杨旭客气道:“王掌柜有礼,我姐出门办事去了,要一会才会回来,不知这位是……”
“也是巧了,这位是孔特雷先生,是澳门的军官,正好来杭州办事,又与我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我听说您与令姐正在替四爷找他们有事,便将人给带来了,想不到她人却没在,实在是太不巧了,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再来拜访吧。”
“等一下!”
杨旭连忙叫停,他找葡萄牙人都找疯了,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就把人放走?
“杨公子还有事?”
“这……”
杨旭一是哑口无言,人家来跟他姐谈,那是因为外界都认为他姐是四爷的女人,又得了四爷和田川氏首肯,勉强能当半个话事人用,可他杨旭凭什么?
情急之下,杨旭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了,道:“我姐虽然不在,但是郑家的少爷却在此。森少爷,要不您跟远道而来的客人聊聊?”
王掌柜见郑成功一身小厮服,立马就狐疑了起来,给杨旭递了个你特么逗我的表情,杨旭则只好苦笑着道:“这位真是森少爷,龙爷的嫡长子。”
王掌柜翻了个白眼。
郑成功见状,突然伸出手来,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句鸟语,而红毛鬼子却大喜过望,同样叽里咕噜一阵鸟语之后就跟他特别亲热地握了握手,坐了下来。
杨旭一脸懵逼地坐在郑成功身边:“您刚才……说了什么?”
“说的他家乡话,介绍了一下我的身份,然后他信了。”
“您怎么会说他的家乡话?”
“我爹是做通译起的家,我又自幼旅居倭国,外公家负责幕府的海外贸易,所以大明话倭国话荷兰话还有这种弗朗基话,我都会一些,他见我是我爹的儿子很高兴,已经被我给稳住了,四叔想跟他聊什么?”
“我哪知道,四爷就说让我们找,没说找来干啥,他要亲自跟弗朗基人聊。”
郑成功懵了:“那现在怎么办?四叔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没事儿,你先稳住他,我让我姐想想办法,先让四爷出来跟他聊完天再回去坐牢。”
“…………”
于是郑成功又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跟那人聊了半天,最后,居然就在这角店里开了间上房,睡觉休息去了,杨旭也不明觉厉的冲着郑成功比了个大拇指。
郑成功也很激动,高兴的一拳就磕自己手掌上了:“我就说我一定帮得上忙吧!怎么样,这回我不用走了吧。”
“当然不行,我这就去找主母。”
“…………”
…………
不理会郑成功会不会有什么小失落之类的,大约晚饭时分,郑芝鹏果然就在杨娘子的帮助下,成功跟张秉贞请到了假,又共记掏了五百多两银子的好处费分给下边的小吏,顺便回家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这才赶去杨家的角店。
没看见葡萄牙人先见到杨旭,郑芝鹏赞叹道:“事情办得不错,对了你伤好一点了么?”
杨旭笑容瞬间尴尬,“好……好多了,没事了。”
杨娘子却一愣,立马紧张的问:“伤?什么伤?”
杨旭连忙道:“没什么,宁波城的时候不是帮四爷跟刘香打了一仗么,倒霉中了根流矢,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芝鹏见此自然也不会挑破,笑着点点头也就应付过去了,趁着杨娘子不注意,转过身附耳道:“罗超那种人于我来说,像个尿壶,用过之后我也嫌他臭,我把人给你留着,这个仇你将来强大了亲自去报。”
“是,四爷,您时间宝贵不必为我的事上心,红毛鬼子就在楼上,酒菜以及备好了,您一落座就可以上,您要谈什么,保证身周五十米内绝对没有人可以偷听的到。”
“很好,安排的很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