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回 红颜
意想不到的是,这场本可以赢百两银子的擂台赛竟打成了一场闹剧。
虽只是近身搏斗,但张三丰也不愿露出武当功夫。
于是随便来点基本功罢,霎时间他与光头已斗了两招,张三丰本打算在下一招结束比试,可没料,就在这时从台下冲上来一个红衣女人。
她一冲上来就冲张三丰大喊大叫:“终是让我找到你了,这次你休想跑掉!”眼看着他的名字就要被她破口而出了(武当在此打擂不可让人知晓),张三丰大惊,他伸手一抄,揽住红衣女人飞掠下台,眨眼间两人就掠得没影了。
空留台上仍扎着马步等待出击的光头惊愣不已。
此情此景,像是只有梦中才有。
“他奶奶的!还有哪个上台比试?”
台下哗然一片。
风清扬三人退出围观人群,来到一棵大树底下,栀蓝急忙问道:“风大哥,那个红衣女人为何搅局?你认得她?”
“是个侠妓,好像叫……叫苏红红来着。”风清扬道。
栀蓝扬起睫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风大哥既然连她的名字都记得清楚,那家妓院你也一定很熟喽?”
艾文丝干咳一声,转过身去,装作听不到。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风清扬板起脸来,不予解释。显然他有些恼了。
见他这样态度,栀蓝也不再问,她身子一转,走掉了。
她独自朝辣椒巷走去,风清扬跟在后面,艾文丝紧随其后。
栀蓝虽然身无分文,但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不差钱的人。她背负着手,登上辣椒巷一家最火爆的麻辣火锅酒楼。
小二见她异常美丽又气质出众,顿生好感并立刻将她引去了临窗的位子。
她一坐下来,便将窗户高高支起,从窗口望出去,辣椒巷热闹喧嚣的景象一览无遗。
风清扬走到店家门口,他踌躇不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脚为何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她要任性,就由着她去好了。干嘛要跟来?
正叹气间,艾文丝已来到他跟前。
她瞅着他,幸灾乐祸地笑道:“呵,要不要我施点小法术,为你们撮合一下?”
风清扬瞪了她一眼:“不用!只要你不搅和就成!”
艾文丝见自己的建议被他无情的否掉,正想要报复一下。
蓦地,风清扬的大手竟揽上了艾文丝的肩头,接着,他的大手微一用力,她瞬间投进了他的怀抱。
哦,天啊!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背对着窗口的。栀蓝坐在支起的窗前向外瞧他的时候,她只瞧见了他高大的背影和艾文丝投在他怀中被风吹起的衣摆。可惜,她瞧不见他俩的表情。
然而,这足够使栀蓝发疯了。
这时,小二已弯腰凑过来:“请问这位客官,要来点儿什么?”
栀蓝气呼呼地说道:“我要本店最辣最麻的锅底,配羊肉,牛肉和蛇肉,还要最烈的酒!”
小二点头,笑笑,心道:“这美人真烈!够辣!”
小二终于退下去了。
栀蓝一双大眼睛急急忙忙地探向窗外,咦?人呢?人呢?
不见了风清扬的身影。
栀蓝焦灼地站起身来,将上半身整个探出窗外,他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第六百一十七回 伤兮怜兮
此时,栀蓝感到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大手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当她转过头来时就发现一个奇丑无比的醉汉正用两只色眯眯的小眼瞅着她哩。
“美人!哦,天外的美人!”
这丑醉汉离她很近,从他咧着的嘴巴里喷出来的臭气更是令人作呕。
栀蓝顿时就想弯下腰来狂吐一场,可她强忍住了。
因为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扫视过整个二楼大厅之后,就发现风大哥并没有跟上来,就连那个会巫术的艾文丝也不见了,准确地说她的同伴统统不见了。
此情此景,她再不小心的话,恐后果难料。
于是,栀蓝朝丑汉嫣然一笑,她本意是趁机说几句中听的话,好使他自己走开。
谁知,她对他投去一个笑容,那丑汉便用一只好似刚撕过鸡腿的油腻腻的大手一把拽住了栀蓝的手臂。与此同时,丑汉另一只手已要抚上她的脸:“美人!”
“放开!”栀蓝当即侧开脸去,并用力挣脱他的脏手。
不但无果,对方拽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混蛋!”情急当中,她“呛!”的一声抽出搁在饭桌上的轮回宝剑,接着她猛然间朝丑汉肩头削去。
这一剑力量不小,可惜准头不够。
那丑汉就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地在她左右两侧闪来闪去,没完没了。栀蓝觉得自己眼睛好似花了,同时她断定自己开始头晕。
“停!”栀蓝干脆捂上眼睛,不去瞧他,以免晕倒。
“嘿嘿!美人!美人……”
丑汉果然停了下来。
栀蓝从左手指缝间向外瞧去,只是这一瞧“砰!”的一下,她本能躲闪的身体碰翻了身侧的一张椅子。
现在她的眼前,不只挡着一条丑汉子,那汉子左右两侧和身后,足足有八条和他同样诡异的丑人将她立刻围将起来。
“闪开!”栀蓝手持长剑,一双眸子从左到右扫过围将她的一圈人后大声喝道。
可他们这些人,谁也没有要闪开的意思。
一圈人中,有的双手抱臂嘿嘿笑着,有的两两之间正在交头接耳,还有甚者口吐污言秽语。
掌柜见有人在酒楼里闹事,方一露头,还未加劝阻,为首的丑汉已洞悉一切般地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栀蓝扛上肩头,并在一众兄弟的拥簇下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酒楼掌柜一阵庆幸,只要不在他店里闹事就是给了面子。至于其他事就与他无关了。
栀蓝就这样被人扛在肩上,挣扎着叫喊着下了楼。
扛着她的丑汉刚一迈出酒楼,蓦地顿住了脚步。
只听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来他的兄弟们已被迎面而来的风清扬踢飞出去。
丑汉正吃惊地瞅着他瞬间倒地的兄弟,这边传来风清扬的暴喝声:“放开她!”接着他颤抖着将栀蓝放到地上。
“好汉……误……会!误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丑汉一双小眼看着风清扬,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的掴了几个耳光。
这时,从巷口走过来的艾文丝面带得意之色地向栀蓝伸出了搀扶的手。
“不用!”栀蓝甩脱她的手。
第六百一十八回 巫山九怪
张三丰在这条据说是附近一百里内最热闹的辣椒巷里逛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心情不佳,口干舌燥,没人知道他花多少口舌才将侠妓苏红红打发走,也没人知道他没寻到风清扬他们有多焦灼。
直到他在辣椒巷口听说一个时辰之前有位出神入化的侠客将巫山九怪全部打翻的奇人奇事,这方追出风清扬他们的落脚之处。
踏破铁鞋无觅处,风清扬的临时落脚地竟就是辣椒巷口那家档次最高,舒适度最佳的风雅客栈。
张三丰一迈进风雅客栈的大门,就有一个十八九岁的伙计迎了上来,他眼睛瞅了瞅张三丰腰畔那柄即使你对武功一窍不通也会断定为名剑的剑之后,问道:“阁下就是武当山张公子?”
张三丰点了点头。
“公子的房间已准备妥当,请跟我来。”伙计当前领路。
张三丰跟随其后,穿过大堂,走过一条曲廊,来到后院的一座二层小楼,进得楼里,一楼左手边第一间的木门被伙计瞬间敞开。
张三丰朝里撇了一眼,房间很大,大得足够在屋子里练剑。采光也不错,即使现在已是黄昏。
“这就是风公子给您订的房间。”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引他进屋。
“风公子住哪一间?”张三丰道。
“风公子与那位美人住在二楼右手边第二间。”
“哦。”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姑娘,就住您对面。”
“先帮我沏壶茶罢。”张三丰道。
“好的。”伙计转过身来又道:“风公子留话说,您要是闷得慌可以先去院子里的小温泉泡个澡。晚上,他下来叫您一起用餐。”
窗外,花圃里的鲜花开得正艳,张三丰眼睛望着花圃,脑海里却想着方才打听的事。
老韩易委托他们将艾文丝送到离岸边不远处的一座高宅就医。
张三丰仔细问过风清扬,据风清扬转述老韩易的话,那座高宅位于神农大街,而高宅里的名医姓高,老韩易称那人为神农高。
可是此地,根本没有神农大街,这位高姓神医更是没人听说过。
这要到哪里去寻?
他们绝不会在此地逗留,即使三两天恐都不行。
会不会,老韩易安排的这个艾文丝另有用意?
二楼,栀蓝正侧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们来这家客栈也有一个时辰了,经过上面巫山九怪那一闹腾,她很是疲惫。在这一个时辰当中,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风清扬也没说,在揍了巫山九怪之后,他除了沉默就是牵她的手,与艾文丝三人一起回了他方订下的风雅客栈。
栀蓝小憩后,张开眼睛瞧着他。
风清扬正持笔站在桌前写些什么。
栀蓝好奇,但她并不想起身去看,更不愿先开口跟他说话。
毕竟,她亲眼看到在酒楼下他当着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的面将艾文丝抱在怀里,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你醒了。既然醒了,怎么还不起来?”风清扬走过来坐到床沿上,凝视着她。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栀蓝问。
“明日。”风清扬道。
“哦?明日走得了?艾文丝怎么办?”栀蓝问。
“你想让我怎样?”风清扬反问。
栀蓝嘟起嘴来:“反正咱们没法带她去云南就是了。”
“哦。”风清扬只是哦了一声。
栀蓝支起身子:“哦是什么意思?”
风清扬盯视着她:“今个儿,你本不该任性的。”
“哼!”
他伸出手来,将她的脑袋按在他胸口上。
她使劲用拳头去捶打他,像是她击出的拳头就是她所受委屈的代表似的。
风清扬捉住她的拳头:“都是让你害的。”
“什么?”
“我承认我的做法是有些过激了。可,那还不都是因为你!”风清扬道。
这就是他的解释。
第六百一十九回 欲解神农意
时间飞快,好像突然间天就黑了。
激情过后,风清扬先是听到从窗外那株桃树上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忽然间那笑声又到了草丛里。
他当即支起窗子,向外探去。一个黑影从草丛中一闪即沉。
风清扬合上窗户,披衣而起。
当栀蓝支起身子的工夫,风清扬已打开房门。他一双眸子瞅着钉在木门上的一张条子:欲解神农意,三更曲廊见!
“风大哥,什么事?”栀蓝伸长脖子探过来。
风清扬微微一笑,取下字条,放入袖笼:“没事,故弄玄虚罢了。”
当风清扬二人下到一楼,敲响张三丰房门时,他早已饿扁了。
他抱怨着他能吃得下一整条牛。
风清扬将目光调向栀蓝:“去外面辣椒巷子吃,还是留在客栈?”
“去外面吧。”栀蓝整个人神采飞扬,活力四射。
当风清扬一转身,发现艾文丝早已等在廊下了。
“赵姑娘,你看起来好像更漂亮了。”艾文丝算是用这句话来打招呼。
“谢谢!艾姑娘也一起来吧?”栀蓝知她一定会跟来,索性让她一下。
艾文丝咯咯一笑:“好呀,正愁没人陪我用餐呢。你们不知道,方才我叫过张公子了,他只顾在房间里一个人唰唰唰的摆弄长剑,完全不陪我出去逛的哩。”
听到他在屋里练剑,栀蓝吃惊地张着本就很大的眼睛望向张三丰。
张三丰苦笑道:“我要是有女人就用不着待在房里玩剑了,不是吗?”
风清扬轻咳一声,牵起栀蓝的手走在前面,四人一行穿过曲廊时,风清扬还特别留意了一下曲廊下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包括廊顶。
迈出风雅客栈,即是辣椒巷。
辣椒巷不只一条巷子,这是一方辣椒地儿,由横七竖八好多条巷子组成。
此时,各家店面都挂起了火红火红的灯笼,各种美食不消说,成衣铺子,胭脂水粉店也不少。
栀蓝今晚兴致很浓,她先是瞅见巷子里有摆摊替人作画的,她便跃跃欲试起来,张三丰瞧出她的想法,一把将她拉开,并轻声说道:“那些作画的都是混饭吃的。你若是在他那张专为作画准备的小凳子上坐下来,没有一个时辰甭想走。”
“为何?怎用着这么久?”
“你想,一个美人坐在这儿等画像,那会吸引多少人前来驻足?怎舍得画快了。”
栀蓝刚转过脸来,就看到艾文丝一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画着,一边拉风清扬看这个,说那个的,要是自己真在这里等着作画,那不是得了她的意吗。
“风大哥!”栀蓝在这边向他招手。
当风清扬走过来,她立刻迎上去:“风大哥,回头,你为我作画吧?”
“好。”
风清扬已为她作画多次,他们边走边说:“这次,干脆你抱个宠物。”
张三丰在旁大笑出声:“还以为,你会设计成环抱婴儿像呢。”
风清扬当即接口道:“这个主意不错。”
“张大哥,你竟取笑我!”栀蓝嚷道。
第六百二十回 面纱
今夜,辣椒巷各色饭馆他们已换了八九家,酒足饭饱之后回到风雅客栈三更将至。
张三丰足下已有些酿酿跄跄,当风清扬掏出那张“欲解神农意,三更曲廊见!”的字条给他看的时候,他摇头嚷道:“你看这字体,清秀小巧,准是一个女人。一个故弄玄虚的女人。”
“你醉了!你还是待在房里,不出来的好。”风清扬道。
“我本不想出去的。我就待在房里,不点灯。从窗户缝隙里偷偷瞧瞧你们,这总行吧。”张三丰道。
“若发生什么紧急状况,我希望你能护住栀蓝。”风清扬道。
“她睡了?”张三丰问。
“嗯。”
“放心,我会盯着得。”张三丰道。
风清扬掩起他的房门,缓步踱向曲廊,三更已到。
他的人未到廊下,他一双锐利的眸子却发现廊外一个矮小窈窕的身影正背负着手在等他。
从背影来看,那人真像是个女人。
未等风清扬走近,他耳畔就传来细微的声音:“站住。不要靠近一步。”
风清扬停下脚步:“给在下留字条的人,是你?”
又响起细微的声音:“是我。”那人仍背对着他。
“请问关于神农街,阁下有何指教?”风清扬道。
只听,对方用蚊子般的细微声音咯咯笑道:“风公子,请随我来。”话音飘过,她的人已掠走,她的身法轻灵,在江湖上可列前十,风清扬紧随其后。
月色下,二人一前一后,掠出巷子,踏过重重屋脊,又穿过竹林一片,来到一处荒废的宅院。
宅子共五进,早已破败不堪,显然荒废已久。
风清扬和那领路人立在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寒意更甚。
那人一直背对着他:“这就是风公子你要寻的高宅。”
风清扬掠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大门正上方那块早已脱了漆的高宅牌匾。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那矮小窈窕的带路人蓦地转过身来,与他相对而视。
要不是自持武功,在这样阴森恐怖的荒宅里,瞅见这样的容貌,定会把你吓个半死。
她的确是个女人,一个毁掉容貌的女人。
当风清扬看到她的脸,仅怔了一怔,随即他便恢复了常态。
“你就是高神医?”风清扬道。
“原本是。现在请叫我高姑娘。”
“高姑娘可是位巫师?”风清扬又道。
高神医从眼底放出一道光来:“你好聪敏!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
“神农街,高宅。我们已打听过不少人,无人知晓。显然你已用法术将这里隐去。再者,既然是老韩易的相识,会法术并不稀奇。”风清扬又道:“现在已寻到你,在下明日便将艾文丝送来。”
高神医步步逼近风清扬,他瞅着她,并没后退。
“你为何不怕我?我这副模样连鬼见了都怕,你为何不怕?”
风清扬苦笑:“你们巫师变个样子出来,不是难事。”
“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药剂,巫师!欲走巅峰的代价。”
第六百二十一回 惊变之夜
夜深人也静,风清扬掠出神秘高宅,独自走在回风雅客栈的路上。
月光映在他脸上,远远观之,此时他看起来更加出尘飘逸,英俊不凡。
今晚高宅的面纱好似揭开得太过容易,以至于他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远远地,远远地,他的身后鬼鬼祟祟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风清扬驻足,转身:“来者何人,请现身!”
接着,“哗”的现出一片黑影,这些黑影大概有三四十人,风清扬的眼睛瞬间张大,张大……
翌日,天刚蒙蒙亮,栀蓝便从梦中惊醒。
可怖的噩梦,血!全是血,血流淌到她脚下,她惊恐地朝血流方向探去,她看到风大哥被绑坐在一张铁椅子上,他英俊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袍也被血染得鲜红。
可当栀蓝十分惊恐,万分心痛地扑向他时,他却不见了!
她四处奔跑着不断欢呼他的名字,可这里除了浓的抹不开的白雾之外,尽是一片黑。
她吓坏了。她失去他了吗?
她尖叫着醒来,原来这是噩梦一场。她刚欲松一口气,发现风清扬并不在身侧。
她急忙披衣而起。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推门进屋的是张三丰。
她瞅着他,他一双眼睛周围黑黑的,显然一夜未眠。
可她不晓得的是,他在屋外为她守了一夜。
“风大哥呢?”栀蓝焦灼道。
张三丰双手抱臂站在门口:“出去了,还没回。”
“他去哪儿?”栀蓝追问。
“我哪儿知道。”张三丰侧过身去,不去直视她。
栀蓝转到他眼前,盯视着他:“你一定知道的。风大哥是不是……是不是有危险?”
“就算是,也要他自己解决!”张三丰道。
栀蓝缓缓后退了几步,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定定地望着自己脚上那双鞋子,她一声不吭,她的眼神那样的无助,就这样在静的可怕的气氛中持续了一会儿,张三丰实在受不了了,他开口道:“没什么人伤得了他!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栀蓝蓦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是吗?那巫术呢?”
张三丰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近年来,从西域、扶桑,暹罗不断有身怀绝技的巫师流入中原。他们博览群书,精通草药,研习咒语,其中资质高的巫师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左右一场大规模战争的胜负。
中原更有剑客遇到巫师不等拔剑,长剑便被诅咒成粉末的先例。
这些事情,栀蓝应该是听说过的。
然而,流入中原的巫师毕竟数量相当地少。他们大多都是被有权势的人雇去做事的。他们虽是为了谋利,但他们也有统一的行为规范,也受着业内的约束,并不能随意使用咒语为非作歹。
“据说在中原,巫师组织出现了一个杰出的首领。”张三丰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栀蓝,道。
“是什么的人呢?”
“是一个女人,娇小丑陋的女人。”张三丰口中说着这番话,脑海中浮现出夜里,他在窗内瞅见得那个小个子女人,是她将风清扬带走的。
第六百二十二回 换脸
高宅,一间四处弥漫着药草味的硕大房间里,风清扬正仰躺在一张柔如云絮的大床上。
他双目紧闭,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张西域薄毯轻轻地覆在他身上。
当他眼睛初睁,他先是以为自己已不在人间了。
黑影,几十条鬼魅般的黑影将他密密麻麻地围将起来,风清扬的手紧握剑柄,可他却不想抽剑而出,他只想呕吐。
一个剑客,怎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呕吐?
那围将他的几十条黑帽兜之下比高神医毁容后的面容更骇人的脸膛令他只消瞥上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然而,风清扬忍住了。
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开始,可厄运接踵而来,那群不知是鬼魅还是巫师的家伙,朝他发出他从未听过的叫声,随着那可怖的声音,条条黑影齐刷刷地向他发起了进攻。
风清扬抽剑出鞘,剑光一闪,一招华山古柏森森瞬间击出,接着就有五条黑影惨叫着倒了下去,待他再次运剑,已经不能够了。
他的体内,被他强行镇压住的三禅内功与他原本修炼的华山内功在刹那间碰撞了三次,未等敌人出手,体内天崩地裂地疼痛令他不得不弯下了身子,他免强将掌中长剑撑在地上,以使自己不至于跌下去。
可,任凭谁看到他那时的样子,都晓得胜败已定。
他败了。
风清扬没能控制住在体内肆无忌惮四处乱蹿的一甲子三禅内功,是他自己打败了自己。
夜,漆黑的巷子,他弯着腰,拄着剑,半蹲在几十条可怖的黑影之前,他未能抬起来的眼眸闪过一只只向他挥来的邪恶之手,伴随这样冷酷举动的是栀蓝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蛋还有她婀娜身姿下微凸的小腹,之后他就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醒来后,风清扬仰躺在那张极柔软,极舒适的大床上,他一睁开眼睛就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了他赤裸的胸膛。
那只手抚过他的胸膛,接着他浑身上下就现出了鸡皮疙瘩。
不消用眼睛去瞧,他也晓得那不是栀蓝的手,更不是栀蓝身上的气味。
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轻蔑,可那只手从他的胸膛滑下去,滑下去,他忍不住手臂一挥,刹那间他捉住了那只手。
那女人,娇笑一声,道出一句:“你好坏呀!”
风清扬双眉一蹙,甩脱她的手,她将脸蛋凑过来,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仰躺着的风清扬的视线当中了。
“是你把我弄到这儿的?”风清扬道。
“还用得着问吗?”那女人道。
风清扬将手臂垫在脑后,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不再去看她一眼了。
那女人眼珠子转了转,轻轻俯在他身前,轻声说道:“你是指,我就是她吧?”
“你当然是她。可在下不明白,你这番举动是为了甚?”风清扬道。
原来俯在风清扬身前的女人就是巫师组织在中原的首领,也就是高宅的高神医高琪拉。
但这显然已不是昨夜那张毁掉容貌的脸。
她变成了另一副样子。这是一张光滑的,眉清目秀的,颇有姿色的脸。
第六百二十三回 药草的洗礼
高琪拉侧身躺在他身侧,她定睛瞅着他,他却不去瞧她。
“现在,我对你的身体已有所了解。而,我对你的剑法却一点儿都不知晓。你是怎样的剑法?”高琪拉明知故问。
风清扬冷冷道:“与你无关。”
“只要是你的事,都与我有关。”高琪拉娇笑一声:“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为你做了些什么,还是在装糊涂?”
风清扬冷哼一声,坐直身子。可,他无法起身,他的眼睛没能找到他的袍子。
“我知道,男人对这种事是不会介意的。甚至有的男人,一转过身去就会偷笑。”
“够了!你应该晓得,我现在需要什么。”风清扬急着离开。
高琪拉坐起身来,从后面环抱着他:“没有我的允许,你离不开高宅的。你瞧见屋角那池热水了吗,那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风清扬当然早已瞧见奢侈的大屋东北角上用汉白玉砌成的椭圆形浴池。他不仅瞧见了,他还嗅到了从池子里散发出的热气中带着的浓郁药草味。
高琪拉在他后背上轻轻捏了一把:“还不去?那池子现在属于你了。”
风清扬猛地转过头来瞪视着她:“在下可不是你的木偶。你若要找男人,恐是找错了人!”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
他的手瞬间抄起西域薄毯,他的人一蹿起,那毯子便围在了他腰间。一个推窗望月式,身后传来高琪拉蚊子般的怪异笑声。
接着,穿窗而出的风清扬一头撞到了一层无形的气层上,然后,他整个人瞬间就被弹了回来。
好在,他动作敏捷,他弹回来,没有摔倒,而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明白她的话。
没有她的许可,他再难出去了。
高琪拉赤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她将一只手勾在他脖子上:“实话对你讲罢,我这次来中原,是欲挑选一位最杰出的剑客,传他,我毕生所学!而你,恰好就是我相中的人。”
风清扬甩脱她的手:“对不起,在下对你的巫术没有兴趣。”
高琪拉的声音又变为细如蚊虫:“你若不学我的巫术,你会变成废人!你再也不会有能力保护你心爱的美人了,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实不相瞒,在下并不清楚。”风清扬道。
“昨天夜里,你的剑只击出一招,就败了。你不会忘记吧?”
风清扬眉头一蹙:“你若指的是我体内两股互相冲撞的内力,抱歉,你多虑了。在下自有办法解决。”
“你这个人呀,真是迂腐。你若自行解决的话,没个十年八载的,连门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不需要你操心。”风清扬道。
高琪拉身子一转,坐到大床上,不去瞧一眼,风清扬也知道她在生气。
也许,她对他已经够有耐心的了。
“劳烦,高姑娘带在下出去。在下感激不尽。”风清扬道。
“行呀。”她伸出一根手指,朝药草池子指了指。
看来,巫师药草的洗礼是在所难免了。
见他还在犹豫,高琪拉站起身来,凑近他:“放心吧。那些草药,对你只有好处,没有一丁点儿副作用。而且……”
“是吗?浸过你药草池子的人,是不是声音都像蚊虫?”
“风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的喉咙是炼制草药的时候熏坏的。你则不同,你不需要进行千百次的实验,你只需要接受最终的答案即可。这样的好事,没人会拒绝。而且像你这般威猛的男人,只需浸泡七种不同的草药池子,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我保证你会更加地势不可挡。”
风清扬双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哎呦,你这个人可真坏。我指的是,一则你体内那两股内力一准儿会合而为一呢。你永远都不必再担心,你意外得来的那一甲子内功会给你捣乱了。二则呢,你晓得呀……”
第六百二十四回 怅声萧萧
风清扬一直未归。
就算栀蓝不吃饭,她腹中的胎儿也要吃东西。
可他们不仅寻不到风清扬,且身上还无银两。
幸好这件事,风雅客栈的老板并不知晓,否则他们也许早已被赶了出去。
迫不得已之下,张三丰去了长街。他欲去丐帮分舵。
因镇子小,丐帮第一百九十二号分舵,目测人数最多不超三十。在此管事的分舵主姓马,人称马老七的就是他。
张三丰并不认得马老七。
马老七当然听说过武当张三丰的名头,可他从未有机会与其相见。
张三丰忧心忡忡地在丐帮分舵门口踱了一圈又一圈,他在观察进进出出已有三回的马老七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的确是不可不察的事。因为情非得已,张三丰需要开口向丐帮借些银两。
可这个口要怎么开?这可真把他难住了。
今早,张三丰瞧着栀蓝在为风清扬的失踪焦灼不堪之余还要挨饿。那种滋味真是宁死,他也不愿去尝的。
可是他尝了那滋味,脸上还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对栀蓝留话说:“不要外出!我去去就回。”
现在,张三丰已出来半个时辰了,关于银两,他还是拉不下面子去借。
不如干骗去抢算了。找块帕子将脸一蒙,就算在丝毫不露武当功夫的前提下,他也能轻易劫下一辆镖车。
只消拿走几件红货,几个月内吃香的喝辣的足够。
究竟是去借还是去抢?反复衡量,他都不屑一顾。
可只要一想到栀蓝挨饿的样子,他的心顿时就会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包括拉下脸去向别人借钱。
就在他长叹一声,终是下定决心欲横跨长街去丐帮筹钱时,蓦地长街上一辆黑漆大马车朝这边狂奔而来,风急车快,惊得路上行上急忙闪避,闪避不及者更有被踏在马蹄之下的。
张三丰朝那疾驰而来的黑漆大马车瞥去一眼,只是这一眼,他就认出两个驾车的丑陋怪人。那两个怪人四十开外的年纪,光光的脑袋上却梳着两个小辫,且他们皆穿着艳丽的怪衣裳。
巫山九怪。
两人驾车,车厢里定是坐不下这么些人罢。
就是瞧了这一眼,下一瞬横行直撞地黑漆大马车便朝张三丰狂奔而来了,且正驾车的绿袍小怪嘴里一边大骂着不长眼的挡道狗,一边挥动的马鞭猛然间朝张三丰席卷而来。
“妈的!”只见张三丰身形跃起的同时,手臂一挥,扯住鞭稍,接着他猛力一带,那驾车的绿袍小怪“砰!”的一声摔下马车,一张丑脸整个地抢到地上,来了个妥妥地狗吃屎。
拉车的健马受到突然而来的惊吓,狂嘶一声,人立而起。
就在这一霎那间,立起来的健马掀翻了车厢,车厢侧翻倒地,马匹也因负重而跌倒。
伴随着尘土飞扬的长街上顿时暴起的尖叫声,从车厢里“嗖!嗖!嗖!嗖!嗖!嗖!嗖!”地蹿出余下的七个巫山怪人。
“谁?谁活得不耐烦了,胆敢砸翻老子的马车?”他们当中一人吼道。
而,另一个驾车的紫袍小怪的一条腿则被车厢压住了,看样子,砸得不轻,他嗷嗷地叫着,寻求着他同伴的帮助。
第六百二十五回 熏
与此同时,风清扬正紧闭双目泡在巫师药池里。
他身侧的高琪拉轻声问道:“怎样?有没有不舒适的感觉?”
沉默。
高琪拉瞬也不瞬地瞅着他,缓缓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适应能力强的惊人。”
沉默依旧。
“即使你再强,也不准浸在药池里持续运功超过一个时辰。”
沉默,还是沉默。
“我知道,你是急着离开,才如此的。可是你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就算你回去迟了,你的仙子美人又不会跑掉。”高琪拉又道。
“让我安静一会儿,谢谢。”风清扬终于开口了。
高琪拉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担心你的兄弟会趁人之危……”
“闭嘴!”风清扬猛地睁开眼睛,瞪视着她:“有些事,你是无法理解的。”
“是吗?给你说个故事吧。”高琪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一定听说过,二十年前纵横江湖,儒雅风流的巴山剑客莫林山罢。莫林山就是我昔日的丈夫。”
“据在下所知,莫大侠的结发妻子早已过世。难道都是谣言?”风清扬道。
“当然是谣言了,我是没死。不过也和死人差不多了。”高琪拉喃喃道:“当年我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哩。莫林山风光的时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谁不想一睹莫大侠的风采呢。他们都说巴山剑客莫林山剑法一流,而且人很潇洒,很高雅,很洒脱,很风流。其实,那些人根本不了解他。”
风清扬从她眼中读出无尽的恨。
“可是巴山剑客莫林山死得很惨,听说在他死之前已经不是男人很久了。”风清扬道。
高琪拉接着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一点儿都不错!像他这种衣冠禽兽,罪有应得。”
风清扬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对高琪拉与其丈夫之间的感情纠葛并不感兴趣。
“我要是有你女人那样的好福气,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高琪拉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不使其流下来。
风清扬表面上没作丝毫反应,因他心中清楚,此种情景下的女人,最好不要给于任何言语上的安慰。
高琪拉却因风清扬的冷漠,愤怒起来。
一条毒蛇,吐着红芯爬上汉白玉石砌成的浴池,接着它“嗖!”的一声向风清扬袭来,风清扬虽紧闭双目,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只见他手臂挥动间已夹住毒蛇七寸,下一瞬,那毒蛇被摔到地上,爆裂而死。
“有意思吗?”风清扬道。
他当然指的是,高琪拉变蛇出来报复的行为。
“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高琪拉转怒为笑。
他没有言语。
“可我更想成为你心爱的女人。”高琪拉轻声说道。
风清扬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我在跟你讲话。”高琪拉盯视着他。
“办不到!”风清扬道。
“你确定?”高琪拉问。
“确定!”
“你晓得,我可以毁灭她。”高琪拉道。
第六百二十六回 圆月黑影
这边张三丰打败了巫山九怪,抢了他们的黑漆大马车,且得了车厢里他们为非作歹时得来的一箱金叶子。
这样的架打在丐帮第一百九十二号分舵门口,那管事的分舵主马老七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主动迎上来,邀张三丰进府一叙。
张三丰现在已用不着问别人借银两吃饭了。
他虽是得了巫山九怪的黑漆大马车和金叶子,可他心安理得着呢。然而,丐帮他也是要去的,他正好可以借此托马老七帮着打听风清扬的下落。
当他问起神农街高宅的时候,马老七的脸突然变得极为沉重。
张三丰盯视着他,觉得有希望。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向人打听神农街高宅时,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闻所未闻的模样,更甚者还有以为他们在讲疯话的。
马老七在一翻纠结之后,终于讲出传说高宅里有异物这样的话来。
“异物?”张三丰问。
“是的。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在下与一位朋友在竹林里相会。本是平常的切磋了几招,可打到中途,对方突然和在下嬉闹起来,她腾空而起,急如旋风般地飘然而去。”马老七回忆着那晚的情景。
张三丰在他眼睛里读出一种复杂,矛盾且一时又难以言明的感情。
现在,他已断定与马老七在月圆之夜相约竹林的朋友,是个女人了。
否则,像他这样的汉子怎能在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江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矛盾的痛苦之色呢?
张三丰没有吱声。
他在静静聆听关于高宅,关于那一晚的一切。
马老七又缓缓道来:“在下当然不能服输。若当时她不飘然而去,我定有希望……于是,我立刻展开身形追了过去。可,轻身功夫是我的弱项,就在我担心自己追不上她的时候,她竟顿住身形,悄悄立在一处老宅子门口等我。”
“当见我跟上来时,她好似故意朝我嫣然一笑,我竟痴了。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我打小在这里长大,但从未见过此地有这么样的一座五进的大宅。我心中虽有疑惑,有怯意,可我还是进去了。”
此时,张三丰从马老七眼中瞧见他对钟爱女子的憧憬。
多么熟悉的感觉。
他使张三丰记起,自个儿初见栀蓝时的情形。
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和尚,小和尚瞧见她,迷上她。奈何一痴迷便已是半生。
然而,栀蓝并不是魔头。她是个美人儿,一个令男人痴迷的美人儿。
“后来呢?”张三丰问。
“我一进高宅,就被几十条身着黑衣,头戴帽兜的黑影鬼魅般地给捉了去。当时那一刻,我以为我也会变成这些黑影中的一员。”马老七苦笑道:“可我高估了自己。我那美人朋友根本不屑让我成为黑影。”
“为何?”
“后来我看清了,看清那些黑影丑陋骇人的面容后,他们当中有个最年轻的黑影对我讥笑道,你以为进到高宅就可以做黑影,你还不配!”
第六百二十七回 思归
夜,战战兢兢。
栀蓝坐在风雅客栈二楼客房一把雕花木椅上,她坐在那里一动一动,也不知已过了多久。
风清扬离开之前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的,现在换作栀蓝坐在这里等他回来了。
她已等了太久,等得茶饭不思,滴水未尽。
风雅客栈静谧已极,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是一个等人的好地方。
因为只要有丝毫的响声,你都不会错过的。
她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窗外的乌鸦却像是着了急,刚从低处腾空斜飞起三只硕大黝黑的乌鸦,紧接着斜蹿而来两只更大,更凶的乌鸦。
听到它们的扑腾声,栀蓝禁不住将视线调向窗外,她长叹一声“哎!”就连这群乌鸦都在这里捣蛋,怎能不让人伤感。
此情此景,谁见了乌鸦都会忧郁。
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令美人蛾眉紧锁,他还会回来吗?
寂静的长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因久坐而下肢发麻的栀蓝手扶身侧的木桌站起身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子里虽未点灯,可随着房门的开启,从长廊上射进来的月光映在那人脸上,她足已看清来者的脸。
她瞬也不瞬地盯视着那人的脸,那人也同样的瞧着她。
接着就有成串的泪珠落下来,那人没有进来,栀蓝迈开步子走过去,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直没从对方脸上挪开一瞬。她慢慢地靠近他,朝他伸出手,她的手捉住他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温暖如初,她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走进屋内。
房门掩上,两人相向而立,栀蓝伸手抚上他的脸,他一把将她带进怀中。
多么熟悉的男人气味,多么温暖的怀抱,他终是回来了。
可,风清扬却道:“你不怕我?”
栀蓝拼命地摇着头。
风清扬双手捧起她的脸,好使她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张着挂有泪珠的长睫毛,定睛望着他,她欲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要铭记自己苦苦等来的夜晚,一个好容易等来的他。
她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接着她就踮起脚来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经过高宅巫师药草池子的洗礼之后,风清扬原本英俊了半生的脸有些扭曲变形,若是仔细瞧的话,还带着些许狰狞。
“你确定要这样的我?”风清扬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要!我当然要!”她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他俯下头来,吻了吻她:“你不后悔?”
“不,绝不后悔。”
接着,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两人迅速合到一处……
没人知道,高宅里风清扬面对的一切。
那些黑影,帽兜之下面容可怖的丑八怪,他们本也曾是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人,可他们踏进高宅,通不过巫师的残酷训练,最终成了面容丑陋的黑影人。
没人知道通过巫师终极训练的方法,可那法子被浸在草药池中的风清扬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给破解了。
风清扬双手沾满黑血,满池子的药草味也无法掩盖住的腥臭使他只想作呕。
那是最后的关头,他夺过高琪拉考验性地向他猛刺而来的利刃,下一瞬,手起刀落,他用一道刺眼的白光划开高琪拉脸上没有丝毫缝隙可寻的那张人皮面具。
面具落入池中,黑血溅出,腥臭顿时弥漫整个屋子,高琪拉转过身去:“你赢了!请记住一切我传的要诀。”
第六百二十八回 丑颜
现在,苏红红已亲手炖好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鸡汤。
你若瞧见那只大锅定会好奇里面究竟炖了多少只山鸡。
风雅客栈,张三丰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苏红红给喊了起来。
昨夜,他从窗口瞧见风清扬走回客栈。
风清扬是走回来的,尽管是三更半夜,他也没施展轻功。
当风清扬穿出曲廊时,张三丰已等在那里。
风清扬目力极好,他当然早就看到了张三丰。
风清扬朝他微微一笑。
月色下,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是云淡风轻。
可,张三丰拍了拍风清扬肩头,说道:“你的脸怎么会弄成这样?”
江湖人都晓得,风清扬是武林中少有的美男子。
他脸膛的英俊绝不逊色于他的独孤九剑,至少女人们是这样认为的。
就连他三十二年的兄弟张三丰有时都会羡慕风清扬的英俊不凡。
而风清扬对大姑娘,小媳妇们朝他投来的爱慕眼神,也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了。
张三丰瞅着风清扬的脸,他的脸从左边凹进去一块,又从右边凸出来一部分,明显是有些变形。
风清扬却笑着回了张三丰的问题:“不打紧。是巫师药草池子的药性太过猛烈导致的,待药效散去,便无事了。”
张三丰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个小个子女人果真是巫师组织的首领,高琪拉?”
“就是她。”风清扬道。
“你的运气不差。白日里我跑去丐帮分舵找那管事的马老七打听你,打听高宅,你猜怎么着,马老七竟在月圆之夜也到过高宅,他声称高宅里有异物,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张三丰道。
风清扬望着他,说道:“他说的没错,基本上是这样。”
张三丰又道:“我是不怕,可高宅究竟在哪里?我的鞋底都要磨穿了,却连点儿影都找不到。什么竹林尽头,根本什么都没有!”
风清扬道:“不必寻了,艾文丝已经到了高宅。”
接憧而来的是沉默和思索。
马老七没成为黑影人,是因为以那些人的意思是他还不配。据此推测,他根本没有碰过草药池子,他的脸当然相安无事。
可高琪拉又怎肯放过马老七?
张三丰与风清扬二人凝视着彼此,对这个问题想不出。
张三丰毕竟见过马老七,他认为,马老七定是在高宅留下了很重要的东西,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
不管怎样,风清扬总算平安无事(尽管他的脸有些变形,好在也只是暂时的)。
之后,有风吹来,风抚过张三丰的头发,张三丰顿时将一双眼睛张得老大,因为他所有的头发丝,一根不拉的,都朝着夜空高高地竖了起来,那个模样十分的滑稽可笑。
张三丰一双眼睛瞅着风清扬,他立记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呲着整头的头发,对风清扬说道:“看来这一趟高宅,你收获不小。这是哪句咒语?”
风清扬没有吱声,他身子一侧,从张三丰身旁走了过去。
他一走,张三丰整头呲着的头发就恢复了原样。
正当张三丰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的时候,蓦地,他的身后有人飞掠而来。
张三丰自然而然地转头去看,这一瞬,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身穿红袍的女人两只手里拎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只不知从哪里刚得来的山鸡,眨眼间,她就到了他跟前。
真不愧是侠妓苏红红呀。
张三丰竟被她逼得无处可逃。
第六百二十九回 百毒不侵
栀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侧身躺在风清扬的臂弯里。
他早已醒了,他正定睛凝视她,用他那黑亮深邃的大眼睛。
栀蓝惊呼一声,坐直了身子:“哦,天啊!天啊!”她转过脸来,又瞧了瞧他,没错!她的眼睛没出什么问题。
风清扬的脸显然已恢复原本的英俊。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风清扬将手臂垫在脑后,不去瞧她。
她嘟起嘴来:“风大哥,昨晚你是在考验我?”
“什么?”
“你就是考验我。”栀蓝越想越气。
“我没有。真的没有。”风清扬道。
风清扬的脸是药效散尽后自动恢复的,至于要用多长时间恢复,实则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一双眸子快速扫过正闷闷不乐地她的光滑的后背,然后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你有时,总这样。”
“哪个样儿?”栀蓝扬起睫毛望着他,她需要他的解释,关于昨晚。
“比如,没事净爱天马行空的瞎想呀,又或者怕这怕那的。”风清扬道。
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解释。
“风大哥,高宅里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高琪拉又怎会让你离开的呢?”
“我要走,她是拦不住的!”风清扬道。
栀蓝将脸靠近他的胸膛,用鼻子努力地嗅了嗅:“好浓的药草味道。”
“对!我浸泡过巫师药草池子。”风清扬的手抚上她浓密的长发。
“那是做什么的?痛不痛?”
“药草池子,当然是有医药价值的。”
风清扬将他体内三禅内功和华山功力互相冲突已被医好的事,如实对她讲了一遍。
她张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听他所讲得一切,那些关于上古语的神秘咒语,那些关于药草在他身上起得神一样的功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百毒不侵?风大哥,任何毒物对你都没作用了吗?”栀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应该是这样的。”风清扬道。
栀蓝眼睛转了转,又道:“那个巫师组织的首领高琪拉,她为何要对你那么好?”
“怎么,你连她的醋也要吃?”风清扬道。
“我只是觉得,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东西。”栀蓝低下头来,认为自己不如高琪拉那么有本事。
“我真正需要的是你的爱情!还有……”他的手抚上她的小腹:“还有,你给我生的儿子呀。”
他的话,让她转悲为喜:“讨厌,你那么期待是儿子吗?”
“反正,你怀的是双胎,一定会有个儿子的。风家不能没有继承人。”风清扬道。
此时此刻,门外传来张三丰的嚷嚷声:“什么继承人,继承人的,没完没了。快来吃鸡啦!”
“来了!”
栀蓝被门外张三丰的嚷嚷声吓了一跳:“张大哥是顺风耳吗?咱们的话都被他给听了去。”
风清扬蹬上靴子:“他是刚到。”
“我也是练过功夫的呢,为何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呢。”栀蓝心道。
风清扬一开门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张三丰,这不奇怪。
而从楼梯口噔噔噔拐出来的人竟是侠妓苏红红,她两只手里正端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锅子,那锅子里热气腾腾的山鸡散发出来的诱人味道,使栀蓝想起自己昨个儿一整天都没进过食了。
第六百三十回 白烟
饱食过一顿山鸡,他们一行人要启程了。
他们要乘坐的是张三丰从巫山九怪那儿夺过来的漆黑大马车。
马车是有了,可惜没有车夫。
张三丰自己不方便亲自驾车,临行前他又去了一趟丐帮第一百九十二分舵,他欲去丐帮要个弟子过来,帮忙驾车。
至于车夫的银两,自然少不了。
就在张三丰迟迟未归的当儿,一个男子独身一人前来风雅客栈投宿。
风清扬和栀蓝二人正在给远行的马车放置衣物,斗篷,还有一些现从辣椒巷买来的点心,牛肉,烧饼,水果,酒之类的东西。
当他们听到独身来客栈投宿的男子向掌柜的报上名号的时候,风清扬的目光被他吸引了过去。
那男子报的名号竟是华山岳不群。
风清扬自然逮住了岳不群。
可是现在,他从头到脚已将这个岳不群细瞧了一遍。这无疑是个冒牌货。
落院里,停在径巷上的马车前:“为何要伪装成岳不群?”风清扬盯视着他。
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瘦瘦弱弱的小伙子用一只颤抖的右手解下腰畔那柄黑色剑柄,黑色剑鞘的长剑,接着他弯下腰来,任凭谁看过去,他下一瞬欲做的动作都是将长剑献上来,以求自保。
这只是一个假动作,他弯下腰来的同时,右手握紧剑柄,左手闪电抽出剑鞘,接着从剑鞘之中一股白烟四起。风清扬离这柄剑,和这股白烟只有一寸的间隔,他现在已是百毒不侵之躯,毒烟和剑都伤不了他,可那白烟之中的剧毒却可让风清扬身侧的栀蓝当场毙命。
好毒的计谋。
好大的胆子。
下一刻,风清扬用闪电般掷出的铜板点中了冒牌货的穴道,与此同时他的大手掩住栀蓝口鼻,二人的身形瞬间腾空而已。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栀蓝在惊呼之下已吸入了部分白烟中的七花之毒,她脸色发黑,她的人已倒了下去,倒在风清扬怀里。
“栀蓝!”
栀蓝躺到了大床上。
那个冒牌货也被极粗的铁链子锁住,关在风雅客栈柴房里。
现在,正在审问他的人是张三丰。
冒牌货的穴道已被解开,可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对于张三丰的审问,他拒绝作答。
张三丰盯视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拔掉你的舌头,或是挖掉你一只眼睛?”
冒牌货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嘴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一闪而过:“武当打人从不打脸,又怎会去挖人眼睛,割人舌头呢?”
接着就有重重的一脚踢中了他的心窝,“噗”的一下,冒牌货口中的鲜血一口喷出,他负痛蜷伏在地上。
未等他回过神来,张三丰已揪住他的头上,猛地一下将他整个人摔到墙壁上,全身散架般的冒牌货眨巴了两下一双云里雾里的小眼睛,昏了过去。
不过,他捞不着昏睡。下一刻,他就被一大桶冰冷刺骨的脏水浇醒了。
冒牌货张开眼睛,瞅着张三丰,说道:“没想到,名门正派还兴这一套?”
“小子,你的狗屁白烟,七花之素伤了那个女人,你应该被千刀万剐!”张三丰怒不可遏地朝他吼道:“快交出解药!否则的话,别怪我将你的手指一根根剁掉。”
冒牌货愣愣地看着张三丰,不语。
接着就有一根血淋淋的小指头,飞起,旋转,然后落到地上。
冒牌货的尖叫声迟疑了一会儿,他根本就没有瞧见张三丰是如何出的手。
“解药,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