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酒夜观剑
张三丰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酒壶。
一壶酒已空了,另一壶还有酒。
张三丰拿起酒壶嗅了嗅,喝了一大口,这酒的确不错,喝一杯也是喝,喝一壶也是喝,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蹋了如此好酒。
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自嘲的笑了笑,开始敲门。
婉儿并没有阻止他进来,因为她知道他满怀的悲痛需要发泄。
张三丰道:“拿酒来,拿最好的酒来!”
婉儿见他面上已全无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已发青,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是个受伤的人,居然还来要酒喝。
婉儿替他倒了一杯酒。
他笑道:“风清扬呢?其实他也应该陪我喝点的。”
张三丰一饮而尽,但手已拿不稳酒杯,酒溅了出来,溅到衣服上。
婉儿望着他,良久良久,忽然一笑,道:“我陪你喝。”
她不用酒杯,她对着壶嘴就将一壶酒喝下去大半,忽又喷了出来,然后又喝。
她还是不用酒杯,嘴对嘴的又是三壶酒喝了下去。
婉儿道:“张大哥,用不用给你找妓女?”
张三丰忽然一拍桌子,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不过你的味道太淡了些。”
婉儿道:“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治病,你的伤不治会死的。”
张三丰没理她,坐在那里左一壶、右一壶的喝了起来。
张三丰突然搂住她,道:“我的伤,只有你能医得了。你想我死吗?”
突然酒壶被摔得粉碎,风清扬一下把他揪了起来,道:“你别得寸进尺。”
张三丰揉着眼睛道:“她的命是我救的,她理当是我的。”
风清扬抡起拳头,朝他的脸上挥了过去,他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婉儿奔过去,挡在张三丰前面,道:“风大哥,别再打了。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他会死的。”
风清扬目中立刻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的心在刺痛着。
风清扬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这时窗外呼啸过一阵凄厉的风,风里飞过来的还有一把刀。
风清扬长剑挥出,刀已落地。
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从窗外掠了进来。
风清扬道:“来者何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把这个女人交出来,饶你性命。”
风清扬对张三丰使了个眼色,意思:“护住她。”
风清扬喊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个房间,也不嫌拥挤,要打,随我来。”
他的人忽然飞起,跃出窗外。
远远的空地上,风清扬被这二十三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敌人纷纷拔剑,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树叶都飘飘落下。
离枝的树叶又被剑气所摧,碎成无数片,看来就宛如满天风雨。
这景象甚是凄绝。
婉儿道:“这些人看起来武功都不弱,风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张三丰道:“你对他这点信心都没有?”
婉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首的黑衣人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风清扬当头洒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风清扬周围方圆两丈之内,都已在他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其余的二十二名大汉也一起攻了上来。
就在这一瞬间,风清扬长剑已出鞘,谁也没看清,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如雨般的树叶还未落下,敌人们也尽数倒在血雨中。
张三丰面上全无丝毫表情的道:“他的剑比以前还要快。看来他这些年不只是谈情说爱,也下了苦功夫。
婉儿道:“他经常谈情说爱?”
张三丰笑了笑,道:“他的红颜知己遍天下,你没听说呀?也就是我喜欢上妓院,我可不喜欢麻烦。”
婉儿道:“不知你的太极剑和风大哥有没有一起切磋过?”
张三丰笑着道:“你想知道?你是想知道,我和他谁的床上功夫更厉害吧。”
听到此处,她美丽的脸庞上立刻泛起了红晕。
婉儿道:“你……你……”
张三丰道:“你真想试试?”
婉儿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你的伤,别耽误医,我可不想欠你的情。”
张三丰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张三丰又道:“我猜,过些日子,你还会进宫。”
婉儿道:“这个不用你费心了。”
张三丰笑了笑,道:“哦?我怕你还是应付不了。”
婉儿道:“我发现你有双重性格。浪荡不羁只是你的表面,你骨子里却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张三丰笑道:“是吗?对你情深义重,你不会是越了解就越喜欢吧。”
张三丰又道:“要不现在你就跟我走?我相信,我能让你满意。”
婉儿道:“够了。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做。你也不会这样做。你又何必这样说?”
张三丰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他的女人。我也知道,你只喜欢谦谦君子。不管怎么样,你要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婉儿看着他深情的眸子,道:“谢谢你。你也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张三丰道:“这个你莫要管,别忘了,我有浪子的一面。”
话音刚落,张三丰已纵身没入这浓浓的夜色之中,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
就是你我,一南一北。
你说是我甘愿离南,我只说是你不肯随我北来。
——张三丰
天地寂静,风吹过木叶,月光自树梢漏下,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
风清扬道:“你感动吗?”
婉儿道:“你这句话的意思呢,是代表你在吃醋。”
风清扬道:“吃醋哪有吃你好。”
婉儿的脸突然红了,她羞涩的道:“你心里想的不是好事。”
风清扬没有说话。
他已将她抱到了柔软的垫子上,吻住了她。
窗外已飘起了雨。
雨下得缠绵而绵密,而且下得正是时候。
在春天里,老天仿佛总是喜欢安排一些美妙的事,让一些美妙的人在不经意中相聚。
第四十七回 当风起的时候
今日风清扬换了一套天蓝色的长衫,很轻,很薄,剪裁得很合身,再配上她在这长安城里亲手给他挑选的小牛皮马靴。
婉儿不喜欢浓妆艳抹,完全不着脂粉,今日穿的也很考究,一件紧身的墨绿衫子,配着条曳地的百褶湘裙,不但质料高贵,手工精致,颜色也配得很好。
穿衣服也是种学问,要懂得这种学问,并不是件容易事。
长安城里,一派富足之气,沿街的几家大菜馆里,酒香四溢,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街的尽头,就是这里最有名的羊肉馆。
门里是一间大厅,密密放着十来张圆桌面,上面搁着火烧得正旺的大火盆,这是吃烤肉的,不管三教九流,认不认识,大伙儿围着圆桌面一坐,三杯烧酒下肚,天南地北的一聊,谁跟谁都成了好朋友,尽管一出门,又是谁也不认识谁。
从外屋往里走,经过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是分成一间间的雅座,屋里当然也是升着旺旺的火,那才是算真正吃涮羊肉的地方。
这天羊肉馆里里外外,显得格外的忙碌,院子靠左边的一间屋里风清扬、婉儿、张三丰三人同席而坐。
婉儿对张三丰,道:“张大哥今日可别醉了,你的伤还没好。”
张三丰笑了笑,道:“什么伤?我的伤在心里。”
风清扬瞪大了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些?”
张三丰道:“我现在就很清醒。比你还清醒。我有个消息至少值得痛饮三百杯。”
张三丰笑着喊道:“上好酒,我要最好的酒。”
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用一双柔美莹白的芊芊玉手捧着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陈的绝顶花雕,送到他们面前。
“请。”
张三丰和风清扬接过来就喝,喝了一杯又一杯。
张三丰眼睛却一直在盯着任婉儿,就好像蚊子盯在血上面一样。
风清扬却一直在看着他,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盯着的是什么人?”
张三丰笑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个值得看的女人。”
风清扬抚摸着她柔软又甜蜜的身子,道:“她是我的女人。”
张三丰笑着道:“你说的不错。”
张三丰看着婉儿道:“在宫中救你的那天,其实我在监狱里还救了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然后呐?”
张三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魔域使者无向。”
“他为了报答我,给了我一颗寻梦石。”
他说:“只要我愿意,可以助我寻回我的梦中人,载我们到一处世外桃源去,让我们两情欢洽,共度一生。”
一阵风吹过。
一瓣花飘落。
婉儿没有说话。
风情扬看着他,道:“魔域使者的法力,不过是江湖传言。”
张三丰笑着道:“这是别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从没有人轻易放弃。”
花落无声,断肠亦无声。
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
风清扬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
张三丰也陪了一壶酒。
张三丰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婉儿。
他们酒已经喝得不少了。
风清扬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冷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张三丰道:“你不会。”
风情扬道:“为什么?”
张三丰道:“因为第一,你已经尽得美人心。第二,你我相识多年,你知道,我绝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尤其是女人,我更不会这样做。第三……”
风情扬道:“第三,这里面也许有个阴谋。也许有人想让华山和武当互相残杀,坐收渔利。”
张三丰喝着壶里的酒,笑着道:“你确实是我的知音。”
就在这个时候,婉儿注意到手捧花雕的白衣女人又进来送酒,她一直在盯着风清扬看。
风清扬和张三丰也注意到了。
白衣女人笑了笑道:“风大哥不认得我了?”
风清扬一脸茫然,好像完全不知道。
张三丰又是笑,他说:“风清扬果真是红颜知己遍天下,自己都数不清。”
白衣女人递给他一杯酒,盈盈一笑道:“我相信,风大哥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之外,一定也不曾忘记我。”
她说话声音柔柔的,软软的。
风清扬笑了笑,他的笑容温和文雅而有礼。
白衣女人眨着眼笑道:“我就是那晚在秦淮河专门伺候风大哥洗澡的丫头。”
她这句话刚说完,风清扬就已经被婉儿拉了出去,是抛了出去。
夜,春夜,有雨。
春雨密如离愁。
客栈里婉儿喝尽最后一杯酒,将醉未醉时,她说:“你真是个多情的人?”
风清扬抱着她,道:“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婉儿不语,她在等他的解释。
风清扬道:“我不知道她是谁,我都不曾记得了。她只是客栈里给我准备洗澡水的丫头而已。”
婉儿道:“没别的?那她还记得你?”
风清扬道:“没别的。不过今晚我要你伺候我洗澡,你不是还想要别的嘛。”
第四十八回 有你则心安
婉儿无疑是个极美的女人。
这次她高烧了两三天。
风清扬用湿布把她脸上的汗都擦干净,把她的手、她的胳膊、她极美的一双腿都擦的那么干净,他自己虽然又脏又累,可他一点都不在乎。
如果她再病一次,多少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这两天来,她虽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可是看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她已经把他当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这种感觉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这一生只愿她这么样依赖着他。
他醒来时,就发现她在默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你累了,你也应该躺下来睡一下。”
她的声音轻柔平淡,他躺了下去,躺在她的身边。他抱着她那样温柔,就好像春风吹遍大地时花朵开放的那么温柔。
风清扬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他实大太累了,所以一睡就睡得很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快到黄昏了。
睡在他身旁的婉儿已经起来梳洗过,换了身紧身衣裳,用一根丝带束住了满头流水般柔滑的长发,坐在他床头默默地看着他。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风已经渐渐停了。
天地间一片平静温柔,她忽然轻轻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风清扬说。
“我喜欢让你躺在我的怀抱里。”风清扬又说。
她轻抚着他的脸,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是她眼睛里的柔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有一切事的发生都那么美好,就好像春雨滋润大地时,万物都一定会生长那么美好。
那么自然,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
静静的夜,静静的街。
风清扬牵着婉儿的手,漫步在这长安城回民街上。寻了一家这里味道最正宗的小店,吃了一碗又香又辣又烫的羊肉泡馍。
他们喜欢两人同吃一碗泡馍。
今日他们没有喝酒。
他们倒是同喝了一瓶回民的酸奶,很厚的那种。
然后他们又手挽着手,走到了大雁塔。
她的手已经被他的掌心温热了。
她不想变冷,只想被他牵着。
风清扬从怀里掏出一张拜帖,递给她。
一封简单而明了的战书。
五月初八,凌晨。
长安城,大雁塔。
王路
“五月初八?他定的是明天?”
“是的。”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已经发觉她的手忽然又变凉了。
她告诉他:“明天你一定会击败他。”
婉儿说:“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晚上不许你碰我,从现在开始,就不许碰我。”她已经要把他推开了。
“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风清扬没有睡。
他早就扬名江湖了。历经大小数百战的他,又怎么会因为明晨那一战而紧张焦虑?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他已经伏在她身上,深深的吻她。
她要推开他。
他只是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放心吧。”
五月初八,凌晨。
大雁塔,如约而至。
现在他们就站在大雁塔下。
王路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不佩剑?”
风清扬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道:“因为我不想你死。”
王路愤愤的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为她而死的。”
接着,他突然用小刀在手腕上刻她的名字。
用小刀割手腕!一刀割下,皮开肉绽,鲜血冒出来。
不痛吗?想象一下已经痛得要死!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但他仍咬着牙。
风清扬道:“你这是以血明志?”
他是以血和伤口来见证他的爱。
王路道:“你永远无法明白的。”
风清扬道:“你可以走了。”
听到此处,王路整个人都已抽紧,甚至连声音都已嘶哑:“你有绝对的把握?”
风清扬道:“如果出手,你一分把握都没有。”
现在他面对着风清扬,心里竟忽然有一种被鞭打的感觉。
一种无法形容的刺激和痛苦。
他突然狂吼,撕裂自己的衣裳。
他痛苦、他狂吼、甚至有人说他疯了。
婉儿叹了口气,缓缓的走过来,看着他的手腕,道:“何苦,这是何苦?”
王路抬起头来望着她,道:“何苦?”
婉儿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苦来?”
这个费人深思的问题,王路解释道:“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王路。”
他的解释像是一把刀一样刺入婉儿的要害。
他突然大笑。
他的笑声撕裂,笑容狰狞:“你以为明珠偷走的那朵魔花是真的吗?”
婉儿的脸立刻僵住了。
王路又道:“你可以不回来,也可以杀了我。可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若真是变成了丑八怪,你的风大哥还会不会要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燕子般的掠出了两丈。
是有情,是无情?
又有谁能承受?
婉儿道:“他得不到的东西,是一定要毁掉的,从来没有例外。”
风清扬紧紧的拥她入怀,道:“我会想别的法子给你医。”
她没有说话,她还能说什么。
她心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这张美丽的脸,也许就失去了她所有的幸福。
第四十九回 月圆月缺
他怕失去。
他怕失去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
这天早上,奇静,风清扬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人呢?
人已去,如梦如雾如烟。
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人世间哪里还有比离别更真实的。
所以他只有醉。
醉生梦死中,长安城里杏花楼最妖媚最大胆的第一名妓,正在不停的扭动着她的水蛇腰翩翩起舞。
长安第一名妓芊芊,她的腰比蛇更灵动柔软,皮肤就像缎子一样,光滑柔美而温和,同时又带着种原始的诱惑力。
一种可以让所有男人都心跳不已的诱惑。
所有男人的心跳都加快了,呼吸却似已将停止。
她一双美丽又多情的眼睛却一直盯在风清扬身上。
他呢?他有没有心动?
外界流传风清扬被她迷住了,因为是个男人就会被她迷住。
难道他不是男人?
他当然是正当壮年的男人。
可他真的会被迷住吗?
窗外有月,淡淡的月光。
简陋的小屋,竹帘已卷起,一个淡扫蛾眉、不施脂粉的丽人,正手托着香腮,坐在窗口,痴痴地看着远方。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
木桌上有一盆盛开的兰花,清新脱俗,飘着一种让人沉醉的清香。
张三丰望着她,道:“你看起来,憔悴了好多,不过依然很美。”
婉儿垂着头不语。
“你离开他多久了?”
“十三天。”
“我本不想说的。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他发了疯的到处找你。他已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他……”
“不要说了。”
“我怕……我怕他撑不下去。”
“我累了,你……你先回去吧。”
快马,狂奔,青山渐近,更近。
此时,月色淡如水。
淡淡的月光,从这扇半掩着的窗户里进入了这间小屋。
小木屋在城郊青山前,婉儿在这间小木屋里。
桌上有菜,小菜。桌上也有酒,烈酒。
她自酌自饮。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手开始瑟瑟发抖,她缓缓的抬起头来。
是他。
他消瘦了好多,他的脸是苍白的。
唯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深情,那么温柔。
风情扬开口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风清扬。
她没有说一个字。
可是风清扬却像是受到了天地间最神奇的一种魔力的深深吸引。
他把她拥在怀里,道:“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怎么忍心?”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却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了。
她没有忘记。
她这样做,只不过因为她自己知道,她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她眼中的热泪好像已经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要想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眼中的热泪,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她喝了一口酒,一口就把这壶里的酒喝光。
风清扬说:“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你。”
婉儿依旧沉默。
风清扬慢慢地抱着她,接着说:“我的婉儿,我的仙子竟然不自信了。”
婉儿说:“我哪有?”
“你怕你的毒不能解,怕我嫌弃你。所以你才狠心躲了起来?”
“可你打算就这样,让我们郁郁而终吗?”
“郁郁而终?风大哥你会有痛楚吗?你不是整天……”
“整天怎样?”
“整天沉迷于长安城里绝色名妓的石榴裙下吗?”
“幸好你还会吃醋。”
“你……你……我恨死你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为什么?从来没有男人能够拒绝的了这样的诱惑。”
“因为我只要你。”
第五十回 青山前的小木屋
风清扬醒的时候,天已亮了。
婉儿已换了一身手工精致,质料高贵的衣服,正坐在窗前梳妆。
她的动作轻柔而优美,她的脸在窗外的日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娇媚。
风清扬已看得痴了。
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这种幸福?
可是他还没能娶她。
婉儿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微笑着道:“你看我打扮的好看吗?”
风清扬温柔的道:“很美。此刻的你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哦?”
“这身衣裳很适合你。我喜欢看你穿紧身的款式,恰好能勾勒出你丰满性感的曲线。”
风清扬跳下床,抱住她,眼睛里因兴奋而发出了光。
婉儿吻了吻他的唇,微笑道:“先洗个脸,洗脸水我已替你打好了。”
屋角里果然放着一盆水。
后院里有个小小的厨房,厨房里飘来了一阵阵粥香。
婉儿已捧着碗粥走过来,嫣然道:“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她居然会下厨房?居然会炖粥?
粥的滋味果然不错。
婉儿笑道:“这粥里有补药,你要多吃点。”
风清扬突然握住她的腰肢,吻着她的唇,道“什么补药?”
婉儿双颊晕红,扭捏道:“风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炖粥的时候加了人参。”
“你稍等一下,我还有几样菜要炒给你吃。”
风清扬抢到她前面,道:“让我来,尝尝我的厨艺。”
几样下酒菜已摆在桌上。
他的厨艺确实比长安城贵宾楼的大师傅还要好。
竹叶青也温得恰到好处。
他们喝酒也有很多讲究,不但黄酒温热了喝,竹叶青也一样。
他们三壶酒已下肚。
她的眼睛像春天那么美丽,那么温暖。
也许春天就是她带来的。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柔软如丝缎。
她凝视着他,轻轻道:“风大哥,习惯在这样的地方住吗?”
风清扬看着婉儿,他眼睛里充满幸福的光辉,款款深情的道:“当然习惯,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夕阳西下,暮色满山。
忽然间,一只鹿从门外飞进来,重重地落在小木屋里。
一个美丽的女人跟着这只鹿一起进来的,鹿落下,风清扬就看见了她的人。
她喜欢打猎,这是她猎的鹿。
她是莉姿。
莉姿盯着风清扬的脸,道:“风大哥,上次给我猎了一只豹。这次我还你一只鹿。”
她忽然坐下来,坐在凳子上,道:“谁来陪我喝酒?”
当然她还从宫里带来了酒,上好的美酒。
“我知道风大哥对野味的兴趣一直很浓。”
他们已坐了下来。
真香,这是烧烤的味道。
风清扬将烤好的鹿肉撕成一条条的,放到婉儿嘴里,使她好慢慢咀嚼。
味道很好,他们几乎把这只鹿全部吃下去了。
莉姿道:“风大哥明日随我进宫可好?任姑娘的毒,我会找太医的。”
婉儿道:“谢谢你。不必了,我的毒,我自己会想办法。”
莉姿笑了笑,道:“任姑娘果真是任性。”
莉姿又道:“我只是想让风大哥,进宫来陪我几天,说说话,练练剑。你都这么小气哦。”
婉儿道:“你……你……哼”
风清扬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一程。”
人都已走了。
春夜苍凉,繁星满天,满天星光俱都倾落了下来,倾落在婉儿身上。
风清扬瞧着她那被星光洗得有如白玉般的面颊,瞧着她那被夜色染得有如乌丝般柔润的秀发。
星光虽美,他并未抬头去瞧,只因她的眼睛已比星光更亮;夜色虽美,他也未留意,只因婉儿本身的魅力比这夜色更大。
风清扬道:“我想的,你知道吗?”
婉儿只觉牙痒痒,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咬在风清扬脖子上。
这一口咬得可真不轻,风清扬痛得冷汗都流了出来,也不能喊,他只有忍住。
这一口咬得虽重,风清扬心里却没有愤怒,只因他已觉出这一口咬的是恨,也是爱,爱恨并进,情思入骨。
婉儿忿忿的道:“风大哥都给她猎过豹子,你都从没有给过我。”
风清扬从背后抱着她,道:“那一次我猎的豹子,恰巧被她遇见,要了去。你明白了吧。”
风清扬又道:“我是没给你猎过野味。可是你不是把我整个人都猎了去吗,不够吗?”
婉儿把头偎在他怀里,道:“不够。”
第五十一回 美丽的误会
婉儿从柜子里拿出一杯酒道:“这是上好的波斯葡萄酒,是一次张大哥来看我,特意带来的。”
配套的酒樽古老而高雅,酒是淡紫色的。
风清扬静静地看着婉儿将酒倾入古朴的高杯里,他就坐在她身旁。
酒已倾满,只盛了两杯。
风清扬举杯,道:“这是他珍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合你的口味吗?”
她举杯一饮而尽,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风清扬明白了婉儿的意思,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愉快的。
风清扬道:“这种酒只宜在花前月下,浅酌慢饮,你这个样子喝法,就未免有些辜负了它。”
风清扬微笑着喝下这杯酒,道:“这的确是人间难求的好酒。好酒难得,美人更难得。”
他已抱起了她。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丝绸般柔软光滑的头发上。
风清扬忽然发觉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好像真的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甚至连她那甜甜的笑容,都似已变得有点勉强。
他忍不住问道:“你还怕吗?”
婉儿点了点头,道:“我去后面温泉洗澡了。”
现在夜已很深,屋子里没有点灯,春风轻轻地从窗外吹进来,送来了满屋花香。
风清扬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听到她轻轻的走了进来,轻轻躺在他的身边。
他忍不住翻过身,伏在她身上。
忽然间,房门又被推开了,黑暗的房子立刻亮了起来。
婉儿站在眼前,脸色是那么的苍白。她跺一跺脚,扭头就要走。
风清扬立刻跳了起来,拉住了她。
婉儿咬着嘴唇,道:“你要说什么?”
风清扬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明白的,我等的是你。”
莉姿垂下头,道:“对不起呀,任姑娘。我头有些晕,可能是喝多了,所以方才是想回来找个地方躺一下。”
“我真的是刚进来,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
莉姿忽又抬起头,凝视着风清扬,眼睛里带着种又复杂,又矛盾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埋怨,还是在惋惜。
下一刻,她已纵身飞出窗外,消失于夜色之中。
风清扬抱着婉儿,道:“我们的情份,你应该明白我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
婉儿用指尖轻轻掩住了他的嘴,柔声道:“我相信你。”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亲,轻轻说道:“我吃醋的时候会咬人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已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她整个人已被他抱了起来……
夜更深,更静,天地间充满了甜甜的味道。
正午,长安城。
张三丰醉了。
唯一能灌醉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很想灌醉自己。
知道自己打小最钟情的女孩子此刻得到了幸福,又有谁还能保持清清醒醒?
所以他逛到第一个卖酒的地方时,就停了下来,一个时辰还没有醉。
一定是这地方的酒太淡了。
所以他又逛到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四个卖酒的地方时,他已不省人事,他就这样被喝酒的流氓们围着打了个半死。
也许偶尔被人痛揍,是件新鲜的体验。
可是天天醉酒后,都躺在这垃圾堆里,还时不时的挨顿揍,岂不比野狗还残。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只柔美而透气的手,一只女人的手。
是谁在拉他?
是不是她?
张三丰抬起头来,是她,是婉儿。
她今天打扮的好漂亮。
“你来干什么?你是来可怜我的吗?”
婉儿道:“是你在可怜我。”
“你说什么?”
“现在我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是我的毒性发作后,我会变成丑女人。你看我多坚强,张大哥,你岂能自暴自弃?”
张三丰了解她的心情,他已忍不住在叹息。
张三丰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走到那一天。
“风清扬去哪里了?”
“他去找太医了?”
婉儿转过头,遥望着远方的一朵白云,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白云般悠闲自在,无拘无束?
风还是同样轻,夜还是同样静。
张三丰知道,这静夜里到处都可能有埋伏陷井,这种风里随时都可能有杀人的弩箭射出来。
现在宫中的卫士,只有一千两百个,夜里分成四个班。
每班三百人,又分成八队。
这八队卫士,有的埋伏在庭院里,有的在四下巡逻。
这此卫士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最多只有一盏茶时候的空当。
要混进宫,只有一条路——从东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进去。那里是守卫最疏忽的地方。张三丰已越墙而入。
他知道,只要一入宫门,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箭之下。
宫中的卫士们,是绝不会听他解释的。
可是张三丰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
他为了她,已经是第二次冒险而来了。
张三丰已偷了套卫士的衣服,穿在身上,卫士们都是高大精壮的小伙子,穿上这套衣服很合身。他的动作很快,在路上也曾遇见一些巡逻的卫士,别人并没有认出他。
药房的面积很大,要想一时之间找出婉儿的解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的行动当然也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焦急中他的心在发冷。
他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他已完全绝望了,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橱子上有一格写着“魔花”。
他轻轻地拉开小抽屉,拿出解药,便燕子般一掠而出。
这一次的顺利,甚至连他自己根本都无法相信。
第五十二回 不约而同
柔软的草地已被露水湿透,夜已更深了。
张三丰慢慢地穿过庭园,远处小楼上的灯光,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显得很疲倦,孤独而疲倦。
荷塘中的碧水如镜,倒映着满天的星光月光,他背负着双手,伫立在九曲桥头,有风吹过来时,一片树叶落下。
他俯下身,拾起了这片落叶,忽然道:“是你吗?”
张三丰抬起头时,就看见了婉儿。
他凝视着她,嘴角露出了微笑,缓缓的道:“想不想喝杯酒去?”
婉儿道:“想。”
酒是用青花瓷坛装着的,倒出来时,芬芳香醇的酒味,立刻充满了这间精致的屋子。
一间雅室,一壶清茶,一壶美酒,一架古琴。
婉儿慢慢地啜了一口,道:“这是真正的女儿红。”
张三丰道:“你很识货。”
张三丰又道:“我教你的太极剑练的怎么样了?走,练给我看看。”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挂在树梢,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色,树下的阴影中,她白衣如雪,正在练着这太极剑。
张三丰在看着。
风清扬的人却也从外面掠了进来,轻盈得就像是只灵巧的燕子。
他也在静静地看着。
张三丰道:“心若已乱,剑法必乱。”
风清扬道:“她的心没有乱。”
张三丰道:“是她内力不济?”
风清扬道:“力若不济,剑法也会乱的。”
张三丰又道:“你不觉得,她的步法好像出自……”
风清扬笑而不答。
张三丰接着道:“她今天一身窄窄的白衣,衬得她苗条又性感的身子婀娜动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
风清扬道:“性感的女人有很多,需要的话可以介绍与你。”
张三丰笑着道:“你脖子上怎么有女人的牙印呀?你那些红颜知已还不够麻烦吗?”
张三丰又道:“究竟有多少人咬过你?”
风清扬瞪了他一眼,道:“只有一个人敢。”
张三丰道:“说不定哪一天,她也会咬我。”
此时,婉儿掠了过来。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红了。
婉儿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的剑法如何?反正我很少出手,一但出手很少有不败的时候。”
她居然轻描淡写地就承认了。
张三丰道:“你还会别的剑法吗?”
婉儿道:“当然还会别的。不过都……”
张三丰道:“这一套太极剑就够你闯荡江湖的了,不过你还需要勤加练习才行。女孩子家也不能成天光谈情说爱呀。”
婉儿咬着嘴唇,道:“谁说我光谈情说爱了,我还,我还学厨艺,学女红呢。”
张三丰笑着道:“我对插花有研究,改天我教你。”
话音刚落,风清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三丰道:“先进我屋里喝酒吧。”
他让小二从这条街上最有名的馆子送来了四碟子热炒,四碟子冷盘,还杀了只活母鸡炖汤。
风清扬问张三丰:“你怎么受伤了,这是与人打架来?”
张三丰已喝得微微醉了,一只手拿着酒杯,笑嘻嘻地说:“哪有打架?只是别人光揍我。”
婉儿的脸微微红,她垂着头,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张三丰居然伸出手,拉住了婉儿的手,他把这朵魔花放到她的手心里,道:“这是你的解药,这是我拼了命从宫里给你偷出来的。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风清扬对张三丰,道:“你醉了。”
风清扬剥了个栗子,放到婉儿嘴里,道:“你最喜欢吃栗子了,尝尝甜不甜。”
他把婉儿搂在怀里,一个一个的剥给她吃。
张三丰自酌自饮,就这样看着他们,喝着他自己的女儿红。
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婉的歌声。优美的歌声中,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缠绵相思之意。
张三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风清扬道:“你也不用如此多愁善感,我陪你喝一壶。”
话音刚落,一壶酒已入咽喉。
张三丰也跟着喝了一壶。
风清扬忽然道:“今晚我也进宫了。你没发现,你一路上特别顺利?我也换了卫士的服装,一路上掩护着你。”
张三丰大笑道:“好小子,这不就是咱俩小时候常玩的戏码吗?”
“来,多喝两壶。”
第五十三回 生死一线
酒在樽里,杯在手中,人在樽前。
人犹未醉,酒已将尽。
他们已喝了一个多时辰了,尤其是张三丰,他越喝,眼中的寂寞却越浓,浓得就仿佛百丈下的深潭沉水。
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洒在窗户的宣纸上。
张三丰忽然对风清扬道:“你明天去洛阳?”
风清扬点了点头。
张三丰道:“任姑娘也去吗?”
风清扬道:“我想让她留下来。”
婉儿一脸疑惑。
风清扬看着婉儿,道:“此次前去凶险万分,你还是留下的好。”
婉儿偎在风清扬怀里,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张三丰道:“这个扶桑国的武士冲田本藏已经杀了中原五个绝顶高手,我怕他会使诈,你要多加小心。”
婉儿道:“那风大哥,岂不是很危险?”
风清扬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每个剑客必须要面对的。”
婉儿抱他抱的更紧了,有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己的男人去冒险呢?
无奈。无奈。
风清扬又道:“冲田本藏这次挑战的是华山。我若不去,又能派谁。”
张三丰道:“他野心不小。他也给武当下了战书,是在十日之后。不过我相信,你就摆平了。”
婉儿道:“我要去。我一定要随你一起去。”
婉儿双手勾在风清扬脖子上,依偎在他怀里。
她好怕,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风清扬握紧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放心吧。”
婉儿柔声道:“我相信你!”
很少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死“的意义,因为他已有无数次接近过死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这原则简单而残酷,其间绝没有容人选择的余地。
在江湖中混了几十年之后,无论谁都会被训练成一个残酷的人。
风清扬也不例外,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可是他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他有了牵挂。
他的剑真的还能和以前那样狠吗?
三日后,洛阳。
夕阳西下,微霞满天。
健马飞驰而来,笑声渐近,马上的武士冲田本藏随风掠了过来。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风清扬。
他一定会动手的,名扬天下的冲田本藏不会有妇人之仁。
冲田本藏是一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可是他的心却很乱。
因为他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风清扬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
他的人比剑更凌厉。
冲田本藏的肌肉忽然紧绷。
除了风清扬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能给他这么大压力的人。
这种压力是无形的。
冲田本藏忽然开口道:“阁下就是华山风清扬?”
风清扬道:“正是。”
冲田本藏道:“在下冲田本藏,五岁学刀,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风清扬道:“所以,今日你总算已经有了对手。”
冲田本藏道:“是。”
风清扬道:“请。”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声,很静。
因为这些人也同样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压力。
忽然间,一声龙吟,冲田本藏的刀已出鞘。
苍白的刀,苍白的脸。
婉儿在担心风清扬。
风清扬本就是为剑而生的。
可是现在,他已不只是为剑而生,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一切。
人总是有弱点的,也许婉儿就是他的弱点。
是的,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现在他只有胜,才能给她明天。
剑已出鞘,剑已刺出!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冲田本藏的刀慢了一步,他已被风清扬手中长剑刺穿咽喉,倒了下去。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
她只知道他还活着。
她不由自主的奔向他,他已伸出手臂。
他无视围观的人群,紧紧的拥着她,将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唇。
第五十四回 那一战之后
今夜的菜是:几碟冷拼外加醉蟹醉虾、菠菜炖猪肉、八宝莲子粥、竹节小花卷。
酒呢?
状元红。
茶呢?
福建莆田乌龙茶一壶。
果品?
他最爱吃的大粒葡萄。
这是哪里?
洛阳城外,五里。一间安静的雅室,他的住所。
一间屋,一张桌,四把椅,一木床,灯一盏,香一炉。
地方虽不大,却也精致。
雅室后是翠竹环绕的温泉。
今夜所有的菜,都是婉儿亲手做的,这也是她学厨艺以来很满意的一次。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做菜,做各种各样的美食。
因为一个女人在研究各种美食的过程是一种温馨,也是一种甜蜜。
因为这是做给她心爱的男人吃的。
做菜有的时候比舞剑要好,因为剑是冷酷的,是杀人的。
婉儿望着缓缓从屋外走过来的他,柔声道:“风大哥,你回来了。”
风清扬看着桌上的饭菜道:“你不用这样做的,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很快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华山。”
“你不带我走吗?”
风清扬没有说话。
婉儿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风清扬不语。
婉儿转过身,哭泣着跑出了小屋,他没有追上去。
可是在这一刻,他的眉目间忽然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忧伤,他弯下腰,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他开始喘息叹气咳嗽。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不管天地间又平添落花几许,也都是寻常事。
花落人亡,天地无情。
天地本来就无情。
若是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
这里是后园,园后是山坡,山坡上一片嫣红,开的也不知是什么花?花事虽已阑珊,山坡上的花红却仍如昨夜的胭脂。
他从洛阳城里最大的药铺抓的药,自己在屋子里煎药。
抓的是什么药?
蛇胆、牛黄那一类的专治内伤恶病的药材。
他是不是病的厉害?
是。
风清扬身经百战,这些年又饮酒过多,内外夹攻,若是伤及肝脾,那是无救的病。
高手相争,斗的就是气力。
真气既动,若是震动内脏,那就……
婉儿从后园的红花里走入山坡上的花红中,穿过了落花片片的青石小径。
风大哥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难道他已厌倦了我?
男人在得到一个女人之后,慢慢的开始厌倦她,也是寻常事。
可是风大哥绝不是这种男人,他绝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赶我走呢?
难道他已忘记了他们的山盟海誓?
还是他已经移情别恋?
婉儿不敢再想下去。
花将落,人憔悴。
花枝上的残花,忽然一瓣瓣飘落,落到地上时,已完全枯萎。
忽然间有风吹过,风中传来一阵阵药香,是从他的屋子传过来的。
于是,她拼命的奔向小屋。
两人四目相对。
当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柔情时,她和身扑到他怀中。
她的眼泪滴在他身上,这一滴滴泪水中,有她多少的委屈和痛苦。
他却在努力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可是他做不到。
问尽天下人,有谁真的能够看破情字一关?
婉儿轻轻道:“你莫要再强挺住了,什么事我都明白……”
风清扬道:“你明白什么?”
婉儿道:“你怕我伤心,不让我知道你受了重伤,故意对我冷淡,逼我离开你……”
只见她身子在颤抖,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
风清扬道:“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何必呢?”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放弃我。你不记得了?”
风清扬道:“我当然没有忘。可是,你还要现在的我吗?”
婉儿语声哽咽的道:“我要!我要的!”
第五十五回 如此良药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风清扬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只很白很嫩的手。
一只很白很嫩的手,拿着个白色小汤匙,将一碗浓浓的,热热的,芳香甘美的汤汁,一匙匙喂入他嘴里。
婉儿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这是我特地给你炖的鸡汤,是乌骨鸡,听说吃了最补。”
风清扬开心的笑了,一匙一匙浓浓的鸡汤又到了他嘴边。
他很享受这样的喝汤方式。
喝完鸡汤,药已煎好。
再苦的药,由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一匙一匙的送入嘴里,他也心甘。
风情扬把婉儿拉进了他的怀里,他吻了她,深深的吻了她。
她有些眩晕,她不要诱惑他,她想要他好好养伤。
突然远处飞来一只白鸽,嘴里叼着一个乳白色的信封,信封不但很精致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打开信来:
不知多少次,为了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浓荫如盖的大树下那个清清爽爽的小女孩而忘了自己,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守护你!
张三丰
风情扬道:“你感动吗?”
婉儿抱着他道:“你吃醋啦。”
风清扬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婉儿道:“风大哥那么多红颜知己,各个知心,你有动摇过?你有感动过吗?”
风清扬搂紧她,道:“这么多年,如果我有上心过,我有动摇过,我身边早就女人了,还会孤身一人吗?”
婉儿望着他深情的眸子,道:“那……那你要的是?”
风情扬深情款款的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开心的你、任性的你、流泪的你,各种各样的你。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你!”
婉儿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道:“不管别人多么优秀,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因为你早就在我心里扎了根,很深!很深!”
“不过……”
风情扬追问道:“不过什么?”
婉儿道:“不过你真的很能很能吃醋。这些日子,你吃的醋加起来也要有一大缸那么多!我呐,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因为真的很帅很帅!”
风情扬道:“你喜欢我吃醋,我喜欢吃你!”
“啊!风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呐……”
“你就是我的良药!”
他抱着她,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香肩……她热烈的回应着他,她的吻落在他脸上,竟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能给他减轻痛苦带来安慰和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情字一物,有时候实在是很痴缠。可以让一个人生,也可以让一个人死。
生也罢,死也罢,得偿心愿死也甜。
五天后。
风依旧在吹,阳光依旧灿烂。
今年风清扬才三十八岁,正是男人生命中精力最充沛,思考最成熟的时候。
在她体贴入微的照顾之下,他渐渐的好了起来。
洛阳城大街上全是人潮。
风清扬牵着婉儿的手,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他们走着,他们的目光从街边的店铺上掠过,从那些人影缤纷上掠过。
他们已转进了条小巷子,这条巷子正在一家绸缎庄和一家饼店的中间。
绸缎庄老板的手艺很好,老顾客也很多,他姓高,叫高松。
他有个独生女叫高子梅。
高子梅,芳龄二十,眉清目秀,体态婀娜,四年前结识风清扬,帮他量身订做过好多衣服,也是他的好朋友。
以前风清扬来洛阳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订做衣服。
这次不同,他竟会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过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当子梅看到风清扬他俩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窃喜和无法说出口的失落。
子梅心里暗暗思忖:“风大哥年纪不小了,他确实也该有女人了。可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般失落?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是个绝色美人?还是因为他选择的不是自己呢?”
子梅柔声道:“风大哥,你来了。你的身材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健壮了呢!店里新进了一些上好的面料,质地轻薄又高贵,很适合你。我给你量量。”
风清扬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婉儿。这次来,是想给她多做几套的。”
子梅拉着风清扬走到里屋,道:“我先给你量量。”
子梅不用尺,只是用手给他丈量。她特地将他的衣襟敞开,当看到他露出坚实强壮的胸膛时,她竟然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抚摸。
这种情景,是个男人都知道,她在勾引他。
风清扬刚要推开她,可是婉儿已经走了过来。
婉儿道:“量好了吗?这家店铺的布料,不适合我。风大哥,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她便挽着他胳膊走了出来。
洛阳城,无人的小巷子尽头。
他从背后抱着她,道:“你不高兴了?”
婉儿淡淡的道:“没有呀。我只是觉得店里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
风清扬道:“你真的没有生气?”
婉儿没有说话。
风清扬道:“刚才绸缎庄老板高师傅拉着我在屋里说了一阵话,不是一直都在丈量尺寸。”
婉儿道:“不会是在说要把他女儿许配给你的事吧?”
风清扬道:“你猜对了。”
婉儿道:“你……你……”
风清扬抱紧她,道:“你又想咬我吗?我的伤还没好呢。”
婉儿捶打着他的胸膛,道:“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风清扬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婉儿道:“那是怎样?”
风清扬道:“高老板只是说,他女儿一直都不肯嫁人。想要许给我做小老婆。”
婉儿忿忿的道:“像这种情况,你的小老婆会有八个、九个、十个一大片。那……那你找你的小老婆去吧。”
风清扬道:“你的意思是,你同意我找小老婆了?”
婉儿道:“我要是同意,你就全盘接收?”
风清扬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的道:“你就是我老婆。爱情是排他的,我的心里没有别人的位置。我只要你一个就足够了。”
婉儿美丽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温柔。她望着他,道:“是真的吗?你的余生只要我一个吗?”
风清扬深情款款的道:“真的。我只要你一个女人!我只要你!”
“那你呢?你也是吗?”
婉儿撒娇道:“我不告诉你。谁叫你欺负我。”
风清扬的手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游动。
“你不告诉我,我要……”
婉儿道:“风大哥,这是在外面。”
“好吧,我告诉你。你见过有女人,同时嫁好几个丈夫的吗?”
风清扬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你要嫁给我,要我做你的丈夫对吗?”
婉儿道:“我哪有说?你……你太坏了……”
风清扬很认真的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是霸道的!在感情上、身体上,我独占,我不允许有人和我分享你,因为你是我的!你明白吗?”
婉儿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一直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忽然间,他俯下头来,闪电般吻住了她的唇。
婉儿羞涩的道:“风大哥这是在街上,你疯了吗?”
风清扬道:“是你引诱我吻你。”
婉儿道:“我哪有引诱你?”
风清扬道:“你吃醋的样子那么性感,如果我不想吻你,除非我不是男人。”
他当然是男人,是正当壮年的男人,是她的男人。
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用她那红艳艳的小嘴唇轻轻的吻了他一下,道:“走吧,我们吃好吃的去。”
于是,他牵着她的手正正经经的往前走。
晚饭是丰富的,酒,更是出名的甜美。
洛阳城外。
繁星点点,夜色清朗。
雅室里,婉儿轻轻依偎在风清扬怀里,美酒、朦胧的烛光,最钟情的女人……风清扬似乎已有些醉了。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他想要细细端详躺在她胸口的那颗红梅朱砂痣。”
她的脸红了,红得发烫。
第五十六回 旧事
第二天午后。
当婉儿回到小屋的时候,她万分狼狈。
她头发是湿的,纷乱的披挂在面颊上,嘴唇上血渍犹存,衣服又脏又破……
她知道自己这样走进去,他会吓一大跳的。
可是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只想要马上见到他。
“发生什么事了?”风清扬凝视着这样的她,十分惊讶。
她不语。
“你说话呀!你这个样子,是要逼我发疯吗?”
婉儿还是没有说话。
风清扬追问道:“你遇到坏人了吗?你受伤了吗?先把衣服换下来。”
于是他抱起她,开始给她换衣服。
她的肩膀、胳膊、腿上多处都是伤。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药膏,给她换好了干净衣服。
风清扬搂紧她,道:“现在没事了,别怕!”
她的泪水流下来:“今天我刚走到菜市场,就被一个师太抓了去,她打我。我想要还手,可是我没带剑。我不用剑,施展不了武功的。”
风清扬问:“什么师太?”
婉儿道:“她说她是峨嵋派无心师太。她一边打我,一边骂我是狐狸精。”
“你认得她吗?”
“她是峨眉掌门。看样子,她没有想杀你,只是想教训教训我们。”
“你还是先不要单独出去了。”风清扬又道。
婉儿道:“她为什么要说我是狐狸精?难道你招惹过她?”
风清扬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处处留情一样。”
婉儿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唉!”
风清扬道:“她十几年前为我服毒自杀过。”
婉儿道:“你……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风清扬抱紧她,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
婉儿哭,哭,哭着道:“你给我七天时间好不好?”
“我无法等七天。”
婉儿疲倦的道:“为什么?”
风清扬道:“没有为什么。”
“那时栀蓝刚失踪没几年,我发疯的找她。我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找她。她没有死,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死。”
“无心师太,那个时候她还只是峨嵋派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弟子。在我喝断片,躺在大街上的时候,她救过我。”
婉儿道:“后来呢?”
风清扬道:“后来,你想听吗?”
婉儿点了点头。
风清扬道:“后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婉儿道:“她为什么会自杀?”
风清扬道:“她那时是个多情少女,但我从未上过心啊。”
第五十七回 生活要怎样才算美好呢
夜,晴朗,有星。
一条高大魁梧,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样的汉子立在小屋后的山坡上。
王路。
他非但走不稳,连站好像都站不稳,他却在这里生火烤肉。
有风,火更大,肉更香。
婉儿果然闻到了。
她缓缓的走了过来,她看到铁枝上穿着一只不知是羊还是什么的牲口,已经快烤熟了,焦香四溢。
王路站在她面前,憔悴,消瘦,两眼深陷。
只是他看到她时,眼睛里发出了光,比夜星还亮的光。
婉儿道:“你烤的不是羊。”
王路道:“这本来就不是。”
他用一把刷子,从桶里沾着佐料,一刷子一刷子,细细的往肉上刷。
王路突然道:“这是狼。”
王路接着道:“你本就是个娇弱的女人,你应该养尊处优。你怎么能适用这样艰苦的生活?你的手不是用来种菜、做饭的。”
婉儿道:“我很好。”
王路道:“跟着我,我可以让你做教主夫人,吃最美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
“他是没办法光明正大娶你的。难道你真的想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做一个乡村妇人?用短暂的新鲜和激情来维持生活吗?”
婉儿不语。
王路又道:“你不说话,是因为你自己也看不清未来。”
王路的目光在远方,在夜空中,在夜星上,他的心却在夜星下某一个地方,在他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来,尝尝我烤的肉怎么样?”他递给她。
她吃了一口,道:“很好吃。”
王路道:“我知道,你爱吃。还是原来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王路道:“你紧张吗?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婉儿道:“我没有紧张。”
王路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你也该明白了,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幸福。人生本来就是兜兜转转,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归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男人不是应该有泪也往心里流的吗?
男人也是人。
王路凝视着她,有些心痛,有更多的是隐忧。
王路道:“生活就是生活,生活很现实,不是两个人整天对着说“我爱你”就够了,你明白的对吗?”
婉儿诚恳的望着她,诚恳的说:“你成熟了好多。你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此刻,风清扬缓缓的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
王路微笑着道:“谢谢你上次不杀我。是我太冲动了。”
“也谢谢你帮我照顾婉儿!”
王路忽然走到风清扬跟前,对他轻轻的说:“不要亏待她,她不是伺候人的使唤丫头。在我这里,她一直都是女王!”
风清扬忍不住抡起拳头,给了他一拳,狠狠的打在他脸上。
王路道:“你没有资格打我。因为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你就只会吃醋。你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话就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风清扬心脏。
他说的对。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星光温柔,夜更温柔。
窗前,沏了一壶茶,烧了一点檀香。
婉儿偎在风清扬怀里,道:“对不起呀,让王路弄的你不开心。”
风清扬道:“他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
婉儿抚摸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
风清扬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婉儿道:“以前在绿踪堡的时候,我每天过的就是他所描述的那种生活。我就像他手心上的一只金丝雀,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知道我并不爱他。后来他见我整天闷闷不乐,才给我安排了一个龙潭教堂主的位置,让我有事可做。我的武功又不高,教主也从来没给我派过什么差使。我更没有为龙潭教杀过什么人。我也杀不了人。”
“风大哥,我对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的过去和我的思想,你懂吗?”
风清扬道:“你真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可是跟着我,你会吃苦的。”
婉儿道:“怎么样吃苦?你说来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风清扬温柔的道:“比如,你每天都要给我洗澡、每天都要让我亲亲、让我抱抱还要满足我。嗯……然后呢你还要给我生好多小孩子。我呢就负责种菜、种花、炒菜。因为我的厨艺比你高,所以美味佳肴应该由我来烹饪。你说我安排的可好?”
婉儿道:“风大哥是威震江湖的剑客,怎么能让你炒菜,不过你可以偶尔露一手。还有,每天都要满足你是什么意思?”
风清扬道:“你不明白呀?”
他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他伏在她身上,开始吻她,吻她,从温柔的吻她到粗野的吻她,他们全身灼热得如同在火焰中一样,因为他们心中有两团烈火。
第五十八回 华山之巅
风清扬毕竟是一派宗主,华山足下的宅子院宇深沉,门庭高阔。
院子里花雾深处,有红墙绿瓦,青翠的石子路,通过一扇月门,穿入花丛,接上花径。
花径尽头,有小楼一角。
他不急不缓的把婉儿安排在这花径深处一所名叫“蓝香”的二层小楼里。
婉儿问道:“这么着急的回来,难道又有人向你挑战?”
风清扬点了点头,缓缓的道:“是冲田本藏他兄弟冲田不败。他这番东来,以战遍天下高手为志,其刀法辛辣狠毒,至今未遇敌手。”
婉儿着急的道:“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你的内功才恢复了六七成,怎么能应战呢?”
“我去找张大哥要他先接战,你看这样可行吗?”
风清扬道:“万万不可!武人本应战死,生死有何足惧!”
“我已经派人通知张三丰了,我若是有什么闪失,他自会接你过去。”
婉儿很坚定的道:“我定是不会去的。”
“今晚风大哥安心备战。”
“明日我会与你生死与共!”
风清扬搂紧她,道:“想不到这么柔弱的你,如此执着!”
婉儿抚摸着他的脸,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深情又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充满了不舍,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她不会说出来,她也没有流泪。
因为她知道,做为武林高手的女人这是必须要面对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即使她心里有千般无耐、万般不舍,她也不会在大战前说出来,她不想让他有负担。
夜色已浓,星都已疏了。
“蓝香”小楼四面纱窗都已支起,风清扬搂着婉儿凝视着窗外。
窗外有湖,湖不大,荷花已残,荷叶仍绿,半顷翠波,倒映着楼上的朱栏。
他看起来有些萧索,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明亮而坚定的。
因为他已下了决心。
纵然明知面前摆着的是杯苦酒,也得喝下去。
他已无法退缩。
他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相信我!”
他已抱起她,开始吻她。
婉儿羞涩的道:“不是大战前要保持体力的吗?”
风清扬在她耳边温柔的,道:“放心吧!”
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吻着,任由他驰骋。
每次决斗前,他都会对她说那一句,放心吧!
虽然这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对她来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风清扬醒过来时,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而且活力更充沛。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
他完全沉没在那种快乐里,他完全松弛和愉悦。
他醒来时身旁已没有人,枕畔还留着她的体香。
桌上已摆好饭菜,栏杆上还挂着雪白的长袍。
风清扬进食后,又喝了一杯婉儿特地给他泡的武夷山大红袍。
他充实满足、活力充沛,感觉到自己已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一切。
风清扬行路不施轻功,说话不贯注内力。
他就这样步行到了华山之巅。
他安排华山所有门徒到此观摩学习。
今日一战,他不论生死胜负,所有华山弟子都万万不可出手!这是师命!
众弟子们,齐声道:“师令如山,违者天诛!”
刹那间冲田不败已飞掠而来。
他站定,对风清扬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冲田不败。阁下就是风掌门,风清扬?”
风清扬道:“正是!”
风清扬又道:“阁下何故多礼?”
冲田不败道:“你是我东来所遇着的第一个真正的武人,理应行礼。”
风清扬肃然道:“多谢!”
冲田不败道:“动手!”
风清扬拔出宝剑,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挑起剑尖,道:“请!”
这声“请”字一出口,虽有百余人一旁围观,但连根针落地上的声音都可听见。
冲田不败身形游走十圈,心里已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出手,但见风清扬如此自信的神情,竟迟迟不敢出击!
冲田不败心急之下,额头之上竟已布满汗珠。
旁观的华山弟子更是瞧得目瞪口呆,一颗颗心几乎要跳跃出来。
忽然间,冲田不败一声长啸,掌中宝刀已挥出。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突有一道白光腾霄而起,两人身形一合即分。
华山弟子素知这一招战无不胜,势不可当,独孤九剑第三招“破刀式”。
“破刀式”以快制慢,以轻御重。万般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冲田不败凌空一个转身,远退七尺,身子突然仰天跌倒,一剑毙命。
风清扬仍是真立不动,神色不变,剑尖斜指冲田不败,却有一滴滴鲜血自剑尖缓缓滴落,鲜血落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和华山弟子们齐声喝采,都知道是独孤九剑,但无一人看出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
风清扬剑尖缓缓垂下,剑上已无一滴鲜血,明亮的剑身似是一泓秋水。
是的,这一战他胜了。
婉儿一颗悬着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没有冲过去。
因为这是在华山。
左小红、萍儿、玲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女人们早已崇拜至极的围在了他的跟前。
围观的人群中,婉儿早已被远远的挤到了后面。她踮起脚来,努力的搜索他的目光,他也正在极力的搜索着心中的她。
终于目光穿过人群,他瞧见了她,她也刚好看到了他。
他极速的向她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拥她入怀。
她强烈的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可是风清扬丝毫不介意。
他好似在对所有人宣布,婉儿是他的女人,他要的是她。
是的,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真实的活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使她不敢相信是真的,她试图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是视线模糊了。众人的掌声、欢呼声,她都听不见了,因为她已经晕了过去,晕倒在他的怀里。
第五十九回 等待
婉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蓝香”小楼软绵绵的大床上。
四面软帐流苏、锦绣绮丽,流苏帐外站着两个美少女,面上都带着甜甜的笑容。
不但床铺锦绣绮丽,她的屋子乃至整座“蓝香”小楼都布置的极为精致!
两个美少女是婉儿的使唤丫头,一个叫小翠,一个叫小甜。
她俩倒是温柔恬静,话很少,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
看来是经过华山风清扬调教出来的。
婉儿穿着件雪白的纱衣,正坐在青玉案旁,手托着香腮,瞧着瓶中茶花呆呆地出神。只见她天庭开阔,眉目如画,皮肤更比玉瓶还白上几分,那鲜艳的茶花与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
雅室中的美人虽已是绝妙的图画,可是她的眉宇间还是流露出掩不住的寂寞。
风清扬已经三天没有来看过她了。
他在忙着处理门派中的事务?
还是忙着与华山门下那些红颜知己们谈心?
更或者他已经厌倦了她,忘记了她?
婉儿开始怀念自己和风大哥在华山外的点点滴滴,她感觉自己更喜欢那间小木屋。她喜欢亲手给他煮饭,喜欢给他泡茶,喜欢天天和他简简单单的厮守在一起。
现在她已经来了华山,可是他却不能时常和她在一起了,真是造化弄人。
第四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来。
婉儿忍不住问小翠:“风掌门的书房在哪里?他通常这个时间是在练武还是读书?”
她发现自己竟全然不知。自己都没能渗透到他的日常。
华山好大,就只是她住的这个宅子就很大。
她来的这些天,她只是待在“蓝香”小楼里,连这个宅子她都没仔细逛过,她没心思逛。
小翠回答道:“掌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玉女峰。”
婉儿道:“你带我去。”
小翠和小甜都摇头。
婉儿道:“为什么不带我去?难道我不能出门吗?”
小甜回话:“华山山势险峻,掌门怕姑娘不熟悉所以……”
“你们都下去吧。”风清扬缓缓走了过来。
风清扬对婉儿道:“怎么,你不高兴?”
婉儿垂着头道:“我想走。”
风清扬双眉一皱,道:“你又要走?”
婉儿忽然抬起头来,道:“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风清扬道:“你是我的女人。”
婉儿道:“难道你就想这样让我做你的女人?在你没事的时候就来看我两眼,就像你养的一个宠物?”
风清扬不语。
婉儿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道:“我恨死你了!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这样对我。你……你在虐待我。”
风清扬道:“是你在虐待我。”
婉儿道:“我怎么虐待你了?”
风清扬没有说话。
于是,她哭着往外跑。
风清扬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婉儿道:“是我不可理喻?”
风清扬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打信封,道:“你自己看看。这是华山,你是我的女人。这些信件送到这里,合适?”
她发现他的脸色铁青,他的嘴唇毫无血色,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害怕了,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摔,她跌倒在软榻上。
风清扬走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懂吗?”
婉儿点了点头。
风清扬又道:“可是你却在折磨我!”
婉儿的泪水瞬间涌出来:“不!你不会抛下我的,是不是?”
“是!”
第六十回 误入陷阱
新的一天,好温柔的风,好美的丛林。
骑马!
飞驰在那原野中,飞驰在那丛林里!婉儿高兴的欢呼,领先跑了出去。
天是那样的蓝,树是那样的绿,湖水是那样的清澈,野百合是那样的芳香……
风情扬和婉儿纵骑在林中,在湖岸,在那绿色的草地上,在那林荫夹道的小径中。
阳光从树隙里筛落,清风从湖面拂来,他们笑着、追逐着,把无尽的喜悦抖落在丛林内。
所有的一切事,仿佛都美极了,他们想要放松自己。
每个人都应该将自己放松一下子的,尤其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谁说不是呐?
风情扬把她挽进了他的臂弯里。
他们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每一秒钟的相聚,都是珍贵的,片刻的别离,都是痛苦的。
风情扬说他大概是前辈子欠了她的债,一到她面前就毫无办法!
他在她耳际,悄声道:“怎么办?”
她说她要用一生来爱他、陪伴他……
他们纵骑了整整一上午,他要她在浓荫如盖的大树下等他,他要去摘些野果来填饱他们的肚子。
她却不小心落入了猎人们埋在落叶下的陷阱里。
这个陷阱好深好深,她的膝盖摔伤了,疼痛使她无法站立。
于是婉儿开始拼命的呼救,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人影。
她就这样待在这个陷阱里熬过了暴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
她口干舌燥,眼看整个人都虚脱的要奄奄一息了。
到了夜晚,乌云突然被撕破了。
随即,雷雨就下起来了。
夺目的闪电和惊天动地的雷声,它们胁迫着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向大地冲来。
狂风挟持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抽着。
闪电一亮一亮的,像巨蟒在云层上飞跃,一个暴雷险些把她轰蒙了。
婉儿受伤的膝盖乃至她半个身子都淹没在雨水之中,她拼命的呼喊、呼喊……她几乎绝望了。
难道她就要葬命于此吗?
她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爱他,她无法承受失去他!
月圆月缺,日升日沉。
婉儿昏迷了三天三夜。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华山“蓝香”小楼里舒适的大床上。
风清扬正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婉儿那朦朦胧胧的目光迎上他一双深邃又落寞的眼睛。
她望着、望着他那疲惫而憔悴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摩着他那带着胡子渣、粗糙的下巴,道:“风大哥,我还活着对吗?”
风清扬把她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道:“是!是!我的婉儿还活着!”
婉儿道:“风大哥,我的膝盖好痛!我……我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他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痛苦。
婉儿的手冰冷,直冷入骨髓。
风清扬缓缓的道:“都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害你受苦。”
婉儿道:“我真的站不起来了,是不是?”
风清扬道:“没有那么严重。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把我的膝盖换与你!你不会有事的。”
婉儿没有流泪,她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道:“风大哥是天下无双的剑客,我怎能让你如此?我的腿好于不好不重要,能被你这样爱着一天,我就不枉此生了。”
风清扬的眼眶湿润了,他温柔的道:“这么柔弱的你却如此坚强,你会让我心痛死的!”
今夜的星辰非昨夜,今日的任婉儿,也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健康的美人。
世事如棋,变幻无常,又有谁能预测?
婉儿缓缓的道:“现在我惟一关心的,是风大哥你还要现在这样的我吗?”
风情扬坚定的道:“我要!我要!”
婉儿道:“你不怕领着这样的我上街,会遭人嘲笑吗?”
风情扬款款深情的道:“我们这样的情分,我怎会不要你。我要你!不管你是变成丑女人还是变成跛子还是变成什么,我都要你!”
婉儿膝盖上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但她的嘴角上却挂着笑容,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
这一切,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紧紧的抱着她,道:“你想要止痛药吗?”
她偎在他怀里,他低头找寻她的唇,他紧紧的压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