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回 斜楼茶馆
翌日,张三丰走过长廊,他望了一眼风清扬紧闭的房门,自个儿径直踱步下楼去了。
客栈外,长街上已有了不少行人。有推车子赶去集市卖菜的农家;有早起的小孩在街上搬张小竹凳像模像样地学孔夫子读书的;还有街对面那卖豆浆热豆腐的小商贩也在忙着招呼客人。
张三丰双手抱臂,来回踱了一圈,走进一家喝早茶的茶馆。
大清早的,茶馆里人不少哩。张三丰目光一扫,整间不大的茶馆尽收眼底。空桌子仅剩一张而已。
小二一双不大的眼睛一瞅见张三丰进来,便晓得这位客官与别的客人不同,于是他立刻热情地上前招呼着。
店里其他客人大多数都是来叫最便宜的茶叶,吃最廉价的早饭的,并且他们吃完了还不走,占着桌子靠活儿干。什么木工,建筑工,还包括装卸工这里都有,谁家缺工人,都会到茶馆来叫。
张三丰方一落座,便有一只白嫩的手将布帘子掀了起来,满屋子的爷们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茶馆大清早进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那女人一进来便来到张三丰跟前并且与他同桌坐了下来。
“早,丝丝。”张三丰道。
“早。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呀?”丝丝问。
张三丰微微一笑,说道:“你要找的人还没起床哩。”
“讨厌,谁说我要找他的。”丝丝毫不客气地向小二点了一堆店里最贵的早点,她还叫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
“昨晚,你住在哪儿?”张三丰随口一问。
丝丝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地她指了指长街对面,说道:“我与你们住在同一家客栈,就住你隔壁那一间。”
“是吗?一定是你存心的。”张三丰道。
“存什么心呀,这不是人多一起上路安全吗。”丝丝解释道。
“你那同伴姓江的大夫还保护不了你?”张三丰道。
丝丝没有接话,她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伦,江大夫果然来了,就在张三丰的话音刚一落地,他便来了。
他一来,就把自己随身携带得那一柄比月牙还要粗大几倍的弯刀,“咣当”一声搁到张三丰他们这张桌子上。
他这个搁刀的动作力量之大,将地上的浮土都震了起来,这明显地是在示威。
张三丰却瞅着他,笑了笑,说了一句:“请坐。”
“好。”江伦当即把一张空椅子挪到丝丝身旁,他靠她靠得很近,他似乎在对整个茶馆瞥向他们的人说道,她是他的。
可丝丝却把他向旁边推了推,她显然不愿靠近他。
看到这一幕,张三丰只有笑。
他这一笑,本就尴尬的江伦更尴尬了。
“你笑什么?”江伦明显语气中带着怒意。
“我自然是在笑,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张三丰道。
江伦道:“管她什么热屁股还是冷屁股的,总比没得贴强得多。”
“对,对,对,阁下继续。”张三丰已站起身来,他准备离开茶馆,因为这里实在太拥挤。
江伦一看张三丰要走了,一点都不阻拦,甚至说是他十分高兴。因为他可以与丝丝单独用早餐了。
可是张三丰刚一走,丝丝也走了。
这点了一大桌子东西,要付账的的人变成了江伦。他只有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将其全部干掉,作为一种发泄。
第四百九十七回 血洗长街
当风清扬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方才长街上热闹的景象已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长街。
站在他身侧的栀蓝拽紧风清扬的衣袖,一阵风吹过,风卷尘土向他们迎面袭来,风清扬将栀蓝掩在身后。
他的目光穿过幕帘般的尘土,望见疾驰而来的三辆马车,马啼声如狂风暴雨般拍打着地面,同样的声音出现在风清扬身后,长街另一端,不用回首也知身后驰来的马车不比眼前的少。
浓浓的杀气在长街上空盘旋,回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那些马车毫不例外的在正前方刻有黑色骷髅头像,是黑魂帮。
看来今日一早,腰畔的长剑便要饮饱鲜血了。
这时,张三丰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从客栈中走出来,风清扬与他对视一眼之后便一把将栀蓝又推回了客栈。
没人想杀人。
可是当别人要杀你的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现在所有的马车皆已停顿,弓箭手将拉满的强弓爆射而出,所有光亮刺眼的箭簇直指风清扬。只见他抽剑出鞘,白色的长剑在杀气腾腾的上空来回闪过,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耳畔,随着嘶叫声,从车顶,车厢坠地,倒在血泊中的黑魂绑杀手无数。
可是奇怪的一幕偏偏就在这时发生了,风清扬本已准备停下手中动作,一条白色的人影却从客栈二楼窗口飘然而下,那人未等落到风清扬身侧便被突然响起的冷箭“噗”的一声射中右肩,鲜血爆射而出。“啊!”那女人顿时倒在了风清扬脚下。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躲在马车后放冷箭的恶汉被张三丰从地上抄起的断箭在胸口射穿了一个洞。
风清扬双眉紧蹙,他立刻蹲下来扶起那中箭的白衣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嘴角还流着血,她伸出双臂搂住他,此时此刻风清扬无法及时推开她,那女人正是丝丝。
他未犹豫,接着将丝丝抱进客栈,放到一楼两张对起来的桌子上,客栈大门“呀”的一声合了起来。
丝丝双臂搂在他颈项上始终未松手,待在一旁的栀蓝嘴撅得老高,她对丝丝的厌恶明显的更深,也更浓了。
“我们应该马上离开此地。”张三丰对风清扬说道。
是的,马上离开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光天化日,长街上血流成河,即使官府发现后对黑魂帮的咎由自取不追究,他们也应该速速离开是非之地。
风清扬当然明白,他推开丝丝勾在自己颈项上的手,未等直起身来,丝丝便有气无力地说道:“箭……箭上有毒。”
“江大夫跑哪去了?”张三丰四处一扫,从掌柜的桌子后面站起来一个男人,那人正是江伦,方才他与掌柜的一起躲在桌后。
伙计们则都缩在后橱不敢出来。毕竟是江湖凶杀,谁会沾手?
这时江伦调整情绪,大步走过来,他一走过来,便将丝丝肩头的衣襟撕开,她白嫩的肩头已变成了黑色,他瞪大眼睛瞅着这一幕,准备动手将箭拔出来。
当丝丝一闭上眼睛,他便动手了。
风清扬他们已转过身去,可是当他转身的当儿,丝丝一把拉住风清扬的手:“不要……不要丢下我。”
“你们怎么来的?”张三丰望向江伦。
“骑马。”江伦从衣襟里掏出一小瓶药粉,撒在丝丝肩头。
第四百九十八回 依水依水
经过一日马车上的颠簸,风清扬一行人离云南更近了一步。
这一日他们的马车显得很拥挤,因为丝丝中了那一箭的缘故,他们不得不与她同车了。
江伦那个粗野的大夫,一路上骑着自己的马的同时又赶着丝丝来时的马,跟在马车后面。
今个儿天刚一暗下来,风清扬他们便投宿了。
这是一个繁华的城镇,长街两侧灯火通明。酒香,肉香以及从妓院那雕花木窗飘出的曲声,歌声让来到此地的人们不驻足都困难。
依水客栈,丝丝与江伦大夫分别留在一楼的房间。
风清扬他们三人选在二楼。
此时,张三丰独自在大且精致的客房里双手抱臂,凭窗远眺,依水客栈内景观不少,小桥流水,奇花异草随处可见。
这么多年,张三丰总是这般模样,也许孑然一身的男子闯荡江湖总是来去自如,无牵无挂的吧。
有时,你像一阵风,倏然来去。
可你的心呢,也能倏然来去?
现在,他一双眸子正望着窗外的风雅景致,他的心却在隔壁,那堵厚厚的墙外。
隔壁是栀蓝的房间。
栀蓝正坐在那古老且刻有精美花纹的梳妆台前,她手里拿着一把白玉梳子。她对着铜镜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那一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她的头发实在太厚,厚得难以打理。有时清晨双眸初睁之时,她会遇上风清扬正瞅着她的目光,这时他通常会先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再伸出手来为她整理她乱蓬蓬的长发。每当这时,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栀蓝面对着眼前的铜镜,尽管镜中人美如天上的仙子,可她仍然不肯露出一丝笑容,直到她呆望自己出了神,手中那把今日新买来的白玉梳子落到地上,她才回过神来。
她厌恶丝丝,她没法子让自己做出一副视丝丝不存在的样子,尽管她很想。
她已经忍耐了一天,颠簸的马车上,受伤中毒的丝丝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尤其是在本就空间不大的马车里,病中的丝丝会时不时地偎到风清扬身上,这更让栀蓝恼火不已。
现在扮演了一天的大度,她实在是累了。
她迟迟弯下腰去拾落到地板上的白玉梳子,她的目光看到风清扬的鞋子,接着是他的长袍,是他走过来为她拾起了梳子。
那把白玉梳子拿在风清扬手里竟然十分的小巧,尽管那梳子并不小,可用他那握剑的大手握上去就不同了,简直像是一个小玩具。
他拿起梳子替她梳理长发,她瞅着铜镜,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仍然温柔如旧,此时,若不是丝丝的搅和,她早已忘了她。
可是,现在的她没忘。她在等他对自己说些什么,当然是她爱听的情话,可是风清扬什么都没说。
替她梳完头发,他便将白玉梳子放到梳妆台上,自个儿在床上仰躺下来,并且他还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那是他身上的伤痛所致。
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她竟忘却了所有,她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床边,坐在床沿上问他:“还痛吗?”
他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柔了柔,并不接话。
她马上意识到他是故意作出痛苦的样子,让她着急。
第四百九十九回 弯月密码
信,一只信鸽从敞开的雕花木窗中闪入,它自然而然地落到站在窗口的张三丰手臂上,那是一只信鸽,武当信鸽。
张三丰熟练又利落地取出一张卷起的纸条。
纸条上带有武当密码,密码晦涩难懂,那是张三丰独创的。
现在他已快速读完字条上的密码,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掠上了屋脊。
依水客栈小楼十几栋,栋栋不重样,这样的建筑无疑与江南水乡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此刻,坐在某处屋脊上的张三丰无心观景,就连这方爬上夜空的一弯新月他也没有看,虽然他一直瞅着它。
这是一封死亡信件,那人已经死了,是惨死。
被人砍去了四肢和头颅的人便是华山门下弟子方怀。
方怀死于十天前。
风清扬早已知晓,可他并没有让栀蓝得知此事,她一向害怕江湖杀戮。
他派人暗中查访,想要揪出凶手,还其公道。
最终是武当门下弟子先将凶手查出的,到底要不要告知风清扬,张三丰尚在犹豫。
此仇若是不报,江湖人会耻笑华山软弱可欺。
可是报仇,栀蓝将陷入极尴尬的境地。因为武当得知将华山方怀砍死于刀下的人正是龙潭教的护教法王任云起。
任云起乃是栀蓝义父。
“君宝!”
是风清扬在院落里喊他的名字。
张三丰应声从屋脊上飘然掠下,他落到他们跟前,风清扬正牵着栀蓝的手叫他一起去吃晚饭。
“去哪吃?”张三丰问。
“在客栈吃。”风清扬道。
一则栀蓝经过一天的颠簸有些乏力。二来呢,客栈里的美食馆可以说是美味可口的食物拥有尽有。
他们先踏进的是最近的一间临风野味馆。
野味馆自然是专售野味的,据说这里只招待在此留宿的客人。
临风野味馆面积不大,总共三间小屋,但格调高雅不俗。
野味并不难猎,难在调味。
此地之所以生意红火,是因为这里有个大厨,一个二十出头,名叫阿峰的青年男子。
当栀蓝的脚一踏入临风野味馆,阿峰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立刻放出一道极其欣赏的光芒。因此他们三人获得了本野味馆里最佳的用餐位置,静且临窗。据阿峰说这个位置平日里可是依水客栈老板享用野味的专座。
他们一落座,未等菜谱摆上桌,张三丰就做了一件趣事,他对小二说道,他要点猪蹄子。
“对不起客官,我们这里没有猪蹄子出售。”小二答道。
“猪蹄子不是野味?还是野猪没有猪蹄子?”张三丰嚷道。
“小店没有野猪出售。”小二道。
张三丰的话,引得栀蓝咯咯笑起来。
“没个正经儿。”风清扬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菜谱,他看过后点了,鹿尾、鹿筋、鹿舌和鹿心。
张三丰嫌不够他下酒的,又点了野鸡一只,野兔二只。
之后他要的女儿红、竹叶青,烧刀子酒全部没有。
看着对面,张三丰那夸张的失望模样,栀蓝觉得好笑极了,她忍不住将脑袋一侧,靠在风清扬肩头捂嘴笑起来。
“都有什么酒的?”风清扬问小二。
“临风汾酒只此一种,这是我们大厨阿峰专为食用野味研制出的佳酿。”小二道。
“先来一坛。”
第五百回 池中饮罢
夜,客栈豪华浴室中热气腾腾。
风清扬正在泡澡,与他相向而坐的是张三丰。
无论谁泡澡的时候都是不着衣衫的,他们也不例外。何况是打小便在河里光着屁股玩耍的发小就更不会例外了。
张三丰透过腾腾热气瞅着他,风清扬身上有伤,尽管已过去了两日,可被楚木婆婆那恶毒长发勒出的紫色淤痕不会这么快就消失殆尽的。
“不碍事吧?”张三丰问。
“碍什么事?”风清扬道。
张三丰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和女人相关的事。”
“不碍事!”风清扬坦言道。
“用不用我给你搓背?”张三丰道。
“不用。”风清扬道。
“为啥?”张三丰问。
“你的手劲太大,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受力。”风清扬道。
“好。”张三丰笑了笑:“换你给我搓背。”
他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已背过身去,接着一条白色布巾就抛到了风清扬手中。
此时,风清扬真的在为他搓背:“怎样?力度如何?”
“轻了。”张三丰道。
下一瞬,随着风清扬手劲的加大,张三丰便叫出了声。
风清扬干脆将布巾一拧,抛到池边,拿起一只酒壶(店家为客人准备的波斯葡萄美酒)自个儿饮了起来,张三丰一看急了:“你给我留点。”
风清扬将酒壶抛给他,他接住,轻摇,一壶美美的波斯葡萄酒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再叫就是了。”风清扬一边说着,一边唤小二。
豪华浴室的门“呀”的一声开了,有人端着一个镂空雕花的托盘,迈着婀娜的莲步走了进来。
风清扬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从门口走来送酒的‘小二’。
望着,望着,‘小二’已来到跟前,只见‘小二’轻柔地将美酒托盘搁在池边,下一瞬,‘小二’的人已跃进池中。
那小二自然是个女人。
一个风骚的侍女。
当她跳进池中时,并没有溅起水花朵朵,她就宛如一只利箭,准确无误的投进来了。
她一投进来,风清扬便抄起白色的遮体布巾从池中一跃而出。他显然认为,此时此刻,三个人待在这里有些多余。
之后,风清扬便走出浴室,并带上了门。
客房里,栀蓝正依在床上,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风清扬一把将她手里的书抢过来,瞅了一眼,是《诗经》。
“这本书,你都读过八百遍了,现在还是不读的好。”风清扬将书册掷到案几上,用力地捉住栀蓝的小手。
她扬起睫毛瞅着他:“泡澡舒服吗?”
风清扬并没答话,他转变话题问了一个与此情此景很不相称的问题。
也许他不应该此时问的,可他决心要问了。
“若是你义父,任法王做出辱没华山的事,你会怎样?”风清扬道。
栀蓝先是一怔,接着她想了想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义父了。”
“嗯。”
栀蓝垂下头,轻轻叹息。
自古正邪不两立,龙潭教与名门正派发生冲突,她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地维护他呢。
也许她能做的也就是期望义父不要突破他们的界限吧。
第五百零一回 小风
夜,深夜,无月,无星。
风清扬本已入睡,可习武之人的高度警醒使他睁开了眼睛。
客栈二楼走廊窗子上,出现一条黑影。
那个影子高大魁伟,明显地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风清扬瞅着影子,影子一动不动,他也未动。
这时,不知怎地,他臂弯里熟睡的栀蓝突然翻了个身,那影子被屋里人的动作吓了一跳,风清扬看到那影子往后挪了一步。
下一瞬,风清扬已披衣而起,一个箭步蹿到门外:“站住!”
那影子果然站住了,他给于风清扬的是他宽阔的后背。
屋内被惊醒的栀蓝双手紧紧拽着被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门外,尽管行走江湖夜半三更遇上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可她仍有些怕,毕竟夜行人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外还是头一回。
风清扬瞅着那人的背影,他似曾见过,又不常见,对方突然抛出:“与在下一起去吃碗羊肉泡馍,怎样?”这样一句话的同时,他已转过身来。
果真是他,龙潭教的护教法王任云起。
看到他的脸,栀蓝惊呼出声:“义父!”
任云起目光探向屋内,朝她微微一笑。
“不知任法王深夜至此,只是为着一碗羊肉泡馍?”风清扬道。
“的确如此。那羊是在下亲自挑选且择其最嫩的部位用慢火烹过一个时辰,饼也是在下亲手和面,自个儿做的。小风,你可要一试?”
任云起十天前方斩杀了华山门下弟子方怀,风清扬正要寻他问个究竟,此时此地,任云起竟然唤他,小风!
小风,他明显已将风清扬当做小辈了。
那半夜三更的羊肉泡馍里会不会已投下了致命的毒药?
风清扬凝视着任云起,他在等着自己的答复。
“在下若不尝一尝任法王的厨艺,岂不是浪费。请带路!”风清扬道。
任云起袖袍一挥,风清扬对面的房门便开了。
原来这是他的房间,他早已来到了这里。
诱人的羊肉香味从屋内飘出,屋里那不大的炉子上正炖着一大锅羊肉,饼也切成了小块搁在炉火旁边的案几上。
风清扬方一进屋,任云起便抄起一只大海碗用汤勺从火炉上挖了两勺子,之后他撒上香菜末子,又抓了一把小块的饼:“要胡椒还是辣椒?”
“辣椒。”风清扬道。
他话音方落,任云起将案子上的一小把红辣椒向空中一抛,接着便是“刷刷刷”的几下,红辣椒变成小段后落入了大海碗。
风清扬在一张矮凳子上坐下来,接过大海碗,用勺子往嘴里拔了两口,鲜美的羊肉伴着羊汤滑入咽喉。
他没有怀疑任云起会在羊肉泡馍里下毒,因为任云起怎么说也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
当这样的汉子要杀人的时候,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
“来点酒?”任云起拍开一坛未开封的女儿红,注入同样的大海碗里。
他为自己也斟了一碗。
这时,长廊上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是张三丰闻着肉香味寻过来了。
他从敞开的门缝往里一瞅,两张矮凳上正守着火炉吃羊肉的风清扬与任云起两人也正瞅着他。
张三丰哈哈一笑,推门进屋。
第五百零二回 凤鳞紫金刀
深夜,炉火,醇酒,羊肉。
风清扬没有提起华山门下弟子方怀被人斩杀的事,因为在他尚未踏进这个房间之前,就已顿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认为张三丰也定有同样的想法。
风清扬爱吃辣椒,张三丰也是。大块的羊肉,蘸着像火一样红的辣椒。
当任云起手起刀落在空中将辣椒削成段的那一刻,风清扬已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的手上全然无力,任云起的真气内力已尽失。
他特意将辣椒抛向空中用刀削成段的这个举动,就是在向风清扬诉说这件事。
将华山方怀斩杀后剁去四肢与头颅的另有其人。
那又是何人所为?
为什么武当弟子会将凶手看作任云起?
是同样的脸下不同的人吧,一种江湖人称易容术的东西。
任云起做为龙潭教的护教法王之一,谁能废掉他的内力?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了内力就几乎是等于任人宰割了。
就算是发生这样的不幸,也没人会对外讲出来。
任云起没有勇气讲出来,风清扬自然也不需问。
在结束这顿最后的炉火烹羊肉之后,任云起一定会归隐。
然而,风清扬他们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依旧是客栈,客栈长廊下,无月也无星。
“内力尽失恐怕比死要痛苦。”张三丰对风清扬,说道。
“是。”风清扬正在思忖着什么,他不想将此事告诉栀蓝。
“你认为是谁将方怀斩杀又嫁祸他人的?”张三丰道。
风清扬没有回答,可张三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个人。
一个叫无心的女人,那个女人已因妒成狂,就连福建,风清扬的乡村别墅她都不放过,更别提其他了。
当风清扬从廊下回到二楼的时候,任云起已经走了,他留了一把小刀给风清扬。
小刀就搁在炉火旁,风清扬方才坐热的那张矮凳上。
此刻,风清扬抽刀出鞘。
刀背上一道紫色的光芒划破黑漆漆的夜。
好刀,这是一把凤鳞紫金刀。
刀鞘是黄金打造,刻有凌空展翅的金凤。刀柄整体呈紫色,刀锋挥动间带有紫色光芒,锋利无比。
“呛”的一声,风清扬还刀入鞘,此时他已将它揣进衣襟,踱步回房。
栀蓝还在等着他,当他将凤鳞紫金刀拿给她的时候,她美丽的面颊上两行泪水立刻倾泻而下。
这是她义父,任云起的防身佩刀,没有意外,他绝不会将它送人。
“义父去哪了?”栀蓝猛然间抬起头来望向风清扬。
“他没有留话。大概是去寻个有青山绿水的地方舞文弄墨了罢。”风清扬道。
“是吗?”栀蓝想了想又道:“义父早就对龙潭教心生不满了,离开也好。”
他将她抱在怀里,他的手抚上她的脑袋、她浓密的长发,她光滑的肩头,方止住泪水的栀蓝突然扬起睫毛问他:“义父没有做辱没华山的事,对吗?”
“对。”风清扬道。
义父不会与风大哥为敌了,她总算放下一颗不安的心。
第五百零三回 柳条鱼篓
翌日,栀蓝被一种刺耳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使她露在棉被之外如雪般白皙的手臂浮上一层鸡皮疙瘩。
风清扬掀开窗子向外望去。
客栈院落里花木扶疏,潺潺的溪水从造型别致的假山上流淌而下,汇入园中九曲桥下的小小池塘,池塘里红的耀眼的鲤鱼,大个的,小只的,互相嬉闹着追逐着甚是养眼。
小池畔,那棵浓荫如盖的大树底下,虎背熊腰的江伦大夫正蹲在那里,在一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石头上磨刀霍霍,那种与四周环境不相称的声音就是从他这儿发出来的。
这大清早的,磨什么刀?
刀是小刀。
磨来作甚?
飞刀掷鱼。
何以见得?
江大夫身侧有一只红色的小桶,现在就有两尾小鲤鱼躺在里面,且鲤鱼身体上皆有被飞刀穿过的迹象。
“飞刀掷鱼?”栀蓝望着风清扬,对所见之事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感慨。
风清扬微微一笑,不做评论。
“这般做法,一点儿风度,半分情调都没有。也难怪丝丝看他不上了。”栀蓝道。
“女人想要一尾鲤鱼的时候,通常会使用什么法子?”风清扬道。
栀蓝伸出一根长长的,嫩如春葱般的手指,朝小池塘指了一指。
风清扬咧嘴大笑着,直接将她那根手指放进了嘴里。
她叫嚷着投进他的怀抱。
与此同时,张三丰掠上柳树,只见他袖袍挥动间四五条柳枝已落入他的掌心。
江大夫目瞪口呆地瞅着手持柳条的张三丰掠到跟前,他吃惊的样子看起来很好笑。
现在张三丰已坐到树下,你看他两只手拿着柳枝左穿,右引,不多一会儿的工夫一只像模像样的鱼篓便出现了,是柳条鱼篓。
现在鱼篓已成,张三丰并不急着将鱼篓抛进池里,他拽着一根特意留出来,像鱼竿一样的柳条将鱼篓在江大夫面前摇了摇。
这一举动,在江伦看来分明就是炫耀,他先是是双眉一蹙,接着他换了副讨好的模样说道:“张公子,我与你换,好与不好?”
张三丰不以为然,也不接话。
江伦有些着急,接着他蹭地站起身来,拽住张三丰衣袖,说道:“在下知道,张公子觉不是小气之人。一只柳条鱼篓而已,不如在下用其捕上鱼来,分一半给张公子喽。”
张三丰转过脸来瞅着他,咧嘴一笑:“不,不,不。在下自己来就可以了。”
江伦那张肥嘟嘟的大脸,呱唧一下就板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真想将张三丰的柳条鱼篓一把夺过来为自己所用。
然而,江伦不是呆子,他知道自己不是张三丰的对手。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声,然后作罢。
本也作罢了,可是张三丰的柳条鱼篓太好用,小池塘里的大鱼尽数被他捉了去,江伦只好用飞刀去插几条余下的小鱼仔了。
“你……你欺人太甚!”江伦瞅着满载而归的张三丰的背影,轻声嘟囔道。
他的话音刚落,张三丰瞬间转过头来,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之后,径直走了。
再之后,鲤鱼炖豆腐的诱人香味便在风清扬房间上空飘荡,盘旋,迟迟未能散去。
第五百零四回 熊猫香
鲤鱼炖豆腐下肚不久,张三丰就宛如憨态可掬的大熊猫般望着栀蓝与风清扬。
“张大哥,你怎么了?”栀蓝以为他又在开玩笑。
“看来,接下来两天你们要保护我了。”张三丰道。
案几上,风清扬拿过他的手,像大夫那样号过脉,又翻开张三丰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球,说道:“是一种香料侵入呼吸道所致。”
“是什么香料,有如此威力的?”栀蓝问。
“你还记得《万毒真经》第二百七十八页上记载着一种叫做‘熊猫香’的有毒香料?”风清扬一双眸子望着张三丰。
张三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我们方才吃的鱼里没有任何毒药呢。”栀蓝道。
“熊猫香不在鱼里。”风清扬道。
张三丰伸出右手,缓慢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都变成了慢动作:“妈……的……是江伦那个混球干的!”
“我找他拿解药去。”栀蓝蓦地站起身来,她本就对丝丝和江伦两人不满,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等……等……”张三丰凝视着她。
栀蓝再次坐到椅子上,望向风清扬:“风大哥,《万毒真经》上一定有解毒方法记载得吧?”
“此毒无解,也不必解。过个两天,熊猫香会自动失效的。”风清扬道。
张三丰缓慢地裂开大嘴,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栀蓝问道。
“我……我在笑,这熊猫香本是用来整人的玩意。我却乐意被整。”张三丰道。
“为何?”栀蓝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我可以趁这两日的闲散时光,得到你俩的服侍。享受着呢。”张三丰道。
栀蓝正不知如何是好,风清扬已从一楼把江伦给拎了上来。
此时的江伦额头上布满黄豆大小的汗珠,他满口都是忏悔的话,他一直不停地央求大家,说是今早池畔捕鱼时让张公子嗅到他袖笼里的熊猫香,那个举动本是一个玩笑,真的只是个玩笑。
张三丰坐在椅子上,脊梁笔挺地瞅着眼前这个忏悔中的江伦,忽地,张三丰用极慢地动作撩开长袍,伸出一条腿朝跪在地上的江伦胸前猛踢一脚,之后江伦“啊!”地一声,向后仰了过去。
装死?
他没有。
江伦用胳膊支起身体,又凑到张三丰膝下:“张公子,今早池畔,那真的只是一个玩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这两天我向太阳发誓,向月亮忏悔,我一定会尽我一切的能力服侍好您。让张公子您享受到皇帝老子的待遇。”
他的话方一落地,张三丰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两天由你来伺候我?你?”
“那是应该的。”江伦道。
看到他们的模样,旁边的栀蓝不由自主地咯咯笑起来。
“拿笔来!”张三丰道。
“笔?”江伦以为自已因紧张而听岔了。
“笔!”张三丰大吼一声。
“哦,这就来。”江伦将毛笔和纸张搁到桌上:“张公子,您要练字?”
听他这样一说,就连正在桌旁品茶的风清扬都笑了起来。
“练......练你个大头鬼呀。”张三丰对江伦,讲道:“我说,你写!”
“哦。”江伦很快将展在桌子上的纸张写了个满:猪蹄子二十斤、三十年女儿红四坛子、活虾肥蟹两筐、另外牛肉、羊肉、肥鸡、鸽子、林福点心……
写完之后,江伦就拿着这张菜谱走了,他去置办食材了。
栀蓝望着他的背影,问道:“江伦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吧?”
风清扬接口道:“不会。”
“为什么?”
“他要走早走了,在池畔那时,他就走了。”风清扬道。
张三丰慢慢转过头来,说:“的确如此。”
栀蓝立刻记起,丝丝还在一楼客房里,她肩头的伤未见好转,江伦是不会轻易走掉的。
第五百零五回 椅车哼唧哼唧
雕花木椅下方多了两个轮子。
那弯弯曲曲,别有一番韵味的林间小径之上,张三丰端坐着木椅,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风清扬正缓步推着椅车:“你这个家伙重得很。”
“男……人……当然要有分量感!”张三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我若撒手不管了呢?”风清扬道。
“那我就自生自灭好了。”张三丰缓缓说道。
在身后散步的栀蓝发现路旁一朵开得极好看的紫色喇叭花,她弯腰将它采下,风清扬拿过她喜爱的那朵喇叭花,为她轻轻地别在耳后。
好美!
花中仙子,人比花娇!
栀蓝朝风清扬嫣然一笑,他牵起她的手,两人肩并肩朝湖畔踱去。
张三丰以极慢的动作回过头来,嚷道:“喂,你们上哪儿去?别抛下我!”
没人回应。
张三丰又嚷了几遍,答案是一样的。
现在已接近正午,骄阳透过密林筛下来,在形单影只的张三丰眼前形成一幅好看的图案。
可他并不觉得好看。
他在心里嘀咕着:“就知道谈情说爱,一刻都闲不住。哼!”
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没完没了。
就在这时,豪华客栈里风雅竹林中有风吹过,张三丰凝视着前方,那并不是偶然刮起的普普通通的风,那是有人施展轻功飞掠而来带起的微风阵阵。
那人一掠过来,就躲到了张三丰那张今个儿新制成的椅车之后。
然后,对方就以极快的速度,将几只大大的毛毛虫从背后塞进了张三丰的衣领。
下一瞬,张三丰便嗷嗷地叫起来:“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取出来!快!”
张三丰因今早池畔中了江伦的‘熊猫香’行动迟缓,正在恢复中,不幸的是时不时地会有人来捉弄他一下。
现在连这个小兔崽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张三丰已顾不得其他了。
只见他以好慢好慢地速度伸出右手,绕到颈项后面欲自个儿取出毛毛虫,可他够不着,怎么够也够不着,那副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张三丰虽瞅不见背后恶作剧的人,可不远处的风清扬和栀蓝却瞧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是谁?”栀蓝踮起脚来在风清扬耳畔轻轻问道。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风清扬微微一笑,回道。
“小二?她也端盘子?”栀蓝不知他的微笑是何意。
风清扬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哦,我明白了。还包括那种服务吧?”栀蓝道。
风清扬耸了耸肩,佯装不知。
现在,张三丰已捉住背后那人的手,一只白白嫩嫩的恶作剧之手,好熟悉的手,好熟悉的香味。
他突然想起,明天夜里浴池中泡澡时,推门进来送葡萄美酒的那个‘小二’。
她的手被他捉住,她已开始用力,用力抽手。
可她抽不出来,她好似明白了一件事,也许那个什么狗屁‘熊猫香’在他身上根本已失效。
行动迟缓,会不会是他故意装出来逗乐的?
不然的话,他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第五百零六回 野人中央
与此同时,小池畔野兽般狂奔而来几十条古铜色皮肤,精赤着上身的大汉。
他们中为首一人头上带着一个竖立着三根长毛的首领‘王冠’。
方奔至跟前,那首领模样的人睁着一双公牛般大小的眼睛朝风清扬好一通比划,风清扬虽听不懂他的语言却明白他的手势。
因为他一个劲地指着风清扬身侧的栀蓝,比划着要她跟他走。
“哼!”风清扬袖袍一甩,冷哼一声。
这些不知从哪片林子,哪个洞府里跑出来的野人见了倾城美人竟也想要带走的。
风清扬的拒绝使那野人首领怒气上头。他又比划了一大通,他的手下在一旁嗷嗷地叫着为他们的首领助威。
这一次,他的手势,风清扬更是明白地很,他要和自己挑战。
为了美人,一决雌雄。
骇得栀蓝直往风清扬身后躲。
做为纵横江湖的一流剑客会拔剑去杀这些野人?
真是可笑的很。
可是你不出手,人家咄咄逼人哩。
竟然不好比试,那就走吧。
风清扬已牵起栀蓝的手准备离开。
可他们刚迈出两步,野人首领便大步流星地抢至跟前。
他伸出大手一把捉住栀蓝的手臂,然后就强行往自己身旁拽,风清扬出手如风,“砰”的一拳击到野人首领右肩头上。
对方顿时负痛倒地。
所有的野人都围将上来,野人群中的一个大约有十六七岁的瞎眼少女摸索着扑到他们头儿身上,风清扬两人望着那个瞎眼少女竟然怔住了。
那少女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她的心并不瞎,她口里讲着汉人的语言:“阿达,阿达你不会死的,你不会!”
栀蓝见状可怜那瞎眼女孩,欲上前拉她一把,却被风清扬给制止了。
接着风清扬自个儿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抛给倒在地上的野人,之后他对那女孩说道:“这是跌打药,他不会死。”
“谢谢,谢谢公子手下留情。”瞎眼少女朝风清扬磕了一个头。
可那群野人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围将上来欲以人多欺压人少,被逼无耐的风清扬伸腿一扫,前面七八个野人摔到了地上,眼看着形式越来越乱,他们其中有那么两三个人见风清扬不好惹,便改去拉扯栀蓝。
说来也巧,这被小二推着椅车赶过来的张三丰给瞅了个正着,只见他身形一起,飞燕般将栀蓝从野人手里抢下,接着他与风清扬并肩站到了一起,在那群野人的中央。
风清扬朝张三丰望了一眼,显而易见他中的‘熊猫香’早已完全解了。
这时他们的首领阿达也已被眼睛看不见的少女搀扶起来,阿达的手揽着少女的腰肢,少女摸索着着去擦拭阿达嘴角的血。
栀蓝还以为那看不见的少女是他们阿达的女儿哩。
看这样子,那少女根本就是他的女人。
真是贪心,既已有了女人,见了美貌的女人还要去抢去夺,这是什么嘛。
他们野人就是没有规矩的?
后来,听那眼睛看不见的女人说起,他们来自云南一处深山中的一个叫暮云洞的洞府。
阿达是他们族人的首领,不到三十岁。
眼睛看不见的女人是中原人,在去云南的路上她曾遭遇歹徒,一双眼睛从此不见天日了。
阿达是她的男人。
在他们居住的那座山上任何漂亮女人都是阿达的女人,因为他是首领呀。
所以这次他们下山,投宿到客栈,阿达一瞥见天仙一般的栀蓝,他便以为自己也可以拥有她,所以才上演了方才那一幕。
“你们为着什么事情,要下山来的?”栀蓝问眼睛看不见的女人。
“我们是受人之邀,来参加中原武林......”她方一说到这里便顿住了。
第五百零七回 突现飞鞋
当盲眼女人在讲这些话的同时,阿达一双眼睛仍盯视着栀蓝的脸蛋,他的眼睛似乎不会移动了。
风清扬让他从此不能看女人?他不能这样做。让一个野人弄得醋意横飞,岂不是会有失君子风度。
接着,风清扬灵机一动,将栀蓝拦腰抱起,放到张三丰方才所乘得那辆椅车上。
椅车是新制的,既然张三丰已用不着了,让栀蓝坐着玩一下也是好的。
现在栀蓝已坐在椅车上,风清扬在后面推着她逛园子,远远离开那群野人。
乘椅车的滋味尚未享受个够,这边江伦大夫已从后面奔跑而来:“张公子……张公子您的午餐已准备妥当!”
江伦刚奔至眼前便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用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三丰:“张公子您这是已经痊愈了?”
“怎么,你不许?”张三丰道。
“许!许!我哪里敢不许。各位这边请!”江伦当前带路。
客栈一楼,丝丝房间硕大的阳台上一张长方形木头餐桌那白色的桌布上摆满了江伦为大家准备的美酒佳肴。
丝丝肩头有伤,伤口里的毒尚未完全散去,她本没有张三丰那样深厚的内力,再加上她中的毒更烈就不消说了。
此时的丝丝正披着一床薄毯子坐在桌旁的双人软榻上,她的样子甚是娇弱。
风清扬他们一进来,丝丝便撑着软榻扶手站起来,对风清扬投去深情的一瞥,风清扬好似并没在意,丝丝立刻去扯他的胳膊,娇声道:“风大哥,这边坐。”
丝丝要他坐到她身旁,同一张软榻上。
“我坐这边方可。”风清扬拉着栀蓝坐到了对面。
江伦大夫倒是怕丝丝失望,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丝丝,你有伤。我坐这儿照顾你甚好。”
丝丝不言语。
张三丰自个儿坐了一面,宽敞的很:“江大夫,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是,全是我做的。”江伦道。
“看色泽和造型尚可,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菜?”张三丰问。
“就……就是刚才,今个儿上午呀。”江伦答道。
“什嘛?这是你第一次做菜?”张三丰问。
“对!”江伦又道:“今早张公子吩咐在下做菜的时候,并没有问我会不会呢。”江伦解释道。
张三丰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
此时,风清扬已经夹起牛肉吃了一片,大家都瞅着他,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像是要看到风清扬遇到难以下咽的食物时,这难得一见的大帅哥是怎样的表情。
可风清扬依旧风度翩翩,慢慢地咀嚼着,一副正在享受美食的模样,之后他又接连夹了几种菜,品偿过后,将鸭肉夹到栀蓝面前的碟子里。
“怎么样?”张三丰问。
“你为何不自己偿偿?”风清扬道。
张三丰又追问道:“我指的是,比我的厨艺如何?”
“不比你差,试试吧。”风清扬道。
张三丰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我研究美食几十年了,你不知道吗?不比我差?就是醉风楼的一流大厨都与我不差上下......”
现在,栀蓝嚼了一口风清扬为她夹的鸭肉,望着张三丰说道:“很好吃呢。这好像就是醉风楼分号的酒菜吧?”
“你这个小子竟敢欺骗老子……”张三丰已脱下一只鞋子朝江伦掷了过去。
江伦“啊!”的一声,中招了。
第五百零八回 菩萨出街
午后,风清扬在这景色极好的阳台上收到一封信。
申时,万凤街,鸽子楼,不见不散!
风清扬合起这封信的同时一股淡淡的轻香也随之消散。
“什么事?”张三丰问。
风清扬把信递给他。
“鸽子楼!弄什么玄虚?要去吗?”张三丰望着风清扬。
“万凤街是什么地方?有热闹看?”风清扬只是随口一说。
“出了这家客栈,再往右走两个路口,就是万凤街了。听说是条商业街。”张三丰道。
“那鸽子楼又是什么地方?不会是专门饲养信鸽的地方吧。”栀蓝嚷道。
原来今日他们不会离开客栈,现在又对这鸽子楼产生了兴趣,过去看看也无妨。
若是真有什么事,总不能让人说咱们是怕事的人吧。
现在离申时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
风清扬决定缓步走去鸽子楼,栀蓝硬要跟去,之后就是张三丰自然也拉不下了。
于是三个人不急不慢地迈着四方步朝万凤街走去。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呀?”栀蓝被满街的人群挤来挤去。
“看来是庙会,祭祀的日子。”
风清扬担心她会摔倒了,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步也不松开。
“快看!那不是观世音吗?”张三丰用手指着前方人潮中被四条壮汉用一个架子高高托起来得菩萨。
“是啊,是菩萨出街。”
好多人都在朝菩萨的扮演者欢呼,喝彩,就好像那人就是菩萨一样。
随着几百米,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人群越来越近,那身穿白衣,头戴白纱的菩萨微笑着朝街边的行人播洒着可驱邪避灾的神圣之水。
菩萨姣好的面容上涂了一层薄薄的粉,两腮亦有红胭脂。此时,高高在上的菩萨那红胭脂突然变得红得化不开了。
人群中好多人都在盯着停下手中播洒动作的菩萨,那菩萨一双长睫毛下的眼睛正凝望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风清扬。
风清扬并没看到,他只是担心栀蓝会被人给挤倒了。
直到身侧的张三丰干咳一声后,他才留意到高高在上的菩萨。
人海中,从后面一浪更胜一浪地拥挤向前,蓦地有人刮住了菩萨的白色头纱,可刮住头纱的人被后面涌过来的人扑倒了,后面再后面的人都涌了过来。
眼看着被扯住头纱的菩萨就要从架子上跌落下来了,即使只是扮演菩萨的人坠到地上也不是件好看的事哩。
下一瞬,在她坠地之前,一根二根扁竹竿从菩萨腰后飞过,那两条扁竹竿就宛如两条有力的手臂强而有力地将她带了起来,最终有惊无险,菩萨没有摔下来,而那两根扁竹竿不偏不倚地正没入了树干。
“好险啊!”栀蓝松了一口气,她抬起睫毛望向身侧的风清扬:“风大哥,是谁用扁竹竿救下菩萨的呀?”
风清扬笑而不答。
此刻,化险为夷的菩萨出街队伍已经离去,只见那菩萨晕红双颊,频频回首,回首。
“她在看谁?看谁哩?”栀蓝跺脚问道。
风清扬已牵起她的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百零九回 初登鸽子楼
鸽子楼是一座小楼。
是类似于长安塔那样的楼。
但是鸽子楼不但不壮观,而且还很小,小且破。
据路人说,这鸽子楼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一位富商买下来专门饲养鸽子。
可是就在上个月,富商饲养的鸽子死了十有八九。
余下的那些其中也是奄奄一息的,总之活蹦乱跳,精神饱满的只剩下一只,唯一的一只。
有人说那只完好无损的鸽子,是鸽王。
鸽子楼里的死鸽子是被鸽王用巫术弄死的。
鸽王是一个精灵,不,也许是一个妖怪呢。
为甚鸽子楼的主人不赶紧把鸽王宰掉,以除后患呢?
好像宰不掉吧。
反正,这些小老百姓是不知道的。
知道的只是鸽子楼的主人,那个姓王的富商四十多岁的年纪,突然就得了急症一病不起了。
“我们要不要上去?”栀蓝站在鸽子楼外,朝鸽子楼顶端望去。
“你还是不要上去的好。让君宝陪你在外面等着。”风清扬道。
张三丰接话道:“对。我们在那边廊下等你。”
栀蓝很不情愿,但又不想强行上去:“那你小心点。”
“嗯。”风清扬独自踏入了鸽子楼。
原本,风清扬以为里面会像外面一样破旧,蜘蛛网,厚厚的灰尘,腐朽的楼梯......
事实是这里简直是富丽堂皇。
当风清扬踏进来的时候,一楼就有四个身着华服的少女朝他盈盈一拜:“风公子,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一个身着翠绿衫子的少女当前领路,只见她伸手将脚下长衫轻轻一提,一步一步地登上楼去,鸽子楼共七层。
现在风清扬已随她登上了二楼,翠衫少女转身退了下去。
二楼面江的一扇窗子前面,背对着楼梯口站着一个女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个中年妇人。
风清扬就这样瞅着她的背影,望了一会儿,对方一言不发。
风清扬开口问道:“请问,邀在下申时来鸽子楼的便是夫人了吧?”
那中年妇人缓缓转过身来,与风清扬的目光一触,妇人微微一笑,答道:“风公子果然是超凡脱俗,英俊无比,真是名不虚传呀。看来江湖传闻也不是完全不可信得呢。”
风清扬苦笑,他只有苦笑,他并不是靠脸吃饭的。然而,对方这样夸奖他的外在形象,一种小白脸的感觉在他心里顿时升起。
中年妇人似是看出他苦笑中的几分含义。
她迈着莲步缓缓走到跟前,伸出一只保养极好的手来,欲抚上他的脸。风清扬身子一闪躲开了。
中年妇人立刻解释道:“风公子也许有些误会,邀阁下来此的并不是我,而是......”她一双风骚的媚眼瞅了瞅楼上。
“请问夫人是?”风清扬问。
那女人又欲伸出手来,可是这一回她把持得很好:“夫人长,夫人短的,人家……人家还不曾嫁人哩。
“抱歉得很,在下冒失了。”风清扬道。
“你姓风,我也姓风,人家都唤我风仙姑。”风仙姑道。
第五百一十回 十三刀
鸽子楼三楼上,一个中年男子正等着风清扬。
风清扬缓步登上楼来,十三刀已迎到楼梯口。
此时此刻,两个男人相互凝视着对方,那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还是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
“条子上是你的笔迹,在下怎会不来。”风清扬道。
“那带有香味的条子,都没使你误以为是仙姑或是其他女人?”那人道。
“在下确有误会,那是因为在下以为二十年前你已经死了。”风清扬道。
“在下确实已经死了,不过没死透。是仙姑使了非常手段的呵护,在下才活到现在。”那人道。
风清扬瞥了一眼他右手中正紧握着的那柄黑色的大刀。
“你的十三刀还是那样快?”风清扬道。
“比以前还要快!否则这十年在下岂不是白活了。”十三刀道。
“鸽子楼里的鸽子是你弄死的,鸽王根本不存在。买下阁子楼的富商也是你。这一切都不过是故弄玄虚,增加鸽子楼的神秘感,好引在下前来。其实你本不必如此麻烦的。”风清扬道。
“不麻烦。二十年在下都等了,这点小伎俩只不过是插曲而已。”十三刀道。
“阁下还要报二十年前的那一面之仇?”风清扬道。
“是!”
二十年前,栀蓝神秘失踪,风清扬醉生梦死之际曾经凭借自己的盖世武功当街羞辱过十三刀。
当时十三刀二十出头,已在江湖上声名鹤起,他趁着风清扬酒醉未醒想要让其败在自己的十三刀之下。‘趁人之危’也是一种机缘,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既然十三刀遇上了,他就不会放过。
因为打败风清扬会让他立刻成名。
风清扬虽醉,但十三刀也难成对手。
他黑色的大刀在十八岁的风清扬剑下走过十二刀之后,他的心脏猛然间被风清扬掌中长剑一剑刺穿,在人满为患的长街上,无数行人的围观下。
年少的风清扬以为十三刀死了,谁知他的心脏与别人的位置不同,再加上仙姑的一双妙手他又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十三刀,隐居在无人的深山中一所茅屋里,他日夜苦练祖上传下来的十三刀,为得就是报当年那一剑之辱。
现在十三刀,刀法已成,人已中年。
他能击败风清扬吗?
他还没有出手。
是他不敢?还是?
十三刀蓦地将自己的衣襟一裂而开,浓密的胸毛下除了风清扬当年那一剑留下的疤痕,还有无数条用尖锐的匕首留下的痕迹。
风清扬睁大了双眼,他没想到,有人会为了仇恨,为了逼自己苦练刀法竟往自己胸膛上刺的。
自古就有文人为读书而悬梁刺股的。
为着练刀往自己胸膛上刺得这还是第一次见。
“这种苦,阁下一定没吃过!”十三刀道。
“在下的确没吃过。”风清扬道。
“所以……”十三刀没说下去。
“不是每个人都要如此的。”风清扬淡淡言道。
十三刀突然一双眼睛瞪视得比牛还大,他愤怒了,他怎能不愤怒。
他自认为自己天资过人,可是他不信有人比他天资更高!
也许风清扬只是比自己运气好一些,不是自己资质比他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