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回 江湖求生
黄昏,夕阳在天边染上了好看的图案。
长街上行人如织,前方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行人,栀蓝挤身进入最里层。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正在为大家卖力表演。两棵大树之间栓将着一根绳子,绳子离地面约有一人半的距离。
只见那位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右手中横向握着一根两端皆是莲花形状的烛台,黄昏下,烛台在旋转中燃起,犹如烟花般灿烂夺目。
“风大哥,你看呀,那人跃上去了。”栀蓝扯了扯风清扬宽大的衣袖,兴高采烈地嚷道。
风清扬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
人群中,卖艺少年不着鞋袜,光着足,用足缝夹着两树之间的细绳子上下翻滚起来,他手中的莲花烛台随着他的身形上下翻飞,仿佛周围大片大片的萤火虫都是被他手中烛台发散出的光芒引来的呢。
“真有趣。”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为少年的精彩表演,欢呼,喝彩。
也有人在窃窃私语:“听说那小伙子自幼习武,吃了不少苦头呢。”
“唉,现在的年轻人习武已经没法子填饱肚子了。”
“开场子,教拳呀。”
“那揽不着几个弟子,来得人少了,还不够场地费呢。”
“可不是,现在学武还不如做生意来的实惠。”
张三丰听后,轻叹一声,掷下银子,拉风清扬他们从人群中穿出来。
栀蓝像是还没有看够热闹,意犹未尽之意从她美丽的面颊上悄悄绽出。
“张大哥,你干嘛不让我们看哩?”栀蓝眨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向他。
“都是小儿科,有什么好看的。”张三丰轻声说道。
“可这样的小儿科,我就不会。”栀蓝道。
“行了,你用不着会这些。”风清扬牵紧她的手,三人一起往长街更热闹的酒楼走去。
“想吃什么?”风清扬问。
“火锅。”
张三丰对火锅一向都是赞成的。可今晚他仿佛兴致不高。
“怎么了?”风清扬问:“你会担心武当收不到弟子?”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资质好的甚少。”张三丰道:“我在想,是不是也要像你那样把生意多多做起来。”
“当然应该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栀蓝将目光投向长街上一个正在绘画的书生身上。
“据说很多诗人都为填饱肚子做起其他行当了。风大哥,现在最流行的是什么来着?”栀蓝扬起长睫毛望向身侧的风清扬。
“撰写评书。”风清扬道。
“对。”栀蓝点头称是。
“可以,那要先把你俩儿写进去。”张三丰道。
第四百八十二回 旋风割肉刀
灯火通明,肉香四溢的酒楼里老板新雇了一个小伙计。现在小伙计正手持一柄特制的像大号四叶草模样的割肉刀。别看那旋风刀有着可爱的形状,可它实则锋利无比。
一条白蛇,只要一遇上这把旋风割肉刀,即刻便可变做盘中厚薄适度,形状好看的蛇肉片。
小伙计偏偏不在后厨完成这项工作,他特意选在二楼密密麻麻的客人中间摆放的一张案几上杀蛇,切蛇。这项工作在小伙计做起来,就犹如在创作一项艺术作品,他那副享受的模样自然地吸引了众食客们不少好奇的目光。
风清扬他们已吃下了五盘蛇肉。这时,一个醉汉酿酿跄跄地走到案几后面,伸出一只熊掌般的大手去抢夺那把旋风割肉刀。
尽管醉汉酒气冲天,可他手底下出手如风,当他的大手扫过案几时,手上带起的劲风荡起方削好的蛇肉一片,两片,三四片,可那小伙计也不好惹,只见他右手一晃,旋风刀瞬间落入左手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一招失手,醉汉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接着,他不再夺刀,他双手齐出,狠狠抓向小伙计肥大的裤筒。
没料,这次醉汉得手了,他的手一松,那小伙计黑色的肥大裤筒便被他给撕掉了,裤筒落到地上的瞬间,一双白生生的美腿便顿时呈现在众食客眼前了。
大家发出啧啧地惊叹声,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那耍旋风刀的小伙计双颊羞红,接着眼泪如泉涌般滚落下来。
栀蓝瞅着眼前的情影,对风清扬说道:“那不是个大姑娘吗?现在姑娘家也独自出来讨生活了。”
话说这一边,那醉汉一见着两条光滑,白皙的美腿,便有口水流出来。
谁能料到,这样的夜晚,酒正浓,人将醉时还能与美人有这般奇遇的。
看醉汉子方才与他同伙喝酒吃肉的模样,不是粗人,便是莽汉。粗人遇到眼馋的女人,不是吟诗,取而代之的是粗鲁蛮横的一把将其扛到肩膀上。
现在那玩旋风刀的女人便被他扛起来了,酒馆里的一众伙计自是不让自己人受欺辱,可他们刚一扑上来,当醉汉一双腿扫过之后,他们又立刻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栀蓝出手了。
她就像真正的侠女那样轻飘飘地掠至众人眼前,伸出一根白嫩细长的手指,指了指被醉汉扛在肩头的女人,说道:“放下她!”
那醉汉睁大了一双朦胧醉眼,瞅着眼前悄然落下的仙子美人,怔了怔,说道:“老子为何要放下她?”
栀蓝放下手来,却扬起了头,只听她朗声说道:“因为她是我要买下的丫头。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那醉汉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冷笑:“姑娘你若肯跟老子走,这丫头,老子便立刻放了。”
“做梦!”栀蓝纵身一跃,就来到了醉汉身后。
当她正要为自己的武功感到窃喜的时候,那醉汉已用极快的身法,一个狮子转身,猛然间一把捉住了栀蓝的衣袖。这时,又惊又吓的栀蓝右手本能地往后一带,下一瞬,醉汉子竟整个人如同飞行猪般地冲破窗子,从二楼跌飞到了长街上。
这一切,自是风清扬在暗中助她的。
第四百八十三回 步步生疑
栀蓝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小姑娘(旋风割肉刀)的救命恩人。
在她左一声恩人,右一声好姐姐的嚷求下,她旋风割肉刀(小旋)做了栀蓝的丫头。
现在小旋已随栀蓝他们回了客栈。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天边。
张三丰独自坐在廊下静静地饮酒。
当最后一滴酒饮尽时,他飞身掠进不远处的一片杂树林中。
林子里不但静而且黑。
虫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长剑破空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你的双耳。
酒正酣,剑已锋。
人在林中,剑在心中。
你的心呢?
心已飘向了远方。
自从这个夜晚,怪事再次升级。
张三丰在林中练剑,剑锋荡过之处,枝头早已泛黄的树叶纷纷飘飞起来,随风摇曳,摇曳,落入泥土里,落到一人脚背上。
那是谁的脚?
一个弯着腰驼着背的老太婆,她的一双黑色布鞋上。
一个老太太半夜三更来林间做甚?
张三丰停下手中动作,他还剑入鞘,一双眸子借着淡黄色的月光望向老太婆。
那老太婆朝他咧嘴一笑,缓缓说道:“小伙子,你吵到我了。”
小伙子?
老太婆竟然唤张三丰小伙子。
张三丰已三十八岁。任凭谁都不会再将他当成少年人了,即使他很想。
于是张三丰没有回应,也许他不知如何回答,那还是干脆不要回答的好。
“小伙子!”老太婆又唤了一声。
张三丰已转身准备走了。
别人说你扰到了她,最好的做法不是辩解,而是离开。
身后再次传来老太婆的声音:“小伙子你可是出身少林?”
很显然,老太婆已从张三丰的武功路数看出他与少林息息相关。
张三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年少时曾在少室山待过。”
“少林空相大师可是阁下的师傅?”老太婆问。
“并不是。”张三丰道。
“那空闻大师?”老太婆又道。
“也不是。”张三丰道。
“可我总看着阁下那样眼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老太婆道。
“夜深了,若是你老人家没有其他事,在下先走一步了。”张三丰转身掠回了客栈。
客栈,床铺上,张三丰辗转难眠。
其实在他眼中,那个老太婆才是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呢。
真是奇怪,总感觉她就像个熟悉人,可又不是。
难道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假扮的?
她有什么企图?
一切都是个谜。
虽说,解开谜团也不在一时。
可他还是无法成眠。
另一间客房里,风清扬虽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栀蓝读出他对自己的不满。
“风大哥,你是不是不愿我收小旋为丫头?”栀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个丫头来路不明,这件事,你考虑甚少。”风清扬道。
“风大哥你若不放心的话,等明个儿咱们让她走就是了。”栀蓝道。
“她又没有过错,你如何让她走?她又怎肯轻易离开?”风清扬道。
“那……那怎么办呢?”栀蓝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
第四百八十四回 秘密武器
乌秘山庄,翌日风清扬他们的马车打此经过。
栀蓝撩开紫色车窗绒帘向外眺望,宽阔的长街上不但铺子都紧闭着大门就连行人也没有一个。
这样大好的天气,长街上怎会没人的?
事实上,长街上除了风清扬他们这一辆黑漆马车外,人马皆无。
偶尔一只黄褐色的花猫横向穿过长街,算是此地极少见的活物了。
栀蓝虽然没有言语,但她心里是恐惧的。
她隐隐约约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小旋突然开口道:“小姐,前面就是乌秘山庄。”
当乌秘山庄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时,风清扬张大了眼睛。
乌秘山庄是武林一大世家。
山庄现在的主人是乌一宇。
乌一宇三十开外的年纪,武功深浅不详。因为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武功,但江湖人见了乌一宇总是害怕,理由是乌秘山庄的秘密武器。
据说乌一宇从不独自行走江湖,只要他一出门,便会有贴身保镖如影随形。即使遇到什么突然而来的袭击,他的保镖都会替他摆平。
有人对此表示质疑,说是乌一宇绝不可能没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只要是个男人就需要女人。他要女人的时候,就没什么保镖跟随了。
另一波传闻很快就粉碎了那帮人的质疑,那是关于乌一宇从不要女人的传闻。
乌一宇的确从不看美人,他也从不接近女人,不管是天仙似的,温婉类的,还是肥丑型的女人,他都不感兴趣。
还有一次,他的前前前任贴身保镖被一个不可一世的西域剑客一剑封喉。那是一个月高风黑的小巷,落单的乌一宇,不急不慢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柄圆柱形的黄金桶。
此黄金桶单手可握,光芒四射,触感冰冰凉,当西域剑客正要咧嘴嘲笑乌一宇手持的那一柄没有男子气概的黄金桶时,黄金桶便飞了出来,飞到夜空变换为七七四十九只钢针利剑在转眼间将西域剑客刺成了马蜂窝。
乌一宇没有真本事,他的乌秘山庄徒有虚名,他们山庄只是指望一柄不知从哪得来的黄金桶骇人,杀人而已。等到乌秘山庄的秘密传出去,江湖上他的仇家定会纷纷前来寻仇的。
偷走他的黄金桶,让乌秘山庄垮掉。
存有这样想法的江湖人可真不少。
曾经有个号称天下第一神偷名叫冯伦的人确实偷走了黄金桶,可第一神偷也死了。
后来,江湖人渐渐明白过来,黄金桶只是一件使得顺手的厉害武器而已。
乌秘山庄的掘起自是有他的道理。据说虽没人见过乌一宇的真功夫,可他也许武功盖世,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
找个女人破了他的童子功,没人做的到,从来没有。
就这样神秘的乌一宇此时此刻正立在他的乌秘山庄那两扇朱红漆的大门前,当风清扬的马车一驰过来,他便风雷电掣般地挡在了前面,就像算准了他们一定会打此经过似的。
拦车的人是谁呢?
那是乌一宇的贴身保镖,一个高瘦竹竿似的男人。
第四百八十五回 繁华之后墨落成伤
乌秘山庄的大门敞开了,里面热闹的喧嚣声不绝于耳,就连院落里都摆满了酒席,好多人已经落座,等着主人开席。
原来长街上的店铺大门紧闭,那些人都被叫到了乌秘山庄。
今个儿是山庄主人乌一宇的大好日子。
从不亲近女性的乌公子取亲喽。
怪事,怪事,这可真是怪事。
可高朋满座已经证实了这一点,这是事实。
乌一宇一身大红色的锦缎长袍,亲自来到风清扬他们的马车前面邀请各位进去喝杯喜酒。
风清扬与乌秘山庄素无往来,途经此地的他们并不想打扰新人的吉时。可是乌一宇却言道但凡今日路过的人都属有缘,不吃杯喜酒便离开,是看不起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风清扬一行人便下了马车,前往山庄吃喜酒。
他们见证了这桩喜事。
新娘子虽头上遮着喜帕,看不到面貌,可窈窕的身材与举手投足间那份大家闺秀的风范让在座的朋友都夸不绝口。
风清扬留意到栀蓝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于是他捉住了她的手,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是羡慕新娘子还是怎地。
她抬起睫毛望着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你也急着要出嫁?”风清扬微微一笑。
听他这样一说,栀蓝垂下头来不理他。
“不急?”风清扬又问道。
她还是不理不睬的。
这时,响起旁边张三丰的干咳声。
风清扬瞅了他一眼,张三丰哈哈一笑,接着他把头凑近风清扬说道:“就算你不急,你儿子可等不了。”
未等风清扬言语,栀蓝接口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哩。”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三丰低声问。
栀蓝轻声回道:“我认得那个乌一宇,原来就认得。”
她爆出的这个秘密,可以说是语出惊人。
风清扬立刻猜到,乌一宇一定也曾在桃花源待过。
果不其然,他真的从桃花源里来,并且在这里落稳了脚。
可是栀蓝美丽的面容上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喜悦之色呢?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栀蓝没有说,现在一定不是说秘密的时候。
现在,乌秘山庄的一对新人已经拜完天地,被众人拥簇着进了洞房。
花厅里,院落中的客人们都开始尽情畅饮起来。
风清扬停在山庄外的马车上,车厢里谁也不知道正在上演着怎样的一幕。
可就在这时,突然离席的风清扬偏偏打开了车门。
他一双眸子正好瞧见栀蓝的新丫头小旋衣衫不整地坐在车夫腿上,两人正在亲密拥吻。
就是这一幕,风清扬突然撞见的这一幕,使得小旋被赶走了。
风清扬不允许华山,也不允许他济南府上的任何仆人私通,不管你是不是因为爱的名义,其中一人必须离开。
那车夫小伙子打小在济南风府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走得便只有新来的小旋了。
离开乌秘山庄,继续行驶的马车上只剩下风清扬他们三个。
张三丰又问起,栀蓝怎么认得乌一宇的?
栀蓝说是桃花源。桃花源人人都认得乌公子,因为他武功确实厉害。
“他练的是什么功夫?”风清扬问。
“童子功。”栀蓝道。
“啊?”张三丰对乌一宇练童子功的事虽早有耳闻,可听她这样一说,还是免不了吃惊的。
就是练童子功的男人今日摆了万人空巷的宴席成亲了,这让人怎能不惊讶?
“乌公子是无法成亲的。”栀蓝轻声道。
这让风清扬情不自禁地也张大了眼睛。
“难道盛大婚礼只是一个形式?”
“反正,桃花源里的人都晓得乌公子的胡子是粘上去的。因为有那么两三次,他独自在桃花林里练功的时候,有人,还不只一个人偷偷瞅见他的胡子掉下来,又粘上去呢。”
“太监最适合练童子功。”张三丰道:“这……这不是苦了新娘子……”
第四百八十六回 战书一封
马车方行不远,只听足尖轻踏枝头的声音掠过耳畔,那是用轻功飞掠的声音,转瞬间那人已到了风清扬的马车前面。
来者何人?
一个高瘦竹竿似的男人(乌一宇的贴身保镖)。
当车门打开的时候,这个高瘦男人恭恭敬敬地对风清扬躬身行礼,然后他呈上一张大红色的拜帖。
风清扬接过来,打开帖子,双目一扫,立刻合起。
当然是战书一封。
风清扬看过之后便笑了。
“风大侠明日一定会赴约,对吗?”高瘦汉子道。
“对。”风清扬道。
高瘦汉子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他可以回去复命了。
车门再次合上。
张三丰从风清扬手中拿过帖子,是明晚的决斗。
“是乌一宇?”栀蓝问。
乌一宇的保镖送来的帖子,那人自然是乌一宇。
“正想着见识一下童子功的威力,他就来了。”风清扬道。
“有把握的。”张三丰道。
栀蓝两只白嫩的手揽紧风清扬胳膊,对于决斗这样的事虽已经历过许许多多次,但这毕竟是让人为之担心的事。
她能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今夜马车就停在这个镇子上。
好冷清的小镇,没有热闹的长街,更没有喧嚣的歌舞,甚至他们的晚餐都没有着落。
简陋而古老的客栈里,木质楼梯颤颤巍巍地随着你踏上去的双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它像是在提醒你,这个小镇的生活是多么的纯朴。
村民们吃的也很简单,就是窝窝头,玉米粥之类的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客栈也有晚餐,可你能选择的东西少得可怜。
于是,张三丰出去为大家找东西吃了,如果有猎物可打也是好的。
恐怕没有,没有就去看看有没有田蛙可捉。
风清扬正坐在客房里一张褪了漆的椅子上啜着一壶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已经属于客栈里最好的茶叶了。
茶质虽不好,可是气味浓郁,昏暗的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茶香。栀蓝倚坐在炕上,用她的鼻子轻轻嗅着茉莉花茶的味道。
这一刻,很静,一切都很安静。
可是明日这个时候,还能像此时的样子吗?
她虽不说,可是明日的挑战足够让她颤抖。
风清扬看出她的心事,可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走过去,坐到炕沿上将她拥入怀中。
这就是他想做的事,也是他要做的。
他从不喜欢在接受挑战前,讨论决斗的事。在他想来,到时,只要做就可以了,啰里啰嗦地是女人行径。他不啰嗦,也不准备,这是他一惯地做法。
栀蓝当然了解,因此她也不说,说出来只会让他牵挂更甚。
就这样彼此拥抱着,天色渐暗。
栀蓝开口道:“风大哥,我们来的时候,你可有看到附近有什么猎物可寻?”
风清扬知道她指的是张三丰去找吃的,去了好久,也没个动静。
“虽然镇子边上只有一片面积不大的杂树林,也许猎物不会多,但君宝应该能寻到的。”风清扬道。
第四百八十七回 袖拂血痕
昏暗的回廊,随着一声巨响,一个男子跌飞到墙壁上,飞起的一脚正中他胸膛,他挣扎着爬起来,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抹了一把从嘴角流出来的鲜血,然后他嘴角微微扬起。
见状,从一间昏暗的石屋里涌出十几条壮汉。为首一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宽肩,窄腰,他捋了捋他修剪有形的山羊胡子,冲着刚爬起来的男子,喊道:“你写是不写?”
那男子苦笑,他只有苦笑。
嘴角还在流血,正在苦笑的人确是张三丰。
今夜荒凉的小镇,他正在捕捉猎物的时候,正了一种迷药。那迷药来自一个女人,一个赤着后背,从一头小鹿后面突然蹿出来的女人。
原本,张三丰顺手抄起一根枯枝,利箭般掷向这片林子里他发现的第一只猎物的工夫,一个长发女人突然蹿出,他雄鹰般掠起,赶在那支利箭般的枯枝伤到她之前,又将它抄回了手心。
受惊的小鹿瞬间逃走,长发女人得救了。
她如精灵般蹲坐在张三丰跟前,他转过头去不看她。神秘的林子,幽暗的月光,他怎能去看一个赤着后背的女人呢?
她的头发那样长,她将长发整个的披散开来,一直垂到脚踝。
谁知她是何方妖孽?
张三丰无心多想,他已转身要走了,可是长发女人却一把拉住了他,当他转头的当儿,眼前一片扬起的白色粉墨已侵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迷药。
张三丰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就是在这间破旧的石屋里,冰冷的地上。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十几条壮汉像看稀有动物一样地围着他,瞅着他,议论着他。
他们七嘴八舌,完全不怕他。
“这就是武当山,不可一世的张三丰!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嘛。”
那人话音刚落,众人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张三丰感到自己全身虚弱极了,实则他四肢根本没有力气,是那迷药所致。他强支着胳膊,坐起来:“我本就是普通人……”
“老子不管你是人,还是神。速将武当功夫一一写下来,老子便让你活命。”一个胖汉子拿来笔和纸,掷到他跟前。
“在下要是不写呢?”张三丰道。
“那你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另一条汉子,抢话道:“咱们可不能让他轻易死掉,咱们要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斩断。”
“然后就是脚趾。看他写不写?”
“这个做法,可不行。他有同伴,就在这个镇子里。时间久了,恐他的同伴会寻上门来。”
之后,这群人一起退出了石屋。看样子,他们是出去商量对策了。
张三丰趁机盘膝运功,自行驱毒。
可那伙人并不傻,他们是不会给他留下喘息时间的。
破旧的大门立刻又敞开了。
张三丰并没有睁眼,他还在运功。
听脚步声,这次进来得只有一个人,那人脚步极轻,而且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张三丰断定来者正是林子里的长发女人。不管是谁,他都没有睁眼。
那女人来到跟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他一小会儿,之后她便转过他的身子,来到他的身后,从后面,她悄悄凑近他的耳朵,用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
第四百八十八回 楚之木
夜渐浓,客栈。
风清扬捧着栀蓝的脸,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
“为何这样看着我?”栀蓝问。
“你真好看。”风清扬柔声道。
绝世美人能不好看吗?她确实好看。
即使不好看的女人,也喜欢被心上人说好看。
由于张三丰外出寻找猎物迟迟未归,栀蓝已先吃了两个客栈里提供的窝窝头,还喝了一碗粥。
最近,她特别容易饿,有的时候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
现在,风清扬已替她盖好棉被。他已准备出去了,他要出去看看君宝为何还不回来。
这个镇子本就不大,而且还没有什么供途径此地的旅人稍加娱乐的地方。除了大多数已经熄灭蜡烛早早歇息的农家之外就只有那片杂树林了。
君宝去寻猎物,自然是去了那里。
于是,风清扬掠进林子,这里太黑了,几乎十步外无法视物。不过,风清扬目力过人,踏进黑暗的林间他适用得很快,而且看得也比常人远的多。
他一边呼喊着君宝的名字,一边快速地搜索着蛛丝马迹。
没人回应他的呼喊,可他发现一棵小树枝桠上正挂着一条灰色的粗布条,那是从君宝衣衫上刮下来的,他确实是遇险了。
可是谁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掳走呢?
“大概是女人吧。”风清扬暗忖着。
除了风清扬来时的方向,林子里还有三面都有可能是张三丰离开的方向,风清扬选择朝挂着布条的枝桠方向寻去。
他穿出树林,大雾弥漫夜空,因此风清扬飞掠地速度较慢。这无疑是一个安全的速度,可就是这样的速度,风清扬还是撞了人。
那是一个在大雾中,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掠过来的女人。
一个头发很长,很长,长到脚踝的女人。
那长发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薄如蝉翼的轻纱,宛如黑暗中的一团火,在飞掠的空中一头扎到了风清扬胸膛上。接着她就尖叫着,从空中坠了下去,她下坠的速度很慢。
风清扬并没有伸出手臂去拉她,因为他感到这个女人实在太怪异了。此情此景,多么像陷井的模样。
就这样,那长发女人坠了下去,她的黑色长发绕在她身上越缠越紧,将她性感的身材凸显了出来。
风清扬正看着她,他不是被她迷住,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江湖上很可怕的人物,一个老太太,楚木婆婆。
可眼前的女人怎么会是老太太?
楚木婆婆的年龄谁都不知道。她有时会以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形象示人,有时又会变成十七八岁的性感少女,还有时会是深闺寂寞的少妇。
可是有一点是不变的,楚木婆婆是个大魔头。江湖上被她用美色迷惑并引向歧途的男子多不胜数。
每个人都有弱点,楚木婆婆也不例外。
但知道她弱点的人很少。不管她是以老太太还是以少女身份出现,她那一头很长很长的头发都不掩饰。
只凭长头发就断定她是楚木婆婆未免说不过去,风清扬也只是猜测。
他现在已经开始行动,据说楚木婆婆的头发是会动的,她的头发就是一件极厉害的武器。
第四百八十九回 软剑长发
长发女人的头发如麦浪,如海涛般从地面卷向夜空,卷向风清扬的身子,她的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风清扬没有闪躲,偏偏就被她卷上了。
那麦浪在他身上收紧,收紧,之后她猛然间往回一带,风清扬整个人立刻被卷至身前。
可他仍然没有出手。也许他在感受她长发的威力,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认为这最多只是夜晚的一个小插曲。
他的眸子正对上她的,只是一瞬,风清扬便躲开了,与此同时,他运功崩断了她的长发。
那女人疯狂地摇摆着头颅,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发断人亡?就如剑客一样,剑在人在?
只见她双眼通红宛如一只发狂的母狮。风清扬无意再瞧下去,他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你可晓得君宝的下落?”
断发女人停下摇摆的头颅,收敛心神,说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风清扬微微一笑:“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那女人道。
“你带我去找他。”风清扬道。
“不带!除非……”
“除非什么?”风清扬的视线穿过眼前的浓雾瞅着她。
“除非你能胜得了我。”那女人道。
“不知,在下应该怎样称呼你?”
“姓楚,名木。”那女人道。
“楚……”风清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喊她楚姑娘。
毕竟没人愿意听别人喊自己楚婆婆。
“楚姑娘闯荡江湖多年,应该晓得在下从不对女人拔剑。”风清扬道。
“你必须拔剑。”楚木道。
“只因我断了你的长发?”头发可以再变长,用不了多久。”风清扬道。
当他问起原因,楚木便不给他询问的机会了。
她已经出手,她在逼他出手。
月光下,浓雾中,她迎风一抖,抖直了那柄银光四射的软剑,剑光如游龙,如惊蛇,从一个防不胜防的角度击向风清扬胸膛。
风清扬身子一侧,轻轻躲开,他刚一躲开,那柄泛着银光的软剑就像活了一般又袭向了他,软剑就如活物,它有了生命,不管风清扬躲闪到哪边,它总能紧跟上他的脚步,且紧追不舍。
随即,风清扬掌中长剑从漆黑的剑鞘中闪过三寸,对方那柄尤如活物的软剑立刻断掉,最终她也未能见到他掌中长剑抽出的模样。
“带我去找他!”风清扬道。
楚木脸上突然露出难得一见的哀求之色:“让我看看你的剑。”
“我的剑不是看着玩的!”风清扬道。
“是杀人的,我知道。可你不给我看,我便不答应带你去找你的朋友。”楚木笑道。
风清扬不再多言,也不再理她,他身子一转,自己走了。
你不带我去,我就不能自己去找吗?
见状,楚木当即追上来,嚷道:“喂,你等等。”
风清扬骤然停住脚步:“还等什么?”
“只是看看你的剑,它又不会少一块,你也不会死。干嘛非不给人看。”楚木道。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看着玩的。”风清扬道。
“好,好,好,不看。”
第四百九十回 倩影悠悠
小小的衰败的石砌屋子里,张三丰仰躺在地上。
他的鼻子在流血,他左边腮帮子也红肿起来,他刚刚挨了一顿揍。
揍他的人自然是那十几条粗汉子。
可是,现在的张三丰心里特别舒坦。
也许挨揍也是一发泄,一种难得的发泄。
他一双眼睛瞅着天花板,天花板一角一只大大的花蜘蛛正在不分昼夜地工作着。他瞅着它,突然地一阵风从那破旧的不能称为窗子的洞口吹进来,风拂过花蜘蛛,蜘蛛一兴奋眼看着就要坠下来,坠下来。
就在这个当口,张三丰突然如猎豹般蹿起,他掠过去的瞬间,那只大大的花蜘蛛就落到了他手心里。
花蜘蛛安全了,他又躺回了地上,与方才的姿势并无两样,就好像他从未移动过身体。
很显然,他身上中的迷药早已被他自己驱除干净。
那他何必还要挨揍?发泄,发泄,发泄。
花蜘蛛呀,花蜘蛛,你可真逍遥。
若是都能如你这般逍遥自在,岂不乐哉?
那个影子,那个美丽如仙子的影子浮现在张三丰脑海中,一天比一天深刻,一日比一日难忘。
赵栀蓝,她一定睡了吧?她一定不记得他没为大家寻到晚饭了。
因为她总是没心没肺,总是大大咧咧,看不见,看不见,她总是看不见。
她眼睛里只有风清扬。
这个女人,真拿她没了法子。
正思忖间,石屋的门开了,看来那十几条汉子有了新对策。
张三丰没理睬他们。
一个胖汉子拽着张三丰的衣襟,一把将他拉起来,接着他的两个同伴便按住了张三丰的手。
“你写是不写?”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张三丰眼前来回闪动着,若是不将武当功夫写下来,张三丰的手指便是第一个挨刀子的对象。
可张三丰就像没看见一样,仍不理人。
“好,这可怪不得老子了。”
那帮人已出手,尖刀一晃即落,接着,血花四溅,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石屋。
一只血手被齐腕砍断,落到地上,像是又跳跃了几下,众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是谁的手落到了地上?
是那个胖汉子,自己砍下了自己的手,在一瞬之间。
可他明明要砍得是张三丰的手指,却偏偏将自己的手给砍了下来。
一阵恐慌之后,大家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张三丰的功力早已恢复。接下来,还等什么?
“快跑!”
那帮人就像见了鬼似的,一窝蜂跑掉了。
张三丰并没有去追。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缓步踱出石屋,慢慢走回了客栈。
当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色。
他轻轻地敲了敲风清扬的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栀蓝的声音。
张三丰推门而入,栀蓝穿戴整齐地倚在炕上,屋里再无他人。
栀蓝朝张三丰望了一眼,从她的表情来看,显然她没有注意到张三丰脸上有伤。
关于这一点,张三丰早习以为常了。
他缓缓开口道:“你起得真早。风清扬呢?”
“风大哥昨夜去寻你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栀蓝道。
第四百九十一回 从天而降
小镇,杂树林外,太阳初升。
这是今日乌一宇向风清扬约战的地点。
现在时辰已近,栀蓝与张三丰两人徒步走近杂树林。
风清扬呢?
他依旧没有出现。
原本应战前的侠客至少应该拥有充足的睡眠,然而风清扬彻夜未归,也许睡眠为零。
可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的人压根没来。
决斗,风清扬从不失约。
栀蓝焦灼地四处张望,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风吹乱了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她伸出手来捋了捋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又转过头去瞅瞅早已来到决斗地点的乌一宇。
现在乌一宇正与张三丰站在一起说话。
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二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并没有多少焦灼的模样。
风大哥从不会夜不归宿,他一定是遇上了事情,而且是棘手,危险的事。
“怎么办?要不要将比武延期?”栀蓝一遍遍思忖着:“要是咱们开口提出延期的话,乌一宇会不会觉得风大哥怕他了。”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一个白衣男子从天而降,那男子身上飘逸的长袍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又黑又密,他的脸英俊逼人,从他脸上一点儿彻夜未眠的疲惫之态都寻不到,是他!风清扬终于出现了,他掠过来了。
风清扬掠至杂树林外,栀蓝本要扑向他,可她没有。
因为风清扬并没有看她。他径直走向乌一宇,与乌一宇相向而立。
“请!”风清扬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一个字。
“请!”
乌一宇已出手,他闪电般抽出绑在背上的一柄大刀。
那柄大刀的样子就宛如昔年关云长手持的那一柄青龙郾月刀。不过乌一宇这一柄要比青龙郾月刀短一些,也更轻巧一些。
当锋利无比,坚不可摧的刀锋砍向风清扬时,“唰”的一下,在一道白光闪过之后,乌一宇手中大刀已被斩断变为两截。
乌一宇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快!太快了!这简直是在梦里。
没有人会在连看都看不清的一招之内斩断他的大刀。
可现实就是如此,风清扬的招式没人看清,而对方掌中那柄大刀便断落坠地。
“好!”栀蓝在旁边拍手叫好。
现在斗场上,乌一宇强压心中的恐惧,他对风清扬喊道:“兵刃已丢,我们来一场赤手空拳的男人对男人的格斗怎样?”
他话音一出,栀蓝立刻意识到不妙。
这是乌一宇的计策。他练的是童子功,童子功的威力在于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
而风清扬最擅长的是剑法。
这一边,风清扬立刻将手中长剑抛给了张三丰,微微笑道:“那就开始吧。”
“他果然中计了。”乌一宇心中暗忖:“童子功之所以威力强大,当然在于无人能破。”
可真的无人能破吗?
乌一宇以豹子的速度旋转着身体蹿过来,只见他一条腿猛然间提起,借着提膝蹬地的力量贯以内力使身子瞬间腾空,接着他用另一条腿踢出强力一击。这股踢击的猛力由全身体重的自由旋转,并加上翻胯发劲产生的力量和他独特的童子内功,由此踢出地沉重一击,力量之大,威力之猛足以使对方一击毙命。
风清扬骤然间身形一侧,乌一宇贯注全身真力的一脚踢偏了,旁边一棵大树瞬间倒下,惊起的飞鸟,飘飞的树叶在斗场上空惊起,惊起。
风清扬侧身的瞬间已腾空,接着“砰”的一拳,风清扬由上而下击到乌一宇脸上,只闻鼻腔的爆裂声,鲜血飞溅的破空声,以及栀蓝的喝彩声响彻耳畔。
只是这一拳,乌一宇便彻底的败了。
之后,没有逼迫,没有追赶,从地上酿跄着爬起来的乌一宇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他的鼻子已断掉,他的眼角在流血,他的脑子由于风清扬那一拳带来的强烈震荡而发疯。
对于疯了的乌一宇,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疯的。因为这场他本没有把握的决斗,乌一宇没有邀请任何人观战。
客栈里,栀蓝没有言语,风清扬当然明白她在等他的解释。
现在,他还没有解释,栀蓝看到他英俊的脸上,唇角一侧竟有血流下来。
她扑到他怀里,用手帕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他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让你担心了。”
栀蓝再也忍不住,噙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来,落下来:“风大哥,昨夜……昨夜你是不是遇险了?”
“我杀死了楚之木。”风清扬道。
栀蓝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她听说过楚之木(楚木婆婆)这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可她想不到风大哥竟遇上她,还杀了她。
第四百九十二回 受伤的记号
“风大哥,你受伤了?”栀蓝语声轻颤。
风清扬敞开衣襟的同时,她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那里边满是惊讶与心痛。
眼前风清扬健硕的身躯上竟呈现出一条条像是用头发丝勒出来的紫色伤痕,那是楚木婆婆用她那长到脚踝的长发做为武器卷住风清扬身体时留下的痕迹。
她卷住他的时候并不疼痛,可是谁也没料到,那个女魔头的发丝上竟有致命的毒药。
她自己自然有克毒的方法,可是被她那致命的武器(长长的发丝)毒死的人已不知有多少。
栀蓝的手轻轻抚过风清扬身上的每一条伤痕,她没有魔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完全乱了分寸,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风清扬一只手臂将她拥紧,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脑袋,他缓缓说道:“不用担心,没事的。昨天夜里,我已服下了从她尸身上寻到的解药。只是要完全复原还要过个十天八日的。”
栀蓝听了他的话,立刻抹去脸上的泪珠,绽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可下一瞬,她又担心地问道:“现在还痛吗?”
“痛!”风清扬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今早的决斗,风大哥你就是这样强忍着疼痛进行的,不妨碍运功吗?”栀蓝凝视着他。
风清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栀蓝又道:“可是我们完全没发现你有什么异样。”她看着自己的男人,从心底里佩服他的隐忍和自控力。
这一切都呈现在她美丽的双眸中,他望着她,从那双眼睛里读出她的心思,她的情意和她的崇拜,之后他笑了,又之后他的唇就压上了她的......
正午,马车启动了。
车厢里,张三丰,风清扬两人互相交谈着昨个儿夜里他们个自的遭遇,张三丰瞅着风清扬,说道:“每次遇险,从你脸上总是看不出。”
风清扬笑了。
张三丰将自己的脸凑到栀蓝这一边,说道:“你看,你看呀,我的脸上总是有记号。”
挂彩的记号。
栀蓝看了看他的记号,不语言。
她还能说什么?
张三丰又嚷道:“帅哥总是在乎脸的,打起架来在乎的也是脸。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不要闹了,张大哥你是在说自己不帅吗?”栀蓝笑道。
“哼!”张三丰将脑袋探向窗外。
从他掀开的帘子底下飘来一阵阵香气,香气来自街边卖切糕的车子。车子上摆放着的切糕热气腾腾,在那白白的,厚厚的糯米上布满了枣子、葡萄干、核桃、腰果还有松子。
虽然已是正午,可他们还没有吃过东西。
客栈太简陋,窝窝头栀蓝已经咽不下了,他们急于离开。
现在嗅到这样香气诱人的切糕,栀蓝已忍俊不住,可她并没有说出来。
张三丰早已叫车夫停下车子,他跑下去买了一块大大的切糕回来。
切糕用牛皮纸包着,就在他手里,马车又启动了。
可他并没有拿出来分享的意思。
他打开牛皮纸,又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匕首作为切糕工具。他先切下一小块,旁若无人地放到自己嘴中嚼了嚼,风清扬与栀蓝两人在旁边瞧着,接着他又切下一小块,自己津津有味地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没个正经。”风清扬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切糕,递给栀蓝食用。
张三丰当即嚷道:“我这是先试验一下有没有什么潜在的毒性。”
第四百九十三回 撒野
马车下,一望无际的大山外,一处简陋的用茅草搭建而成的茶亭里风清扬双眉一蹙之后很快地恢复了常态,但他没有言语。
坐在他身侧那张竹制小凳子上的栀蓝放下手中的茶杯,挽上他的手臂:“风大哥,是谁来得信?”
风清扬刚刚看过一封飞鸽传书之后,再没有讲过话,栀蓝是因这件事而发问的。
此刻,张三丰也正在望着他。
“是福建来的。”风清扬道。
风清扬与张三丰二人不久前在福建分别购置了种植园,并且还在园中一隅建起了乡村别墅。栀蓝猜测,是种植园出了什么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张三丰问。
“别墅失火,现在都烧光了。”风清扬讲出实情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要知道,福建乡村别墅的整个建设过程投资可不小。
“谁干的?张三丰道。
“无心。”
“何以见得?”张三丰问。
“她在别墅废墟上留了布条,很嚣张的条子,说是我欠她的。”风清扬道。
张三丰凝视着他,他显然有几分吃惊。
风清扬又道:“好在你那别墅没有妨碍。”
“风大哥,我们要怎么办呢?别墅烧毁后整个种植园连运转都会不灵的。”栀蓝扬起睫毛望向他。
“先拨款过去应急,再重建别墅的同时加派人手做好防范。”风清扬一边说一边身起上了马车。
他要先赶到附近镇子上雇个可靠的小厮把他刚写好的调拨信快马送回济南风府。
马车上栀蓝没有言语。
她什么都不说,可是她心里难免对风清扬的安排有些不满。
他的安排毫无疑问地是可以直接解决问题。可是无心的账要不要算了?要怎么算?风清扬没有说。
“他在袒护无心。”这是栀蓝的直觉。她为自己的直觉感到气愤,更为风清扬的做法感到伤心。
可是现在风清扬的身体并没有恢复,他昨晚中了楚木婆婆发丝缠绕的毒性,本就余毒未清。
尽管此时他就坐在栀蓝身侧,他的背脊笔挺,他看起来与平日毫无二致,可是她晓得他身上的疼痛,她又怎能将自己的直觉表现出来呢。
这一切,张三丰看在了眼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风清扬,说道:“无心怎么弄?就这样拉倒了?”
风清扬不语。
张三丰气不打一处来,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仍然没有结果。
这一下,他更气了。
栀蓝也沉默不语。
风清扬伸出手臂揽过栀蓝肩头,他轻轻说道:“无心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只是时候还不到。你应该明白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她不明白。
若是换作别人,她不在乎。可是那人是无心,她就变得凌乱了,她不明白。
可她强压着内心的委屈,并不言语。
“行了,行了,我不管了。不管无心跑去天涯海角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撒什么狗屁天大的野,我都不管了!”张三丰道。
风清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添乱。
第四百九十四回 以不变应万变
黄昏,长街。
行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武林中正在发生的一件趣事。
原峨眉派掌门人无心还俗后竟要嫁人了。
她要嫁给谁?
黑魂帮帮主冷大仙。
风清扬听说这个消息后没有任何反应。
张三丰笑了。
“这是一把火之后的后手。”张三丰瞅着风清扬,道。
“什么后手?”栀蓝接口道。
“继续撒野。”张三丰道。
“与咱何干?”风清扬道。
张三丰怔了怔,双手抱臂说道:“她在报复你。”
“嫁给冷大仙就叫报复了?冷大仙都什么岁数了呀。”栀蓝道。
“六十左右。”张三丰道。
栀蓝不接话。
张三丰又道:“六十岁也是男人好吧,年龄再大也是男人。”
“我知道。”栀蓝扬起睫毛瞥了一眼走在风清扬身侧的张三丰。
张三丰绕到栀蓝这一侧,接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有吗?”栀蓝道。
“有啊。”张三丰嚷道:“很明显。你一定是觉得无心转了半天,结果呢,眼光极差,挑上那样一个既老又矮小的老头子,对吧?”
栀蓝停下脚步,瞅着他说:“你要这样说,也可以。”
张三丰看了看风清扬,风清扬云淡风轻着呢。
“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好运的。”张三丰对栀蓝说道。
“哼。”栀蓝虽然轻哼一声,可她心里是承认的。
风清扬正凝视着她,她的脸有些发烫。他们自小相爱,可他总能让她有触电的感觉。
风清扬不言语。
张三丰接着言道:“女人总是以女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冷大仙虽然年龄大,形象也不咋地,又是邪门歪道之帮主,可他是现在最能帮无心的人,所以无心这样做也不奇怪。”
“帮她做什么?欺负我们吗?”栀蓝脱口而出。
“欺负?”风清扬笑了。
“不是欺负吗?她刚烧毁了咱们的乡村别墅,这个仇还没报呢。”栀蓝情不自禁地撅起嘴来。
风清扬不接话。
张三丰道:“冷大仙不是有帮主夫人的吗?”
“有,大概被搁置了吧。”风清扬道。
“搁置?”栀蓝不解。
“就是被迫让出帮主夫人的位置。”风清扬道。
“这样也可以?”栀蓝问。
“无心不会让她活太久的。”风清扬道。
“那我们要怎么办?无心与冷大仙彻底成为一体之后,她马上就要开始对付我们了。”栀蓝道。
“以不变应万变!”风清扬一边说着一边牵起栀蓝的手:“走吧,不是早就饿了吗?”
“你认为无心对付我们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张三丰凑近风清扬耳畔,轻声道。
风清扬说了三个字:“爱莲草。”
不错,他的想法与张三丰不约而同。
无心烧毁风清扬的乡村别墅,他可以不以为然。可是爱莲草是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爱莲草可是为栀蓝治疗忘川带来的体虚之症的唯一良药)。
“这爱莲草本就稀缺,若是……”张三丰道。
“关于爱莲草,无心必定早已想到了。可是我猜她没这个胆子。”风清扬道。
“为什么?”栀蓝问。
风清扬没有回答。
张三丰道:“这就是你之所以迟迟不肯将她逼紧的原因吧。”
他们杀无心并不难,可是难在控制她那些白道与黑道,乌七八糟的手下。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她的手下不去破坏他们要去寻找的东西。
行人如织的长街上,明白了这件事的栀蓝好开心,好开心!她突然踮起脚尖在风清扬面颊上以极快的速度吻了一下,之后她马上跑开了。
“你小心点,别乱跑了。”风清扬望着如羞涩白兔般跑开的栀蓝,喊道。
第四百九十五回 老松下的相遇
涵竹酒楼后院是个幽静的小院。微风中充满了沁人心脾的木叶清香,一株形状古拙的老松下,有个极好看的背影,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正坐在老松下抚琴。
酒后,风清扬出来解手的当儿被那随着微风飘来的极熟悉的琴声吸引,那琴声,那背影,他似曾听过,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可他没有驻足,他撩起长袍,踱步上楼。
他的脚方一踏上楼梯,琴声突顿。接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风清扬转头的瞬间触上揽琴掠来的女子那一双秋眸。
“风大哥,果然是你。”丝丝嫣然笑道,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凑巧的相遇。
“丝丝,好巧。”风清扬道。
“真的好巧,风大哥你可要请我喝一杯哦。”丝丝嚷求道。
风清扬只好点头。
丝丝是个女大夫。她家世代相传,誉享江湖的医馆就位于武当山下。
既然她的医馆位于武当山下,丝丝与张三丰自然也是相识的。
涵竹酒楼里丝丝一见栀蓝便直言道:“赵姑娘体虚之症,不可忽视。”
“我知道。”栀蓝对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情敌丝丝大夫,说道。
原本栀蓝还以为丝丝已经嫁人了呢,谁知她还是孑然一身,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过去了,丝丝还是那么年轻,她浑身充满朝气,丝毫都没有衰老的迹象。
“丝丝大夫可有驻颜良方,不防分享一二。”栀蓝道。
丝丝笑道:“我哪有什么良方。再好的良药也是无用。”
“无用?”
“对呀。驻颜良药怎及赵姑娘的天生倾城貌?”丝丝道。
女人总是嫉妒女人的。尤其对貌美的天仙美人,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栀蓝并不接话。
张三丰将酒壶递给丝丝,示意她饮酒。
丝丝豪不拘束,连饮三杯。
“丝丝,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风清扬问。
“我与朋友一道来的,此地有个研药大会,我们一起参加来着。”丝丝道。
“可有收获?”风清扬问。
“有,收获颇丰。”丝丝道。
“说来听听。”张三丰问。
丝丝随口说了几种药友们新发现的草药,以及搭配后的神奇疗效。之后丝丝又讲道:“有个药友要去云南老君山采摘一种稀有的草药,我也一道去开开眼。”
当栀蓝听到丝丝提到云南时,立刻明白了一点儿,他们涵竹酒楼的相遇根本不是偶然。
因为风清扬一行人要去的目的地也是云南。
张三丰方一问起丝丝一道的朋友,那人便出现了。
那人当然是个大夫,江伦。
江伦丝毫不柔弱,相反地他不但虎背熊腰,而且还有些粗鲁。
你若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不把他当强盗都难。可江伦偏偏是个大夫。
现在,客栈里风清扬已泡过澡,栀蓝正在为他擦丝丝拿给他的药膏。
她的手蘸着药膏擦过风清扬身上每一条被楚木婆婆那恶毒的长发留下的勒痕。他闭着双眼仰躺在床上任凭栀蓝涂抹,一副享受的样子。
“还痛吗?”栀蓝轻轻问道。
风清扬不语。
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沉默不语,好像睡着了。
他睡的好快。是呀,昨个夜里他出去寻张三丰来着根本没机会闭眼呢。
栀蓝趴下来,凑近他,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当她方一靠近,他便复活了,他生龙活虎般地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