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回 夕阳瘦
黄昏,黄昏前。
风清扬他们驾着竹踏板,迎着微风滑行在闪闪发光的沼泽地上。
风清扬一双锐利的眸子四处扫视着,张三丰滑行在前面,他尚未发现沼泽地里那传说中的圆形白莲藕,随即,几许失落之感涌上心头。
若寻不到解毒之藕,会是怎样的后果?张三丰会死吗?
他没想这些,他只是想着让自己身上的痛苦减轻几分而已。
当他脑袋微侧,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瞥向滑行在后面的栀蓝,他看到靠在风清扬怀里的她美丽的面容有如梦中桃花,雨中芍药,她美得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似乎忘却了自己的中毒之躯,也忘却了她不是一个人。
是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
她是华山人,华山最美丽的仙子。
这一个回眸似乎令张三丰失了神,蓦地,栀蓝朝他喊道:“张大哥,你看,你快看呀,那块大石头!”
张三丰顺着栀蓝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沼泽地里突现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一条人影,那人正要弯腰去采摘一只白色的沼泽莲藕。
张三丰飞身掠起,抢到石头上站定,那人直起身来背对着他,开口道:“武当派的轻功太清淡,怎么看也引不起别人的胃口,是么,张公子?”
张三丰立在石头上,那人站在石头下的两叶竹踏板上。
“正是清淡些好,重口味还是留给阁下吧。”张三丰道:“不过,阁下手里的白莲藕还是要留下的。”
“为何?”那人仍不转身,背对着张三丰。
“因为它属在下所有。”张三丰道。
“可它现在并不在你手里。张公子要用抢的吗?”那人道。
“若阁下不肯给的话,在下也只有抢的份了。”张三丰道。
这时,风清扬足下驾驶的那两叶竹踏板早已滑行至大石头前,张三丰的正前方。
风清扬他们可是与抢藕之人正面相向的,他们当然看清了那人的脸。
栀蓝朝张三丰眨了眨眼,张三丰立刻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一幕滑稽剧。
他当即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只见他双足落到那人正踩着的竹踏板上,手臂已伸过去夺那传说中的白莲藕了。
那人猛然间一抬头,与他目光一触,张三丰差一点从踏板上跌入沼泽里,那怀抱白莲藕的人正是周穆林。
张三丰欲夺白莲藕的手又收了回来,他的人再次掠上石头,这一次他坐到了石头上。
张三丰苦笑道:“周姑娘,我武当的功夫确实太清淡,你还是放过我吧。”
女扮男装的周穆林转过身来,两只手臂紧紧抱住那个她先得到的白莲藕,她显然已将它当成了救命稻草。
“放过你,就等于放过……它。”周穆林道。
实在不愿再瞧下去了,风清扬划过来,说道:“周姑娘,请把白莲藕交给在下。”
周穆林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她做出一副很大度的姿态,伸出手臂将沼泽白莲藕递给了风清扬身前的栀蓝。
栀蓝双臂捧着莲藕,朝她笑了笑:“谢谢。”
他们方要调转方向,离开这片该死的沼泽地,周穆林喊住了她:“请等一下。”
栀蓝回过头来,看着她。
“赵姑娘,你要去云南寻的爱莲草恐……”
“说下去!”风清扬道。
“恐怕没有熟人引路寻它不到。”周穆林道。
张三丰看了看栀蓝,又望向风清扬,他心知周穆林说的没错。
风清扬和他的想法不约而同。
第四百六十七回 红尘难言语
周穆林曾多年与吴姓师傅一起在云南深山里学习采药,辨药甚至她还继承了吴师傅的一些挺管用的医术(云南土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才同意与周穆林这个外人一起上路的。
可她女扮男装,纠缠张三丰,并且恼羞成怒后引大家入地宫涉险这些事毕竟发生了,与她同行已行不通。
谁也无法消耗精力去处处提防一个与自己同车,同食的人。
周穆林也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太过偏激。在分别之际,她将云南最有可能发现爱莲草的那些个山脉都说给了大家。
之后,她就驾着竹踏板离开了。
现在,风清扬他们已开始滑行,天色越来越暗,再不离开沼泽就很难出去了。
长街,华灯初上。
风清扬三人将进客栈,未进客栈。
客栈大门口焦急等候了一个下午的车夫立刻迎上来对风清扬施礼后说道:“少爷,你们总算回来了。云林山庄牟圣茂老爷子已经派司徒宏和侠盗金白蝴蝶来了七八趟了,这回儿,他们都等在贵宾楼里呢。小的现在就拉大家过去吧?”
风清扬看到身旁的栀蓝正垂下头去瞧自己长袍边上沾着的泥巴,便撂下一句:“待会儿再去。”之后拉着栀蓝的手往房间走。
经过一下午地宫的折腾,大家都需要换件干净衣服了。
可张三丰不但需要这个,他还需要先服下解药沼泽白莲藕。
回到房间,小二去沏茶的工夫,张三丰拎着他的白莲藕来了风清扬房间,这时屏风后面的栀蓝正要换衣服。
见张三丰不敲门便进来了,栀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怎地不敲门?”风清扬道。
张三丰嘴唇呈现出紫黑色,他已无力多说。他抄起一把椅子,背对着屏风坐下:“君子不偷观美人更衣。放心吧!”
“不急在一时。”栀蓝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待会儿再换就是了。
接着,小二将新沏好的大红袍送进屋子。
“张大哥,你为何还不吃下解药?”栀蓝为男人们把茶斟满。
张三丰望了望风清扬。
风清扬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个大问号。
《万毒真经》里只是记载着解七果之毒的是百年不遇的圆形沼泽白莲藕,但没有说如何服用。
“等着。”风清扬拿起白莲藕去了后厨。
屋里只剩下栀蓝和张三丰两人,栀蓝看了看他稍显可怜的模样,又瞅见他身上的袍子也沾了泥巴。
“张大哥,你先忍着点。”
“我死不了的。”
“猜猜看风大哥会怎样对待你的白莲藕呢?”
“凉拌。”张三丰道。
栀蓝一愣,知道他是瞎说,便不再言语了。
一杯茶饮尽,又是一杯,风大哥还没上得楼来。
张三丰见栀蓝抻长脖子的模样,开口道:“就连风清扬下厨,你也不舍得?”
“净瞎说。”
“待会儿风大哥上来,拿件长衫与你换上。”
“其实周姑娘并没有表面上这样的坏,张大哥还是不要介意她极端的做法了。”
“我从未介意。我……我介意什么,你……”
第四百六十八回 年少往事终成仇
栀蓝有意打断张三丰的话,她转变话题问起他方进鬼船时遇到的情形,听着张三丰的叙述,栀蓝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可我们在鬼船里见到的和你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栀蓝简短地描述了自己与风大哥两人见到的一切。
“鬼船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会使人产生幻觉的迷魂香。”张三丰道。
“幻觉?那咱们谁见到的才是真的?”栀蓝道。
此刻,风清扬已将张三丰的解药用内力催火熬成糊糊状并用托盘端进屋里:“雷鸿新研制出的迷魂香只能在短时间内有效,我们下到地宫时所见到的就是相同的情形了。”
“哦。”
现在张三丰正在服用他的解药,他一匙一匙的品着,好像是在享受什么美味大餐似的。
见他如此从容,风清扬微微笑道:“看样子你已经没有大碍了,准备出发。”
贵宾楼。
虽然彼此没有见过面,但风清扬一眼便认出立在一楼楼梯口身着褐色华服迎接他们的瘦小汉子是牟圣茂。
此刻司徒宏和侠盗金白蝴蝶已经簇拥着牟老爷子迎了上来。
大家寒暄几句后一起登上二楼。
他们沿着长廊踏着柔如嫩草的地毯行到尽头,拐进一间莲花厅。
硕大的莲花厅里装饰的富丽堂皇,一见门开了,牟曼云瞬间迎将上来,她扯住风清扬衣袖喊道:“师傅您总算来了,您可知道大家等了多久?”
不是等多长时间的问题,打从昨个夜里风清扬回来后,压根就没提过要收牟曼云为徒的事。此刻,栀蓝听到牟大小姐喊他师傅自是有些吃惊。
“你这个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大家快请上座!”牟老爷子道。
席上牟圣茂邀请的各路好汉均已到达。
其中有河北双雄陆峻陆林兄弟俩、方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长白山少年剑客上官荣、回疆的用毒高手人称小毒蝎的叶尘以及HLJ的双蛇美人李素青。
大家落座后,起先只是一边饮酒一边闲谈一些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酒过三巡之后,牟圣茂才渐渐将话题引到八月十六请大家助拳的话题上来。
当张三丰问起牟老爷子是如何与黑魂帮结下梁子的时候,老爷子不得不提起了当年那段往事。
牟圣茂年少时曾与冷大仙的妹妹冷一雪相恋,两人花前月下,你浓我浓早已私定终生,可自古正邪不两立,当两人的恋情被冷大仙发现的时候,冷一雪已经怀了孩子。
栀蓝对冷一雪的遭遇很是同情,她自己也正怀着孩子,若要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分离,她是宁死也不肯的。
事在人为,牟圣茂虽然生得矮小,但他从不缺乏男子气概。
当年他也曾带冷一雪私奔过,他们的儿子就是在私奔路上出生的。后来冷一雪被他哥哥冷大仙捉回府去不久,她就病死了。
冷大仙这次要血洗云林山庄就是为了要替他死去的妹妹报仇的。他认定冷一雪的死缘于牟圣茂的勾引。
风清扬听完牟老爷子的往事后,问道:“不知冷大仙为何事隔这么多年才来寻仇?”
牟老爷子的回答是十五年前冷大仙曾寻上门来,当时双方战成平手后,他不得不失望而归。最近这几年听说冷大仙在无意中寻到蓬莱仙岛的赤脚大仙,从赤脚大仙那里冷大仙貌似学得了几手惊人的功夫,因此他再次约战。
第四百六十九回 惊心之情
今夜酒宴上来自关东的双蛇美人李素青没少向风清扬媚眼乱抛。
风清扬只当看不见,原本也是相安无事的,可李素青并不是普通女人,江湖人送她一个双蛇美人的名头,在那名头背后有着不可言说的原因。
据说那原因特别奇妙。
双蛇美人当然不单指她隐藏在腰畔上的两柄双蛇头软剑,江湖上还有着她是阴阳人的传说。
阴阳人?就是上半部分是女人,下半身是男人的那种人。
还有人说,才不是这样哩。
阴阳人的传说是李姑娘自己对外讲出来的。其目的是要诱惑江湖上那些正人君子类型的大侠。
把自己说成是阴阳人有什么吸引力?
吸引力也许就来自人类对未知领域的好奇。
见过双蛇美人身体的男人不是早就得到印证了吗?还能人人都守口如瓶不成?
只因见过双蛇美人身体的男人全数都死掉了,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可今晚风清扬偏偏得到了答案。
就在男人们将醉未醉之时,风清扬离席去解手。在他解决完毕一转身的当儿,风清扬眼前,方才酒桌上娇媚无比的李素青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而且是不着衣衫的出现。
风清扬看得清清楚楚,双蛇美人并不向江湖上传得那样神乎其神,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而已。
现在他看清了,可是为时已晚。
双蛇美人李姑娘,人称双蛇是因为她有颗比毒蛇还要毒的心,才称为双蛇的。
方才席上,栀蓝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倾城模样抢了她的光环,再加上风清扬无视她的神情,使得恶毒的她报复心顿生。
她可不是呆子,今晚到场的高手那么多,她才不会去真刀真枪地打打杀杀呢。她媚眼转动间,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当李素青看到风清扬一人离席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悄悄跟出来,她左手手心里扣着一种厉害至极的银魂粉,当风清扬解手完毕转身的瞬间,昏暗的长廊上她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袍子滑落至脚底,出于一种本能,风清扬张大了眼睛。
下一瞬,他的目光穿过她光滑的肩头,望见出来寻他的栀蓝正立在长廊上,只见双蛇美人李素青伸出左臂向后一扬,那早已准备好的银魂粉顿时如急雨般扑向栀蓝仙子般的脸蛋。
要知道银魂粉是一种毁人容貌的利器。他看清了李素青的目的是要毁掉栀蓝的容貌,未等思量,风清扬已掠过去,这一刹那他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栀蓝受到银魂粉的侵害。
可风清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掠过去,抄起栀蓝腰肢翻身旋转的瞬间,那银魂粉有一部分触到风清扬颈项右侧,随着一种呲呲的声音,一股钻心的痛侵袭着他。
风清扬当即飞起一脚踢中李素青,只是一脚,她整个人“砰”的一声跌飞到长廊墙壁上。
听到声响,莲花厅里还在饮酒的群豪皆奔到跟前。
这时,李素青已经死了。而且人人都见到了她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阴阳人。
张三丰当先扑到风清扬跟前:“你们怎么样了?”
这也是风清扬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垂下头来,抚摸着怀中栀蓝的脸蛋:“栀蓝,栀蓝你没事,对吗?”
栀蓝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没事,没事。风大哥你……”
张三丰也清晰地看到风清扬右侧颈项上现出一片红色的斑点,那是被银魂粉腐蚀所导致的样子。
“来人!”牟圣茂派人去请大夫。
风清扬用手摸了摸脖子,说道:“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大夫一定要请的,快去,多请些大夫来。”牟圣茂吩咐下去。
现在栀蓝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掏出手帕在风清扬颈项上轻轻地擦拭着:“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风清扬捉住她的小手:“傻瓜,你没事就好。男人用不着细皮嫩肉。”
张三丰道:“幸好你闪躲及时,未伤到脸。”
“这毒能解吗?”栀蓝望向张三丰,示意他查《万毒真经》。
第四百七十回 男人的隐忍
有人说风清扬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
今夜,他那张美男子的脸就差点儿被毁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面孔的,在意脸的多半是女人。
栀蓝生的倾国又倾城,那是上天给她的财富,她自己也万分珍惜。日日珍珠粉不断自是不在话下。
双蛇美人李素青是牟圣茂请来助拳的,刚一聚首就发生这样的事,他自是有敌我不分之嫌。
对于明年八月十六助拳之事,华山与武当皆没有松口。
并不是风清扬对今夜之事耿耿于怀,而是打他们途径此地以来,云林山庄的怪事一直就没间断过。就连牟老爷子家私生女装神弄鬼的事都有,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今晚用席的还有来自回疆的用毒高手人称小毒蝎的叶尘。
叶尘从衣襟里掏出一包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药粉出来,却被风清扬谢绝了。
他没有拿药粉,也没有等大夫前来,大家便匆匆离去了。
热闹的贵宾楼只剩下云林山庄这一帮人,牟圣茂自是对今夜之事十分不快,可他绝不是怨天尤人之辈。
过失已经发生了,再想弥补的法子就是了。
回府的马车上,牟圣茂拉着她女儿牟曼云的手叫她明天一早务必拿上府里最名贵的千年人参送到客栈,之后又说了些法子叫她女儿尝试着去游说华山与武当派人来助拳,哪怕就是来一名弟子也是好的。
今夜,客栈里并没有平静。
风清扬不说,也没有表现出来,那不代表银魂粉就如面粉。
他脖颈上疼痛如针扎。
起先,张三丰也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回房去了。
可是他临走之时,栀蓝来到长廊上,嘱咐他一定要细细地查一下《万毒真经》。
张三丰有些惊讶地望着栀蓝,他以为风清扬并没有什么事。
可是栀蓝脸上的表情明明就是写着一万个不放心。
张三丰接着说道:“他很能忍!这一点我知道。我会连夜查真经的,你放心好了。”
栀蓝总算是稍稍宽了宽心。
回到屋里,风清扬已经躺下。
栀蓝看到他颈项上一片片红色疙瘩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情不自禁的泪珠就这样落下来,落下来,她丝毫都控制不了,虽然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风清扬突然睁开眼睛捉住她的手:“我又死不了,你干嘛这样?”
“是痛还是痒,风大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痛。”风清扬道。
“那我们为何不要叶公子的药膏?”
“不管用,何必欠情。”
“那我……我该怎么办?”
“你只需要好好陪着我!”
翌日清晨,当栀蓝张开睫毛的时候,风清扬已经不见了。
她急忙穿好衣服,四处看了看,都没有。
最终,她敲响了张三丰的房门。
张三丰应声开门,这一夜估计谁都没有睡好吧。
张三丰两只眼睛更像是一夜未眠,他望着焦灼不堪的栀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睡吗?”
“我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风大哥不见了。”
“大概出去练功了吧。”
“不,他很少这么早出去练功的。”
“那你怀疑什么?”
“我……我怕他所中的毒……”
“昨夜,他有没有什么异样?”张三丰问。
栀蓝垂下头:“没,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异样。你到底帮不帮我去找他?”
“不去。”
“为什么?”
“因为你一个人留在客栈比他更危险。他会没事的,相信我。”
第四百七十一回 一溪淡远
风清扬绝不是个悲观的人。
相反的,一种高度自信总能在他血液里流动。
今日天还没亮,他颈项上中的银魂粉毒性再次发作,刺骨的疼痛令他抽搐而醒。
昨夜,他能控制住自己像往常一样地拥栀蓝入怀,甚至在温存中他还能很好地将激情释放,他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现在,清冷寂静的山洞里,风清扬正在盘膝打坐。银魂粉之毒此刻若不清除,日后即便清除彻底,他的功力也会大大折损的。
风清扬天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关于这一点,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可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张三丰就很是羡慕他的过目不忘,即使张三丰也很聪明。
《万毒真经》博大精深,那是毒王用尽一生心血编纂而成的。
关于用毒这方面,这是一部年代久远的秘笈。银魂粉本是双蛇美人李素青自己捯饬的,因此就算是万毒真经上有记载也不会叫银魂粉这个名称。
张三丰自然也不是按银魂粉这个名字去查的,他要查也只是按照银魂粉的外部形状,特征以及中毒后的症状去查。
而那部万毒真经十分厚重,答案自然不可能轻易得出。
昨夜栀蓝沉睡之后,真经里的内容一页一页地在风清扬脑海中翻腾,他很是疲惫。
直到今早那阵伴随着抽搐的疼痛把他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弄醒。这就像上天给了诗人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一样,真经第二百一十六页所记载的内容与风清扬所中之毒别无二致,他无需查阅便已明白了这一点。
于是风清扬,在不打扰别人也不想受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寻了这个空旷山洞用来运功驱毒。
这是一个久未人至的山洞。他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上盘膝运功,清澈的山涧溪流顺着岩石倾泻而下,形成一曲天然的美妙乐声。
此时,风清扬仿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只见他面色渐渐红晕,阵阵白色热气从头顶发散出来然后飘走,就这样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用不着伸手去摸,他颈项上的大片红疙瘩已消失殆尽了。
风清扬长身而起,缓步走到岩石前,伸手去接那从山涧中流淌下来的溪水,甘甜冷冽的溪水滑入咽喉,清爽之感顿生。
蓦地,一只、两只,三只灰色的野兔从眼前蹿过,风清扬飞身掠起,徒手将那三只野兔全数捉来,一顿美味的早餐产生了。
客栈里,栀蓝担心,焦灼如热锅上的新蚁。张三丰双手抱臂坐在桌旁,瞅着她拖着一只受伤未愈的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最后,张三丰实在忍不住嚷道:“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坐下?我的头都被你搅乱了。”
栀蓝停下步子,抬起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望向他,不言语。
张三丰被他看得有些打怵:“你的眼神能杀人,你晓得吧?”
“哼!”栀蓝心中压抑着的烦躁,恨不得顿时发作出来。
可她没有,她走到窗前,眺望窗外,再不理睬他。
这一下,张三丰则变成了热锅上的新蚁,可他更是无处发泄。
第四百七十二回 年少意气
门‘呀’地一声开了。
没有人走进来。
却有人立在长廊上。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来?”张三丰道。
“在下不是来喝茶的。”那人道。
“哦?”
“在下是来寻风公子的。”那人道。
“他不在。”张三丰道。
“那我就站在这里等,直到他回来为止。”那人道。
“阁下若要等的话,请随意。不过,你应该站得远一些。站在门口,会令人不舒服。”张三丰道。
那人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但他也不离开。
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任何事情都不理。
张三丰与栀蓝二人当然已认出他,那人就是昨夜酒宴上的长白山少年剑客上官荣。
上官荣十八岁。他高,瘦,不善言辞,手持一柄剑柄上镶有七彩宝石的华丽佩剑。
最近三个月里,上官荣声名鹊起,崆峒、泰山、海南三大剑派门下的五大高手皆死于他的长剑之下。
上官荣从不在暗中杀人,那些被他斩杀于剑下的侠客都死于决斗。
关于明人不做暗事这一点,他的名声较好。
不过,他的少言寡语也是出了名的。就比如昨晚在宴席上,他总共说了不到两句话,而且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栀蓝方欲迈步,看他找风大哥所谓何事,却被张三丰一把拉住。
张三丰用眼神告诉她,像这样的少年人,为了成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是小心的好。
栀蓝没有出去,张三丰也没有出去。
只见张三丰袖袍一挥,那人便在不知不觉中到了长廊尽头。
起先,上官荣以为自己中了什么魔法,是幻觉所致。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不是魔法。是张三丰袖袍展动间,用内力将他催动至此的。
上官荣调整的很快,他将心中的恐惧强压下去,但他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立在那里,只不过地点变为了长廊尽头。
此刻,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他忍不住扭头去看,之后他便张大了眼睛,上楼来的正是云林山庄的牟曼云。
只见牟姑娘今早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淡粉色长袍,一阵风吹过,那本就极轻薄的袍子贴紧胸膛,将她玲珑的曲线整个的凸显出来。
上官荣望着她的一兴一动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他才十八岁,见了美人本不该如此的。
不过牟曼云根本不理睬眼前的毛头小伙子,她只是将手里那支紫檀木的匣子捏得更紧了。
匣子里装的是千年人参,她是来找风清扬的。
她与上官荣的目的不同。
上官荣急于成名。
成名最快的法子便是找个高手来决斗。
当然这也是死得最快的法子。
男子汉要有勇气,要有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的勇气。
可他意识到,即使风清扬余毒未清,他也未必就是对手。
现在风清扬出现了,只见他手里拎着三只野兔云淡风轻地走上楼来,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牟曼云立刻迎上来,她眼睛里闪烁着少女对未来充满幻想时的光晕,就连她面颊上都绽放着艳丽的光彩。
第四百七十三回 江湖名人录
风清扬一双锐利的眸子穿过牟曼云肩头瞥向她身后不远处的长白山剑客上官荣。
上官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他的右手已悄悄探进衣襟。
霎那间,长廊上的空气似已凝固。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多余。
上官荣出手的胜算有多大?
他会死吗?
再或者死的是风清扬?
对于打架风清扬从未怕过。
现在上官荣的右手已从衣襟里掏出,并没有伴随着暗器的袭来。
他还太年轻,他还没有把握。
上官荣并不呆,一击不成的结果便是死。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要饮最醇的葡萄美酒,要最风骚的女人哩。
他才十八岁。
成名固然重要,但还比不上生命。
只见,上官荣紧绷着的脸稍一松,他将从怀中掏出的《江湖人士录》伸手递与风清扬,可风清扬拎着那三只野兔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向他望上一眼,当然他更没有伸手去接。
此刻,上官荣仿佛变成了空气。
真真正正的空气。
没有一个人愿意见到晚生后辈企图对自己发起挑战。即使在最后关头,他收手了。留下他的命已是奇迹。
当风清扬毫不经意地从上官荣身旁走过时,他定定地望着他,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笑话。
“等等!”上官荣道。
风清扬并没有停下脚步。
上官荣只好追上来,这次他已经知道风清扬不会去接他那本自认为珍贵无比的《江湖人士录》。他干脆挡在他面前,展开给他看。
风清扬并没有推开他,当他的目光扫过《江湖人士录》时,他笑了。
因为这种东西,他见过无数次。
《江湖人士录》便是江湖上急于成名的少年自己编纂的江湖名人录。
那上面登记了一些江湖成名人物的名字。
只要少年杀掉一个,便会在上面划掉一人。
少年一天天看着自己手中的江湖人士录,死掉的人越多,他便离成名更近一步。
只是那一眼,风清扬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少年手中江湖人士录中的第一页,而君宝同样地也在这一页上。
少年的行为无疑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野心该隐藏的时候,还是要隐藏的。
可他实在憋得太久,把它晾出来也许是他忍不住的结果。
这时,少年开了口,他看起来很激动,因为他握住江湖人士录的手在颤抖,风清扬很可能不会让他再讲一句话出来。
可他没有阻止他说出口。
上官荣感觉就连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下想知道,风大侠年少时也拟过这个?”
“当然没有!”风清扬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的。”
上官荣的眼眸立刻变得黯然无比,他的世界仿佛崩塌了。然后,他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两步。
现在,风清扬已经走了,他走进了房间。
接着,长廊上传来张三丰与栀蓝的笑声。
“风大哥,这是你徒手捉来的兔子?”
“是。”
“炖着吃,还是烤着吃?”张三丰问。
“等等……请等一下!”牟曼云急匆匆地跑过长廊拐进房间:“炖着吃好,将这个也炖上!”
她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紫檀木匣将那支千年人参取出来,一副生怕他们会拒绝的模样。
第四百七十四回 狗肉赌坊
马车行驶了一日,栀蓝有些乏力。
客栈里她早早歇下了。
此地是个小镇,去云南的必经之路。
习武的男儿向来精力充沛,风清扬没有早睡的习惯,即使在小镇。
张三丰也没有,他已出去逛了几圈,他发现这个小镇子上有个非常好的去处。
可他没自个儿去,他又回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张三丰看到月光下古老的客栈院落里那不算长却颇有韵味的长廊下,风清扬正坐在石阶上慢慢饮着手里的一壶酒。
张三丰踱步过去,问道:“怎地?吵嘴了?”
风清扬不语。他又饮下一口酒,就连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也已滑入咽喉。石阶上他的身畔只剩一只斜斜歪倒的空酒壶而已。
“我问你呢!”张三丰又道。
风清扬从石阶上站起来,背对着他,望向月光下的小池塘,缓缓说道:“我也不知。女人真是奇怪。”
“还以为你们在亲热哩,没敢扰了你的好事。”张三丰双手抱臂,也将目光投向池塘。
今早华山与武当已答应明年八月十六派弟子去为云林山庄助拳,对于这件事栀蓝也是支持的。
可不知怎地,对于云林山庄牟曼云左一声师傅,右一声恩人地唤风清扬,她好似怏怏不乐。
风清扬轻叹一声,对张三丰言道:“君宝,你看得出我收牟姑娘为徒了吗?”
张三丰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风清扬瞅着他这副样子更是来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有拜入华山的弟子都要经过一年一度的严格筛选。牟曼云也不例外。她根本不可能例外的。”
“哦。这么说她是不是你徒弟还不一定。”张三丰道。
“当然不一定了。”风清扬道。
“可她一直唤你师傅。”张三丰道。
“我说过她,可她总乱叫。”风清扬道。
张三丰拍了拍风清扬肩膀:“行了。走,咱俩去个好地方饮酒去。”
不大的小镇,简陋的赌坊。
赌坊后院,那几十竿翠竹后面貌似还有些打扮妖艳的女人。
前面赌坊里的爷们有精赤着上身大碗喝酒,拼命赌博的;也有吆三喝四搂着姑娘吹牛的;还有专门来品大锅炖狗肉配烧刀子酒的。
据说大锅炖烂狗肉是这个赌坊的特色之一,而那些穿红戴绿的乡下妓女也是这里的一大特色。
风清扬点了大锅炖烂狗肉配烧刀子酒。
这时,张三丰已在赌桌上小赢了一把。
当他兴致正浓时却被风清扬给拉过来喝酒了。
“怎地不让我赌?”张三丰嚷嚷着,吃下一块烂狗肉:“味道不错。”
风清扬凑近他耳边,说道:“在这种小地方,若赢得多了,恐不打架是走不出去的。”
“也是。还是不惹麻烦的好。”张三丰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一个刚刚掀开蓝花布帘从后院走进赌坊的女人。
那女人冰冷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就像是一朵白莲花。只见她一双秋眸一抬,恰好遇上张三丰的目光,接着她将视线调向张三丰身侧的风清扬。
第四百七十五回 白莲花斗酒
风清扬不再看她。
即使方才他也瞥过去一眼,也即使当你将温热的烧刀子酒饮进腹中时,整个小赌坊都变得温暖如春。
可那犹如白莲花般的女人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了。
从后门到风清扬他们这张简陋的木桌本就很近,可她走得很慢,像是在表演,又像是在勾引。
她一走进来,就有粗汉子不断地向她吹口哨。
张三丰对风清扬轻声说道:“她向这边走来了,你瞧呀,她正瞅着你。”
“我对这样的女人,没……”风清扬并没抬头。
那女人已在这张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她一坐下来就有一股莲花似的清香迎面扑来。
风清扬轻咳一声。
那女人白嫩的小手在不经意间已捉住风清扬正握着酒杯的手。
风清扬的手停在空中,他抬起眼来望着她。
她那张白莲花似的脸微微泛起红晕。
她一定会武功,且武功还不弱。
不然她绝不会在不经意间抚上风清扬的手。
也许她是后院中,翠竹后,那朵最奇特的白莲花。
她足够动人,武功也不弱却偏偏在这种小地方做这种行当?
她会甘心?
不是黑魂帮又或是无心派来的人吧。
风清扬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
他推开她的手:“姑娘,你认错人了。”
那女人又把目光调向张三丰,嫣然一笑,说道:“小女子只想要两位大侠陪我喝几杯。陪我喝几杯酒,总不算过份吧?”
为了缓解气氛,张三丰立刻大笑:“来来,你若能喝得下这一坛烧刀子酒,那叫在下倒着走,也成。”
张三丰意在将她骇走。
人人都知道,烧刀子酒是烈酒。
这一坛子没有十斤也有八斤。
她一个柔弱女子,怎能喝得下?
不吓跑了才怪。
可事实正相反。
她唤来伙计,伙计将手中托盘里好端端两只大海碗搁到了桌上。
那女人拎起酒坛开始倒酒。
张三丰看到烧刀子酒从坛子里流出来,形成一道酒注,注入碗中,一滴都没有溅到桌面上,碗里更是盛得满满的。
“有水平!”张三丰笑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小白。”
“白姑娘,你若赢了,怎地?”张三丰问。
“让他留下陪我!”白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风清扬。
风清扬面露难色,方要言语。
张三丰接口道:“在下若赢了,那结局嘛,便由在下说了算。”
“小二,拿酒来!”
他又要了一坛酒,摆在桌上。
张三丰与白姑娘一人一坛,斗酒中。
这一下子可热闹了。
想低调都不行。
整个赌坊的人都围将上来,看白姑娘斗酒。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白姑娘与客人斗酒这是生平第一次,从来没有的事。
两个伙计站在一旁为二人斟酒,你一碗,我一碗,那白姑娘很有酒量哩。
眼看着她坛子里的酒饮下了一半,白姑娘一张白生生的脸变得通红。而张三丰这边一坛酒已将饮尽,他看上去还能如常。
男人以一坛,对女人半坛。这是他心中的想法,虽然他并没有说出来。
可蓦地,“停!”人群中一个多管闲事的胖汉子一把从白姑娘手中夺下碗来,大家都齐刷刷地望向他。
第四百七十六回 隐藏的大盗
胖汉子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兄弟。看衣着打扮,这帮人是衙门里的捕快。
可是风清扬却走到他面前,对手里拿着大瓷碗的胖捕快,说道:“贵姓?”
胖捕快淡淡地说:“姓刘,刘通。”
“你好。”张三丰道。
“不太好。”刘通道:“在下是前来捉拿江洋大盗的。”
“哦?”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宋县令府上一只玉马失窃。有人看到盗走玉马的人掠进了赌坊。”刘通道。
“你知道?”刘通又道。
“只可惜,这件事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张三丰道。
一见有捕快进来,围观看白莲花斗酒的人便都散开了。
白莲花见被怀疑的对象是风清扬与张三丰这两个从外地路过的侠客,正要转身走开,却被刘通一把逮住。
白莲花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刘通:“放手,你给我放手!”
刘通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白莲花一双秋眸在风清扬与张三丰二人脸上瞥过,什么都没说。
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风清扬没有发怒而且他脸色也没有变。
张三丰笑道:“在下不相信,一个捕头会愚蠢到去相信这种女人。”
未等刘通啰嗦,风清扬已转过身,他已要走了。
“站住!”刘通喊道。
风清扬并没有站住。
他又喊了一遍:“站住!”的时候,他的人已蹿到风清扬面前。
“让开!”风清扬道。
“在下想知道阁下腰畔这柄剑,够不够快。”刘通一双本就极小的眼睛在风清扬这柄剑上扫视着。
他手下的兄弟也都围将上来。
“没有人能试这柄剑。”风清扬道。
“为什么?”刘通道。
“因为这本不是试着玩的。想要尝试的人都已死了!”风清扬脸色还是没有变。
“在下非要试呢?”刘通眼睛里已布满了愤怒的血丝。
“你还不配!”张三丰蹿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刘通脸上掴了两个耳光。
刘通恼羞成怒,正要还手。
风清扬瞬间扣住他的脉门:“愚蠢!还不快追!”
原来白莲花趁刘通这帮人怀疑风,张二人之时,已从后门溜了。
被风清扬这一喝,刘通好似醒悟过来,也好似是欲借着这个时机赶快下台。
“追!”刘通一声令人,与他手下的兄弟一窝蜂似地从后门追出。
风清扬本能地意识到栀蓝一个人留在客栈极不安全,正与张三丰二人飞身掠出,这时漆黑的夜里几匹奔雷般的马蹄声划破长空。
那是这帮捕快去追白莲花的快马。
二人互换了眼色。
张三丰悄悄掠在快马之后。
风清扬则朝客栈方向掠回。
客栈老旧的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月光穿过窗子映进来,栀蓝正蜷缩在被子里,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房门,现在门开了,她却躲开了风清扬的目光。
风清扬掩上房门,大步走近,一把将她抱起。
她扬起睫毛望向他,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她没有闪躲。
“你怎么不睡的?不是老早就困了?”风清扬问。
第四百七十七回 陌路同骑
“方才牟曼云来过了。”栀蓝说道。
“她又跟来做什么?”风清扬道。
“她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她甚至还让我交给你一个荷包。”栀蓝将目光调向案几。
风清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可他并没起身去取那只绣有荷花图案的白色荷包:“里边是什么东西?”
栀蓝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缓缓说道:“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瓶子,说是她们府上配制的几许江湖应急药。方才我取出来一瓶,在脚底伤口上涂了一些。”
风清扬微微一笑:“你竟肯用她的药膏,你不吃醋了?”
“我哪有?”栀蓝并不承认。
风清扬把英俊的雕塑般的侧脸凑近她,他凑得很近,示意她吻他。
她却伸出手来,扳过他的脸,闭上眼睛去吻他的唇……
翌日是个好天。
早早的太阳便爬了起来。
古老的客栈,从窗子外面传来马蹄声嘚嘚。
风清扬从炕上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一阵微凉又清新的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栀蓝将被子拉紧。
透过缝隙,风清扬望见一个男子骑着一匹矮腿马不急不慢地驰进院子。然而,矮腿马上并不是一个人,那男子身后还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便是昨晚赌坊中斗酒的白莲花。
她身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三丰。
原来,他刚回客栈。
白莲花竟没被刘通捉走。
栀蓝也抻长脖子从缝隙中望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便咯咯笑起来:“你看,张大哥的样子多好笑。那是什么马呀?竟这样矮的。他的腿都快拖到地上了。”
“是云南矮腿马。”风清扬道。
只见张三丰腿一弯便下了马,之后白莲花也跟着下来了。
当张三丰将马拴在树干上的当儿,白莲花已经先进了客栈。
“那姑娘是什么人?她可真大方呀。”栀蓝问。
“姓白,在一间赌坊里做那种行当。不大方,能行吗?”风清扬已穿好长袍,跳下床来。
之后,就听到张三丰那个房间的门响了,又响。
看样子,他的房间被白莲花给占了。
接着,风清扬的房门被张三丰敲响。
他进来后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已有两晚没阖眼了。”
栀蓝已穿好鞋子去问伙计要开水,沏茶。
“你怎地把她带回来了?”风清扬与张三丰隔着一张古老但还勉强可以使用的桌子坐下。
“她已将玉马还了。”张三丰道。
“哦。”
“可刘通那帮混球竟……竟欲将她轮奸。”张三丰道。
“所以你就英雄救美了。以后怎么弄?”风清扬道。
“不知道。我都困死了,先叫早餐上来吃吧。”张三丰道。
“你准备在这睡?”风清扬惊讶地抬起眼来。
“不成?”
“拉倒吧。”
早餐已摆上桌,只有一盘子花卷和三碗粥。
“小二,慢着,我点的猪蹄膀呢?”张三丰问。
“客官,你稍等。现给您杀猪去了。”小二道。
“在哪?”
“在后院。”
这时,后院一个睡眼朦胧的小伙计正拿着一把刀到处撵着一只刚刚从猪圈里赶出来的到处乱蹿的小猪。
大家循声打开长廊上的窗子朝后院望去。
第四百七十八回 峰回路又转
一个伙计,一头猪。
伙计追猪未等追上,一把飞刀破空而出,整柄没入猪身,血涌到地上,猪侧身倒下。
伙计瞪着一双惊愣不已的眼睛,朝飞刀飞来的方向寻去。
哪有什么人?
凭直觉飞刀来自屋脊之上,可现在屋脊上完全没有人影,就连一只麻雀都没有哩。
屋脊旁边有三棵大树。
大树浓荫如盖,一只小松鼠正从一根树枝跃上另一根,当它落足之时,惊起冲天飞起的鸟雀三五只。
那只猪是张三丰点的早餐。
小伙计眼睛瞅不见的人和事,别人未必也瞅不见。
这会儿,白莲花的房门已被打开。
她的人呢?
一个女人正背朝门口,侧身躺在床上。
风清扬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脸去,因为那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
她白皙光滑,没有一丝瑕疵的后背是很难让男人不去瞅她的。这不是,现在张三丰已走进了房间,他的步子迈得很稳,就像丝毫不受眼前景象所扰一样。
这本是他的房间。进自己的房间用不着迟疑。
现在那女人已自觉地转过身来,一缕阳光映到她脸上,张三丰大叫一声。
那不是白莲花,白莲花已不知了去向。那女人竟是无心。
“疯子!我本应想到,方才的飞刀是你射的。天啊!你杀了白莲花?”张三丰道。
无心执掌峨眉之时便与栀蓝不睦,甚至她俩向来不睦。
风清扬将这里留给张三丰。自个儿牵起栀蓝的手回了房间。
老旧的木桌前,栀蓝端起碗来开始喝白米粥,她一匙一匙地喝,喝得那样慢,既像是在品尝大餐,又像是在品味人生。
蓦地,她将已饮下半碗的米粥放下,扬起睫毛望向风清扬:“风大哥,我不在这些年,你们行走江湖是不是总能遇见这种情况?”
“嗯?”风清扬只是嗯了一声,便已将两个花卷还有手里那碗粥快速地吃了下去。
栀蓝又道:“今个儿无心这一闹腾,我们是不是无法立刻起程了?”
“再等一下吧,君宝会处理好的。”风清扬道。
栀蓝移步到炕上,脱掉鞋子,有些疲惫似的将被子盖到身上,躺了下去。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像是在跟她腹中孩儿说悄悄话。
风清扬走过来趴在他小腹上,学她的样子与胎儿说了几话神秘的话语。
栀蓝用手臂撑起身子,问他讲得什么话?
风清扬说他希望儿子像父亲,女儿像妈妈。
“像你这样潇洒英俊,吸引女孩子?”栀蓝道。
“什么叫吸引女孩子?”风清扬道。
栀蓝不语,她嘟起嘴来去捶他的胸口。
他捉住了她的手,坦言说道:“你不在这些年,方才那样的事确有发生,可这能意味什么呢?我对你是忠诚的。”
栀蓝一双黑亮的眸子望着他,望着他,那里面饱含了多少柔情蜜意呀。他已情不自禁要俯下头去吻她。
这时门却被人推开了。
张三丰蹿进来,只见他面带怒意地说道:“是无心杀了白莲花。”
风清扬抬起头来望着突然闯入的他,这样的时机,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尸体呢?”
“在炕下。”
“这么说,白莲花也是无心的手下?”栀蓝问。
“对。她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失败就只有死了。”张三丰道。
第四百七十九回 女侠客
古老的客栈,长廊上爬满生命力旺盛的常春藤。
风清扬负手而立,一双眸子凝视小池塘。
一阵吹过,那熟悉的香气掺杂在微风中向他袭来。
风清扬没有回头:“你来了。”
“你终是肯见我了。”无心已如一片随风飘下的树叶,悄悄飘落到他身侧。
“我从未躲你。”风清扬道。
“哦?我可看不出。”无心与风清扬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小池塘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高大,飘逸。
她则很瘦小,比多年前更瘦小了。
“你的能力,已不容我小觑了。”风清扬缓缓说道。他的目光依然望向小池塘,可是池水中他的眼神那样从容,仿佛他口中讲出的话只局限于表面。
“我若默默无为,你会忘记我的。”无心道。
风清扬微微一笑:“我记不记得你,重要?”
“重要!”无心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如果我请你收手,你会怎么做?”风清扬单刀直入。
“绝无可能!”无心娥眉紧蹙,一张苦心保养多年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还好,风清扬并没有看她。
“你认为我不会杀你?”风清扬道。
“你不会。”无心道。
“死有很多种方式......”风清扬道。
“当然。”无心打断他,接口道:“你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折磨我,这让我比死更痛苦。所以你根本不会杀我。”
“没人折磨你,那是你自己的异想。”风清扬道。
客栈里,张三丰躺在软榻上休息,他已经两天没阖过眼了。
栀蓝在屋里来回踱步。
当她踱步到软榻跟前时,她瞥见张三丰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来气。这个时候他还能睡得着?她真想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弄醒,让他出去替自己看看动静。
可她没去揪他耳朵。她缓步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坐好,顺手抄起一本她平时最爱读的书,翻开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读起来。
张三丰听到屋子里没了动静,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去瞧她。
栀蓝穿过书本上方的目光正好遇上他的,张三丰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嘿。”
下一瞬,栀蓝手里的书便如一只腾空而起的小燕子滑翔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落至仰躺着的张三丰脸上。
“哈哈,中了,砸中了。”栀蓝咯咯笑起来。
她原本以为装睡的张三丰一定会躲开飞书一册的,谁知,他竟不躲闪的。
这让栀蓝开心不已,因为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她真的认为自己的武功已很厉害了,咱可是女侠。
当之无愧的女侠客。
可事实上这种想法持续的时间太短。
因为当那本很厚实的书滑落到地上时,她看到张大哥正仰躺着的脸上有一块被砸中的地方出现了红色的印记,好像砸得不轻。
栀蓝觉得自己的恶作剧有些失了分寸。自己的小开心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于是,她问道:“张大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会躲开的。”
张三丰没有接话,他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我和你说话呢。”栀蓝嚷道。
“干什么?我没被你砸死就算幸运了。”张三丰道。
“你怎么不躲开呀?”栀蓝问。
他蓦地坐起来,瞅着她。
第四百八十回 来去如风
一条钢索划破长空,穿窗而入,钢索一弯如灵蛇般套向坐在窗边的栀蓝颈项。
敌人的角度很刁钻,加持在钢索上的力道又拿捏地恰到好处,这样的奇袭任凭谁都很难躲过。
当钢索将要套上她脖子的时候,张三丰飞身而起,他用一根手指把钢索钩住,在她咽喉前钩住。
栀蓝犹如一只受惊的白兔般躲到他身后。
只见张三丰手指一用力,窗外钢索另一端的人便一头撞破窗子扎了进来,扎到地上。
是一条虬髯大汉。
未等思量,客栈临窗的一面墙壁“轰”地一声整个地倒塌下来,冷风卷起的尘土和树叶刮到面颊上有些痛,但怎么都不极你眼前的一切为之震憾。
断墙残壁之外,几十条壮汉手持强弩如狂风骤雨般向他们袭来,伴随着栀蓝惊恐下地尖叫声,‘嗖嗖嗖’地弓箭破空声一并从耳畔穿过,“妈的!兔崽子!”
张三丰伸腿横扫地上的箭杆,就在膝盖弯曲间,几十支箭已被他抄在手中,接着他带起栀蓝飞身掠起的同时,右手中掐着的长箭已如甩手箭般掷向敌人,立刻便有几十个敌人倒了下去。
这时,风清扬闻声掠到,他以一个很奇特的方式穿过四处乱飞的箭雨,将栀蓝腰肢一带,又闪电般飞出残损的客栈。
正如风清扬所料,无心一边在小池塘与他对谈,另一边她又派人去偷袭栀蓝,好在张三丰并未离开。
风清扬将栀蓝救出后,没了后顾之忧,无心那些手下自然不是张三丰的对手。
马车上,栀蓝惊魂未定。
她靠在风清扬肩头,脸上仍残留着方才的恶梦。
“吓到你了?”风清扬问。
栀蓝的语声还在颤抖:“太突然了!就在一瞬之间,一条钢索链条套向我,下一刻客栈整面墙便倒了下来,我甚至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
风清扬的大手抚上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风大哥,你方才是怎么掠进来的,那是什么功夫?我是指倏然间来去自如的那种。”
风清扬揽紧她的肩头:“当然是华山功夫。”
栀蓝抬起头来望着他:“好厉害的,你教我。”
“好。等你产子后,我便教你。”
这时,张三丰已躬身走进车厢。
“都结束了。那帮兔崽子这般为无心卖命真是不值。”张三丰边说边催车夫赶车上路。
“张大哥,你没事吧?”栀蓝上下打量着方一屁股坐下的他。
“我死不了。”张三丰看着风清扬,问道:“无心呢?”
“走了。”风清扬道。
“什么?你就这样放她走了?”张三丰道。
“我看着她服下一粒‘乌凤’丹,才让她走的。”风清扬道。
“‘乌凤’丹?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用丹药……”张三丰欲言又止。
栀蓝接口道:“风大哥才没工夫炼丹哩。那是昨天夜里,云林山庄牟曼云送来的一包江湖应急药里的一种。”
张三丰目瞪口呆地望着风清扬:“你唬她的?”
风清扬道:“我本无此意。可在廊下,她并无收手的意思。与此同时,我听到栀蓝的喊叫声,情急中只好出此下策了。”
“可无心她不会怀疑吗?”栀蓝问。
“应该不会。我给她撂下一句,半年内不可运功杀人的话。她应该不敢冒险的。”风清扬道。
“风大哥,你在等她改过,对吗?”栀蓝问。
风清扬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