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回 凄美的图案
夜色渐深,风清扬依旧没有回来。
由于栀蓝想要自个儿待着,周穆林与张三丰分别回房了。
虽然栀蓝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可她还是睡着了。
蓦地一阵瘙痒感侵袭了她正裸着的脚底,那是种具有一定温度且毛茸茸的生物蹭过脚底板的感觉。
“老鼠!”栀蓝惊恐地尖叫着从被窝里跃出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
蜡烛,蜡烛在哪儿?她伸手向桌上摸去,顿时桌面上的茶壶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这时,房门‘呀’地一声开了。
“风大哥!”栀蓝欲扑过去,可她刚抬起来的赤裸的脚踩到了落到地板上的茶壶碎片,一阵强烈的疼痛向她袭来,当她感到自己将要摔倒之时,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揽住。她差一点儿就要摔进那人怀里去了,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风大哥的味道,不是他。
闻声赶过来的人是张三丰。
栀蓝抬起睫毛,借着从长廊上映进来的月光望向他:“怎么会是你?”
“听到你的喊叫,我……”张三丰凝视着她,他的手臂正巧托在她侧着身子的颈项上。
栀蓝猛地直起身来,可是那可恶的茶壶碎片仍然扎在她脚底板很深很深的肉里,豆子大小的汗珠已沁满额头,巨大的疼痛使她支持不住。
张三丰没再让她逞能,他手臂一抄欲将她抱到椅子上。
“不用!不用的,我能走。”栀蓝推开他的手臂。
“你这个人,真是拿你没了法子。”张三丰松开她,她发现他已将椅子拿到了跟前。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张三丰点燃白蜡。
他看到她脚底板上那块茶壶碎片直没肉里好深好深,新流出来的血将她白如凝脂的脚底与脚趾染红,四周流进皮肤纹理里的血印出一副特殊的凄美的图案。
栀蓝的脸因痛苦而苍白,然而他的脸更白,他瞪大眼睛:“把脚给我,不要动!”
栀蓝只好把将脚伸到他半蹲在眼前的膝盖上,好让他将碎片取出。
“忍着点,没事的。”张三丰说。
“嗯。”她点了点头。
只见他在她脚背上用力一按,脚底那块没入肉里的碎片便落到了地上。
他翻过她的脚,用刚从袍子上撕下的一块布条为她包扎伤口:“伤口很深,明个儿恐怕你没办法走路了。”
栀蓝沮丧的表情在脸上流露出来。
“他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你只要稍稍为自己考虑一下,方才也不至于踩到碎片了!你是在自虐吗?”张三丰一双眸子紧紧盯视着她。
她在他脸上看到怒意,但她没接话。
张三丰忍不住又道:“你很残忍!可你并不知。”
她一双大眼睛偏偏探向长廊,那里才是她关注的所在。
张三丰比她耳目灵敏,有人来了,听脚步声像是他。
栀蓝忍着痛,站起来,挪到门口。是那熟悉的脚步正登上楼来,她将脖子抻长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他。
近了,更近了,那人从楼梯上拐过来了,是风大哥,他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二回 醋海波澜
风清扬一双锐利又深邃的眸子一眼望见依墙而立的栀蓝沾满血渍的脚,他先是一怔,接着他奔到跟前将她拦腰抱起,她长睫毛下委屈的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风清扬双眉微蹙,怜惜之色顿现。
见状,张三丰带上房门后消失在光线暗淡的走廊上。
翌日,当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周穆林送药到栀蓝房间。栀蓝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她看到周穆林与昨日很是不同,她不但换了身漂亮的粉色女装,而且她初次披散开的长发掩映之下的面颊很是红晕。
她洋溢在脸上的幸福怎能遮掩?
风清扬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周姑娘,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栀蓝将盛药的小瓶子递给风大哥,风清扬正在为她除去脚上包扎的布条。
栀蓝的话一出口,周穆林羞涩地垂下头去,只听她用极小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我与张公子在一起了。”
风清扬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三十八年来,与他打小一起长大的张三丰曾未接受过任何女人。今天这样的消息怎能不让人震惊?
“君宝呢?”风清扬问。
周穆林摇了摇头:“听掌柜的说张大哥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再出去看看。”
当周穆林带上房门,栀蓝脚上的药膏也涂好了。
“风大哥,你觉得周姑娘说得是真的吗?”栀蓝问。
风清扬不语。
栀蓝偎到他怀里,用手指去触动他嘴巴上方新长出来的胡子,他捉住她的手放到唇前吻了吻:“昨晚都发生什么事了?”风清扬忍不住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栀蓝望着他,说。
接着,风清扬松开他,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板着脸。
栀蓝见他不高兴,再次投在他怀里,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英俊的脸。
可他仍无动于衷,就像睡着了一样的不理人。
这时,蓦地有人敲响了房门。
“谁呀?”栀蓝喊道。
“是我。”门外传来云林山庄大小姐牟曼云的声音。
栀蓝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打从昨夜风大哥回来之后,栀蓝一直忍着没有开口问他是如何处理那件事的。她认为他一定会处理好,毕竟他深爱着自己。
再说,昨夜栀蓝就是想问也没有机会,他那样的激情四射。
现在,风清扬已经打开房门将牟曼云让了进来。
栀蓝当着牟曼云的面整了整衣衫,又将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表现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牟曼云进门后朝风清扬嫣然一笑,接着她一双秋眸朝屋内探去。当她看到倚在床上的栀蓝美如仙子的脸蛋时,她不能自已地暗叹自个儿的不如,当她的眸子又瞥向栀蓝凸起的小腹时,她脸上立刻有信心十足的笑容浮起。
她觉得即使栀蓝再美丽,身子也不方便了。她瞥见了她的小腹就等于瞥见了自个儿的可乘之机。
思绪间,牟曼云又朝风清扬投去甜甜地一笑。
第四百五十三回 恩恩怨怨
在牟曼云后面进来的依次是游龙剑司徒宏,侠盗白蝴蝶以及他兄弟金蝴蝶。
三人进来后,一阵寒暄,游龙剑司徒宏说明了来意。
原来就在昨天夜里,云林山庄牟圣茂牟老爷子的卧房里突然多了一张字条。那张字条是用小黑神剑打入柱子且入木三分的。
字条上所书的是:血债血偿!八月十六,云林山庄鸡犬不留!落款处绘着一个黑色骷髅头。
这很显然是黑魂帮联合小黑剑要在八月十六将云林山庄连根拔起。
关于牟圣茂与黑魂帮之间有什么恩怨,迫使冷大仙要将他满门上下除个干净,这一点尚且不知。
据司徒宏打听到,黑魂帮那边已经约了不少厉害的帮手。其中有绝迹江湖多年的幻影剑林飞,还有从峨眉派还俗的无心等等,现在距离八月十六还有十个月,也就是说黑魂帮以后还会约更多的帮手来助拳。
“这不仅是黑魂帮与云林山庄自己的恩怨,而是邪恶对正义的挑战。”司徒宏言语间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栀蓝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那不是年轻男子在人前百般表现,试图在江湖上树立威信的样子吗?
听到他讲完这番话,风清扬一言未发。司徒宏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他朝侠盗白蝴蝶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
而侠盗白蝴蝶也许是真没看见,也许是装没瞧见,总之他的眼睛就是难于从栀蓝脸上拔下来。尽管栀蓝只是坐在屏风后面,不曾露面。可她隔着屏风的风姿,以及那日她浸泡在温泉里的模样早已令这成名不久的白蝴蝶失了神。
金蝴蝶接话道:“那日山洞中风掌门诛杀黑魂帮冷二仙的大侠义举已传遍江湖,江湖上人人都将风大侠您当做神一般的人物。这一次关于云林山庄的劫难,在下认为风大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风清扬放下手中的盖杯,不与他说,一双眼睛转向司徒宏:“牟老爷子为何不亲自与在下言明此事?”
司徒宏一看有希望,当即笑道:“牟老爷子正欲亲自与风掌门您把酒言欢呢,今日正午老爷子已为各位将贵宾楼包了下来,只盼到时风掌门与各位一同出席。在下就先不打扰了。”
见风清扬没有拒绝,司徒宏四人(其中包括牟曼云)一起退了出去。
方一撤去屏风,风清扬坐到床上,将栀蓝拥进怀中,她柔软温热的肌肤触上他的,他心中柔情顿涌,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谁?”风清扬问。
“我。”张三丰道。
风清扬轻叹一声,打开房门。
张三丰身形一闪,瞬间跃了进来。他一进来便坐到桌前,自斟自饮了两杯碧螺春。
见他换了件崭新的浅灰色粗布长袍,栀蓝问:“张大哥,你方才是出去买衣服来着?”
“对。”张三丰望了一眼倚在床上的栀蓝:“我那件旧袍子,昨个儿夜里不是扯给你包脚了吗。”
“对了,你的脚好些了吗?”张三丰又道。
“不会好得这样快。”
风清扬道:“你的旧袍子呢?”
“你要做甚?”张三丰问。
“继续扯了包脚。”风清扬道。
“抱歉,我无能为力了。”张三丰说。
“为何?”
“我那旧袍子已经被人撕碎,扔了。”张三丰道。
风清扬笑道:“你还真与周姑娘好上了?”
“唉!”张三丰长叹一声:“男人总有酒后乱性的时候。最关键的是我根本不晓得昨夜里的女人是她。”
风清扬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风清扬问。
“不知道。”张三丰有点儿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栀蓝忍不住道:“张大哥,你怎能做逃兵?”
“那你让我怎样?娶她?若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我宁死不屈。”张三丰道。
见大家都不接话,张三丰便盯着风清扬不放,想要他为自己出个好主意。
风清扬刻意转过脸去,不看他。张三丰又调到他面前:“我该怎么办?”
被逼无耐的风清扬道:“我哪儿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张三丰道。
风清扬看了看栀蓝,对他说道:“别瞎扯了,这样事我没经验。”
“你没经验?”张三丰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是指,酒后乱性,我没经验。”风清扬道。
“哦。”张三丰哦了一声,整个人仰着脸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仿佛是在祈求上帝赶紧来解救他这只迷途羔羊。
栀蓝缓缓说道:“张大哥,你为何不试着与她相处一下。”
话音刚落,张三丰猛地转过头来,瞪视着她,他的眼睛不仅瞪得比牛还大,而且里面还冒着火星子。
栀蓝从未见过张三丰如此模样的,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风清扬走过来,揽过栀蓝肩头:“别理他,他在发疯呢。”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是周穆林。她出去寻找张三丰刚回来,碰巧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接着她身子一转,抽噎着逃走了。
“张大哥,你还不追上去。”栀蓝道。
“不追。追回来就等于是要我死!”张三丰道。
周穆林跑去了哪里?她不会也跑去黑魂帮的阵营了吧?
现在,张三丰回房去了,他正躺在床上思考昨夜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可他想不起来。
他只是希望周穆林还是那个初见时的周兄弟,那样他们就可以一辈子做朋友了。可她偏偏是个女人,还是个与他共度良宵的女人,这不是捉弄人吗?
“宁肯错一时,不可错一世。”张三丰这样安慰着自己,好让自己的良心不受到谴责。
离正午还有一点儿时间,风清扬房间里终于可以稍稍安静一会儿了。
他迫不及待地吻着她,她半推半就地说:“方才……方才你不是不理我的吗?”
“有吗?”风清扬的手插在她的头发里。
“有,你装睡来着。”栀蓝嘟起嘴来。
“那你要怎样惩罚我?”
第四百五十四回 鬼船
光天化日,烈日当空也许是所有夜行人收敛的时候吧。
未必。
风清扬今个儿便在正午前遭到了暗算,那是从窗外破空而入的一枚小黑剑。
当小黑剑飞进来的瞬间,风清扬正背对着半掩着的雕花木窗。当他怀抱栀蓝雄鹰般掠起之时,小黑剑擦着他宽大的袖袍一闪而过,最终钉入厚实的墙壁。
“妈的!”风清扬方要追出去,却被怀中的栀蓝一把拉住。她脸色苍白,嘴唇无色。
“栀蓝,你哪里不舒服?”风清扬将她在床上放平。只见,栀蓝捂在小腹上的手颤抖地厉害:“风大哥,我……我肚子疼。”
是不是动了胎气?
“你且忍着点儿。”风清扬将她扶起,自个儿在她身后盘膝坐下,他的双掌一触上她柔软的后背,接着就有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内。
这已经不晓得是第几回,他将内力输送给她了。
栀蓝美丽的脸蛋渐渐红晕起来,当她缓缓张开睫毛的时候,她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舒畅。
她捉住他的大手,凝视着他有些疲惫的脸:“我总是拖累你。”
“你没事就好。”他仰躺在床上,她默默地陪在他身侧。
“又是小黑剑!风大哥,你会亲自去为云林山庄助拳吗?”
风清扬眼睛都没睁:“宰鸡不用牛刀。”
“那咱们去不去贵宾楼?”
“去。到时候我会派两名华山弟子前去助拳。”风清扬道。
栀蓝微微将身子一偏,风清扬趁势拉过栀蓝一只纤手。栀蓝任由他吻着,吻着……
窗子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映到她脸上,他觉得她真是个娇艳欲滴的仙子美人。
半晌,栀蓝微微一笑:“我好看吗?”
“好看!”风清扬道。
“你也好看!”
就在这时,长廊上有叱诧声传来,紧跟着是脚步轻点墙壁的声音,原来是张三丰在追刺客。
看样子,那刺客手底下还是有真功夫的,至少他的轻功不弱。
栀蓝朝风清扬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风清扬的手臂已揽上她的腰肢:“走,带你去看个究竟。”说话间两人已蹿出屋子,当他们踏过几片屋脊,又掠过一片寂静无比的竹林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艘极其华丽的大船。
竹林里总会有船只?
然而这艘船除了考究的装饰之外,还是竹子制造的。
栀蓝睁大眼睛瞅了瞅眼前的船只,然后她拉了拉风清扬的袖袍:“风大哥你看,船舱里有人影在晃动。”
风清扬当然看到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敢进去吗?”
栀蓝仰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嫣然道:“有何不敢的?”
“里面黑漆漆的,不但会有大片的蜘蛛网,也许还会有鬼也说不定。”风清扬用言语来吓她。
“你吓我,我才不怕哩。”
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转了转,又道:“能死在风大哥怀里,做鬼也风流。”
“走啦。”风清扬牵起栀蓝的手,大步朝鬼船走去。
方才,张三丰追踪刺客就是消失在鬼船中的,此刻,他已不是孤身奋战。
第四百五十五回 两重天
鬼船中漆黑一片,张三丰大腿外侧被一只飘然落下的红蜘蛛悄悄吻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与此同时,他吹亮了从衣襟里掏出来的火折子。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一只小小的蜘蛛吸允着他的血,血将红蜘蛛的肚囊填得满满得,它的肚子在瞬间就变做了一个血球。
张三丰没有运掌抚掉它,只听,“呛”的一声,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已出鞘,刺目的刀光一闪而过,红蜘蛛随着呲呲的声音被直直的从腿上削了下来,掉落下来的红蜘蛛在空中又被一条刀光一劈两半,血如红梅般向四周迸射开去。
当张三丰手中的火折子再次高高举起的当儿,他看到前方,这看似不大的竹船四壁上在极密的蜘蛛网中爬满了大小不一的吸血红蜘蛛。
这里可真像是一个蜘蛛窝呀,会不会有蜘蛛精的出现?
张三丰本想按原路退出蜘蛛窝的,等他出去后再一把火将鬼船烧掉。可实际情况并不允许,不消说他追踪的那名刺客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里了,而且他掠进来的入口已被封死。也许还有其他出路,可他一时半会儿还找它不着。
硬闯吧!非要将方才的小贼翻出来不可,看看他究竟是何方妖孽。
张三丰思忖间已高举着火折子将船舱看了个一清二楚。船仓里面与外面根本就是两重天,舱外奢华至极,舱内破旧的断了一条腿的餐桌斜斜倒在地上,凳子早已被人砸的七零八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布满灰尘的高台,高台后面有几只歪倒的酒坛子,从酒坛子里流淌出的酒在厚厚的灰尘中形成一条早已干涸的酒渠。
方才那个小贼躲到哪里去了?
在这样简陋的船舱里是藏不住人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高台左方那一条长不见底的楼梯,这条楼梯通向何方?
一定是地下。
张三丰先是抄起一只空酒坛投进长长的楼梯底部,从酒坛落地的声音便可推断出通往下方的楼梯极深且没有遮挡之物的存在。
弄清楚这些之后,张三丰举着火折子以不急不慢的速度跃了进去。
在他后面的风清扬与栀蓝两人走的则是鬼船里的另一条路线。他俩所见到的一切与张三丰完全不同,可以说完全是另一种场景。
当风清扬紧紧地牵着栀蓝的手掠上甲板之时,他们发现船舱里并没有敞开的大门,唯一的那扇大门是向他们紧闭起来的,你若只用手去推自然是推不开的。除非风清扬运功将门震碎,可是此刻他没想这样做。因为将门震碎势必要发出不小的声音,打草惊蛇,他不愿。
当他俩转到船舱另一侧的时候,竟有一扇窗子是打开的,于是两人轻轻巧巧地便推窗而入了。
风清扬与栀蓝两个一来到船舱,便看到奢华的船舱内有个轻纱少女斜倚在一张玫红色的软榻上,那轻纱少女不仅一点都不奇怪他们的到来,而且她还向他俩打了招呼。
栀蓝见那女子身上只披着一件鹅黄色的轻纱,不细看就像没穿衣服似的。“她一定不是个正经姑娘。”栀蓝暗忖着。
当你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正在打量你。
只见那轻纱少女一双极魅的眸子不仅将眼前玉树临风的风清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在这个当儿,她还向他接连投来了几个爱慕的秋波。
第四百五十六回 鬼鳞片
当大家尚未言语的当口,一个气宇轩昂的华服男子鬼魅般地从窗子一掠而入。
对方脚未落地便如疾风般呼啸着朝风清扬后背击出一掌,风清扬揽过栀蓝腰肢侧身闪过,当掌风又到,风清扬从正面迎上一掌,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对方酿跄着后退了几步,顿时一股鲜血从那人嘴角流出。
这边轻纱少女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在她袖袍挥动间,船舱里扬起白色鳞片无数:“小心!”风清扬将栀蓝揽住,两人向后掠去。
只见如雪般扬起在船舱里的鳞片,飘落之处皆有小洞现出。
这白色鳞片无疑含有剧毒。
好在风清扬二人闪躲及时,未让鳞片近身。
当飘在船舱中的白色磷片尽数落下之前,袭击他们的华服男子与轻纱少女两人已顺着翻转的竹门朝密道逃走了。
“风大哥,你没事吧?”栀蓝抬起睫毛,用满是关切的眼神打量着他。
风清扬微微一笑,伸出大手抚过她的香肩与手臂:“我没事,你呢?”
栀蓝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他们怎么这样可恶,搞这些鬼鳞片来害人。若让它落到身体上,那岂不是要弄出一个大洞来呀。”
“恐怕里边把戏更多。”风清扬朝方才华服男子二人逃走后又重新合起的竹门望了过去。
“那我们还要不要追过去了?”栀蓝问。
“君宝还未能离开。”风清扬道。
船舱下面直通地下。
沿着楼梯跃下的张三丰整个人落在一张柔如云絮的大床上。
大床四周弥漫着花香与檀香。
这刺鼻的香味令张三丰有些不舒服,接着他用手臂将身子一撑,试图跳下床来,没料一个香气四溢的轻纱少女正在床前瞪视着他。
只见那轻纱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张三丰左手里还掐着的火折子,娇声说道:“把它灭掉!”
张三丰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后,将熄灭的火折子重新揣进怀里,跳下床来。
船舱底下四面皆有雕花壁灯燃起,根本就是亮如白昼,用不着那东西了。
“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张三丰其实是想知道,方才跳下来的小贼是不是眼前的轻纱少女。
身着鹅黄色轻纱的少女咯咯一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这里是我的地方,我私人的闺房。”
说这里是闺房也不足为奇,因为这个地下室并不大,除了这张柔软的大床外便是少女的梳妆台,以及衣柜与书橱了。
张三丰问的不是这些,这些他已经看到了。
“我指的是这里,还有那儿。”张三丰分别用手指了这两个地方。
那是两扇紧闭着的大门。
大门自是通向别处的。
“那也是我的地方呀。我问你,你为何闯进我的地盘?”轻纱少女在床上坐下来,不急不慢地问道。
可见,她一点都不怕这突然闯入的男子会对她怎样。
张三丰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手臂一挥轻巧巧地点中了轻纱少女的穴道,少女立刻定住在原地。
第四百五十七回 尘世离乱
“你…….你要做什么?”轻纱少女瞅着张三丰,道。
张三丰盯视着她:“方才客栈里,在下只是去解手的工夫,在下那本《万毒真经》便被一个突然闯入的飞贼给顺手牵羊了。”
轻纱少女眼珠子一转,转变语气道:“我哪儿知道你的什么真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下是追飞贼追来到这里来的。姑娘最好配合,不然的话在下只好动手搜查了。”张三丰道。
“搜……”少女支支吾吾。
张三丰没再与她耗下去。他当着她的面,打开屋子里的衣柜与书橱。
真经虽不在柜子里,可他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些黄色和黑色的颜料,除此之外还有上好的牛皮胶,这些显然是易容用的东西。
她不但住在这样古怪的竹船地下室里,而且还藏有易容专用颜料,可想而知她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张三丰并没有问这些。他再次走到她跟前,手臂一挥,那少女身上的轻纱便滑落了下来,她藏在衣襟里的《万毒真经》直接落到了地上。
张三丰将他这本手抄版的解毒秘笈捡起来,打开一看,没错是自己的笔迹,一页都不少。
《万毒真经》是风清扬在海南一个岛屿上的洞穴里发现的,这是当年药王留下来的解万毒的秘方。正本在风清扬手里,张三丰手中的是手抄版。这种东西怎么会轻而易举被飞贼盗走的?
飞贼怎会知道他们有这本解毒真经的?
莫非眼前的少女是知情者易容的?
可谁又会是知情者呢?
知情者只有风清扬,栀蓝与张三丰三人。而风清扬并没有与其他女人亲近。这段时日与他们三个走的最近的要数小睡神剑周穆林了。
昨夜,也就是经过了昨夜的酒醉缠绵之后,周穆林恨他吧?
所以,张三丰没有再去看她的脸。他的目光转向她的身体,当他发现她的身体原来如此熟悉的时候,他开口道:“何必呢?”
未等少女答话,那墙壁上的一道门“呀”的一声开了,掠进门来的是一个华服男子。
眼前的一幕令华服男了一张本不英俊的脸涨红如猪肝,当他的手掌拍开少女穴道时,张三丰并没有阻拦。因为他已得回了他被人盗走的《万毒真经》,他本已准备离开,可他不知从哪条路走。
少女顿时弯腰捡起落到地上的袍子,披到身上,接着她恶狠狠地瞪视着张三丰:“没错,我就是周穆林。”
“是我拿了你的真经。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现在你已得了回去,别以为你可以轻易离开这里。”周穆林道。
“哦?”张三丰露出一个不可能被困住的表情。
“这个地方原本是我为自己年老时准备的墓穴,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周穆林道。
“你要我们给你陪葬?”张三丰看了看华服男子,又看了看周穆林。
“这由不得你!”周穆林仰起头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张三丰又将目光调向华服男子:“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华服男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张三丰看到他正掩住嘴唇的指缝间有血流出来。
“原来阁下已受了伤。”张三丰道。
“那又怎样?”华服男子冷笑道:“来找你的朋友也会被埋葬在这里的。”
第四百五十八回 地下迷宫
此刻,张三丰意识到再僵持下去也是无用,于是他点了周穆林与那华服男子的穴道。然后,他就凝视着周穆林,讲了肺腑之言:“一切都不是我所愿,你应该明白。”
周穆林当然明白。张三丰从未与她有过恋爱关系,更不消说在周穆林女扮男装的时候,他还一直拿她当兄弟。至于昨天夜里,由于张三丰在情绪波动下醉酒后所行之事,她是最清楚原因的。
然而,其中的原因根本不需要言明。
周穆林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张三丰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之后他就走了,从方才华服男子进来的那扇门走了出去。(张三丰来时的原路,那条长长的楼梯已被一面合起的石墙阻断。)
张三丰穿过的门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甬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燃起的灯。
他没有飞掠。他只是步行,他的步伐不慢也不快,他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起先有十几只黑蝙蝠闪着贼亮的眼睛从拐弯处扇动着翅膀朝他迎面袭来,张三丰手中长剑一闪,那群黑蝙蝠尽数因死亡而坠地。
他身形一跃,跨过死蝙蝠后又换做步行。
甬道蜿蜒曲折,如羊肠盘旋,如秘谷鬼径。
现在,他眼前现出两个分岔口,何去何从?
张三丰当然不想行至半日又绕回原地。就在这时,从左边一条甬道中飘来一股奇异的花香。此情此景,太美好的事情往往都不是好苗头(花香多半有毒),于是他立刻屏住呼吸掠进了右边的甬道。
又行几十丈,甬道两侧竟有房间出现。三个门洞,三间石室。
张三丰观左边第一间是间男子卧室,看样子应该是方才那位华服公子居住的地方。室内一张石几上一尘不染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这显然是那华服男子用来制毒的各种原料或者毒液。那人武功不高,却偏偏痴迷于钻研制毒方法,可见自己这本《万毒真经》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然而,华服公子与周穆林是什么关系呢?
张三丰记得,方才华服男子见到被点住穴道的周穆林不着衣衫地立在别的男人面前时,他的脸比猪肝还要红。从此可推断出他一定是爱慕着周穆林的。
也许两人本就是情侣,只是周姑娘移情于自己后才致此的吧。
张三丰没有去碰石几上的任何一个小瓶子,他转身去了甬道右侧的第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很大,可除了当中摆放着的两口石棺之外,什么都没有。
两口石棺的盖子都未合上,从盖子与石棺的缝隙中望进去,里边不但全然没有尸体,并且两口皆是新棺。
这石棺就是周穆林为她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吧。
旁边那一口便是那位华服公子的了。
两人如此要好,死都做好了同穴的准备。
周穆林不该移情的。
张三丰认为,经历了他,也许她会甘愿回到从前的。
只要她不痴情就可以解放自己,从而得到幸福。
张三丰自己不也是一样?只是他做不到。
第四百五十九回 玉箫
风清扬与栀蓝二人在竹船里寻到机关,打开了通往地下迷宫的另一扇大门。
二人方一踏上甬道,铺天盖地的黑蝙蝠便如狂风般迎面袭来,风清扬左臂一带,将栀蓝腰肢揽紧(使她可以与自己共进退)。接着,他展动掌中长剑,下一瞬已有百十只蝙蝠死亡坠地。
这些黑蝙蝠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它们皆受响起的箫声所控。
然而,立在甬道另一端吹奏玉箫的男人施展出的内功竟源自华山派。
华山正宗。
这使风清扬眉头紧蹙,他叹息着继续挥动长剑,这时黑蝙蝠已乌压压的在地上摞了一层。
栀蓝也是华山弟子。她自小在华山长大,即使她武功不高,可她也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吹箫男人的功力是如此的熟悉。
这些年来,不用说江湖上,就是华山本门中如此正宗的华山内功也已少见,这让风清扬不得不想起昔年本门中最负盛名的华山七剑。
华山七剑便是风清扬的七个师叔了。
他们早已作古。
风清扬六岁拜入华山。在他九岁那年,华山七剑(他那七位师叔)已全部死亡。已致于风清扬都没来得及与华山七剑学习一招半式华山功夫呢。
华山七剑怎么死的?
门下弟子是在华山后山砍柴时发现他们的。当时七位师叔的尸体上皆有致命的剑伤,应该是华山七剑之间为了争夺掌门之位,瞒着晚辈们,在后山上比剑,最后谁也没有赢。
那吹玉箫的是什么人?难道是华山七剑在山外的传人?
当那些不计其数的黑蝙蝠死净的时候,吹玉箫的人也躲了起来。未等追赶,血蜘蛛,大的,小的,一片一片的血蜘蛛从甬道里涌出。
栀蓝顿时便要弯腰呕吐,却被风清扬抄紧腰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动长剑从血蜘蛛群中央斩出一条道路,如流星般一蹿而入。
现在他俩已进入一片空旷区,暂时还没有血蜘蛛与黑蝙蝠的出现。风清扬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着前方,方才吹玉箫的男人躲去了哪里?君宝又在哪里?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地下迷宫,想要在一时半晌间将他们找出来可不容易。
“风大哥,你觉不觉得方才吹玉箫的人好像使用的是华山派的内功?”栀蓝问。
“也许吧。”风清扬道:“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里还算安全。”
“嗯。”栀蓝与风清扬二人倚着甬道墙壁坐了下来。
栀蓝的脑袋靠在风清扬肩膀上,她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沉默着。
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到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的。
风清扬轻叹一声,开口道:“自从华山七剑与师傅相继过世之后,这些年来华山人才凋零,苦于没有根基好的苗子。若是华山功夫再让门外之人偷学了去,那……”
自古以来,各门各派都有外来者用计偷学武功的。虽然门规严格,但也很难把控。
比如,江湖上最常见的便是以恋爱手段来骗取名门正派中多情少男的武功。在一对少男少女你浓我浓的节骨眼上,血直往头上涌,那些资质浅薄的弟子多半就会把门规抛到脑后去的。
第四百六十回 菜农玉碎
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无声无息地拍上栀蓝肩头,目光转处,骇得她哇哇叫起来。
风清扬拎起那只小手,原来是只猴子。
他将小猴猴拎到眼前,让它蹲坐在地上,栀蓝抚上它的脑袋,问道:“小猴猴,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小猴猴叫了两声。
栀蓝又问:“你见到的人在哪儿,可以为我们带路吗?”
小猴猴两只亮闪闪的眼睛瞅着眼前美如仙子的姐姐,它愉快地点了点头。
这猴子一定是公的吧?
嗯。
接着,小猴跳起来,当前领路朝甬道前方窜去。
风清扬与栀蓝飞掠在其后。
有只小动物领路,总比没有的好。
人会害人,动物通常不会。
因为动物比人单纯的多。
风清扬二人跟着小猴在甬道里左拐,右折,之后又左拐了两次,蓦地甬道两侧出现三间石室。
其中一间大的石室中央摆放着两口空石棺。
从旁边那一间放射出耀眼的美轮美奂的光芒,栀蓝转过去一看,天啊,这间石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埋在珠宝堆里的还有夜明珠几颗。
太不可思议了!栀蓝方要弯下腰去触碰眼前的夜明珠,却被风清扬一把给拦住了。
“小心!”风清扬道:“不可碰!”
栀蓝抬起睫毛望向他:“风大哥,你是指过于璀璨夺目的珠宝大多有毒?”
风清扬拔下栀蓝头上的银发簪,发簪方在珠宝堆上一触,立刻变成了黑色。
“果真有毒!”
两人从这间石室退出来,进到对面那一间。
接下来的一幕使他们当场怔住。
眼前一只白色的玉箫断为了三截。现在那只破碎的玉箫正躺在地上。
再往里看,石床之上一个断臂男子正仰面躺在血泊中。
他的右臂被齐根斩断,断臂落在地上。
风清扬已走上前去细查了一番,那人方死不久。
死者便是刚才吹玉箫的男人。
玉碎人亡!
他是谁?
是谁杀了他?
这个人好生面熟。
风清扬在脑海中思索着,思索着,现在他有了答案。
“是他。”风清扬道。
“他是什么人?与我们华山派真有什么渊源吗?”栀蓝问。
“此人是华山后山上种地的一个菜农。”风清扬道。
“哦。”栀蓝又问:“一个菜农怎么会学得华山上乘功夫的?是谁杀了他,难道是张大哥?”
“你看这里。”风清扬用手指了指死者颈项上那致命的一剑。
栀蓝立刻想到:“那是太极剑法。他一定袭击张大哥来着。”
“栀蓝,当年在华山,你可曾听过刘师叔有一个私生子的传闻?”风清扬道。
栀蓝想了想,说道:“我记起来了,那些年好多人都在传刘师叔有外室,并且他的外室是个魔教妖女,还有人说那妖女的儿子在后山上种菜哩。看来传闻是真的喽。”
“后来,刘师叔过世后,华山后山上种菜的那户人家便突然不见了。”风清扬道。
“这人刚死不久,也就是说张大哥应该就在附近。”栀蓝道。
“君宝……君宝……”甬道上传出风清扬的喊声。
第四百六十一回 颠狂随风
蓦地,甬道前后两侧跃出四男一女。
这四男一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皆生得丑陋怪异,且都手持不同的兵刃。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风清扬道。
“这正是在下要问你的问题!你怎可将我的话抢了去?”那个手持黑色斧头的矮胖子嬉皮笑脸地窜至跟前,他竟色胆包天地要伸手去摸栀蓝的脸蛋。
风清扬将栀蓝一把拉到身后,下一瞬那丑陋的矮胖子被风清扬一个巴掌掴出了三丈开外。
“妈的!”
矮胖子的四个同伴挥舞着钢鞭、铁塔、窄刀与八丈蛇矛一齐抢出,直直扑向风清扬二人。
甬道里的激斗尚未展开,便被一个女子以极其熟悉的声音给喝住了。
这伙人不得不收回功力,在甬道边上贴墙而立。
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黑发女子从甬道拐角处轻轻盈盈地掠出。
当白衣女子与风清扬二人目光一触,方才那极其熟悉的声音立刻得到了证实,此人正是从峨眉派还俗的无心。
她躲到这个地宫来作甚?
更不用说,方才那妖里妖气的四男一女就像是她的手下一样。难道她收留这些人是为着在黑暗中打造一股邪恶势力,好来对付她恨之入骨的风清扬?
风清扬当然没有问这些。他朝无心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无心别来无恙?”
无心瞅了瞅站在风清扬身侧美如仙子且小腹微凸的栀蓝,苦笑道:“别来无恙这样的话,风师兄你也能说得出口?”
无心竟改口唤他风师兄,想当年无心身为峨眉派掌门人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唤过他。
如今,无心为他放弃掌门之位还俗也有些日子了。
现在明里的峨眉新掌门是无心的大弟子不弃。可谁都知道不弃才二十出头,且武功也不高。暗地里峨眉派实质上的掌门人还是无心本人。
风清扬轻叹一声,没有接话。
无心又道:“张师兄已被我请去了最舒适的地方吃酒,现在的他快活着哩。只是……”
“只是怎样?”风清扬道。
“只是张师兄一个人吃酒未免太过寂寞。风师兄你们既然来了,不防也过去吃两杯?”无心道。
风清扬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的地盘?”
无心知风清扬是来寻张三丰的,只要她提出知晓张三丰的下落,风清扬一定会跟来的。
这不是,此刻无心已当前领路,风清扬牵紧栀蓝的手走在其后,无心道:“风师兄,这个地宫本是春秋时宋襄公的墓穴。只可惜在我发现的时候,此处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现在只是勉强能用来遮风挡雨罢了。”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穿过一条甬道,行到拐角处无心忽然顿住身形,骤然间回过头来朝风清扬嫣然一笑。
她这个笑容竟是如此地清新。这不禁使风清扬记起十八年前自己躺在大街上醉得不醒人世时那个将自己救起的峨眉派少女无心当年的笑容。
真是造化弄人!他从未招惹过她,竟在无形中伤她至深。
要说她今日堕入不见天日的地宫,是不是也是源于对他的恨呢?
风清扬不愿再想下去。
他侧过脸来朝栀蓝投去深情的一瞥,接着他将栀蓝的手牵得更紧了。
第四百六十二回 地宫中
甬道尽头一间宽敞气派的厅堂里,一个身着淡灰色粗布长袍的男子正仰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嘴唇发黑应该是中毒所致。
当无心将风清扬与栀蓝二人引进厅堂之后,紧接着响起石门合起的声音。
从石门外传来一阵阵无心癫狂的笑声。这笑声仿佛是地狱的厉鬼,又仿佛是厅中人死期到来的印证。
“君宝……君宝!”风清扬扑过去将躺在地上的张三丰扶起,摇晃着他的肩膀。
“张大哥!”
没有回应。
接着,风清扬运功替张三丰从体内强逼出一些毒素,可没有解药终是无法将所中之毒全数逼出。
张三丰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地与他们说笑。
“你们还是来了。”张三丰大嘴一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会着了无心的道儿?”风清扬问。
张三丰吊儿郎当地说:“那投毒的酒可是你们华山人孝敬我的。”
“那人可算不上华山弟子。”栀蓝解释道。
风清扬道:“没想到刘师叔的私生子竟也走上了邪道。所以……”
“是我杀了他。”张三丰道:“还从未有人敢在我的酒里下毒的。”
“那张大哥你是怎样来到这间厅堂的?”栀蓝问。
“无心说你们在这儿。”张三丰道。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风清扬站起身来寻找开启石门的机括。
栀蓝扶张三丰坐到椅子上,张三丰凝视着她:“你们为何要跟来?”
栀蓝扬起睫毛回望着他:“风大哥放心不下你。”
张三丰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身子不方便还到这种地方来。”
栀蓝不语。
“你的脚能走动了?”张三丰问起昨天夜里栀蓝割破脚的事。
“能,只是还有些痛。”栀蓝将目光调向风清扬。
张三丰轻蹙了一下眉。
风清扬已将四面墙壁都寻了个遍,没有发现可疑的机括。
他缓缓走过来,在栀蓝身旁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拉住她的手说:“你一定饿了,我们要另想其他办法出去了。”
“机括一定是从外面开启的。”张三丰若有所思地道:“无心最在乎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风清扬。
风清扬的背挺得笔直:“干什么?别指望谁整什么美男计。”
张三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咱们饿几顿倒是无妨,我儿子可受不了!”风清扬的大手抚上栀蓝小腹,柔声道。
“行了,肉麻死了。”张三丰嚷着:“要不就苦肉计?”
张三丰低声与他们说了一计,大意是让风清扬在地上打滚假装得了急症,由张三丰负责扯着嗓子吆喝叫门。等无心在外面将石门打开之时,他们就冲出去,到时无心发现有诈也已来不及了。
这一计,风清扬没有认可:“无心不会轻信我会突然得什么急症的。若是一计失败,再想让她将石门打开就不容易了。”
栀蓝点头称是。
“我有个方法,只是……”栀蓝支支吾吾不愿说出来。
“说来听听。”张三丰道。
“若是让我假装肚子痛,由风大哥去嚷求无心开石门,是不是可行呢?”栀蓝道。
第四百六十三回 七果之毒
风清扬并没有言语。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瞅着灰色墙壁上一幅早已泛黄的八卦图。
他走过去,将八卦图揭下。
八卦图后面只是一面墙壁,什么也没有。
风清扬伸手敲击墙壁,从墙壁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回声。
听到这样的回声,张三丰与栀蓝两人大喜之下也来到了跟前。
这时,风清扬已敲敲打打了七八次,终于被他寻到一块活动的石块,接着“呀”的一声原先挂八卦图的墙面张开一扇窄门,窄门外耀眼的阳光钻进来,映得他们睁不开眼。
“栀蓝,走!”风清扬牵起栀蓝的手穿过窄门。
张三丰走在他们后面。
他们过了窄门,又在狭窄的甬道里行了四五十步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
天啊,他们出来了,从地宫里出来了。
就是无心也不知道那个古老的八卦图后面有一个秘密通道吧。
地宫外面的豁然开朗是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柔软的草地,也没有清澈的河流,更没有繁华的城镇。
当他们走出地宫时,他们的脚简直无法落地。
因为与他们经过的那段狭窄甬道衔接一处的是一大片沼泽地。
不管你的轻功有多高深,都是无法一下子纵跃出去的。就好比武功高强的人在大海上也要乘船,是一样的。
再说,张三丰身上的余毒未除,功力本就受限。
现在,张三丰倚着墙壁坐在狭窄的甬道尽头,他对风清扬喃喃说道:“你打算就这样放过无心?”
风清扬与栀蓝二人也在甬道中坐下来,风清扬坦言道:“我还不想看着她死。”
“一个痴狂的女人,罪不致死。”张三丰道:“你在等着她从痴狂中清醒?”
“算是吧。”风清扬道。
栀蓝显然不愿再谈论无心。她将话题一转,问道:“张大哥,你中的是什么毒,可知晓?”
张三丰从衣襟里掏出那本刚从周穆林手里取回来的手抄版《万毒真经》翻到第一百零七页,递给了栀蓝。
栀蓝接过《万毒真经》看了看,叫了一声:“是七果之毒!”
七果之毒,顾名思义是由七种有毒性的果子制成的,而这些果子分别生长于暹罗与西域,一般人是很难凑齐的。
栀蓝问:“张大哥,方才那个小飞贼就是盗取了你的《万毒真经》?”
张三丰点了点头。
“谁会知晓我们有这本秘笈的?难道是周姑娘?周穆林就是那个小飞贼?”栀蓝道。
“对。”张三丰道:“她也是无心的手下。”
风清扬轻叹一声拿过秘笈:“七果之毒的解药是一种圆形沼泽白莲藕。”
可喜的是他们眼前就有着一大片沼泽。
可据《万毒真经》记载,这种圆形白莲藕是极其少见的,只有缘人才会寻得。
栀蓝问:“我们为什么不去问无心,或者周穆林要解药?”
“我已经问过了。”张三丰道:“无心虽是这伙儿人的头,但她自己并不懂得制毒。你们华山菜园里那个姓刘的小子已被我杀了。至于周穆林,我可不想再见她。”张三丰道。
第四百六十四回 沼泽踏板
蓦地,从沼泽地里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
随着笑声的飘近,一个华服男子以半蹲姿势脚踏两页竹踏板,一溜烟地滑行至风清扬跟前。
有了光滑的踏板,那人在沼泽地滑行就宛如在滑冰。
风清扬笑了:“在这种地方玩踏板是件很危险的事。”
因为踏板随时都会被人夺走。
眼前的华服男子便是他们初入地宫时挨了风清扬一掌的男人,也就是周穆林的同伙。
“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你的穴道冲开了,还是有两下子的嘛。”张三丰道。
华服男子将两张竹踏板收好,立在他们眼前,冷笑道:“谁是臭小子?在下乃是长白山五龙洞毒玉蜂的唯一传人,雷鸿。”
“雷公子前来所谓何事?不是给我们送踏板来的吧?”张三丰笑。
瞅着张三丰的笑容,雷鸿更是火冒三丈,他强忍怒气道:“在下是来寻你报仇的。”
“哦?”张三丰道。
“刘松可是阁下杀死的?”雷鸿道。
“正是。”张三丰道:“从未有人敢在我的酒里下毒,这是暗算者的下场。”
“刘松是在下新收下的研毒弟子。在下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雷鸿道。
“阁下寻仇来此,是另有原因吧?”张三丰道。
“哼!”雷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张三丰,风清扬和栀蓝三人仍然坐在甬道里,没有起身的意思。
“阁下侮辱了周姑娘,这笔账要怎么算?”雷鸿道。
“没人侮辱她。”张三丰道。
“你说什么?”雷鸿骤然间转过身来,一张脸看起来十分激动。
“阁下耳朵没毛病吧?”张三丰道。
雷鸿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他真想跟张三丰来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
这一点,任凭谁都看得出来。
风清扬道:“现在不是决斗的时候!一来,阁下挨了在下那一掌,内力至少毁去了六成,这对阁下不公平。另一方面,君宝也中了你研毒弟子刘松的毒。若要决斗,阁下还是回去研习十年再来吧。”
风清扬话音刚落,雷鸿又冷哼一声。
张三丰开口道:“在下尽管中了你们那下三滥的毒,可就是现在杀你也是易如反掌。但在下不想杀你,在下想让你带周穆林走!走得越远越好。若十年后你仍然有决斗的念头,再来寻我就是了。”
“她不会走的。”雷鸿道。
“为什么?”张三丰道。
“因为你不死,她就不会走。”雷鸿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我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为何不转变一下你的死脑筋?”张三丰长身而起,一把夺过雷鸿手中的竹踏板。
雷鸿立刻出手往回夺竹踏板,可他根本近不了张三丰的身。
十几招走过之后,他不得不放弃。只见他顿住身形,长叹一声道:“她真能跟我走?”
“你不妨一试。”张三丰道。
现在雷鸿已改口唤他张公子:“若是张公子能帮在下劝她几句,在下立刻便将那白莲藕解药奉上。”
“不必了。”张三丰道。
“为何?”
“白莲藕我们可以自己去寻。劝人,尤其是劝女人,可不是在下能插手的事。”张三丰道。
第四百六十五回 扬名立万之泥人
沼泽地里无数暗流海浪般袭来,霎时间,天地暗淡,一片寂静。
随着“噗!噗!噗!”几声地鼠挣脱泥浆的响声,从沼泽中蹿出几十个泥巴人挥舞着沾满泥巴的钢刀,以极其刁钻的刀法一齐攻向狭窄的甬道口。
甬道口上,风清扬给张三丰使了一个眼色,张三丰拉着栀蓝退进了甬道。
风清扬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拔剑、跃起,只见他掌中长剑展动间,几条白光划破暗淡的长空,刹那间几十个泥巴人全数中剑坠入沼泽里去了。
他们从沼泽里来,又死回了沼泽里去,只留下了竹踏板无数。
竹踏板浮在沼泽上,好像波光粼粼的海面荡漾着竹筏叶叶。
接着,“呛”的一声,风清扬长剑回鞘。
他转过脸来望向身旁吃惊到目瞪口呆的长白山雷鸿:“这些泥巴人,是你们的人吧?”
风清扬这句话说得十分含蓄,雷鸿晓得他所指的是无心暗中训练出的死士。
“是的。”雷鸿道。
“这样的死士还有多少?”风清扬转过头来,不看他。
“不计其数。”雷鸿道。
“大本营在哪?”风清扬道。
“没人知晓。只是不在地宫。”雷鸿道。
“你们为什么要为她卖命?”风清扬道。
雷鸿想了想,回道:“这些人都是想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好扬名立万的。可惜,扬名立万谈何容易?不杀几个绝世高手,谁能记住你的名头。所以……”
“无心,许诺传什么绝世武功与你们?”风清扬问。
“每人并不相同。”雷鸿道。
“你呢?”风清扬道。
“峨眉弟子会暗中帮我搜集各种来自海外的制毒材料。阁下知道,我最醉心于此。”雷鸿道。
风清扬自然明白,无心开出的条件对雷鸿的吸引力。
这就宛如,如果你擅长文字,有人将硕大的素材库提供与你是一样的道理。
“你可以走了。”风清扬没有再看他一眼,只留了这一句话。
雷鸿也很识趣,自己在危难之时,没像那些泥巴人一样死于沼泽。还有生路,这是多么的幸运呀。于是他跃上泥巴人留下的踏板,一溜烟地划走了。
此生,雷鸿再也没提什么决斗的事。
栀蓝与张三丰早已回到甬道口,栀蓝正看着沼泽上面浮着的竹踏板欣喜不已,有了竹踏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风清扬将栀蓝揽进怀里,柔声道:“你能驾驭得了?”
栀蓝知他问的是竹踏板,她摇了摇头。
她没把握。
“那怎么办?”风清扬故意这样问。
“你带我!”栀蓝嚷着。
风清扬微微一笑,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然后,他回头去看张三丰。
张三丰脸色十分难看,看样他所中之毒再次袭来了。
“君宝,忍着点!”风清扬道:“咱们乘踏板在这片沼泽地上比一比,看谁先发现白莲藕,怎样?”
张三丰咧嘴一笑:“没问题。开始吧!”
话音未落,张三丰已跃上竹踏板,只见他选了一副狭窄的刚好能容得下一只脚踩到上面的,自然是左右脚各踏一只。
现在张三丰已经滑行起来了。
风清扬与栀蓝两人还没有掠上踏板。一来呢,宽阔且能容得下两人踏上去的踏板少。二则,张三丰中了毒,这场比试,风清扬故意让他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