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回 风又起
那三条汉子是李石碌结交的江湖朋友,名号是‘长江三友’。
长江三友自结义之后便开始闯荡江湖才短短几年的工夫,名头并不响。
他们此次听说李石碌宴请武当和华山掌门人,特此前来结识。
昨日长江三友便来了福日酒楼等候,可惜风清扬并没有到。
他们今晚仍在福日酒楼苦等,上得楼来得却是个拄着拐的瘸子。
谁能想到这就是武当山张三丰?
这个年头,江湖上招摇撞骗的人实在太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情有可原的。
现在几坛三十年女儿红已入咽喉,敬酒之势愈来愈烈。
栀蓝似已有些疲乏。
她粉颈低垂,长长的秀发,有如云雾一般,从肩头垂落下来,让人怜意顿起。
风清扬还在被李石碌拉着喝酒,张三丰细细地瞧了栀蓝一会儿。
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张三丰也跟了出来。
福日酒楼后花园里小桥流水,百花齐放。
此刻,栀蓝正独自在六角亭里凭栏而坐。
月光温柔,微风依依。
朱红色的六角亭里仙子般的美人正垂首轻轻地摆弄着衣角。
一阵风吹过,让驻足在桥头的男子禁不住联想到此景只有天上有?
只要深深地望她一眼,便可以使人的一生因此而丰富。
那种丰富来自于当你两鬓斑白回首往事时,你有最精彩的瞬间可以慢慢地回忆。
没有这样的瞬间,人生该多乏味呀。
此情此景,站在桥头的张三丰似乎痴了。
他没有拄拐杖,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腿上的伤痛。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微风吹过他飘逸的长袍。
可就在这时,这六角亭里的画面有了变化。
栀蓝娥眉微蹙,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轻按胸口,突然她弯下纤腰一声轻咳,接着,张三丰目中多了一朵红色的梅花。
他大惊不已,跨步上前,夺过她手中的丝帕。
是血!她竟然在吐血!
栀蓝立刻站起身子,将丝帕夺回,随手丢进了湖里。
又是一阵风吹过,吹皱了一湖碧水。
那梅花丝帕随着风随着水漂走了。
“栀蓝,你……你……”张三丰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栀蓝默然无语。
“风清扬他知道吗?”张三丰又说。
“不要告诉他!”栀蓝说。
“为什么?你这是何苦?”张三丰焦灼地问道。
“从落入忘川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身子一直很弱。”栀蓝忽又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说:“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不要让风大哥担心了。”
“你这是好起来的样子吗?我带你去找大夫。”张三丰拽起她的胳膊往回走。
一个转身,月光下一袭白衣,衿袂飘飘,潇洒出尘的俊朗男子正背负着手立在桥头。
那男子正是风清扬。
此刻,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缓缓地走过来,淡淡地说:“君宝,你的腿没事了?”
张三丰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竟没有拄拐。
“那,不碍事。”张三丰喃喃道。
风清扬揽过栀蓝肩头,拥着她往外走。
行了两步,他又转过头来,对张三丰说:“栀蓝乏了,我们先回去了。给你叫的头牌小柔姑娘已经到了。”
“嗯。”张三丰朝他点了点头。
黑漆大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着,栀蓝偎在风清扬怀里微闭着眼睛。
车窗外月色明朗,微风徐徐。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风清扬突然开口说。
栀蓝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都听到了。”风清扬说。
栀蓝抬起睫毛望着他,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他猛得捧起她的脸,他的手强而有力。
“你是想等你死掉了,我再知道。是吗?”风清扬瞪着她,板着脸说。
“没有……没有那么严重。”她说。
他瞬也不瞬得盯着着她:“明日天一亮,我就带你走。”
“去哪里?”
“去找大夫。我知道有个叫华青的神医,他一定能医好你的病。”风清扬说。
第三百四十七回 念
清晨,天刚蒙蒙亮,随着几声高亢悠长的鸡啼,栀蓝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望向身侧的风清扬。
“咦,风大哥你早醒了?”她柔声说。
“没,刚醒。”他说。
他的手抚上她如云般的秀发:“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愧疚。
“干嘛这样?”风清扬轻声说。
栀蓝双手勾在他脖子上:“风大哥,昨晚你传了内力给我。可你怎么办呢?”
“傻瓜,内功可以慢慢再练。再说,传多了你受不住,只是暂时能助你调理气息而已。”风清扬说。
“可是我感到体内说不出的畅通。”栀蓝说。
“是那样的。”他吻住了她。
屋子外面传来山鸡扑棱翅膀的声音,咕噜咕噜地架锅烧水声偶尔还混杂有脚步之声。
“是什么人呀?”栀蓝好奇地问。
“应该是君宝回来了,他可真够早的。”风清扬将一套搭在椅背上的青色长袍穿好,‘牙’的一声打开了房门。
小院里的人果然是张三丰。
他正蹲在地上烧开水,身旁一个大铁盆里有三只刚脱了毛的山鸡。
“早!”张三丰眼睛望向风清扬。
风清扬笑着走过来:“早!这是你捉得?”
“当然了,我厉害吧?”张三丰笑说。
风清扬俊朗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那个……昨夜……”
“你是指那个头牌柔姑娘,也就那样呗。”张三丰微微一笑说。
风清扬没有说话。
“干啥?别露出一副单纯少年的模样行吗?”张三丰调侃他。
“我有吗?”风清扬反问。
张三丰点头:“绝对有。”
“我只是好奇,你还能早起去捉山鸡,还捉到了好几只。”风清扬嘟囔道。
张三丰解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你!速战速决,用不着说些自己都会感到肉麻的情话。”
“也是!”风清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早餐就辛苦你了,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你干嘛去?”张三丰喊道。
“雇马车。”风清扬话音刚落已经掠得没了影子。
不多一会儿的工夫,鲜美鸡汤的诱人香气已经充满整个小院。
栀蓝今日一袭红衣,鲜花一映。
她的美如仙,如梦。
“气色不错嘛!”张三丰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瞅着她,说。
“是吗?昨晚风大哥输了内力给我。”栀蓝说。
“哦,厉害了。他对你是极好的!”张三丰笑了笑。
“嗯。”栀蓝眼睛眉毛里俱是笑意。
“你可知道?高手过招,在剑术差不多的情况下,内力有多重要?”张三丰说。
“风大哥说内功可以再修炼的。”栀蓝虽然心里有些担心,可嘴上仍然这样说。
“对。”张三丰笑了:“他剑术高明,内力输给你一些,对他并没影响。”
栀蓝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他似得。
所以她转变话题,随口一问:“哦,对了,昨晚我们走的急。那小柔姑娘漂亮吗?”
“要听真话?”张三丰看着她,说。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般吧。无所谓漂亮不漂亮,乌漆麻黑地都一个样。”张三丰说。
“我们就要走了。”栀蓝说。
“哦,雇车去哪儿?”
“风大哥说要去找神医华青给我医病。”栀蓝说。
“华大夫行踪飘忽不定,不容易寻的。可我知道他隐居的那座荒山。”张三丰说。
“荒山?”栀蓝惊讶道。
“对,这荒山虽然人迹稀少,可景色秀美无比。”张三丰说。
第三百四十八回 无奇不有
用过早餐,他们三人上了一辆华丽的大马车。
车内装置华美,窗帘椅套全是上品的锦缎,柔软又舒适。
江湖中的侠客们都是骑马仗剑闯江湖的。若没有女子同行,很少有男人会去雇马车。
他们一来嫌马车速度不够快,二来也嫌停放不够方便。
女子则不同。
女子骑马长途跋涉,不但太过颠簸劳累而且还免不了要受风吹日晒之苦。
风清扬和张三丰更是不喜马车,不论多么豪华的马车都一样。
张三丰笑道:“这样的马车竟也有出租的,花不少银子吧?”
“花不了多少银子。”风清扬微微一笑说。
“马车虽舒适,可惜车上无酒更无肴。”张三丰说。
“没来得及准备呢,咱们路上遇到集市的时候再买些上来也不迟。”栀蓝抬起睫毛望向他,说。
“嗯。我只希望集市快点出现才好。”张三丰说。
“吃货。”风清扬瞅了他一眼。
张三丰掀开帘子望向赶车的大汉,那是条结实的庄稼汉,皮肤已因常年劳作而晒得黝黑。
“这不是他的马车吧?”张三丰又说。
“当然不是,是雇主的。”风清扬说。
“我们大约要行几日才能到华神医那里?”栀蓝问。
“大约三日。”风清扬说。
“哦。”
车子行的并不急。没多久,栀蓝便靠在风清扬怀里渐渐睡着了。
她醒来时已是正午,是被张三丰给晃醒的。
“大懒虫,下车用餐了。”张三丰嚷嚷道。
栀蓝捊了捊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跟着他们跳下马车。眼前一片热闹的景象使她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风清扬牵起她柔软的小手漫步在长街上,街道两侧各种各式的店铺和多得数不清地小吃让人眼花缭乱。
“想吃点什么?”张三丰扯了扯栀蓝胳膊。
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望向街边的一家麻辣火锅店。
而风清扬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望着这家店面。
于是,他们走了进去,上得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
坐在这个位置上,长街上的繁华景象可以一览无余。
栀蓝正望着街对面的一家点心铺子,那铺子好像是什么百年老字号,购买点心的人排了很长的队伍。
这个时候,就听到张三丰在询问店小二有什么好酒?
那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说道,好酒刚才是有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张三丰和风清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风清扬问:“是被什么人全部包下了?”
“大爷真是聪明绝顶,好酒正是被人给包下了。”店小二解释道。
“是什么人?”张三丰问。
“实不相瞒,就是刚才的事,店里来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是她一个人将这些好酒整个的包了下来。她出手特别阔绰,付了三个金元宝。”店小二说。
“她人呢?”张三丰问。
第三百四十九回 烟消云也散
他们顺着店小二的目光望过去,前方一人一桌坐着一个丽质天生的女子。
谁知:“唉!”张三丰轻叹一声。
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显然是认得这女子的。
她正是精通诗词书画,艳名大噪的魁首,昨天夜里的小柔姑娘。
风清扬朝他笑了笑,说:“人家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张三丰说。
“将所有的美酒都包下来,自然是要引你过去饮酒的。”风清扬说。
“不去。”张三丰说。
“张大哥,你嫌人家是歌妓?”栀蓝轻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三丰说。
“不去拉倒。那我们这一顿就不饮酒了。”风清扬喊道:“小二我的火锅快点上!”
“哦,这就来。”
张三丰双眉一蹙:“这……这怎能不饮酒?”
柔姑娘见张三丰并没有过来的意思,她心里的惆怅、苦恼以及各种难描难述的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她在怪自己的愚蠢,又在叹息命运的多磨。
一个风尘女子怎能奢望真情?
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她禁不住落下了凄然的泪水。
接着,她悄悄地站起柔弱的身子,迈开那犹如千金之重的莲足正要跨步下楼。
突然之间:“请等一等。”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显然不是男子的声音。
当柔姑娘回过头来时,栀蓝已经走了过来,她拉起她的手:“姑娘既然已经来了,就一起用完餐再走吧?”
“这……这……”小柔眼睛一飞,向张三丰投去了柔中带媚的目光。
张三丰当然看到了,他不但没有说话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接着,小柔纤腰轻轻一扭来到了张三丰眼前,她将手里的一块丝帕轻轻地放到他手心里,垂首说:“你要保管好它,这上面有我的……眼泪。”
说完,她便转身冲了出去……
此时此刻,风清扬叫的火锅以及各种菜品均已上桌,美酒小二也搬了上来,是柔姑娘留给他们的。
张三丰一双眼睛望着望着手里的丝帕,然后突然伸手一扬,那帕子被风吹出了窗子,飞向了天空,在蓝天白云下起舞起舞起舞,最后终是不见了。
所谓的露水情缘,烟消云也散也许就是此意吧。
风清扬给他夹了几片涮羊肉放到盘子里。
张三丰朝他笑了笑,瞬间吞了下去。就像刚才的插曲曾未发生一般。
“风大哥,我要吃辣的。”栀蓝嚷道。
“好,一点点。你不能吃太多辣椒。”风清扬说。
“什么?我才不要管哩。”栀蓝说。
张三丰从沸腾的红汤里夹起片片嫩牛肉,蘸满浓浓的辣椒汁放到嘴里:“爽!美味极了!”
“风大哥,你看他故意馋我!”栀蓝嚷嚷着。
“好吧,这一顿就依你。”风清扬将剥好的鲜虾蘸满辣椒调料放到她口中。
张三丰饮下一杯酒,若有所思地说:“让我来出题,你们谁知道火锅的起源?”
风清扬笑了笑。
栀蓝向他吐了一下小舌头:“这有什么难得?书本上早有记载。”
“什么书?”张三丰问。
“是我在风大哥书房里读到的一本关于历史的书。”栀蓝说。
“哦?”
“我记得上面有一段提到过,鲍吉率领军队进攻渤海,停下来露宿准备吃饭的时候,突然……”栀蓝说。
“突然侦查兵传来消息,敌军已经接近了。偏偏这正是汤在锅里沸腾的时候,打仗拼命怎能不吃饭?”风清扬接着说。
“哈哈……所以‘锅不离火’就这样发明了。”张三丰笑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回 东方
用过午餐之后,风清扬陪栀蓝去长街上买了些东西,张三丰将他的陈年美酒通通都搬上了马车。
现在,他们又开始赶路了。
车子行驶得并不急,卷起窗帘,道路两旁衫竹成林,泉水淙淙。
他们欣赏着沿途的好风光,穿过竹林片片,经过百香阁,又行了一段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正当张三丰在与风清扬商量着今晚去哪儿投宿合适的时候,一行人挡住了他们的马车。
来者一行八人均纷纷下马,对他们三人长身一揖。
待他们抬起头来时,风清扬方知原来这些人是福海镖局的少东家东方亮和其妹子东方霞,至于其他的都是他们镖局里的人。
大家一番寒暄过后,据东方亮言,听说风清扬他们要经过此地,故意在此等候,特邀他们今晚留宿镖局。
张三丰与风清扬对视一眼后,风清扬思忖着因镖局这一行素来是非最多,所以大多数的镖局都是挂靠在少林门下的。
今日突然来此等候必有事相求,少林门下的事务别派自是不便插手的,因此一向行事谨慎的风清扬婉言谢绝了东方亮的邀请。
而此时立在晚霞中一身粉红劲装的东方霞,突然抽出长剑朝风清扬急刺而来。
东方霞是一个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十七岁少女。这么样一个少女竟向风清扬拔剑,她是何意?
风清扬自是不能与一个小女孩动手的,他只是以轻功闪避。东方霞却不依不饶又是几轮快攻,见状栀蓝抢步上前,宝剑出鞘,仅一招‘白鹤亮翅’,但听‘咣当’一声,东主霞手中长剑便已落了地。
风清扬一双眼睛望着栀蓝,见她一招得胜,不禁笑了。
东方霞是又羞又气,红生双颊,不敢再抬起头来去看风清扬。
见此情此景,东方亮笑着说道,他们兄妹感情素来很深,他这次来寻风清扬他们,倒真是想替他这位妹妹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福海镖局名气不小,上门来提亲的富家公子络绎不绝,可东方霞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人家太过年轻不够成熟,就是嫌人家文采武功不及她。
总之通通都不合心意,她只想要男子气概十足又不失温柔本色的英雄。
张三丰干咳一声,在风清扬耳边轻声说:“既然你这么能吸引女孩子,我看你干脆照单全收算了。老婆多,儿子更多,多多益善。”
风清扬白了他一眼。
栀蓝的莲足已经踩到了张三丰脚背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三丰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流露出来,他又怎能流露呢?
风清扬当下搂过栀蓝的肩头,向大家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将此事化解开来。
当晚晚饭过后,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他们投宿在成武庙后的一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格外清静。
看样子整座木制小楼里住宿的旅客最多也只有五六人而已。
可去成武庙上香的人却很多,就连夜间都人流不息。
张三丰提议一起去逛逛。
第三百五十一回 黑云
今夜有月,无星。
他们三人刚一迈出客栈,巷子里飞来一骑快马,是白马粉衣的东方霞。
她奔到客栈飞身下马,急急地扑到风清扬跟前:“风大哥,快……快呀!”
风清扬见她衣衫上已被豁了几条口子,血珠不住地从伤口里涌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快起来说话。”风清扬一边说一边扶她站起来。
“是上次走镖去河北的红货,在半路给人劫了去。我们已经全数索赔给了客人,可是对方仍然不依不饶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可通知了少林?”张三丰问。
“已经派人前去,可来不及了呀。”东方霞道。
“带路。”风清扬说。
“是。”
四人未乘马车,当下施展轻功掠到了福海镖局。
一进得大厅,厅中躺着四五个虬髯大汉的尸身。见状,东方霞大声呼叫道:“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他们三人跟随东方霞穿过大厅,从侧门走了出去。
厅外一曲回廊,朱栏画栋,建筑得极其精致,回廊外庭院深深,一条花径蜿蜒着通向庭院深处。
东方霞手持长剑,一步步急奔进去,小径两侧,竟然各自倒躺着几个尸身,血渍深深侵入小径旁的泥地里。
风清扬脚步一停,转目而望,示意张三丰护栀蓝在回廊里等候,张三丰朝他点了点头。
“风大哥,小心点!”栀蓝叮嘱道。
“嗯。”
走过这段石径,东方霞的粉色劲装已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她已汗透重衫。她怕极了,怕找不到她哥哥的同时又怕找到他……现在她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正思忖间,蓦地她足底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风清扬在旁轻轻地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东方霞抬起头来望向他,月光朦胧,树影朦胧,少女的眼波更朦胧,高大的风清扬就站在她眼前,微风吹过,衣袂飘飘,他是那样地出尘脱俗,他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
“咱们走吧!”风清扬说。
东方霞这才回过神来,当前领路。
石径尽头,是个建在山石之上的六角亭。
东方霞远远望过去里面有人影且有血渍从石阶上流下来,她颤抖着拾级而登,当眼前一片清晰之时她疯了一般地奔过去,小亭里的画面太骇人,使她不得不疯狂。
六角亭里真的是东方亮。
他正趴在地上,趴在血泊里。
他还没有死,不过也和死差不多了。
一条矮胖的中年秃头汉子正一只脚踩着东方亮的后背,一只手用一柄长长的钢刀抵在他后颈之上。
惊恐之中,东方霞好似听他在说,若是东方亮不用舌头将他光着的脚趾舔得干干净净,他就得死。
东方亮当然是宁死不屈的。
正当秃头汉子扬起钢刀之时,东方霞扑了上去,接着就是‘嘭’的一脚,只听一声惨呼,有人从六角亭里飞了出去,那飞起的一脚正中心窝。
飞出去的不是东方霞而是秃头汉子。
顿时,他口鼻流血,暴毙而亡。
回廊里栀蓝听到叫声,猛地站起身子朝这边焦灼地望着,望着,可惜花径深处浓郁葱葱,她什么也看不到。
张三丰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瞅着她:“不要怕!”
这恶人残暴地杀死了那么多人,她怎能不怕?
第三百五十二回 东北二震
一片浮云,掩住了月光,由东方吹来的晚风,从栀蓝身后吹了过来。
风声之中,突地传来一声冷笑,这笑声带着刺骨的寒意。
刹那之间,栀蓝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来者何人?请现身。”张三丰厉声喝道。
目光抬处,只见从曲廊尽头缓缓走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此人面目极丑,目光之中流露着阴森的杀意。
老人站定后:“你们是来助拳的?”
“算是吧。”张三丰笑了笑。
老人冷哼一声:“别人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这些人可是阁下杀死的?”张三丰问。
“不是。”老人语气,表情严肃且认真。
“幸好不是,我是不杀无辜老人的。你可以走了。”张三丰说。
老人面色一变,瞬即恢复常态道:“你也不问问我的武功来历,就断定能杀死我?”
张三丰神色微微一动,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阁下乃是‘东北二震’中的雷老先生。”
老人突地一声狂笑:“好眼力。可惜从今夜起‘东北二震’这个名号便在江湖上消失了。”
“哦,难倒你的同伴已经死了?”张三丰问。
老人面带痛苦地望着栀蓝狂吼一声,突然伸出一双瘦如鸟爪的手掌朝栀蓝肩了抓了过来。
栀蓝面上满布惊恐之色,她脚步一顿,肩头微晃,似是要躲到张三丰身后。
张三丰抢步上前,毫不犹疑地挡在栀蓝身前,反手一掌,接着就是“砰”地一声,老人的身躯被击到了回廊里的石柱上。
夜色之中,血渍自发际流出,流过他的眉毛,眼睑,沿着鼻洼,流入脖颈里。
栀蓝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几乎都为之停顿下来。
那老人缓缓张开眼来,咯咯一笑道:“好!好!武当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能将武当功夫练得如此深厚的唯有张三丰。可你为什么不杀我?”
张三丰轻叹一声:“这些人既然不是死于你的手中,我又怎能杀你?福海镖局已将丢失的红货如数陪给了你们,又何必如此?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人手扶石柱缓缓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突又停下来回首道:“那批红货已丢,上家绝不会轻饶于我。可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放过我,福海镖局我也决不会再踏入半步。”
夜色如墨,‘东北二震’雷先生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浓雾之中,连带他叱诧江湖的一生也从今夜起一并消失了。
他的同伴已死在了风清扬脚下,那些被他同伴杀死的镖客、家仆们的灵魂也得到了超度。
此事原来与他们毫无关系,然而学武之人,怎能置身事外?
这也许是每条具有侠义之心的汉子都会去做的事,即使在这其中会遇到危险,他们也是全然不顾的。
第三百五十三回 灵秀
栀蓝黯然轻叹一声,抬首仰望夜空。
张三丰盯着她娇媚如花的面颊,缓缓说:“还在怕?”
“有一点儿。”她说。
“你若不是腰悬长剑,谁也不会认为你是侠女的。”张三丰说。
“你在取笑我?”栀蓝目光调向张三丰。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柔弱的美人只适合舞文弄墨。比如你可以到处遨游,遇着值得吟咏的景物,捕捉其灵秀,写首小诗。遇着野老孤樵,便可以停下来闲语几句,你的心境永如天空中洁白的云朵,永远清纯无忧。”
栀蓝微微一笑:“其实,我在桃花源这些年也是自己面对一切的。这一切当然也包括我的温饱问题。”
“哦?你是怎样养活自己的?”张三丰好奇地问。
“我要做好多事才行的。比如,我自己种了菜,当然那数量很少,根本不够吃。我还很幸运地谋了份教书的职业,是教小孩子的。这些加起来才刚够生活呢。”栀蓝说。
“是不是感觉江湖比桃花源精彩得多?”张三丰说。
“当然。在那里很闷,总感觉有的姑娘不太喜欢和我交往。”栀蓝轻轻地说。
张三丰接口说:“很正常,女人的嫉妒心比男人要强。有哪个姑娘不羡慕你倾国倾城的容貌?整天和你玩在一起,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岂不是连嫁不出去的风险都有。”
也不知栀蓝在想些什么,她呆呆地站在那半响没有说话。
有风吹过,吹得她身上的轻纱长裙猎猎飞舞,她缓缓伸出手来捋了捋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
突有脚步声传来,一眼望去,花径拐角处走过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他神态出尘,器宇不凡。
“风大哥!”栀蓝美丽的大眼睛里立刻闪过一道光芒,她急急地奔了过去。
风清扬朝她张开双臂,他的臂膀强而有力。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他们兄妹俩没事了吧?”栀蓝抬起睫毛望着他。
“我为他们兄妹疗伤来着,现在都已经睡下了。”风清扬轻轻抚摸着她缎子般的长发。
“哦,刚才有个名号叫‘东北二震’的向我出手,是张大哥救了我。”栀蓝向他说了这边的情况。
风清扬和张三丰不禁各自对望了一眼。
张三丰走过来拍了拍风清扬的肩膀:“这些日子都由你来请客如何?”
“没问题!一直都是我请的!”风清扬嘴角上扬。
“我是指喝酒,吃饭还有其他地通通都要请。”张三丰说。
其他?
风清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英雄不能无美人?”
“聪明。”张三丰哈哈一笑,说。
当下,风清扬揽住栀蓝腰肢,三人展动身形掠回了客栈。
第三百五十四回 夜访寺庙
这一夜,泡过热水澡后风清扬房间就熄了灯。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张三丰也躺下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
这黑影不是一闪而过,而是轻手轻脚地趴到了窗子上。
张三丰自然惊醒得很,可他并没出声。他只是静观其变,等待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谁知,那条黑影就这样趴在窗子上朝屋里看了一会儿,不但没有蹿窗而入也没有从门口进来。
然后,那黑影身形一起,飞燕般蹿出了客栈,朝成武庙方向掠了去。
张三丰推门而出,施展轻功悄悄地跟随其后。
他不原掠得太快,更不能超过黑影,他身形不停,思绪也不停。
月光下,那黑影子一身藏青长衫,高高瘦瘦,应该是个男人,而且年纪并不大。
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神神秘秘地趴在张三丰这个单身汉窗子上看什么?
有什么可看的?
看完了还不进屋,只是看看?还是故意引他前去呢?
张三丰身形一停,思绪也停了下来。
黑影已在成武庙院中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梧桐树下,一张木制小桌,两个木凳。
小桌上美酒已经摆好,酒坛旁边还有三碟小菜,皮蛋、牛肉和豆腐干。
这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落地后负手而立的青袍人,此刻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他转身间,就看到了张三丰。
张三丰就立在距他有二百米的地方。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我来了。”张三丰一笑。
“我知道你会来的。”青袍人说。
“是你故意引我来的。”张三丰说。
“你必须来,不来岂不错过了美酒。”青袍人说。
“是。”张三丰笑。
接着,青袍人和张三丰俩便一人一凳坐到了小桌旁。
青袍人将酒坛递给张三丰。
张三丰接过来,酒坛尚未开封,他显然是想让自己来开的。
张三丰哈哈一笑,随手一掌拍开泥封,浓郁而芬芳的酒香扑鼻而来:“好酒!”
“美酒配英雄,请!”青袍人笑道。
“请!”张三丰将桌上的两只空碗斟满。
酒入咽喉,一股热浪冲上头顶:“好烈的酒!”张三丰说。
“张公子定是第一次饮这种酒?”青袍人道。
“是。我猜这一定是阁下亲手酿的。”张三丰笑。
“味道如何?”
“我喜欢烈酒,男人离不开烈酒。”张三丰说。
“同感!酒逢知己千杯少,张公子定要多饮些才好。”青袍人道。
“阁下可是庙中人?”张三丰问。
“是。在下姓方名蒲,乃是成武庙里的俗家住持。”方蒲道。
“哦,原来如此。我一到此地,便听说成武庙香火鼎盛乃是本省屈指可数的大寺庙。”张三丰说。
方蒲笑了笑,道:“日间庙里太过杂乱,夜里赏月饮酒更为清净。我本想去客栈邀请阁下和风公子一同前来谈禅的,可我观风公子有美人在侧实在不便……”
“单单是谈禅?”
“是。”
“也好。”
张三丰见成武庙后院极为雅致,实为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之佳处,看来这眼前的方蒲定是风雅之人。
他禁不住联想到栀蓝平日最喜风雅,遗憾地是她今夜不能前来。
第三百五十五回 搭不上
清晨,风清扬三人来到长街想要吃点东西再赶路。
张三丰昨夜的酒尚未醒透,脑袋还处在痛疼状态。
问起大家想吃点什么,栀蓝建议过桥米线,这家人多看样不错。
于是三人进屋,落座,点菜。
除了米线以外还点了米糕、小牛肉等等好多吃的。
正当早点陆陆续续摆上桌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突然跑进来,拿起栀蓝眼前的一块米糕转头便跑。
风清扬喝了他一嗓子,那男孩转过头来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瞅着他,瞅着他,突然这小孩子做出了一个举动,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叫了一声:“爹!”
风清扬怔住。
栀蓝怔住。
张三丰目瞪口呆。
最终风清扬开口说:“你喊我什么?”
“爹。”这时小男孩已经跑到风清扬跟前,拽住他的衣袖喊道:“爹!”
风清扬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
“你就是我爹。”小男孩说。
“你再瞎说,我要生气了。”风清扬板起脸来。
“我没有瞎说。我爹姓风,是济南城风府的少爷。我娘说的。”小男孩说。
“小朋友,谁是你娘?”栀蓝忍不住问。
“我娘叫翠花,原本是我爹的使唤丫头……”小男孩说。
小男孩的话就像是晴空中的一道霹雷,响彻栀蓝的脑海。
有钱人家的老爷,少爷要几个府里的丫头本是平常事,更何况栀蓝又失踪了这么多年。
她心里难受,口中竟什么都没说。
张三丰见状,这早餐恐是没法继续了,让小二将叫的食物一并打包拿到马车上再吃。
风清扬拉着小男孩的手走出铺子来到街上。“你娘在哪儿?”他蹲下来问。
“我娘在她应该在的地方。我带你去。”
******
马车外,绿树成阴,嫩草如毯。
张三丰眼睛盯着一言不发的栀蓝,说:“你怎么不说话呀?”
栀蓝不语。
“这也只是那个小男孩的一言之词,看把你吓的。”张三丰继续说。
“不要说了。”栀蓝脱口而出。
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坐在草地上,不言不语。
半晌,风清扬回来了。
张三丰知他们有话要说,便自个儿先上了马车等着。
风清扬慢慢地坐下来,坐在草地上,坐在她身边。
“关于这件事,我是无辜的!”风清扬解释道。
栀蓝侧过脸来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解释。
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怎么不说了?”栀子终于开了口。
“说什么?”风清扬问。
“那孩子。”栀蓝直截了当地说。
“反正我是无辜的!翠花确实是我府里的丫头,可她很多年前就已经跟一个赶车的汉子跑了。”风清扬说。
栀蓝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了些许温柔,但她仍然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我打小就在华山。只有每逢春节的时候才会回到济南。母亲本来是有意让我纳翠花做个小妾的,可我坚决不同意。她便跟那人跑了。”
“那刚才你见到她了?”
风清扬点了点头:“我刚才看到翠花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洗衣服,一大盆一大盆的衣服。她当年的模样早就不存在了。我给了她一些银两,一个妇道人家带孩子不容易。”
“带她走的那个赶车汉子呢?”栀蓝问。
“据她说,他早跑了,孩子还没出生就跑了。”风清扬说。
“唉!”栀蓝禁不住感叹命运的悲惨,人生的多磨。
“所以每当她儿子问起他的父亲,她便信口说是我。反正,我是从未碰过她的。”风清扬说。
“我信你!”栀蓝如释重负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真的?”他问。
“嗯。我们快上车吧,还没吃饭哩。”栀蓝将他拉了起来。
马车上,张三丰已经将带上来的饭菜吃了大半。
“喂,那是我的!张大哥你干嘛抢我的吃呀?”栀蓝嚷道。
“哦,我怕坏掉了嘛。还以为你们光吃醋就饱了呢。”张三丰调侃他俩。
“哼。”
张三丰又说:“让我说句公道话,在栀蓝失踪的这些年里,我还从未听说风清扬有后代了呢!我是指,我没听说,描述的准确吧。”
“这还差不多。”栀蓝说。
“什么叫差不多?到今日为止,我的后代都还在你肚子里呢。没有其他。”风清扬说。
栀蓝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羞涩地笑了。
第三百五十六回 小道生险
马车行驶了大约有两个时辰,夫车下车去附近的小树林解手了。
栀蓝正好趋机下车来透透气。
青天白云,一望无际。
道路左侧是树林,右侧是小溪一道。
溪水潺潺,清爽冷冽。栀蓝跑过去伸出双手将溪水捧起洗了把脸。
风清扬他们也下了马车,紧随其后。
“你这个女人真是特别。别的姑娘都生怕破坏了妆容,你却不怕。”张三丰笑说。
“有我什么好怕的?”栀蓝站起身来,从衣襟里掏出一块丝帕擦了脸。
“也是,人美就是任性。”张三丰接口道。
风清扬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口喝吗?”
“嗯。”栀蓝说。
接着,张三丰从车上取来了羊皮水袋,将一只只都灌满。
大家正准备上车,突然之间,蹄声得得,健马狂奔,本就不宽畅的小道上瞬间扬起沙尘一片。
健马弛到跟前,一声嘶鸣,人字立起。
十二骑马,十二条壮汉全都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本与他们无关,风清扬也似看不见,将要上车,谁知那为首的汉子突然喊道:“是什么人的马车?挡住我们的去路。眼睛看不到吗?小道窄的很。”
他的话已喊出,声音洪亮清晰,等了片刻,无人回复。
在这么多兄弟眼前,这不正栽了他的面嘛。
于是,他顿时恼羞成怒,飞身下马,刀光一闪,一招‘天地流星’直劈而来。
他没有劈向风清扬,也不是冲着栀蓝和张三丰的。
他这一刀是劈向马车的,他意在将他们的马车一劈两半。
自从他习武以来,这一招‘天地流星’是他日日苦练的结果,并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所以他极为自信,不只他自己自信,他的兄弟们也为他骄傲。
因此,他兄弟们正在一旁看着,笑着,好似这是他们行程中一个可以解闷的的精彩片断,不但不能错过,还要好好回味才行。
也许他们的这一阵哄笑,不只是想观看毁掉一辆马车的过程,还想要将这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凶悍的男人(风,张)踩到脚底下,然后再将他们身边那个美如仙子的女人抢过来。
可惜笑声未止,他们就呆住了。
因为马车并没有被劈成两半。
断为两截的是他掌中那口用天山寒铁架在火炉之上淬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钢刀。
是谁出的手?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看清楚出手之人,那柄百炼精钢的大刀就已断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伴随着这种寂静的还有冷汗,顺着额头大粒大粒往下滴的冷汗。
一阵风吹过,似是要将那冷汗吹干,却偏偏又吹不干。
就在这个时候,赶车汉子哼着小曲从浓郁的松树林中解手后,回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刚刚这条羊肠小道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看到时空仿佛先是一顿,紧接着风清扬牵着栀蓝的手掀帘上车,然后马车又开始行驶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第三百五十七回 曼罗卡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已到正午。
风清扬听着栀蓝腹中叽里咕噜地叫声,时不时地掀开窗帘向外张望,想寻家酒馆饱食一顿。
说巧不巧地他们在一家木制红色小楼前面停了下来。
此处没有长街,也没有集市。
只有小楼一栋,不知有没有酒食供应?
正思忖着,风清扬已经下了车。
张三丰掠到小楼门口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栀蓝嫣然一笑,挽着风清扬胳膊走了过去。
原来,这是一家西洋人开的馆子,整栋小楼都是这一个老板的。
地属郊外,建为度假之用。
正午正是日头最高的时候,推门而入,小楼里却闪烁着昏暗的黄色烛光,像是将人们与这滚滚红尘完全隔开了。
客人们或者情侣,或者三五好友面对烛光,听着不知什么调子但浪漫至极的西洋乐曲侃侃而谈,真是道不尽地愉悦。
“还有位子吗?”风清扬问垂手侍立在门口的小二。
“有的,临窗的位子还有一桌。”小二当前带路,指引他们入座。
“客官请稍等,我去拿一下菜单。”小二满脸堆笑。
“好的。”
“风大哥,这家餐馆可真特别。”栀蓝说。
“环境是很特别,可你要吃的习惯才好。”风清扬柔声说。
“对呀,酒要烈!不会这种调调的地方只出售果酒吧?”张三丰微笑道。
此时,小二已将菜单摆在了桌上。
“哦,点心,水果花样倒是蛮多的。”张三丰看了看点了红烧猪蹄、山菇炖小鸡、卤牛肉、麻辣鲜虾……接着将菜谱递给了栀蓝。
栀蓝和风清扬研究了一下,叫得东西与他完全不同,是这里的特色西洋菜。
“喜欢这种调调?”风清扬望着张三丰,说。
“喜欢。我适应性特强。就算是一碗牛肉面配一坛子老酒都会觉得分外满足。”张三丰说。
“好,知道了。今晚就给你来碗牛肉面再配三个硬馍好了。”风清扬说。
张三丰笑了:“我必须要和你们吃一样的才行。”
栀蓝朝他吐了一下小舌头。
这时,小二已经把打包的饭准备好了,张三丰拎起来先给车夫拿了过去,以免他挨饿。
当他回来时,部分酒菜已经摆上了桌:“这是什么酒?”张三丰望了望他叫的女儿红又瞅了瞅旁边的新奇花样喃喃道。
“据说这是在几种水果汁中加入烈酒调制而成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哦,‘曼罗卡’。”栀蓝抬起睫毛望着他,说。
“入乡随俗,试试看。”风清扬对他说。
张三丰举起深而大的酒杯,一口饮下了三分之一:“很特别。酒不醉人,人自醉。”
接下来上得是西洋菜,没想到竟很合栀蓝口味。她兴致勃勃地说:“来首小诗怎样?”
“好啊。”
“村中遇红楼,曼罗卡意胧。知了遇知了,知音难觅了。”张三丰随口念道。
大家掩面而笑。
“笑什么?那些诗词不就是……”张三丰继续嚷嚷。
接着,栀蓝双颊蓦地浮上两片红霞,原来是风清扬在她耳边轻轻地吟诵了一首情诗。
第三百五十八回 鸽袭
用餐期间,栀蓝被一只浑身羽毛像雪一样白的鸽子给吸引住了。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朝它望去。
她一望它过去,那鸽子就朝她抖动一下翅膀,仿佛通灵性一般。
那不是普通的鸽子,那是一只受过训练正在台上表演节目的鸽子,店里伙计们都称它为‘阿布’。
“阿布阿布,好棒哦!”栀蓝不停地为它喝彩。
“你真像个小孩子。”风清扬一双眼睛望着她,笑说。
此时阿布正随着它主人蓝先生掌中那只玉箫翩翩起舞哩。
它舞着舞者,竟飞到栀蓝肩头上来,栀蓝摊开手掌,它又随之落到她的手心里。
“看来,连鸽子都爱美人。”张三丰饮下杯中酒,笑说。
乐声刚落,阿布的主人蓝先生便走了过来。他先是冲栀蓝笑笑,然后将右臂伸出,阿布立刻乖乖地飞到了它主人手臂上。
“好厉害呀,请问先生刚才吹奏地是什么曲子?”栀蓝扬起长长地睫毛望向他。
“哦,那是我自己创作的曲子叫作《华山朝露》。”蓝先生说。
“这么说先生到过华山?”栀蓝问。
“是。这首曲子就是我长住华山脚下之时,因爱华山之灵秀而创作的。”蓝先生说。
风清扬目光一扫,一眼便看出蓝先生腰边的衣服下,藏着一件软兵器。
而蓝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风清扬的目光。
他轻轻一笑,说:“我每逢日出开始练剑,总共练剑三年。那一日正午,从华山山门奔出一个少年人,他掌中有剑而我腰畔也有软剑一柄,正当我心思着找人来试剑之时,那少年却向我开骂,嫌我挡了他的道。正好,来得正好。”
“后来呢?”栀蓝问蓝先生。
“后来,哼,华山剑法不过如此。三招之内那轻狂的少年人便败在了我的剑下。当然,我自然不会杀他的。”蓝先生语气颇为得意。
“先生剑法如此高明,不知偏偏为何要埋名于此呢?”风清扬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实不相瞒,我只是偏爱这里的幽静而已。”蓝先生说。
“华山愚徒学艺不精,实不是先生之对手,可华山剑法不容辱没。”风清扬板着脸说。
蓝先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迅速又警惕地扫过他们搁在桌子上的佩剑。断定不是寻常之物后,马上改口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出言不逊,望各位见谅。”
“唉!”风清扬长叹一声。
心中暗忖:“此人表面看起来是个既通音律又钻剑术的君子,可是短短几句谈话,就欺软怕硬,阳奉阴违,实属小人一个,不禁叹息起来。
栀蓝与风清扬心意相通,自是知他心意。
于是,栀蓝微微一笑,对蓝先生说:“小女子也学了几手剑法。虽学艺不精可今个儿见蓝先生这么有兴致,倒是想着和阁下切磋几招,先生可愿跟我来?”
蓝先生同意后跟随栀蓝推窗而出。
风清扬乃一代宗师,自是不便出手与蓝先生过招的。而蓝先生言谈当中又对华山剑法充满不屑之意,栀蓝也出好硬着头皮出手。
风清扬与张三丰自然也跟了出来。
双方在草地上站定后,蓝先生‘嗖’的一声拔出了腰畔的软剑,他迎风一抖,那软剑便变为了一条光华闪动的软柄银枪。
这柄软剑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彩。
栀蓝暗叹一声,心中很怕,但脸上仍要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的侠女模样。
不为别的,也要为了华山声誉。
张三丰立在旁边看到栀蓝此时此刻的样子,不仅觉得有趣。
这样一个弱女子,就连一阵强风都能将她吹跑的弱女子,竟然有为维护门派名声挺身而出的勇气。
风清扬倒是对她很放心,不是说她武功比蓝先生高,而是他一定不会让她败而已。
栀蓝轮回宝剑已出鞘,她沉声道:“请!”剑尖微抬,以剑为礼。
只听在一旁关注斗场的张三丰给栀蓝吹口哨,喝彩:“帅!”,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这声“帅!”字话竟刚落,一道银光闪过,蓝先生“唰”地一剑向栀蓝急刺而来。栀蓝清啸一声,腾身而起,避开了这一剑。
接着,蓝先生身形一起,雪亮的一柄软剑,穿破阳光宛如凌空飞舞的雄鹰,以利箭之势击向栀蓝胸口要害。
此刻,栀蓝额头已布满冷汗。未等思量,一阵清新的冷风扑面而来,风速显然快于剑速,栀蓝只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她一连三步跨出,剑尖在蓝先生软剑上轻轻一点,只听“锵”的一声,软剑已被击得脱手飞出。
她赢了。
是的,栀蓝赢了。
她所使用的华山剑法在三招之内就击败了蓝先生。
蓝先生目光凝注栀蓝,喃喃地说:“原来姑娘也是华山门下?”
“正是。”栀蓝说。
“华山剑法实为深不可测,是我小瞧人了。唉!”蓝先生不得不叹。
此时,他们三人已经上得马车开始赶路了。
栀蓝偎在风清扬怀里,开心地说:“风大哥,我的剑法如何?”
风清扬笑而不答。
她的目光又移向张三丰,张三丰掀开帘子望向窗外。
“哼!”栀蓝不依不饶:“风大哥,刚才是不是你暗中助我的?”
风清扬笑说:“我有吗?”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栀蓝嚷嚷着。
张三丰转过头来,笑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你那个站姿,还有那个起手式超帅的。我自己看不到,也不知我比武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这样帅的?”
第三百五十九回 玄德书架
将近黄昏,漫天夕阳,嫣红如紫。
青石板铺成的长街热闹繁荣。
自沿街的青帘中传来的是诱人的香气,和令人不得不饥肠辘辘的刀勺声。
风清扬三个下了马车,准备今夜住宿在长街。
栀蓝伸出手来捋了捋头发:“风大哥,你看我这个样子能见得人吗?”
风清扬转过脸来瞅着她,只见她披散的秀发浓如黑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梦如幻,高耸的胸脯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上下波动着,这个样子还见不得人?
风清扬反而说:“我应该将你留在家里才好。”
“哦?”栀蓝整理了一下衣服,生怕有什么不妥。
“行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张三丰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喊道。
刚行了几步,栀蓝却被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店给吸引了。
她忍不住走进去,里面光线很暗,几栈雕花小灯正燃着黄色的灯光,铺子里的调调难免也被这黄色的灯光所渲染。
倒流香袅袅升起,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一各令人轻松舒适的淡淡清香。
栀蓝正抬起那黑亮的大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两只书架。
书架是深褐色的,带有两扇门子,门子右边是抽屉,抽屉上面的铜制拉环是不规则的荷叶形状,手工极为精致。
另一个书架样式差不多,只是门子里的空间更大,不带抽屉,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古朴,同样的精致,若是这两只书架摆成一组,互相辉映,甚是风雅。
自古爱书之人,有谁不爱书架?
栀蓝自然是心动了。
这时,老板缓缓走来。
青衣长袍,高个偏瘦,三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带有浓浓的书卷味。
“姑娘真是有眼光,这两只书架可不是俗物。”青衣人说。
“哦?”栀蓝想听他接续说下去。
“此乃刘玄德早年读书所用之物。”青衣人说。
“是吗?”栀蓝有些不相信,刘玄德早年家境贫寒,直到少年时期都是以编草鞋为生的,怎会用这样的书架呢?
栀蓝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并没有说出来。
青衣人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接着说道:“刘皇叔年少时虽生活贫寒,可人穷志不穷,穿着可以朴素,食物也可以不讲究,但书不能一日不读,书架更验证了对书的尊重,这是一种情怀。”
栀蓝嫣然一笑:“你说的极好。”
风清扬站在栀蓝身侧,似乎从一进门开始就对这两只书架很有兴趣,至于是不是刘玄德所用之物那就无从考究,也不重要了。
风清扬问过价格之后,感觉店家并没有要谎,心中十分中意。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进来一位华服公子。
这华服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二话没说,放下两颗金元宝便要买下这两只书架。
张三丰和风清扬对望了一眼,意思是此人会不会是托?
谁知,未等大家开口,人家店老板青袍人就对那华服公子说是这两只书架不是出售之物,抱歉得很。
“既然不卖,你为何要将它像商品一样陈列在此?”华服公子喃喃道。
“陈列在此是为了要寻有缘人。”青袍人道。
“谁是有缘人?”华服公子道。
“抱歉得很,刚才公子您进店之前,我已有意将这两只书架赠与面前这三位了。”青袍人道。
“哼!”华服公子手臂一挥,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已经走上前来撸起袖子要搬东西了。
自然的,下一瞬华服公子和他的两个手下就已经被扔了出去,倒在了街上。
“谁?谁?是谁动的手?”华服公子愤怒爬起,欲要再次冲进店里找他们算账,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看到青袍人不但来到了他跟前,而且两只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肩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部骨胳似乎要粉碎掉了似得,他颤抖不已,他几乎骇傻了。
“不如,算了吧。”风清扬望着青袍人,缓缓说。
“好。”青袍人双手一松,华服公子三人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看来阁下也是习武之人。”风清扬微微一笑,说。
“正是,可在下习武时日不长,功力尚浅让各位见笑了。”青袍人说。
青袍人微微一顿又说:“在下素来喜爱读书,喜爱交友。若各位不嫌弃,我想请大家到后面小楼里小酌一杯可好?”
“那怎么好意思?”风清扬推脱。
张三丰却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嘻嘻地跟着人家店老板就要往那后巷里拐。
第三百六十回 苔痕上阶绿
青袍公子当先领路,风清扬三人随他拐进后巷,巷子很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小镇尽头。
巷子虽窄,但分外幽静。
两侧古老的墙壁上苔藓,爬墙虎随处可见。
栀蓝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路沿上、青石板的缝隙里一簇簇冒出的新绿,情不自禁轻声念道:“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时青袍人已经走过几阶苔藓石梯进入了小楼的正门。
风清扬牵紧栀蓝的手:“小心点儿,滑。”
“嗯。”
大门两侧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几个身形婀娜,面容白净的俏丫头迎了出来:“公子,您带朋友回来了。酒菜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入席。”
“好,下去吧。”青袍公子说。
“请!各位里边请。”青袍公子微笑领路。
大门口正对着的是玄关,左右两侧是招手游廊,游廊上雕刻栩栩如生,逼真至极。
别人家都喜雕花鸟虫草之类的,可青袍公子不是,他回廊上雕得是西游记,真是一绝。
张三丰走在青袍公子后边,栀蓝挽着风清扬手臂缓步前行。
他们穿过右边回廊,又行过一座小桥,这小桥也是极为精致。栀蓝没有看到桥上刻有名字,于是随口问:“敢问公子,这座小桥可曾取名?”
青袍公子停下脚步,轻叹一声说:“我曾给这小桥取过几个名字,但都不满意,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尚未命名。”
“哦。”栀蓝觉得自己只是来此坐客之人,哪好冒昧直言?因此他们没有给建议。
又行了几十步,来到花厅,青袍公子请大家就坐。
“略备薄酒,招呼不周还请见谅。”青袍公子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男人们自然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下第一杯,接着就是第二杯,第三杯,张三丰酒兴大发连连举杯。
“为何没有见到其他人等,莫非此院落里只住着公子一人?”风清扬问。
“正是。”青袍公子笑道。
“你可真会享受清净之福!”张三丰已经有了三四分酒意。
“张公子也尽可如此。”青袍公子说。
“我现在还不能清净,即使自己想静,别人也不让。”张三丰自斟自饮起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风清扬喃喃道。
青袍公子笑了笑:“有哪个少年不想成名?即使成名后寂寞如影随行,也甘愿寂寞。”
“男子汉确实应该心怀抱负!但万万不可急于求成。”风清扬说。
方才,在店面门前,青袍公子向那滋事的华服少爷出手之时,风清扬已看出他的武功并非正派所授,乃是邪派速成之法。念青袍公子并非行恶之人,才出言相劝。
谁知,青袍公子闻言后“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不瞒风公子所说,在下……在下……”
风清扬见状连忙扶他起来坐好:“有什么事,慢慢说来就是了。”
“我素来只是个读书人。”
“后来,父亲将这院子还有些许生意给了我,这些年来我尽心经营也算是过的去。可就在三年前,我偶遇了一个头陀。他和我一起彻夜饮酒聊得好生痛快,他劝我说只读诗书,若遇强敌恐家业难守,我心思他说的很有道理。”青袍公子说。
“于是,我就学了他的一十二手头陀小擒拿手。“青袍公子田文方说。
“此人的相貌你能再详细一点描述?”风清扬问。
“他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有些驼背,腮上长满大胡子。”田公子说。
风清扬与张三丰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已经猜出此人。
“火云头陀手法刚猛,每伤一人,自身内脏必伤。没有深厚的内力,还极易走火入魔,你还是不要再练下去的好。”张三丰说。
“可若我不练下去,不用说是遇着强敌,就算是刚才那华服少年之流也难以对付呀。”田公子慌忙说道。
张三丰望了一眼风清扬,风清扬朝他点了一下头。
张三丰说:“你可诚心学武?”
“人诚心诚!”田公子坦诚道。
“好!那我就特开先例准你上武当山,让我门下弟子授你一套正宗小擒拿手。”张三丰说。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田公子忙磕头谢恩。
喝完这场酒,月色已浓。
风清扬三人留宿在田公子的小楼。
房间里,泡过热水澡,风清扬从背后环抱住栀蓝,柔声说:“住宿在此,你可适用?”
她转过身来,抬起睫毛望着他,说:“只要有你在身边,在哪儿都好。”
他禁不住捧起她的脸来,吻了吻,然后说:“你有心事?”
“如果顺利的话,明日我们就可以找到华神医了。”栀蓝说。
“你在担心你的身体?”风清扬问。
“我是怕华神医会开出什么为难的条件。”她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你应该……”他深邃的眸子里发着光。
她不敢看他,羞于看他,却已被他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