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制服恶霸
曾拱却改了主意。
这会儿知道后悔,早做什么去了。
却又见那书生颤巍巍站起了身,对他破口大骂,他恼急,抽了身边侍卫长剑,又砍了一记他胳膊。
狠踹了他一脚。
将他踢到一边。
向后倒退数寸。
书生险些撞到李淑。
李矜吓的长呼了一口气。
再顾不得,气到了头,甩了李淑的手,想往前站一步说话,话到嘴边,看着那人带血的剑。
登时又止住了嘴。
曾拱却往这里望来。
栏杆边不知何时立了两个容貌清丽的姑娘。
打眼的很。
一个对他极有意见,恶狠狠正盯着他。
另一个,只望着他,眼神恐惧。
有意思。
怕生的那个,瞧着比红芳楼里的头牌还生的秀色。
当真有意思。
丢了剑,曾拱直朝这处走来。
他这人就是这样,正经姑娘越是怕他,他越觉得有趣。
走近间,直望着那个怕生的,朝他吹了一记地痞式的哨声。
李淑被这记哨声吓坏。
直觉他是朝自己来的。
眼神直望着这处。
和李矜相拥在一处,李矜的眼里也有惊恐,多的却是憎恨。
大不了就和他拼了。
她握紧李淑的手,越握越用力。
两人瑟瑟发抖间,身后,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哨声。
寻着声音,李矜抬头望过去。
是长姐!
李宴就靠在门边,双手抱胸,神情散漫。
望着眼前这一幕,嘴角裹着三分讥笑。
学京都这些浪荡子学的挺像,只她这一声,却引不了前方那纨绔小子的注意,遂以,她又吹了一记哨声。
曾拱厌烦极,这才转过身来。
不知道是哪个坏他好事,这般不识眼色。
方转过身,却见是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
一身打扮清简,瞧着神色不凡。
呵。
又来个多管闲事的。
李宴见他望来,冷笑一声,向他挑眉。
曾拱被她这副模样狠狠刺激到。
这比言语骂他还要犀利,分明将什么数落的话都说尽了。
他曾拱做事,从来没人不卖他脸色,这人,好大的胆子。
越是这般,他越是敢做。
敢挑衅他是吧。
“来人啊,给我将这对姐妹花带走!”
“是。”
曾拱一声令下,他身侧四五个打手上来就要强拽李矜和李淑。
李淑受吓,拉着李矜频频往后退。
李矜倒也没有那么慌,知道她家阿姐在,这帮地痞流氓,此刻便一点也不为惧。
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试下自己的拳脚,和眼前人虎视眈眈对望,生出了不小的底气。
李宴从门边退开身,朝曾拱走来。
一帮打手已经一拥而上,伸手就要去拽李矜。
李矜登时一个扫堂腿,先踹飞了一个。
李淑却不及她,脱了李矜的手,吓的往护栏上靠。
眼看那人就要来抓她,她紧闭上眼,这一瞬,因为恐惧,想起很多事。
想起月前,那夜里,她小娘的事。
想起很多过往。
以为自己就要被人拽住,耳边只掀起一阵风,待她瑟缩着身子再睁眼时,只见眼前一帮地痞护院全都被打倒在了地。
她大姐姐就站在她身侧。
李矜有了无限的底气,她拍拍手,站在李宴身侧,恶狠狠看向那方凶神恶煞的曾拱。
双手叉腰。
朝他冷哼了一声。
李宴被她一串动作逗笑,单手弹了弹她脑袋。
示意她退后。
身后,李淑周身发虚。
只靠在栏上,站也站不直。
她瞧着自家长姐的背影,没有哪一刻,觉得她有如现在这般伟岸。
若是那夜,那夜里,这样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已经好些个月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事。
压在心里最深的东西,从不敢触及,仿若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她心里最脆的那根刺,叫她生出此前所有没有喷发出的情绪。
或委屈。
或痛苦。
或谴责。
紧紧握着手中蒲扇,李淑全身发颤。
身边,李矜被李宴弹了一记,却没有往后退。
她盯着那曾拱,又一声冷哼。
“就你,还想抓我!”
向李宴告状:“阿姐,他就是上回那个闹事的,就是他,你看看他干的好事,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胡作非为,你看他将人给打的。”
地上被打倒的书生已被人扶了起来,他身边,吓的慌张的卖酒女眼泪不断。
便是众人这般围在一处,也不见得有人敢来阻止他曾拱的。
曾拱抬高头,目露狠意。
“原来是三姐妹花,小娘子好生本事,竟会的一些拳脚功夫,可惜,你今天是寻错了地方。”
“知晓我是何许人也,我,你也敢得罪?仔细你们全家的脑袋!现在就犯,我尚且饶你一回,将你家那个俏的留下,其她人,爷大人大量,安可放你们自行离去。”
“听见了没有,还不滚?”
李宴站的笔直,单挑半边眉毛。
“哦?你何许人也?”
曾拱大笑:“原来是个不识数的,连小爷我都不认识,竟也敢来充英雄。既不滚,那也别怪爷不客气,暗影,去跟楼下皇城司北衙来的大人说一声,爷我就在楼上等他。”
怪道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认识皇城司的人。
人来的很快,这场面再不是简单的拉扯调戏,李宴身手快的要命,谁都不是对手,谁来都得从楼上飞出去。
曾拱这才意识到她有些真本事。
被小厮护卫着,直往护城河的栏边退。
“怎不再说自己什么名头,你看我有几分本事没有,曾公子,我给你片刻功夫,你再去多叫些人?”
曾拱此生从未吃过这样的憋。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乃曾尚书独子,你敢对我下手!”
“哦,曾尚书的儿子是嘛,就这些?”
“我姑父在皇城司北衙任命,掌管京都一应要务,你今日敢动手,明日便是与整座皇城司为敌。”
李宴已经一巴掌拍开了他身前紧紧护卫的小厮,一巴掌将他拍晕在地,再没起来。
“皇城司?皇城司里什么职务。”
“皇城司副使张徊,素有阎罗王称号,我告诉你,你今日真敢动手,明日便要你全家一同陪葬——”
话没说完,李宴已提起他,将他一股脑甩进了楼下河里。
第107章 李宴上任
任凭他在水里扑腾。
双手按在栏上,李宴发笑。
声音转亮,问楼里围在栏上一圈来看戏的诸多百姓。
“诸位,曾家公子说,他仗有皇城司副使撑腰,要我全家陪葬,我拿他无法,求问,有怎样职所,可盖过皇城司副使的威风,阻他曾家霍而为乱?”
楼上不知哪处响起一处声音。
“李家娘子,皇城司副使张徊坐拥北衙,位比司空,无人敢压其权势,唯有南衙可堪与其相较一二。”
李宴抬头,阔声。
是吗。
“好!”
“”那便从今日起,这南衙即是我之职责所在,南衙副使?岂不还要再上一层,南衙司使,舍我其谁,这个位子,我当坐定!”
李宴朗笑声连连。
整座楼里的人都见得她今日风采。
身后,李淑已慢慢站起。
她直盯着李宴的背影看。
这便是她大姐姐么。
她大姐姐,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应对难处的本事。
她是从来都不畏惧什么。
这天底下,也断没有叫她怕的东西。
她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永远指在她身前。
护着她,照着他。
在告诉她。
有她在,什么都不应当怕。
比起第一回在楼里遇见曾拱一行人,她和李矜的惧怕怯意,亦或无能为力,那种惊惧的感觉到现在都还铭记在心。
但此刻,那般嚣张跋扈的人,也不过是她长姐手下的一个落水败将。
原这世间,就从没有什么事办不成。
差的是,你想或不想。
李淑。
你敢不敢。
想不想。
愿不愿再去博一回。
手中紧拽的手帕,和面上流出的冷汗告诉她。
她愿意。
她愿意为了她长姐。
重活一回。
从这刻起,她似是有了生的希望。
……
李府正门。
府中主君李醉山在青州的差事到了任期,今日便要赴任,全家到门口来送。
李屈今日自是赶不回来。
众人依依不舍之际,宋老太太还流了几行眼泪,叮嘱李醉山到了任上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有她在,叫他此去就放一万个心。
李醉山安抚了老太太几句,朝门处望来。
李宴装扮妥当,今日也要出门赴任。
她从门里出来,瞧见一大家子在送别,经过李醉山身边。
摆了摆手示意小厮去牵马。
李醉山望着自己这个意气风发的女儿,心里有挂怀,面上却表现不出来。
“宴娘,你过来。”
李宴走近:“父亲有什么话要吩咐。”
李醉山自是有不放心的地方。
李宴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他一步说话。
“父亲可是挂怀你去任上,家中老太太无人照顾?你放心,有我在,阖府绝不会出事,料保你回来,全都安然无恙,你只管安心去任上吧。”
李醉山敛色:“我是担心你!旁人我有甚担心的,你行事骁勇蛮横,不善顾忌,你今日既也是头一回去皇城司报道,往后便踏踏实实行事,我不在京这些时日,你与屈儿多多照应。若有急事难事,记得书信与我。”
她在京都行事果敢的风名早传的到处都是。
这番定在皇城司谋事,想那皇城司必是满衙的夹道欢迎,喜她入门。
“记下了,父亲,启程吧,再晚了,怕要误期。”
李醉山倒是想再说她两句,终没说,上了马,和李宴一左一右,各往两个方向去。
待门口的人走散了,李矜缠着她小娘:“小娘,现下好,父亲和大姐姐都不在家,准我一日休沐休沐吧,就一日,我想去看看我养的那匹马,明日再去学堂好不好。”
成姨娘心烦意乱,没有精力应付她,朝她直摆手。
“你若是不怕那个阎罗王晚间回来查你功课,你只管逃,我是没精力再同你说这些。”
“哎,小娘……”
姨娘不理她,她上前缠住李淑。
“三姐姐,要不你今日也同我一并请假了吧,理由我替你想,先生那,回头我替你解释,如何。”
原以为李淑这个闷葫芦会应承她,若是不应承她,她也有法子磨她。
不料,李淑竟然摆正了面色。
“不了,四妹妹,我荒废学业已久,先生说今日要授算学,我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他,快到早课时辰,我先回屋收拾用具。”
李淑一股脑走了。
李矜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就是觉得不对劲。
问身边丫鬟:“她何时变得这样用功了,算学?那是什么东西……”
皇城司南衙。
李宴领北椋入衙。
莫说人来迎接,从衙内进去,满衙凋零,墙边草木稀疏,墙屋经久不休,一派夕愓景象。
北椋锁眉:“南衙为何这般模样。”
话落,才见前方桥上有黑衣卫跑来。
“属下马钊见过李司使。”
“兄弟们,还不前来给新任司使见礼!”
“人呢,都死哪去了!”
眼前络腮胡式的壮汉怒吼一声,左右八方各式颜色衣服者齐聚桥上,统一手势,奇呵。
“属下给司使见礼!”
李宴点头。
众人让开,目送她进入正衙。
皇城司行督察之责,分有南北二衙,衙内司空直面天听,是为圣上办事。
北衙专员在京都颇有威望,与禁军也可不相上下。
然今天这么一看。
李宴甩了手中花名册。
望向院外站立的那帮老当益壮的衙内官员。
“如此说来,这南衙任期的,皆是北衙替换下来的大龄前差,人皆三十岁朝上,并无一个适龄男青年?”
马钊急着说话。
“也不是这个话,司使,我们南衙,人虽年纪大了些,可也都是立过战功军功的,你就说这张三,他便曾在御前护驾,手擒佞贼,曾也官至正五品,是因手伤,不得已退换下来,还有那王五……”
“好了,你说的这些,花名册上均有记载,叫这些司员都去办些自己的事吧,不必守在院子里,为何不见吴司空?”
马钊犹豫:“司空,司空他老人家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已,已有两个月没来衙中处事。”
李宴嘶了一声气。
想起来,那司空大人,今年已七十有余。
李宴神色不展。
马钊伺候着她说话。
“司使大人,属下早便听过你威名,家父在世时,常与属下说,当年岭北那一役,若非你们祁连山来的曹军师,他便也活不成,属下从小熟听祁连山的风名,司使来南衙坐镇,是南衙莫大的殊荣,既有翰林院文大人手书传达,属下当为司使大人马首是瞻,还望司使大人,带领兄弟们一路勇往,振我南衙曙光!”
李宴被他气势震住。
翰林院的文大人。
那不是崔世子的至交好友?
她是托的卢永道为她走的关系,又与他崔廷衍有什么关联。
这事,还得研究研究。
“好,曙光是吧,小事一桩~”
…
…
第108章 康王
郡主府。
“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宴去皇城司南衙任职了?!”
“她是脑子抽了不成?放着我偌大的郡主府不来,跑去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南衙,素只听说皇城司唯有北衙办事,从未听过南衙还有活人,你说说看,李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曲笙百思不得其解,颇为愤懑。
顾子唯叹自家郡主脾性烈。
“郡主现在来说这个话,那日你去楼里寻她,本是邀她入府为幕僚,却像是下战书,你既没向她表明心意,现下她去何处任职,我等又能奈何。”
说起那日。
分明是话赶话赶上,“你是没看见那夜李宴的气焰,她见着本郡主,半点不臣服,我邀她这月过府,便是提出邀职一事,她倒好,出乎众人意料,一晃眼的功夫,便去了什么南衙。”
顾子唯分析这事。
“此事细说来,倒也有些情有可原,曾家小恶霸为人猖狂,刚好撞在李宴的火口上,樊楼的事,众人可都是亲瞧见,曾拱以皇城司北衙欺人,李宴火速便去了南衙任职,这几日,莫说曾拱上门讨罪,是连点风声都没有,如此看来,京中众人,多是惧怕李宴骁勇,她打着师出祁连山的名号,不为郡主你所用,也未被她人所用,想来,我等,只待静观,再寻机会便是。”
“再寻什么机会?我还以为她出入太子府,是被太子招揽,不接康王那厮的邀帖,这点我算是服气她,你偏又说,她定不会被太子所用。现下好,她径直去了皇城司南衙,呵,这李宴,本郡主倒是半点也瞧不懂她。”
顾子唯面色自若。
“属下不会断错,李宴心性阔达,似郡主你这般英勇之人招募于她,她都不动于色,况太子庸弱,又久在京都,李宴若是有这番心思,早便入住东宫。似李宴这般心性的女娘,属下认为,唯有郡主你可堪将其收付,郡主,属下有一言说,欲收李宴,你当诚心待之。”
诚心。
那是什么东西。
曲笙烦躁地刮了刮眉峰。
怎么觉着事情走向越发令人不爽。
康王府。
李宴声名在前,这番任差皇城司南衙,无人能明白其用意。
荀王也无心探究那李宴是什么心思,依他看,将这人抓了来,屈打成招,且问她个明白,自是什么都知晓。
偏偏他刚回京的三哥不肯他这样做。
“三哥,你何必顾虑这些,粮草案结案已近一个月,父皇也没拿上柱国怎么着,倒是委屈三哥你,深陷粮草案,军功大捷,封赏封赏没讨着,竟与这帮攀扯的污吏搅浑了水,功过相抵,也叫他东宫看够了笑话。便是这般,你倒还真坐得住,这当口不欲生是非,怎么着,我等还真怕了那寒门出身的李宴不成,这就派人去活捉了她!”
“坐下!”
康王新学了门手艺。
近来点茶手艺渐佳。
他喊住日日来他府上发一回牢骚的荀王。
低头仍不紧不慢盘弄着桌上茶具。
未抬头。
“你贵为亲王,眼见只能看到一尺远,还不如曾宪那个老匹夫。曾拱吃了这番苦头,被李宴当着众人的面丢进河中,也不见得他曾家寻仇,曾供什么脾性的人你不知?”
荀王见着他盘弄手上这些风花雪月,便心生燥意。
他三哥马上作战,手上沾的血比他不知多到哪里去。
经此一遭后,却也故作姿态,在家蜗居,弄起这些。
“我能不知道曾拱,他倒是想出门,被他老子禁足在宗祠,立了规矩,家法狠狠伺候了一回,这段时日,他想出门那都难。”
说到这,他气大:“曾宪这个老不修,也是个胆小如鼠的蠢货,屈屈一个寒门出身的李宴,半点功名也没有,竟叫他怕成这样。”
康王闻他言,声色冷,带着稳,道话。
“你口中寒门出身的李宴,在曲笙的府邸杀的一进一出,血染整座郡主府,又以一人之力,扳倒了颖国公府,亦害得本王连坐,是此桩轰动朝野粮草案的牵头人,你说她普通,她什么地方普通。日前,你不是说,她还与崔家世子关系密切?”
荀王霎时想明白什么。
“兄长的意思是,她是崔廷衍那厮的人,太子府广告天下,他招纳祁连山柏甫慎入府,莫非,这崔廷衍,也同他们是一路,打定主意要与我二人为敌?”
康王摇头。
懒得再应付他。
“我与崔家,与她崔翩妤斗了十余年,自是明白,崔门中立,祖训不违,崔廷衍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能懂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与嘉道王府的人不知收敛,本王何至于被你牵连。我看这崔廷衍办差事办的好,若不肃清,怕你不知其中厉害,日后还有大祸,这番,你也回府思过,莫再来本王府上,惹我清净。”
荀王恼火。
“我看三哥是在家待的时间久了,憋疯了,你大捷归京,塞北探子来报,不日他崔氏一门将破入寒北关,怕是归期在即,你看圣上是要如何嘉奖他崔氏一门。那崔翩妤还不知要何等嚣张,崔世子行为你不在意,待明日手刃利益处,我看三哥你怎样行就,你说崔廷衍不与东宫往来,那如何解释他呈密卷一事。”
康王放下茶盏。
终抬起头来。
一张雍容矍铄的面容里,藏着的是岁月杀伐的功勋。
眼角处略有细纹。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昔年厉色的面相渐显得温和。
十年了。
十年。
这十年里。
他与她崔氏长女,见过几回面。
现下,她终是要归京了么。
荀王还不明白他三哥眼里饱含的深意,忽听见他压了声音道。
“崔小世子无需担忧,就单拿上柱国独善其身一事便明,他们崔家,祖训难断。倒是那祁连山来的李宴,你说的对,本王久未出府,不知京中事。如此,是该找个机会,好生会会她。”
荀王从康王府出来。
行在大院中。
费了些功夫,他三哥险些快将他说服。
粮草一案,若不是他母妃保他,他恐也落个未得召令,不得出府的关押。
崔廷衍再动他不得。
屈屈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娘子,他还能耐她不得?
哼。
第109章 有情人不能圆满
康王能忍得下这口气,不去追究,他可做不到。
这口恶气,早当要出。
朝屋檐上望去。
“紫耋。”
一声唤。
屋檐上下来个随身附带软剑的紫衣女子。
“适才我与康王的对话都听见了?”
“一字不落。”
“哼,追杀崔廷衍的那名刺客是否还在京中。”
“回殿下的话,尚在京中。”
“好,既是擒她李宴不能,那便给她点苦头吃吃,此事,交由你安排。”
紫耄面色肃冷,应声。
“殿下说的是,属下自当办好这件事。”
她也该,去会一会她这位老友。
……
清晨渡口。
上回在渡口接人,已是几个月前的事。
渡口风冷,李宴穿了一席披衣,也觉得受冷,亦被晨间的乱风吹得发丝凌乱。
天未大亮,有船将要放行。
李宴下了马,站在李屈身侧,问话。
“既都走到了这处,江平娘今日离京,你只站在这里做什么,跟上。”
在登闻鼓前勇敲天鼓的江平娘终留了一条命。
她是李屈养在西城的乐府歌伎,虽为乐府女子,却是位叫李宴也甚少称赞的厉害女娘。
李屈不顾明熙县主侍从权势压人,救她一命,是为善。
江平娘不顾自身安危,在公案前受仗刑秉承公道,是为义。
然这世间,并非善义之人都能圆满。
有情有义之人,往往顾虑的最多。
李宴承认自己早前有些偏颇,若是李屈真娶了江平娘,她自不会再有什么阻挠的话说。
想他李屈若下定决心,既是对抗家中长辈,愿为自己挣个前程,便是娶个乐籍女子又如何。
他却没有。
不知他是想了什么法子。
又求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路。
在江平娘遣返南州之际,为她脱了乐籍身份,从此,江平娘便是良家女。
如此这番,江平娘将要离京,若不是李宴拉着他出府,他怕是只会在家中望着隔空相送。
“平娘,是李公子。”
江平娘的小妹喊话,看见李屈等人,心生欢喜,江平娘闻声,慢慢回转过身来,在码头站定。
李宴只远远看着。
看着李屈和江平娘道别。
江平娘容色秀丽,她弹的一手北调琵琶,李宴至今都没机会去问问她,缘何会这些早已荒寂的曲调。
她是有心性的女子。
两人交谈间,李宴只瞧见,渡口的大风吹散,江平娘送了李屈一根朱钗。
李屈收在怀中,船夫在前方呼喊,江平娘话尽,决然扭了头,头再也没回,和她小妹径直登了船。
原以为有些意外发生,人到底没留住。
李宴旁观着这一幕,颇有些唏嘘。
北椋站在她身后,今日却没吹笛。
她也静看着,说不出什么话。
李宴觉着遗憾,毕竟她这个兄长在意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
最在意的小娘病死,心爱的女子也要离他而去。
“何以至此,李屈是顾忌我嫌弃江平娘身份,或是那江平娘瞧不上我家门第?”
北椋仿似看透一切。
“都不是,人生百态,往往爱之深,才顾虑更为深。主儿,你连与崔世子都处不好,自是不明白这些的。”
李宴转过身来,气笑。
“嘿,你说些什么东西,与那崔廷衍又有何关系。”
北椋嘴角露出一丝淡笑,不同她争论。
李屈在渡口待了许久,久到那船都远去好几里。
江风阴寒,江平娘缓缓上了船头,站在船甲上,向远方遥望,遥望京都风貌。
遥望,那渡口上站立的长衫男子。
江小妹一百个不理解。
很是不高兴。
“阿姐,李公子既已许诺,要迎你入府,他为你置办宅院,还为你脱了乐籍身份,你就是要报答他,也不该离京的,李公子要娶你,你为何不肯。”
是啊。
李公子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儿郎,为人善良正直,待人温和,往后,她怕是再也遇不到这般好的儿郎,此去一别,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
江风冷,江平娘仿似被冷风吹伤了眼。
迷糊间,从眼上悄无声息落了几行泪。
一如她的心境。
“是我对不住他。他自是极好,他许诺我的事,样样都办到。我却不能辜负他。”
“阿姐,你既也喜欢他,为何不答应他啊,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江平娘摇头。
“我什么都不顾虑,我只是怕,我是他的顾虑。他有那样出挑的姐妹,李家娘子,亦是我在这世间从未见过的女子,她有抱负,她心怀大义,有这样出色的姊妹,李公子他必不会只甘于做一个小小的护卫,假以时日,他定也是有出息的,我不想拖累他,李家若有我这般曾出身乐籍的女君,这必是李屈最大的受累,你不知晓,这些年,他是有多不容易,李家娘子没归京前,他只与他小娘和家中小妹相依为命,办差从不肯离京太远。他小娘现下没了,他终狠得下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世间,再没人能拦得住他。”
李屈,我只盼着。
盼着你好好的,盼着你,想做的事终能做成。
再没人耻笑于你。
而我,将在南州远处,为你祝福。
不管多远,我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阿姐……唉……”
……
送别江平娘,李宴被南衙的人急着叫走。
马钊派人来寻她,说是南衙有事,等着她回去主持大局。
北椋未跟她去,她有旁的事要办。
几人分别,李宴先行一步。
北椋和李屈同路,晨间街上安静,天光未亮。
马进了巷口,北椋和李屈分路而走。
唯二牵着李屈的马匹,觉着巷口似阴冷的很,也不知是何缘故,待他瑟缩打了个寒颤,将要转过身来,与自家公子说话之际。
忽被一阵迎面的冷风吹开,眼睛都未睁全,便被这股强力拍远。
一瞬之间,李屈坐在马上,只看见自家小厮被剑风扇远,而他控制马匹不得,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都是刀尖里走出来的人,李屈霎时察觉出危险,弯着腰起身后,立时从腰间抽出短刀。
抬头,只见得来人是位手握长剑的江湖人士打扮。
李屈尽力控制声线。
“阁下何人,为何要在巷口拦杀于我。我与阁下有何恩怨,还请当面说清。”
第110章 北椋不敌
前方掩面阔袍打扮的杀手,周身含有戾气,并未言语。
却从她身后,走出一位容貌上成,气质冷清的紫衣女子。
李屈觉着这人身上气质熟悉,似是江湖人士,流露出的气息,倒和他大妹李宴身边长跟随的那位北椋姑娘有些相似。
登时,他有些了然。
站直了身体。
“二位,莫不是与我大妹有些恩怨。”
紫衣女子撇脸望来,眼中傲慢,并无他的存在。
点头刹那,身前杀手持剑而来,李屈躲由不及,与他打了起来。
这时便知何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世间厉害的人何其之多,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用于正道上。
李屈被打的几近吐血,不是对手。
“阁下,你等既与我大妹有恩怨,何不如光明正大与我那妹妹比试一场,这般,岂不是欺人太甚。”
面前杀手几乎不听他道话。
三招两式之间,断了他腿骨,叫他扑腾一声跪下,一把长剑就要插进他心脏。
忽从天外,飞来一把长剑。
弹开了他手中剑。
杀手转身收剑,敛住了眉目。
这剑意他熟悉。
踢开了面前李屈后,掩面杀手抬起头来,望向巷口天空。
从檐上落下来个白衣女子。
生生站立在李屈身前。
一刹。
收了地上剑后,北椋便与这掩面杀手杀了起来。
十招功夫,掩面刺客不敌,被她甩到了巷口深处坐下,再想动身时,吐了半口血,扶着剑方才缓缓能起身。
北椋剑上有血珠,若是叫李宴瞧见,定会知晓,她今日身上的杀气,只会比那日大闹郡主府多,不会少。
紫耄衣衫飘逸,缓缓向北椋走近。
“故人。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北椋目光望向眼前人。
情愫复杂深重。
有敌意,有恨意,有惧意,更多的,却是再见故人,心头悸恸之意。
各种情绪锁在面上,叫她冷淡的面容生出一丝不同如常的生气。
她微微颤着声音,问话。
“师姐……为何要滥杀无辜。”
紫耄却不同她面上尽显的情绪,她像是从寒冬深潭水里走出来的人,整个人都透着股凉薄冷寒的气息,心是冷的,容色是冷的,连吐息,也冷的直叫人畏惧。
“各为其主罢了,闫罕,人你带走,这里,交给我。”
掩面的闫罕望向身前北椋,眸色有些波动。
北椋再度横剑使出剑意。
今日谁要从她手里将人带走,那便好生过过她这把剑。
紫耄瞧出北椋面上的肃色。
眼神回看。
说话冷色未减。
“既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此人我尚留他一条性命,闫罕,断他四肢,送回李府。”
闫罕眸色在两人之间转动,听令。
“是。”
李屈被断四肢的痛吼响彻了整座静巷。
北椋并不想和她这位从小一直景仰的师姐动手,却不能不动手。
被紫耄锁住手,她完全抽不开身,眼看着已断四肢的李屈被闫罕强行带走。
而她,打斗数招不敌。
被紫耄剑招逼退,甩在了方才闫罕倒下的地方。
擦了一口嘴里溢出来的血。
北椋拿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金陵第一剑客,京都第一剑客。几年功夫,名头倒是越发响亮,却为何还是这般没用。”
紫耄持着软剑向她逼近。
“北椋,你从不是我的对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从前,你侍奉金陵信文君,我道你有些出息,不想,现竟为个寒门效力,我该是笑你可悲,还是念你愚笨,我的好师妹,你想做的事,怎么总是做不成,嗯?”
北椋握着手中长剑。
这把剑是她现任的主子亲手送于她,对她说,那是她昔年最常用的剑。
这把剑不该同她一般窝囊。
望着面前罂粟般的紫耄,北椋拼了一口气,眼神肃杀。
再度杀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北椋被打倒在地。
虐杀。
惨败。
甚至连剑也握不住。
紫耄一把软剑锃光发亮,看着地上那个被打倒又扶着剑站起的小师妹。
“论资质,你不如我,论选人的眼光,你也不如我,北椋,今日我要取了你的命,易如反掌,若是叫你就这么死去,你说,师傅他老人家在地底,会不会后悔,当年唯有一条生路之时,他独独选择了你。”
北椋颤巍巍站立。
她手里有万千劲。
心中有无数剑招。
可却如小时一般,提剑与师姐对恃,就从未赢过她。
小时的师姐,样样本事都胜于她,剑招之间,她对她的恐惧,是身体的本能,与她交手,她甚至,连基本的剑意都无法领会。
师傅说的对,这人,果然是她的命门。
她惧她,从一开始。
“好,你杀我,我无话可说。你怨恨师傅当年将生路留给了我,这笔旧债就叫我替师傅偿还,你今日若不杀我,明日,我寻得机会,必会算今日这笔账,师姐,临死之前,我无愧恨,却有句话要和你仔细说明白。”
紫耄低头看着她。
北椋抬头,眸里俱是亮光。
“你方有句话说错了,我是资质不如你,可挑人的眼光,却从没差过。你侍奉的主子,不过小人尔,我所效力的主子,却是心怀大义,舍己为人,京都万万人都与之不能比的巍峨女娘,你辱我可以,辱我主,不行!”
紫耄笑了。
冷笑。
李宴,李家娘子。
“是吗,素来权贵面前,你能保证,她还能守得住本心,一如现下这般忠义。
就为你这句话,我便给你一次机会,我要你亲眼瞧瞧,你所衷心的厚主,她是如何一步步走下泥潭,一步步深陷泥沼,一步步染上脏血难以自拔。
北椋,你果真一如当年。愚蠢,单纯,傻的可怜。”
紫耄大笑一声,收了软剑,一步跳上深巷屋檐。
“那就要你这个傻子,好好看看,我究竟是如何布局。”
一瞬,紫耄闪身离去。
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椋颤巍巍直起身,抽了地上剑,送进剑鞘。
浑身是血。
没有一处完好。
秉着这口气,她得回府,尽快回府。
走了两步,却一头倒地,晕了过去。
第111章 南衙二使
南衙。
马钊急着派人唤李宴入衙,便是同她说这个事?
下月中旬有一场中宫特命举办的演练会,今朝康王荀王归京,不日,诸侯王皆要入京贺太皇太后寿诞,宫中传言,塞北大捷,不日崔太尉也将归京。
圣上特命此场演练会将要大办。
可他们南衙。
却无资格参与演练会。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座中,除了马钊愤慨。
一左一右,两位,面色也颇为不平。
李宴坐于主座上,望着左右两位。
左边这位年有三十,面相凶狠的壮汉,据说是衙里唯一一位这般年纪上,能与他北衙司员可堪相较的指挥使。
换言之,南衙武力值第一。
至于右边这位,又是南衙唯一一位绕过司空,可直面圣上的副指挥使。
只是因为他,年轻。
今年才二十五六的年纪。
圣上派他去南边办案,今才回来。
无论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对她这位横空出世的司使,都是一个态度。
极为不满,不服。
“唐指挥使,花副使,不如听我道一句。”李宴的话才说了个头。
两人冷哼一声,没一个愿意搭理她,径直起了身。
“司使大人,属下想起,北城还有事要办,请先就去,晚些再来听大人你言话。”
唐峥好歹抱了个礼离去。
花诏午冷哼一声后,冷脸离去,连句敷衍的话都没。
二人从厅上离去,马钊生气,“越发没规矩,司使大人,我这就与他二人说教说教。”
李宴扔了手上令书。
“算了。既是桀骜不逊,不为我所用,本司使也有旁的法子治,现下是不是到早膳时辰了。”
“是,是……”
“走,我请客,请你吃顿好的去。”
巧的是。
李宴在南衙街口小汤铺前吃早点,正好碰见在此处吃面的唐峥。
他说去办事。
原就是来吃面啊。
马钊又气:“这个唐峥,就是吃膳,也不走的远些。”
李宴笑。
“走,我们也去吃碗面。”
李宴方在唐峥面前坐下,唐峥面相凶,抬头望来,看见是李宴和马钊,觉着扫兴,放下银钱,拿着刀就要走。
李宴单脚抵住他靠在桌子一角放置的刀柄,唐峥提刀,却怎样也提不起来。
眼看整张桌子就要被掀倒。
店家端了热面来,看见这场面,有些受吓,又有些愣。
李宴面不改色。
对店家道。
“来二两卤肉,送给这位官爷。”
店家放下热面,应了声忙就去切肉。
李宴抬眸望向身前唐峥。
“坐下。”
唐峥松了手中刀,慢慢坐下。
却还在暗中比较他和眼前这位女司使的力气。
她竟,有些本事。
唐峥黑着脸坐下,李宴抽了筷子吃面。
行为半点也不扭捏。
丝毫没有女子那般顾忌模样。
“指挥使还真要去趟北城,吃完这碗面,就去吧,北城出现凶兽,祸害庄田,北衙的人昨夜就去了,你此去,无需在庄田逗留,直去茅屋舍抓人,那里,会有指挥使想抓的人。”
他们北衙都未办成的事,若这时插上一脚。
岂不是。
爽快极。
唐峥有点不太信:“抓什么人,北衙要抓的,是凶兽。”
李宴稳稳道话:“究竟是凶兽还是人为假扮,指挥使一去不就知晓?”
唐峥犹豫了。
登时站起了身。
这回提刀,便再无横力拦他。
“好,我这就去查探查探,若有出入,司使大人,你且等着请我吃上三日的大肉面。”
李宴笑:“指挥使若是立功,该是你请才是。”
打发了唐峥,李宴吃面吃的痛快,一旁,马钊听得一愣一愣的。
凶兽,人扮的?
她是如何知晓的。
愣神间,有小厮急匆匆跑来。
“大姑娘,可算寻到你了,快,快回府,大公子,他出事了!”
……
李屈四肢尽断,被错了骨,却唯独留了条性命。
北椋,也只差口活气。
满京都,能伤北椋的,除自己外,李宴打死想不出还有谁。
曲笙?
崔廷衍?
还是……
“姑娘,易先生来了。”阿朱道话。
阿姐和家中先生在李屈的房中道话。
李淑守在院外,看着屋内情形,进不去。
身边银鹃哭红了眼。
她是怎样也不明白的。
唯独她们这个院,总是没有好事。
先是姨娘,现下是大公子。
她们姑娘这些日子可算好些,便又出了事。
李淑虽敛着面色,眼圈微红,却再不似从前那般遇事无主。
她望着银鹃,没注意听她哭丧的话。
却听见外头有声音。
“什么声音。”
原来是铺上的管事,叫许重二的,有急事来寻大姑娘,找到了这处。
李淑听完回话,凝神间,与小厮说。
“大姑娘现下不便,有什么样的急事,说与我听,把人叫进来。”
银鹃吓一跳。
“姑娘,那是外男。”
李淑拨开了银鹃的手,微红的眼圈早已收了下去,说话沉声。
“寻常人家的姑娘总会万般顾忌,而我们李家的姑娘,从来顾虑的,就不是这些。你抹好眼泪,若是还控制不住情绪,就不要跟在我身后。”
“姑娘,我,姑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李屈这回伤的重,遍寻了大夫,都说治不好。
便是养好了内伤,腿伤恐接不回去。
至于北椋。
她那口气倒是撑得很久。
三日后醒来,已能下地行走。
到书房去寻她家主子。
看见她主子在暗室里,和易安淮对弈下棋。
两人都静而无声。
她有话待说。
“主儿,李屈的伤不是治不好,我认识一位名医。”
易安淮落下棋子。
“北椋姑娘说的是。”
“太子府的柏甫慎……他身边有位常年跟随的老医士。”
……
月中旬。
永康郡主府设宴。
此宴,特邀李宴前去,李宴临出门前,身边一个长随都未跟随。
北椋受重伤,还需调理,不能出门。
唯有易安淮将她送到正门。
同她道。
“少主尽管去办自己想做的事,李府有我,断不会出事。”
李宴翻身上了马。
伏下身来。
“易先生,难为你受累。”
易安淮后退一步,没再接话,只埋身,同她见了个礼。
一切尽在鞠礼中。
第112章 郡主府作客
李宴独身骑马去郡主府的路上,想了很多。
未查清父帅冤案前,她是只为父帅活,查清逆案后,她为粮草案受累的百姓暂且留了一口气,踽踽独行间,活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她再不怨恨崔家。
皇城的风云,诸王的党争,她也不想掺夺。
她宁愿自己能有崔廷衍那般本事,在一众清誉中,中立立场,从浑水里去,在清水里站立。
就连圣上,也多加信任于他。
不为别的,只因他是满府儿郎,皆为武将的声誉里,独一个会读书,靠才名入仕的人臣君子。
圣上怜惜他,他因而挺立的更加中直。
他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
同他一般出名的柏甫慎,他又曾是何等的君子人下,却为何也要屈居于太子府一角。
想来,只要不伤及厉害处,心中无可图,怎样的正直,都可行就。
曲笙欲招募她,她不屑,康王欲结识她,她觉得伐善虚伪。
她一向活得恣意,却不知总有那么些人,比她想的要可恶,要不择手段。
那便试试,弱肉强食,权势压人,纵他一手遮天,到底谁最豁得出去。
与她拼手段,与她拼蛮横,那便看看,是谁先熬得死谁。
她李宴,要是能因此屈服,那这京都,也不再是一个完好的京都。
她必搅得它个天翻地覆。
人不欺我,我躺平。
人若欺我,站在我头上耍横,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许是易安淮知晓她脾性刚烈,便一句劝说的话也没有。
担忧总是有的。
下棋间,与她言。
“未必忍一时,不能风平浪静,少主,你可要想好,落错棋,四面受敌,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有应对的准备。”
李宴不同他弯弯绕绕。
她记得自己只同他说。
“欺我侍从,伤我兄长,这般挑衅,没本事的人能忍,我不能忍。我倒要他看看,到底是他剑法快,还是我下手狠,荀王,荀王算什么,东宫,我都不放在眼里。”
这番话后,易安淮便再没说一句劝她忍忍心性的话。
倒是北椋。
她顾虑从受伤后,忽多了起来。
却也没说劝阻的话,只在私下里问。
“主儿,太子府的那位医士真不去请吗,我担心李屈撑不过太多时日。”
李宴没予她答话。
快马一路而至,立时到了郡主府。
曲笙听门房来报,李宴来了府上,心情不由得大好。
这人,还算识时务,若这回也落她面子,她可不能保证,会不会真派人去“请”她。
毕竟今天这宴,她可是广散出去,就是为请她而准备的。
这是个招安宴。
却不想,门房又报。
咸郡王不请自来。
他一个闲散王爷,又来她府上做什么。
不是说,再不来她府上嘛。
不想,后又报,崔世子携言五郎也入了府。
又报,荀王入府。
康王入府。
皇城司北衙司使入府。
嗯?
今日这是怎么了。
京都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她府上。
这李宴,竟这般有名气?
曲笙生了些莫名的气性,顾子唯来回话。
“郡主快些入席,康王大架,属下招不住。”
康王赵谦,不说顾子唯,便是她,那也是招架不住的。
这个在关外杀的功名万里的凶煞恶神,与她那个大表姐,早些年可是很有一些往事,这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待见她。
崔家小世子,岂不是会和他打起来。
却没有。
她往座上一看,一派和睦。
赵谦和崔廷衍互举杯饮酒,说着京中盛行的皮戏,两人似是有些共同语言。
怪的很。
曲笙也不想再思这些,她见着李宴从廊上走来,周身无人跟随,那白衣侍卫也不在身边,身上更是无有一把护身的刀剑,一身简装,仿似无畏无惧。
也是打听过才知晓,这人,今年也才十八岁。
还这般年轻。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和惊人的气场,曲笙自是不能明白其中缘由。
见着她走来,倒还是要说一句。
少年英杰,李家娘子,李宴,确实不同寻常。
也罢,顾子唯说的对,要收付这样的人为己所用,给她两分诚心又如何。
“李宴,本郡主可是候你良久。”
李宴放目望去。
前方院中都是人。
“郡主好大的排面,请诸客无数,我若今日不来赴宴,你岂不是要拿刀派人去我府上拿我。”
曲笙觉着这人今天怎么一身戾气,开口说话就有股味。
换做平时,怎么着也要冲她两句。
但今日。
且先忍忍。
“怎么会。我宴邀宾客,本就是想让众人做个见证,李宴,我听闻你入了皇城司南衙办事,那厢如何,比之我郡主府,哪个更宽敞。”
李宴如炬的目光已经锁在了那处亭上的荀王身上,说话阴冷。
“自是不能比。”
曲笙放声一笑,“你这话我爱听。”
难得说一句中听的话。
曲笙领了李宴去了座上。
为李宴一一引荐。
从咸郡王到康王。
李宴一一见礼。
座位安置在下方显眼的地方,而她的左手边,恰是咸郡王。
曲笙的院中养满了花草,花香四溢,招待宾客,曲笙还特意命人编排了一支剑舞。
舞起,酒童上酒。
上方曲笙根本就坐不住,她举着盏,邀众人共饮。
舞曲没断,李宴只瞧见,对面的崔廷衍与康王对酌谈笑,关系十分融洽。
而他二人身边,荀王也没落下,她见李宴朝他望来,迎着视线,瞬时与她对视。
勾着唇,眼神不善,有诸多挑衅的意味。
李宴垂下头来饮酒。
身后有人说话。
再抬眸间,瞧见对面席上,诸王的身后,有道熟悉的身影。
皇城司南北衙,北衙的司使在席,他身边,她南衙的花副使就陪伴身侧。
花诏午不是没看见李宴,李宴没朝他望来,他可是望了自家这位司使数眼。
一舞毕。
座上,荀王率先拍起了巴掌。
“永康郡主,你这支舞,可谓是排的精彩绝伦,这些舞婢,是哪里的班子。”
曲笙应话。
“荀王见笑,不过是府上一些私养的武婢,会些绣花功夫罢。”
曲笙谦虚,康王端坐稳重,却不许她自谦。
“永康郡主过谦,本王在阵前见过无数剑曲,独不及府上一曲来的震撼,郡主府上俱是人才,断不养闲人散客,说起剑舞,本王倒记得,昔年崔太尉府上,崔小将军那支破阵曲也排的很是精湛,不知郡主是无效仿崔小将军先后。”
他还有脸提崔家。
曲笙面色不太爽快。
“康王殿下记性好,有无效仿,你当问崔世子才是,崔世子你认为如何。”
第113章 郡主府比试
崔廷衍今日穿了一席青面长衫,这种颜色,李宴是第一回见他穿。
往常他穿着矜贵,爱饰月牙色穿戴,今日装扮,只叫他生出了另一种气质。
崔廷衍承接两方的暗自较劲,话没说一句,身边,荀王已经先他一步落了话。
“有甚好比的,是旧年的剑曲罢,还是方方舞过的,依我看,都不及永康你今日请来的这位散客,本王听闻,李家娘子武艺超群,早想见识一番,不若,请李家娘子,为我等献上剑舞一曲,也让我等见见这祁连山来的弟子究竟是何等风采,比得京都儿郎有何不一样,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场上颇有些反应。
曲笙气的脸色铁青。
“荀王,李宴可是本郡主请来的贵客!”
“既是贵客,那更该比演一番,李娘子,众人都等着看你演一出精妙的剑舞,你不会这般没度量,也觉得本王是在故意刁难你?”
李宴缓缓站起了身。
她面光沾冷,不喜不怒,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殿下说笑,我深知殿下为人,殿下雅度,岂会因这等事肆意刁难,素来只是真刀真枪,刁难总在他人不备之处才是,这般明面上的刁难,叫人一眼便能看出,哪是殿下做派。荀王殿下,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话一出,满座都静了。
李宴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曲笙都没听明白。
荀王却因此沉脸,面色一阵缓过一阵阴沉。
凝望间,康王渐渐猜到些什么。
撇过眸来,望向荀王。
荀王被康王眼神诉不悦,面色更加不快。
沉静间,座上有人说话。
“李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在隐晦荀王殿下,曾私下刁难于你?”
说这话的,不偏不倚,恰是他北衙司使。
李宴从席面上退开,往院中走来。
淡淡望着他。
慢慢转过头去,与座上曲笙道。
“今日郡主设宴,有康王咸郡王诸王做客,总不至败诸位雅兴,剑舞,我看就不必了,我李宴不善这些,若说比试,却未尝不可。郡主,还请借剑一用,某愿借郡主的宝剑,为诸位好生助兴一番。”
咸郡王被她提及,也有些新鲜。
“李娘子,你此话何意。”
李宴缓缓转过身来,再度望向那方眼神不善的荀王,又望向他身后的北衙司使。
“诸位,我李宴任派南衙司使,今瞧见座上北衙司使,好生气焰,愿借郡主宝地一用,当场与他北衙司使比个高下,不过,比试之前,我当求个赏头,康王殿下,不知这个赏头,您可能应承。”
康王行事稳重,脾性也较一般人稳重。
他平着声问话。
“何等赏头,李娘子不妨先说来。”
这便是应承她可以比试一番的意思。
李宴见礼,“康王殿下不知,今朝圣上特办演练会,我南衙专司因年龄受限,被令不参与比练。此等罕事,我作为一衙司使,自当不解,届时比练场上,恐高龄者不在少数,为何独我南衙有此不平待遇。既都说北衙能人者众多,今我便与北衙司使当庭比试,若我能胜出,殿下能向圣上,为南衙讨得这个公道否?”
还有这种事。
皇城司南北衙差别竟这般大么……
一时,众人又议论开。
康王静静看着李宴。
说话愈发平和。
“此事何难,无须劳烦圣上,本王一人便能决断。李娘子,本王赐你长剑一柄,你自管去比试。”
康王说话渐而威严:“来人,将本王征战多年的长剑拿来,赠与李娘子。”
康王在郡主府送剑。
曲笙急了。
气的很。
“慢!康王你这是何意,比试就比试,我等旁看就是,劳你送什么剑,这剑我看着喜欢,拿来送我吧,去,将本郡主的宝剑,借于李娘子。”
送完剑后,曲笙还呵了一声。
“李宴,你若是能赢得这北衙司使,本郡主也应你一个要求。去把院门关闭,今日李宴不与对方分个胜负,座上人,谁也别想走。都坐下,擒好着看这场比试吧。”
瞬间,四方院门紧紧关闭。
曲笙颇有些霸道。
不过众人也不怎么理会这个小插曲,李宴握住曲笙的长剑后,剑瞬间出了鞘。
北衙司使李宴没怎么见过,北衙司空,番大人,李宴却见过好几回。
上回,还是在嘉道王府前,他派人拿她来着。
今日一见。
此人倒也有些年纪,身量魁梧。
可惜,是为荀王效力。
花诏午也有些本事,她南衙的副使,原来心思早不在南衙。
池噴几次三番听说南衙来了位厉害的主。
今日凑巧见了面。
哼。
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也敢挑衅于他。
口气不小的很。
那今日也叫她见见,到底什么才是厉害。
“李司使,比武一开,生死不计,此话说在前头,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李宴同他见礼。
“池司使言重,为我南衙司员思虑,拼了这条命又如何。”
池噴朗声笑开:“你个女娃娃,有些气量,既如此,此场比试后,不论输赢,来我北衙如何,我北衙,自是欢迎有能耐的英才。”
“只怕池司使比试后,不会再说这个话。见招吧,司使大人。”
比斗一开。
武将军户最爱这套。
座上的文官墨客,却最不喜这般。
咸郡王也不喜怎么又打了起来。
他不是看不了这些,他是在郡主府留下的阴影还没退。
言祝新看的性起,他觉着李宴越发令人惊喜。
每回见,总能从她身上看见些新鲜的事。
往前凑到崔廷衍身边说话。
“世子爷,你压谁能赢。”
崔廷衍眸色漆黑,面上神色缄默,盯着场上变化,眉眼蹙成一段山峰。
言祝新等待良久,也没见崔廷衍应话。
以为他不想答。
不想,待他都快坐了回去,忽听见他道。
“李娘子。”
言祝新笑:“我也这般认为,也不知怎的,自从遇见李娘子后,我就觉着她,仿似没什么事办不成,她宛如个战神。”
战神一词传进康王耳朵里。
他轻笑。
“言五郎对李娘子赞许不浅,五郎与这李娘子年纪相仿,至今也无婚配,可是钟意于这李宴?你若是钟意,本王可为你做主,许他李氏入你言氏门,这桩婚约,倒也不错。”
言祝新受惊,半晌后笑开。
“殿下,你别乱指鸳鸯谱,我看这李娘子啊,京中无人能配她,哎,倒也不是没有。被殿下你这么一提醒,我忽想起,崔世子族中,有个人行!真的行!即将归京的定远小将军,他常年跟在崔大将军身边行军,他们兄妹二人可谓英盖无华。我也好些年没见过崔世子这位大兄,崔世子,你觉着你家族兄,与那李娘子是否匹配。”
崔廷衍眯着眼望他。
面色渐渐阴沉。
第114章 李宴拼命
崔廷衍没说一个字。
康王听罢,却沉思了一番。
“五郎眼光不差,李宴虽出身寒门,却师从祁连山,又得永康赏识,今后功名不单单止于区区一个皇城司南衙,配廷瑱是后话,却也当得个小将军去娉她,若是廷瑱有意,本王愿做媒,撮合他二人。”
言祝新听的笑得直开怀。
“果真如此,小将军真是常常被人惦记,这还没归京,殿下你便为他寻了门亲事。”
一旁,荀王听得面色发冷,说话逮着劲扫兴。
“三哥,他崔廷瑱的婚事,恐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家中长姐还未嫁人,他如何婚娶。”
这话就像是在康王的雷区上蹦跶。
康王一日的好面色,因这一句话,落了大半眼色。
荀王索性不去看他这副模样,撇过脸去,气哼了声。
众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便没人去留意,此刻端坐在座上的崔廷衍是个什么面色。
他脸沉的程度,不比康王少。
配个将军使得。
他大长兄与她极配。
李宴。
你果真是,风头顶盛。
崔廷衍默默气了很久,场上一瞬一息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都没细看。
其实也不怎么看的明白。
待众人回过一口气来,只见场上池噴落了刀。
又见他抱手,道了一句。
甘拜下风。
气性离去。
径直离了场。
座上的花诏午,也随着一道离去。
场上这变化,众人仿似没看到什么精彩的地方,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
李宴反手将剑靠于后背,气势在一瞬之间惊人。
院门的左上方,黑影窜动。
瞒不住她的眼睛。
从黑暗处,走来位着紫衣的持剑女子。
身后,又跟了位脸有伤疤的剑客。
两人缓步走来,纷纷在荀王身后坐下。
院门只开了一扇,池噴去,荀王的侍从进。
紫衣女子与荀王道话,荀王听罢,嘴角再度上扬。
仿似有什么重要的事行就完成。
李宴更胜一筹,这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曲笙站起身来,大喝。
“彩!李宴,本郡主没看错你,你当真是有些本事。”
李宴被夸赞,却没喜起来。
她狠狠盯着荀王。
盯着她身后那双人。
荀王又做了什么,她不知晓,但他堂而皇之,将才谋害完她家兄的刺客带到她面前,这就不仅仅是挑衅那般简单的事。
她正要会完郡主府一宴后,就去寻这名杀手。
闯荀王府,是她将要做的事。
不想,他将人,就这般简单地带到了她面前。
曲笙还在上方夸赞,人也走了下来,不想,就看见李宴渐渐转过了身,似乎不听她说话。
面都没看向她。
李宴在看荀王。
与康王迎面而对。
康王赵谦纵横沙场数十年,见过多少英勇之士,短短一视,他竟从眼前人眸中,瞧出了一丝狠伐的杀机。
李宴面上变化如此明显。
眼神有视觉上的转变。
崔廷衍只需望她一眼,便瞧出她心思。
眉心耸动。
眼目还未锁住,就见她投掷了身后长剑飞来。
剑过,人也飞来,一切,都在一瞬之间的事。
荀王能避开。
曲笙惊极,拦不住。
康王手快,迅速推开崔廷衍,将他护在身下。
言祝新却没这般好运,被剑风扇开,摔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
李宴飞剑出,人影至,握回剑,又是几道剑风。
场面瞬间乱做一团。
紫耄护住荀王。
只见李宴要寻的对象,不是她,而是……
闫罕。
闫罕被逼迫,瞬间抽出剑,与李宴就这般在满是座上客的席面上打了起来。
紫耄敛了眼色,以此架势,闫罕根本不是对手。
她欲拔剑。
手忽被人按住。
荀王按住她的手。
此刻,他已经眸色裂开一半。
李宴她敢当着他的面,杀他侍从。
康王,永康郡主就在身侧。
她究竟想做什么。
紫耄被荀王按住手,几乎没有思考,瞬间拨开他的手,拔出了剑。
就在李宴要将闫罕钉住之际,她持剑断开了李宴的长剑。
一股深厚的剑风,李宴被逼退后至,单手按住地板,稳住身形。
抬头一瞬,面上杀机堪比雷厉。
紫耄护在闫罕身前,站得笔直,垂眸吐出一个字。
“走。”
闫罕按住被震碎的胸口,脱了身便跑。
李宴双手持剑再度飞来,紫耄挡她一击。
二人直接打了起来。
席面桌椅已经稀碎。
康王崔廷衍咸郡王,俱都退到了亭上。
眼下这种局面,众人始料未及。
咸郡王拍拍胸口。
吓的惊魂未定。
“荀王殿下,你与李娘子究竟有什么过节,她为何看见你家侍从,持剑就上去打杀。”
荀王一脚踢开了眼前飞来的破椅。
“过节?李宴这厮,藐我皇家威严,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公然弑杀本王身边侍从,康王,容我下令,命人缉拿李宴,来人——”
“我看谁敢在我的府上闹事,荀王,你今日若叫护卫冲进我后院,那就休怪我三百甲卫不客气。”曲笙怒声比他响亮。
“你以为本王不敢?”
“好呀,你荀王做事素来如此,李宴为人公道,断不会无故喊杀,你必是做了不可描述之事。赵厚,本郡主这人一向仗义,李宴是我请来的客人,今日你若不叫你侍从收手,敢在我府上杀人,那便是当着众人的面,挑衅本郡主威仪,此事,我定当禀明圣上决断。”
“笑话。凭她李宴能杀人,我府侍从不能还手。那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究竟是她李宴死,还是本王的人活。”
曲笙的气性到了极致。
唤顾子唯:“顾子唯,召集甲卫——”
到这句话止,本秉承结识心思来赴宴的康王终暗了面色。
“够了!不过一场比斗,因果不论,永康,本王面前,你这是想做什么。”
荀王尚且能与他口角争执一番,康王却不同,曲笙对他顾忌可比旁人多的多。
她压了火焰,“那要问问,荀王他到底想做什么。”
康王的眼神一般人看不明白,荀王却瞧的明白,被他三哥眼里这记威压暂先压住,他也渐渐息了火。
“既说是比斗,曲笙你便看清楚了,今日这人若是死在你府里,那便莫要怪本王现下不阻拦。”
“你说李宴打不过你的狗腿,你是在跟我说笑?”曲笙讥笑。
“说笑不说笑,一看便知,今日谁死,还难断呢呵。”
第115章 李宴报仇
院中场面,却渐渐出乎众人意料。
李宴必是骁勇不假。
然而想拦截荀王的阔袍侍从,李宴总被一软剑紫衣女子堵住去路。
从院前追到院子花坛里,李宴滚碎了一地花圃,剑风每每到闫罕身侧,就被紫耄截住。
纠缠间,闫罕怎么也逃不出花院,亦被李宴震碎了腿。
一柄剑,再度朝闫罕飞来。
李宴整个人,自上而下,欲要刺杀在地的闫罕。
被李宴击远的紫耄再度飞奔而来,一把剑生生拦住了李宴的剑口。
近在咫尺的呼吸可闻,数个过招间,一个凝神之处,紫耄猛然发力。
李宴便被挥至了花坛台阶下,原地滚了好几个圈。
当即吐出一口黑血。
单手扶着剑柄起身,李宴片刻也不缓,闫罕将往墙上飞走,欲逃出花院。
人从树上往屋檐上跑。
李宴反手掷出手中长剑,整个人被剑气震远,一柄剑刺住闫罕大腿。
叫他掉到树上,单手拉住树枝,人摇摇欲坠。
李宴手上再无兵器,而紫耄忽又从她侧面持剑而来。
上来便是四个剑招。
满院的花被砍的乱飞,在空中飞舞。
李宴一路闪躲,又从台阶上躲到了廊上,从廊上被紫耄一个剑招,击破栏杆,整个人,登时从廊上再度掉入花坛中,碎起一声巨响。
场上变化瞬息万变。
曲笙瞪大了眼。
李宴已是武力不俗,然荀王身边的那名剑客,竟是这般本事。
再这般下去,李宴当真是危险矣。
她急的匀不出一口呼吸,面色转沉,已暗中给顾子唯使眼色,叫他备下弓弩手准备。
李宴躺在乱花丛中,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翻转着,撑着力坐起身,只看见从树上悬挂的闫罕再度爬上了屋檐。
顺着屋檐砖瓦,乘着一轮圆硕的月华,往远方急去。
留给她的,只是面在圆月中,被花缠绕,愈发显小的黑影。
越走越远。
已是逃离了郡主府。
离得郡主府那面旗帜,足有几里距离。
李宴视力目透,高高抬起下颚,一张肃色的脸下沉,仿若眼前面对的,不是名辗转逃离的刺客。
而是千军万马。
只这一瞬,她已找回在万军中战斗的杀伐气韵。
高高抬出左手,比霜雪还冷寒的低沉闷声。
“弓箭来!”
这声,曲笙听得清清楚楚,她备下弓弩手,被她轻轻巧巧发现,此刻,可顾不得什么康王不康王,管他荀王不荀王,当即高声。
“给她!”
一柄弓箭瞬间落在了李宴手上。
李宴扔了箭盒,连抽三箭,持弓,原地翻了个身,人未起,半靠在地面,拉开了手中长弓。
一时,三箭齐发。
那厢在圆月夜幕下奔跑的闫罕,纵身一跳,前方便是护城河,从这里跳下去,京都恩怨可再也与他无关。
人在高空中飞升,眼看就要下落。
忽从远方不知何处,生生飞来三柄长箭,箭箭刺入他后背,从他身前穿箭而出,三支箭先后在空中跃出不同弧度。
宛若一座拱形桥,射向河中。
闫罕低头,看着身前咕噜冒血的窟窿眼,不敢置信。
一口黑血从嘴里涌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已逃出了郡主府,逃出了三里地外。
为何还会中箭。
不可能,不可能……
一道在圆月映衬下的黑影,笔直坠落,径自消失。
观着这一幕,紫耄的瞳孔恣大,扭头来望向院中地上的李宴。
难以相信。
实在难以相信。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信,会有人箭术已到如此地步。
软剑在空中甩开,紫耄秉着这股狠劲,不再留手,飞也般杀来。
却见院中李宴已绕身站起,向来飞来一箭。
她抵剑欲砍她这支迎面来的箭,短短一刹,手中竟然脱力,剑从手中飞出,而她,也被这股力,连人一并掀翻,径直震去了墙角,贴住,心口受伤。
比起会在与人交手间受这口小伤,紫耄震惊的是。
她那把被弹走的剑,竟然,断了。
她用了十余年的软剑,断了。
李宴的箭术已到无人之地,弓箭搭手,李宴转过身来,眼神淬狠,一柄箭只朝亭上荀王指来。
荀王受惊,紫耄也敌她不得。
她这般,还敢将箭指向他。
两相对视间,荀王萌生出了多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的心思,今日她若敢,敢将这柄箭朝他射来……
身前忽而阻来了一道身影。
康王站在了他身前。
替他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康王迈动步伐,悄悄静静站在了荀王身前,望向院中的李宴,与她沉狠的眸色对恃。
李宴眯了眼。
慢慢放下手中弓箭。
到这时,曲笙的手心已出了一手的冷汗,满院的狼藉,院中,终静了下来。
然而,李宴方放下弓箭,荀王捏碎了手中扳指,可再忍不住。
“护卫听令,给我拿下李宴!”
听院中动静,早已准备等待的护卫,这时一齐涌上。
虽不过四五个人。
却各个是皇家侍卫。
一瞬,就将李宴围住。
他放了这话,康王却再没阻他。
曲笙便知,事情闹大了。
李宴若是逞一时之气,拦截荀王侍从报复比斗,她尚可有说辞,可她,当着荀王康王的面,杀他侍卫。
当着他二人的面,杀了人。
此事,意义便再不一般。
叫她如何去解围。
她自是想叫院中甲卫去拦住荀王,刚动手,话没出,就被顾子唯牢牢按住。
予以她眼色。
这事,不能再管。
是因康王,也冷了面色。
荀王今日注定要大开杀戒。
此时眼里已无他三哥康王的存在。
李宴当着他的面,敢杀他侍从,今日这事,她休想两全。
“李宴,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杀我手下人,伤我侍从,今日之事,你以为你能给本王一个交道?本王知晓你贯来跋扈蛮横,今日,你却也别想再走出这道门!”
李宴甩了手上弓箭,人既已死,她算是卸了半身劲意。
捂住胸口,咳嗽不断,险些又要吐出一口淤血。
今日,她伤的不轻。
像是旧伤,也一并牵连。
面色苍白,她朝亭上一众人望去。
“荀王,你真觉得,你与我无冤无仇?”
第116章 李宴晕倒
李宴手无兵器,往前走去,走两步,围住她一圈的皇家侍卫齐齐警惕,随着她画着圈往前挪,人人都拿着剑指着她。
李宴半分不惧。
她冷笑:“满都城的人都知晓我李宴性情直爽,嫉恶如仇,要报的仇从不隔夜。荀王殿下,你以何等理由擒拿于我,今日诸位王公在此,也可做个见证,荀王莫不是想和我当着诸位的面辩驳一番,我李宴何错之有,南衙素有专断之权,我也不过是考虑都城安危,擒杀一名在擒逃犯,一位为非作歹的歹人罢。”
“殿下,你不感谢于我,还要怪罪于我,这番,李宴不解。几日前,我家兄在深巷惨遭毒手,四肢尽断,至今性命堪忧,本司使追查数日,才追到荀王府上,查明此人乃是江湖惯犯,在姑苏城犯下数起命案,姑苏悬赏重金追拿,不想此人竟隐姓埋名,逃到荀王府上。荀王,你定只是欣赏此人武学,才被其蒙骗,不知他真实身份吧,更不知此宵小之辈这般胆大,不知是听了何人的愚见,要来追杀我兄长。在下疑惑不解,莫不是那位背地之人,知晓我李宴本事惊人,难以下手,这才绕远道而行之,只冲我家人下手?”
“何其愚笨!今日我助殿下绞杀一名重犯,不求殿下回报,却要以此慰告天下,这都城,这汴京,从没有我李宴不敢做的事。往后,谁若是见我不惯,大可直接找上门来,我与他当面对峙,比试一番,也算敬他是条好汉,若是再似这般,行鸡鸣狗盗不齿之事,冲我无辜受累的家人下手,我李宴便要放一句话,管他是神是鬼,伤我亲人者,我李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伺候他祖宗三代,定要他来这世间一趟,知晓什么叫人间不值!”
李宴一串话说完。
康王的脸铁青。
若是再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也枉费他有颗脑袋。
荀王却觉着这李宴,像是疯子。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一番话说的血淋淋可见。
身边康王的面色他再不想看,卯着一股劲,荀王有气发不出。
“李宴。本王府上的人,便是犯错,也有三司协同大理寺审办,理当按律行事,纵他是亡命在逃匪首,你一届皇城司司使,又有何权利擒杀于他。你兄长遭遇刺杀,有无证据证明是他所为,本王在南边坐镇,可从未听说姑苏有悬赏重犯,怕不是某人假借兄长被刺一事,在此不分青红皂白,行独断专权。汴京的律法不是你一人说了算,你当着本王的面杀本王的人,本王不计你滋事,可今日的事,本王要拿你,却无需理由,大理寺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来人,将她给我拿下,即可送去大理寺候审!”
李宴冷冷看着亭上的荀王。
面色尤为淡定。
从她放下弓箭那刻起,就不欲和这帮皇家侍卫打斗。
现下人来擒她,可谓是万分好擒。
曲笙也看出了李宴的狠劲,但今日这个局,像是个难以破的困局。
她就是要为她开脱,也要掂量一番。
场上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言祝新也是倒吸好几口凉气。
这李宴。
原和荀王还有这等恩怨。
荀王真派了人去刺杀她家兄长?
那李宴今日来,原来是来报仇。
堂堂一个王爷,他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荀王为何和李宴有这样深的矛盾,李宴公义,为乐府女子讨公道,是天下人心中的楷模。
他现下要擒拿她入大理寺,这伤的,可就不仅仅是汴京读书人的心。
他方想说话,将这些其中厉害当着面和荀王说清。
话到嘴边,却颇有顾忌。
荀王他可不是个善茬,连刺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倘若……
“荀王且慢。”
正当他犹豫再三之际,一道孤松之声响起。
他身边,一直站着没动的崔廷衍忽开了口。
众人纷纷朝他望来。
崔廷衍面上有过深的晦色,往前走到康王身侧。
望向院中的李宴。
他虽养在京都矜贵,身量却和康王一般颀长,气势上丝毫不输阵场。
崔廷衍竟开口说话,康王完全没想到,诧色涌在眼里。
“崔世子!”
崔廷衍却不惧他这声压迫,眸里冷色直逼荀王。
“荀王无需担忧没有证据,李娘子绞杀那名刺客,完全没错。大理寺需要何等证据,李娘子交不出,本世子这里倒有一沓。李娘子说的是,荀王你当真被蒙祸不浅,你今日一心要维护的府上人,本世子却也见过他。不偏不倚,就在那日,我遭遇刺杀的酒楼之上,圣上问我为何会受这样的重伤,一直将养不好,荀王是武将,你说说看,被一剑刺杀胸口,险些挑破心脏肝胆,这样的伤,我如何能短时日内休养好?”
“崔廷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荀王暴怒。
曲笙听罢这些话,呼吸遏不住。
面色陡转直下,幸被顾子唯拉住。
康王却也惊的浑身微颤。
开口,声音里含着的不止是威压,“让他说。”
崔廷衍松寒一般的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声色清明。
“本君和荀王殿下无有前尘旧怨,谈不上攀扯一说,只今日见着那刺客的身手,本君担忧荀王恐受骗已久,那刺客,我就亲眼见过他,他曾刺杀我两次,我倒不会认错。今日他死,也算是给我个交道,荀王觉着我口说无凭,要不要也派人去我府上拿些证据,亦或是去大理寺走一遭,本世子甘愿奉陪。”
“崔廷衍,你疯了!”荀王恶狠狠盯着他。
康王却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击的头痛病要犯。
当即扶住额头。
咸郡王手快,扶了他一把。
“康王,你还好吧。”
康王怒火攻心,眼下场面,又有他咸郡王在,此等丑事,明日必会传的整个皇宫都是。
“本王累了,赵厚,送本王回府。”
荀王很是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听。
“是,三哥。”
两位王爷就这般离去。
院中早被打砸的没有一处见好的地方,曲笙急着送客。
一时,人都走的差不多,还剩两位。
“咸郡王,言五郎,你二人还留着要在我府上吃晚饭不成?”
言祝新是想等崔廷衍一道回去。
咸郡王却是关心李宴。
他看李宴像是也撑不住,“李娘子如何办,不若我送她回府——”
“就不劳咸郡王你操心,本郡主府上有医士自为她疗伤。”
两人就这般强行被赶走。
人都散了去。
李宴全身松气,眼前发黑,软了脚,立时躺了下去。
崔廷衍身边的对月第一个冲了上去。
“李姑娘!”
第117章 世子之位
李宴在郡主府的厢房疗伤。
曲笙站在院中,心里这时也不是急,面色冷的略显冻人。
她身边,崔廷衍站的笔直,神色清淡,半句话也不同她说。
曲笙冷冷望着她。
他可真瞒得住。
他可,真能瞒。
“崔廷衍,我巴不得你早死。但你若是死在他没归京之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廷衍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面色一如既往清薄,同她道。
“此次塞北关外大捷,崔氏归京的子弟不少,独长兄他在闽南,你放心,这次,他回不来。”
“你!”
曲笙犹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腔气意,又化为全身的怨恨。
崔氏一门,是跟先帝打江山的肱股之臣,崔氏子弟众多,有太尉府崔家,国公府崔家,京中常被人挂在嘴边的崔家兄妹,一门两将,是太尉大人的嫡生儿女,也和她有些表字关系。
而他崔廷衍,他父亲崔国公也是常年在外征战,多少年没有回京。
崔廷衍上头有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这一脉,除了那个什么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的崔廷炽,下面三个孬种弟弟都在京都享福。
她原以为崔廷炽会娶她,可他临去闽南之际,却和她说。
这辈子不再可能,盼她早些嫁人。
纵他军功无数,这门亲事不成便是不成,原因说来可笑。
只因他国公府这一系,就他崔廷衍一人是嫡生子,国公夫人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她要嫁,也只能嫁小她数岁的崔廷衍。
她怨恨崔廷衍占了世子身份,却无有他长兄出息,她怨恨就因这层身份,崔廷炽出走闽南,数年不归。
可同时,她又记得崔廷炽临走时说的话。
“若在京,照顾好我二弟,崔家就他一个还算聪颖,国公府,绝不能没有嫡世子。”
所以她才这般情绪反复无常。
崔廷衍在危难之际,向她发信号求救,她不能不去。
但全京都的人都该知道,谁若是伤他崔廷衍,那便是与她曲笙为敌。
“崔廷衍,你也莫拿话激我,我向来看不透你,那日刺客竟是赵厚的人,你忍的厉害,到这时才说,这笔账,我定要和他亲自讨。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从不想管,但你若是坐不好这世子位,我自第一个不放过你!”
世子位。
享荣华富贵。
崔廷衍听着觉得讽刺,讥笑了一声。
“你以为留滞京中,享京都安宁,是我想要的,你以为这世子爵位,外人眼中,瞧见的莫大殊荣,真是我想要的?”
曲笙被他这一句话说静。
“郡主,世子爷,李娘子醒了。”
李宴醒了,崔廷衍这人霸道,不许曲笙去见她,还道,等他话完,她再进去。
曲笙一气之下,从院中退了出去。
她自没有偷听人墙角的习惯。
她现在攥着一口气,该要谋划谋划,怎么去对付他赵厚。
……
康王府。
荀王实难相信,他最亲的三哥会打他。
甩了他一巴掌不说,还骂他是蠢货。
“三哥!那崔廷衍仗着他崔家世子身份,手握粮草案官员密卷,我那是,那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你这不叫下策,你这是送命之策。”康王道话字字珠玑。
“三哥……”
“崔廷衍出入宫廷无禁,有圣上亲赐御牌,今又被圣上赐官,授予太孙少保,教授太孙习书,他日后有什么样的前程,恐怕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明白。”
“圣上面前红人一辈皆有一辈,”荀王不服,“今日是他崔廷衍,明日指不定是谁,三哥打我,我心里有数,左不过是顾忌她崔翩妤将要归京。崔廷衍和那李宴确有一腿,众人面前,不惜与我撕破脸,也要百般维护,哼。”
“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你怕是还不知道深浅,此番不至牵连你母妃,你自请去崇政殿认错罢。”
荀王暴怒:“三哥,这些年,你为何这般昏聩,就为了个女人,你昔年的雄心壮志呢,你同我和老八是怎么说的,老八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父皇自己说的话,他自己不记得数,论武学,论心志,论才干,你哪样比不上他太子,赵稚这个蠢货,他也配稳坐东宫十数年,就是个病秧子,却吊着一口气不死,你骂我,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蠢,多心狠。
就他这样的人,年年有人跟随。祁连山来了个谋士,京都出了个嫉恶如仇的李宴,崔家是不是也想投靠他太子,康王,你忘了崔廷衍生母与当今的岑皇后是什么关系,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即便太子是皇后养子,利益所在,他崔家,当真能抽身事外,不沾这趟浑水?可笑,你问问你岳丈上柱国大人,他做不做得到!”
康王头痛欲裂。
无心再与他掰扯。
“你不适宜再留在京都,这天下不是我和太子的天下,你永远看不明白父皇的心思,你不会懂。崔家入京前,你滚回自己的封地,滚!”
荀王被赶出了康王府。
紫耄护送他回府。
荀王知晓他三哥只是经过了这些年,看起来面善了些,其实只要是他下的决定,就决计不允他反斥。
这事终会闹大。
他离开京都,以他三哥的手段,怕是就在这几天。
“殿下?”紫耄担忧。
“无事,崔氏一门终究势大,本王这些时日,怕是要离京。”
紫耄静听他说话。
荀王捏断了今日第二根玉扳指。
“老八下个月便会归京,你还留在京都,待他回京,你去他府上。”
“是。”
……
永康郡主府,内厢房。
李宴受的伤不轻。
经打斗一场,衣衫破损,发带也分外凌乱。
李宴便是在绑发带之际,门就这么被推开,崔廷衍走了进来。
李宴只抬眸瞄了他一眼,又继续休整起发带,面色沉静,不想道话。
崔廷衍自始至终板着一张脸。
房内的气压都快凝成数九寒天的冰块。
李宴也不知他气什么。
“世子,你有何话想同我说。”
崔廷衍只盯着她一张苍白的脸。
心内有七分的气,却也有三分的怜惜。
她不管不顾的性子,果真是世间少有。
“李娘子威武,大闹郡主府,当着诸王的面,射杀荀王府上侍从,恐要不到半日,满京都该知道你骁勇。”
第118章 两人争吵
头上发带怎么也系不好,李宴索性抽了这节墨色发带,带着气,扔到了一边。
飘到了地上。
甩了一身长发,也不想再去束发。
固定发冠的木钗,因为打斗,此刻断出了裂痕。
李宴只略略捋起了额上的发,随意打了个结,将这柄断裂的木钗插进发中固定。
落了一肩的黑发,长发显温婉,衬着她这张苍白色的脸,这时终才有几分女儿模样。
木钗终不经用,才插上,顷刻又断开,才在头顶固定住的半头束发又落了一头。
全盘撒下。
乌黑柔顺。
李宴气结。
连着木钗也扔在了地上。
“世子不必诉话阴阳,我只是行该行之事,护该护之人,骁勇一名,得之我幸,若有大用,未必不是好名头,我自当得起这风名。”
崔廷衍静静望着她。
她自己怕是不知,她这双眼生的总比她人亮。
生气时是,显弱时也是。
这京都,似乎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倔强。
她过于倔强,所以行事,便从不思虑后果。
崔廷衍拔了头上玉冠上的一根玉钗,冷着面色,不见一丝温和,道话也沉着嗓音。
“坐过来,坐下。”
李宴疑惑,在他面前坐下,方坐下,就见他挑着手上这根玉钗,替她撩起一头散落的黑发。
头上的触感冰凉。
他在替她盘发?
李宴微眯了眼,转过头来,身子才刚动,就被他扭着头端正。
在荀王面前,为她辨证。
厢房内,又亲手为她盘发。
却始终板着一张脸。
说话冷冰冰的。
好生反复无常,叫人弄不明白。
因而,她带着杀气的戾重到这时才慢慢消散太半。
或许是他手法温柔。
她虽声线低沉,却不再戾气重重。
“世子,你这是何意。”
崔廷衍心无旁骛,替她盘着发,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悉数盘起,手上这根玉钗别进了她发间固定。
她又是个模样秀丽,面容清正的干净女娘。
崔廷衍不答她的话,待束发盘定,才松开了手,李宴却伸出手来,摸了摸头上这根玉钗。
扭着头来,抬头看身后的他。
从他冰冷不太愉悦的面色上什么也看不出。
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两个字。
不快。
何来的不快。
因她在荀王面前,他为她出言对峙,她还未道谢?
李宴径直站起了身,略略,有些敷衍向他抱了个礼。
“今日谢世子,来日我必道谢,在郡主府停留太久,该回府了,就此告别。”
说完,李宴迈脚就走。
才走了两步,身后沉闷的声音盖着话传进她耳朵里,直冲她天灵盖。
“李宴,你留给我的话,只是个谢字?”
李宴转过头来。
更加不解。
“世子究竟何意。”
有那么一瞬,崔廷衍觉着,她仿似没有心。
纵她无心,他却耐不住火气,必要训她一句。
“李宴,你今日为何要这般鲁莽行事,你可有想过,即便拼尽全力,若也敌不过那贼首,你又将如何。”
他说她鲁莽。
李宴思索不过一个眼瞬,“敌不过就有敌不过的法子,明日的事我明日再想。”
好一个明日再想。
“明日再想,我还以为你有周全的法子,是我高看了你的本事,我道你固然脾性倔强,却也顾全大局,你今日,倒委实令我失望。”
李宴唇线紧绷。
又听见他道。
“荀王害你族兄,你有一千一万个法子治他,万不该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作对,叫他下不来台,你了解荀王秉性?知晓他是何种脾性之人,你能保证今日一事后,他便不会蓄意再报复?你了解康王又是何样人也,康王与荀王的关系亲近,这些你都知晓?你在郡主府胡天海地大闹,可还顾及半分名声,你有想过你这般刚烈,未来择婿的夫家,又将是如何看你?
你自什么都不曾想,只图自己一个痛快。若真能打赢,为何还落得这一身的伤,你有本事,却不是天下第一,你出身寒门,人微言轻,所求公道,不过也只是图一时畅快罢,今日作为后,有谁还能再敢,再用你李家人。
或是下了决心,是要投靠太子不能?
李宴,你今日行事。鲁莽,蠢笨,以身犯险,险些不逢敌手,尚不顾自身安危,不过一件箭在弦上的事,你便这般沉不住气,今后还有多少难事等着你去办。你不堪大负,此般脾气作为,往后,定要吃尽苦头。待吃够了苦头,你才知晓我今日同你说的话是何意思。
你不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只是念与你交道几回,好心劝你罢。”
劝人是这样劝的。
他分明将她说的一无是处。
原来在他心中,她是这样的人。
也是。
这世间,有多少人真的能了解除自己外的人。
一如她父帅自始至终都没明白她的心之所向。
她对她父帅亦然。
崔廷衍一番话,她没什么力气再同他置气。
有些听笑。
浅的不能再浅的笑。
“世子,你说我鲁莽也好,蠢笨也罢,但这事,我告诉你,唯有此法。你是有精力时间同他赵厚慢慢作法,我没有,今日之举,哪怕得罪满城的权贵,得罪他荀王康王,我也要告诉众人一件事,欺我可以,欺我亲人者,唯有死路一条。今日那刺客若不在荀王的面前死,明日,便是他赵厚带着府兵抄我的家。我活在这世上一遭,什么都不惧,我想做的事,谁也不可以拦,你以为我怕他三皇子十皇子,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赵厚他若现在收手,我尚不同他计较,他若追着我不放,我定要他死相难看。”
李宴的脸上是死气沾染的阴寒。
她朝崔廷衍迈近。
“崔世子,我谢你今日劝告,但也无有多用,我这人散漫惯了,素来只有自己说了算,旁人的话,我从来听不进去多少。你怎样认为我都好,我并不介意,但你若是替他荀王康王做说客,那对不住,今后你我两人,便再无交情可言。”
崔廷衍被这样一句话气冲。
胸腔的血仿似涌到了脑门前头。
几乎是咬着牙说话。
“李宴,你是脑子被今日打斗作散,一点蠢不可及的智商,被笨狗吃了?”
第119章 为何要来招惹我
他说不过她,还骂起她。
她轻哼一声,“我看某人的脾气,也差不多。”
“你还知晓我生气。你若觉着你真有本事,万事无需靠人,又何必将我牵连进去,叫那赵厚索性将你送去大理寺岂不畅快!”
这话李宴不认:“世子,你搞清楚,是你非要在人前为我辩护,我有无求你,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刺客也曾刺杀于你,是我将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说的?”
“你!”
崔廷衍不是说不过她。
是被她气了个半死。
他为何会为她辩护,她真心不明白?
冷冷甩了袖子,背过了身去,不再去看她这张揣着明白装糊涂惹人生气的脸。
双手背在身后,留给李宴一个背影。
光是瞧个背影,都能看出他滔天的气性。
他沉闷冷然的话,在室内回响。
“你既觉着无有牵连我,那当初为何要来招惹我。几月前,是谁当着荀王众人的面,对着众人说,你只心效于我,唯我马首是瞻,愿入住我府为幕僚,长此奉我座下。这话,是我拿刀逼着你脖子,叫你说的?”
李宴愣了。
她……
她是说过这个话。
可那时。
那时情形不一样。
李宴狠狠撇过了脸去,一张作白的脸,染了些羞愧之色。
好半天,憋着话,什么也没憋出。
唉!
怪她生了这张嘴。
今日是说不通了。
要不,先,溜?
“世子,我伤很有些重,该回府休养了,待我休养后,我自会去寻你。此事,我定给你个交代,告辞!”
李宴一溜烟的推开门溜了。
走的飞快。
门外护卫说郡主等着召见她,她摆摆手,径直就出了府。
厢房内,半边门大开,有风吹进来。
崔廷衍好半晌才转过身来,从门里望外头,她早已走远。
室内空荡。
地上她甩作一旁的木钗和束带,都孤零零地搁置着。
他弯了身,将两样东西都捡起来,捏着发带,原地发怔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
回府路上。
李宴一人一马独自回府。
可她耳朵尖,听觉灵敏。
听出几里之外,有辆风铃阵阵的马车总跟着她。
是在护送她回府。
那是崔廷衍的马车。
中间,一直隔着好些距离。
分明去国公府正门不走这条巷子,他还是拐进了这条小巷。
待到李宴入了府,人已瞧不见,对月才走到世子爷车窗前。
“险在今日金樽不在,否则,凭李姑娘那样打斗,他必然是要冲上去帮她一把。世子爷,老太君说,晚间叫你早回,召你有重要的事商议,现下,怕是已误了时辰。”
崔廷衍晦色不明的面容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沉色。
良久,闭了眼,嗓音暗哑:“回府吧。”
崔府老太君召他回去,确有一样重要的事要与他说。
从江东入京来的宣家,是谓清流世家,宣家儿郎众多,宣家大子,也因才格出众,被内阁首辅器重,圣上连赞其清誉之名。
宣家三姑娘刚过及笄之年,此番入京,初入京,便在京都小有才名。
“衍儿,祖母为你指的这桩婚事如何,你堂大姐姐不日便要归京,适才修书回来,道宣大郞她甚为熟悉,此人若为你后日郎舅,定将多多助力于你,这宣三娘,老太太我也甚是满意,知书达理,温婉端庄,又颇具才华,此女,可是祖母为你挑选了上百世家中,最为满意的一个。待到你大伯父回来,祖母啊,亲自去为你纳征。”
崔廷衍坐于座上,良久未道话。
心上空荡。
有绵绵的悲凉。
世家娶妻,自要娶个温婉贤良的才女。
诸多儿孙中,老太君最为疼爱于他。
比之他父母甚的多。
就连大长兄崔廷瑱也不及他。
许是因他,自幼无父无母怜惜的缘故。
父母亲关系不和,国公常年在外征战,长兄崔廷炽是父亲最能说的上话的人,自幼便被父亲带在身侧,悉心教导,学的一身本领。
多年未归,他似是都快忘了他那位父亲的面容长什么模样。
至于家祠中的母亲。
说来可笑,他母亲,一年里,与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向只待在佛堂家祠中,家中重要节日,也从不参与。
国公夫人喜静,全府都知道。
府里有老太君在,太尉府和国公府并未真正意义的分家,只在院中隔了一条长河分界。
然而整个国公府,却是他父亲的贵妾,苗夫人说了算。
坐在这世子爵位上,空有一个虚名,爹不疼,娘不爱。
到了岁数,老太君为他指一桩婚事,他悉数听了,照办便是。
至于男欢女爱。
有这般国公国公夫人在前,他娶什么样的世子夫人,只要老太君满意,他在不在意,又有什么关键。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就该如此。
直至。
他遇见了她。
遇见了那个,敢在大街之上,口伐笔诛,公然与权贵唱开的女娘。
在郡主府全凭心意,不顾后果,即便身陷险处,也欲弑杀敌首刺客的一府之司。
在天下百姓书生前,亦对众人说,她将不顾皇权,也定要为受苦的百姓诉尽公义。
她既不温婉,也不贤良。
却耍的一手好剑,箭法超群,行事果断。
多次相救于他。
她宛似一束光,毫无道理的,照在了他身前。
照亮了他埋寂在深夜,踽踽前进的独行之路。
她还说,她此生只愿为他效力。
深夜闯他厢房,多次与他肢体接触。
从无顾忌。
她,必是钟意于他。
“祖母,纳征娶妻一事,我想问问岑氏的意思。”
老太君诧异。
没想到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话。
他生母岑氏有多心狠,凉薄,她不是不知道。
原以为这个最爱的孙儿不会再念及那个心狠的妇人,不想,这事上,他还是提及了他。
“衍儿……罢了,你去问吧。”
崔廷衍嗯了声。
好半晌,也未离去,暗着面色,他问:“祖母,阿瑱长兄不日归京,他也至今尚未婚配,大伯父大伯母可有为他挑选中哪家女子。”
说到这里,老太君气性再度不顺。
“你快别说了,瑱儿久不婚娶,险些耽误你娶妻,你大伯母自是急到了眉梢,可你大伯父,那个榆木疙瘩,他说,瑱儿不急着婚娶,他的婚事,旁人都不能做主,他要亲自为他挑选。
这都挑选了多少年,人呢,半个影儿我都没见着,这番他终于回京,我倒要看看,他说给我带回的大孙媳,到底在何处。”
第120章 与小世子说清
崔廷衍便不再问。
回了住处。
旁人都会为自家儿郎操心此事,就连在外征战的大伯父亦是。
佛堂。
常年陪伴在岑氏身边的钟嬷嬷从堂里走了出来。
面色不好,摇了摇头。
“二郎,夫人说,不见。”
崔廷衍自知是这个结果。
“你可有将我的话全数转达。”
钟嬷嬷怕他听了难受,说话已是委婉,叹了声气。
“二郎,夫人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这种事上,分不出过多的心思去操劳,夫人说,婚娶一事,全凭你的心意,若你钟意,怎样都好。”
若他钟意。
崔廷衍一道孤月面色,在寂静夜里,凉凉如水。
“若我不钟意呢。”
钟嬷嬷愣住了,小世子怎会说出这个话,“二郎,你可是对老太君挑选的这门亲事不满意,你若是不满意,不如修书一封给国公爷……”
“不了。同母亲说,我这厢就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她。”
“哎,好。”
钟嬷嬷应下了,可也知道,不管小世子什么时候来看国公夫人,夫人总是不见的。
世子小的时候,便是这般不爱说话,一晃眼,都这般大了,眼看都要娶亲。
唉。
造化弄人。
*
李府。
李屈的伤有了缓解。
太子府柏甫慎身边的那位名医,今日下午来了她府上,似是在她府上长住下了。
就为了给李屈看病。
人是谁请的,自不用多说。
晚间李宴没用膳,吃不下一点东西。
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妆发,她也翻上了屋顶,看看北椋没事总爱上屋顶,要看的是些什么风景。
这一看,景色确实好。
不是她府里的景色好,是对面国公府的景色好。
两处楼阁,是两种光景。
国公府甚为繁荣,小世子的院宅,修葺的山水俱荣。
小世子。
小世子……
胸口闷闷作疼,伤口未处理,这些她也不想管,此刻,有些烦闷的心思。
北椋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
见她独自喝完了一盅酒,在她身侧坐下,一管横笛吹响,李宴才渐渐回神,手持着酒壶,转身望她。
待她一曲悲凉的曲声落。
李宴渐渐清醒。
望着北椋这副略显苍白的面容,眸中带笑:“北椋,康王身侧,那名剑客分明不是你对手,你为何说是她伤你和李屈,倒是那名持软剑的紫衣女子,她的剑法,与你同宗同招,就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是她伤的你,是吗。”
紫耄。
她二人的剑法早就各自分宗,融合了新的剑招。
却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北椋的音色比她的曲声还凉,尽管不想承认。
“是。”
这般,李宴不由得笑出了声,双手按向身后两侧,抬头望天上星空。
“荀王身侧能人辈出,你欲要报私仇,凭我一己之力,扳倒他上柱国,恐要费些心力。”李宴转过头来,望向她,面色转变认真,眼里再无嬉笑,“北椋,你去太子府吧。”
*
崔廷衍梳洗结束,在小书房案上看公案。
夜灯飘忽。
大丫鬟放了两盒糕点进屋,又从门里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倚书姐姐,世子爷今儿这是怎么了,又将自己锁在了屋内,连你也不让进去伺候。”
“嘘。世子爷今日心情不好……许是因为才去了夫人那里一趟。”
“唉,夫人是不是又不见世子爷,夫人她……”
两个丫头离去,李宴听得屋外的声音渐远。
挑开了盘子上的瓷花盖。
捏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国公府的糕点就是不一般,比别处的都好吃。
浅尝了一口,才觉,自己是有些饿了。
端起食盘,便迈开脚,往里走。
崔廷衍伏案,坐的端正,正在写什么东西。
写的入神。
待李宴一块糕点吃尽,再想捏另一块吃食,方低头,就听见案上有什么动静。
崔廷衍也不知何时便已注意到她到来,搁下了笔,愣愣地看着她。
面上,有惊,似还有喜。
小世子的神色叫李宴都快看呆了眼。
险些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他透着松柏孤劲的面容,仿似在看到她之后,眸里散出一阵霁月的光。
渐而发亮,渐而和缓。
李宴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一扫日间所有的不愉快。
手里摇着糕点:“晚间没吃饭,世子爷,你屋里这盘糕点,当真有滋有味。”
片刻后。
李宴吃着糕点,喝着崔廷衍亲手点的茶。
茶里有些月色星河图,李宴看的新鲜。
吃了两口茶后,不舍得再吃。
放下茶盏,也放下糕点,想找处巾帕擦擦手,对面,递过来一面洁白的巾帕,透着股暖香,李宴慢慢接到了手上。
随意擦了擦,放到了桌下。
面前的茶水烧的正旺,在寂静的夜里,散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望着他这张在茶盏前,仪态端庄,光风霁月的脸。
一时,李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娘子,我国公府守卫森严,你一届女儿家,夜访男子厢房,若传出去,便也不单单是有伤风化的一二事,你来寻我,有什么要紧的话。”一如既往淡漠的嗓音,细听才能听出,这音里夹杂的温和。
“要紧的话……”
似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只是有些事,必是要说开。
她散漫恣意惯了,重规矩不是重在此处。
他却不一样。
若此前说了什么话,引了他误解,总要说清才好。
她李宴,素来不喜欢欠人什么,也不喜与人纠缠不清。
这般想,她在房中见到他,又得点碗茶的好心情渐渐退去,一番心绪强行拨开。
脸色也认真了起来。
坐的端正。
镇定看着他。
“世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一为今日的事,谢世子解围,此番人前相助,我当记下这份恩情,来日回报。二来,深夜造访,我是想向世子解释另一桩事。”
崔廷衍静静地看着她。
李宴神色自若,“世子,早前我曾在荀王咸郡王面前言,愿为君下效力。这话不假,世子高风亮节,我倒也听说过你旧时的不少事迹,只那时,有意相托,心思固然不诚,世子拒我,我没话可说,今时却不同往日,我李宴若被人拒过一次,也断没有再舔着脸一而再再而三相求的道理。
感念与世子结识一场,深夜来访万分不合礼仪,却是最后一次。世子为我李宴说话,将自身陷于不利之地,我唯有歉意二字可言,自今日后,我当谨记我与世子之间的这几分距离,再不冒犯,我自做我的南衙司使,世子必也前程无量,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不往来。”
说完这些话,李宴站起了身。
朝崔廷衍深深贴手弯腰行了个礼。
“世子,此夜今后,你我不识,无需交情,谢世子关照,宴,再不会劳烦世子,这厢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