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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全文阅读

作者:富安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txt下载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这个公道,我讨了

    京中登闻鼓已有三十年未曾敲响,今夕不知是何人,又再次敲响这方可上达天听的登闻鼓。

    京中,莫不是又要掀起一桩冤案。

    平头百姓敲不得登闻鼓,无有身份官爵效应,登闻鼓一响,堂下击鼓之人,必要受刑六十大仗方可进内堂承禀案情。

    遂以,登闻鼓三十年未响,不是稀事,倒是登闻鼓骤响,才叫一桩奇事。

    北椋握紧手中剑柄,心思不在登闻鼓上,只消一刻,自家主子还未出府,她便杀进这公府。

    登闻鼓鼓声不断,一声响过一声,北椋的神色抿成一团,有如肃穆之风。

    就在她下了决心要杀进公府之时,门口,忽闪出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她家主子,出来了。

    安然无恙。

    没有半点损伤。

    李宴确为无有损伤,损伤的自另有其人。

    然而,北椋却发现,自家主子面上的神情是没来由地悲寥沉重。

    仿似,她方方去处理了一件有关生死之计的大事。

    “主儿?”北椋因而缓了声音。

    李宴走出了颍国公府,转身回头,又望了眼公府门头的牌匾。

    从今日起,他便不再是开国功勋府邸,满府上下,辉煌难就。

    明日再望,又不知是怎样光景。

    颍国公,父帅昔日最受爱重的军将,你自一路走好。

    李宴从腰间扯了一块白条布,慢慢绑在了胳膊上。

    北椋顿时惊骇,军中常有如此做法,那是在祭奠死去的将士,主子是为谁祭奠?

    李宴未留给北椋一句言语,沉着面色翻身上了马。

    “登闻鼓响,满城公道涌济,北椋,有没有胆子陪我走这一遭,且去看看,那是何等英雄人也。”

    北椋内心震撼,燃起一股说不出口的激动。

    “自当誓死作陪。”

    叫人惊奇的是,那方敲登闻鼓的,却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只是一年纪在二十来岁上的妙龄女子。

    李宴却见过她。

    那日谢府词会,她一手北调琵琶奏进她心里,此后,对她有些印象。

    登闻鼓停。

    江平娘在门前长跪不起,手持状词,声声戚戚,状告惠州庆郡主之孙赵达,告他迫害她一同生长大的姐妹,抛尸荒野,焉有证词证书各一份。

    她也要告赵达。

    此前何月芜一家便是在京都状告,告赵达谋占农田,害她丈夫性命,这才遭至杀身之祸,祸及西城片区百姓,今尔死去一个何月芜,又来一个江平娘。

    登闻公案外,围观百姓激愤,再消难平。

    为江平娘抱屈,为日前勇告赵达的何月芜叫屈,天下读书人,西城受灾区,谁堪负其重。

    百姓何以没有怨言,这世间的公允,便是这般吗,麻绳专挑细处断,一路奔赴入京的何寡妇一家,生平未做过一件坏事,却被天灾压迫,死于洪灾废墟中。

    她的冤案,谁人能替她计。

    今有江平娘,勇敲登闻鼓。

    惠州赵达,便是天王老子来,你也得受训接案。

    “接状!”

    “接状!”

    “请公案大人接状!”

    门口百姓喊成一片,李宴立于马上,遥遥相望。

    天下百姓最信以仰赖的京都,它也不只是有如面上瞧见的繁盛,天下最公允之处,莫过如此,若是连京都都不接状,又叫这天下的百姓如何敢诉冤案。

    惠州赵达,是一方引火索。

    天下各郡,诸侯王公,所有藏在暗处的黑恶,也是时候该反反水。

    这事李宴看的明白。

    何月芜也罢,江平娘也好,背后迫害有皇家作保的赵达,此番事起,牵扯的不会是一件因果。

    王公私扩良田,若是叫天下各路的良田,皆被公家侵占,天下百姓如何抗灾抗洪,如何生息。

    每年数以万计的灾民南迁,这绝非是一个盛世该有的征兆。

    到这里,李宴才明白崔廷衍之思。

    崔小世子,怪道东南言说,他是大义之人,有为生民计之仕怀。

    若一个人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那他必是这世间最英伟之人。

    西城百姓请待,尔等之死,不会含冤。

    轰动朝野的粮草侵占案,顷刻必至。

    我辈,为扫平贪佞,定当义不容辞。

    “北椋,持剑开,随我闯一回鼓上公案!”

    北椋霎时坐正,反应过来后,面上端的欣喜慎重。

    “是!”

    公案接了状,依例,先仗责台下人六十大棍,江平娘稳着脚步走至受刑台,面上无有一丝波动,坦然趴下。

    当大棍仗到第十三棍时,江平娘不堪其痛,已然半昏过去。

    台下百姓哀恸,全然哄闹开,眼睁睁看着含冤之人被仗责痛晕身前,一时间,民怒再次激愤。

    更有甚者,已经朝公案里扔白菜叶子,砸鸡蛋,眼看门口闹成一团,不好收拾,公案座上,接状词的大人着手吩咐衙吏关上大门。

    大门被数十衙吏推着关上,门口拥堵的百姓一鼓作气拼了命往里闯。

    这扇门若是关上,今朝晕在公案里的江平娘会不会被仗死都难说。

    “狗官草菅人命,我等读书之人,进京修学,为的不过是一个生平苍生计,江平娘一案恸我,天下读书人,拿起手中力气来,随我推翻了这公案大门!”

    天下往往情绪最为激动之人,为百姓身先立足之辈,当属读书之人。

    任谁,瞧见西城灾区,百姓一度流离失所,前有何月芜状告公堂,后有乐府歌伎上敲登闻鼓,听得这样的消息,还能够坐稳席面,不为其动。

    登闻鼓一响,已然吸引了数百城民,眼看公案之外的空地上,人是越聚越多。

    李宴便是下了马,也挤不进。

    北椋手持剑柄,少顷破开一条道路。

    众人皆回头来看,只见从台下走来的,是两名白衣女子。

    女子形容肃穆,有一剑客贴身跟随。

    有眼尖地,立时认出了这是谁。

    这是李家娘子。

    是余安巷的李宴。

    是在嘉道王府舌战老王爷的李家后代。

    “是李家娘子!”

    “李娘子!”

    众人纷纷让道开,李宴不废一分力气,走至了公案大门处。

    大门被内里衙吏全身抵住,内外你撞不开,我关不紧。

    李宴行至门前,北椋只消拔出手中长剑,一个剑招之间,大门顷刻破开,数十衙吏皆被弹破。

    道路清退,李宴便就这般孤身闯入了公案之内。

    撂高手中长袍,单脚踏入。

    朝廷,冤案,惠州赵达,你皆奈我何。

    这个公道,我讨了!

    门口闹出轰动,案上审案官员大惊。

    “堂下何人,竟敢擅闯公堂!”

第92章 振动四方

    北椋的剑招无人可挡,区区几个只能提棒的衙吏,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李宴行动如风,立着身子直入公堂之上,在受刑的江平娘身侧站定。

    “在下李宴,闻说本朝律法,受登闻鼓仗刑者,非一日堪受尽,今我要带这江娘子离去,还望大人海涵。”

    “大胆,尔等擅闯公堂,违乱本官治下,这公堂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左右,给我将此女拿下。”

    想来,李宴自在京都行走后,听得最多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她凉薄透出一声笑。

    “大人,你今日要作对的,不是在下,而是这门口争相聚集的禀义学子,是这满城的百姓,亦是朝廷予以天下的一个公道,今日我要带走的,也绝不是区区一个含冤的女娘子,而是受冤案牵连,这世间中仅存的一抹正气,这最后一个敢死敢豁出身家的详证,你如何阻拦得住我出门。”

    座上官吏闻她一言,全身有如松软,望向门口奔涌着淌进的百姓。

    终松了口,抬高手,左右挥了挥,长叹了声气,嘱院中衙吏放她三人离去。

    自古言论民生动荡有如舆论,哪个朝廷大官经得住。

    此事,他自当尽快上书禀明官家来断。

    李宴横抱住被仗责虚软昏睡过去的江平娘出公案大门,怀中女子脱力,勉强睁得一丝眼。

    迷乱间,只瞧得见一抹白衣倩影,连抱住她的女子面容,也都丝毫瞧不清。

    李宴低头望她。

    见她还存着一口气。

    “江平娘,莫要慌乱,属于你的公道,它终是来了。”

    分明睁不开眼,这一刻,却离奇地辨认出,身边之人在说些什么。

    她说。

    她的公道来了。

    好。

    如此,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单手即刻脱了力,瞬间垂下,迷糊的双眼也彻底含闭了下去。

    李宴蹙紧了眉头,抱着她柔弱的身体到了门口,闯公案的人皆让出一条清晰可探的路。

    站立高台之上,李宴放眼朝下方望去。

    一道阔声振动四方。

    “诸天气浩荡,我辈日兴隆,敢问天下诸公城民,何为道,何为义,何为礼?”

    “今我李宴,不过一介布衣尔,孤身站于高台之上,欲指皇天厚土为盘,借青霄星野为阵,试与皇权比天高。”

    “一城兴亡,匹夫有责,江娘子之案,吾欲承天下万民状书,接重灾饥民苦诉,定尽己之全力,为惠州百姓所遭冤案讨个公道,诸位请待,天听已达,今日之事,江娘子休养,吾将接回李府,自当一人承受,若有眼齐不顺,不欲争锋,谋害利益者,大可来吾府上,吾将日夜枕旦,恭候诸位。”

    “还望这满城的高官士大夫所明,天有不公,必有横灾,西城洪灾,即是上天的警醒,也请诸位牢哀,今日之登闻鼓前江平娘,必是明日诸户千千万家之儿郎,京都繁荣之盛昌,何敢掩盖城都之外的哀鸿遍野,百姓怨恨种相,历来的官宦朝野,是否能为今日之事,给个持明说法,我李宴,将休沐三日,坐府以待。”

    “北椋,打马,回府。”

    李家娘子抱着登闻鼓前的江平娘上马离去,众人皆为她让开一条道,目送她远去。

    人满为患的公案台下,马车拥堵不进。

    远远的,崔廷衍半挑开帘子,瞧着李宴孤戾正道的身影,久久未堪落帘。

    她素来如此。

    从前听说是一回事,今日见到又是一回事。

    旁人不敢做的事,她要做,旁人不敢主持的公道,她敢承,旁人言骂的诉词,她也因而从不过眼。

    对月遥望着李宴踏马进入街巷,深感佩服。

    敬意不下。

    “好个李娘子,竟能说出这般话!”

    叹。

    他身边贴身跟随的侍从,如今也知她之秉性。

    闹得满城皆知,此般张扬,究竟是为过,还为志,难以定论。

    身上箭伤未好,崔廷衍思虑过多,牵扯痛处,咳了数声。

    “打道,回府吧。”

    “是。”

    然则这李家娘子的张扬,却远不止于此。

    …

    皇城。

    崇政殿正门外。

    官家今日修道,内阁朝臣皆无事不奏,崇政殿正门紧闭,殿外安静如常。

    只今日,却有了大动荡。

    皇城外登闻鼓响了三刻才落。

    立时有诸位文官无诏上表,官家不得已从道观归于书房。

    留在偏殿的诸位大臣只等官家传召去崇政殿候话。

    小黄门忽一路快跑,从偏殿穿过,跑至官家书房,同官家身边第一贴身内宦高公公传话。

    众大臣眼观八方,只瞧见高公公作惊吓状,难得的慌里慌张,转身立时去了书房深处。

    小黄门紧急传话。

    此消息在皇城内盖不过片刻时辰。

    顷刻又在皇城内外传遍。

    传。

    颍国公披发素衣,跪至崇政殿外,承罪书,诉罪己诏,上表天书,主动伏案自首……

    …

    颍国公崇政殿外认罪,此消息霎时轰动朝野。

    现下没谁能坐得住。

    这事听起来既荒谬又可笑,一个半截子快埋进黄土里的老头,跑到中宫殿外认罪。

    “他是认的哪门子罪,有这精力,怎么不给自己打副棺材板。”

    “程家是人都死绝了,拦不住他一个年迈昏聩的老太爷,嘉道王府没乱,西城灾变迫在弦上,他这个时候跑去认他娘的罪,是要置一条船上的人如何,给本王提刀来,本王这就去大狱解决了他!”

    荀王在府中大发雷霆。

    此事已经不是怒骂两句可堪解决的事。

    满府上下,一屋子谋士皆都缄默不言语。

    颍国公殿前认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西城浑水太深,官家第六子荀王已连夜三次被召进大殿。

    三皇子康王将要提军功归京,西北大捷,这档口上,他座下诸侯王公一个一个牵下水。

    西城一事,已动惊朝野,现下又冒出个毫无预兆伏罪的颍国公。

    荀王暴怒,提刀要入大狱,府中谋士却预感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数。

    “殿下,西城受灾一事,太子攀咬康王,官家却只传殿下进宫问话,不下令至刑部,未召皇城司首司入殿,无非是因康王不日将要归京,此番西北大捷,这乃是西北两相之役,十年来首次获捷,仅凭他东宫和京中这些文官,难以撼动康王分毫,此时殿下要做的当是稳住阵脚,在下现要与荀王您道的,才真真是一件令人慎思极恐的事,殿下知晓颍国公入殿伏罪前,何人出入过颍国公府?”

第93章 查案

    “何人?”

    “都说天下谋士,半自出入祁连山,京中有位大出名声的女娘子,登闻鼓前挑衅皇权,嘉道王府门口气煞老王爷,这人,殿下不会不知。”

    荀王深深拧眉。

    “你是说,颍国公入殿前,和那李宴见过?”

    “正是,前后一个时辰功夫,这李宴单马登至,孤身出入府邸,臂挂一管白锦纶,出公府后,扬马便朝登闻公案而去,前后关联,殿下当真不明白?”

    荀王松了手中的长刀,面上释出一丝嗜血的狠意。

    半晌,狠狠咬住口中长字。

    “祁连山!李——宴——本王真是小看了你!”

    李府。

    李宴方从坝上回来,未带回来任何有利的消息。

    李唯二来传话,李屈抢修河道未及,和坝上的少尉一道跌入了河道里,李宴亲去了一趟,没在坝上见着打捞回来的少尉尸体,也没寻着李屈的身影。

    此关节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只她心中隐隐明白,坝上失联三日,河工连半具尸身也未打捞上来,人多半,是没了。

    将将回府,就见管事愁眉不展,说家主唤她即刻就去大厅。

    李宴一身疲惫,既抱回了江平娘在府中,如今整座李府都陷入了一种莫有的危机之中,但凡她出门,都不会再带人,只留下北椋坐守府宅。

    李府三日未见动静,指不定尚在京中的上柱国荀王在下一盘什么棋。

    毕竟,那可是为了要一纸密卷,都敢当街刺杀魏国公府世子的狠人。

    要她的命,又有何难。

    奇的是,她在街上行走,却并未碰得一件杀祸。

    就在这三日内,李府平静如水,江平娘重伤留得最后一口气未醒,朝中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崔廷衍携密卷上书。

    此案较之三日前,趁着颍国公轩然大波的震动,掀起的已然是场不见血雨的风浪。

    李宴就等一个消息。

    等朝堂上亲令的刑案官员来她府上提人。

    “去和家主说,这几个月内,阖府上下除我外,皆闭门不出,此事我已接下,他担心无用,当务之急,还是留意着李屈的动静,记住我的话,无我令,谁敢擅自出府,阎王殿下地府等他,此外,李府闭门,概不接客。”

    李管事骇极,连声应是。

    三日里,李府的大门都快要被络绎不绝来喊威的百姓叫破。

    李管事一面担心,一面又觉着,大小姐是不是过于谨慎,门外百姓人人都说大小姐是当世英雄,她为何在短时间内,召集府上家丁,里三层,外三层,将李府如铁桶般围住。

    这都不是他该思索的事,只大姑娘说的,全都照办便是。

    李宴回了棠花阁。

    府中采买严格,各院中的吃食开始紧张。

    若说谁没有怨言,李宴自是不信。

    就连阿朱,她素来不懂外间事,但听说自家姑娘这番举动,将登闻鼓前的江娘子抱回了家,现下又在府中如此做派,她委实不明白。

    “姑娘,你何苦来,既觉着将江娘子带回府危险,又何必在人前唱热一回,你是赚得了名声,可算是害苦了我些个,今儿米汤只有这半碗,给各院都分了去,明日我看姑娘你吃什么。”

    阿朱委屈。

    李宴一口气喝完米汤,擦了嘴就往书房去。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今还有口米汤吃,就知好吧,等明日你家姑娘我不管不顾起来,府里人还活不活得都难说,我就是这般莽撞,我看你奈何。你也学得家主一样的说辞,极好,既是怕,紧着洗手去三姑娘四姑娘院中,也别伺候你主子我了。”

    “姑娘,我这几日没有哪一夜睡的好,你快别吓我了。”

    阿朱心里难受的极,忽听见外头从屋顶上传来阵阵笛声。

    知晓这是北椋在屋顶吹笛。

    李宴听得笛声,抿唇笑了声,继而去案上开始书信。

    笛声响了一炷香的功夫,响彻李府,忽而中断。

    停了下来。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笛声接着一炷香前的尾音续而延绵开来。

    李宴听得笛声,摇摇头,手中书信未停,半晌后,笛声未停,书案上的灯火却影影绰绰。

    李宴顿时锁眉。

    就在那道身影将来之际,以笔作招,和来人过了两招,从案上转了出去。

    金樽咳嗽了一声,他伤还未好。

    “不打了不打了,甩了我一身墨,李姑娘,你家北椋好生厉害,一炷香的功夫,解决了七八个黑衣探客,险些连我都算在了内,你听,她着实淡定,又吹笛呢。”

    李宴将毛病搁回案上,到架上水盆边洗了把手。

    “谁派你来的,你家世子叫你来传什么话。”

    金樽真觉同她说话一点也不费劲。

    “世子爷说,官家震怒,此案需在康王回京之前办完,已命二省三部协查此案,我来的刚刚好吧,大理寺已着人往你府上来了——”

    他话刚落,外头一片灯火嘹亮,叫嚷声响起。

    “大理寺查案,证案人在何处,李家娘子,请速速出府!”

    李宴撇头,擦了擦手,望着乖张的金樽笑。

    “你何不来得再早点,是学的你家世子吧,样样都赶着趟。”

    …

    江平娘人未醒,已被带走。

    李府封了整整十日。

    十日闭。

    府中大姑娘才叫管事正常解禁,放府中一干人等自由出入。

    这十日。

    是京都官吏此生遭遇最为阴暗,低潮的十日。

    京中禁军教之以往三倍在街上日夜行走,各路军马来回穿巷,百姓不明,只见得一路路的兵马往城外去,又见得哪户高官王侯家被官吏抄了家,一扫就是一片,一抓,就是一整户。

    朝中震荡,此刻人心惶惶,谁能坐得住。

    谁也坐不住。

    就连李宴也被请去大理寺喝了两回茶。

    确保江平娘还留着一口气,她便也从大理寺退了出去。

    李宴身处朝野之外,自是不知朝堂之上,各路党争的系派是如何争锋相对,如何杀的面红耳赤。

    便也不知,大殿之上,崔家世子,一席密卷在手,只杀的朝堂上下,再无风声。

    此番。

    崔家世子的名号比李家娘子唱的还响。

    人人都惧他,人人都闻风丧胆,却不敢擅自妄动。

    粮草案牵扯全国上下。

    回京的路上,李宴有那么一刻恍神。

    此事进行的如此顺畅,崔廷衍也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交出一纸密卷。

    魏国公府和上柱国,两府分门而立,乃是朝中相互制衡的派系,崔家却独独派个小世子去说案。

    这一切是不是太顺了。

第94章 是个好去处

    崔廷衍不傻,倘只是为了生民计,何苦忍到今日,何苦执一方密卷,忍到东窗事发,到难以遮掩之地再动手。

    崔世子查案,既无官无职,却掌握天下情报。

    他背后。

    怕是有人。

    且不可小觑,背后之人,只有一种可能。

    唯当今天子尔。

    呵。

    她到这会儿才想明白。

    勋贵占田,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也好,康王也罢,不过是这趟浑水里的两条帆。

    真正圣明的人,在暗处藏着呢。

    因而想通这一切,李宴也不急着去国公府求证,崔廷衍拖着病躯,焉能忙的不着家,就凭他这份意气,她断不能数落他什么。

    一个月后。

    这场肃清勋贵,震惊朝野的粮草案,终于见明。

    李府,阖府安静,整月里,却只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月前宋老太太的大孙子宋新成因为一笔烂账,和人起了冲突,当时赔付了银钱,这几日,那受伤的受害主,久伤未愈,人霎时没了,对家将宋新成告上了府衙,人这会儿已经被带进了衙门。

    另件,坝上来消息,就在李宴要给李屈办后事之际,那头说,人寻见了。

    李屈为护坝上的曹少尉,和他跌进了河道,在下游飘了数日,一路飘出了城。

    他受的伤不轻,曹家公子却命悬一线,为修养保命,便寻了户农庄歇了好些日,待身体好些,才托人送信进了京。

    后者远比前者喜庆。

    李屈回来这日,李宴还特意在门口迎他。

    他被人抬着回来,李宴给了抬人的小吏一人一锭银钱。

    送李屈回他的小院。

    李管事高兴归高兴,但老太太那里。

    “大姑娘,府中账上亏空,乱成了一锅粥,各院的日子不再好过,家主这几日为宋大公子的事奔走,您要不要去后厅见见家主。”

    李宴摆手摆的极顺畅。

    “她老太太不是有本事吗,什么事她不能张罗,全天下的事,我看,就没有她不会盘算的。去什么后厅,免得给她老人家帮些倒忙,去转告家主,正经的儿子在这里,宋家的,到底不是一个门姓,叫他千万别出错了力,认错了真儿子才是。”

    大姑娘话里奚落的意思重。

    李管事自不敢原话去传。

    那头,李醉山却知晓了李宴的态度。

    仅一个月的功夫,他瞧见了他这个女儿的真本事,在外不畏人言,在内无人敢道她一分。

    好啊。

    这个女儿养的出息。

    李醉山气的在院中买醉。

    李管事又将消息传到了李宴耳中。

    李宴刚安排好李屈,了解他除了腿伤,也不过是些小疾,现下昏睡,是因几日没合眼,左不过修养一个月便能大好,因而也放下了心。

    听完李管事的话,从房中出来,又在门边看见面色虚白的李淑。

    唤她。

    “淑妹,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

    府里都说,自方姨娘病逝,三姑娘似是傻了。

    李宴也觉着差不多。

    她现下较一个月前好了不少,会应话,会见礼,可就是不大爱说话。

    “你兄长没事,养养也就好了……是不是许久没出门了,五月端午在即,外头热闹着呢,李管事,你安排安排,书屋的课停上一停,唤李朝带三姑娘四姑娘去樊楼转转,一应开销,走我院里补给,去办吧。”

    李管事应下。

    李淑不爱说话,睁着两只懵懂的眼睛望着李宴,发愣。

    李宴今天心情好。

    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傻丫头,进去看看你兄长。”

    *

    魏国公府,棠理居。

    楼台香榭,烹茶煮酒。

    事涉粮草案的上报官员皆已被捉拿归案。

    康王三日后归京,此事也当告一段落。

    国公府是难得的一方净土,崔世子的棠理居尤是。

    案上,烟香浮动,崔廷衍执棋子落盘,嗓音深厚。

    “居士想好了?”

    于他对面。

    蒙他唤一声居士雅客的易安淮拨动手间长袖,落子。

    不答他的话,只与他分析时下朝局。

    “康王三日后入京,东宫大动作才即,这摊浑水不好插,世子真觉得你能置身事外?”

    崔廷衍自诩高风亮节,贵为功勋后嗣,素来深入简出,然蔚为魏国公府世子,又岂能真的置之度外。

    “居士何出此言,我之身份,如何撇清,做个悠闲郡王非我梦中乡,我在朝堂之言,居士未曾听说。”

    “是啊,谁人不道你俞平君乃是京都世族清贵之领袖,谁人不敬你魏国公府的世子尊位,固然尊贵在前,却未必安宁,依我看啊,国公府虽面上宁静,却不是最佳的庇佑之地,我当另寻一处僻静之地以护自身周全才是。”

    崔廷衍静而无声,收子。

    “居士是已寻好新的去处?”

    易安淮仰靠在架上,持起一边的茶盏喝茶,眸中,顿时清亮。

    “世子当看得清时下明局,祁连山谋士入京,非是你我能敌,李娘子之才,世子怕是不会不知,这事在京中传作,此女单挑郡主府,一人一马一江湖,短短一个时辰功夫,便令颍国公伏案,这招岂不是一剂胜路,若非伏案,官家见主动认罪在先,又念其昔年功苦,又岂能保得住阖府十六岁下的孩童生路,只许以庶子流放,这便是流了些血脉。她之才气,世子你服也不服。”

    崔廷衍神色潋动。

    从前,初出京都的崔家世子,最是瞧不上祁连山上来的江湖术士。

    直至。

    “世子听我一言,李娘子初势已现,此人有帝师之才,祁连山曾明言,座下弟子从不轻易出山,素来只辅帝君,我信此言胜权邀,此人,来日,必是京中一员猛将,贵将,只等她来相邀,我何不亲身前往,岂不省去这许多事,快哉也。”

    崔廷衍手上动作停顿。

    她说的确是李宴无疑。

    李娘子才气,京中哪户官身不晓。

    淡然失笑。

    “自是,原居士寻的下家是李府,是个好去处。”

    易安淮仰天笑出声。

    “能得世子一声叫好,当是易某所求无错,世子预估,这李娘子会归于谁之部下,京中风云难测,她又会是谁手里的一把刀。”

    “世子,你有无想法?”

    想法。

    有是有些,却不是很深。

    “人性难透,先生一路自去,且替我试探一番。”

    易安淮再度笑出声,落子见败。

    怎么囫囵个间,他就败了。

    棋品见人品,崔世子隐藏至深,从不肯轻易与人相交。

    易安淮感慨。

    “你啊你,就这点,反比不上人女娘子,心思过深,先生我是一万个也猜不透。”

    …

    …

第95章 祁连山才子入京

    粮草案落幕。

    密卷上下数百位官员皆被抄家处死亦或流放。

    无一幸免。

    只一位。

    密卷上的首位,上柱国。

    这人稳坐中台,粮草一案,他位于密卷之首,却半点无有牵连。

    此事说来不可笑,又是在预料之内。

    西城筹建,这几日又发生了些大动静。

    朝廷中一时拨不出银钱,京都第一豪商卢家老太爷大手一挥,捐出三十万两白银用于灾区重建。

    此事堪比得上又是一件轰动京都的事。

    卢家莫不是倾散家产来建造西城?

    此乃壮世之举,卢家太爷卢永道遂以被官家亲赐了牌匾,举家赏了恩典。

    西城这几日恢复建造,李宴绕马从西城一路绕去中街。

    身侧,北椋这几日是一贯的面色,冷面低沉,郁郁寡欢,李宴自是知晓她的心事。

    “北椋,西城重建,鼓动商家助资捐献,你道是谁的主意。”

    这几日,京中都传遍了。

    东宫太子仁善,哀西城百姓困顿,往西城都亲去了好几遭。

    为造西城恢复以往生机,他没少出力。

    联合诸位大臣商脚捐献,将自己都累的旧病复发。

    此一番,更是收获了不少民心。

    “此事在民间也有耳闻,东宫太子费了不少心力。”

    “是了,太子此举甚妙,你可看出什么名堂。”

    北椋看不明白。

    正是看不明白,才会一连几日面目阴沉。

    上柱国贼首活得康健,她恨不得提把剑,杀进他老巢,亲手解决了他。

    什么也看不明白。

    主子言,东宫构陷三皇子康王,现下却能将自己摘的干净。

    岂不是惺惺作态。

    不过是些朝局的作秀,什么累病,筹资,重建西城,既有如此良心,何苦毁了西城数千百姓。

    “属下,看不明白。”

    “你看不明白的,又岂是这一点,我且告诉你,上柱国为何会平安无事,非是康王要保他,而是魏国公府必须保他,康王如今党羽丰满,他乃是官家最器重的西北大将,早年便亲随着官家在关外打仗,一手箭法皆是官家亲授,上柱国亦是他国丈,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官家这些年为何会壮阔亲王的势力,你能想出其中关联?”

    “但听主上详解。”

    “我们这位官家是个胸中有墨的主,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确实没人比她更为了解他,昔年,他也不过是个只知晓跟在她马后的小世子,就和崔廷衍一般,比他年纪小,八岁起,就嚷嚷着说要和她学箭,他那手箭,还是她亲自教的。

    “朝中,随着先帝打江山的武将所剩不多了,震赫朝野,留待京中,一门抵三门的世家武将,尚只有魏国公府崔氏一门一家,崔家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府中子嗣,早年不论男女,皆派出征战,就你知晓的,太尉府,崔家,光是将军,就出了多少个,太尉大人又是有多少年没回京了,别看现下崔家煊赫,其实现下这崔家啊,府里反而空荡,正儿八经尚在京的男丁,一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你说是也不是。”

    北椋探寻情报广。

    她是知晓的。

    “崔家男丁,留待京中的也不过是魏国公府的三兄弟。崔世子的两个弟弟,似是很不争气。”

    崔廷衍两个弟弟如何,倒也不是关键。

    崔世子一人顶一整门却是不假。

    “上柱国之所以无事,我猜,必是这密卷上交之时,有了损坏,不偏不倚,将将划掉的,乃是他上柱国一人的名姓。”

    北椋握紧缰绳,神情紧绷。

    “想不明白崔世子为何会这样做?”

    “实在不明。”

    “巍巍天子,素有两相权衡之策,崔氏满门武将,功勋卓著,朝中谁人能与之抗衡,唯有上柱国尔,官家断不会只叫崔家一门独大,崔廷衍深谙此道,他呀,谨慎着呢。”

    北椋沉默了很久。

    片晌后的片晌,李宴缓马走在前头,回头来看她。

    “心里很委屈,很是难受?来京一趟,抱负未成,现下可如何是好,上柱国未死,你入京的计划是不是全乱了?”

    北椋霎时抬起眼。

    神色颤抖。

    震惊不小。

    李宴笑:“我为何会知晓?”

    北椋埋头:“是。”

    “你也太小看我,这世间,还有能瞒过我眼的事吗,你行事目的,桩桩件件,可撇的一点也不清啊,现下说来,当初密卷一事,说不定,我也是中了你的圈套。”

    北椋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却原来,主子全都知道。

    李宴挥动手中马鞭,轻拍她座下马身。

    “终究是计划有乱,那就在京再留些时日吧,泱泱蛀虫,早晚是池中之物,跑不了,你也别灰心。”

    北椋盯着自家主面上看。

    迟迟回不了神。

    她的心思比海深。

    却只叫主子一眼就看破了底。

    李宴不等她应声,拍了马只往前头去。

    夕阳西下,落下两道骑白马的身影。

    北椋在震惊中找回自己,追着自家主子近去。

    有一件事,还想问个明白。

    “东宫惺惺作态,前后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既懂得如此谋算,为何不早早向康王出手。”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李宴立时停住马。

    “因为,这月之前,东宫决策,乃是东宫太子一人所断,这月之后,西城筹建,民心所向之举,皆是有人在替他出谋划策。”

    “何意。”

    “意思是,那人,入京了。”

    不早不晚。

    入京的时机刚刚好。

    “谁?”

    谁呢。

    李宴摇头止不住笑,面上神色却显见讳莫。

    自是你家少主要你入京真正寻的主。

    东宫太子今后的谋士,与崔廷衍齐名,并称举世四公子,排在第二位的那位江湖人士。

    她的同门师兄,威望名扬中原的祁连山才子。

    人称,遥昌君。

    ……

    李宴打马归府,自从府中中馈钥匙从她手里拿走后,她便不欲管理后宅一应事宜,却大致知晓,这李府,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中看不中用。

    内乱外债,只需轻轻推力,即刻击垮。

    这个时候,急需人拉上一把。

    李宴却不欲出这份力,她倒要试试不战而屈人之兵,有能耐的老太太是怎样来求她。

    遂以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问李管事,老太太她那大孙子在牢里死了没。

    李管事回说没,家主托关系将事情稳住了。

    李宴觉得疑惑,李管事又说,“大姑娘你如今在京中很是有些名气,主君去府衙问话,官差都知道是咱们家的人,像是极为顾忌。”

    好嘛。

    到头来,她这点名气用在了这上头。

    李管事紧跟着她,又道:“大姑娘,你日前托我打听给诸位姑娘公子请的师傅,很是难请,不过,今日里,咱家却来了位神仙,不请自来的活神仙,人就在厅上,直候着姑娘你回府。”

    能叫李管事道出活神仙的称谓。

    “什么来头,是男是女。”

    “是位将将才三十出头的儒生,说是曾在白鹿洞书院授过课的大庄,不请自来,听闻我府上招纳讲学师傅,特来应课。”

    李宴停住脚。

    惊讶不小。

    “在白鹿洞书院授过课的儒生?”

第96章 凭她也配?

    天下最为讲究的学院,各地诸生齐聚的首府书院,既是在白鹿洞书院做过授课的师傅,那便是入国子监也是使得的。

    来她区区一个寒门破户,意欲何为?

    李宴的震惊接着一阵,看到人后,诧色又是不小。

    这儒士好生儒雅,瞧不出来三十年纪上的模样。

    见着李宴从堂上出现,易安淮起身,持礼作揖。

    “在下辽东易安淮,见过李娘子。”

    她是要为家里这些不成器的小个们寻个真懂学识的师傅不假。

    可这。

    不请自来的儒士,是不是来头忒大了点。

    北椋在她身后悄声道。

    “此人来头不小,昔年我曾在少主宴上见过他,见他下的一手好棋,尚能与国手刘学士比个来回,姑娘掂量,是否慎重聘用此人,只怕他别有目的。”

    李宴静心,和面前的易安淮眼神交互。

    她从不是什么拘泥的性子。

    上门的买卖,她岂有赶人家的道理。

    管他有无目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见着不爽,那都是一个剑招之间的事。

    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分分钟要了他的命,可不是什么难事。

    顿时笑开。

    “今我李府生辉,易先生大雅,好见识,我当以市价三倍请先生入府,李管事,速去清间院子,为易先生长住做准备。”

    “先生,但请,明芦雅苑,为款待先生登门之喜,当许以薄酒相备,与先生喝个痛快才是,今夜,我定与先生好生畅谈,不醉不休。”

    易安淮知道她性子洒脱,不想,竟如此畅快。

    说话行事,比得十个当断则断的侠客。

    岂不令人酣畅。

    “李娘子,请。”

    李宴在家中的明芦和今日新请进门的西厢师傅喝酒喝了个尽兴。

    李管事却反复来传话。

    一说卢家小公子拜了帖要求姑娘一见,李宴挥挥手就打发了。

    “去与那卢衙内说,我不在府上,烦请他明日再来。”

    管事如是回话,片刻后,他又来传话,这回紧张些。

    “大、大姑娘,永康郡主府府上来人了,说是请姑娘到府上一聚。”

    也不像是请人的规格,来的人左右站满了门口,各个持刀立正,架势大的惊人。

    偏偏李宴最不惧的便是如此。

    “嗯,却是与那永康郡主有一笔债未算清,只今日她派人来的不是时候,我有贵客在府,可抽不开身,你去,打发了来人,就说,我这几日都不在京都,我呀,早先出城了。”

    李管事瞧着自家主像是喝醉了。

    万般无奈下,去门口应话。

    管事走后,易安淮为李宴倒酒,道话间不见一丝醉状。

    “登闻鼓公案高台,李娘子名惊四座,我今来府,短短一个时辰间,主下你便有数客相邀,某斗胆问一句,闻说永康郡主擅广纳名士,李娘子既有如此才气,那永康郡主又与李娘子你同为京都巍峨之首的女骄娘,李娘子有无归顺郡主之意,倘若顺于郡主,我想这李门,不日必会飞黄腾达,有李娘子在府,荣耀亦是早晚的事。”

    李宴听笑了。

    他一个教书的,看的还蛮透的嘛。

    “先生高看我。”

    “我易安淮鲜少错眼看人,我知晓主下你胸有抱负,依我断,主下不日便会为郡主效命,只是时日的问题,李娘子,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儒士确实有些本事。

    说话句句不藏自己见识。

    到底是不设防于她呢,还是真的信任她这个人。

    李宴痛饮一杯酒。

    这方才真的是酣畅淋漓。

    “今夜与先生畅谈,感先生之高论,是为人才,我既不计较你前程过往,也不问你今后之计量。与我李宴共事,便是一点好,我这人心思阔达,有钱留着吃口饭,无钱放门生自且东去,先生不必忧虑我此后前程,也无需试探,我呀,现下就可给先生一句准话。”

    “管她什么永康郡主,东边来西边来的郡主翁主,不过一个区区藩王命下的郡主,就想为我主,凭她也配?”

    天下无人能为她主。

    她素来,只为自己效命,这世间的事,她说一,便不会有二。

    若不能够,必搅个它天翻地覆。

    从前是,现下更是。

    李宴持着杯盏起身,半醉模样,身形趔趄,撒满满一杯酒于亭下。

    任尔东西南北风,一道笑声荡阔了整间亭阁。

    “先生你瞧好了,这京都的风今后只有两股,一股,是朝中自这边吹来的,”李宴哗啦着手势,比作一阵风往这方涌,“而另一股,便是我李宴吹的,呼——”

    “定吹的满城花甲,满城尽带黄金甲,处处生花,处处生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椋靠在身后柱上,抚了抚额头。

    主子真是喝醉了。

    醉的不清。

    她都快看不下去,只等明日她酒醒,记起自己这番话,不知道要多羞愧。

    这番豪言壮语,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她是吃醉了酒说的大话。

    不料,座上这位刚入府一日的易大儒士,竟端坐了起来。

    双手持平作揖。

    朝壮言壮语,疯疯癫癫的李宴深深鞠躬作揖。

    北椋被酒风吹得清醒,顿时站直。

    有些心上的骇动。

    她最是明白人活一世,信念为何物,不知为何,她竟从眼下这不过才见上两面的陌生男子身上,瞧见了一件熟悉的东西。

    一股韧劲。

    一股和她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将要为之追随一辈子的信念执证。

    此人。

    也和她一般。

    有非要为,而必须为的事。

    …

    同是天涯苦命人。

    主儿,恭贺你再收一名亡命之徒。

    …

    粮草案过去已有半月。

    李宴在京中的名气,一日大过一日。

    府中的拜帖下帖较之以往多达十倍,雪花片似的往府里送。

    她这般名气过盛。

    原因有两点。

    一是,她自出名后,邀帖不断,却至今无有应邀,仿似待价而沽,并不为哪家所用。

    二是,康王回京了。

    曾派人也来李府请过李宴。

    这头一个原因上,她不应约,并非是李宴真闲得住,而是家里的事一日多过一日。

    宋老太太孙子未归家,她苦闹万般无用,这个时候,就是李醉山说个什么,李宴也是不会听的,所以那唐氏就整日到她院里闹。

    光是一人闹还不够,大娘子成姨娘也闹上了。

    无非就是库中账上,田铺庄上的事。

    以此,李府的管家钥匙因为负债不轻,再度回到李宴手上。

第97章 李屈求问

    自经手开始管起账上事。

    李宴就没一日顺畅过。

    不管不知道,细管下来才发现,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光是在庄上给大娘子收屁股债都花了不下五日。

    连北椋都笑。

    “清官难断家务事,主子你主外行,却不是处理内宅的一把好手,这种事,还需得要专门的人来办才是。”

    李宴偏不信这个邪,从前处理军中总务,她也没有虚的时候。

    不过是些过家家的内宅事物。

    软的来不了,她便来横的那一套。

    连着庄上铺上,皆换了人。

    里里外外,再没一个蛀虫敢闹她的事。

    来一个,她办一个,不信还真的治不了。

    如此一切事宜办完,已是半个月后的事。

    这半个月,她错过了不少京中传道的消息。

    就连端午,她都没赶上时候出游一番。

    现下事都已处理完,她回了府。

    手里抓了最后一件没断清的案子。

    “去把成姨娘叫来,我问她点话。”

    成姨娘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李管事说,今个儿家中几位姑娘出门游玩,在樊楼里受了惊。

    现下各自惊魂未定,四姑娘吓的最厉害,成姨娘正在忙着安抚。

    “受惊,受了什么惊?”

    “说是曾尚书家的公子在酒楼闹事,吓坏了家里几个姑娘,四姑娘想上前相助,被生生拉住,回来时,老奴瞧着四姑娘,似是惊的不轻。”

    曾尚书家的公子酒楼闹事。

    闹的什么事。

    能将李矜那个小魔头惊的不轻,可见闹事闹的不是一星两星的厉害。

    李宴摆摆手,打发李管事离去。

    和北椋往院中去。

    北椋道话:“曾尚书的三公子和嘉道王府的二公子早先就走得近,在京中没什么好名声,是顶有派头的纨绔子弟,常在京中行欺良盗娼之事,素来也无人敢与之过问。”

    “这般猖狂?”

    北椋点头。

    看来日后家中几个姑娘出门,还是得勤着注意些。

    毕竟这几个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倒一个赛一个生的水灵,又将是及笄的年纪,难保没人惦记。

    一打岔,李宴只好将成姨娘私藏外账钱的事搁置在一边。

    李屈腿伤没大好,她将将回府,便见他已到了她院中,似是有话说。

    “大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兄长这是有什么要紧事,你怎的也闲不住,不好好养伤,到处跑来跑去做什么。”

    李屈见她无心应付,跟着她往屋里去。

    “大妹妹,原来你都知道了。”

    呵。

    这还能不知道。

    她存心想与那宋老太太吃个苦头瞧瞧,家里这个有担当的长子却闲不住,腿伤未好,就与人托关系,将唐氏的大儿子寻人放了出来。

    只是死罪可免,到底免不了流放的罪名。

    毕竟那个被打的,没拖过去,怎么着也是埋了一条人命。

    “兄长有本事的很,老太太两句话,看把你腿跑的,你来我院中又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那老太太的事?”

    “大妹妹别奚落我,我是有两件要紧事要与你商议,还指着大妹妹你给我拿点主意。”

    李宴进屋洗了把手,指着李屈去座上先坐。

    而后坐到他身边,听他叙话。

    慧儿端了茶和糕点来,落下门帘又出了去。

    “头一件,是关于我述职的事,我在坝上和曹家公子有些过命的交情,他感念我救他一命,已经几次三番来请,说要调我去他身边做事。”

    李宴认真听着,见他停了下来。

    李屈慢慢又道:“曹家武将世家,家中子女众多,曹少尉是曹将军的第八子,他家身份显赫,我本不想与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架不住他盛情,有逼迫的意思,若是几次都佛了他的面子,恐他心里有些意见。”

    “嗯,兄长如何想这个事。”

    “曹少尉管的毕竟是河道的工期,我志不在此,这类留待京都的达官显贵,与他们身边做事,素来不自在,万般仰人鼻息,况现下大妹妹你名声鼎盛,我不好拖你的后腿,倘是给个少尉做侍卫,只会给你没面子。”

    他一个大男人,心细的很。

    李宴喝茶浅笑。

    李屈最是架不住她这样笑。

    “大妹妹?”

    “到曹少尉身边做事,半年前,这可是你寻都寻不上的肥差,你现下竟还嫌弃上。”

    “今时不同往日。”

    李宴撂了茶盏,道话干脆,“你既要寻我的意思,那我说,这是门好差事,你小娘刚去,白事之期,婚假难娶,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曹将军府府门森严,曹八子弱冠之年,能得少尉一职,也是有些本事,你莫要顾虑我,就尽管放开了手去干吧。”

    “至于那些顾虑,都是没必要想的事,虎门无犬子,这曹八子,早晚是要进军营的人,只是时候问题罢了,你又与他有救命之恩,这下不占了两全。”

    李屈沉思。

    “我是担心曹府是听说了大妹妹你的名气。”

    “那正好,曹家若是因着我,那更不敢亏待于你,你放心大胆去述职,有大妹妹我为你撑一万个腰。”

    往常别人说这个话,李屈都觉得矮人一层。

    可这话若是他大妹妹说的,他不光不觉得如何,反而生了满满的底气。

    “好,如此,我安可给曹少尉回话。”

    “嗯,述职的事说罢,另一件呢。”

    “另一件,其实和父亲有些关系。”

    “嗯?”

    李屈欲言又止:“大妹妹难道没发现,父亲在家的时日早已过了正常休沐假日,我托唯二去打听过消息,原来父亲因着我退婚一事,在青州的差事被彻底闲置了,怪道他初回来,有那样大的气。”

    原来还有这回事。

    可从未听他讲过啊。

    这小老头有那么点意思,见着儿子女儿个个比他有些出息,他只会在家生闷气。

    现下拿她不得,她又不如李屈孝敬,每日都独自个在怄气,却从未开口,向她这个做女儿的讨些什么。

    给她这个做老子的谋份像样的差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行,这事我知晓了,我心里有数,晚间一道厅上用膳。”

    说着,她往外唤阿朱,“阿朱,去给李管事说,今晚府里摆宴,好生热闹回。”

第98章 卢衙内府上做客

    晚间。

    宴是摆上了。

    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贵客”。

    这贵客,原下午就来了她府上,是李管事没通报,遂以晚间李醉山请着卢鸣到家宴上吃饭,李宴还心想,这可不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嘛。

    她正想寻着日子约他一见呢。

    府里几个姑娘却生了怯,外男入了家宴,自古男女有防,父亲此一番行径,简直是胡闹。

    却不想,大姑娘方进了厅上,却半分没有顾忌,伸手便唤。

    “卢衙内,别来无恙啊,来,这边坐。”

    大姑娘落落大方,席间吃酒交谈,样样自如。

    李醉山也高兴,与卢鸣吃酒,言谈间,都快把他当半个儿子看。

    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这两句话全叫李醉山印证全了。

    李矜撇着扇子,问李淑。

    “父亲这是怎么了,请个外男来家宴,如此不顾忌,是有什么企图,你知道父亲一向不与小辈这般往来的,还有这卢公子,瞧他那身穿戴,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李淑再没了从前有灵气。

    对什么都生不起兴趣。

    应一句,答一句。

    “不见得是父亲的客人,大姐姐也与他很是熟稔。”

    确是了。

    大姐姐与那人喝酒,那人没一杯落的,瞧着确实早就认识。

    晚宴落,各院的人都往院子里去。

    老太太今天抱病没入席,唐氏和宋氏在宴上,领着她家两个姑娘往回走。

    宋芽亲和史陵槐走在身后。

    宋芽亲频频回头去看。

    哪样都觉得怪。

    忍不住便要道两句。

    “咱们府里这大姑娘怎么跟个男人一样,吃酒说话,一点也差不于那卢公子,哪有半分女子的模样,还一贯说府里要些规矩,我真真是瞧不明白她。”

    史陵槐比她谨慎,这会儿还在路上,身边不时有来端盘子的女使。

    她不欲作声。

    宋芽亲觉得她不出声,瞧着很不爽,本一贯觉得她窝囊。

    “你怎么跟府里的三姑娘一样一样的,说话闷声闷气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你不赞同我说的话?”

    史陵槐仍不作声。

    被宋芽亲说的狠了,终才挤出一句话。

    “我母亲说,大姑娘比得上府里所有的男儿,她绝不是我们能瞧得明白的……表姐,我们快些走吧,已经落了母亲和姑妈好一截。”

    宋芽亲哼了声,不太高兴,到底还是追上了她的步子。

    家宴落后。

    李宴请卢鸣去台上喝酒。

    正逢易安淮在亭上作画将将结束,看见李宴来,与她垂首作礼。

    李宴从亭下经过,“先生仔细眼睛,多提盏灯,怕是还没用晚膳吧,我已叫人往先生屋里送了两壶酒,先生好饮。”

    易安淮颔首送李宴过路。

    才过亭子,卢鸣别说醉酒,这会儿他已经生了一百个心思。

    那人立眼一瞧,仙风道骨,玉树临姿。

    便是黑夜,也能瞧出与一般人大不一样的体态来。

    恐怕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是,言语不经意就带了些许的试探。

    “李娘子府中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实属藏龙卧虎,深藏不露,适才那作画的先生又是何许人也,想,不会也是从祁连山而来,是李娘子你宗门的师兄弟吧。”

    李宴侧眼看卢鸣,这人今日登府倒没打扮的多花枝招展,较往日已经低调很多。

    “什么人中龙凤,不过是府里一个教书的西窗先生,值得你留意,这边请,卢衙内。”

    一个教书先生?

    话虽如此,卢鸣却很是留了个心眼。

    来到台上。

    李宴设薄酒款待卢鸣。

    席间,李宴亲自为卢鸣斟酒,卢鸣觉担待不起,绕过身子来举起酒杯。

    “何烦李娘子亲自动手。”

    “要得的,卢衙内日日夜关注我李家的事,知晓我父亲在青州行事不便,特为他走了关系,谋了好差事,我父亲设宴招待,我再多敬你几杯酒那都是应当的。”

    如此,卢鸣便就受了她这杯酒。

    “李娘子客气,我虽不知你和我老祖父究竟有什么买卖,却也知道,李娘子是我家老太爷紧看重的人,他老人家发话,我敢不听命行事。”

    卢永道这老头,现在倒是会做事了。

    卢鸣虽看起来油腔滑调,做起正事来,却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从他言语上,确是找不出什么错。

    李宴笑:“难为你家老太爷有心了,你既到我府上来,我也同你见了面,你家老太爷除了安置我父亲差事一事外,再没叫你传什么话?”

    卢鸣啜饮着凉酒。

    视线望向座上的李宴。

    李家娘子,如今威名横贯京中,谁人不知晓她名姓。

    先前不明白老太爷为何独独对这李家的娘子上心,现下再想不明白,他也不用做这汴京的太保。

    放下酒杯,他神色间有些试探的意味。

    “李娘子果真爽快人,说话从不绕弯子,我家太爷确实有话叫我来问问李娘子你的意思,老太爷他问,西城灾变,卢府倾囊助捐,协建西城,此事,你觉得,他办得你可还满意。”

    李宴晃着手中酒杯,夜凉如水,杯中酒显出半轮明月来。

    少顷。

    李宴放眸望来,视线从酒杯中转去,唇角绽笑。

    “自是极满意,老太爷蔚为京都豪强,富甲一方,既会做事,又会做人,合该叫你卢家世代绵富,这般行事,我何来的不满意。”

    得李宴一句话,卢鸣心思通透。

    按照老太爷的说辞,李宴若是满意,那他便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这一回,换卢鸣持酒壶为李宴倒酒。

    “换某再多问一句,李娘子如今风头正盛,既师出祁连山,当不会只屈居一间小小的府邸,今后是有什么打算,坊间有闻,荀王有意招揽李娘子为府中门客,可有此事?”

    李宴望着手中满满当当的一杯酒,轻晃不至酒洒。

    “确有此事。”

    卢鸣神色顿时凛住。

    想听她细说。

    李宴一杯酒一口下肚:“莫说荀王康王,在京的王公诸侯日日给我下帖子,可从未断过,若不是我借着忙活逃去城外,当真是要被抓去席间做客去,如此,我可吃不消。”

    “那?”

    李宴放下酒杯。

    “近日却有一份帖子下的极是时候,我怎么也推脱不得,衙内,你猜,那是何人下的帖子。”

    李宴素来胆子大,能叫她也拒绝不得的。

    卢鸣霎时抬头。

    “东宫……太子府下的帖子?”

    “对喽,不偏不倚,这帖子下的,可真赶上时候了。”

第99章 太子府设宴

    太子府设宴。

    太子侧妃麟儿满月,邀京都显贵过府贺宴,邀的可不单单只有达官显贵,男客女眷,还有诸多名士。

    李宴送了帖子进府。

    退了脚,却不去小厮指引的男客席间,绕了个弯,径直去了后院。

    北椋跟在李宴身后,丝毫不意外自家主为何会这般行径。

    “主儿,你既去后院女眷间,那今日可有眼福了。”

    “这话怎么说。”

    “太子侧妃魏氏的堂妹你可曾听说。”

    魏家的。

    “和我那个二妹妹通政使司魏家有什么关系。”

    “有些关系,二姑娘在魏府有个长头的魏氏姐妹,此女乃是先夫人所诞,在府里那一支是大姑娘,主儿真没听过她名声?”

    一些个七拐八拐的女眷风名,她还真是不知晓。

    “如何说。”

    “魏氏姐妹出名,二姑娘月前词会崭露头角,又是主子你小妹,现下恐没人不知,至于这大姑娘,可就很是出名了。”

    李宴掀起衣袍往廊上去,听她道话。

    “魏家有女倾国城,魏大姑娘早年在白鹿洞书院求学,才貌双绝,人谓京都第一美人,生的极其秀美,只是甚少出门,所以我说主儿你今日有眼福。”

    李宴停住脚,回看她:“真假。”

    京都第一美人。

    突然有了些印象,那日刘府上这魏家的大姑娘献一幅山图,虽说那图是假的。

    “一点也错不了,魏映弗确实生的美。”

    “你见过?”

    “有幸见过一面,只能说,传言不虚。”

    她越是这样说,李宴越是生出一丝好奇来。

    “那今日这宴,我看是来值了。”

    为赴今日之宴,李宴打扮的虽不说隆重,却也不是男子装扮,只她生的英气高挑,打从门里进去,身后又随身跟随着一白衣侍从,怎么样都吸人眼球。

    众人见到她,纷纷停下攀谈,朝她望来。

    片刻功夫,便有女使领着李宴去了亭上。

    李宴满园子望去。

    只见众多妙龄女子都齐聚在另一头,端坐有方,每人手上都持着一方长长的舀勺,像是在行什么祭奠仪式。

    她多看了两眼,北椋身后道。

    “祭祀酒会,闺中女子的一种交学小会,和女子间办的词会意义差不多。”

    李宴生笑,她一句话未说,北椋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主儿要不要也去学学?”

    “这我可学不来,我一贯只会饮酒吃酒,闺阁中的小雅,只能到看看的份。”

    北椋便露出难得的笑来。

    “来的可是李家宴娘子。”

    “哎呀呀,打眼这般瞧,果然坊间传言不虚,李娘子确实生的英气不凡。”

    来人一身珠光宝气,打扮不是太子妃制,身后女使有四个,模样大方,李宴猜她便是太子侧妃魏氏。

    李宴见礼,被她引去了河边投壶会上。

    魏氏和李宴一路交谈去了河边。

    院中来来往往,既是好奇什么样的年轻女子要得太子侧妃亲自招待,又觉得那高挑的女子生的当真气质凛然。

    议论间,便传开,太子侧妃招待的,是李家娘子,李宴。

    这消息在众多姑娘间炸开。

    李宴。

    她竟也来了宴上。

    *

    院中的投壶游戏,好生无趣。

    李宴在后院待了半个时辰,应付完侧妃招待,哈欠打了两个,回了院上,仰坐在塌上,看院中诸多漂亮姑娘。

    看了半晌,也没见北椋说的魏家女出现。

    如此,独剩李宴在院子亭上,听宫婢吹曲,是一方清净。

    院中玩耍欢闹的游戏众多,李宴没一个觉得有趣。

    满院子里的姑娘,说不对院上的李宴感兴趣,那是假话,三三两两间,都在拿眼看她,对她心生好奇。

    曹十三娘曹梓楠,便在这帮人身后,再度看见李宴,她心情激动。

    握了握腰间的短鞭,看见抱着投壶器具的女使往道上去,登时有了主意。

    正在李宴仰靠着,全身惫懒,单手撑着席塌,剥橘子之际。

    眼前忽闪来一阵风。

    一柄投壶用的箭插在了她面前的席面上。

    橘子剥到一半,李宴抬眸望去。

    塞了一半橘子入嘴,眸光慵懒,似是半点也没被吓到。

    身边,北椋却冷了眼,望向正朝这处走来的三两女郎。

    曹梓楠拍了拍手,走近来,面上教以往的嚣张跋扈,分明去了不少。

    “唉,许久不练这些把戏,技艺竟生疏至此,不想,一柄箭失了手,竟投到了这处来。”

    说着话,曹梓楠转身拔了桌上的箭,看见李宴身边站立的白衣女子。

    被她冷冷淡淡的面色威慑到。

    也不怪她会被骇到,这种看起来就不好相处,又会一身本事的贴身侍卫,面色这般冷,任谁看见都不会觉得舒适。

    曹梓楠握着箭坐到了李宴身边。

    李家娘子,不愧是李家娘子。

    后院女眷诸多,她也没什么顾忌,这副懒散模样,坐姿如此不收敛,真不愧…是她们女子之首的楷模。

    “李娘子,自上回词会一见,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想来,你还记得我吗。”

    李宴吃着橘子,斜眼看她。

    怎么从这姑娘眼中瞧出了阵阵…崇敬之意。

    变化如此无常,她反而有些不适。

    “记得,曹十三娘,我家兄长尚在你家兄长身边任职,曹娘子一柄短鞭厉害,如此威武,我岂会不记得你。”

    果然。

    分明还记得自己上回挑衅她的事。

    曹梓楠从腰间抽了短鞭,一时,说话都有些软。

    有示好的意味。

    “哪里哪里,比不上宴娘子你半分,自上回被你教导过一番,我这短鞭回去便做了些改制,你瞧瞧,改的有什么问题没有。”

    李宴从那短鞭上望去,朝她伸手。

    曹梓楠将鞭子送上,李宴挥了手,示意她将手中箭拿来。

    曹梓楠便将手中用作投壶的箭交至她手上。

    李宴从箭身自上而下望去。

    和永康郡主府同一批箭制。

    李宴望的认真,曹梓楠还等着她说话。

    “李娘子?”

    李宴的记忆在久远之外,被曹梓楠一声唤,霎时抬眸,一个眼神间,曹梓楠也不知怎的,竟从她眼里瞧出不小的杀意来。

    只片晌,李宴便收了眼中深色。

第100张 一箭七八里

    “曹娘子不记事,你身法刚硬,用软鞭不太适宜,臂上有力,目力如何?”

    竟和她探讨起这些。

    曹梓楠登时有些喜,若再能得她一点指教,回去说给家里兄长听,她都能和李宴搭上话,看他们还怎么敢小瞧她。

    “一里之外的物色能畅通无阻?”说这话时,曹梓楠略有些心虚。

    一里路。

    李宴嘴角挂上点轻笑,“当真?”

    “一里没有的话,半里也是有的……”

    “哦,是吗,那你可瞧好了。”

    李宴绕动手中长箭,收笑就在一瞬,单臂一挥,手中箭飞远,笔直射出。

    掷去了哪里,曹梓楠不敢猜测。

    怎么见着那箭,嗖嗖地,不仅从院中飞出,还跨过了河对岸,掷去了对面。

    哎,怎么可能。

    李宴虽然勇猛,但这里离对岸怎么说也有七八里,那里的男客应宴,这边都瞧不清人的。

    一柄飞箭穿河而过。

    太子酒待同僚,院中太孙皇子正在比斗投壶。

    太孙赵修方还被十七皇子赵栝嘲笑。

    他二人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赵栝却仗着这些年常去皇家林苑狩猎,练得一手好箭术多次嘲弄于他。

    箭术比不了他,投壶总不能也差于他。

    正比斗着,一柄从他身后飞来的箭嗖地插进了前方壶中。

    依竿。

    十筹。

    赵修惊诧,站在他身侧的赵栝也惊的不轻,二人双双回看。

    哪里来的箭。

    这般了得。

    “无玉。”

    “奴才在。”

    “将箭取来。”

    箭到手中,两人再度诧异,互望。

    “女眷用的箭?”

    *

    李宴撂了袖子起身,问迷糊了眼的曹梓楠。

    “瞧清了没有?”

    曹梓楠也站起身,疑虑的很。

    “要不你再投掷一回,方方是我没注意,这一回我定仔细看。”

    李宴嘴角含笑。

    “曹娘子无需急着求教,你既目力稍差,周身本事我当是慢慢发掘才好,来日方长,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打交道。”

    李宴领着她侍从从院上离去。

    身后同曹梓楠一道来的女郎这才敢走到曹梓楠身边。

    “好生气度,适才李娘子说话,我都不敢呼吸,她果真和外面传言的一般无二,当真俊逸。”

    “十三娘,你胆子可真大,李娘子那般眼神,你还敢坐到她身边同她说话。”

    李宴什么眼神。

    是了,赫赫有名的李娘子同她说,她们来日方长。

    “哎,你们说,李宴那意思是不是……她想跟我当朋友!”

    身边女郎:“呃……好像,也不至于,是这个意思……是是是,是这个意思,十三娘你说的都对。”

    曹梓楠将手中软鞭挂回腰间,面上高兴异常。

    “好,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我去看看我的好友宴娘要去干什么,满院子女客,就她一个人孤单单的,也没个伴,我去陪她。”

    品酒小会结束。

    夜落灯起。

    李宴终是在河道桥上见着了北椋口中所说的魏家女。

    闻说东宫太子妃素来体弱,不然偌大个东宫小宴,也不会是侧妃出面。

    落灯时分,太子妃在院中的永河桥上祈福放天灯。

    一直未出现的魏家女便跟在她身后。

    遥遥一看,才觉北椋说的一点也不假。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李宴活了两辈子,见过那样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容色凝脂上成的女子。

    委实叫她错不开眼。

    只想盯着看。

    魏映弗不单单是气质上的出众,举止间,总让李宴觉得像一个人。

    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从手中脱了珠串,放在手间晃了晃。

    心里痒痒的厉害。

    这样好看的女子,若能与她说上两句话,也只叫人畅快。

    “北椋,你总算没说一句瞎话,魏家女这般容色,又跟随太子妃身侧,日后多半是要入宫,”李宴转过头来,霎时,也不知怎的,忽想起好些日没见的崔家世子,“似这般容色的,京中再无人能比,我看,也唯有崔家小世子可堪相较一二,他二人,倒也有些合适。”

    北椋惊诧不小。

    盯着李宴看了半天没说话。

    “主儿你为何?”

    “怎么?”

    为何将咱家姑爷拱手让人。

    “无,主儿说什么自是什么。”

    李宴站在桥尾,离得远,身边不知何时走近了曹十三。

    她盯着九曲桥中聚集的一行人,有些愤愤不平。

    “你看,京中风气一贯如此,这些个文官家的女眷总不爱和我们这些习枪习武的武将家女眷一起玩,她们自成一派,连贵夫人也是如此,尤其是那个魏家大姑娘,不知道被谁封的京都美人胚子称号,看她那个扭捏的样,捏着嗓子说话,简直装的要命,我着实是看不惯。”

    “宴娘,往后你在京中赴宴,给我下帖子吧,我陪你,也叫这些惺惺作态的贵家小姐们瞧瞧,我们武将家的姑娘,哪样可都不输她们。”

    李宴被她三两句话套了近乎,低头看她。

    单手与她屏开距离。

    “十三娘慎言,你是武将家的姑娘不假,在下我,不过出身卑微,一介寒门罢。”

    “我……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曹梓楠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说的李宴不高兴。

    这时,前方有宫娥来传话。

    太子妃在桥边看见了她,传她应召。

    李宴行事大方,所到之处,三两女眷直盯着她瞧,窃窃私语。

    应召,李宴予太子妃见礼。

    太子妃受寒,裹了貂衣,却止不住咳嗽。

    祈福的事还未毕,身子便有些撑不住。

    见着了李宴后,自是频频点头。

    “李家娘子名不虚传,今日本宫一见,也觉姑娘你气质不俗,李娘子既是太子的贵客,缘何会在内宅着见,前厅正在应宴,诸侯王公都在宴上,李娘子为何不去往前厅廊上。”

    李宴视线从太子妃身侧落到她身旁魏映弗身上,继而又回到太子妃面上。

    “感蒙太子诚邀,本该应宴才是,只步行入府时,余观天象,内宅似是有喜连之意,遂而步至内宅,无作它想,只以沾沾这些喜意。”

    喜意?

    这话从何说起。

    一时,众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第101章 崔世子心烦

    太子妃和身边贵夫人相互对视,不明。

    一旁,沈家夫人却见她很是不爽。

    这人掀起的轰动,牵扯的粮草案事关到她娘家,她厌恶都还来不及,再遇见,恨不得吐她唾沫星子。

    什么京中气节了得的女娘子。

    什么气质不俗。

    “哼,观天象,有喜意,李娘子好厉害一张嘴,官家曾言,最忌这些巫蛊之术,你堂而皇之在太子妃面前显弄,是何居心。都说你出自祁连山,原来这祁连山竟是教人这些本事的,那本夫人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太子侧妃登时落了脸色,制止。

    “沈庄氏,太子妃面前,你也敢胡言乱语。”

    沈庄氏冷哼一声,直盯着李宴,态度极为不服。

    李宴可不会在乎桥上这些夫人小姐什么态度。

    她淡然面对。

    “沈夫人此言差矣,观天象以占卜,与巫蛊之术实有差异,沈夫人既不明白,我便不欲与你解释。”

    “恐怕也解释不了吧。”

    “我祁连山出身的弟子,生平最不爱与不明道理的人多费口舌,”说着,李宴朝太子妃又行一礼,“太子妃莫要怪余冒犯,余当借府上两柄天灯,愿为太子妃祈福,恭贺太子妃大喜。”

    太子妃惊愕。

    “本宫何来喜意。”

    “太子妃久病缠身,当拨开云雾,守得月明,余恭贺太子妃太子又添一喜,太子妃现下足有两月身孕,岂不为一桩喜事。”

    这话一出,全场子都惊了。

    太子妃惊的最厉害。

    “你是说,说本宫,本宫有喜了……”

    “正是,太子妃尚可传召宫中大夫查脉,余所言,自无虚假。”

    ……

    东宫太子妃老蚌有喜,此事叫在府的女眷吃惊极了。

    这般年纪上,太子妃还能为太子喜添麟儿,众人又惊又喜之余,不由得叹李家娘子的本事。

    众人都高兴,却没人注意,太子侧妃面上一闪而过的阴戾。

    放完天灯,李宴今日的事办了一半,从桥上往前厅去,欲出府。

    幸亏走的快,太子妃召了大夫诊断,一时顾不上她,趁着这空档,李宴匆匆离去。

    只。

    却叫曹家十三娘又跟了上来。

    一面拱形的长桥,李宴还没上桥,就听见身后曹梓楠唤。

    “宴娘,等等我。”

    “等等我。”

    李宴放慢了脚步。

    往桥上去。

    桥的右面廊上宾客众多,是太子在款宴。

    李宴在桥中央站定,转身回看,曹梓楠气喘吁吁地跑来,两手提起裙角,李宴这才留意,她今日,原是穿了一席黄。

    不远处的长廊上,从这处瞧河上那座桥。

    是另一种风景。

    桥上站了个墨色衣衫姑娘,身边立着个白衣女剑客打扮侍卫,二人身姿挺立。

    身后远远地跑来一个俏皮姑娘。

    景色入画,晚灯映水,一时看来,眼前景已是画中景。

    李宴停了脚步倒不是候曹梓楠,只她在一众长廊的世家子弟中,忽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记忆深处里的熟人。

    然非她的熟人。

    长廊之上,今朝太子邀宴,身子将将大好的崔廷衍是座中客,京都双杰之一的胡长庸也为客人之一。

    身边人小有议论,众人都明白,齐齐来赴宴的原因,只因太子对外言说,他请了位了不得的中原谋士在府。

    此人有天下之才,京都无人能出其右。

    不然,何以崔家世子今日也来赴宴。

    等了半个晚上,迟迟没见着人,议论间,传开。

    “柏先生来了。”

    柏甫慎,在中原极有名的遥昌君,此刻正一席青衣长袍走来。

    众人纷纷让开道,到这时,众人才瞧见他模样。

    下人禀告太子,柏先生入廊了,太子与身边人密事,听闻此消息,屏退了身边人,喜不自胜,忙从亭上来,往廊上去。

    却在离着十来步的地方,瞧见打入京后素不出门的柏甫慎登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立在廊边,朝对面桥上望去。

    两两相望。

    非是李宴真实情感,只原主那段记忆难抹,再遇故人,自是有说不出的戚动与长怀。

    这种翻涌的心绪,是怎样也压不住的。

    凝神间,李宴已沉了面色。

    故人再遇,昔年之约,再见已在京都。

    她是京都人人称颂的巍峨女娘,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他是太子谋士,风名依旧。

    曹梓楠在李宴身边停住脚,她有些诧异,见着李娘子只盯着远处宾客相看,表情那样深重,却不知道在看谁。

    忽而,又见她行动起来。

    李宴抬起手,今日出门,是一席简装女衣,两只袖子直直垂在胸前。

    她行男子礼。

    双手叠贴胸前,与廊上男子深深作了个揖。

    对面。

    月华深重,落入水面,倒映出一番长灯景象。

    周遭人影攥动,独柏甫慎一人寂静。

    他持礼,在人声嘈杂的廊上,与李宴遥遥相望,互而作揖行礼。

    身后,一左一右两个随从看见前方桥上李宴,端的一片面色讳重,同自家主子一般,也向远处李宴见礼。

    太子在远处瞧着这一幕,继而视线朝桥上看去。

    身边人道:“那便是李家娘子,李宴。”

    李宴。

    柏先生。

    太子霎时回神,面上是一片探究之色。

    众人也觉得诧异,直朝桥上看去。

    廊上,崔家世子崔廷衍目睹了这一幕。

    分明瞧见李宴周身的庄重。

    远远一见,互而见礼,尚不用言语。

    这两人。

    是旧相识……

    不过是一记小礼,不过体现出他二人早就认识。

    师出同门,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可为何。

    为何才不过短短一个照面,他竟总觉得,李宴待那人很不一般。

    她那样洒脱的性子,何曾对人如此庄重,何曾如此持正规矩过。

    那番简而不繁的见礼,她就从未对他见过。

    ……

    心烦意乱。

    回程路上,崔廷衍按着额头,越想这一幕,烦乱便多一分。

    马车还在行进,金樽凑到窗边,径直挑开帘子,刚想说话。

    见世子这副模样。

    “世子爷,您怎么了,酒醉了?”

    崔廷衍挪开手,抬起眸来。

    “何事?”

    金樽欣喜:“世子爷,您若是没醉,我们也去望仙楼喝盅酒去吧。”

    崔廷衍不欲与他言语,窗外,对月拨开了金樽的肩膀,往里道话。

    “世子爷,李娘子的马在楼下,想是在楼上饮酒。”

第102章 崔世子置气

    李宴出了太子府。

    和曹梓楠分道扬镳,拍马便至了望仙楼。

    早就听闻,这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名酒无数,有些更是价值千金。

    她今日极有兴致来喝酒。

    店主为她寻了一处雅间。

    北椋却没坐在她身侧,她只站在栏边,腰间挂着一把剑,笔直站立,朝下凝望。

    眉目很重。

    不知在想什么。

    李宴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打在太子府,她和柏甫慎遥遥一见,聪慧如她,若还不能看出些端倪,那也是她小瞧了她。

    北椋确实觉得奇怪。

    前后一回想。

    她也早就认得祁连山来的柏先生。

    在少主府邸,柏甫慎在府里住过三月。

    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

    少主留的信。

    少主留的物件。

    少主曾经对其的描述。

    嘶。

    怎么就那么像那位柏先生呢。

    同出自祁连山,是位名士,谨小慎微,性情隐忍低调,十分会谋划。

    好像没有哪一点说的是她现在这个主子……

    至于她现在的主儿。

    此刻正端着酒碗,大口畅饮。

    性格相当洒脱。

    她盯着她家主儿看的功夫里,她家主儿忽端着酒碗,停住动作。

    面上顷而挂了抹笑。

    “噢,如此佳夜,竟能偶遇贵人。”

    “北椋,去招呼一番,请贵客来我雅间。”

    北椋不明她说的是谁。

    然李宴不光是耳力惊人,那人腰间哐哐当当的声音不小,他方入了楼,她就闻见了他身上的香气。

    一股只属于他小世子独有的暖香。

    闻见一次,便怎样也忘不掉。

    北椋收了面色,去外间寻人。

    脚才踏出去,就明白了她家主儿说的是何人。

    *

    今宵佳夜,汴京无有封禁,满都城的繁闹,尽在眼下。

    窗栏前的月华升的越发高。

    李宴喝酒喝累了,仰靠在蒲团上,双手撑在两侧,抬头望月。

    望月望的也有些累。

    瞥眸来望小世子。

    小世子容色无双,月下望人,觉着他比月还要生的皎洁多两分。

    光是持着酒盏喝酒,她都觉得,他礼仪端正,君子月华,世间再周正的话都不足以形容他之气度。

    之前只是觉得也不过就是有几分颜色,经此粮草案一遭,小世子善谋擅道,在她心里的形象,端的又伟岸了好些高度。

    侧过身来,左手搭在右侧低案上,抬着头望他。

    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看。

    这小世子今日话怎么忒少,像是被她突然请来,不高兴一般。

    明明刚刚也问过,今夜他无贵客邀约。

    “世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言语。”

    呃。

    他果然有点火气。

    “许久不见世子,世子不光身体养好,脾气也大了不少,我无非是觉得世子你容貌佳丽……我是说,世子你才德兼备,弱冠之年,本是京都男子最适宜婚娶的年纪,为何迟迟不曾听闻世子你有椒房之喜,想来国公府的门槛早已被踩破,莫不是国公夫人眼光挑剔至极,是要为世子您寻一门皇家婚事?”

    崔廷衍打入雅间后,久未言语。

    面上沾冷,叫人不好招惹。

    他素以君子立德,与女子同室饮酒便是从前从不会做的事。

    但这人是她。

    许久不见,她三两句话,果不愧是她,竟同他说起这些私房话,还过问起他的婚事。

    崔廷衍慢慢放下酒杯,想她话里意思。

    问及婚事。

    此前她便三番两次曾言,她此生只愿为他效力。

    耳朵根悄然有些红。

    “父兄婚娶皆比正常人晚个两年,婚事一行,听凭家中意思,现下当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李娘子你此问,莫不是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府上有人向李娘子你提亲?”

    提亲?

    说来奇怪。

    给她下帖的无数,却独独没一家是来提亲的。

    怪哉。

    她这样名声,是叫整个京都儿郎都怕了不成。

    一群没见识的官宦子弟。

    “怕是也没什么人敢向我提亲,寻常人我哪能看在眼里,非得是世子你这样的……世子,放眼京都,我也算见过诸多儿郎,却始终觉得世子你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都为世间难得的上上成,世子家中长辈糊涂,似你这般的好儿郎,怎么能真的搁得住,现下我倒有一桩主意。”

    被她频频夸赞的世子睫毛下垂。

    “什么主意。”

    “今日我在太子府上赴宴,女眷们的宴会总叫我生不出什么兴趣,却在晚间放天灯时,眼前独独一亮,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不等他说话,她继而道。

    “我当真是,惊鸿一瞥,迟迟难忘,初闻还觉得言过其词,真真一见,眼睛都快掉下来,到现在还记得那人貌色,魏家女娘,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听闻早些年曾在白鹿洞书院读学,此番性情才学,叫我实在想不好这般曼妙的人能与谁人配,在雅间再见世子后,顿觉,你二人实乃天作之合,世间无二,是顶顶的绝配。

    世子,你见过那魏家女娘没有,以你们男人的眼光看,觉得她是否貌比天仙,倾国倾城,世子,迎娶魏家女,觉着我为你指的这桩婚事,你当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崔廷衍冷冷看着她。

    如若说进门时既见着她有些乍然之喜,心里却莫名添着一股气,现下这番,可谓是怒火中烧,只烧的五脏六腑俱烈。

    魏家女貌比天仙。

    和他是世间良配。

    呵。

    她可真是会指亲。

    “李娘子当真闲暇,如此关心在下,就连家中都未急的婚事,你也能替我早些谋划,如此,我倒是要先感谢你一番。”

    嗯?

    怎么觉得这小世子说话冲的要命。

    她哪句话说错了。

    还是说,他这般家世,是瞧不上那魏家女,觉着她乱点鸳鸯谱。

    害。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心思,可真是弯弯绕绕。

    怪她多言。

    “感谢……就不必了,世子若事成了,请我喝几盅好酒就行。”

    “何必等到来日,今日便能请李娘子你好生喝上几盏,恐几盏还不够,李娘这般会行事,我唤上酒店东家,当为你挑出几坛沉年深窖,叫你一次性喝个痛快,方才显本世子阔气,既一次性喝尽了兴,明日便改行去当京都的媒婆去,这天底下,还有你李娘子不会办的事。”

第103章 哄人

    李宴慢慢坐正。

    从他面上瞧出了不小的愠意。

    真的在生气哎。

    还气的不轻。

    李宴收了嘴。

    也不知道哪句话犯了他脾气。

    他板着一张脸,生气时比不生气时,面色深多了。

    叫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作气,委实是她不识数了。

    这茬还是不提罢。

    李宴假装在案上倒酒,时不时瞄着他的面色,夜静月深,小世子在一方静深里,虽愠色着一张脸,却别有意蕴。

    她也不晓得再说什么话,他能好些。

    总不能叫她为自己无心几句话真同他致歉。

    还是赶紧换个话题才是。

    “世子,这酒为何品起来有股沉年的桂花香,细品,又觉是梅花,味道独特,是为何意。”

    说着,她将自己才浅饮了一口的酒盏推到他身前,示意他。

    “世子,你尝尝。”

    崔廷衍瞥眸来。

    看向她推来的,是她一直在用的杯盏。

    酒水晃荡,映着她皎色的面容。

    四下无人之地,她不同人前,不是那般豁色,也不是那般明艳,却是一般无二的敞亮。

    一双眸色,亮的如同深夜里的深海明珠。

    亮光澄澈。

    她。

    是不懂这些细节,还是真待他与自己人无异。

    凝神间,李宴又说了话,拿起他才饮了几口没尽的杯子,将杯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壶酒就没这个味,有些烈,不适宜你喝,你喝这壶。”

    李宴伸手去捞地上的酒壶,手挨着了小世子的衣边,忽而,她停了动作,侧耳静听,拿起酒壶,慢慢才抬起头。

    神色逐渐发沉。

    崔廷衍却没注意,他盈盈深深的视线只在她一口饮尽的杯上。

    耳根瞬间发烫。

    同饮一杯酒。

    万般没顾忌。

    “宴娘子……你总该注意些……”

    “嘘。”

    李宴比了个手指头,示意他静声。

    确定自己听得没错,而后回过头来望他。

    “啊,你方方唤我什么。”

    没听错吧。

    他唤她宴娘子?

    何等亲昵。

    这小世子一杯酒的功夫竟就吃醉了,酒量这般差,原来也不是样样都厉害,弱点是在这处呢。

    崔廷衍因着她的话,耳根发烫又发烫。

    有话如鲠在喉,到底没说出来。

    李宴却在他面上拂袖一挥手。

    笑开。

    “才一杯酒你就醉了,想是太子府宴上,你没少喝。”

    “既醉了,就早些回去吧,唤你家侍卫来,快些带你回去,别在街上逗留——”

    “晚了,人已经来了。”

    李宴口中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派人总留意着她去向,日前同她有过过节的永康郡主。

    来的飞快。

    一帮侍从迅速将雅间门口围住,曲笙破帘而入。

    “李宴,你倒是叫我好找。”

    “真真是别来无恙,月下独酌,一个人跑这来喝花酒,当真是有雅兴。”

    曲笙道话不客气,进门来,往里走,才瞧见李宴身边原还坐着个人。

    还是个男人。

    “哟,不是一个人,是与哪家公子把酒月下,也让本郡主瞧瞧,究竟是何等人也,在这深夜酒坊,竟这般浓情蜜意,舍得功夫与你言欢。”

    曲笙说话措辞好生荒唐。

    李宴盯着她看,表情变淡。

    曲笙将走近,与李宴这小情夫对视一望。

    可不是吓了老大一跳。

    竟然是,崔廷衍这个瘟神。

    看见他面上,因她进门三两句戏谑话,他陡然生出的黑脸。

    威压可真不小。

    这两人……

    这两人什么关系?

    短短一刹,曲笙思的不少。

    但这会儿她可是来办正事的,管他什么崔家不崔家世子。

    “崔世子,原来是你啊,这般巧。”

    崔廷衍冷着脸不言话。

    曲笙也不在意:“崔世子,你也莫恼,今儿你巧也不巧,我与李宴将将有些私事要办,为防止将你牵连,还请你劳驾挪几步去别的雅间,不然,一会儿打起来,可是刀剑无眼,你若伤了受了,回头可千万别怪到我头上。”

    李宴放下酒杯。

    觉得曲笙当真扫兴。

    偏偏这会儿来找事。

    “永康郡主,您这是来挑事?”

    曲笙手握长剑,用剑柄推倒桌上的酒壶器具,也推倒方方李宴放置,让崔廷衍饮用的那杯酒盏。

    酒水淌了一桌子,流到崔廷衍衣角上,继而往下淌去。

    衣衫沾了酒。

    半湿半透。

    曲笙双手按在剑上,撑着桌面,直勾勾盯着李宴看。

    眼神挑衅。

    “本郡主做的,还不明显?”

    确是来挑事的意思。

    李宴因而沉了一半面色。

    身边,崔廷衍敛了面容。

    曲笙望向他,见他神色讳莫。

    “崔世子,请吧。”

    “来人,请世子出去。”

    崔廷衍站起了身,顺了顺手上衣袖,沾了一身桂香的酒气。

    视线长望,望至楼下灯火处。

    李宴半撑着手,抬头看他。

    以为他要走。

    不料,他朝远处望了一遭后,转过身来,面色冷的像沁了霜,与曲笙低沉言话。

    “今日我若不出雅间如何?”

    曲笙气笑:“自是与李宴一般待遇,崔廷衍,别总找我不痛快,当心我找你家老太君告状,你知道我脾气。”

    这两人关系怪的很。

    李宴单看着,瞧不明白他们。

    他二人分明又极为熟稔。

    思索间,崔廷衍说话。

    “如何个不痛快,你连我也要一并收拾?”

    “崔廷衍!”

    “如此,你动手试试看,本君自当在此恭候。”

    “好!崔廷衍,你臭毛病又犯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该保的人你要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世子安危不顾,给我将李宴拿下!”

    曲笙这是想将她捉回府吗。

    有什么事不能静下心聊。

    李宴懒着身子歪歪坐起。

    “郡主,难为你没到我府上抓人,真要动手,好说,老规矩,不坏酒家屋舍,也不伤及无辜,到外间打去,你且先过了我家侍卫这一关,北椋,刀剑伺候!”

    一声唤。

    北椋从屋顶翻进窗户里,进了屋。

    瞬间拔出了手中长剑,剑气凌人。

    曲笙霎时想起那日不太好的回忆。

    这李宴,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邀约,现下还要和她动刀动枪,好,那就先打服她。

    一时,曲笙带来的护卫全都去了酒楼外,曲笙也站在窗边,看窗外景象。

    倒是李宴,她半点不关心窗外战局,反落得一身自在。

第104章 深夜私会

    酒被曲笙倾洒,李宴从地上捡起酒壶,提壶往杯里倒了倒,只倒出几滴酒来。

    酒没了。

    她懒散模样,这般情形下,也能将自身置之度外,倒不知说她是心性宽广,还是万般有把握。

    虽在酒楼外闹,可这人毕竟是难惹的曲笙。

    崔廷衍已经站起了身,他站的笔直,往窗外望。

    无酒可饮,李宴捏起案上盘里的葡萄,慢悠悠往嘴里送。

    正巧,崔廷衍眉目不顺,侧过身垂头朝她望来。

    李宴被他看的一静,塞进嘴里的葡萄,慢慢咀嚼,同他对视,面有疑惑,不解他为何这般望她。

    崔廷衍不展的神色慢慢铺开,看见她这副模样,捏着葡萄,吃的缓慢。

    眸色渐深。

    有片刻怔愣。

    这人这景,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恍惚想起几个月前那场梦。

    梦里,她也是这般模样,嘴里念着诗,捏一颗葡萄入嘴,同他说,别急,一出好戏才将将开始。

    不过,那景却是在咸郡王府上。

    与这时有些出入。

    李宴吃完葡萄,也不管他神色有多么复杂。

    只当他不喜这些打打杀杀。

    说话便温和了些。

    “世子,本就是我和郡主的恩怨,与你没多大关系,你回府去罢,这里,还有的闹呢。”

    崔廷衍再次恼怒。

    诚然,李宴也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

    一晚上,他也不知道不高兴多少回了。

    怎么比个女人脾气还多变。

    也不知他这般脾气,日后谁家姑娘能受得住。

    这般想,李宴站起了身。

    崔廷衍声线发冷:“李娘子神机妙算,当真与我无关,也不会在本世子将入楼,就将我喊来喝酒,你果真不是想借着我应对曲笙?”

    冤枉!

    她神机妙算,是为自己故意造出的名声。

    可不是这么用的。

    曲笙今夜能出现在楼里,她哪能算的这般清楚。

    当下,李宴都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解释。

    到嘴的话,下了又上,上了又下。

    窗外轰隆隆响。

    窗边,曲笙看的气性上头。

    今日顾子唯没跟在她身侧,不然,也不会就由着她胡闹。

    自家郡主明明是来和李宴讲和的,现又打了起来,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笙只看见三招两式之间,她那帮不成器的侍卫被这个叫北椋的女剑客,统统扫倒在地。

    而那剑客。

    却扶摇直上。

    又跳去了屋檐顶上。

    曲笙抬头也瞧不见她上去是要做什么。

    北椋收了剑,在屋顶上坐正,抽出腰间长笛,就着楼下万千灯火亮景,吹出一番愉愉曲声。

    曲笙狠拍了一记栏杆。

    废物。

    一帮废物。

    枉她苦心历练一个月之久。

    转过身来,看见那两人还在那处你情我浓。

    “李宴!你二人在那里做什么!说什么窃窃私语,你有本事,过来说话!”

    窗外横笛声响。

    李宴顿觉心胸开阔。

    关键时候,这笛声救了她。

    逢曲笙在那头气急败坏,她正好寻了机会从崔廷衍身边离开。

    朝她走去。

    “郡主胡说什么,我和俞平君坦坦荡荡,若不是你突然闯入,误我与世子道话,不然,我同他的事早说罢。”

    “我误了你二人道话?还说没有什么私情,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我没来前,你二人在道什么私事,李宴,你果真好大的胆,崔廷衍这样的阎罗王,你也敢觊觎,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越说越离谱。

    “郡主,你说话注意分寸,误了我的名声倒没什么,只我和崔世子清清白白,被你嘴里说出去,变了一百个味,你坏了崔世子高风亮节的名声,这笔账,日后可千万不要算在我头上。”

    曲笙对李宴的气一时半会儿可不会消。

    她上下打量她二人。

    室内只有几壶酒,再无旁的。

    就崔廷衍这样的性子,他二人,说不清白那也不太可能。

    却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是吗,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般深夜,你为何偏偏只与他约在此处?”

    这话,李宴还真接不住。

    思索间,崔廷衍已站到了她身后。

    说话冷声从她耳边传出。

    “曲笙,吃了胡言乱语的苦头,此番教训不够,是还想再来一遭?”

    这话颇有些威慑力。

    曲笙听罢,神色变了变,终收了戾气。

    脾气却没下。

    再抬起头时,仍一脸不爽。

    “李宴,我最后给你一回面子,这月中旬,你来我府上应宴,若是再不来,休要怪我不择手段,这话听清了没有。”

    嘶。

    待曲笙气的离去,李宴也弄不明白她此一出是图个什么。

    按了按脑袋,同崔廷衍说话。

    “永康郡主怎么是这个脾气。”

    打不过,临走还要同她放句狠话。

    撂开手,收了袖袍,李宴渐渐退去周身酒气。

    却见崔廷衍站在她身侧,面上方才对曲笙时的冷然悉数消散,细细盯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她疑惑:“世子有话要讲?”

    崔廷衍在等她道话。

    她方还说,邀他来,有话要和他道,是被曲笙打断。

    究竟要说何事。

    “无,时候不早,李娘子少饮酒,也尽快回府吧。”

    “是,待我家北椋一首曲子毕,就回去。”

    回去途中,没和崔廷衍一道。

    街上人口混杂,李宴打马走在崔廷衍车架身后。

    远远隔着些距离。

    单手拉着马绳,李宴行马慢。

    北椋心事重重,这会儿可看不出来李宴盯着前方马车看,面上也有点心事。

    李宴是觉着。

    崔廷衍到底有些本事威望,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今儿也瞧见了,曲笙虽然脾气冲,可终究也忌惮他三分。

    这样的人,只怕日后会有些交道。

    不能真的开罪。

    之前是哄着有不小的企图,但这会儿,似乎与他再无什么干系,自然也就不用哄着一说。

    曲笙有句话说的对。

    崔廷衍到底不一般,他日后是要走仕途的人,怎么能和她这样的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日后。

    没错。

    合该与他拉开距离,注意分寸才是。

    现下是与她没有分歧,难保将来不会。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看在他一张姣好的面容上,她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待他如此和颜悦色。

    啊。

    李宴啊李宴。

    活了两辈子的人,你这点毛病怎么就是没改。

    觉着对方颜色好,总是忍不住高看两眼。

    可不能了。

    要改。

    …

    …

第105章 逛京都

    深夜。

    北椋离开了李府。

    往太子府去。

    晨时北椋未回来。

    李宴在家中晨练,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北椋一道晨练,今日却不见她踪影。

    阿朱也在念叨。

    北椋这是去了哪,连床铺都是凉的,昨夜像是没回来。

    李宴心里大抵有数,却不关心这些,今日她要陪同家中几个小妹一道出门。

    自上回李淑李矜在樊楼被吓到后,李矜便来同她哭过。

    她说她见不得这样的事发生,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曾家的人忒一手遮天。

    说下回出门,一定要和她一道去。

    李宴因而应下了。

    时隔多日,李矜要去樊楼去拿她上回定制的一些玩意物件,成姨娘本不打算让她出门,主君离府在即,她该是在家安生点才是,想打发小厮去拿。

    一大早,李矜便在院里和成姨娘闹了起来。

    李宴用完早膳,就见李矜身边的丫鬟来传话。

    听罢,李宴大手一挥。

    “去和成姨娘说,今日我带三姑娘四姑娘逛街城,午时也不回来用膳,叫李矜紧着去准备准备,晚了时辰,我不等她。”

    小丫鬟喜:“是,大姑娘!”

    李宴带家中两个妹妹逛京都。

    虽说是头一回的事,李宴却觉得有趣。

    小姑娘久待在府中,出门万般受顾虑,不比她,日日想出府便能出府,从不在意这些世俗的眼光。

    李矜叽叽喳喳的,高兴极了,见着什么,跟马车外的长姐说一声,长姐就叫人买给她。

    未到午时,她光是吃街边的热食小点,都快撑饱了肚子。

    李宴亲自拿了两串糖人,坐在马上,挑开窗帘,将糖人送进去。

    “马车就停在这处,下来走走。”

    李矜接过糖人串,极高兴:“好呀。”

    李淑却拿起蒲扇,挡住半边脸。

    低下头。

    “不合适吧,大姐姐,晚间还好,青天白日,街上到处都是人。”

    李宴说话清脆,害了一声,同她细声说话。

    “我们军户之家的姑娘哪在乎这些,下车吧,我带你们去看好玩的东西。”

    大姐姐带她们去看街边的杂耍班子。

    李矜觉着新奇极了。

    上回看,还是父亲带着她来的。

    不过,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

    现在她大了,父亲和她小娘只带她到楼里转,再不带她来街上。

    看完杂耍班子,李矜还沉浸在街上的繁闹喜悦之中,大姐姐又跟她说,要带她去樊楼吃东西。

    李矜摸摸肚子,不觉着饿。

    靠近李宴身边,双手搂住她胳膊,喜笑。

    “大姐姐,我不饿,但是我想喝点桂花酿,这酒卖的可贵了,上回来,小娘不许我喝,今日我能不能,就尝个一小盅,就一盅,好不好啊,大姐姐。”

    李矜学会了撒娇卖浑。

    李宴被她摇的心直晃悠。

    “好,你若想喝,一壶都给你管够。”

    “好哎,不愧是大姐姐!”

    进了樊楼。

    李淑走在李宴身后,捏着帕子擦了擦脖间的细汗。

    天渐渐热了起来。

    楼里却觉得凉快,也不知是何缘故。

    大姐姐方说,上去还要再爬个三楼。

    爬到一半,她便已走不动。

    身边丫头扶着她,她累的气喘吁吁。

    待李宴回过头来之际,便见得李淑是这副模样。

    中气不足,体虚。

    数月之前,好像也没见她有这个毛病。

    便站在原地等她,待她走近,一句话还没说,李淑已垂下头。

    “对不住,是我脚程慢。”

    李矜望着头顶的花灯笼,用手拨了拨,独自个玩的开心,一点也没觉得等人有什么不耐烦。

    李宴观两人模样。

    用手点着李淑额头,示意她抬头。

    “你常待在府里不出门,自是不比那个活灵精有精神,慢些就慢些,低着头说话做什么。”

    李淑抬起头,嗯了声,而后又垂下了头。

    李宴领着两个姑娘进食店。

    方进门,便觉一屋子食客都看来。

    樊楼算是京都店铺品类最全的商楼,来樊楼用膳的人不在少数。

    男女都有。

    京都的嗦唤也是无数。

    大抵是李宴生的气质,身后两个姑娘也都出落的水灵,众人眼光望来,李宴不觉有什么,她素来习惯这种眼光,打发身边小厮去安排雅间。

    不多时,客家来说,今日店满,雅间需与人共用,里头有两张桌子,不知她可介意。

    李宴自是不介意。

    进了雅间,另张桌子便在靠窗的栏杆边。

    从这里还能望见方才来时的路,街上热闹非凡。

    李矜进了雅间坐下,浑身自在,和李宴念叨着,她都想吃些什么。

    李淑就坐在她身边。

    只觉得这里不过是隔了一面屏障,旁边桌子上都是男客。

    处处都觉得不舒服。

    李宴问她什么,她只说都可以。

    头没怎么抬起来过。

    用膳之际,也不说话。

    李矜吃饱喝足,始终惦记着她那壶桂花酿。

    提着裙子,要和丫鬟到楼下去拿。

    想了想,又拽起李淑。

    “三姐姐,你同我一道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在她耳边私语。

    李淑不情愿,到底还是被她拽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没回来。

    李宴喝着店里的清酒,饮酒罢,望向窗外景象,心尤为的静。

    又一刻。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外头有些争执。

    众人被声音吸引,纷纷去看。

    李矜李淑取了酒回来,脚步才上三楼,李矜就怔住了脚。

    李淑更是吓的一动不敢动。

    两人贴着栏杆往食客店里去,不经过前方争执的地方。

    但那恶人实在太可恨。

    上回遇见,李矜就被他吓的不轻。

    都说他是曾尚书家的公子,权势了得。

    上回是打断了人家一条腿,今日逮着一个抱胡琴的卖酒女,似是在调戏她。

    两人争执间,有人在劝阻。

    果真是是非之地,京都这号地,竟有这种烂人。

    前方争执不得,来劝阻的文弱书生被曾拱狠狠甩了一巴掌,摔倒。

    李矜瞧着气急,再度忍不住。

    只狠狠捏住手里帕子,又不敢动。

    僵在了原地。

    书生被打倒在地,曾拱却觉得不解气,连踢了他数脚,买酒女抱着胡琴吓坏,扑腾跪了下来。

    哭的很是可怜。

    只求公子饶了书生罢,她愿意为他再唱上几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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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介绍:
李宴,三十年前祁阳王府第一女战神,自献首级保一城百姓平安,一朝归来,投生在同名同姓的表侄女身上。
世人都说李家已经没落,家中小辈都是废物。
可后来……
李家大公子成了战功赫赫的征西大将军。
李家小妹执掌一方,荣升汴京女首富。
李家四姑娘嫁入永昌伯爵府,是时人称颂的当家女主母。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两,门槛几乎被当朝权贵大佬们踏破。
人们惊悚地发现,李宴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马场上,她逼迫第一佞臣伏诛:“国相大人,还嫌我手上你的把柄不够多,这九族的命你保是不保?”
宫宴上,她与当今圣上推杯换盏:“雍弟,你家这个太子枉为人君,换了吧。”
穷巷里,她压着京都最为高风亮节的魏家世子爷,将他扣在墙上不能动弹:“你祖父害了我父亲性命,爷债孙还,拿来吧你!”

为了解决阉党,李宴没少出谋划策。
在某位自恋成狂的世子爷眼中,他看见的却是:
粮草案事发,她奔袭千里来救我;
皇子谋逆,万箭齐发,她挡在我身前;
暗哨造反,她手刃叛徒,早早替我解决。
还说不喜欢我?
李宴:您,没事吧?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