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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全文阅读

作者:富安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txt下载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状告王府

    今儿要办的这事,不宜牵扯谢礼青,李宴在伯爵府门口和谢礼青告别,单骑一匹白马就和北椋走远了。

    谢礼青在门口站着,瞧着她白羽飘飘的背影,心里恍然落了一层什么东西。

    “公子,夫人喊你去前厅,有话要问你。”

    “知道了,这就去。”

    李宴快马一路穿过几条街,先走一步,留了十多个打手,不怕回去的路上大娘子一行人会出事。

    缓步到了嘉道王爷府的地界,李宴勒紧了马绳,徐徐踱之。

    问北椋:“你如何能让伯爵府的那两只仙鹤起舞,还有这本事?”

    北椋面色轻笑:“一般的,没这本事,只不过这两只野鹤,身份不一般,原是我家少主去岁送进京的。”

    李宴登时回首来望她,有些发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进了嘉道王爷府的地段,王爷府门口一片清净,只消一炷香的功夫,这份清净便再也不复。

    门口的守门小厮只瞧见门口先是聚集了两人两马,还都是着白衣的女子。

    约莫是今日待进府的客人。

    那客人没有动静,不多时,门口断断续续抬来了些什么东西,人愈发多了起来。

    定睛一看,那地上。

    裹着两副凉席,像是两具尸体!

    小厮惊骇,忙派着人去府里传话。

    佃农许重二的小妹,几日未入葬,等的便是今日,现下他和兄弟四人,都跪在小妹这道凉席身侧,跪定在嘉道王爷府门前。

    李宴办事利索,打发着北椋,叫她安排着连躺尸未醒的李屈都一并拉了来。

    嘉道王爷府,明熙县主欠下的这笔债,能等到下个月还?

    可不得等天晴了,好收拾,来算一笔总账!

    李宴一挥手。

    管事会意,张罗着请来的白事喜乐团开始敲锣打鼓,吹奏起来。

    许重二和三个骨瘦如柴的弟弟,跪在小妹身前,开始往盆里烧起白纸。

    幼童的哭声最是通人心,一时,哭得好不惨烈。

    这番动静下去,街上的百姓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耳目,接连聚集了起来。

    聚在一处,是要瞧瞧,到底是何人,敢于青天白日之下,在嘉道王爷府门口闹事。

    闹的还是一起白事。

    门口闹出了这样一记笑话,王府里的管事还未出动,李宴下了马,向天抱礼,借这一起人兴百口,欲要闹一出痛快的大戏。

    “诸位,乡亲们,街坊们,路过的看客们,我乃余安巷李府的大姑娘李宴是也,今日以一席布衣平头百姓身份,状告嘉道王府明熙县主的一应罪行,这是我的状词,百姓们可供观看。”

    李宴将洋洋洒洒的状词交到管事手中,管事传到聚集的百姓手中,众人捧着状词观看,朗声念读。

    李宴高声依旧,中气十足。

    “自古民不与官斗,若非走投无路,被逼险境,我区区一个寒门女子,何以至此。

    今我要告王府明熙县主六大恶行,县主滥用权势,语出恶言,丹河宴上败于我身,怀恨在心,本月八日晚,明熙县主委派手下内卫捣毁我家铺面数座,私店有一,田庄三处,我李家名下一应收支去向一夜尽毁。

    天缝大雨,翌日,家兄暴病而归,一连数日昏迷不醒,已有危逝征兆,当日上午,余被请去府衙接状,庄上闹出一起佃农滋事案,府衙告我擅加挑逗之罪,经知府大人查证,佃农滋事系有人刻意为之,背后之人其心可诛,佃农家眷因这一起滋事案,暴毙而亡。

    今我李宴,为李府满门计,为暴病兄长计,为无辜受害的豆蔻之女计,特在此发诏,承状词,状告明熙县主诸般罪行,还望王府予我李家,予以这无辜受累的佃农一个公允,请明熙县主出府,还余一个公道!”

    话语铿锵有力,这话一出,满场子犹如油滚飞溅,全然炸开了。

    巷口,路口,皆被堵得水泄不通。

    一传十,十传百,轰然闹大。

    “听说了吗,李家小娘子去嘉道王府闹事了!”

    “走,快去看看!”

    路口拥堵,今科户部侍郎胡长庸的车架被堵在了巷口。

    书童前去探消息,来回话:“大人,嘉道王府门口有桩奇事,有女子在敲锣打鼓,状告明熙县主犯罪,百姓们都在围观,路堵得厉害,瞧着整条街像是全堵住了。”

    车内,胡长庸的声线温和有力。

    “状告明熙县主?”

    “回主儿的话,没错呢,小的还打听到,那女子可不一般,是日前正出名的李家小娘子。”

    李家小娘子?

    胡长庸沉思片晌,道声和缓。

    “去嘉道王府。”

    书童应声,与那车夫言声:“转道,去嘉道王府!”

    嘉道王府的人越聚越多,初时,府中管事还召集了些家丁出府,欲将门口这帮散人赶尽,不想转眼人就都聚了起来。

    一时,二管事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唤大管事,通知二公子。”

    二管事领着家丁出了门口,一帮家丁举了棍棒出来。

    事关王府威严,二管事首当其责,也举了根长棍,拿棍棒左右挥开,高声厉叱。

    “哪里来的油辣泼子,给我打散,王府门口,也容得你们这般放肆!”

    李家管事一众人被棍棒挥散,挨了好几下。

    二管事一棒子挑翻了许重二面前的火盆,小重五被二管事身侧的蛮汉拽起,扔到了台阶下头,身上摔了个淤青红肿。

    他刺身叫着:“二哥!”

    二管事手中的棍棒眼看就要挥到许重三许重四身上。

    许重二愤起,一把拽住管事手中的长棍,目露狠相。

    大有吃人的架势。

    这头的动静只闹了一时,李宴诉说完状词,回过头来,见着自家兄长的躯体恐要不保,一旁伫立的北椋还真是说到做到。

    吃素十日,不配剑便罢了,看见这般动静,还真是一动都不动,毫无出手的意思。

    李宴快步走近,喊一声许二,许重二拽动那管事,扯了他手中的棍棒,恶狠狠将棍棒扔在了地上,转身将摔到地上哭着嗓子的许重五抱进了怀里。

    孩童的哭声不断,愈发尖锐。

    李宴便是也见不下去,凌厉的视线直指那管事。

    “王府好规矩,无理还伤人,这就是嘉道王府,这就是嘉道王府府上的恶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李宴请明熙县主出府,若她执意不出门,便是棍棒驱散,我终是要站定此门,今日,县主若不给个交代,我从长夜到天明,七日愿坐等,断不会轻易折服。”

    二管事知道敌不过,那壮汉手上忒有些力气,脱了力的手这会儿还泛着疼,他往后退了两步。

    身前,一众百姓已经聚集而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开。

    “恶府出刁奴,请明熙县主出来!”

    “有理无理,还请明熙县主当面对峙,缩在屋里头,莫不是心虚,打定主意要做个缩头乌龟?”

    “请明熙县主出来!”

    “快唤她出来!”

    哄声一致,二管事便知,这下事情是真闹大了。

第47章 一帮刁民

    往常一般门府闹事,定不会短时间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是以这王爷府门口会有这样大的局面和拥堵,那还得赖一个人。

    得赖在这附近酒庄喝花酒的卢鸣卢衙内。

    巧的是,他在楼上本是畅意喝着酒,与小美人闲暇聊聊天,忽看见纵马当街的李宴,二话没说,便派人跟着她去了嘉道王府。

    探听到消息,卢衙内心思一动,讨债?

    状告明熙县主!

    这不告到他心上去了吗,怎么着也要助她一臂之力。

    叫陈六一时间聚集了八大庄的伙计劳力,瞬间将王府就给围住了。

    人群中的那第一声呐喊,便是他嘱的意。

    他就在人群中间,摇着扇子,遥看今日这出好戏。

    彼时,明熙县主没被唤出府,王府中的二公子率先被唤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身边跟着大管事,一时间内召集了家中一半的劳役。

    有打手在身后,还怕今天收拾不了这帮刁民!

    当真是岂有此理。

    敢在他家府门前头撒野,今日若不拿下这帮刁民,他也甭想在京都活了都。

    二公子来势汹汹,二话没说,一挥手,便落了话。

    “一帮刁民!敢在爷我的面前放肆,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从府里涌出成批的家丁,一拥而上,棍棒交持。

    看着场面不对,人群中的卢鸣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尖着嗓子喊。

    “不得了了!王府杀人了!打死人了!”

    “死人了!”

    “快去报官!李家小娘子被嘉道王府的二公子打死了!”

    半百的家丁轰赶,许重二和李家管事齐齐被赶退了数米。

    围观的百姓也接连后退。

    王府这架势,大有不赶退人不罢休的架势。

    李宴迫不得已往后退,嘱咐管事去捞一捞李屈,不想管事被棍棒架着,已经丢到了人群中。

    凉席上躺着的李屈被人踢翻,翻了个身,一席凉席盖到了他身上。

    麻溜着身子,他又往前滚了滚。

    看着这一幕,李宴哎的叹了一声气。

    混乱之中,台阶上忽然亮起一声骤响。

    嘉道王府的二公子高声唤了一句:“都给我住手!”

    混乱中的家丁这才齐齐住手,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们家二少被人挟持住了。

    北椋一柄玉笛,怼在这二公子的喉结之上,逼近了力气,只消她再一用力,必叫他喉管破血,无声而亡。

    方方还甚嚣尘上的二公子何其惊骇,步步后退,北椋眼中闪出杀机,手中力度不减,二公子不敢再退,举高双手。

    “青天白日之下,你敢挟持小爷,按律,砍你几个脑袋都不够……好好好,有话好说,你先松松手……”

    北椋可不会跟他客气。

    人已然是挟持住了,抓住他,直接逼到了台阶下,送进人群中,一帮开打的家丁不得已散开,只能持着棍棒一旁观望,不敢再动。

    大管事紧跟着自家二公子,想上前,又怕落入这帮宵小的手中。

    “都散开,都散开,你们这帮刁民,意欲何为?”

    一时,场面被清开,李宴又回到了方方站定的地方,站得笔直立挺。

    目光从那大管事身上绕到这主动送上门的二公子面上。

    “绑了,今日你家县主若不出门,那就劳烦小公子陪我等上一等。”

    “你大胆,我乃王府二公子,我父世袭皇恩,长兄爵位在身,我还有个闲职挂名,乃是朝廷命官,你敢动我,你今日若动了我,明日,死的必是你满门!”

    这小公子嘴巴倒是硬的很,说的似是句句在理。

    李宴眼神示意,北椋松开一管长笛,放了他。

    狠狠推了他一掌,将他推得踉跄,摔进大管事怀中。

    李宴垂眸望他。

    “小公子说话嚣张跋扈,做不得数,既是县主心虚不敢面见,便请你府能话事的人出来与我说话,劳请小公子入内报信!”

    二公子转过身来,手指着这帮不要脸的泼皮女人,气得发颤。

    “泼妇!刁民!且给我等着!”

    李宴便是要久候在王府门口,被放开的李家管事松了松身上的力气,走过去将自家大公子翻了个身,重新挪回了凉席上。

    许重二带着几个小的,依旧跪在了台阶下头,掀起扣翻的火盆,点火,继续烧起纸钱。

    门口的王府大管事,只能眼急干看着,若不是门口聚集了这些个人,他还能这般忍耐,早给他踢翻了了事。

    这帮不要皮不要脸的女人,果真是越发得势。

    一时,王府的二公子入内请人没请出来。

    老王爷的车架却到了门口。

    闻说门口闹出了这一番事,破开拥堵的人群挤到了门口,下了马车。

    看着门口这出闹剧,气的胡须都在发颤。

    荒唐!

    这世间最荒唐的事,今日竟被他占了。

    周遭看戏的百姓,倒是难得的同心协力。

    哼,若说不是有备而来,倒是他小看了那闹事的女子。

    老王爷的车马到了,人群里发出声响。

    “话事的来了,请嘉道王爷说理!”

    嘉道老王爷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说理?

    眸光探过去,同身边奴仆说话。

    “皇城司的番大人回了什么话。”

    “回王爷的话,番大人说,已经调集侍卫,正往这处来了,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将这帮碎民赶尽。”

    嘉道王爷轻哼一声,往门口来,走至李宴身侧,李宴给他行礼。

    “王爷,民女要状告府上县主,这是一纸状词,请王爷过目。”

    老奴仆接了那状词递到嘉道王爷手上,嘉道王爷一身金缕银丝,接了那状词,一眼也没看,径直撕了个稀碎。

    “刁民无理三声高,以下越上,藐我王府威仪,坏我王府声誉,众家丁听令,给我打!王爷我今日要替天行道,收拾这帮京都无理的恶霸,尔等有本事,便去府衙告状,给我将这帮喽啰,都轰散了!”

    老王爷头也不转地,在家丁和侍从的护卫下,直往府里去。

    李宴站在他身后,看着老王爷阔拔的背影,看着这满地的碎纸,还有那处披麻戴孝的许家兄弟。

    眼里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一腔热意蓄势待发。

第48章 民女不服

    她仰天一道高呼,诉讼之词脱口而出。

    “老王爷!您当真要如此慢待?

    我李宴有冤情要述,令媛仗势欺人,伤人无数,欲灭我李氏满门,天无有公允,死去亡灵不得安息,若余今日离去,无有它法,愿献己身欲敲登闻鼓,上达天听,只请陛下主持公道。

    殊不闻朝廷农税连连日增,百姓无食可涎,嘉道王爷封荫数百亩良田,却坐收民税私己,享朝廷之恩,沾穷苦百姓之福,府中家财远胜国库,是为京都第一权势勋贵,欲纵子骄奢,纵奴仆淫逸,不承平民冤屈,是为何意。

    难道这普天皇土之下,皆由您嘉道王爷一人说了算,若如此,这京都的府衙形同虚设有何作为,皇城的律法究竟是为谁而定。

    民女不服,如此,欲要替这被迫征收赋税的穷苦佃农道一句不公,替这天下饱受饥迫的百姓道一句苦哉,嘉道王爷,你何敢,你岂敢,享朝廷世代袭承恩惠,取之于民,却不用之于民,坐享百姓道粮之福,阖府上下,究竟有无半点愧疚?”

    老王爷转过身,被此女话中的三两句话言辞震怒。

    偌大一顶帽子。

    她竟说得如此兹事体大。

    伸出手来,整只手都在颤抖,气得急火攻心,一口血险些从胸腔里溢出。

    “胡说八道!”

    “给本王将这个口出狂言,肆意攀咬的刁女抓起来,抓起来打!”

    “堵住她的嘴!”

    李宴一席白衣风骨,半点也无因老王爷的震怒显慌,反而转过身来,朝聚集在门口的一众百姓向天抱礼。

    “今我李宴若死于王府门前,是为诤民,不枉我师出祁连山的风名,如此,便是不愧宗师相教一场,今为己府公道死,为诸民立生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当是死得其所!”

    转过身来,她瞧着这一拥而上的家丁,和那台阶上的老王爷遥遥对视。

    “我祁连山百年威名,山门子弟誉满天下,今朝余因嘉道王爷一己之私,滥用权贵,私加受刑而亡,它日,我山中百名子弟定会为余讨一个公道,老王爷,你尽快来动手吧!”

    “你,你,你!!”

    老王爷一口血到了喉管,登时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门口的家丁惊慌了神,一刻也不敢妄动。

    围观的百姓只瞧着这一幕,有如史书钉耳,心中皆涌起一番火气。

    四相焦灼之际,拥堵的人群被马骑破开。

    “皇城司兵马在此!尔等统统闪开!”

    皇城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群轰散,兵马坐骑持刀驱人。

    皇城司的人都来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那帮酷吏,挥刀无眼的,就是被砍了,也没处说理。

    陈六有些慌,护送着他家衙内出去:“衙内,这处大乱了,咱换个地方看,小的先送你出去。”

    卢鸣被一帮侍从拖着护送出去,他举着扇面,心里好生畅快。

    趁乱还要喊一句。

    “权贵仗势欺人,跟他们拼啦!”

    “拼了!”

    “跟他们拼了!”

    这话有席卷效应,刹那间,人群中的百姓接连暴走。

    “李家小娘子好样的,大丈夫也不过如此,这帮狗娘养的贪官,跟他们拼了!”

    “老子从中原逃荒过来,朝廷连连赋税,原来都进了这帮贪官的袋中,跟他们拼了!”

    “拼了!”

    眼看局面达成,李宴莞尔一笑。

    今天这出戏没白演,场面是大了些,连皇城司都惊动了,皇城司乃朝廷爪牙,自是用兵无险,可不会顾忌什么皇城百姓不百姓的。

    一时被他们抓了去,那真是小命难保。

    李宴掀起半边衣袍,也往后退,和管事低语。

    “麻利地收拾收拾,该溜了。”

    管事哎了好几声,走过去,欲叫人把家里大公子抬上担架,准备撤。

    可那皇城司领头的,手脚忒快,管事着人抬着李屈开路欲逃,被他一把抓住,管事被推翻在了地,李屈也从担架上滚了下来。

    这像是有目的地针对。

    李宴瞧着这架势,一眼就明了,给北椋示个眼色。

    北椋会意,转动手中长笛,比作剑招,只身站在李宴身前,若这帮官差不知好歹的话,那今日,也不要怪她不客气。

    短短一瞬,统军人马就将李宴和她身前的那侍卫一齐围住。

    数十个人,只等落令,这是将李宴看死的意思。

    绝不会放她趁乱出逃。

    李宴抬头看向那马上的皇城司统军。

    眼中流出一丝冷意,嗤笑出声。

    “不想素以只为朝廷效命的皇城司竟也成了权贵的走狗,大人,你这是要和我过不去?”

    番廖诸坐在那马上,嘴角挂出一记哂笑。

    “马下小娘子,莫要说戏话,本司知道你能耐,只不过本司掌管皇城司民生要务,维守百姓纲纪是本官职责所在,你越级犯上,于王府门前骚扰,恶意挑动百姓民绪,造成大街拥堵,是为一大罪,本官现下要拿你,你没得话说,左右,给我拿下她,带回皇城司!”

    左右皆拔出了长刀。

    李宴审视着这一幕,兀自发笑。

    这皇城司还真看得起她,派这么多人来拿她。

    莫非也是听闻了她日前在丹河宴上的威名。

    她半身未动,身前,北椋一扫长笛,掀出一阵风肃。

    “今日欲要拿我主子,且先过了我这关,我北椋在此,看谁能动我家主子分毫!”

    两相对峙,只消片刻,恐有一场腥风血雨。

    这可不是李宴乐意瞧见的。

    嘉道王府好手段,竟然连皇城司都能收买,可见这京中的官司内务是何等混乱。

    被驱赶的百姓四处散逃。

    小书童护在自家侍郎大人身前,小心侍奉着。

    “大人,恐有暴乱,我们先回去吧。”

    户部侍郎胡长庸静看着门府前那方直坠白羽长衣的李家小娘子,眼里多是仗义攥动,仿似这周遭的暴乱不为他所动。

    “取我的信印来,我要为这位小娘子主持公道。”

    “哎哟喂,大人!眼下都什么情形了,别你没走进这混乱中,就先被乱棒打死了,公道什么时候助都可以,当下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大人喂,我们快些逃离此地吧。”

    胡长庸自谓京中士大夫君子一族,今朝看王府前小娘子说话,有如振聋发聩,自省如是。

    此时若不发声,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第49章 一战成名

    他说话温吞,温润有致,一席青衣长袍彰显周身气度。

    “勿要慌张,官家有令,皇城司不拿文官,我谓为京中双杰之首,总要身先士卒,以己之任才是,破道,为本君开路。”

    慌乱中,有士大夫风骨的官宦子弟在开路,也有仗义执言的平头百姓在殊死力搏。

    千钧一发之际,北椋的剑招已经备好,只待挥它个漫天飞雨,不想,从长远的街上,霎时忽冲来些身量彪悍的壮丁。

    都是些私府的劳役。

    着一样的黑色饰服,抬着一顶八人大轿往这处走来。

    轿子身旁的管事高声喊话。

    “卢老太爷在此,尔等谁敢妄动!”

    被人群冲去老远的卢鸣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耳朵,踩着陈六的双手被抬高,才瞧见,嘿,还真是他家老太爷。

    等等,他家老太爷?!

    这又是闹哪一出。

    他家这位老太爷多少年没出山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卢老太爷的座轿被放下,大管事扶着老太爷出轿。

    李宴半转过身来,终是瞧见了那卢永道的真颜。

    好嘛,这才多少年没见,他怎么老成这副模样了。

    老太爷精神矍铄,于混乱之中,打眼瞧着这李家正当出名的后嗣。

    这一看。

    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大、大将军?

    恍惚中回过神来,原是那皇城司的番廖诸下了马,还有那嘉道老王爷也被家丁正扶着走来。

    番廖诸好生客气。

    “不知何事惊扰了商会卢老,这厢有些暴动,卢老先生来的不是时候,且待我收拾了这烂摊子,再为老先生你开路。”

    卢永道撩着虚白的下颚胡须,望着眼前众生,视线续续探到那方被皇城司兵马包围住的李家后嗣身上。

    “本太爷来的正是时候,今日你皇城司办案,怕是办不成了,这李家一干人等,我且保下了,老王爷,这人,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是放还是不放?”

    嘉道王爷震惊。

    李家一干人,和卢永道这厮竟有些干系。

    “卢老先生,这等暴徒系坏我府名声,今日不捉拿归案,本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卢永道冷眼旁观,说话丝毫不客气。

    “如此,王爷和皇城司的人便是要与我卢某为敌了,老太爷我一句话放在这里,今日这人,你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你!”嘉道王爷险些又要气得呕血。

    两相权衡,皇城司的番廖诸知道自己吃的是哪碗饭,不待老王爷表态,已经迅速收了手,大手一挥,立时,堵在李宴身前的一众兵马都退了开来。

    卢永道冷哼一声,撂了袍子。

    “番大人这份恩情,卢某他日必会相报,家丁们,送李大小姐归府!”

    卢老太爷已经走至了李宴身侧,李宴今日带来的这干人等,没一个缺条胳膊断条腿,也确实是时候该要打道回府。

    便连李屈,又被抬回了担架上,只等着送回家。

    李宴冷冷望着这老成渣的卢永道,瞧见他面上深深的笑意和惊叹。

    待他走近,只说了一句话。

    “卢老先生,昔年我祖上征虏大将军留下书信一封,日前已被老先生亲手撕毁,如此,两家便无甚情意可谈,这迟来的报恩,比草还轻贱,今日这恩情,恕李某难以为报,打道,回府!”

    一时,李宴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走出了哄闹的人群中,全身而退。

    留下卢永道立在原地,撩了撩他那虚白的长须。

    眼里不见震怒,反是数不清的赞赏和笑意。

    卢鸣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人堆里钻出来,钻到他家老太爷身边。

    正纳闷着呢。

    “老太爷,您今儿这是怎么了?”

    话才刚说完,就听见他家这个老头摸着胡子长笑。

    “像!极像!”

    “像极了她!”

    卢鸣听了个寂寞,疑惑:“像谁?谁像?”

    卢永道哈哈大笑,转了个身,心情大悦。

    “卢家,有的闹了,小的们,随老夫回府!”

    此刻。

    安然无恙退场的李宴,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直想喝两盅热酒才能抒发一番心上的爽快。

    当然,那最后的卢永道暂先不提。

    她坐在马上,痛快笑出了声,这一仗,打得及是漂亮。

    北椋陪在她身侧,感受着这场痛快之下的酣畅淋漓,也笑出了声。

    “主儿,那卢永道也是你安排的?”

    “那老头,”嘿,那老头是几个意思,突然来闹这么一出,只打得人猝不及防的,“他还真不是我安排的,不管他了,我早晚要找他讨债,今儿心情爽快,我请你去竹湘楼喝酒去!”

    不想北椋还装上了:“主儿,我还在守素斋呢,不宜喝酒。”

    李宴伸出手来,一时,都对她无话。

    主仆俩前头有说有笑,被人抬着的担架上头,隐隐有了动静。

    被摇得发晕的李屈倏地睁开了眼,缓缓坐了起来。

    定睛一看。

    这是哪。

    怎么是在街上?

    “大姑娘,管事,大公子醒了!”

    李宴坐在担架上,被家丁抬着抬到了李宴身前。

    昏睡了这几日,他终是醒了,将将错过这么一出大戏,他这醒的,还真是时候。

    “兄长,你醒了?身体可无异样?”

    李屈被这担架抬着晃得直想吐。

    “大妹妹,我怎的在这处,周身好像无甚异样,只是,”李屈动了动胳膊和腿,“许是困倦太久,只觉得胳膊和身体,哪哪都疼,像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似的,大妹妹,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宴笑出了声。

    可不得疼上那么一疼吗。

    方方被踢来踢去,在地上左滚右滚的。

    她都快看不下去。

    “大哥哥,我为你探病去了,现下呀,药到病除,我们正打道回府呢,且好生躺着,要不了两日,你必能康健如常。”

    李屈道谢。

    这还是在街上,也不知大妹妹是为他求的什么名医。

    他又患了什么病,竟然要如此折腾。

    “大妹妹,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

    李宴有些惭愧,冁然而笑。

    何谈辛苦。

    苦的,自然另有其人。

    只待今朝过去,她怕是又要出名喽。

    实属于,一战成名。

第50章 示好的信号

    李宴闹这一出,霎时轰动京城。

    内宅里的消息,却传的没有那般快。

    当晚,李宴在家中喝着阿朱为她温热的小酒,酒喝了两盅,想起今日这事,还是觉得乐得慌。

    北椋换了轻衣便装,就坐在她对面,为她煮酒添盏。

    “今日这事,嘉道王府当如何定论,会不会滋生仇恨,蓄意报复的厉害。”

    李宴摆手。

    “你还真是高看了那嘉道老王爷,明熙县主为何如此跋扈,不外乎她是这老王爷四十岁才生下的爱女,她家长姐如今在宫中为妃,圣眷正浓,要说这王爷有什么本事,也就那么回事。”

    北椋静听她说话。

    李宴持着手中的杯盏,左右转了转,眸光微凉。

    “崔廷衍那密卷上,第二位的名字,可不是那老王爷,而是他家大公子,今日的事便是闹的再大,也动不了根本,你且看着吧,便是崔廷衍都不敢急着去办的事,如何能有什么声响。我不过是捅开一个口子,少不得这些蝇营狗苟的京官怎样缝补,我此番,也不过是借着这番轰动,要做两件事。”

    一件,是在京中闯出个威名。

    二件。

    北椋问:“哪两件事?”

    李宴轻笑:“这紧重要的一件啊,便是站好队。魏国公家的小世子如此聪慧,想来,不会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意思。”

    北椋顿悟。

    “原来主是想借此事,向崔廷衍示好。”

    话说出来,她却有停顿。

    李宴瞧出她面上似是有些疑虑,问:“有什么顾虑?”

    “主儿当真知道那崔小世子是什么品性吗,几番打交道下来,属下不觉他如传闻所说,高风亮节,为士大夫君子一族,他手中还握有百位官员的名姓,尚如此年幼,日后的作为一切不定,主这一招,是不是兵行险路,他未必值得托付。”

    李宴又被她说笑了。

    不想她,竟然心细如此。

    她接过那烫热的酒壶,给自己添盏。

    “百般谨慎,反而做不了事,现下不一样了,那百位官员的名姓,不是在我手上?”

    北椋仍是静静看着她。

    李宴持盏品酒,觉出一番趣味。

    “我就赌,这崔廷衍,他父是世袭的魏国公,他们崔家,几代皇恩功勋,而他本人,却不为官身所动,至此不入朝廷效命,到现在,还只是个挂名无职的闲散人一个。”

    北椋却叹了声气。

    “唉,主儿,你不明白,这都是这帮自诩清流的士大夫子弟推说出来的手段罢了,我家少主便是如此,昔年江浙州牧,三请我家少主出山,他都闭门不见,为的不过是这一点骗取天下人称叹的赏名,君子多节气,怎能与功名利禄同流合污,我看这小世子,也不过如此。”

    李宴大笑出声,乐死了。

    “哎,你家主儿我就不一样,倘若真有人许我黄金万万两,别说同流合污,我为他鞍前马后,那也是要得的。”

    她这是说笑。

    北椋嘴角也含上了笑意。

    不知怎的,才短短几十日的相处,她便是确信,她家这位主儿,绝不是如她口中所言,是为钱财能拨动的俗人一个。

    她打心眼里信她。

    就为,她文能为民立命,武能马上安邦。

    “主儿,你自谦了。”

    李宴觉着自己似乎收了个迷妹,她说什么,北椋这个见多识广的小剑客,望她的眼神里,总能跑星星。

    几盅热酒吃下肚,李宴一身清爽:“走,去看看我那个操劳了一日的大哥哥,你再去为他把把脉。”

    到了陶花轩,李宴从院里进去,几次来不觉,现下到了晚间,越发觉得这院子破败,园中花草石壁,许久不见修缮,便是那廊上的灯笼,也不见得挂上几盏。

    院中服侍的丫鬟女使本就少,晚间更是冷冷清清的。

    李宴从廊上过去,走到正门口。

    耳力好,门帘是虚挂着的,她却能听见屋里头说话的声音。

    李淑半坐在那小凳上,很是生气,不满她小娘说的这些话。

    而方氏,捏着帕子,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素来不好,这样一怄气,说两句话也全靠秦妈妈搀着她。

    “淑儿,你哥哥吃的那些苦头,你是不是还没看见,平日里,我是怎么对你们兄妹俩说的,凡事不要出头,不要乱出头,你哥哥那样的性子,便是为个路上乞讨的流民,他也要说个情,得罪了上司不说,不然以他那样的本事,何至于一贬再贬,得罪了县主家的侍从,现在更是连官都没得做。

    你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你是女儿家,如何能跟你哥哥比,他再不济,还有主君为他思虑,孩子,你不一样,你不是大娘子养在身边的孩子,是我这个小娘房中的庶出姑娘啊,小娘在这院中受过的罪,你是真真没看见吗?”

    “小娘。”

    李淑嗓子里含着哭音。

    “我也不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大哥哥他那样莽撞,做事情从来不想后果,我也不想学他,可今天不一样,你是不知道,那帮子自以为是的名门贵女,她们是怎样在背后说大姐姐的,今朝第一次赴这样的宴会,我总不能真叫那些京中的官眷瞧轻了我们李家,人可以自贱,但不能真叫人瞧不起啊。”

    “你也知道你是头一回赴这样的宴会,那可是伯爵府!你不与那些相好的贵族公女为善便罢了,你还要得罪人家,你哪里来的这样底气。

    你四妹妹有成小娘宠着,便是大娘子也拿她没办法,她落个尖酸刻薄的名声,有什么打紧,淑儿,小娘我不比她们,没得这些本事,你要是自己不争,日后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今天你出这样的风头,名声便是坏的没有影,大娘子回来时,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知道小娘我有多急多气恨,我教你一百遍的东西,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我现下身体不好,日日都要服药,才刚经历了你大哥哥的风波,心都没定下来,日后我真要去了,你们兄妹俩,我如何放心的下,你是不是真的想气死我啊!”

第51章 秉烛夜谈

    “小娘!”

    李淑这会儿是真哭出了声。

    “我错了,我改就是,你不要总说这些丧气话,今儿是第一回,以后再也不这样……小娘,我知道我是家中不得爹爹宠爱的庶女,没得什么才学本事,不像二姐姐那样争气,能到通政使司家当姑娘,也不如四妹妹那般,脾气爽快,能握得住刀,有爹爹亲手教导。

    但是小娘,我便是庶女又如何,我没得什么大志向,日后不指望着能有多富贵的日子,便是嫁到寻常商户家做个正头娘子,我也是甘愿的,我最大的底气,便是我有一位心善孝顺的好哥哥,我信哥哥,他会护我周全的。”

    “你,”方姨娘断断续续声音接不上,气息微弱,“淑儿!你哥哥如今被你大姐姐折腾的,尚且自顾不暇,你大姐姐回来这些日子,他是遭了什么霉运报应,一日日的,不是昏着便是睡着,小娘真是担心,担心再这样下去,你哥哥这身体真撑不住,万一哪一天……”

    “小娘,你怎么又说糊涂话,大哥哥今天不是醒了吗。”

    门外听着屋内母女俩谈话的李宴,渐渐隐住了呼吸。

    与北椋示意,轻着声音离开了正门。

    无声绕去了李屈的厢房。

    从廊上离开,北椋想问:“主儿,怎么不进去和那方氏说道说道。”

    李宴着一席轻飘飘的长袍,看着院中这月亮。

    想着方姨娘说的那些话。

    “方姨娘是内宅妇人,眼见也只能到这里。可她爱护子女的心,一片赤诚,我怎忍心叱责她。”

    莫说父母怜爱,最爱她的父帅早已经逝去了多少年,十岁不到,她就没了母亲,她也没得小娘疼爱,在军中一帮实操演练中长大,最是练就的,除了一身不凡的武艺外,还有一颗半分不柔和的心。

    她不擅内宅的交道,可却只觉得,这样的方姨娘,她谨小自卑,很有些生活气。

    “北椋,你不明白,这人活得久了,只觉着,有人能贴着热地说说你,哪怕她说得不在理,你也觉得心头是热的,是舒服的,李淑还这样小,有些规矩,她小娘教不好,自有教书先生来教,嗯,这家中的教书先生要仔细挑,我亲自挑,家里这几个小的,是要好好读读书。”

    北椋跟在自家主儿身后,心仿似静了一瞬,有什么温良的东西在心头滑过,说话也轻了起来。

    “主儿,您今儿也没多大。”

    寂静的夜里,少女温吞吞的笑声轻轻慢慢,随月色走远。

    “不小了,往常我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嫁人了……”

    李屈房中。

    房中点了三处明火,仍显得昏暗。

    李宴觉着眼睛不适,李屈又叫房中伺候的小厮多点了一处蜡台。

    “大妹妹可适应些了,我在暗里习惯了,家里蜡油一个月总要些钱,便是现下有些碎银了,我还是留着先前的习惯,来,大妹妹,你尝尝淑儿做的果脯,房中简陋,也只有这个招待你。”

    李宴在他对面的案上坐下了,捏起那通红的果脯塞进嘴中。

    “淑妹还会做得一手果脯?”

    “小淑会做的东西多着呢,她手艺精细,是小娘不喜她下厨房,不然,你若能尝得她煲的那一尾鱼汤,必要咂舌,这个季节的肥鱼极鲜,口感润得很。”

    说得李宴心都跑到窗外去了,恨不得现在就去那鱼塘里亲自捞一尾青鱼出来。

    “再将那果脯拿来些,我就着茶喝。”

    李屈亲自起身,又往她身前倒了些青梅果脯。

    “大妹妹,我听管事说了,你今天原是替我讨债去了,我心里大概有数,前些日子路上被人伏击,多半还是那郭峡所为,只因着平娘的缘故……”

    李宴示意他坐下说话。

    “西巷宅子里的平娘一干人等,你都安置妥当了。”她问。

    说起这个,李屈面上仍有些愧色。

    “都安置妥当了,我与平娘说了,那西巷的房产留给她,我是不宜再与她见面,平娘是极通情达理的,她们姐妹俩也各自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只是怕,莫要再牵连她们姐妹俩的好,明熙县主必是不会放过我,我在这京中,不知还能不能待得下去。”

    李宴将手中的果脯撕成两瓣。

    方姨娘还真是说准了。

    这李屈,不光是爱替人出头。

    他倒是心善。

    “屈兄,我辛苦给你造出的这点声名,你不想着如何利用,倒是一味地只想逃离京都,就这点出息?”

    李屈被她直赖赖的话说的面红耳赤。

    “不是兄长我不想作为,而是京都实在没有我能够得上的差事,现下又得罪了权贵,大妹妹,我知道你有些本事,比兄长能耐,可到底,我们这样的家世,就是捅破天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没得王公显贵引路,便是寻个关系,人家还要顾忌我是什么身份。更不要说,我还得罪了明熙县主。”

    豁。

    李宴砸了手中的果脯,在果盘上砸出了一声脆响。

    “我原以为你是个谦卑谨慎的性子,不想,你这自卑是已经烂到了骨头根上,兄长就怕把你不过是个庶子这样的话说出口。得,是大妹妹我瞎了眼,你这个人啊,不堪负,我就是寻了那庄上的佃农许重二,怕是他也比你有些骨气。”

    李屈面色肃穆,有风雨催压的趋势。

    他是庶子不假,可打小勤学苦练,没有一日松懈过,就连军中的指挥佥事,也曾夸赞过他。

    他这般自傲的人,何谈卑气。

    在他的大妹妹面前,不想,她三两句就说中了他埋在心里头的心事。

    李宴故意讽了他一句,倒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李屈拿起一旁的茶盏,一口气灌了起来。

    “宴妹,不是我瞧不起自己,而是现在的这李家,我还有个卧病的小娘,我如何敢做些什么事,再惹她哭诵,这番我进大狱,又病了一场,醒来后,瞧见我小娘,她整个人老了一圈,连头发都白了数根。”

    这李屈,还真是有情有义。

    害。

    也不知道管事都跟他说了什么,必是没说全,他若是知道了她今日在嘉道王府门口到底干了些什么,只怕他打死都不会跟她说出这些话来。

第52章 贵人邀约

    李宴丢了粒果脯给门边站着的北椋。

    北椋会意,将门大开了来,一阵冷风吹进。

    吹得李屈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只听见身边大妹妹清冷的话语。

    “大丈夫生于天地,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是李家的长子,身上肩负的重责可不能只有果脯那么点大。兄长,我已经为你谋了一项好差事,不日,便有人来寻你出差,你准备着,是时候该出门走走了。”

    李宴站起身,被那风吹得舒爽。

    低头又看了一眼座上的李屈。

    “便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还和姨娘挤在一座院子里,从明日起,就单独辟一座清净院子供你使用。你小娘这头,当轮不着你照顾,她一介内宅妇人说的话,往后,你自己掂量掂量,庶子也好,嫡子也罢,自身有出息了,腰杆子才硬。仔细想想我说的话,走了。”

    李宴阔步离开了李屈的房中。

    秉烛夜谈,谈的心头直犯火气。

    北椋一向话少,这会儿她又语出惊人。

    “主儿,我看那李屈,他也不是什么没抱负的人,他呀,只是在你面前,才有那股卑劲,头都抬不起来。”

    嘿。

    “你……”

    北椋晃晃手,已经走到她前头去了。

    “主儿明日不要再唤我出门了,明日我辟谷。”

    只消一日,李宴已在京中名声传尽。

    她在家中忙着挑西厢的教书先生,总要多方面考究,在这方面还要舍得花钱,可忙着呢。

    忙完这些,还要去街上被砸毁的铺面去亲自监工。

    铺面待修缮,哪哪都要花钱。

    成姨娘今日没再闹了,大娘子那处,也像是熄了声,后宅是难得的宁静。

    不过,来送拜帖和请帖的小厮,那是络绎不绝。

    李宴叫管事关了门,现下只收帖子不见人。

    管事来回话:“卢家又派人来了,在门口守了一夜,这会儿换了拨人,还站着呢,姑娘,这可是京都商会会首卢家呀,您真不打算接帖子吗。”

    “不接不接,说多少遍了,卢家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啊,姑娘我又不是紧缺钱,真缺钱的时候,再说嘛。你别耷拉着一张脸,马车备好了没有,成姨娘可是催了一百遍,再不去把她那间私店收拾妥当了,她可是要闹死我。”

    管事支支吾吾说话。

    “姑娘,成姨娘的私店,你还要往里倒贴钱,我看索性就别管了。”

    李宴定定看了两眼这家里的大管事。

    疑惑。

    “你是不是和成姨娘有仇啊?不是说家里主君最宠爱成姨娘,你怎么不向着她说话,莫非,成姨娘没进府前,是你老相好,你们现下已经反目成仇了?”

    管事嘴角抽搐。

    “大姑娘,我家老太婆带着儿子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你就是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沾惹成姨娘,成姨娘那可是女人中的女人。”

    这话,李宴赞同。

    “我们家这些个内宅女眷啊,哪个不厉害,哎,爹爹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就这几日了。”

    “是这几日,主君要去一趟青州,从那里直接回来,这回,说是能在家中待上十来日。”

    “哦……马车备好了没,该出门了。”

    李宴亲眼瞧见了这间正店。

    在茶汤巷中,一点点大,却能如此挣钱。

    够成姨娘母女俩衣食无忧的,可见,家中主君确实偏爱这对母女。

    能在京中开一家正店,可不光得有本钱,光是走上那些文书关系,都要花些功夫,若说这些是成姨娘一人办下的,她可不信。

    不然,怎不见那大娘子开间正店。

    那店中掌柜和她报账,说她要添补多少银钱,都往哪些地方添补,从劳役的工日到修缮房屋用的大梁,外加几扇薄纱窗户,李宴听得云里雾里,听得她头疼,听不明白。

    挥挥手:“算个总账,和管事拿钱便是——”

    “账本拿来,这京中的使唤如今工钱已经涨到一百五十文了吗,比赋税最重的江南还要高出半倍,十面高低桌椅,你要花上二百文钱?过来,我和你对账。”

    北椋冰冷冷的声音响起,那掌柜的拿着账本竟真和她对起了账。

    两人一人一句,李宴听得打哈欠。

    和管事从楼里走了出来。

    忙了这一日,日头都快落了。

    李宴伸了个懒腰,寻思着晚上去哪家酒楼吃点好吃的,手才伸出去一半。

    身后贴着她的后脑勺,忽响起一道软糯的讨好声。

    “李家小娘子,忙完了没有啊。”

    李宴被这突然贴近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都没撑舒坦,径直转过身来。

    看见头上别着一朵紫色花的卢衙内也不知何时就站到了她身边,面上带笑,和气的很。

    “哦,是卢衙内啊,怎的这样巧,你也在这里啊。”李宴同她耐心说话。

    卢鸣面上带笑。

    哪里巧,他这可是奉了他家太爷的命,专门来和李家这位小娘子套近乎的。

    可不是让他逮到机会了嘛。

    “可不就是说,现下日落,再过一刻,街上便要落灯了,小娘子晚间有什么打算,莫不如,我请宴娘子去樊楼吃杯酒去?”

    樊楼啊。

    她还真想去一去。

    正要答应了这卢鸣,身边忽又寻来个书童打扮的小厮,上来便给她见礼。

    “李家小娘子,见好。我家大人在后街坊上,瞧见了小娘子的身影,欲请小娘子晚间船上一聚,想请李小娘子你喝杯茶。”

    李宴瞧着眼前这人貌相。

    端端正正的,他家大人必是不凡吧。

    “你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是今科户部侍郎胡长庸胡大人,前些日子,面见了小娘子你的骁勇之姿,莫说我家大人,便是小的我,对娘子你也是感怀敬佩,小娘子,何不如一聚?”

    啊。

    京都双杰之一的另一位,和谢礼青齐名,却风头远胜于他的清流勋贵一党。

    这人很有些才气啊。

    这般看得起自己,还想邀她去船上一聚,她如何能拒绝。

    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卢鸣已经惊了。

    “龟龟,你家大人是胡郎君啊,这不是吊打谢礼青,在今科殿试上,将谢礼青说得哑口无言的那位探花郎吗,他可是陛下钦点提拔的户部侍郎,这样有风名的人,我早就想拜见拜见了,宴娘,你且答应了她,带我一道去啊。”

    李宴撇了撇耳朵。

    抿了抿唇。

    宴娘。

    这人,怎么唤得出来的。

第53章 有骨气

    既是这今科的户部侍郎有请,她怎么好推辞呢。

    和那小书童行礼:“如此,大人的一番殷殷之请,小女怎能推拒,劳请带路。”

    李宴去船上赴宴,身后跟了个拖油瓶。

    京中的水澹湖上,船只来往不断,光是送嗦唤的船舶,便是在这桥下河上,来回穿梭,没有断过,实为京都一大盛景,好生繁闹。

    李宴一行人从桥上下去,上了小船,再至客船。

    一番行就,李宴终是上了日前只在楼上瞧见的这番客船,有个几层高,船上有些丝竹之声。

    琴声多有意境,她方一只脚踏进,便闻见了。

    那甲板上,有些胡人在舞乐,吟诗的散人静听靡音,一派悠闲宁静之色,便是叫她觉得,这京都,当真是舒逸。

    是啊。

    京都都平静了多少年,哪有什么战乱纷争,天下,已然是一片盛世。

    “李娘子,这边请。”

    李宴随着这小书童穿过了几间船上的门房,身侧,卢鸣摇着扇面,耐不住指指点点。

    “李娘子,你看这间客船,得有多少年头了,明日,明日我请你上我那间私人商船,也在这湖上,在湖的东面,我那船,可有三层高,便是连魏国公家的三公子,他也是时常去的,李娘子认不认识那三公子,改日我替你们二人引荐引荐啊。”

    李宴现下对这魏国公三个字敏感。

    侧望了他一眼,从转角处走过去,前方应是胡长庸设宴的厢房。

    但她眼睛尖,登时就停住了脚。

    有些东西不经念叨,说出现就出现在眼前。

    那前方阔静的船栏边上,她竟然瞧见了抱着刀的金樽小侍卫。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红色常服,这样的打扮,还有些警惕心,便说明,这小世子,也离这是不远了。

    她给北椋眼神示意,北椋颔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从她身后转身退去。

    一时,李宴已经被请去了右侧的厢房,应卢鸣的话:“好呀,改日我定到你那商船上去转转。”

    门从外打开。

    一屋里都是人,座上的胡长庸第一个站起了身,迎到了门边。

    这满屋里,可都是京中的世族,李宴哪里敢慢怠,待胡长庸来迎她之时,已经双手作揖,给屋中的诸位行了个大礼。

    卢鸣在身后看见她这般慎重,也学着做了个手势,作揖作的不甚走心。

    “李小娘子。”

    “胡大人。”

    虽是第一回见面,李宴打眼瞧着身前这位为人称颂的胡大官人,只见他气态温润,人面如玉,好一番正人君子模样,不愧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

    “小字若诀,李娘子无需客气,唤某一声若诀君便是,来,座上请。”

    他倒是半点也不扭捏,待她也无一丝男女之分顾忌,好生气度。

    只是才将将见过礼,话还没说上两句,门口处,她的侍从北椋已经踱步走来,应话。

    “主儿,楼上言大官人请姑娘叙话。”

    言大官人,这又是谁?

    她还疑惑着呢,身边的卢鸣反应倒是快:“宴娘子,原是世子爷有请,你这就去,崔世子甚少宴客,想来定是与宴娘子你早有相约,这处莫要为难,我且替你与胡官人好生喝个两盅便是。”

    三言两句,胡长庸听明白了意思。

    崔世子的风名在此,不想,他今日也在船上。

    作揖和李宴道:“既是李娘子有约在身,便不打搅娘子约期,我们改日再聚。”

    李宴被安排的妥妥的,做笑。

    “好说好说,胡大官人,若是闲暇了,可给我家下帖子。”

    李宴直接被引着去了。

    问北椋:“真是崔廷衍邀我上楼啊。”

    北椋晦色:“约莫还有些厉害的人物,船上有禁军。”

    李宴:??

    她不过一个平头小百姓,能被京中世子赏识已是不错了,这屋里的,该不会是位王爷吧。

    还真叫她猜准了。

    门从屋里打开,她被请了进去,瞧见这一屋里的人。

    好像都是熟人。

    东面座上是最扎眼的崔家世子爷。

    他对面,李宴想起来了,是言家的小郎君,复字祝新,此人乃是世子爷的发小相交。

    至于主座上。

    一左一右。

    左侧是咸郡王,右侧。

    是如今官家的第六子,荀王。

    官家有令,成年男子皆外出就藩,京中除了十三十四王尚未及冠,无有封号外,外地藩王,无召一律不得回京。

    荀王此番在京,李宴猜测,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不外乎是官家私召,因着这些年太子身体不好,官家常惦挂在外的藩王。

    二种,必是这荀王又立下了什么战功,荀王母妃端贤妃,思念他这个在外几年都没回京的儿子,破格为他请了诏。

    李宴在这里猜着,座上的言祝新起了身。

    “李娘子,惊扰了,打搅你和胡大人邀约,是在下不妥当,实乃今日贵客在此,不比寻常,来来来,我为你引荐,座上的荀王殿下,他是亲口言道要请你上楼一聚,这,便是荀王殿下。”

    李宴四下望去,佯装惊诧,和那座上身子未动的荀王作揖。

    “民女何德何能,能面见荀王殿下,殿下万安。”

    荀王瞧她言行举止,真如市井所说,倒还有些礼数。

    “免礼,给李娘子看座。”

    言祝新一一为李宴介绍。

    “这是咸郡王。”

    “郡王敬安。”

    “这是魏国公府的崔世子。”

    “见过世子。”

    李宴被看了座,就坐到了崔廷衍的左手边。

    那主座上,京中第一号闲散人咸郡王一直在端量着进屋来的这位李家小娘子。

    几番见面,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拍了拍巴掌,那后座的帘子里,响起阵阵入耳的琵琶声,有侍女进屋来为李宴身前的案上添酒盏吃食。

    室内雅静,咸郡王笑。

    “久闻李娘子师出祁连山,合该请到府上,隆重款宴才是,李娘子近些时日在京中颇负盛名,做的这两件事,事事有声响,想来,这祁连山出来的宗门子弟,必是极具才气,各个都如李娘子你这般,巾帼不让须眉,敢为天下先才是,这番,我当敬你一杯。”

    李宴举起杯盏,谦逊:“郡王爷客气。”

    座上众人都对她有些探究,无论是那荀王,还是对面的言祝新,眼光总是盯在她身上。

    她身侧,这位端坐笔挺的小世子。

    他是怎么了。

    眼睛有问题,目不能斜视?

    看都不稀得看她一眼,更不要说和她客气说些话。

    就你有风骨,不和女人说话是吧。

    好,有骨气。

第54章 愤然离去

    李宴在这里阴阴测测的目光提溜着身侧的小世子,她对面,言祝新也同她说话。

    “李娘子,我闻你归京有些日子,是今年几月份回的京,现下似是无有要职在身,此番你与那明熙县主打擂台,她便是欺仗你无官无运,若是李娘子你有个一官半职在身,她就是再敢仗势欺人,也总要掂量掂量,李娘子,你意下如何?”

    李宴一身正气,这种时刻,坐的比崔廷衍还笔直。

    “请言大官人赐教。”

    “李娘子一身武艺在手,京中并非无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我现下为李娘子你寻了一个好去处,座上崔世子本家的表姐,永康郡主便是归京无有几日,她帐下素以有广交天下勇士之名,李娘子威名在此,若是愿意,我愿协同崔世子,与郡主书信一封,引荐李娘子你去郡主帐中做一个致果校尉,如何?”

    正七品的官职。

    倒还说得过去。

    李宴一时没有应答。

    座上,咸郡王朗声笑了开来。

    “言五郎,你这是在说笑不成,李娘子师出祁连山,区区一个正七品的武官,你这是在打发谁,永康郡主是为俊才不假,但她那脾气,非是常人能受得住的,你就莫要将李娘子往火坑里推了。”

    他举起桌上的酒盏,向身侧荀王敬盏。

    “就说言五郎眼光浅,现下明明有更好的去处,言五郎非要舍近求远,就让本郡王道一句实在话,李娘子,荀王今日做东,单邀李娘子你入席,虽是偶遇,却也早有此意,你意下是何打算,莫不如借着今日这番盛好的局面,进入荀王麾下如何,荀王殿下,你欲要给这李娘子一个什么官职?”

    听完他这些话,李宴心里闷了个雷。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别人都好说,独独这荀王殿下。

    别看现下他好生荣耀,官家特许留京侍奉,还能和这崔家的小世子一个屋里座上说话。

    只待他日,这崔廷衍一旦得了势,第一个削藩的,便是他荀王。

    为此,李宴觉着酒盏,掩住面上的苦笑,打哈哈。

    荀王自诩官家爱子,为人确实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他便是相邀李宴入他麾下谋职,却是半点邀约的诚恳之心都没有,和李宴道话,言语似是命令口吻。

    “李娘子入本王麾下,本王特许你,武散官昭武校尉,供奉三倍,亲随本王同出大帐,伙同你家那兄长,本王也可一并收下。”

    豁,害她一个不够,这是要灭她全家啊。

    李宴放下手中杯盏,没起身,双手作揖,俯首。

    “蒙荀王殿下抬爱,许我以高官厚禄相待,民女不甚感激,只我祁连山门规,凡事欲讲究个先来后到便宜,此番,并非民女不受殿下恩惠,实在是……”

    她将眸光迅速放到身侧端定饮酒的小世子身上。

    “实在是小女有言在先,早年闻有举世四公子之贤,自出山门那日起,便与宗师言说,此番我待入京,定要与四公子之一的崔小世子相交一场,世子爷闻名遐迩,传言不虚,我李宴,此生在此立言,愿为世子爷马首是瞻,甘效下位之荣,有荀王咸郡王在此见证,请世子爷接我入府,某愿做府中幕僚,长此比怀以奉君下。”

    场面一度宁静。

    厢房中,只有些平调的琵琶音。

    言祝新听怔了。

    这番慷慨陈词,言语诚恳,一番真心是叫他听见都心里起疹子的程度。

    有心想趁着心上火热说个两句,然眼下这局面,却是他不宜多言的地步,便歇了话,几次三番,话到嘴边,颇有些欲言又止。

    座上众人俱是惊诧,咸郡王慢慢放下手中杯盏,整个身子都静了动作。

    室内无言,李宴的面上端的是一片诚恳镇色,视线直视座上世子,仿似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听他一句回话。

    崔廷衍面色不见波澜,起伏只在眼中。

    视线变得凝重,隐隐有暗色显出,变化却也只在细微之处。

    世子俊颜,便是道话,也是吐字息缓,浑身有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之气。

    “李娘子,本君自诩才名,素以仰仗世学大儒之思,平生不爱结交白丁之朋,阁下武学惊人,是谓女中豪杰,假以时日,必是名动京都,授官进位,远胜今朝之荣,敬谢李娘子抬爱,本君这里,确不是个好去处,若有所需,本君愿亲提笔墨,为尔写一封引荐信,闻说,太子殿下近些时日正在广纳宾客,本君书信,可直鉴太子殿下。”

    这是当着荀王的面,要把她踢给太子?

    李宴莞尔一笑。

    面上现出遗憾之色。

    于案上,倒了三盏酒。

    举杯遥敬这位能言善道的世子爷。

    “自古,常有仕君难言抱负,世子爷今朝拒我,小女有如古人之境,虽内有不甘,却心意不改。仍是那句话,某,此生唯效世子君子,乃为终身之志,青山绿水,非君下不可。”

    话完。

    她也绝不会给他喘息回话的机会。

    一杯酒荡气回肠地下了肚。

    一杯不行,接连两杯,三杯,连敬三回大礼,饮下三杯清酒。

    酒杯置放回案上,她坐得笔挺,面上,似是有一番功业要完成,面色肃穆慎重,叫人不忍心拒绝的模样。

    眸中的坚定,与面上的信念外显,已叫人看出她的节气。

    更不要说,她这番话,说得如此赤骨。

    “君下,此三杯酒是小女相敬,今朝感念荀王殿下做东,某才寻得这机会自荐,它日京都繁闹,时日且长,小女自信,定寻得一丝机会,以改世子眼见,还望世子,给小女这个机会。”

    机会不机会。

    崔廷衍是没答复她了。

    不过,今天这个局,只待结束后,才没见得谁高兴。

    荀王殿下是第一个走的,气愤离去,大抵是觉得什么小有名气的李家女,也不过如此,这般没眼见。

    走的时候,面色都显在了脸上,侍奉他的内卫,将门开的哗哗作响。

    咸郡王紧随其后离去,倒是没说什么,没表态,留下屋里言祝新,看李宴的眼神已经大变了样。

    眸中,不光是惊诧,更多的,似是新奇。

第55章 我的错

    李宴可不在乎这言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想法,现下她手撑着脑袋,已然是副酩酊大醉的模样。

    走路全靠搀扶。

    小宴散去,船靠了岸头,众人从船上离去,北椋扶着自家的主子,从码头上下来。

    金樽小侍卫本是走在自家世子爷身后,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上一眼,见人少了,便留在原地专门候着李宴。

    见她二人走近了,脸上甚至有些担忧。

    伸手来想扶她。

    “李姑娘,你怎么醉成了这样。”

    李宴听见他说话,迷瞪着直起身子,定睛去看他。

    “哦,原来是金小侍卫啊,不妨事,被你家世子爷灌醉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醒醒酒,北椋,去把我的马牵来,稍后我骑马回余安巷。”

    北椋静静看着她演戏,应声:“是,这就去。”

    一时,北椋走的无影无踪。

    金樽留在这里等北椋来。

    想和李宴说两句话。

    “李姑娘,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前段时间给我算的命,都应验了,灵验的不得了,我的钱,真的全回来了……李姑娘,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此刻,桥下。

    世子爷的车架正静等在水澹桥下,车内,崔廷衍冥思打坐着。

    心情不悦,和车马道话。

    “去看看,不回来,就先启程。”

    车夫应了声是,还没下马,便看见金侍卫已经领了人回来。

    金樽让车夫搭把手。

    李宴就这么钻进了世子爷的车架中。

    车内,崔廷衍听见动静,霎时睁开眼,眸中的愠色未散,和擅闯进来的李宴便这般就四目对视开来。

    进了世子爷的车架,李宴那可就一点也不醉了,寻了个好坐处,大咧咧坐了下来,后背靠上软枕,单手撑着手中扶托,和车外金樽道。

    “金侍卫,我安置好了,起驾吧。”

    “哎,好呢,你忍着些,我叫车夫行慢些。”

    两人就这么答了起来。

    车架中,崔廷衍脸色黑成了一条线。

    压着声音和外头说话。

    “金樽!”

    “世子爷,您唤我啊。”

    这会儿,车架已经慢行开来,金樽骑在马上,挑开窗帘,往里伸进来半个头。

    世子爷的怒色比话语还沉:“浪费这半天时间,就为了做这事?谁准你将人接进来的,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金樽好端端被凶。

    本来就不高兴来着:“世子爷,你又凶我,我就说我和荀王一行人不对付,你还偏让我来接客,李姑娘她都被你灌成这样了,顺道着送回府怎么了,世子爷难道忘了李姑娘前几次是怎样救你来着,你怎得这么小气啊。”

    李宴静眼看着这小侍卫是如何呛得他家主子连声都没了,越看越乐。

    金樽放下窗帘,车架也在缓步行驶,她淡淡笑出了声。

    声音刺激到了车内尚未平心静气的崔廷衍,他垂目望来。

    眼前这位。

    风头可谓是在京都近来有些名号。

    适才她在宴上之言,如同灌耳,现下那话还荡在他心间,一句也没落下。

    徐徐的视线两相交汇,崔廷衍可没从她眼中瞧出什么浑然之色。

    装醉?

    此念头一起,浑身都如疹子起了身,有些灼热的疼。

    试图稳着声线,夹杂着丝丝余愠之后的清淡,声色有诘问的意思:“李娘子这般不胜酒力,三杯酒就醉了?”

    李宴慵懒着身子,就坐在他右手靠窗边上,换了只手半撑了下去,全身有如醉意袭顶的姿态。

    说话也颇有些散漫。

    “原也不这样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大抵是夜色正好,世子爷俊颜醉人,今朝世子爷席上拒我,这番伤恸远比酒力来得厉害,现下,是不想醉也得醉了,世子爷,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为何这般凉薄待我。”

    人前高风亮节的世子爷被她一句话说的瞳孔大开。

    整个人都愠了开来。

    “住嘴!你乃一届良家女子,可有半点羞耻,道话竟这般百无禁忌,莫说祁连山宗门出来的女子,是不是都如你这般,纵你有些见识,也要万般留意口行。本世子立世二十载,清白正身,遗世独立,又岂是你能轻易戏谑的,再多言一句,立时给我下车。”

    真是半点都不能激。

    李宴望着他缓缓发笑,笑的无声无息,嘴角都快扬到耳朵根后。

    身子更加惫懒,眼里的浑色全然逝去,视线一道比一道清明。

    暗含着柔色,连说话也温柔了起来。

    “世子爷为何不回答我的话,你分明是知道我的意思,祁连山已经数十年没再收过女弟子,旁的女弟子什么样,我半点也不知,只知道小女我,心仪君下已经很久,君下是觉着我适才在席间说的话都是戏言不成,便是到了太子殿前,我也是这个话。想为君下效力,已经想了不是一朝一夕,不然,我何苦几次都要救于世子于危难之际,世子爷,你的眼里,当真看不见我做的事吗?”

    现下已经不是看见看不见的事。

    崔廷衍挺直了腰板,望着眼前这个明色艳丽的女子。

    眸中惊色一阵接着一阵。

    幽暗的眼眸显出重重深意。

    他不是没见过大胆刚毅的女子,不是没遇见过闺中女子向他示好,他有举世四公子之头衔,横贯京都,便连官家,也为他的婚事有过言语戏侃。

    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她这般,将话说的如此直接奔放,丝毫不掩情绪。

    她甚至,无有一丝女儿家的羞赧情态。

    “你,你!”

    “我什么?”

    “你敢觊觎我!”

    他这话一出,李宴爽朗笑开,笑声衬得她愈发明媚,那些装出来的醉意可都消散了个干净。

    “世子爷,自古有言,女为悦己者容,美色尚食人心,此乃人生一大常事,世子爷你生的如此俊彦,我为何不敢觊觎君下你。”

    被觊觎的小世子,就这般因她两句话,全身都定住了。

    要说方才只是觉得有趣,有心戏弄几句了事,但现下,李宴瞧着他被她的话镇住,全身僵硬,面上有惊色,可那耳朵,竟在悄无声息间,红了个大遍。

    这下子,可真是叫她瞧见了一幅新鲜的奇景。

    新鲜得她,连眼睛都不敢错开分毫,生怕漏了他一面一息之间的变化。

    京中男子,都这般纯情说不得吗。

    这可真是她的过错。

    慢慢坐起了身,算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清醒不少,面上却仍是挂着笑,语气倒是正常了许多。

    “世子爷,你莫要再动怒了,是我的错,我合不该将话说得这样直接,只留在心里便是,竟然将你吓着了……我舍不得你生气,给你赔个不是,这就下车。”

    说着,她朗声对外唤了一句。

    “停车。”

    车架靠边停了下来,眼看外头渐渐有了落定的动静,李宴转过头来,再去看一眼座上的小世子。

    他那耳朵上的红还没消,看得她都想咬唇。

    也是竭了些力气,才撇开了眼。

    敷衍式地做了个手上小礼,道话:“世子爷,这厢就去了,回见。”

    一转头,撩开车帘,迅速下了车。

    她下了车,金樽还跑来问她。

    她没和金樽说两句话,只见那马车已经自行驶了起来,金樽拍马,不高兴:“世子爷,你怎的这么急着走。”

    快马跟了上去。

    留下李宴立在原地,在寂静无人的道上,看着那车架一片宝马玉香之色,渐渐隐没入夜色薄灯之中。

    一抬手,身上都是余香。

    是那小世子身上的暖香。

    几次遇见,他身上都是这个味道,久久不能散去,只待到了家中,房中都还有这余味,悠久可堪回味。

    长长吸了口气,她转过身来,挥了挥身上的香气。

    李宴啊李宴,莫要糊涂,这人是有些颜色,却也是魏国公家的世孙。

    他欠你的,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还。

    长街静巷中,李宴阔步,趁着无边的夜色,走回了府中。

    而这时,车架中的小世子。

    夜色寂静,车厢暖意滋生,那股子暧昧情绪并没有因为某人的离去而消散殆尽。

    反而在某位不禁撩的小世子心中炸起了个闷雷。

    小世子垂首缓着心绪。

    红的,岂止只是耳朵,后脖颈那块,也红了个尽。

    “大胆,刁民,不知羞!”

    碎碎念很快掩在车马路行之中,一道同行的金樽却有些高兴。

    李姑娘方才走的时候,可是跟他说了,答应再帮他算一卦。

    明日,他一定要再去寻她一趟。

第56章 主君归府

    晚间。

    李宴回了梧桐阁,洗漱结束,见慧儿拿着她换洗的衣物出厢房,瞧着那尾墨色的衣衫,不由得捏起身上的绣袍闻了闻。

    再没了那股子暖香气。

    阿朱扫着台上的琅花瓶,转身来问。

    “姑娘,你这是在闻什么。”

    李宴失笑,撂开了衣袍,去了伏案上。

    “北椋回来了?”

    “早回来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阿朱扫完高台,擦了擦手,拿起桌上一早准备好的瓜果,端到自家姑娘身前,放在书案上,“姑娘,管事的说,晚间你不在家中,庄上的许氏兄弟来找过你,说是在前厅从下午等到了晚上用膳时分,管事打发他回去了,唤他明日早上再来。”

    李宴捏着笔头,微蹙了眉心,这劣质的毫笔,老呲毛,不怎的好用。

    阿朱还以为她是在烦许氏兄弟的事。

    “姑娘,你若是不想见那帮子兄弟,明天我去打发了,我和管事说。”

    李宴抬眸望她一眼,见她正灵活地剥着荔枝壳,剥一颗,便放到青色的瓷盘上。

    那荔枝,颜色晶莹剔透。

    愣了神:“哪来的这新鲜瓜果?”

    咱家,像是能吃得起这类品种瓜果的鼎食之家?

    “姑娘忘了啊,这都是卢衙内着人送过来的,奴婢沾了姑娘你的光,可是第一回瞧见这么多新鲜的瓜果呢,姑娘你快些尝尝。”

    李宴盯着那荔枝仔细看了眼。

    放下了手中书笔:“那许重二,可有说有什么要紧事。”

    “奴婢不知呢,想来定是有事要求姑娘,姑娘你为他家妹子发了丧,又贴补了好些银钱,他知道姑娘你心善,没准讹上了姑娘你,就指着姑娘给他寻些好差事做呢。”

    李宴瞥了这嘴快的阿朱一眼。

    “房中不用伺候了,这些新鲜的荔枝,拿下去和慧儿几个分了,你少吃些,眼见的脸都圆了一圈,紧着收收嘴。”

    阿朱抱起瓷盘。

    “姑娘胡说什么啊,我这几日忙里忙外,分明是瘦了!”

    她还忙上了。

    忙了个什么,宴也不太想知道,第日,上午。

    管事来传信说,许重二领着他三个弟弟一早就来了,在三道门那里,正候着呢。

    李宴知晓,看着这天色,正是用早膳的时候,想来那许重二也是没用早膳便来了。

    嘱了管事给那许重二备一桌吃食,看着桌上那盘油腻腻的荷香鸡,也顺手叫管事一并端了下去。

    待用完膳,李宴去了前厅的三道门。

    小屋里,却见那桌上的膳食,没怎么动。

    许重二听见声响,上来,便按着他几个弟弟给李宴跪下了。

    最小的那个,便是磕着头,眼神还提溜着桌上的膳食,是分外馋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都起来吧,备给你的早膳怎么也不用,是嫌这菜不和口味。”

    许重二直起身子,却仍在地上跪着。

    “小的怎么敢嫌弃东家,东家帮我们兄弟这一遭,许重二感激不尽,这便领着兄弟几个,亲自给东家嗑几个响头才是。”

    说着,他便弯下了腰,真给她生生嗑了三个响头。

    几个小的,有样学样,也有规矩的很。

    李宴绕着手中新得的一挂玉珠串,放在手里盘转,乐了。

    “候我两天,便是亲自谢礼来着,得,这个礼你们东家我受了,你起身来,看把你几个弟弟饿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让他们吃些东西,你出来,我问你些话。”

    “是,东家。”

    许重二是逃荒来的佃农,如今的卖身契都在他们李家庄上。

    这许重二,瞧着人高马大,有些力气,为人倒是也憨厚。

    李宴站在廊上问他:“那三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许重二一五一十地答话。

    “重二重三一个十二,一个十三,重五今年刚满八岁。”

    果真是幼童的年纪,李宴转过身来,视线望着他。

    “长兄如父,难为你这般辛苦,将他们拉扯大,怎么没想过将这几个小的发卖了,你也轻松过些日子,听李管事说,你素来肯干,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却拿一个人的工钱,一个人忙着庄上农活,就为了养这几个拖后腿的兄弟?”

    许重二暗了神色,道话却颇有些不卑不亢。

    “小的没觉得兄弟几个是拖累,东家给小的这碗饭吃,小的感激不尽,不好好干这些活,如何对得起东家给的这个机会,小的老家,现如今还有多少吃不上饱饭的,小的几个弟弟,今年年纪也不小了,重二重三能帮着干些活,重五吃得也不多,有我这口气在,怎么着也饿不着他们。东家,我再给你嗑个头,小妹的在天之灵,一定保佑着东家,东家能为小妹讨回个公道,许重二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只往后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东家这番恩情。”

    李宴可架不住他再磕个头,望着他发笑。

    “是个有出息的,”转身来,看向李管事,“管事,似这般能干又恩义的伙计,我看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庄上了。成姨娘的店中,还缺人,你安排着,给他寻个能上手的差事。”

    许重二终于抬起了他那头。

    黝黑的面色,脸上震惊不小。

    她便问他:“怎么,是觉着店中的差事办不好?”

    许重二霎时又跪了下来:“小的一定能办好,无论什么样的差事,小的都肯学,小的,一定不辜负东家的赏识!”

    李宴不过随手安排了些差事,心思也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转眼,便是家里主君李醉山归府的日子。

    正午时分到的家,满府的人都出来迎接。

    李宴足足在日头下等了一个时辰。

    派去街上的小厮终于有了信,喊着,主君到巷口了。

    李宴远眺望去,见那些个车马队伍。

    登时有些闹不明白。

    问身边北椋:“我怎么瞧见了三辆马车,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北椋点头。

    “姑娘,你看错了,是四辆。”

    四辆马车,这是带了多少人回来。

    日前大娘子回府,加上她也不过是两辆马车。

    一时,马车到了门口,李醉山下了马,大娘子和成姨娘哪个也不输哪一个,上来便扑着李醉山痛哭了起来。

    以诉长久的相思之苦。

    方姨娘和李淑几个,是站在李宴身后,她便瞧着那马车里的动静,身后,李淑忽咦的一声,倒先出了声。

    只见前头那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婆子,一身粗衣麻布,身边跟了个长使婆子,扶着她走路。

    身后两辆马车,相继下来了些人。

    一个三十岁的团脸妇人,身边,跟着个团脸的姐儿,模样和那妇人极像。

    身侧,一前一后,也有两个体型大不一样的哥儿。

    瞧着年纪不算小。

    至于那妇人身后。

    是个纤弱的病瘦盘发妇人,妇人被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扶着,瞧着,像是一对母女。

    一行人都下了车,李宴和李屈走近李醉山身侧。

    大娘子扑在李醉山怀里,眼光已经瞄到了走来的一众人,哭声顿时卡在嗓子眼中,说断便断了。

    此刻,李宴也正瞧着家里这个几月才能归躺家的主君。

    多年未见自己这个远房的表弟,见他这副年纪,面上有些威严,是和她那个老早就同家里分了宗的叔伯有些像,看见他,倒是有些能想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太爷长什么样。

    刚想开口唤一句父亲辛苦的话。

    李醉山身侧,那方面色朴素的老太太走来,横眼瞧着这门口聚集的一大家子。

    抬高了下巴,道话第一句,嗓音端的有些尖锐。

    “哭个什么劲,现下是府中的主君归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闹什么丧事,府中的运势便是叫你们这些无知妇人哭嚷着没了,醉山啊,府中这帮子内宅女眷,就是没个规矩,你可不能长此以往纵着她们去,这个道理可明白?”

    李醉山登时弯下腰来,扶着这老太太上台阶。

    “姨妈说得是,待我进了府,定会好生说说这柳氏,姨妈一路怕是累了,李管事,速去将那院子扫扫收拾出来,让老太太安置。”

第57章 亲戚找上门

    要不说成姨娘最得主君欢心。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成姨娘已经上了台阶,走到了老太太身侧,扶住了她另半边手臂。

    “老太太,你路上来,怕是还没用膳,我这就叫厨房给老太太表嫂和哥几个姐几个备些吃食,我可是盼着老太太您呢,不承想啊,您老,可算是来了。”

    老太太被成姨娘三两句话说的服服帖帖,高高兴兴进了内宅。

    李宴站在这门口,看着一大家子,陆陆续续往门里去。

    半晌,人都没走尽。

    看着看着,有些失笑。

    众人都随李醉山进了宅内,李屈却没随着队伍进去,他候在门边,站在李宴身侧,面上小有些尴尬,同李宴说话。

    “大妹妹。”

    李宴缓缓摇头,示意他进门。

    “进屋再说。”

    进了屋,李宴才算清楚,李醉山领进家门的这些亲戚,到底是些个什么人物。

    这宋老太太,原是李醉山生母的姐姐,是他姨母,说是幼年失恃,是被这姨母带大的,逢李家人丁单薄,李家老太爷到李醉山十八岁才将这偏房养的庶子接回家中。

    索性李醉山有些出息,老太爷便为他寻得了江南织造柳家的亲事。

    李氏满门,如今尚能留在京中的,唯有这一脉,旁的支系,早就打散,各散了去。

    遂以,李家没得什么亲戚,唯有李醉山和宋家这些关系。

    宋老太太原姓庄,叫什么名姓也不甚重要,带来的这帮亲眷,团脸的妇人唐氏是她儿媳,宋雅奚是她女儿。

    膳食间,满屋子人都在伺候着,李宴听着那唐氏说着话,便又明白了些。

    原来老太太那女儿二十多岁上便丧了夫,这些年一个人将女儿史陵槐抚养长大,早些年还有娘家接济接济,打去年起,宋老太太的独子,唐氏的丈夫,外出经商,这已是一年都没音信,家中再过不下去,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宋老太太一做主,于是举家迁到了京都。

    这般决定,李醉山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饭席上,唐氏说到伤心处,还哭了起来,柳如芸耐着脾气安慰着她。

    李醉山也在安抚着那宋老太太。

    “姨妈,辙表哥我派人留意着,若有什么动静,一准来给姨妈报信,往后,姨妈和嫂嫂表妹几个,就住在我这家中,待什么时候青州安稳了,我再送您回去。”

    宋老太太擦着眼泪,握着李醉山的手。

    “大郎,姨妈给你添累了,若不是你辙表哥出了这档子事,你雅奚妹子身体不好,我是打死也不会着人给你托这个信,只待你辙表哥有了音讯,我们这一家子,立时就回青州去,不连累你,你一个人常年在外公干,养活着府中这一大家子,已是很不容易。姨妈是心疼你啊,我家这个小幺儿得是多不容易,若不是你家老太爷留下这座府邸,有了个安命的地方,你又要吃多少苦头,打小你就比一般人能吃苦,还记得你小时候,姨妈绣了多少张帕子卖出的钱,留给你做路上的盘缠,几个月后回来,这些钱,你愣是一分也没花,还给姨妈带回了几张绣花缎子,你这孩子,我最是知道你,打小就比一般人孝敬。”

    老太太一说起往事,那便是没有停的。

    说着,满屋子的女眷都断断续续哭了起来。

    那宋雅奚咳嗽着,哭的最是伤心。

    李醉山也湿着眼角,只说:“姨妈放心,有大郎一口饭吃,便饿不着姨妈几个,柳氏,老太太住的棠花阁,你亲自去收拾,样样都要最好的,奚表妹身子不好,你备些药食,让她缓过这几日,房中的燕窝一应补食,也熬个两盅给雅奚且先送过去。”

    大娘子一口气憋在脸上,险些没兜住,身后温嬷嬷拽了她一把,她缓过了面色。

    “是,定是准备妥当,奚表妹,你既是身子不好,也别在堂中再坐着了,我这就领你去院中,你吃了药好休息休息,晚间我们再叙家常,不差这些日子。”

    柳如芸这话说的没有错,宋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却是不高兴。

    “是我这个老太太话多招人嫌了,难得一大家子聚在一处,说说贴己话,大娘子早早打发了我家奚儿去房中,莫不是嫌奚儿得病有些晦气,原我也不该这般啰嗦,倒显得是我的不是,醉山啊,你扶我这就去后院厢房吧,我看这满屋子的家眷婆子,横竖也没有一个将你姨妈我放在心上。”

    李醉山哪能听得了这种话。

    朝柳如芸挥了挥手,将撇到了身后。

    按住宋老太太的手,宽慰:“姨妈别说这些丧气话,院中谁瞧不上你,你是外甥的亲姨妈,既是在这府中住下了,便是府里独一份能说得上话的老太太,各院的,都听着,以后见着老太太,就当是自家老太太般对待,下面谁要是慢待,谨防我家法伺候。”

    一屋子的亲眷立时都应了声。

    “是。”

    这番,那老太太脸上才露出了些笑容,坐在座上,满眼望过去。

    视线倏地凌厉起来,朝那处一直未说话,却颇有些模样的李宴望去。

    “这满屋子里的哥儿姐儿我都瞧着眼熟,是见过的,倒是案边上的那个,瞧这打扮,不伦不类,瞧不出模样的姐儿,我是眼生的很。”

    这老太太两眼这么一看,似是想起些什么,和李醉山说话。

    “哦,原是那个勤着卖艺小贱人生的女儿,她这模样,是和她那个刁钻刻薄的母亲一个样,这是什么眼神,满屋子的人都来唤我一声姨奶奶,你半点也没声音,杵在那处做什么,活像个木头似的,你过来,再让我仔细看看你这张脸。”

    老太太的不客气便是连装都不装上那么一遭。

    这话一说完,满屋子也都静了下来。

    众人面上的神色各异。

    几个外来的表妹表弟都盯着她看。

    李宴微眯了眼神,和那老太太毫不客气的视线凝看过去。

    半点也不错眼神,向她走近。

    话说的清淡。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宋老太太抬头望她。

    见她脸上挂着这副冷淡的神色,犹如触到了她的逆鳞。

    “你瞧瞧,你瞧瞧,这副贱蹄子模样,就和她娘老子一模一样,果真是下贱的骨性,说个两句话,她就拿脸色这样慢待我,醉山啊,你这个在外流浪的女儿,外头混不下去了今儿终于回来,她倒是学了一身本事,她这副模样,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治得了她。”

第58章 没个规矩

    李醉山转身来,看向他身旁的这个大女儿。

    有一句话说的不假,她是和她那母亲有些相像。

    李宴和自己这个父亲终于对视开来。

    打回来,这常年在外的父亲,终是舍得放一记视线在她身上。

    李宴落落大方,倒也没因这老太太浅薄说的几句话,就将愠意浮在脸上。

    两相对视间,李醉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渐渐浮出一些气性。

    面色因而不悦:“老太太说得也不假,你没事落个什么脸色,唤一句话老太太亲安,就到边上候着去。”

    李宴自是瞧出了这李醉山望她时,面上的晦色。

    压了压情绪,和那颐指气使的老太太垂了首:“老太太慈安。”

    宋老太太只望着她,气性却还没下,转过半边脸,就是不接她这个礼。

    “我可不是你亲生的本家祖奶奶,你这般规矩,以后自是有的人来治,也别给我见这个礼了,我瞧着你碍眼的很,你到外头去,免得影响了我和你父亲的叙话,一股子傲气脾性,摆脸色给谁看,也不怕影响了底下哥几个姐几个,什么规矩,还真是小地方出来才有的晦气样。”

    话是越说越过分。

    素来只是路板般只当听客绝不言语的李朝,听见这老太太几句话,简直快要被气死。

    他瞬时冷了脸,很是不高兴。

    “老太太你好有规矩,只逮着我家长姐说个不停,我阿姐天下第一厉害,我可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何以句句话都在针对她,老太太,你要是再这般鬼神模样,我可真就要生气了。”

    这话说出来,将柳如芸吓死。

    紧着拍了他两记:“朝儿,你胡说什么!”

    李朝这话将那宋老太太说得面色巨变,一时间,整个怒色都在了脸上,似是被气的不轻。

    “大郎,这就是你家嫡子,他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他敢这样和我说话?!”

    李醉山也气着了:“柳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屋里有些人仰马翻,李朝被父母亲接连教训,有些瑟瑟发抖,肩膀正抖着呢,忽被一只大手按住。

    李屈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挪到了自己身后,站到了他身前。

    直面父亲的怒意和那老太太的装腔作势。

    “父亲,儿子也有句话要说。”

    李屈和那老太太对望。

    “姨老太太不是第一回来家中,却是头一回见家里的大妹妹,缘何将我大妹妹说的这般不是,故去的嫡母已经逝去了多年,也犯不着再搬出来说弄,我大妹妹所学深厚,贯是这满府里的人,也没一个能比的。

    今天我也不是要和姨老太太你为难,只是我大妹妹就是这般傲然的性子,姨老太太真要怪罚,怪我这个长头的兄长便是,就莫要再说这些难听的话,往后府中行走,还请姨老太太你多担待。”

    这府里的子嗣,接二连三地驳斥她的话。

    宋老太太气得喘不过气来,连着拍着案上的桌面。

    “反了,反了天了!不曾想,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可还有些纲常道理,连个庶出的大哥儿都能挑我这个老太太的不是,明日,岂不是这府里的女使婆子都要骑到我头上去,大郎,大郎,你要我如何好,我看,我还是领着这一大家子即刻就回青州去才是。”

    “奚儿,你这就套了马车来,我们现在便回去。”

    “母亲……”

    “婆母!”

    唐氏也跟着哭嚷了起来。

    “姨妈!”李醉山被这满屋子的荒唐闹得面目恣裂,勃然大怒开来,“是外甥管教不严,你且安生坐着,我自是要训训这帮不孝子的口条,李屈,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你也学得一身规矩,好个脾气,丢职的事我还没怪罪你,丢人都丢到姨老太太面前,去,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屋里战战兢兢的方姨娘被吓到:“老爷,这如何使得,屈哥儿他身子才刚好……”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李醉山一声吼吓退了方姨娘,李淑拽紧方姨娘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李屈垂下头,极是干脆。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这就去。”

    李屈头也不转地出了厅堂,留下方姨娘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李醉山训完李屈,又看向他那个被养得雪白皮嫩的小儿子。

    “还有你,跟你老子娘回屋待着去,再乱说话,我叫你一顿少吃两碗饭。”

    这可真把李朝彻底骇到了。

    有些委屈,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母亲。

    柳如芸哪还敢再替他说话,摸着他的手背,把他拉到身边来,甩了他两记袖子,心里才出了气。

    李醉山自然是要训斥李宴的,那老太太就等着李醉山给这个态度。

    李醉山脾气不顺,转过身来,望向李宴。

    “稍后留下,我自是也有话要问你。”

    李宴瞧着那老太太极是不满意的模样,许是觉着李醉山训她训得轻,当下,李宴抿了抿唇,应声。

    “是。”

    一番闹剧结束,柳如芸领着她那个嘴快的小儿子回去。

    拧了他好几下才算完。

    “叫你话多,叫你惹你老子,字识得几个就敢为人出面子,你老子知道你不中用,舍不得罚你,若是叫你和那屈哥儿一般去跪祠堂,我看你还敢这般嘴贱。”

    李朝也知道错了,但是,“那老太太就是可恶啊,她还拿白眼秋我,我不喜欢她。”

    “喜欢不喜欢也轮到你说,好了,回房吧,把你那功课抓紧着捡捡,你大姐姐不是还说要亲自检查你那功课。”

    “这就去了。”

    把李朝撇走,柳如芸心里也是不爽得极,回了自己房中,细咧咧便骂了开。

    “什么姨老太太,什么姨表妹,宋家的哥儿姐儿,和我们李家有什么关系,领着一大家子来,话说得好听,左不过是逃难来了,既是寄人篱下,还摆得恁大的谱,凭什么啊她,我当初嫁来,也不过是为了这李家没个婆母,好不受这些苦,她倒还显摆起来,要给我立规矩,呸,她也配!”

第59章 父女对峙

    “大娘子轻些说,现下主君都归了府,谨防听到他耳朵里,大娘子因着这个吃的苦还不够吗。”

    “我在自家房中说说还不行了?”

    “就怕你气在头上,在外面也是这个话,”温嬷嬷耐心劝着她,“现下看来,这老太太一家子,是要在咱家长住了,主君最是孝义,就这么一个记挂的亲戚。你得学学那成姨娘,她纵是不满,可看那老太太有说她半点不是,主母,往后还不知道怎样棘手,你也该动动脑子。”

    柳如芸气愤:“你这个老不休,你说我没脑子?”

    “奴哪是这个意思,奴是叫你先忍下这口气,主君嘱托你给这姨老太太一家仔细安置,你现下就去,亲自照应着,有心做这些事,主君定会看在眼里,如此,你也不会落那老太太的把柄,我瞧着那老太太,是厉害的,今儿第一回见大姐儿,她都敢放话收拾,可见是知道些什么的。”

    柳如芸两只袖子一拍,惊奇:“是啊,这老太太,惯会说话,她说那大姐儿的生身母亲,这般看不起她,你说,那宴姐儿的母亲,这主君的第一任发妻,莫不是真是贱籍出身的?”

    “大娘子又胡猜,真要是贱籍出身,主君的官路受阻,也走不到今天,约莫是小地方出来的,这话不假,大娘子也别忘了,这先江氏,可是难产去的,这些年,府中都不敢说这个话,早些年知道这事的府中丫鬟都被发卖了,独有那方氏知道点什么。”

    “什么意思,你这老妇,好端端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温嬷嬷叹气,自家这个姑娘,真是一点心眼也没有。

    “姑娘,主母,唉,你吃完这盏茶,就到老太太那里伺候去吧,别歇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催我,催得人心里直发慌。”

    此刻。

    内堂厅。

    李宴正等着她这个明面上的父亲训话。

    看他的模样,像是有不小的闲气。

    厅中的下人都被屏退在了外头,室内因而显得空荡寂静。

    现下厅内无人,李醉山视线直放在李宴身上,面上脾气不再遮掩得住,上来第一句便是指摘。

    “看看你干的好事!”

    李宴定眼瞧着家中这个父亲,发现李屈和他生得最像。

    两人脾性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不解:“父亲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

    李宴微微颔首:“实在不明白,还请父亲赐教。”

    “你在外学的好大的本事,眼里还有无一点伦常纲理,你一个姑娘家,做的这些事,哪一件符合当下规矩,你还要脸不要,若是知道你是这么个德行,当初何必送你去那山上,不如一早丢进军营里,现下还能有些出息。”

    原来不是为了对老太太不敬的事生气。

    她淡了面色,说话尽量和缓。

    “父亲,女儿哪一件事做得不公允,是兄长进了大狱,女儿就该放任不理,还是那明熙县主砸了府中营生,我自甘受苦,不去理论?适才那老太太不喜我,我可有说半点不敬的话,这人若是有了偏见,我何以自辩,女儿原以为,你我父女二人八年未见,该是有些亲近话要说才是,不想,父亲劈头盖脸却先指责女儿一通,你这般,叫女儿如何接话。”

    李醉山定定望着她。

    被她几句话像是说顺了脾气。

    只望着她,眸色戚戚,越看,越觉着,她身上有那人的影子。

    叹了一声气,到底还是不高兴。

    “你如今大了,有本事了,我说不过你,似你这般,对外都敢和那嘉道王府的人尚能驳斥一二的性子,为父哪有话说你,好好好,你听不得我训斥,也没人能管教得了你,我现下要罚你,你怕是也不会再听。”

    李宴蹙起半边眉峰。

    “父亲为何要罚我,就为了老太太的几句话?”

    “老太太只能看到表相,相由心生,你回京做的这些事,你自己难道没个数?哪个姑娘家能如你,好大的能耐,抛头露面,名声大作,你这般张扬的性子,到底像谁,现下是惹了王府的人,再过两日,岂不是要将天都给捅翻,我不罚你,还指着外人来教你?你说说你,小时也不这样,怎么大了,反变成了这副德行!”

    少时什么模样呢。

    自小就离家的小李宴,茕茕孑立,孤身一人外出求学,这般家世养出来的小姑娘,如何敢像她那般张扬。

    李宴微微垂首。

    “父亲说的是,女儿的确变得太多,父亲要罚女儿,女儿却不能认,自打回京,女儿自认没有哪件事做得有亏德行,若是为了不符纲常的事责罚,女儿便是一句话也不翻供,可父亲倘只是借着这老太太的一番话来强行怪责,女儿不觉得此事还可以再商讨。”

    她往外望一眼。

    “现下你也说了,女儿性子已经大不如前,自不会再和从前那样做派,你要责罚我和兄长一般去祠堂罚跪,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时候也不早了,父亲远程归家,该好生歇息再是,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叙。”

    “禀退父亲,女儿这就回房了。”

    话说完,李宴转身利索地出了厅堂,不再看一眼那李醉山面上是个什么反应。

    想也知道,他必是气极。

    回梧桐阁的路上,李宴缄默着神色,一直没说话。

    丫鬟都跟在她身后。

    快走至院中时,北椋瞧着那廊上的红挂件被风吹落在了地,也没得小厮来收拾。

    和李宴说话:“主儿你在生什么气,我以为,照主儿你的性子,遑论她是什么老神仙、老祖宗,便是家里的主君又怎样,两句话说得不舒服,上去给他脖子上刮一刀,世界清净,不想主儿和我想的不一样,原来只会自个儿生闷气。”

    李宴被她这句话说的脾气敞开,发笑。

    “我是这样的性子?”

    “怎么不是呢。”

    李宴停住了脚,看了眼那廊上跌落的红挂件,挥挥手,叫身边阿朱紧着去处理,和北椋进了内屋。

    “我也不是要生李醉山的气,”说到这里,她停了话,确实是身份上的差异,她把这李醉山当小辈看,自然没法如同后辈一般给他恭敬,“他作为一家主君,确实有太多行事不妥当之处……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这话点醒了我,我合该听他说一两句话才是,明天便给他安生行晨礼去,免得落了话风,还真如他所说,一不小心,我便成了个德行有失,不听父母劝的逆子。”

    北椋笑:“姑娘这不是想得挺通的。”

    李宴回过身来望向这北椋,心生好奇,问。

    “你们南边来的人,都这般守规矩?”

    北椋笑意加深。

    “遍布整座金陵城,似主儿你这般行事的姑娘,至今我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嘿。

    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在损她,还是在夸她。

    到了晚间用膳,大院没说一家子同聚,李宴便叫小厨房开了火,随便吃吃应对一餐,正喝着粥,慧儿从门里进来,说。

    “姑娘,三姑娘身边的银鹃来了,她像是有话要和姑娘说。”

    银鹃,李淑身边的大丫鬟。

    “嗯,领进来。”

    银鹃奉了她家三姑娘的命,紧着来请大姑娘,还没说话,已经急得泪眼婆娑。

    “大姑娘,我家姑娘派着我来喊你,主君在祠堂对大公子动了家法,大公子身体还没好全,这遭怕是撑不过去,姑娘说,现下也只有您能说上话,大姑娘,我们,我们快些去祠堂吧!”

第60章 甘愿受罚

    李醉山对李屈用起了家法?

    李宴喝完最后这口米粥。

    “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银鹃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主君将祠堂的门关了起来,不让姨娘进去。”

    “别哭,大姑娘我这就随你过去。”

    祠堂门口,哭哭啼啼的方姨娘看见了李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握住她两只手。

    欲要给她下跪。

    “大姐儿,你快,快救救我家屈儿,他这副身子,怎么能撑得住,主君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我和淑儿怎样也进不去,你听这声音,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李宴扶着她起身,将她交到李淑手中,听着祠堂里的动静。

    确实是有些争执。

    李淑抱紧自己的小娘,眸中也都是担心,只看着李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宴予她安心:“送方姨娘先回去,这里我来照应,主君今日脾气不顺,你们娘俩别在这里惹他不痛快,有什么消息,我叫阿朱去给你回话。”

    方姨娘自然是不肯回去的,哭哭嚷嚷的,又要闹着去敲门,被李淑紧紧抱住。

    “小娘,大姐姐说得对,我们就信大姐姐的,回去吧,啊。”

    方姨娘被她房中的秦妈妈和李淑一同抱走,李宴望着这扇关起来的门和门口站着的两个守门护卫。

    眉心不顺。

    小厮在门口拦她:“主君吩咐,没得他的话,这扇门不开,大姑娘还是尽快回去吧。”

    李宴撇了一眼身侧北椋。

    北椋左右两个招式,两个护卫便被甩飞了。

    门自然就这么破了开来。

    李宴一路从祠堂的中院走进了祠堂里。

    地上跪着的李屈和手里拿着藤编的李醉山望见她闯进来,是一样的惊色。

    李宴瞅着李屈那背上被鞭打出来的血迹,眉头又锁了一处。

    “父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谁放你进来的,家族宗祠,也岂是你能进的!”

    “父亲勿要怪我擅闯了这祠堂,只是你教训兄长,总要有个缘由,难道就为了顶撞那老太太的罪行,便要如此鞭笞他,如此,是不是有些过于苛责,兄长身上还有不少内伤未愈,今日你要是在祠堂老祖宗面前打死了他,明日,又要如何向这满门的祖宗交代,父亲,你这般行事,是不是过于急色了些。”

    李醉山握紧手上的藤编,气得面色几变。

    叱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地上跪着直不起身的李屈强撑着登时转过面来。

    说话没有中气,却语气稍急。

    “大妹妹,我知你是担心我的伤势,这才急着和父亲顶撞开,原也不是有心要说这些话,皆是我的错,父亲教训的都有道理,我执意要和戴家退婚,不顾两家情意,这事是我思虑的不妥当,大妹妹,你回去吧,父亲罚我几记鞭子,跪到天明,我都是认的,你莫要再为了我,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

    李宴垂眼看着这方说话处处周到的李屈,和那里怒火中烧的李醉山。

    反思了下自己和这李屈与李醉山道话的区别。

    俯身弯腰给李醉山见了个礼。

    “父亲,女儿适前话语重了些,这里给你道声不是,只大哥哥这事,其实跟他无甚关系,戴家退亲这事,乃是我一手主张,一人竭力所为,今你也知道我的心性,戴家欺人太甚,我无需与他顾忌情面,不和他家退婚,难消他辱我这口恶气,父亲要怪,怪我一人便是,倒也不必在这里为难大哥哥。”

    “大妹妹!”

    李屈神色着急:“父亲,不要听大妹胡说,她做不了这些主,退亲的事,是我的意思,大妹妹,你莫要再为我开脱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认,父亲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悔。”

    “你不悔,好你个不悔,他们戴家旁支里有个在营中做到钱粮官,专管着粮草司务的,你知晓你这番与戴家撕破脸,要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这个年纪上就这般任性,我今天不让你吃吃鞭子,你如何长教训。叫你不敬尊长,私裁婚事,现下丢了官职,落个跋扈嚣张的名声,日后待以如何了事,如今我这鞭子倒是轻的,我不训你,难道还要等着外人来训。”

    言罢,李醉山又甩了李屈两鞭子,到第三鞭子时,李宴一掌接住了他的厚鞭,将藤编牢握在了手中。

    望向叱怒的李醉山,面上有些深色,几相对视间,渐渐,缓着身子,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父亲,女儿知错了。兄长退婚的事确系我一人所为,没有我的意见,兄长他不敢这样做,这事你问管事便能查得清清楚楚,李家如今嚣张刚烈的名声,也是我故意为之,是我没考虑后果,如此,父亲再怪兄长无意,你既是甩了他这么多记鞭子,教训便是过了,余下的,我自愿替兄长承受,在这祠堂里跪到天明,女儿自当反省,还望父亲,消了这口气。”

    李屈先怔住了。

    他有些不敢认。

    毕竟此前,从未见过他这个大妹妹服过软。

    李醉山甩了手中那鞭子,瞧着她跪在身边,俯首称乖的模样,气性霎时消了太半。

    又看了看李屈背上频频外溢的血渍。

    “你是该好好跪跪,这鞭子就先作罢,念在你还能反省自认,便罚你跪到明日晚膳前,只跪个一日,是对你从轻处理,你就在宗祠好好自省自省,想通了道理,晚间再来和我道话。”

    李宴垂首。

    “是。”

    “来人,将大公子抬回去。”

    李屈眼看着李宴替他受罚,心里不好过,说辩不了几句,就被人抬了下去,和李醉山一并离开了宗祠。

    宗祠的门又关了起来,李醉山派人就在院内守着。

    这是防止她偷懒耍滑的意思。

    李宴看着人都散了去,也便起了身,到那香案上取了些香燃上。

    北椋还候在厅内,问。

    “姑娘真要跪到明日日落时?”

    李宴撇过头来,看了眼远处院中留守的两个小厮。

    将手中的香熄了火。

    “跪。”

    “主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宴持着香火,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对着案上征虏大将军的香案,俯首拜了三拜。

    “人在屋檐下,难得低头。你道家里主君真是不知戴家退亲一事的始末,他连我在嘉道王府前闹事的事都探听的一清二楚,还能不知道这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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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介绍:
李宴,三十年前祁阳王府第一女战神,自献首级保一城百姓平安,一朝归来,投生在同名同姓的表侄女身上。
世人都说李家已经没落,家中小辈都是废物。
可后来……
李家大公子成了战功赫赫的征西大将军。
李家小妹执掌一方,荣升汴京女首富。
李家四姑娘嫁入永昌伯爵府,是时人称颂的当家女主母。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两,门槛几乎被当朝权贵大佬们踏破。
人们惊悚地发现,李宴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马场上,她逼迫第一佞臣伏诛:“国相大人,还嫌我手上你的把柄不够多,这九族的命你保是不保?”
宫宴上,她与当今圣上推杯换盏:“雍弟,你家这个太子枉为人君,换了吧。”
穷巷里,她压着京都最为高风亮节的魏家世子爷,将他扣在墙上不能动弹:“你祖父害了我父亲性命,爷债孙还,拿来吧你!”

为了解决阉党,李宴没少出谋划策。
在某位自恋成狂的世子爷眼中,他看见的却是:
粮草案事发,她奔袭千里来救我;
皇子谋逆,万箭齐发,她挡在我身前;
暗哨造反,她手刃叛徒,早早替我解决。
还说不喜欢我?
李宴:您,没事吧?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