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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全文阅读

作者:富安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txt下载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世子爷邀约

    北椋的话得到了验证,顷刻功夫,前方车架中的世子爷沉着视线望来,那眼神,像在望一具冰冷的尸身。

    李宴不禁打了个寒颤。

    却又见他落下帘布,在他身前俯腰传话的冷脸侍从也绕马回到了车架后方,须臾,从后方又绕出个着红鱼服的俊朗少年。

    世子爷的车架启程离去,金樽离开随行的车架,独自个朝李宴身边踏马走来。

    来传话:“李姑娘,我们世子爷有话说,今夕盛宴,世子爷邀您今夜在北城的鱼汤铺一聚,特备薄酒两坛,恭候娘子。”

    李宴握紧缰绳,眯了眼,仔细打量身前的金樽。

    金樽传完话,面上恢复嬉笑的神情,后半句话是为自己传的:“李姑娘,今夜你可一定要来哦,我们世子爷从不款待女客,邀请姑娘你,这可是头一回呢。”

    哦,那谢谢你啊。

    李宴沉思片晌,找回点声音,答:“回去告诉你家世子爷,今日这宴,山海不倒,日月无辉,我必赴约。”

    去赴约的前两个时辰里。

    李宴捏着下巴,一直在想对策。

    今日赴约,她必是要赴一个不同寻常的邀约,思来想去,有了主意。

    换了一身浅墨色的衣袍,阿朱惊呆了:“姑娘,我就说你穿女装好看,你个子这样高挑,这身清凉的外衫,穿在你身上,像个小仙女。”

    李宴望着镜中的自己,衣裳是对了,气质上总差了点什么东西。

    “去给我将那蒲扇拿来。”

    一时蒲扇在手,李宴晃了晃手中白色的扇面,朝阿朱伸手:“再将那绣帕拿来我试试。”

    绣帕捏在手中,李宴觉着行,丢了手中蒲扇,将绣帕塞进腰间囊袋中,又对阿朱道:“来,再给我梳个时兴的发型,要小家碧玉,要娇柔可怜,要……你看着办。”

    这可难到阿朱了。

    阿朱瞧着自家姑娘头上的这方龙蕊髻,觉着煞是好看,只不过:“姑娘,你就生了张大气的脸,便是梳这样的发髻,你还是比一般人显得端庄大方,我看已经很好了,姑娘,你今晚是要赴谁的约啊,是不是……是不是赴未来姑爷的邀约呀。”

    身后,北椋被一口茶呛到了。

    李宴从梳妆台上抽了根火珊瑚的珠钗别在发间,嘴角抽动:“今夜这人若能成你家姑爷,哼,我李宴自此洗手转内宅,给八个孩子当母亲。”

    “妈呀,姑娘你好有志气啊,竟然要生八个孩子。”

    “死去。”

    半晌,阿朱从屋里出去,房中寂静。

    李宴起了身,朝窗外望去,北椋就站在她身侧,窗台上一阵风飘过,掀翻了她晒在那处的画卷。

    她弯下身来,去拾那卷画,不想,北椋也弯下了身。

    李宴眼睛独到,一把握住她的衣袖:“这里面是什么,怎么鼓囊囊的。”

    怪道她今日偏要穿这身有阔袖的衣裳,往常可不是这样的打扮。

    一抖,里头的瓶瓶罐罐跌落了一地。

    北椋也不去捡那画,扯动李宴的衣袖,一时,一堆短刀匕首哐哐当当砸在地上。

    (⊙o⊙)…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北椋捡起地上那画,揉了揉鼻尖:“这种小活,姑娘不必老想着自己亲力亲为,往后你的画,都由我来捡。”

    李宴却蹲了下来,拉高衣衫,仔细看地上那堆瓶瓶罐罐。

    原来这北椋比她还焦急。

    “你这些药,不会都是些穿肠毒药吧。”

    北椋放好画,也蹲了下来:“有鸩人散,有鹤顶红,还有十步穿肠药,就这几瓶了,制药的药材稀缺昂贵,平常我舍不得用。”

    李宴看着这一地的匕首药罐,笑了。

    左不过一个鸿门宴,看给紧张的,她什么风雨没见过。

    “这样珍稀的药材且先收好,对付崔廷衍,这些招数都不得行。”

    “姑娘的意思是,药就不用了?”

    李宴脑袋打转:“用,怎么不用,你有没有那种用了效用不是那般明显,全身无力,一时不会急着要人命的药。”

    北椋仔细思考了一瞬:“还真有,只不过,略微有些副作用。”

    “无事,反正是给崔廷衍用,就它了,”这推匕首,也不过起个心理作用,“一瓶药,够了,晚间,你见机行事。”

    “是。”

    如约赴宴。

    李宴今日不骑白马,坐着马车,出门,头上还顶了面遮住上半身的白色围帽。

    北城的鱼汤铺,能有多繁荣,值得李屈那样说。

    真到了地,见着了真章。

    头抬高,笔直朝着天上看。

    这哪里是间鱼汤铺,这不分明是座琼楼玉宇吗。

    仅次于樊楼了吧。

    看来还是她这个下里巴人见识少。

    “二位姑娘,您顶楼请。”

    有了崔廷衍的名号,一路畅通无阻,李宴领着北椋上楼。

    三楼上,正设宴的永康郡主,瞧见顶楼在放人,顿时抓了楼里的掌柜来问话。

    “怎的这顶楼今日还开了路引,崔廷衍不是说顶楼只给他自个儿用,崔廷衍在楼上?!”

    ……

    李宴被引去了顶楼,进门前,门口侍从拦住北椋,要她交出随身配剑。

    北椋冷色顿显,李宴示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暂时交了配剑。

    门大开,李宴被请了进去。

    如此看来,这小世子确实很要些规矩,一般怕是极难靠近于他。

    便是郡王侯府,都要不得这样森严。

    崔廷衍委实惜命。

    门将开,李宴往内走了两步,瞧见满屋子的清雅布局,摘了头上围帽,帽檐握在手间,身后门被关上。

    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见假泉雕砌前,整面大开的窗色边,那处站着个人。

    崔廷衍转过身来。

    一席素色长袍,腰间照旧系着琳琅满目,开口第一句,端的有气势。

    “给我拿下!”

    李宴的眉头拧成小麻花。

    还可以这样?

    这年头,鸿门宴,席面都不需要摆一顿,上来就杀,合着我是送上门等着被擒是吧。

    说好的鲜美肥沃的鱼汤呢。

    啥也没捞着。

    “世子爷,你莫要欺人太甚,白擒我,连顿鱼汤都舍不得备,你小看谁啊你。”

    北椋立时贴近李宴身侧,耐不住笑了:“上位,你还看不透吗,这崔家的小世子,最是奸险小气,你喝他一顿鱼汤,他让你记他十天。”

    确实。

    这崔廷衍,行事确实果伐,上来就拿人完全不按照规矩演,一句废话也没有。

    一时间,暗卫奔袭而上,白日在崔廷衍车前传话的那冷脸侍从第一个冲在身前。

    李宴记得他,他便是金樽时常挂在嘴里的对月。

    身子倒是好得满快。

    李宴飞开手中围帽,冲散了几个围上来的侍从。

    今日若是动手,岂不白瞎了她这身好看的衣裳。

    世子爷身前,抱着金鱼景盆的金樽呆了。

    什么意思。

    怎么打起来了。

    “世子爷,你这是要干什么,这可是李姑——娘——”

    李姑娘一柄火珊瑚的朱钗压在了他脖颈上,他顿时熄了声。

第32章 世子请报恩

    纵他崔廷衍行事快,她李宴行事难道就不快。

    挟持着世子爷最疼爱的内卫,李宴立在世子爷身前。

    一时,无数暗卫转过方向,将崔廷衍围了个水泄不通,护着他在身后。

    两方人各自鼎力,这才有了谈判的筹码。

    崔廷衍拨开了拥堵的内卫,露出一整张脸。

    冷峻的面上容颜天显,语气冰寒。

    “今日进了我的大宴,你还想逃?这贱卫平日话最多,死了正好,你快快了结了他,死一个不够,世子爷我还有十个内卫送上,你还愣着干什么,留着他过大年,何不如尽快动手?”

    李宴惊。

    给金樽洗脑:“不是吧,枉你平日世子爷长世子爷短,也不过是个贱卫啊,这种主子留着干什么,你气不气,你恼不恼?”

    金樽抱着手中世子爷方方还夸的景盆,眼泪水哗的就流了一滴。

    “气……”很气!

    “莫要生气,莫要恼怒,我现下给你机会,你替我了结了他,往后跟着我混,我保你衣食无忧。”

    冷脸的对月握着长刀,气得发抖。

    “你莫要胡言乱语,金樽,你有没有脑子,世子爷平日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吗,别被这妖女洗了脑子。”

    金樽望着他,倏地大吼一声:“我早就看出来了!世子爷就是不喜欢我,他只想着给你找娘子,从没想过我,我也喜欢府里的阿碧,凭什么他只让阿碧伺候你!”

    两人还吵起来了。

    崔廷衍面色铁青:“住嘴,还嫌不够丢人!”

    那方流着眼泪的金樽倒真是委屈的极,还朝他哼冷气。

    崔廷衍暗火丛生,当即便下令:“众卫听令,眼前人一并拿下,不用顾忌这蠢货的死活。”

    诸多暗卫又要一窝蜂涌上,对月举高长刀。

    “慢!”

    这妖女简直是拿住了他的命脉。

    转身,他朝世子爷作揖:“世子爷,金樽脑子不好,你留他一条命,就让我暂替他,我替他做人质。”

    他行事磊落,又与李宴道:“你放了他,让你那女侍卫刀挟于我,金樽他痴傻,什么也不知情,与此事无关。”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值得崔廷衍花这样的心思抓她。

    她松了松劲,有意放金樽离去,不想,这傻小子竟然毫无察觉,还怒吼。

    “我痴傻?你他娘的才痴傻,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上柱国的案子吗,不就是那夜李姑娘的侍从恰好路过客栈,世子爷的密卷丢了吗,不就是怀疑李姑娘也是上柱国一案的参与者,怕她走漏风声吗。

    世子爷,你要真怀疑人家,你查她就是了,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就想随便捏个罪名白擒人家,你当李姑娘是傻子啊,她真想密调上柱国一案,何必派个这般显眼的女侍从与我等交手,还尽在世子爷眼皮底下晃悠。

    那夜里,与对月交手的人是她没错,但从世子爷屋顶上飘过的,不是她。

    这事我原本不想说,那夜里,我与屋顶上掉下来的那人交过手,追了上去,没打过,抱着他的小腿,咬了一块印记……咬了一嘴毛,他那毛发极其旺盛,应当是个胡人。”

    一时间,素来傻不愣登的金樽说出这些话来,李宴都要怀疑下他话里的真实性。

    事涉上柱国。

    那不就是即将轰动全国、震慑朝野的粮草惊天一案。

    本来真与她无关,现下叫她听见,崔廷衍会不会真的灭她的口?

    “金侍卫,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她埋怨。

    北椋却诧异:“原来你认出我了。”

    金樽望向她:“原本不认得,那日你在比武场上,身姿一动,我便瞧出来了。”

    “你早瞧出来了,你不和世子爷说。”对月恼怒。

    “我说了啊,可世子爷不稀得搭理我,转头,他却又设下鸿门宴,他还想叫我死在李姑娘手里,哼,我真是看错了你们,李姑娘,你杀了我吧,我死后,冤魂不散,整日夜里必要绕在世子爷床头,让他永远都不能和花姑娘成亲,永远盯着他不放……”

    脖子上的凉意消散。

    李宴收了钗子,作揖,语气开始恭敬:“世子爷,现下误会已经开了。我知世子爷心有芥蒂,曾来我府上拿人,今日你设鸿门宴,我携侍从孤身赴宴,为的就是坦荡二字,个中误会,便只有我这侍从最说得清,北椋,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敞开说来。”

    北椋回忆那晚的事。

    她住的那间厢房被掌柜的换给了打北边来的贵人。

    那夜月朗星稀,屋顶上有人在盯梢。

    来人悄摸摸钻到了隔壁厢房,她好心推了一记在食宴的世子爷一掌,给他提个醒。

    果然,便惊动了那夜的暗哨。

    虽然那一掌的确有些个人恩怨。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你二人分散追开,眼前这位追着我不放,金侍卫追的便是那真正的暗哨,严格说来,这事上,我不仅吃了暗亏,还对世子爷有报信的恩情,早知世子爷最为君子气节,素来有恩必报,姑娘,我们向世子爷讨个什么赏才好。”

    崔廷衍眸色敛动,面上表情深。

    半晌后,挥了挥手,身前一众暗卫悉数退尽,便连受气的金樽,也一股脑消失了。

    对月急了,想追上去,又想起房中世子爷还在。

    崔廷衍收了身前宽敞的衣袍,单手放置身后,身姿俊挺,一身装扮,最是清朗的读书人打扮。

    “此事是本世子明察不严,误会一场,李姑娘也就莫要见怪,你欲要什么恩赐。”

    还真有恩赐啊。

    “倘若我说,我就想喝碗鱼汤,这要求,过分吗?”

    崔廷衍转过身去,看向窗外挺阔的景色,声线从幽远的天边传来:“不过分,吩咐内厨,摆上天街手艺十三绝,敬谢李娘子。”

    暗卫领命去了。

    北椋凑在李宴耳边低语:“上来时我见着木牌了,似是铺里第一等招牌菜,喊价这个数。”

    李宴看她手势。

    差点晕了。

    这吃的是鱼汤吗,这吃的确定不是金子?

    一时,有掌柜的上了楼,欲领着李宴出房门,换至别的厢房。

    李宴和世子爷拜了个别,前脚出了房门,后脚,和北椋同等步伐,笔直后退。

    掌柜吓得厉害,立时关上了房门。

    崔廷衍立在窗边看景,沉思,听见声音,转身回看。

    掌柜的语气慌张:“世子爷,外头有府兵!”

    府兵?

    崔廷衍眉目微皱。

    李宴和掌柜一样的窘迫表情,看向崔廷衍:“有不少,为首的,还是个女的,好像那个永康郡主。”

第33章 仗义相助

    话说完,李宴目力惊人,眼见的方才还一派肃穆波澜不惊的世子爷,这下面上竟显出一丝慌色。

    对月的反应极快:“世子爷,属下护你杀出去,金樽那个臭小子,关键时候,他竟然闪得没影。”

    李宴现下只担心自己的安危:“世子爷,我就一届平民,不懂你们皇家人之间什么恩恩怨怨,那鱼汤我改日来喝,今儿,能平安走——”

    出去吧。

    话都没说完,门已经破开了。

    府兵着盔甲涌入,瞬间将厢房占据。

    李宴连连后退,退至崔廷衍身侧。

    瞧见那门里永康郡主进入:“豁,密会佳人呢,是哪家小娘子这般不长眼,能看上你,她莫不是瞎了眼。崔廷衍,几次三番我寻你不见,今儿被我抓住了吧,所谓新仇旧恨,今日我非抓住你,将你扒了皮吊打一顿不可,都给我上!”

    李宴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抽了腰间帕子挡住脸,模样小女儿家情态。

    眼看形势紧张,崔廷衍却一方镇定,语气冰凉,仍道:“凭你区区几个府兵,你也能抓住我,李娘子,今日之事,你若助我——你干嘛。”

    李宴凑近他身边,拿帕子将自己挡个严实,压低声音:“世子爷,真打不过。”

    崔廷衍嘴硬不过三刻。

    他心里怎么能不知,那曲笙身边有个随她征战沙场的贴身将领,一堆暗卫若即刻与这帮府兵拼个你死我活……

    尚来不及思索,府兵已经奔来,与那帮暗卫顷刻打了起来。

    场面过于喧嚣,李宴只得继续往后退,靠在窗栏上。

    按着额头,全身慵懒,与北椋道:“情形不太对,我们先溜吧。”

    北椋点头。

    适才说要护着世子爷杀出去的对月早已经不知道进入了哪方的混战,独留崔廷衍身前只两个小暗卫。

    暗卫什么用也不顶,杀进来的猛汉一脚一个,手已经拽住了崔廷衍的胳膊。

    “世子爷,失礼了,请随末将走一趟。”

    崔廷衍霎时冷了脸:“匹夫,焉敢碰本世子!”

    那厢,正准备翻窗的李宴听见这话,一股正义感也不知怎的就上了头。

    腿从窗户上退了下来:“竖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北椋,给我拿下他。”

    北椋额头发冷,自家姑娘这是要闹哪一出。

    一柄长笛从腰间拔出,化作剑招,三下就将顾子唯劈开,崔廷衍从他手中松脱开,被李宴单手接住。

    丢了手中巾帕,李宴只道一句:“得罪了,世子爷,我豁出这条命救你,望世子爷不要忘记今日恩情。”

    崔廷衍还没反应过来,李宴托着他,就从那半人高的窗栏下跳了下去。

    顾子唯也顾不得打斗了,瞳孔都快睁裂了。

    朗声:“都住手!”

    屋里打斗的场面霎时安静,只听见他道。

    “世子爷殉情了!”

    曲笙扒开人群,什么也没看清,忽又瞧见,一道白衣也从楼上跳了下去。

    顾子唯从未见过这样的忠仆:“郡主,侍从也一并殉葬了。”

    曲笙双手按在窗栏上,不敢往下看,声线发抖:“不要乱用言辞,京都不是这种说法。”

    鼓起勇气,往下看了一眼。

    霎时,她连自己日后埋哪差不多都想好了。

    “真正殉葬的,另有其人……嗯?”还活着,完好无损,在地上跑,“这她娘的不是五楼?”

    “是啊。”顾子唯也往下看一眼,眼神不好,“郡主你怎么语气里很是遗憾,难道非得十楼摔下去才会面目全非吗。”

    “面你个仙人板板,府兵听令,给我下楼抓!”

    小世子摔在了架子上,不仅没摔伤,还毫发无损。

    李宴当机立断,对一同跳下楼的北椋道:“去把马车拉来,先送世子爷回府。”

    北椋从地上爬起身,领命。

    崔廷衍惊魂未定,扶着身边货架全身乏力。

    从高楼坠下的惊恐感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头晕目眩,警惕心却不减,面色冷淡:“什么东西碎了。”

    北椋心虚,把袖囊里碎了的那瓶药倒了出来,扔在一边:“自调的香料,这香味道清淡,世子爷好嗅觉。”

    崔廷衍锁眉,不同她搭话。

    一旁的李宴使劲嗅了嗅,有味道吗,她怎么什么也闻不出来。

    北椋行事速度快,马车很快就驶来,李宴扶着小世子上马车,崔廷衍这会儿倒一点也不扭捏。

    说话中气十足:“绕里巷那条近路,去国公府。”

    追兵来得很快。

    北椋二话不少就掉转了马头,一路狂奔,像是极有经验似的。

    李宴坐在车内,被这速度颠的,一点也没有骑马来得自在。

    难不成真是劳碌命,坐不得马车,怎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全身无力。

    还燥的慌。

    李宴挑开窗帘,外头的空气也压不住她心头的躁动。

    往后看了一眼,追上来的府兵不下十个,纵马在街上,像是来抓逃犯的。

    放下帘子,她问车内的崔廷衍:“世子爷,好说那郡主与你家也沾些亲戚关系,怎的你们姐弟之间……”

    李宴静了。

    静了片刻,咽了一口口水:“世子爷,你没事吧?”

    李宴自诩自己活了两辈子,见过太多人间美景,也知晓万般容颜天显的好儿郎是什么模样。

    但每每瞧上这小世子一眼,都有不一样的视觉惊艳。

    尤其是现下。

    这什么壮阔的山河落日秀景,小世子一人能抵一幅画啊。

    他那面上潮红的,全身瘫软,使不上劲的模样。

    李宴终于明白,适才北椋那瓶破碎的香料是什么东西。

    亏得她身上有些武学功底,虽不似崔廷衍那般瘫软,却也心头火热难耐。

    当下看见崔廷衍这般,更是难以把持,简直是在催磨她的心性。

    顿时沉了声音,伸长手,捞开门帘:“你给我下的什么药,药性为何如此猛烈。”

    北椋心虚得没话说:“就,就比市面上的情药要效用快些,我没想对你用,原是给里头那个用的。”

    李宴紧紧拽住门帘:“药碎了,怎只有我和崔廷衍中招了,你为何无事,身上是不是有解药,解药快拿来!”

第34章 昨夜大雨

    “没解药啊,要有方才我就偷着给您了,在府上,还得等我回去调剂。”

    她为何没事,“应是我身体的缘故,打小试药太多,到了这个份上,已然百毒不侵。”

    李宴气结。

    “你可真会办事。”

    这一剂药的效用越发猛烈。

    半会儿,她眼圈都红了。

    北椋最是知道这药的副作用,只得劝:“再忍忍啊,主子,我这就送你回去。”

    忍忍?

    怎么忍?

    这要是能忍得下去,对得起她昔日大将军的威武之姿,对得起她曾几响亮的称号?

    对得起这主动送上门的大肥肉之美?

    李宴放下帘子,目光看向车内歪躺着的那个。

    身子就像星盘吸住了般,瞬间逼近。

    “世子爷,你知道我如今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这话已尽力说得委婉。

    越看他越难自控,根本挪不开眼。

    一鼓作气,手已经附上了小世子爷的衣袍。

    “世子爷,今儿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崔廷衍的瞳孔都恣裂了,伸手去推她,却显得那般单薄。

    车外。

    一向稳重的北椋,真快疯了。

    从未有过的高音量:“主子,你别犯糊涂啊,这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是京都的崔廷衍啊,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你别便宜就将自己卖了啊!”

    北椋的车马赶得急,这时早已经将府兵甩开了,一路疾驰,路边街头小摊都被她的急速吓晕了神。

    才刚出里巷,走上了正道。

    北椋一个急刹,忽叫停了马车。

    车内,李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喊停甩开了身,砸到了门帘边上。

    与崔廷衍猛的拉开了距离。

    李宴现下不光眼睛红,脑袋不清爽,脾气也不舒展。

    还没说话,便闻北椋道:“太子妃座驾,有路障,只能再等一时。”

    太子妃。

    仿佛从记忆的深处拉回一道线。

    李宴霎时醒神。

    掀开帘子一看。

    太子妃出行,场面盛大,平头百姓不得仰视,路障开出三丈之远。

    当今太子病弱,人称慈主,最得百姓民心,而今朝局三分为开,却不是多稳当。

    一结动荡多年的不平朝堂局势,成了最大赢家的,不是别人,正是车里头的这位。

    李宴放下帘子。

    原地打坐,狠狠压住了心头的躁动。

    从头上摘了朱钗,面色转冷,一狠心,即用朱钗挑破了指尖开始放血,强逼自己冷静心沉。

    多晌,车架缓动,路面清开。

    李宴沉了声线:“先去李府,从后门送世子爷回府。”

    永康郡主的府兵追至余安巷停了动静,里头是国公府世家一众大族的居住地,不宜掀出风浪。

    北椋的车架到了李府,李宴二话不说,霎时睁开紧闭的双眼,连瞧都没瞧车内的崔廷衍一眼,掀开衣袍果速下了车。

    站在马下,与北椋沉声道:“亲自交到国公府下人手上,你再回来。”

    “是。”

    李宴被这剂猛烈的药害得不浅。

    回去后就晕了。

    全身发虚,出汗,意识不清,中途察觉有人在喂她吃药,迷迷糊糊间,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

    她竟又做了个久远的梦。

    还是个极深的梦魇。

    她没梦见她的父帅,却梦见了她那个因为城破,在逃荒路上难产死去的母亲。

    那时她明明还小,那夜的事,不知为何就记得那样清楚。

    什么都没漏下,场景再现,还记得自己拽着母亲失血般的衣袍,像个瞬间长大的孩子一般,自此下定了决心。

    “母亲,从此后,我再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替您,替弟弟,替父帅守下这片国土,为父帅分忧,再给我几年功夫,我也要上战场,这座战败的城池,迟早有一日,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

    国公府。

    崔廷衍昏睡了一整夜。

    房中女使来回出入,设香铺花,香炉里的香烟袅袅升高,笼罩了半个屋子,薄纱攥动,厢房里头,她们的世子爷此刻正进入了一个不能言道的梦乡。

    只梦见梅雨季节,京都接连落了十天的雨水。

    空气里泛着一股潮气。

    最厌这般天气的自己,竟然出了府应酬。

    在咸郡王的府上,永康郡主曲笙调了一堆府兵,不知又是在和谁过不去。

    剑拔弩张之际,他心下烦闷,雨声萧瑟之际,忽听见一道清透的女声。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一席墨色青衫,半卧的女子撑着胳膊仰下身去,从盘中摘了一颗葡萄,送进嘴中。

    这漫天的风雨交际,似乎都不在她眼中。

    未几,她忽又撇过脸来,气态悠闲:“不慌,世子爷,一出好戏这才刚刚开场呢。”

    崔廷衍霎时睁眼。

    醒来后,床头伺候的大丫鬟欣喜。

    “世子爷,您总算醒了。”

    崔廷衍身体发虚,睁开眼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还是那个毫无章法的梦。

    白日里占尽他便宜的轻浮女子,便是到了梦里,还扰的他不得清净。

    果真是中了她的邪。

    思绪不顺,面色浸着寒:“把对月喊来。”

    大丫鬟为难:“世子爷,对月侍卫和金侍卫,两人吵起来了,吵得太凶了,就在您昏睡的一整夜里,金侍卫离家出走了,对月侍卫,他也不见了。”

    李宴醒来后,立在水盆边上洗手,长久的面色凝重,没从那个梦中回神。

    昨夜像是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里湿气重,这会儿天都还是暗的。

    屋里伺候她的阿朱不见了踪影,连北椋也不在身侧。

    慧儿提着水桶进屋,看见姑娘站起来了,欣喜:“姑娘,你醒了啊,北椋姑娘说,你怎么着也还要再睡个半日,没想到提前醒了,姑娘你饿不饿,奴婢这就叫小厨房备吃食去。”

    李宴嗯了一声,又将她喊了回来。

    “阿朱呢?”

    “阿朱姐姐到后头看戏去了,大娘子房中的人和成姨娘房中的人已经闹了快一上午了,这回比前几回的都要凶,听说成姨娘的脸好像破了,这下可没得好了,成姨娘平常最爱惜她那张脸,只怕要恨死大娘子。”

    李宴转过身来,眉峰不平。

    “你说什么?”

    李宴昏睡醒了,饿得饥肠辘辘,什么也没顾上,换了身衣裳,往后院去,从桥上经过。

    后方大院分岔的路口,那一片宽阔的地上,聚满了人。

    她到时,正巧瞧见了一出好戏。

    家里那个最没存在感的四妹李矜手握着一把长刀,左右劈开,高声怒吼。

    “我看今天谁敢欺负我小娘,谁敢上来,我砍死她!”

    李朝躲在大娘子身后,眼泪汪汪。

    整个杂乱的纷斗中,就他显得最扎眼。

    阿朱靠在桥边栏杆上,磕着瓜子,瓜子壳朝河里扔。

    “这是今年第几回了,你们猜这回谁能胜。”

第35章 内宅混战

    身边聚集了一帮看戏的丫鬟小厮。

    “多半会儿是大娘子,这几月主君都不在府上,家中,还不都是大娘子说了算。”

    阿朱手里捏着瓜子壳,指指点点。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成姨娘手里有间最赚钱的私店,她如今管着家中库房钥匙,我们家姑娘说了,以后一应采办都从库房走,大娘子不然为什么能和成姨娘吵起来,还不是因着她克扣了二公子的笔墨钱。”

    李宴站在身后,将这话听个正着。

    冷了脸,从桥上走过去。

    阿朱看见自家姑娘的身影,手中瓜子盘丢到小丫鬟手里,忙追了上去。

    “姑娘。”

    李宴现在没功夫管她:“河里养了好些鱼,你往里乱丢果壳,明日便派你去河里给我捞干净。”

    阿朱脸红:“姑娘,我知错了。”

    李宴放眼望去,没见管事。

    对身边小厮道:“去将管事喊来。”

    走到两方人身侧,阿朱喊开:“大姑娘到了!”

    李矜手上那把刀拿也拿不稳,就这样,还想砍人。

    一个姑娘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反观那李朝,哭哭嚷嚷,哪有一点男子气概。

    两方年纪大的,就更不用说,大娘子手插着腰,身边房妈妈频频夯气,一样的盛气凌人。

    便是李宴走近了也不管用,大娘子用手指着李矜:“你有本事你就砍死我,我看你还活不活,也让满汴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笑话,一个小娘生的,都敢骑到当家主母头上,你好大的威风,我看你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成姨娘在身后已经拉不住李矜。

    李矜双手大挥舞:“好啊,那索性就都别活,我今儿第一个先砍了你,你这个泼妇,毒妇,去死!”

    刀颤巍巍砍来,房妈妈有些力气,要去撇李矜的手,李宴黑着脸,见着这场景,一手一个。

    甩了房妈妈到一边,被大娘子接住,险些摔倒。

    另一只手牢牢握住李矜握刀的手。

    李矜吃痛,刀落了地,李宴这才松开她。

    成姨娘受惊,反应却极快,当下先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和乱发,收拾妥当后才转过身来,噗通就跪了下来,拽住李宴的衣衫。

    “大姑娘,你可要替我做主,你看看大娘子她们做的这些事,你看看我这张脸,今日若不是我家矜儿护着我,我必是活不成了,你可一定要为我们母女俩做主啊。”

    一时,成姨娘哭得好不可怜。

    李矜缓过了这口气,全身发软,也跪了下来,抱着她姨娘,细细哭出了声。

    “小娘,我就是不嫁人了,也断不能容忍大娘子下这样的黑手,我们去报官,爹爹而今不在家,我们现在就去报官!”

    成姨娘摸着李矜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你爹爹不在家,你大姐姐现下在家,她是最讲道理的,我们先听听你大姐姐的意思。”

    李宴垂下身来,扶着成姨娘起了身。

    成姨娘这面上,似是药膏烧毁的痕迹。

    还不是刺伤。

    内宅的手段?

    虽是一小块,可闺阁女子,最在意的便是面上容颜,容不得一丝损害。

    李宴顿时冷了脸,朝大娘子望去。

    大娘子这人也是奇怪,一眼就能叫人看穿心思,什么诡计她自己先面上虚了起来。

    “大娘子,成姨娘脸上这伤你倒是会使些手段,今日是对付姨娘,明日你若是不爽了,岂不是将矜妹一张脸说毁就毁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也能拿到内宅来用?”

    柳如芸被说的心头惊跳:“我,我原以为只是些普通发疹,没想到她那般严重……”

    李宴瞧着这满场地上的热闹。

    不远处的丫鬟小厮成片成片地聚着。

    满府里,谁有个规矩。

    视线望到那方颤颤巍巍还没回过神来的李朝。

    很是压住了一口气。

    “都给我去后厅,各院的把嘴都给我守严了,今日的事我没断出个是非之前,有谁还敢妄议,我扯了他的卖身契,送他回原籍。”

    (•́へ•́╬)

    后厅。

    李宴左右看着各自都说不出话的两方人。

    厅外阴寒的天。

    午后恐又有一场大雨。

    一屋子女眷,各个身上没个正型,给不晓得的人看见,还以为家里遭了贼。

    好生荒唐。

    想她昔日威风凛凛、在外征战的大将军,何时见过内宅这副情形。

    便是再没有数,也是知道,内宅混战,那是没品的下等人家才能干出来的事。

    家里这对主母姨娘真真是颠覆了她对内宅女眷一贯贤良敦和的形象。

    李宴饿得头发晕,手按着额头,心里忽的想起昨夜崔廷衍应承她的那碗鱼汤。

    可恶啊。

    也不知道那汤到底是有多鲜美。

    白白错过了。

    李宴愁眉深重,一屋子里人见她这样,谁也不敢多说话。

    毕竟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

    李宴推开搁置在额头上的手,向身边阿朱招了招。

    阿朱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

    不料,李宴附在她耳朵边上只道:“去跟慧儿说,叫小厨房再备一条鱼,待我回去了,立时就用膳。”

    阿朱愣愣的:“啊,哦,奴婢这就去。”

    大姑娘将身边女使都派走了,这是要有什么阵仗,众人一时半会儿猜不透。

    李宴扶着桌沿站起了身。

    屋内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

    “李朝,你近前来,今日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为何也在这帮女人之间斡旋。”

    李朝被喊了来,委屈:“四妹妹她借了我的书画不还,我本是好声好气与她讨要,她……她骂我,还拿书丢我,母亲看不下去,这才拉着我去说理,就吵起来了。”

    “呸!你母亲毁伤了我小娘的脸,我不光骂你,我还想揍死你。”

    “矜儿,”成姨娘拉住她,“你胡说什么呢,你大姐姐在这里,你也这样说话吗。”

    柳如芸攥紧帕子,被李矜这话一击,又不再坐得住:“你个小娘生的,你还想揍死我儿子,反了你!”

    李宴一记眼光望过去,又望向那处颇有些脾气的李矜。

    说话沉声。

    “便是大娘子再怎样无理,终究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做小辈的,张口闭口泼妇毒妇,你想揍死谁,有没有一个做姑娘的矜持,李朝是你兄长,你目无尊长,大娘子是当家主母,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日后你的婚嫁皆由她做主,你焉敢对她放肆。一个在内阁的姑娘,学的什么本事,你不嫁人便作罢,闹出这泼皮的名声,毁了家中规矩,是想叫你上头的几个姐姐也嫁不出去?”

    一番话说出,就好像是大娘子的嘴替,句句都说在了她心上。

    她心中痛快极了,连道两声:“就是,就是!”

第36章 训斥

    李矜打小没被人这么骂过,便是父亲也没有。

    一时又羞又恼:“大姐姐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说我没规矩,你又有什么规矩,还不是整日像个男人一般,和大哥哥出入宾客云集的地方,你这般在乎名声,你的名声呢,你也还不是一样不在乎这些。”

    李宴垂了眼。

    “家中若是能有一个做事敞亮,倍有出息的小辈,我何至于抛头露面,矜妹,你真要和我比?我自小就离家,吃尽人间的苦头,风餐露宿,筚路蓝缕,夏不知霜瓜为何物,冬不着厚衣裹体,你在家中为着一记书画和兄长争个你死我活,我还在想下顿该从何处觅食,而今有如此成就,你真以为是大风送来的,我白得这便宜?”

    满屋子渐渐没了声。

    李宴的话没断。

    “这世上纵有一万人能说我的不是,这满府的家眷,却无一人能道一句我的过错,没有今日的我李宴,何来明日这满府的荣耀,小门小户外人说说也就罢了,主母,姨娘,你二位当真愿意一辈子叫人轻视,王公贵族寻常拜帖也不见得下放一张,日后闺阁中的女儿,最低也不过嫁一个商户之子,又是如此循环往复,你们的眼见只能到此?”

    柳如芸率先抬起了头。

    她是正经的官小姐出身,下嫁到他们李家多年,是吃够了多少被人冷落的苦头,不然,她何至于有今天这个泼辣的心性。

    李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沉,凛冽的目光挨个的看过去。

    “李矜自小被养在小娘名下,她没得规矩,说话无有教养,这是事实,李朝性软,没得一丝男儿刚气,这也是事实,长此以往,家中主母行事狠辣,姨娘以下越上,这李府,还能有什么出息。”

    柳如芸气不平,有话憋不住直想说:“我本也不想算计她,是成寒聆,她借着掌家之权,几次三番算计我,你问问她都做过哪些好事,我家朝儿不过是要挪动库房一点子笔墨银钱用用,她偏偏不放,那堆子笔墨纸笔,你留着给谁用,莫不是又想私吞到你的房中。”

    成姨娘垂头:“大娘子又在污蔑我,我不从库中放墨,原是主君说了,那是青州刺史送的,以后大有用处……”

    “若有用处,早就派上用场了,那块墨放在库房几年了——”

    “够了,”李屈被嚷得脑袋发疼,“一块发霉的墨,值得你们这样争执。”

    李宴捏着额头跳动的青筋,往厅外望去。

    “管事去了哪里,怎么还不见人影?”

    身边小厮答话,说管事外出办事,这会儿还没回来。

    既是管事不在,今日这个事,她还偏做了这个主,目光望向成姨娘。

    “掌家之权,怎会在你身上,这库房的钥匙,我看也就不必再交到你手上。”

    成姨娘没着急,柳如芸先喜了起来:“谁说不是,哪家的内宅是这样的做事,让一个姨娘管着全家吃喝,一只手还能越到主母的院子里,连我家朝儿的笔墨钱都敢克扣,既没得这个本事再生个儿子,只眼红为难院里的人,我家朝儿可没招惹你。”

    这话将成姨娘说跳了脚,方方都还是稳重的,说到儿子,她恨不得站起来去挠人。

    “柳如芸,你说谁没本事,我房中那个苦命的标哥儿怎样没的,你倒是还敢提,你们大房心思狠毒,手里攥着一条我家标哥儿的命,你且等着我收集了证据,迟早有一日,我要将你送去报官!

    不做好事的人,就是有报应,怪道你家那闺女不认你,嫌她老子娘丢人,几年都不见得回来一次,就是养个儿子,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你们大房,且等着有塌天大祸的报应!”

    柳如芸被她几句话说疯了,一股脑要奔上去。

    “我有什么报应,你家标哥儿是失足落的水,这些年,你硬要怪到我头上,你还敢埋汰我儿子女儿,你这个女儿养着又有什么出息,我顾忌个什么顾忌,明儿就扯了她的八字,我给她嫁到扬州商老爷家做八房的姨太太去,我看你如何拦我!”

    两人又要打起来。

    各自房中的妈妈拉都拉不住。

    李宴重重拍了拍放茶的桌面。

    “有完没完了!再吵,我统统丢到后院的池塘里泡她两个时辰,都各自冷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这些年,还没吵够!”

    李宴真是耐不住这般密集的碎碎轰炸,一人一句,吵得她脑袋嗡嗡直发响。

    “成姨娘的掌家之权,我看从今日起就尽快交割出来,”柳如芸望着她有些发喜,李宴提醒她,“大娘子也莫喜,库房的钥匙就暂先放在我身上,你们各院中,日后谁表现得好,这钥匙我自是再下发。”

    成姨娘不满意:“大姐儿,这钥匙可是主君临走时,亲手交到我手上的,这些年都是我在管家,你猛不丁这样拿了去,后院的事,你能照应得过来吗……”

    “这就不是姨娘该操心的事,既是这些年院中风气都是这般,那合该是要变一变了。我管家,我看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各房且管好各房自己的事,倒是家中这些小辈,学了你们这些做派,一没规矩,二没品行,武艺,武艺不精,读书,大字也不识得几个。从明起,就请个专门教书的房中先生,到西厢给家里这几个小的好好教教课,请先生的钱,从库中出,若是不够,便从我房中垫补。

    李朝,李矜,再叫我瞧见你们兄妹俩这般不和睦,我这人脾气硬,抽了宗祠里的族谱,将你二人赶出家门也是做得出来的。

    今日只是在家中闹,明日,若是丢人丢到外头,可等着被我罚。记住我的规矩,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你二人,将这首小雅·常棣,各给我抄送一百遍,明日送来我检查。”

    李矜自是不高兴,想说话,被成姨娘狠狠拽住,没叫她说出来。

    李朝乖乖应了声。

    李宴又望向柳如芸:“还有大娘子你,没得使用些迫害人的手段,成姨娘脸伤没好之前,你且仔细照料着她。”

    大娘子一口气瘪了下去:“晓得了,我自是好汤好药的,伺候着她!”

第37章 祸不单行

    今日这闹剧,就这样结束。

    李宴回到梧桐阁,众人也散去。

    玉梨居里。

    李矜怎样气都不平:“大姐姐好没规矩,还要我抄,抄什么来着,小娘,你知道我最不爱这些,看见那些书啊墨的,眼皮子只打瞌睡,还要我从明天起就去听什么老夫子讲课,这不是要我死吗,跟进牢狱有什么区别,我不去,你去跟大姐姐讲,我不去听课。”

    成姨娘真是怒其不争:“你大姐姐叫你抄小雅·常棣,你连字都念不明白,不怪你大姐姐说,还是我平日里太溺着你,把你惯的这些脾气,你要是真这么硬气,方才厅上,你怎么不当着你大姐姐的面反驳她。”

    “我是要说啊,不是小娘你拉着我嘛。”

    成姨娘语歇。

    “好了,你那抄书我替你抄,只日后这上课,你必须去,你大姐姐说得没错,今儿你看见柳如芸那架势了吗,你看你肚子里,毫无墨水,全凭这张脸,今后且等到嫁人之时,难保她真敢糊弄了你。”

    “小娘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的婚事,爹爹都说了,以后由他做主,爹爹最疼爱我,才不会由着大娘子随便糊弄。再说了,小娘你还敢说我,你不就是全凭着这张脸,才最得爹爹喜爱吗,哼。”

    “嘿,你这死丫头。”

    鼎萝堂。

    柳如芸可是出了一口恶气。

    好大的痛快。

    这样闹一出,没想到还能扒了那个小贱人的掌家之权。

    “温嬷嬷,这个老不休的,死哪去了,去,给我热一壶清酒来,且让我痛快痛快。”

    翠儿答话:“大娘子,嬷嬷出门去了,说是庄上出了点事,她找王四家的在问话。”

    梧桐阁。

    李宴用完了午膳,站在廊下观雨。

    午后雨越下越大,出门不便,也没得心情午睡。

    北椋不见了踪影,李宴派了个小厮去陶花轩问候李屈今日的伤势,小厮没回来传话,倒是阿朱,急着从廊上走来。

    “姑娘,管事的回来了。”

    管事进了府门,身上蓑衣也来不及卸,直往大姑娘院中来。

    “大姑娘,不好了,李家这回要出大事了!”

    昨夜大雨。

    大娘子房中的温嬷嬷来回进出,说是大娘子的私产那座小庄上通了水,淹了几大亩田地,抢救也来不及。

    管事因而留了个心眼,派人去街上打听,早时,账上的几家铺面都来了消息,说是遭了这番大水,房屋全塌了。

    “姑娘,若是一间,倒还说的过去,可不光是咱家这几间铺面,就连成姨娘那间私人正店,它也塌了。”

    李宴听得眉头不顺。

    管事一脸的污泥,语气里带着哭腔,是又急又慌:“铺面塌了,我在街上急得直打转,又听见庄上报信的来说,日前才付了佃钱的佃户上门来闹事,说他家那个女儿消失了好几日,今日顺着河道在坝下,却寻见了他那女儿的尸身。几家佃户一起来庄上找钱大讨债,两方打斗了起来,底下人没个轻重,一失手,打死了三个佃户。”

    这还闹出了人命。

    “找钱大讨什么债?”

    管事答:“钱大平日里最爱喝些薄酒,酒疯上来,爱胡言乱语,调戏过几家佃户的农家女,头一桩命案的事,我是知道钱大的为人,他就是嘴上功夫,决计干不出来这事,更不要说抛尸河坝。现下这三口命案,却是实打实的,现下钱大已经被扭送了官府,县衙处聚集了几个庄上的佃户,都说要为佃农讨个公道,我估摸着,府衙的人,马上就要来我府拿人了,姑娘,我急着回来,就是来报信的。”

    李宴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弯了起来。

    “佃户闹事?府衙来找东家讨公道?”

    这事怎么听着那么可笑。

    管事惶恐不安:“这佃户闹事,不是头一回,他们都是些中原一带闹饥荒逃难来的农人,早年乡里便是被士绅占了土地没处说理,所以难得的一心协力,换作家养的佃户,哪里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这事李宴倒是知道,用这些佃户,原是贪工钱便宜。

    她在廊下沉神,瞧着这雨,是越下越大。

    天下巧合的事,做一天发生了。

    是不是还不止这些。

    那伸手的明熙县主,难道就这点手段?

    前去派到陶花轩的小厮回来了,比管事还进来得急,站到廊下一个打滚摔倒了。

    “大、大小姐,大公子出事了。”

    李宴缓缓抬起头,伸出手来,拿大拇指轻刮了下眉峰。

    “不是嘱咐他这几日伤未修养好,不要接帖子,只待在宅中,还能出事?”

    “不是啊,大公子今早就出门了,现下被马匹牵着回来了,全身抽搐,瞧着,像是被打残了!”

    雨声轰响,满院子都是积水。

    李宴觉着面上拍来一道道冷风的凉意,慢慢吸了一口气。

    “嘶——”

    这事情的走向,怎么越发有趣了。

    李屈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这下新伤叠旧伤,不死也半残。

    李宴着蓑衣欲往陶花轩去,冷不丁从余光里瞧见那半面的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一左一右,笔直挺立。

    她登时停了脚步。

    这。

    崔廷衍的两个贴身内卫怎么都跑到她家来了。

    打发了管事先去陶花轩,便朝两人走去。

    “两位差人,您二位这是?”

    对月朝她颔首。

    “无意听闻姑娘府中杂事,是来府上领人的,这就离去,不欲打扰。”

    金樽一旁抱着双臂,狠狠盯着李宴。

    “Tui,遭报应了吧,叫你用朱钗挟持我。”

    呃。

    “事发突然,那会儿绝非我本意,还望金侍卫见谅,不知现下来我府上,是为何事?”

    “哼,叫你用朱钗挟持我。”金樽的语气愈发阴沉。

    “金侍卫,这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来我府上,莫不是想找我算命的,不过现下我府忙碌,实在顾不上你,你且先回去,晚间再来,我在院中恭候你。”

    “活该报应,用朱钗挟持我就是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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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宴问一旁的对月:“他是只会这一句吗。”

    对月眉头拧成结,金樽也朝他望来。

    “世子爷也一样,他还想着要我死。”

    “世子爷,他竟然,也想要我死!”

    对月低声叹了一口气:“他还会这一句,这一句,他念了一上午。”

    李宴笑了。

    这位金大人的脾性世间少有,李宴也不欲与他周旋,朝对月道:“如此,大人你请自便,望我二番回来时,二位已然离去。”

    对月应声:“理当。”

    李宴去瞧了李屈一眼。

    偏偏这会儿北椋还不在府中。

    她原以为李屈是被打至伤残,可真瞧见了,额头当真生生作疼。

第38章 衙役上门

    这个在房中直着两条腿,跳来跳去跳大神的活脱模样,真是被打至了重伤?

    小厮说话也没个谱。

    方姨娘吓的要死。

    就连李淑也觉得怪:“刚送回来的时候,我和小娘都惊慌极了,大哥一动不动,是从马上抱下来的,只睁着两只眼睛,也不同人说话,四肢无力,浑身抽搐,我还以为大哥是旧伤犯了,哪里知道,突然间,他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就如现在这般,满屋子笔直跳,还时不时拍打着双手……大哥,你要去哪里?”

    李屈蹦着蹦着,蹦去了屋外。

    外头倾盆大雨。

    方姨娘急得眼泪汪汪地掉:“作孽啊,屈儿你这是怎么了。”

    直跟着李屈往外头去。

    李屈已经跳进了雨中,在雨中尽情狂欢。

    秦妈妈搂住方姨娘:“姨娘你身子不好,别沾了雨水。”

    李宴也站在廊下,瞧着院中这个生龙活虎的李屈。

    “出门时没跟个小厮,回来也只是被匹马牵回来的?”

    李淑点头。

    李宴又问:“没说他今日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接的谁的贴?”

    “晨时院中遇见大哥,他只说出去一趟,便什么也没说。”

    李宴沉下气。

    李屈这会儿带着伤也要出门,身边还不跟个小厮,约莫也只有一种去处。

    好巧不巧,就在今日被人像下了蛊般,开始行为诡异。

    李屈啊李屈,你最好别是去什么西巷密会小娘子,不然。

    不然她也没辙。

    事情已经是发生了。

    “大夫来了。”

    李宴回了神:“去将大公子抓回来,送进房中,叫大夫尽快去瞧病。”

    一时,病瞧完,大夫从房中走了出来,摇头。

    “瞧着像是中邪了,这邪病,老夫实在治不好,还得有专人来治。”

    “中邪了?”这下,李淑叫了出来。

    府中大公子发了疯、中了邪,李宴在这头,这厢的事还没处理完,管事收到门房的消息,急煞了心。

    忙来寻她。

    将她拉到一边回话:“大姑娘,府衙来人了!”

    府衙来人来的这样快,不知那当官的,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还是收了谁的贿赂。

    京中的衙门官司,可从未见行事如此有效率的。

    李宴叫小厮去套车。

    管事跟在她身后,李宴却不显慌张:“管事你拿好了那钱大的卖身契,这事好赖也牵涉不到东家,我倒要看看这知府他是一副什么说辞。许久不曾踏足京都官场,也不知而今的官场是个什么风气,今儿我便去会会这京都百姓的父母官,好生在那府衙上做做客。”

    管事不知道自家小姐哪来的底气,明明是被府衙召唤着去,倒像是出门吃喜酒似的。

    他真的头大。

    暴雨中的汴京城,是另一番景致。

    街上没几个行人,铺面也关了门。

    李宴挑着帘子看景,身边,管事勤着抹头上的细汗。

    她从怀中掏出几块糕点,递给管事。

    “忙了快一日了,想必没用膳,吃些垫补垫补。”

    管事双手接过姑娘用绣帕包裹着的糕点,现下是饿了,可也没心思吃。

    “大姑娘,我如何吃得下。”

    “哎,有道是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管事你吃不下,晚间,我请你喝知府家的热酒,这大雨寒天,可不得吃一盅酒暖暖身子。”

    管事定定看着自家姑娘。

    良久,重重叹了一声气。

    府衙门口。

    人倒是聚集了不少。

    李家没有封荫,知府拿人,对待她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东家,自是用不着一点客气。

    李宴从车上下来,想了想这年开封知府是一个叫常春坤的京官,对他已然是记不清了,之所以有些印象,是因着他后头升到了京兆府尹,而后调去了太原当通判。

    太原那可是个好地方。

    李宴从正门进去,险些被聚集在门外的一应佃户用唾沫星子淹死。

    京中的府衙修得委实气派,座上的常春坤似是等候她多时。

    堂上除了三家佃户的亲属外,还有钱大。

    李宴方进府衙,就被压倒在地,和管家一道跪了下来。

    “堂下李氏,你确是白莲河农庄的东家无疑,这三家佃户供状在此,庄上管事钱有深状告你为克扣佃户工钱,故意挑动佃农滋事,他受你指派,打死三家佃户壮汉,本欲事后私了,不想此事轰然闹大,现下他已伏诛,在这供案上交代一应罪行,罪民李氏,你可认罪?”

    李宴被几位小衙役推攘几下,半跪了下来,只觉得好笑。

    多少年没给人跪过了,猛得这么一下,她这软膝盖似是有些受不住。

    李家管事被压着,这会儿直起了腰板:“钱大,钱有深,你胡乱攀扯些什么!此事你竟敢攀咬东家,你这个畜生,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李宴揉了揉膝盖。

    越想,越觉着两巴掌推她下跪的那衙役好生可恶。

    回头恶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堂上常春坤。

    “大人,你这话说得有逻辑没逻辑,我派庄上管事去滋事,我还叫他打死人,完了,我还送上门等着伏诛?分明是几句完整的话,连在一起我怎么听不懂,大人,你这是收了多少散钱,辛苦你将这几件事串在一起,捏出个如此狗屁不通的说辞!”

    “大胆!堂下李氏,竟敢辱没诋毁本官,给我施以仗刑十棍,拿下!”

    李宴挺直了腰,望着那知府发笑:“大人,你好生会执法,我方进府衙,都用不着审讯,一纸供词便写好了,只等着签字画押。你现下还要施仗刑,只是,你打我打得,却不知,我怀中揣着的这方金令,你碰得碰不得?”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小令。

    纯金打造的令牌,重得很,能卖不少价钱。

    那上头,赫然写着一个“崔”字。

    李宴捏着令牌的索绳,在空中来回晃了晃。

    常春坤瞧不太清楚那令牌上头刻的字,站起身埋在案上看。

    李宴将那令牌丢到身侧一脸凶相的衙役身上:“你们家大人眼神不好,去,拿给你们家大人仔细瞧瞧。”

    一时,常春坤拿到那令牌,左右这么一看。

    双腿登时发抖。

    手按住伏案,好半晌,才镇静下来。

    一拍惊堂木,全场寂静:“此案疑点重重,不日择期宣审,退堂!”

    “威武——”

第39章 送功绩

    李宴这会儿不急着起身,待那常春坤走了下来,面上骇出了青白色。

    她这才甩出手,只叫方才推她的那衙役扶她起身。

    起身后,常春坤弯着腰领着她进内堂,李宴转过身来,还是气得很,佯装踹那小衙役两脚。

    “叫你推老娘,若不是给你家大人几分脸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衙役被自家大人的态度弄懵了神,只埋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客,连着一众闹事的佃户,都被清出了府衙,钱大和几方在堂上的佃户亲眷径直被扣押进了牢狱候审。

    管事还跪在地上,汗珠子浸透了后背,捏着衣袖擦了又擦汗湿的额头,这才回了些神,追着她家姑娘紧忙进了内堂。

    常春坤现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这可是国公府崔家那位世子爷的小令啊。

    “属下不知,姑娘竟是世子爷门生,适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给你几个脑袋,都不够世子爷砍的,常大人,我为世子爷办事,我的名号,近日已传遍京城,想来大人不会没听过吧,你这个案子办得真是好,小小一个佃户滋事案,还能劳动知府你的大架,这是收了多少油水,才能办得如此勤快?”

    “小的,小的……”

    堂堂一个知府大人,能对她自谓一声小的。

    李宴笑开了,这崔廷衍的名号果真好用。

    不枉费她在车上忍了那么久,只偷了他一方小令牌做点报酬。

    “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李宴开始打量起府衙的内堂,这个点,可该是饭点了,“京中权贵素来如此,那明熙县主你也得罪不起,我不欲与你为难,只是你明白,我是世子爷的人,个中厉害,如何评判,你心里有个数,准备用晚膳吧,今儿我与大人你喝两杯。”

    府上宴饮配美酒。

    晚间,雨也停得差不多,天渐渐暗了下来。

    李宴喝了两盅热酒,浑身舒畅,与常春坤把酒言欢:“大人,原我今天也用不着来,一来,是今日在家闲着无事,没什么闷子乐,二来,其实是想送大人一番功绩。”

    “功绩?”

    李宴点头,神色讳莫如深。

    “一二三……六,六日后,运河渡口将从惠州过来一对母女,大人,你可记清了,老的那个年龄四十有余,小的那个,二芳年纪,自称是惠州来的何寡妇,这对母女,身份可不得了。”

    “何等身份?”

    嗯,什么身份呢,容她捏造一下。

    “那何寡妇朴质单纯,是,我们家世子爷月前在惠州的相好,此番她母女二人上京,便是来京都找世子爷算账的,这事不能闹大,若是那对母女一时到了京都哪个县衙府上敲鼓,知府大人,你掌管京都各县府衙,可一定记得,要及时派人来与我通报。”

    常春坤都听出了一身冷汗,这哪是什么功绩,这分明是一桩辛密。

    “李娘子,这事下官可如何周旋才是。”

    “不要接那母女的状案,派人盯着那母女的动向,等候世子爷与你传信。”

    “下官,下官领命。”

    李宴与常春坤席间喝着酒,他院中管事来传了几次话,李宴也瞧出来了,问。

    “大人,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常春坤心有担忧,与她言道:“是下官贱内,月前在大佛寺烧香祈福,今日返程归府,按说脚程,早该到了才是,可这都迟了两个时辰。”

    “大人莫要忧心,今日大雨,许是路上耽搁了行程。”

    “唉,李娘子你不知,我家夫人,身有足孕,我是担心她路上莫要出了差池。”

    正说着话,他家管事来道。

    “老爷,夫人,夫人她回来了!”

    常春坤的夫人不光回来了,还带了个小的一起回来。

    说是路上生了。

    李宴还来不及道喜,忽看见抱着常春坤那个昏迷不醒的夫人进府的白衣女子,那是相当眼熟。

    诧色已经从嘴里流了出去。

    “北椋,你怎么在这里?”

    北椋看见她,也惊。

    “主子!”

    一时,常春坤将他夫人安顿好,刚出生的小儿子也一切正常,母子平安。

    常春坤回到前厅,径直就给衣上沾了一身血的北椋作了个揖。

    “恩人,大恩无以为报,这是银钱三十贯,还望恩人笑纳,今日若无恩人,我家夫人与小犬,恐要丧命在那山路上,请受常某一拜。”

    李宴扶起了他。

    “莫要客气,你家夫人能得我家侍从相助,这都是缘分,银钱就不要了,我替她谢了这个礼。”

    常春坤不想她还是李娘子的侍从,这下更是感恩深重。

    “如此,请李娘子为我那娇儿取个名讳才好。”

    李宴看向厅外景色,顿时有了想头。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看,就唤他复字冰河,如何?”

    (*^▽^*)

    回程途中。

    雨已经停歇。

    李宴让管事骑着车回去,喊了北椋上了马车,有话待问她。

    不想,北椋打坐车中,一把剑横放在膝间,双眸紧闭,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老僧入定姿态。

    李宴静静看着她,没耐住,问:“你今儿这是去了哪。”

    北椋这才睁开眼:“去鱼铺取剑去了。”

    怪道那剑又回到了她手中。

    李宴点点头:“那怎么会遇见常春坤的夫人,还替她……他那夫人的麟儿,真是你替她接生的啊。”

    她竟然还有这本事。

    说到这个,北椋不淡定了。

    破了她那方入定之姿,坐到李宴身边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

    “姑娘,我今日出门,原只是去一趟大佛寺,路上遇见常夫人,实属意外,有道是侠客义胆,助人乃是生平第一乐事……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助人生产,深山雨路,路上没个行人,常夫人那老嬷嬷忽然看见我出现,抱着我的腿就是不撒手,我是硬被拽着上了她的马车。”

    原来还有这种奇妙的经历。

    “而后呢。”

    “而后,常夫人她就生了,”北椋平了一口气,“师门规矩,剑客最忌内宅血事,我今天破了规矩,恐怕不日便要有血光之灾,自今日起,我决心休沐吃素十日,这十日内,严禁出门,严禁提剑,一切都等血光之灾破了再议。”

    李宴笑了:“你们不是练家子吗,还信这个啊。”

    “姑娘,不可不信啊。”

    如此,这丫头还真要待在宅内十日不出门?

    “还真是辛苦你了啊,早知,那三十贯钱就替你收下了。你今日去大佛寺是为了什么事,去拜佛的?”

    北椋把手里包成一团的东西奉上:“是去寻这个的。”

    “这是?”

    “崔廷衍丢失的密卷。”

第40章 风雨不停

    “那日真是你拿的啊。”

    北椋摇头:“河边捡的,那夜里,几拨人追我,我为了甩开崔廷衍的侍卫,绕去了河边,不想,和那暗哨面碰了个面,彼此静待片晌功夫,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以为我也是来抢他密卷的,和我就这么打了起来。”

    李宴等着她后半句话。

    北椋慢吞吞道:“一失手,我给他拍到河里了。”

    “那这密卷?”

    “打斗间掉落的,我捡到后藏到了大佛寺,只第日入城时,又被恰好回城的崔廷衍盯上,而后他便一直派人痴缠于我,直到现下,误会才解开。”

    李宴打开那包裹的密卷看。

    有拆封的痕迹。

    是一方官员的名字,上百个。

    “正是瞧见上头都是些官员的名字,才知道这东西不简单,不能随身带在身边,主子,这东西,你打算怎么用。”

    怎么用。

    确定这玩意不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国内百位官员的名姓,是闹着玩的吗。

    一番腥风血雨只怕就在她手间。

    李宴敛住了神色,将密卷收好。

    “这事我得好生谋划,还不能急,”眼下有一件事挺吓人,“你在京中蛰伏数日,那暗哨岂会不认得你,你现在一言一行,可关乎我李府的命途。”

    “主子放心,我来京中寻你,未下把握前,是断不会随意出手的,京中没什么人认识我,那暗哨也不例外。”

    “难道?”

    “他死了。”

    “是你?”

    “不是,是被人毒死的,他死后被收押在刑部,我亲眼去瞧过,七窍流血,死的透透的,胃也被人挖了开来。”

    李宴思忖着她说的这事。

    追杀崔廷衍的人不少,光是她遇见,就有几回了。

    崔廷衍京中风名,谁敢惹他,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世子,竟然把自己置于险境之地,等着人来裁杀,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公然放饵?

    李宴挑开窗帘,从车内瞧落更后的夜市,偌大的汴京城,灯火通亮,雨后全然焕新。

    “这京都,怕是有得热闹喽。”

    翌日早。

    天漆黑一片,卯时初,李宴睡梦未醒,今儿没起来去晨练,睡得香甜,只听见外头一阵吵闹。

    被闹醒了。

    房中没有伺候的丫鬟,她披了间轻衫,单手抱起蜡台,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外头漆黑黑的一片天,听着声音像是从二道门那里传来的,打了个哈欠,她反手关上门,果然,声音小了很多。

    熄了烛火,又继续躺下睡了。

    才刚眯神没一会儿,就听见厢房内有些声响,慧儿在床帘外头轻唤她,声音温柔。

    “姑娘,你醒了没,成姨娘房中的兰果儿,这个点急着来找姑娘,让奴婢给拦下了,你见她不见?”

    慧儿就是心软,一点也不体谅她家姑娘昨晚是什么时辰才睡的。

    李宴翻过身,脑袋埋进薄被里:“不见,什么时辰来扰人,让她回去。”

    “姑娘,我瞧着兰果儿真是有急事,眼睛都哭肿了,我让她再等等,奴婢晚些时候再来伺候你。”

    “嗯……”

    半会儿,慧儿又来了,像只苍蝇似的,在她耳边嗡嗡念经:“姑娘,卯时了,你起不起,大娘子房中的温嬷嬷来了。”

    李宴缓缓睁开眼。

    慢慢坐起身。

    两只眼睛底下,全是一片黑色斑迹,昨夜熬夜熬的。

    “这么点大的事,也值得两院的人这样着急,当真是没经过什么事,去传话,都去厅上候着。”

    李宴梳洗打扮一番,从厢房去了会客的厅上,这会儿天还是黑的,两院都派了人来,唯独方姨娘那头,却没在这个点传什么信。

    “都是怎么了,大娘子和你们家成姨娘是又吵起来了,还是谁死了,一大早的来报信,也不看看时辰。”她和那兰果儿道。

    兰果儿哭哭啼啼的:“大姑娘,奴婢是来传话的,我家姨娘病了,她让您起来紧着过去看她一趟。”

    成姨娘病了,也在情理之中。

    手上那么大间店铺塌了,能不急得呕血吗。

    “知道了,待我用过早膳就过去。”

    “大姑娘,你可一定要去啊。”

    “晓得了晓得了,你回去吧。”

    兰果儿被打发走,李宴这才问温嬷嬷:“温嬷嬷,大娘子也病了?”

    “大娘子没病,也差不多了,”温嬷嬷也是急着没法,昨天让门房打听着,说大姑娘被府衙的人请走了,夜里才回来,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大姑娘,家里这回莫不是闹出了祸事,大娘子的两处庄子,都出了不小的事,王四家的说,前日夜里,瞧见庄上有些个行迹诡异的人来来往往,若是这庄上出事出得这样巧,总是要惹人起疑心的,这不天一亮,我紧着来叨扰大姑娘,便是想问个详情,也好有些个应对的对策。”

    听她一席话,李宴抬眸向她望去。

    不想这嬷嬷竟有些聪慧。

    还能想到这层。

    “嬷嬷莫慌,李家这回是遇见了些棘手的事,是要细心些处理,庄上的事不宜追究过多,温嬷嬷既然如此聪敏,那便听我一句话,正头的事没有处理妥善,你们内院这些个事就不要平添麻烦,危机总是一时的,等个几日,我自给大娘子一个交代。”

    温嬷嬷连应了两声,大姑娘心里有数她便是放下了心去。

    “得姑娘一句话,老奴便缓了些慌忙,也知道该如何给大娘子回话,除了庄上的事,后续,可还有别的事要注意。”

    别的事。

    “嘱咐各房,这几日轻易不要出门,凡是出门必要添些个奴仆跟随……无甚作用,去跟大娘子说,这些时日就不要出门了,非常时期非常处理,至于李朝与家中几个小辈,我已请了管事去寻了教书先生来,不日便在家中开课,也去嘱咐一番,各院的,近些日子都提起精神,外头没乱,别内宅先乱了阵脚。”

    “是,老奴记下了。”

    这番打交道,李宴才知,原这大娘子房中还有个老道聪慧的人精,规矩森然,也不仗着身份欺人,话语间俱是谦卑。

    与那大娘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第41章 雨中垂钓

    今日还有雨。

    雨势顷颓,诸多事宜都不能行进,最是个清闲的天。

    李宴被闷在这家中,兴致大发,着了蓑衣端坐在后院的池塘边上,于雨中垂钓。

    昨日暴雨,今日雨势渐缓,她最是爱极了这样的天气,只有这样时候上钩的鱼,才能称得上是为鲜美。

    阿朱寻她家姑娘,雨路难行,来回话,说成姨娘房中的兰果儿又往这处来了。

    李宴身姿未动,叫她轻些声,免得惊扰了湖中的鱼。

    给阿朱回话。

    “哎,我懒得去,不是叫大夫去看过了吗,开了药还能有什么问题,打发了,我这鱼没钓上来前,谁也不见。”

    阿朱持着油纸伞,厚雨直往她身上倾斜,吹得她单薄的身子都快要站不住,她半蹲着行礼:“是,那奴婢只等午膳时再来唤姑娘。”

    “嗯,去吧。”

    李宴心静,阿朱走后没多时,去给李屈探病的北椋也来了。

    她一席白衣,腰间果然没了配剑,举着一把草黄色的纸伞,乱雨中姿态耸立,直直立在李宴身侧。

    “如何?”

    “瞧过了,是中了一种罕见的菌菇症,这种症状少则三日,多则七日便可缓解,京中不兴此症才是,多是云南边境一带大有时兴,中此症者,人智分离,与中邪无异。现下这症二公子是缓了些,不过……他好像快死了。”

    李宴听着她毫无波澜的语气道出的话,一个不仔细,手哆嗦了下,抖动了下鱼竿,晃走了将要上钩的一条大鱼。

    “你说什么。”

    “咱家这成姨娘不知道信了谁的话,我去时,已经给李屈服下了一尾符水,不知沾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李屈呕泄不止,人虚脱得厉害,一点点药也都吃不下,吃了就吐,这我可没辙。”

    李宴瞥了她一眼。

    收了手中鱼竿,重新抛饵。

    “生死有命,皆由天定,他不吃够这个苦头,如何对得起他这番莽撞之举,不管他,你猜猜看,我接下来这条鱼,会有几斤重。”

    北椋雨中垂首,瞧见自家这主子,总有些非常人之举,似是有万方多面。

    雨中垂钓的是她,街上纵马恣意的也是她,她活得潇洒,却又于能这闹剧冗杂,漫天厚雨中独辟出一方只属于她的清净。

    能沉得下心来的,也是她。

    她这个主子,越处,越觉着,叫人有些摸不透。

    北椋持伞静立,等着自家主子手中鱼上钩。

    一时,雨声渐渐小了下去,李宴拨动鱼竿,显喜:“今儿第一尾鱼,可算叫我候着了。”

    她忙着收鱼,办完事的管事来后院寻她。

    “姑娘,都办妥了,全都办妥了。”

    “慢些说。”

    “知府大人今日放了佃农归家,那钱大自食其果,我如今扯了他的卖身契,他交了状词,全都招了,原是收了贿赂,特闹了这一出,只为了引大姑娘你下套,知府大人杖了他四十大棍,收押牢狱,这后半生,怕是别再想出狱了。大姑娘,钱大的事处理完,那庄上,闹事的佃农要如何处理?”

    李宴拎着从鱼饵上解下来的这条青鱼,弯了嘴角,心情大好。

    “这鱼可不轻。”今儿又能喝顿鲜美的鱼汤,“都是些没处讨理的佃户,国之赋税何其之重,最苦的,还是这些佃农,三家佃户一应发放双倍月钱,额外补贴碎银五两,往后去留,且由着他们去,不必追过。至于那丧了女儿的佃户一家,你昨日说,他家只有个能干事的劳力,下头三个弟弟年幼,上有个卧病的母亲?”

    “姑娘好记性,那许重二,也是从中原那一拨逃难来的,来的路上一大家子饿的饿,死的死,底下三个拖累,全靠那许重二一人养活,平日里,属他干活干得最勤。”

    李宴重新上饵,再度抛出鱼线。

    “既是日子难过,这帮外来的佃户,倒没有克扣的道理,从这个月起,工钱一应提到与家养的佃户一致。那许重二嘛,补他十两银子,嗯,去给他传个话,他家妹的暴死,我这个做东家的,早晚给他个公道。”

    管事都应下了,眉头却紧蹙:“姑娘,你何以待这帮佃农如此恩惠,庄上收成年年日下,除了上交朝廷的赋税,还有一半的地,要给那颍国公交多半的晌钱,老奴是怕这样下去,庄上收支连连拖累,姑娘你往里垫补的钱简直成了无底洞,老奴是担心你,担心这开销早晚将姑娘你拖垮。”

    李宴撇过头来。

    “赋税如此之重,还要给那颍国公交晌钱?”

    “姑娘回京没有多少时日,还有些不知,庄上那几百亩田地原都是颍国公的封荫,去岁朝廷外放田地,因着老爷的俸禄,这才又分了十多亩地,只每逢一季,颍国公府都是要派人来收晌钱的,这都是些不成文的规定,不给晌钱,国公府的手段,我等平头百姓怎样也接驾不住,原也因为这事,闹死人都是有的。”

    李宴捏紧鱼竿。

    徐徐向管家看去,微眯了眼。

    身侧,北椋听完这些,颇有些愤慨:“看来这官家大放田地的恩措,委实没起到什么效用,换汤不换药,最苦的,还是这些庄上的佃户。”

    管家叹气:“奴不敢妄议官家,不过北椋姑娘这一句话,说的也是在理,莫说那些佃户,若没有大姑娘,老爷留下的这一大家子,也是难以为济的。”

    李宴慢悠悠收了鱼线,丢了手中鱼竿扔在一侧,几句话,顿叫她失了一片欢愉的心情。

    站起了身,朝这满园子望去。

    雨水趁着她蓑衣的帽檐笔直流淌,似是遮住了她的视野,叫她眼前也不复清明。

    周遭的景色,湖水连杨柳,漫天雨季,郁郁葱葱。

    心情却小有沉重。

    颍国公啊颍国公。

    不愧是你。

    怪道那密卷上的第三位,是你的名字。

    难道人老了,真抵不住这封祖庇荫的诱惑?

    昔年那个只带五百精骑,不惜以身犯险冲破险军,也要来给父帅抢送粮草的副将,他缘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老将军啊老将军,何以至此呢?

第42章 下帖子

    雨势连绵不休,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到第三日,终有放晴的趋势,天气晴了,李宴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晴朗。

    反而是大动肝火,捏着这方破碎的信笺,气得眼睛圆溜溜地直呲火。

    “你再说一遍?卢永道那老贼非但不认我这方信笺,还将你赶了出来?”

    小厮缩着身子,埋着头答话:“回姑娘的话,小的都按照您说的做了,卢家小衙内听了小的话,真的引荐了小的亲自去见了卢老太爷,只不过,老太爷瞧见了小的递过去的书信,当场就怒生了气,当着小的面将这信撕成两半,还,还说。”

    “说什么。”

    “老太爷说,李家是什么寒酸没落户,竟敢捏造死去大将军的书信来讹诈老太爷我,太爷我行商三十载的汴京行首岂是这般好糊弄的,胡乱攀扯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身家,不过是在京都诈出了点下三流的名声,就敢欺名盗世,把手伸到太爷我的头上,滚回你们李家去,往后这种三教九流,再引来见我,一律杖打出去。”

    李宴捏起了拳头,怒从中来。

    “岂有此理!”

    好你个卢永道。

    老娘的亲笔书信,你都不认。

    说什么报答之恩,世代为报,就这?

    且忍下这口气……如何忍,那还真是越想越生气。

    恨不得将那老头捏个稀碎。

    当下,可什么也顾不得,她一个转身,只朝外喊:“来人,给我备马,老娘要亲自杀到卢老贼府上去!”

    声音喊动了将将回院的慧儿,她是来传管事的话,脚步慌慌张张地进屋。

    “姑娘,管事让我来传话,说是大娘子房中今儿早上接了通政使司魏家的帖子,咱家的二小姐邀请家中几位姑娘去泰昌伯爵府参加赏花宴,大娘子叫了管事午后备车,管事听您的话,不敢放人出府,大娘子房中的房妈妈便和管事打了起来,姑娘,现下要怎么办。”

    这房妈妈,又和人打起来了?

    听完慧儿这番话,李宴心中的怄气消散了一半,是了,今天还有桩大事要做,哪有精力去管那卢永道。

    便宜了他,且等我办完手上这些事,我要你好看。

    她收了火气,问慧儿:“李窕派人来下帖子?”

    “是呢,这还是二小姐第一回下帖子,我看房妈妈的意思也是说,今儿这门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的。”

    李宴往外瞅了眼天色。

    雨后空气清新,过正午,必是艳阳高照,是个赏花的好时日。

    “既是二小姐下的帖子,怎这大娘子没派她房中的小翠来于我传个话。”

    慧儿难得聪明了一回:“许是大娘子不想姑娘你一道去赴宴。”

    李宴顿时笑出了声,这大娘子,就这么点芝麻大的心眼。

    “你去书房将阿朱喊来,派她去给大娘子和管事传话,就说是我的意思,今儿天气好,合该是出门的日子,既是咱们家这位二小姐的一番心意,怎么着也要珍视才是,无需担心今日出门会有什么麻烦,你们家大小姐我呀,且亲自护送着大娘子走这一趟。”

    一时,各院都收到消息,大娘子要领着家中几个女眷去泰昌伯爵府赴宴。

    各院的反应大不相同,多是喜色,泰昌伯爵府,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大娘子骂骂咧咧,盛装打扮着,一扫前几日庄上被水淹没的愁色。

    梧桐阁里。

    阿朱也拿出了这个月才裁剪的新衣,给李宴换上。

    李宴换上这身羽毛粘衣,活脱脱像只待飞的仙鹤。

    “用得着这般华贵吗,阿朱,你瞧瞧你把我打扮成什么样了。”

    阿朱给她束发,绑了红发带:“我这都是按照北椋画的去裁的,姑娘穿这身真的好看,我原以为北椋姑娘穿白的好看,不想姑娘你,穿这身,比北椋还要好看一百倍。”

    李宴从镜中望自己,一身白鹤衣衫,这个年纪的容颜,可不是穿什么都好看吗。

    阿朱拿小毛毡扫她身上的羽毛尾巴:“姑娘,这可是泰昌伯爵府,府上不知道怎样热闹着呢,那么多女眷,我们家姑娘定不能输,有你在的地方,怎么着也要万分打眼才行。”

    李宴没她那些弯弯绕绕,只今日这身白确实应景。

    “好,你家姑娘,就给你打眼这一回,乖乖在家等我,走了。”

    她到门口,管事为她牵来了白马,府门停着一辆马车,内里坐着大娘子和两个姑娘。

    李矜掀开帘子看见迟来的大姐是这副打扮,登时唤了出来:“哇!这是我们大姐姐吗!”

    柳如芸从帘子里往外瞅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今儿是我家窕儿下的帖子,她又跑来显摆,显摆什么显摆。”

    李宴今儿还就是要显摆,高马立坐,管事在马下回话。

    “姑娘,人都在这了,这十个都是些练家子,平日里看家护院用的。”

    不是李宴非要这么谨慎,而是怕那不懂规矩的人毫无顾忌。

    “好,跟车走。”

    一帮子家仆跟在车后,柳如芸吓了一跳:“我是去赴宴的,她在这里捣什么鬼。”

    李淑想起自己的兄长,今天才算好了些,大姐姐这样慎重,她觉着心里安心了许多,攥着帕子便没说话。

    柳如芸憋着气没地方撒,看见李淑这一脸忧心的神色,正好撞到她枪口上:“今儿是去泰昌伯爵府,这样大的喜事,你愁着一副脸,是在触谁的霉头,若是不想好,就紧着给我下车,免得到了人家府上,丢我的人。”

    李淑被骂,垂下了头:“大娘子教训的是,淑儿知错了。”

    柳如芸哼了一声气,看见她服软,心情这才好些。

    余安巷的李家出了位名动京城的小娘子,今日这帖子是为谁下的,通政使司魏家必然是心里有数。

    李家的一众女眷从厅外走了进来,屋里的诸多女眷皆停了小语,驻目去看。

    李宴可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这帮小娘子心中是何等形象,内宅中的小女眷各个都对她心生了怎样的好奇。

    她倒是终于得见了她本家的那位二妹妹。

    站在个珠钗贵气的妇人身边,这李窕……

    真是大娘子生的吗。

    瞧着如此温婉贤淑,是与那李朝有些相像,可通天的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第43章 伯爵夫人有请

    她身边那位,想必就是通政使司魏家夫人,李窕的养母安氏。

    安夫人的目光从那李家大姑娘身侧一众望去,又回到李家大姑娘身上。

    果真是钟灵毓秀、风姿绰约,好生气度。

    “这位想必就是李宴李大姑娘,传言不虚,李大姑娘果真英姿绰约,气度惊人,你的事,我便是在家中也听说了。”安夫人和气着说话。

    柳如芸一脸喜色,这通政使司家的安夫人什么时候这般客气过,她抢着说话:“安夫人你眼光独到,我家这大丫头也就瞧着是那么回事,哪里比得上你教养出来的二小姐,窕儿真是越发出挑了,看着是比去年又高了半个头。”

    安夫人回首望了眼身侧的养女,面上含笑,再度朝李宴望过去。

    “窕儿性子安静,论品性,哪比得上她大姐姐。”

    这一声大姐姐,李宴可担不起。

    不知这安夫人循循散出的和气是什么意思,李宴颔首,道话简单:“夫人客气。”

    这里正说着话,那厢厅外有嬷嬷来传话,目光直指李宴,到她身边恭敬道话:“李家大姑娘,我们家伯爵夫人有请。”

    李宴垂眉:“只请我?”

    那老嬷嬷点头,道了声是。

    厅里的人都朝这处望来,李宴也不扭捏,当下就应下了:“既如此,烦请嬷嬷带路。”

    片晌,李宴从厅上出去。

    厅内的女眷聚众又私语开来。

    “这李家大姑娘,怎的生的那样高挑的个子。”

    “真真和坊间传说的一模一样,她那身衣裳是什么打扮,瞧着好看极了。”

    李宴被请去了一众京中贵人们聚集的私人内厅中,前脚刚进去,她就在一众贵妇人中,瞧见了张熟悉的面孔。

    座上面容着急上火的谢礼青,可真是惹眼。

    登时她就笑了。

    她方进来,谢礼青就起了身,欲走到她身边来,身后,伯爵夫人身边的贵妇人咳嗽了一声,谢礼青这才停住脚。

    李宴一眼望过去,这满厅的贵妇人,最惹眼的,除了伯爵夫人,还有她身侧的那位夫人,恐她的身份也不一般,毕竟她头上戴的,还是副金翅朱钗双髻。

    伯爵夫人目光频频打在李宴身上,从上至下,从下至上,慢慢的,才开口说话。

    “李家大姑娘,原是我冒犯了,特将你请了过来,是想一睹大姑娘你的真容。近日李娘子你在京中颇有盛名,我们这些内宅的妇人对你很是心生好奇,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这里有一副白玉同心扣,是我给姑娘你的见礼。”

    李宴眉目疑惑着,将小丫鬟递过来的礼盒收进了手中。

    她还没道句谢,伯爵夫人身侧的那方端贵的妇人又徐徐开了口。

    “李家大姑娘,我听闻你是祁连山学师回来的,不光有这一身的武艺,见识也是不凡,不知你和我家小青是怎样认识的。”

    李宴听她一席话,恍然明白。

    怪道觉得这妇人威严不一般,原来是谢礼青他母亲。

    当下就笑开了。

    将礼盒放回身侧谢礼青手上,给房中诸位妇人抱手行礼。

    “诸位夫人在上,晚辈还没见礼。伯爵夫人,崔夫人,您二位敬上,晚辈与谢大人只不过萍水相交,谈不上多熟稔,日后也不见得有什么牵连,夫人的厚礼,晚辈深受不起,如此,晚辈也不敢多叨扰夫人们的雅聚,这厢就离去,还望夫人们见谅。”

    李宴是真要走,谢礼青急了。

    座上的伯爵夫人望着她这方大气不骄作的模样,心里频频点起了头,笑:“李姑娘爽气,倒是我这个伯爵夫人以主挟客了,府上院中有一方双鹤做东,青儿,你替姑母好生照料李娘子,带李娘子且去前院好生参观一番。”

    谢礼青松了一口气,忙将李宴领了出去。

    出来后,给李宴行了个大礼。

    李宴单手虚扶起他。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那姑母,最是事多,还有我那母上大人,适才她叫你来,我吓都吓死,李娘子,这事真是怪我,我家母亲知道我一向不与女人打交道,近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我与你走得近,可着一门心思打听你,我现下都怀疑,今日这宴,她是不是有意将你请来,这不是乱点谱子吗,回去后,我一定好生说她。”

    李宴笑得好看:“不用怀疑,你母亲明眼瞧着确实是有意为之,好了,这事就过了,我都不记怀,今日后啊,我想着,你家母亲和你姑母,别是看见我都要绕道走,放心,她们不会把目光多放在我身上的。”

    “何意啊。”

    “意思是……”意思是她今日要做件大事,“内宅的事,谢大人就不要多问了,你姑母说的仙鹤在什么地方,烦请大人带路,快领我去观上一观。”

    “啊,这边请。”

    李宴被谢礼青请去院中看鹤。

    柳如芸也从厅上出去,领着几个小的从廊上到亭上一路赏着府中花样。

    大娘子自有要紧事要做,现下她打发了几个小的,特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和她家这个女儿单独说说话。

    “窕儿,一晃眼,你就长这么高了,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日常犯得那个温热病可缓些了,都吃的什么药,身上的贴己够不够,母亲想你想的不行,见不着你的日子,母亲常常拿着你小时候爱玩的磨喝乐流眼泪,我的好窕儿,你越长越出挑了,这模样,看着也好极了。”

    柳如芸拿着帕子擦眼泪,伸手去够李窕,方方握住她的手,就被她身侧的碧桃给拨了开来。

    “柳夫人,这可是在伯爵府,您说话得注意些,我家小姐有夫人照料着,能有什么缺处,夫人疼她还来不及,那些热啊病的,早就好了,都哪一年的事了,柳夫人你现在才来说。”

    “碧桃,住嘴。”

    李窕凶了碧桃一嘴。

    看见柳氏在她面前俯小谨慎的模样,那只被她才摸过的手,一直泛着凉意。

    她转过半个身子,面色严肃,语气也不似柳氏那般柔和。

    “柳夫人,你有话就直说,不是派人和碧桃传信,你的私产庄子被大水淹了吗,我这个月将将才拿到些份例钱,碧桃,你把盒子给她。”

    碧桃把盒子放到柳如芸手中,眼神凶狠狠地盯着她。

    柳如芸打开匣子一看,面上的泣色瞬间转喜。

第44章 两姐妹落单

    柳如芸的喜色夹杂着哭音,拿巾帕擦了擦眼泪。

    “好孩子,就知道只有你心疼为娘,不枉为娘生你一场。庄上这回大水,可是吓坏了我,连着几日几夜都没休息好,你素是知道的,若是连庄上的私产也没了,我日后还不一定要怎么活。

    现下你那个活阎罗似的大姐姐也回来了,什么事都叫她管着,我这个做当家主母的,什么话都说不上,今儿出门,若不是我拼死闹一回,都不一定能出来……”

    “柳夫人,时间快到了,你有什么要紧的话,就快和我家姑娘尽快说吧,别扯这些没用的。”碧桃斜眼看着她,没好气。

    “好,好,”柳如芸又擦了擦眼泪,“窕儿,母亲总和你见不着面,想着你已经大了,今年六月份便是要行及笄礼的,你家官老爷可有说为你寻了什么亲事,孩子,你是见过我的苦的,这亲事一定要慎重——”

    “柳夫人!我现下还未及笄,亲事什么的,素来只有家中父母说了算,就不劳夫人你关心了,我看夫人你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些银钱且够你花一阵子,时候不早了,我是借着换衣服的空档出来的,就不和你多聊了,夫人你从小门那边先出去吧,有丫鬟给你带路。”

    “窕儿……”

    柳如芸泪眼婆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自家这个女儿一脸冷淡的模样,终还是忍住了。

    她是知道的,现下她还能贴济自己一二,她已经很满足了,把她惹急了,再像之前那样,她当真是心如刀割。

    “好,窕儿,母亲走了,下次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可一定要照料好自己。”

    一时,柳如芸走了。

    李窕转过身来,握紧手中的绣帕,全身都在冷颤。

    碧桃握住自家小姐的手:“呸,容得她在那里假慈悲,姑娘真需要她的时候,她去了哪,姑娘你冷静些,那柳如芸,她收了钱,这段时日决计不会再来骚扰姑娘你。”

    李窕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

    “嗯,我们回前院吧。”

    此刻,前院亭上。

    没了柳如芸照应的李家两姐妹,显得分外孤立落单。

    京中的女眷,各自都有自己的圈子,不同的家世,便有不同的圈层,似李淑李矜这般头一回赴宴伯爵府的没落门户出生的庶女,免不得受冷落。

    李矜打眼望去,这满亭子和廊上的人,没一个待见她们姐妹俩,亭上的那些女眷,少说最差的,家里也有做到承务郎的,全是地道的京官,可就是这样,那承务郎家的女儿,也不稀得和她们姐妹俩说话。

    李矜几次三番想搭话,见一帮子女眷看见她们姐妹俩就走开了身,她这样的脾气,越发忍不住。

    李淑也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四妹妹,今儿是二姐姐下的帖子,原也轮不着我们来的,你冷静些。”

    “冷静,我怎么冷静,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来。”李矜甩开了她的手,往亭上去。

    才刚刚走近亭子边上,忽听见那处聚集的一众女眷在说话。

    分明是一样的年纪,这帮名门世家的贵家女显出的姿态,总好像胜人一筹,就连说出来的话,也似是显得更高见一般。

    亭上被众人簇拥着的顾尚书家的女儿,她是这个圈层的核心人物,大家都围着她说话。

    “顾姐姐,你看,那就是李家大姑娘,和谢郎君站在一处呢。”

    “她怎的一点也不顾忌,果真和外头说的一样,是个男儿汉子的性子,你们瞧她穿的那身衣裳。”

    顾尚书的女儿摘了一朵黄色的迎春花捏在手中,登高俯低,瞧着那院子下头,和男人勾勾搭搭的李家大姑娘。

    眼里多是鄙夷,谩笑出声。

    “李家若非如此,如何哗众取宠,又如何吸引得住你们这帮小丫头片子的眼球,依我看,那李宴,也不过如此,她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这般恣意嚣张,京中真有谁把她当个人物吗,诸位莫不是忘了她那日在丹河宴上说的话。”

    “是了,我想起来了,这李宴可是说了,望世家许以她黄金万万两呢,你们听听这话里的意思,她不过是借着一个祁连山的名头,我瞧着啊,她到底就是个俗人罢了,清流誉眷,谁能以财物金钱标榜,只待京中的这帮莽汉醒过神来,便知道,那李家大姑娘啊,左不过一个绣花枕头。”

    一时,众人嬉笑了起来。

    笑声四溢,嘲笑声一道一道尽数传进了李矜的耳朵里。

    她愣在原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地疼,撇开了李淑的双手,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

    “名门贵女就是这副做派吗,聚在一处,似市井泼妇一般,肆意嚼着舌根,以为自己读过一些诗书,便懂得这天下所有的道理,我李家便是万般上不了台面,也容得你们说,我大姐便是多么嚣张恣意,也岂是你们这帮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内宅女眷可以议论的,到底谁要笑话谁,你们心里真的有谱吗。”

    李矜一番急冲的话说出,瞬间吸引了廊上亭上四处聚集的女眷眼球,纷纷朝这处看来。

    顾微捏着帕子轻笑,四两拨千斤,一句话便怼了回去。

    “你们瞧,还说不是什么粗俗的武夫门户,这般骁勇,不过说个两句,她急成什么样了。”

    众人又都轻笑开来。

    面对众人齐刷刷不见力度的讽刺,李矜捏起了绣花拳头,立在原地,犹如巨石压住了脚,一动也不能动。

    一口气怎么也喘不过来,众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却辩无可辩。

    正要发出气力,耐不住脾气,破口大骂之际,手腕忽被人握住了。

    回过头来一看,是她三姐。

    李淑轻轻握住她的手,面上神色刚毅,朝她摇了摇头。

    松开她的手后,便站到了她身前。

    帕子下的手一直在抖,却想到几次见到大姐时的模样,她在马上的风姿,她和大哥单枪对峙时的俊逸与自信。

    有这样的大姐,她为何要抬不起头。

    她们李家的女儿,凭什么就要被人指着鼻子说不是。

第45章 白鹤起舞

    李淑缓缓抬起了头,声线克制住尽量不再发抖。

    有些话,说出来也就没有那么难。

    “顾三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尊府上三代起家的祖父,原也是先帝的御前左先锋,后封正三品枢密直学士,不过是从文官转做了武官,我朝几代转乘,还从未有过文官言道抵制武官的说法,你缘何瞧不起我祖上征虏大将军的威名。

    我李家,如今虽是小门小户,可祖上,也有李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我们李家,确实世代骁勇,当比不得你们顾府,原是个背信弃义,不接恩祖的世代清流正统,今朝袭承皇恩,便连祖上是何名姓,如今怕是都记不清了吧。”

    顾微登时站直了身体。

    “放肆,你竟敢诋毁我祖父,你不过一个微末寒门出身的小小庶女,也敢妄议我祖上的威名,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原来顾三姑娘也会生气,我不过是在你的话上说了两句,你便气成这样,我是庶女不假,但我姐姐可不是,她外出学师,八年才回来,能得祁连山宗师青睐,又学得一手好武艺,顾三姑娘为何逮着她不放,非要撺掇着一众小友在背后说我姐姐的不是,莫非,顾三姑娘是嫉妒我姐姐英勇能干,你自愧不如,这才眼红说出这些话!”

    李矜一口气喘了过来,李淑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她在身后哼了一声。

    “可不就是,某些人啊,也只有这个能耐,还自诩什么纵览诗书,其实也就是学会了在背后嘴别人的本事!”

    两姐妹一唱一和,顾微被气的失了分寸。

    “你,你们,你们这帮泼皮辣子,果然各个口舌了得,我懒得和你们争执!”

    “一帮没见识的小户女,顾姐姐,别跟她们置气,免得回头给夫人们看见了,还以为我们仗着势在欺负人呢,姐姐,我们走吧,且留着她们在这里自乐。”

    “走。”

    一帮子姑娘相继从亭上离去,经过两姐妹身边,各个眼神都有些鄙意。

    这种眼神最是扎人心。

    本李淑也是第一回来赴这样的小宴,看着她们离去,她浑身都松了一口气,攥着帕子,微微发颤的手终于停了抖动,全身也似软了一般,垂下了眼,心情却渐渐有些跌宕。

    不知道今日闹这一出,会不会有什么风波。

    倒是李淑,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拨高了下巴,对这帮乌合之众很是不屑。

    呸,什么名门贵女。

    还不如她老家屋后头的王二丫姐妹俩。

    两姐妹在亭上闹出了动静,前院亭子底下,李宴可不知道这些事。

    她是瞧见那院子里围栏深处有两只白鹤。

    不过,这两只半人高的白鹤只停在栏中,似是在打盹,无甚好看。

    谢礼青与她说,这两只名贵的白鹤可是从江南运来的,京中少见的稀罕物,还问她,要不要去喂食。

    院中晴朗的天色,微风阵阵,吹得她的衣襟翻动,她寻思着,自己可不就像只白鹤吗。

    “善,且让我看看,这伯爵府的仙鹤,都吃些什么东西。”

    原来也只是些寻常的苦草。

    谢礼青扒开了聚在栏边看鹤的一众男宾客,与李宴道。

    “李姑娘,来,你上这看。”

    一群有说有笑的世家子弟不满被人扒开,可瞅见来人是谢礼青,登时又歇了下去。

    待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位极打眼的高挑小娘子,立时栏边的几位世家子弟便互相对视开来,眼里颇是戏谑。

    为她二人让开了道。

    仙鹤聚在小院中,便是你唤它,它也不见得抬首望来。

    李宴抓了一把苦草,放在手中摩挲。

    身边世家子弟忽然唤:“动了!朝这处来了!”

    李宴抬起眼,瞧见两只模样极好看的白鹤还真的迈开步子,挺立着两只鹤脚朝这处走来。

    动影中的白鹤,蔚为一道奇观。

    李宴撇开眼,当真欣赏了起来。

    不多时,瞧见那鹤只朝她这处走来,待走近了,吸了耳边一众人的惊叹,她小有诧异,与眼前这鹤就这般对视开来,似是瞧出了这白鹤停留不去的意思。

    试探着伸出手,将手中那方碾碎的苦草慢慢摊开。

    只见那走近的白鹤垂下头来,叼走了她手中的苦草,细啄了起来。

    当真有意思。

    白鹤垂首,岂不是上上挂。

    大吉。

    身边又是一阵惊呼。

    凭栏听风,李宴微微侧耳,听见一阵动静,静思不过刹那,瞧着身前这只贴近的白鹤,眸光流动,嘴角先勾出了笑。

    登时笑出了声。

    声音清脆。

    站在她身侧的谢礼青一时瞧怔了眼,也不知是要去看那缓缓逼近的白鹤,还是要看身侧这方白衣飘飘,有如仙鹤之姿的李大姑娘。

    白襟吹到李宴面上,遮住了她半面脸,她随风而动,整个人都在风中飘转,身后,霎时响起一阵脆耳的苍茫之声。

    笛声清透,音色婉转,半含戚色,声声渺渺。

    众人被这骤然响起的笛声吸引,纷纷转过头来,只见得身后小道上,不知从何处忽走来个着白衣吹横笛的外乡女客。

    来者一尾长笛在手,飘着笛声迈步而近。

    众人还未从这尾空灵的笛声中回神,忽听见过路的女使惊呼。

    “仙鹤,仙鹤起舞了!”

    北椋吹一尾横笛走至李宴身后,于她身后站定,笛声悠转,尽数在李宴耳边回绕。

    她抬高头,任凭风吹笛声转,瞧着那栏中翩然起舞的两只白鹤。

    倏地,想起了从前。

    从前,父帅也曾同她说,只待她,它日嫁娶,定取仙鹤一只,送她以做嫁礼。

    她为何会对白鹤有情呢,大抵是听说南边的白鹤极为贵重,漠北荒芜,闻说白鹤灵性,以乐起舞的场景只在书中听闻过。

    而今,她竟也亲眼瞧见了两只仙鹤为她而舞。

    原来,有些事也用不着父帅为她去做。

    她缓缓收回眼,收回的无尽视线中,是一汪接连过去的境地之路,诸多往事纷繁,她也是时候,要从往事中剥离了。

    当下,她是李家的李宴,却再也不是那个曾在漠北荒原威震三军的李大将军。

    一曲毕。

    白鹤起舞,这是壮景中的壮景,栏上,亭上,院中,皆聚集了人,只为瞧这一幕。

    舞美,笛声美,景色亦美。

    北椋收了横笛,面上难得的温和,回话:“主儿,都备妥当了。”

    李宴摩挲着手中这尾白鹤未吃尽的苦草,望着眼前的白鹅,眸光生辉。

    弯了嘴角。

    “极好,既如此,锣鼓升天,诸事已备,且随你主子我,去把这出戏好生唱完!”

    一把研碎的苦草从手中扔出,飞出了天际,苦草四散,从空中落地。

    谢礼青转过头来,只看见小内卫北椋垂着首听令,面上含笑,随着那李大姑娘,一拥地就走远了。

    他都来不及说一句话。

    唱戏?

    唱什么戏。

    “李大姑娘,等等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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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介绍:
李宴,三十年前祁阳王府第一女战神,自献首级保一城百姓平安,一朝归来,投生在同名同姓的表侄女身上。
世人都说李家已经没落,家中小辈都是废物。
可后来……
李家大公子成了战功赫赫的征西大将军。
李家小妹执掌一方,荣升汴京女首富。
李家四姑娘嫁入永昌伯爵府,是时人称颂的当家女主母。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两,门槛几乎被当朝权贵大佬们踏破。
人们惊悚地发现,李宴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马场上,她逼迫第一佞臣伏诛:“国相大人,还嫌我手上你的把柄不够多,这九族的命你保是不保?”
宫宴上,她与当今圣上推杯换盏:“雍弟,你家这个太子枉为人君,换了吧。”
穷巷里,她压着京都最为高风亮节的魏家世子爷,将他扣在墙上不能动弹:“你祖父害了我父亲性命,爷债孙还,拿来吧你!”

为了解决阉党,李宴没少出谋划策。
在某位自恋成狂的世子爷眼中,他看见的却是:
粮草案事发,她奔袭千里来救我;
皇子谋逆,万箭齐发,她挡在我身前;
暗哨造反,她手刃叛徒,早早替我解决。
还说不喜欢我?
李宴:您,没事吧?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