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TXT下载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全文阅读

作者:富安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txt下载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李屈得救

    温嬷嬷慢慢替大娘子梳着发。

    “大娘子心里明白怎样做合适,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看着大姐儿是个厉害的,你与其有功夫和她较这个劲,不如花些功夫在大哥儿身上,这几日,方姨娘可是把家底都掏给了您,她身上可没几个钱。”

    柳如芸冷哼一声:“我巴不得李屈把牢底坐穿,谁想管他的事,一屁股烂摊子,就是花了钱,也起不到效用。”

    “大娘子,不日主君就要回府,你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要是叫他听见,你一个当家的娘子,连这点主张气量都没有,主君哪里会高兴,就是那成姨娘,她没得门道,还张罗着呢,不就是为了这些面子功夫。”

    提起成姨娘那个狐狸精,柳如芸气得心里抓痒:“我听说她病了,病着了,还想着这些门道,主君不在,她做给谁看,惯会使些手段,我还能输给了她,那大理寺的主簿夫人,她胞妹不是我家窕儿先前的女先生吗,如今嫁到了观察支使家,细想来,也只有这个路数可以走,嬷嬷,你备了礼,替我去跑一趟,且先问问风声。”

    “这就对了,观察支使家虽说未必肯收这个礼,她家那个老太太又是出了名的清正刁钻,碍着二姑娘的情面,想来那刘家也不会太失礼数。”

    人铁定是救不出来的,就等老爷回来,怕是也赶不上了,这人一旦下了大狱,还有几个活头。

    想到这里,大娘子开心了不少:“去跟外头候着的死丫头说,我体谅她日日勤苦,打明起,不用来请安了。”

    小丫鬟应下了:“是。”

    翌日早。

    大娘子召集了一大家子用早膳,颇有些得意。

    使了个眼色给温嬷嬷。

    温嬷嬷清了清嗓子:“今儿有桩喜事要告诉大家,大娘子花了通天的力气,走通了观察支使家的关系,刘家二夫人那边给了句准话,说啊,咱们家大公子,没事了,这两日就能放回来,方姨娘,这回,你可是要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喜从天降,方姨娘愣得没神,待反应过来,眼圈霎时红了。

    “大娘子,这是真的吗?”

    “刘家二夫人的原话,一句也假不了,这都是看在我们家二姑娘的面子上,还下了帖子,这几日她们家老太太要过寿辰,说是让大娘子领着家里几个姑娘都去呢。”温嬷嬷道。

    成姨娘坐在一旁,初时见着大娘子这样显摆,鼻孔哼了好几声,现下听见这个话,人来了精神。

    “刘家给我们家下帖子了?”

    这可是桩奇事,文官家的府邸甚少给咱们这样的武官家下帖子,且这回下帖子的,还是观察支使刘家。

    柳如芸摇着蒲扇,眉毛挺翘,春风得意:“要不说我家窕儿出息,方姨娘,你家屈哥儿,这回可是欠了我们家窕儿一个好大的恩情,她一个姑娘家,走这些关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暗地里,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

    方姨娘喜不自泣,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大娘子,垫了多少银子,我慢慢还您,待屈哥儿出来,我定叫他去府上去谢二姑娘,大娘子,你的大恩大德,屈哥儿实在无以为报。”

    李淑将自家小娘扶了起来,听到兄长要归家的消息,心上绷紧的弦总算是放下了,当下也是抹着巾帕擦眼泪。

    李宴瞧着这满桌子的喜怒哀乐。

    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峰。

    才一个小动作,就被大娘子收在眼里,她冷眼望过来,语气不善:“刘家说了,你也去,家中姑娘,我自是一视同仁,叫你家丫鬟去账上领些份例钱,做身能出门的衣裳,瞧你那身穷酸样。”

    今儿来陪同的是慧儿,若是阿朱在,她定要呛回去。

    李宴迎着大娘子挑刺的视线望过去:“内宅的小宴,我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去玩吧,这几日我都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整日在家游手好闲,不干实事。管事都说了,你回来这些天,尽往家里招些不着调的散人,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你没娘教,可别带坏了家里几个小的,且去学些规矩吧。”

    大娘子的话刺耳,成姨娘冷笑一声,嗓音比她还尖锐:“大姑娘游手好闲,那也比你家朝哥儿强,老爷留下的亏债,她可是都替大库房还清了,你要这么有本事,怎么这些年,不见拨点嫁妆出来,替老爷还债?”

    库房的债都还清了?

    柳如芸不敢置信,抹过脸来看向身旁的温嬷嬷。

    温嬷嬷也诧异得很。

    大娘子的脸色可谓五味杂陈,信不信是一回事,语气显见的缓了半分:“不想我家大姑娘还有这本事呢,这整日在外闲逛,是比我家朝哥儿灵活得多,既是这样,刘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备份礼吧,你能干,必是能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厚礼。”

    李宴等了一早上,饭吃不上一口,尽听一屋子人叽叽喳喳,饿都快饿死,失笑得很。

    应下:“大娘子说的,照办就是。”

    她看着像好说话,成姨娘掩着扇子,狠狠嗤笑了一声。

    大娘子还是这般没脑子,敢占活阎罗的便宜,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早膳过后。

    柳如芸自知和那管事处不好,这李宴在家中两个月做了什么事,与哪些人有什么来往,一概不知。

    奇怪的是:“你说那死丫头哪来的钱,成姨娘说的话有假没假,还有这刘家为何指着名说叫那死丫头去赴会,你也知道,这些文官家眷,可是一向瞧不起我们家的,莫非?”

    温嬷嬷问:“姑娘想到了什么?”

    “莫非那丫头和刘家的人有些苟且,是了,刘家那小儿子,和那丫头一般大,听说中风躺在床上半年,”越想越对,柳如芸一拍手,“刘家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病鬼配个老剩女,可不就是绝配嘛,她是该嫁出去,这桩婚事,我看成!”

    柳如芸为了让李宴去赴约,一日派人来梧桐阁三回。

    李宴在屋中作画,就听见院外阿朱说,这事她替她家姑娘应下了。

    进了门,便咋呼开:“姑娘,刘家下的帖子,我们非去不可,礼是我们房中备的,不能只让大娘子占便宜,你没听那房妈妈说吗,她说姑娘你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可是要嫁不出去了,我真是想扯块抹布,一并撕烂她的嘴。”

    李宴作画细致,北椋看得入眼。

    “如此精细的汴京路引图,主儿是怎么记住的?”

    打的仗多了,最会记的便是路引图,什么崎岖的山峰峻岭,看一眼,决计忘不掉。

    李宴搁下笔,被阿朱絮叨的头痛,想起她还有个箱子。

    从祁连山带回来的箱子。

    叫慧儿扫扫开了来。

    慧儿抱了一把剑和一张画来。

    剑是破虚剑,李宴开了剑试了下手风,用得趁手,是她常用的配剑。

    丢到了北椋手上:“往后京中行走,用这把剑。”

    至于另外一幅画。

    画将将打开,便听见北椋一声惊呼:“江南海晏河清图!”

    看来她认得这画。

    其实就是幅江南一带的山岭密图。

    表侄女统共就这么两件值钱的东西,还随身带着。

    李宴把画收了起来,瞧见北椋面上的惊诧还未消散,轻笑了声,连着裱画,一同放入她手中。

    “这个也给你了,付你那三百两黄金的钱。”

    北椋握着画,手在微颤,只望着她,眼里情绪复杂交聚,却半天没说出话。

    李宴就爱看她这幅慎重又珍惜的样子,往后啊,还有得她惊呢。

    这可不是她吹。

    管事被她打发去庄上办事去了,前厅有什么事,留个小厮来传话。

    小厮慌里慌张的,顾不上屋里主仆闲话。

    进来传话:“大小姐,二十六行会的总把头卢衙内来我府上要债来了!外头来了好些人,把府上几个门全堵上了!”

    李宴拧眉。

    卢衙内?

    这是谁?

第17章 大娘子腰伤

    府上有外男来前厅的消息,立时就传到了柳如芸那头。

    先前正是吃了撬不开那管事一双嘴的亏,这回是特意让门房老嬷嬷留意着,只盯着梧桐阁的动静,一有消息就去禀报。

    这下可让她逮住了。

    大娘子从塌上爬起来,午觉都不稀得睡,急匆匆就往前厅赶:“我倒要看看,她是和什么人来往,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私、明会外男,琢磨些赚钱的营生,像个寻常男子出入前厅,她哪里来的胆子。”

    温嬷嬷跟在身后,急死了,使劲地劝:“姑娘,姑娘!你慢些!”

    大娘子一刻也慢不了,越走越快,脚底生烟。

    “姑娘,大姑娘就是与哪些人来往,合该轮不着你管,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唉!”

    温嬷嬷没得那个好体力,被小丫鬟搀着,喘气喘个不停。

    自家姑娘以前在家中做姑娘时,脚力就好,现下这脚力好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去,你快去,跟上大娘子。”温嬷嬷指着小丫鬟去追。

    屋里两个丫鬟没一个追得上大娘子。

    在亭上看着小画本,描画的李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书童:“我怎么瞅着,那里有个如同风一般飞过的,像是我母亲。”

    书童将书从脸上取下来,擦了把哈喇子:“二公子胡说什么,大娘子贤惠端庄,做当家主母的,出门都得三两个婢女跟着……哎,那在跑的,是不是大娘子房中的小翠。”

    李朝摇摇头,闹不明白:“大中午的,不去午休,在院里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宴去前厅亲见了卢衙内。

    小厮说,那上门讨债的衙内可是京中恶少,很有些来头,可比上回来的那拨厉害得多。

    说是府上欠了一笔买宅院相借的银子,而今到了期限,已经迟了七八日,是如何打算。

    家中的账本李宴亲自过目过,旧债全都还清,突然冒出来这一笔。

    要么是那衙内讹人,要么,是管事做了假账。

    后者可能性怕是大些。

    李宴从屏风里走出来,瞅见前厅已经站了七八个壮汉,各个身形彪悍。

    那为首着圆领袍衫的男子,正躺在主座上单翘着腿,身边人给他剥橘子。

    卢鸣吃着橘子,横眼一看,看见屏风里走出来个俊俏小娘子,惊得手中橘子都掉了,忙站了起来。

    “小娘子,是你!”

    陈六在卢鸣身后撑着扇子,目光盯着李宴,眼神不善。

    李宴过目不忘,也认得他:“阁下如何称呼?”

    陈六冷哼:“这是我们卢衙内,可不是巧了,旧债新债,一并还了,这是你家大公子签下的借据,如今逾了七八日,不见人来,按照这借据上的约定,我们可是要来拿人的,李屈人呢,他上哪去了,你叫他出来说话!”

    李宴接过那借据。

    卢鸣推了陈六一把:“去,剥橘子去,别在我跟前叽叽喳喳,炸得耳朵疼。”

    李宴将借据看完。

    一座置办在西巷的宅子,如何就要二十两银子,如今逾期左不过七日,按照赔付,竟要赔三百两银子。

    这年头,借贷人的钱,这样好挣吗。

    李宴气息不匀,卢鸣却变了副嘴脸,笑呵呵的:“娘子什么身份,怎是你出来说话,你和那李屈,是什么关系啊。”

    李宴瞧着这人竟还有两副面孔,现下对她怪是和气的,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是家中大姑娘,李屈是我兄长。”

    “哦,是李府的大千金,在下卢鸣,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还记得小可吗,那日北城街上,亏得姑娘相救,自回去后,小可对姑娘是左思右想,昼夜难寐——”

    “咳!”陈六咳了老大一声。

    卢鸣一嘀咕,怕是用错了词:“我是说,小可惦记着姑娘的救命之恩,一直想着机会报答,这借据你莫要看了,还钱的事我们不急,不如我们移步去醉香楼,我在那里备下酒宴,请恩人同往,我们把酒言欢,鸾凤颠倒——”

    “咳!”

    “咳咳咳,咳什么咳,咯痰了你就出去吐!”卢鸣为数不多的耐心都快被陈六磨尽。

    李宴垂眼看着面前这个小衙内,将借据叠好收了起来:“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牢不住衙内惦怀,既是欠债,这三百两今日我替兄长还了便是,稍等,这就让小厮去取碎银。”

    银子取来,钱也还了。

    陈六看着她如今能痛痛快快拿钱,气得心痛肺也痛,可看他家衙内,盯着人家姑娘,都快流口水了。

    卢鸣不傻,瞧这姑娘魄力,又练就的一手好马术,必不是一般人,收了钱有心提点:“大姑娘,钱我们自是要收下的,欠姑娘一顿饭姑娘随时来取,不过,大姑娘这样聪慧,可要当心些,你家兄长不光是买宅子,他如今什么身份,只怕日后别连累了本家,汴京律法,官员狎妓,徒二年、杖八十,那都是有明法的。”

    李宴抱礼:“多谢衙内敬告,某当好生处理。”

    送走了卢衙内一行人,李宴回梧桐阁,仔细看着那面借据。

    借据上的府宅地址写得一清二楚。

    四进制的院子,很能住些人。

    李宴眉心紧蹙,慧儿来传话:“姑娘,大娘子出事了,说是走路太急,跌进了泥潭里,扭伤了腰,几个院的都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她。”

    大娘子走个路还能把腰扭了,李宴到鼎萝堂时,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李淑母女俩现下把大娘子看得紧,必是第一个来的。

    至于成姨娘为什么会来,她掩着面扇和身边妈妈偷笑,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这个热闹不能没有她。

    耳力太好,隔着院子,李宴在屋外都听得见屋里大娘子是如何惨叫,一边叫一边骂。

    “天杀的,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她就是克我,我这才回来几日,她就克得我下不来床,哎哟,哎哟喂,你倒是轻些啊!”

    温嬷嬷轻着推拿,又抹了一回药膏:“我就说姑娘你别走得太急,你现在也不比从前在家中做姑娘,好在今日主君不在府中,他最是见不得你举止轻浮,官家小姐的,怎么比那成姨娘还泼辣。”

    “你个老货,你也骂我,我这不是急吗,你说那死丫头她到底见了谁,是刘家的人不是。”

    “姑娘快别操这个闲心了,大姑娘是不是要与刘家的人好,后日去了刘府上就见了分晓,有些事,它是瞒不住的,一会儿大姑娘来,你说话注意些。”

    “知道了,知道了,哎哟,你轻些!”

    一时,一行人进了屋。

    柳如芸是真闪了腰,成姨娘亲眼见着,心里可算是满意了。

    “大娘子,你这腰伤成这样,后日刘府的赴宴,还去得成吗?”

第18章 惊艳出场

    柳如芸咬着牙。

    “我去不成,这一家子也别想去。”

    这话说得成姨娘没得接,她摇了摇扇子,撇了撇嘴。

    方姨娘倒是极关心大娘子的伤势,还专门送上了护腰的护垫,话里话外都是和气。

    柳如芸瞅着那处端着张脸,打进门就没句话的李宴,气不打一处来。

    “后日刘家的贺礼,准备妥当了吗,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近来说话。”

    李宴盯着她那腰看了眼,目光又看向屋里两个姨娘。

    成姨娘如今怕她,避开了她的眼神。

    方姨娘唯唯诺诺,从不敢正眼瞧人,也垂下了眼睑。

    李宴在圈椅上坐下,抖了抖衣袍:“妥当了,刘家老太太早年在西厢里教过书,饱读诗书,门生遍布,寻常物件上不了台面,唯有四大方的一管砚台,能合她的心意。”

    柳如芸撑着手臂扬起身:“砚台?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能在西巷买座宅子。”

    说着话,李宴打眼瞧着方姨娘神色,见她除了惊诧外,也没别的慌张神色。

    柳如芸惊呼:“那不得过百的银子,你哪来的这些钱?”

    李宴收了视线,不答她这个话,只让温嬷嬷把柳如芸用的药酒拿来瞅了瞅。

    “晚些我送些专治扭伤的黑药来,寻常扭伤,用一剂,明日就能下地,大娘子好生修养,若无事,我也就先回梧桐阁了。”

    李宴走了,满屋子的人也都散去。

    大娘子愣愣的,就不明白了:“嘿,你说她往那一坐,满屋都没了声,比我的话还管用,还有你,听她的话,拿什么药,不知道我这是被她气的。”

    温嬷嬷坐下来替大娘子扬扇子:“你就让老奴多句嘴吧,今你也瞧见了,这大姑娘气度不凡,不像是好拿捏的,往后你少招惹她些。”

    “我怕她?哼!”

    虽这么说,心里想起那丫头适才禀神的样子,面上教以往沉了些,她竟然连句刺耳的话都不敢再讲。

    真是中了邪。

    李宴在院子外叫住了方姨娘。

    方姨娘按住女儿李淑的手,有些受吓。

    方姨娘竟如此怕她,李宴敛了神色,问:“姨娘莫要惊慌,我只问两句话。”

    “大姑娘请问。”

    “兄长在京中一向与哪些人往来,平日可有什么不良嗜好?”

    这个话,方姨娘自然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大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我家屈哥儿向来规规矩矩的,不同一些无赖往来。”

    身旁的李淑看着李宴的神色,按住她小娘的手,想了想,道:“大姐姐,大哥哥平日里只钻研枪法,确是不与人来往,但我听他说过,他想着能进军器司,曾给少监吴大人送过礼。”

    军器司。

    “好,你们回吧。”

    回陶花轩的路上,方姨娘气得拧她女儿:“你把你哥哥的事同她说什么。”

    李淑挪开了方姨娘的手:“姨娘很是糊涂,你真以为大娘子能帮到哥哥,她要帮,怎么早不去做说客。”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娘子她不见得有这些热心肠,大姐姐她也瞧不出良善几何,姨娘,你就多长个心眼吧,这府里的局势,是真要变天了。”

    “你这死丫头,主意怎的这样多。”

    两日后。

    今天是刘府老太太过寿,柳如芸领着家中两个姑娘去了,看着时辰,也不知道说稍后就来的李宴到底什么时候来。

    李宴今日出门被阿朱那丫鬟拉到梳妆台上,知道她要做束发打扮,却很是精细地给她头发上绑了些麻花髻而后束上发,瞧着是精致了不少。

    “姑娘,你今日出门,定要打扮得盛装些,绝不能输给那些姑娘小姐。”

    阿朱还为她亲挑了件浅墨色开衫,腰间别上了块齐田玉,并两个香囊。

    在军中打仗数十年,不知道精细是什么,连阿朱都吐槽她:“姑娘就是不爱这些,你比那北椋活得还粗糙。”

    李宴想着这句话,到出门还在笑。

    一时柳如芸那头送上了贺礼,刘家二夫人往她身后瞅了瞅:“你家大姑娘呢,不是说她也来吗?”

    柳如芸有些愣,怎么还问起那个死丫头了。

    “哦,她晚些来,在路上呢。”

    刘二夫人这才露出笑颜,请柳如芸到上面席位上坐。

    柳如芸自知李府一向是不受京中文官家眷待见,莫说下帖子,今日还拉着她说了这些好话,她怎么能不惊不喜。

    这二夫人教过她家窕儿,现下这样客气,莫不是她家窕儿得了哪家太太的眼。

    这样想着,她坐下了。

    李淑李矜两个小姑娘是头一回到这样的宴会上赴宴,官宦家中,就是不一般,今日的席面,院里特请了南府班子来唱戏,还有前头的曲水流觞,哪样不新鲜。

    四姑娘李矜闲不住,手摸来摸去:“三姐姐,这刘府好气派啊。”

    李淑也吃惊,却不像李矜那样失了分寸:“是气派,这都是沾了二姐姐的光。”

    说起李窕,李矜好奇心重:“哎,你说咱们那位二姐姐,是不是日日都有这样的宴会应酬,我听说她的闺中密友,可都是中大夫家的小姐。”

    李淑也听说了:“二姐姐跟咱们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光是出门的婢使都有七八个。”

    “唉,同是一个爹生的,这差别怎么这样大啊。”

    李淑垂下眼:“自然不一样,二姐姐毕竟是大娘子的嫡生女。”

    “三姐姐,你这话我就最不爱听,庶女怎么了,你看大姐姐,她整日那打扮,我们再不济,也比她强些吧。”

    李淑不说话了。

    刘家老太太做寿,府中宾客往来众多,李宴在府门停了马,看着这一应的马车,想着今日这府上怕是极热闹。

    北椋也道:“刘家官衔不高,贺寿的人不少,可见这老太太生平结了多少善缘。”

    李宴最是服气北椋一张嘴:“这你又知道了。”

    北椋半点不谦虚:“跟着主儿你混,怎么着也成了个包打听。”

    李宴笑着进了府。

    迎她入府的小厮看见她这个打扮,瞧怔了眼,又听说她是李家大姑娘,忙将她从廊上迎进了正院。

    府上男宾女客在府中两侧,卢鸣与刘家老太爷有些往来,今日来贺寿,还想着看小姑娘,毛都没看见。

    宴会无聊的很,他都快打瞌睡。

    陈六吃着瓜果,吐字不清:“衙、衙内,是李府那冤家!”

    卢鸣侧卧着,睁开眼,这一看,魂都没了。

    从廊上走过去的那是谁。

    一身墨袍加身,意气风发,身后跟了个别剑的白衣女侍卫,这是什么出行,像幅画似的的。

    他定眼瞧着,院中宾客多数也都被吸引了眼球。

    京中女子这样洒脱的少之又少,何况那了不得的气度,一时,众人纷纷还议论了开,直到见那束发女子被请进了内宅。

    柳如芸在曲水流觞的宴席上吃着菜,忽听见身边声音多了起来,众人仿似瞧见了什么,在议论。

    她转过身去看,右手边李矜惊得站起了身:“是大姐姐!”

第19章 京中双杰

    李宴稍稍拾掇下,气质已异于常人,不说这通天的气度,光是那俊秀的面相,都要让人忍不住多探几眼。

    众人议论之际,李宴已经坐到了柳如芸身边。

    两位小姑娘起身唤她一声大姐姐。

    柳如芸见她刚来就出这个风头,没好气:“叫你好好打扮,你这什么穿戴,不阴不阳,像个流氓地痞。你要知道,你今日是沾了我家窕儿的光,若是叫这宴上的夫人看了笑话,回去别怪我拿家规惩戒你。”

    李宴被柳如芸当头骂了一顿,觉得脑袋疼,还没回她几句,又听见她道。

    “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坐着,别到处走动,你不要脸,家里几个小的还要脸,你坐那处去,离我远些。”

    席面上位置倒是够,李宴放下筷子,一口菜都还没吃,不欲挪动,忽听见前头一阵响动。

    报礼的人高喊,说是通政使司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差人送贺礼来了。

    柳如芸扬着脖子去看。

    魏家二小姐,那不就是她的窕儿,刘家二夫人给魏家两位姑娘做过东窗的教书先生,现下派人来送礼,再说得过去。

    听说是魏家派人送来的礼,一时间,席上的夫人们都起了身,怎么着也要一睹通政使司家的贺礼是何等贵重。

    柳如芸领着两个姑娘去了,李宴拉着北椋坐下:“这像是江南名食,家中糙食吃惯了,你也来尝尝这个。”

    北椋坐下夹了一筷子,登时就吐了出来。

    “狗都不吃的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吃得大快朵颐的李宴,抬头,囧。

    “哎呀呀,这是日安先生的笔墨,漠北乘荒图啊!”

    “这是我们家大姑娘很是费了功夫,特意从名家手里寻来的真迹,日安先生最擅江河落日图,这样的真迹世间都没几幅了,知晓老太太是从北方来的,这画送于老太太,盼老太太于这画上所意,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老太太喜笑连连,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众人也都被这幅长六尺宽四尺的山河秀丽图惊撼,围在一处各自点评。

    可谓是今日寿诞上最为壮阔的厚礼。

    柳如芸这回可真是沾了魏家二姑娘的光,笑得嘴都合不拢。

    此时,宴席这处。

    李宴一口酒险些呛了嗓子,日安先生的真迹。

    那不是她旧时游历做的假名吗。

    还有那画。

    她横眼这么一看。

    嘿。

    不看不知道,一看,假的。

    这可不是她笔迹。

    “真有人收集日安的笔墨啊,还拿来当贺礼。”

    她随口嘟囔一句,不想身边北椋盯着那画,眼睛一眨不眨:“我怎么看着那画,像是主儿你画的。”

    李宴这下是真被酒呛了嗓子。

    北椋回她上句话:“日安先生一手山河图为人称道,我家少主就曾花一千两黄金购过先生真迹,确是有不少名家收藏先生笔墨。”

    “多少?!”

    一千两、还是黄金?!

    李宴顿时觉得这满宴席的菜一点也不香了。

    一时,柳如芸被众人夸赞着,欢欢喜喜地,重回了宴席上坐下。

    看见李宴只顾着吃,像个饿死鬼一样,连身都不起。

    一脸嫌弃:“瞧见了没,我家窕儿多有面子,连这老太太见了都说好,宴席上谁不夸赞,你也向她学学,少吃些吧,看你那规矩。”

    一旁的李矜觉着长姐身边这个白衣女侍卫像极了画本里的人物,对大姐姐总算产生点好奇,就这个老巫婆话多,忍不住刺了大娘子一句:“母亲,你是不是听岔了,那画分明是魏府大姑娘送的,众人夸的,可都是那位大姑娘,几时见夸过二姐姐了。”

    柳如芸甩了记帕子,气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李矜冷哼了一声,撇过了身。

    李宴也不知道大娘子整日哪里来的精神气,不刺她两句,她不舒服似的,照旧吃着席上的小食,又听见前头报礼的唱。

    “大理寺寺正谢大人献东珠两颗!”

    大理寺寺正大人随着刘家几个小辈一并来了后厢献礼贺寿,这下可就不是小小的热闹那么简单了。

    李宴瞧见身边两个小姑娘都揪紧了帕子,抬着头往那处看,神色紧张得很。

    放眼望去,席上一众姑娘都是这副欣喜模样。

    还听见李矜惊呼:“是京中双杰之一的谢大人!”

    京中双杰?

    谢礼青是有些颜色,他如今小小年纪,官位与刘家大老爷不相上下,怪道刘老太太和一众刘家夫人都在他面前附小作揖。

    谢礼青贺完了礼,目光往席面下头望去,与刘家二夫人道。

    “你们贺你们的,我去下头见个熟客,不用作陪我。”

    刘二夫人对这位夫君的顶头上司必然是言听计从。

    她就亲眼瞧见这位少年英才的谢大人大阔步走到了李府一众人身侧。

    谢礼青走近,李宴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呼吸紧蹙,手中帕子都快捏碎了。

    李宴瞧着好笑,却见谢礼青弯下腰,朝李宴笑得和沐:“小李姑娘,前方院里有小武斗助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啊。”

    李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去,这种场合怎能没有我,谢郎君请。”

    一时,李宴随谢礼青去了,满座哗然,两个姑娘看傻了,李矜也顾不得女孩家的矜持,嘴巴张得有一个鸡蛋那么大。

    “大姐姐竟然认得谢大人!”

    李淑脸色泛着红,外男这样不避讳,都快走到她跟前,大姐姐说跟她去就去了,她搅着手中帕子,迟迟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

    大娘子却不一样,她全身都是软的。

    眼睛圆溜溜的干瞪着。

    谢小郎君,大理寺的寺正大人,刘二夫人那样的客气相待,专门下的帖子……

    原来不是那瘫了的刘家郎君,是谢大人!

    野丫头竟然攀上了谢家的高枝!

    谢礼青领着李宴去看武斗,从后花园出去,挑开挡着枝头戳出来的桃花枝,敲打着手中合起来的扇子,左右看了看,现下无人,他转过身。

    才不再矜持。

    “李大姑娘,你家女药师开的药,我吃的很管用,这些日子显见的身体畅快了许多,就是……”

    说着话,他面色微微带红,看向李宴身边的北椋。

    北椋冷冷看着他。

    谢礼青知道她一身本事,避开了她的视线,欲言又止。

    李宴笑:“谢大人无需顾忌,我自小游历四方,不比寻常女子,见过的东西多,听过的事迹广,大人且说无妨。”

    那他可就说了:“自从吃了那药后,每日夜里我都肝火盛望,时常到了下半夜,便燥得睡不着觉,这几日更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是想着能变得正常些,可日日这样的话,我家母上大人,真要以为我……已经在帮我挑着世家姑娘,说是要给我娶亲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谢礼青面上火辣辣的红。

第20章 汴京第一商

    饶是经事无数,李宴也是被眼前这个一方端正的小青年说笑了。

    她笑得和善:“无事大人,这都是正常的,只待这几副药先下去,过了这些时日,北椋自会为你再调几副温补的药,索性就是这几日的事,切莫惊慌。”

    “是吗,过了这几日就能好?”

    李宴用手掩着嘴唇,压下笑:“大人身体状况,若要长期调理,那必然是不能急的,这几日虽然急症,也不是没有法子调整,大人房中可有丫鬟伺候?”

    “咳,”谢礼青渐渐回过味来,他正在议事的,毕竟是个姑娘,“李大姑娘,这事就先这么着,过几日我再来寻你家药师,我与你说说前院的事,我知道你爱看这些武斗,是因着听见月前你和王家兄弟有些过节,月底丹河宴,那王家兄弟也在席间,你是如何打算的?”

    谢礼青不会无故与她说这个事。

    “大人是与那王家兄弟也有过节?”

    “有是有些,平徽侯爵府家的小侯爷,他最是喜欢这些花哨的功夫……可我瞧着,那对兄弟远不及你家女侍卫,不如那日?”

    不想谢礼青三两句话倒是说到她心事上了,李宴正在思忖。

    身后忽然平地炸起一声雷。

    “好啊,可让我逮住了!孤男寡女,您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耳熟的声音,李宴转过身来,瞧见桃花枝那面墙上趴着一个人,是那日上门讨债的卢衙内。

    卢衙内可要气死了,这怎么能忍,他偷摸摸钻进内宅,就是想找他心里那朵小野花,野花瞧见了,却发现,她正在与他那个死对头私相授受。

    两人举止亲昵,凭什么啊。

    那个死缺货,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大美人莞尔一笑,越想越气,索性从陈六身上跳了下来,闯进了园子里。

    “李姑娘,你休要被他蒙骗,你知不知道这货有多不顶用,空有一副皮囊,醉香楼里的张渺渺送到她跟前,他都没法下手。你可千万听我的,要多长一个心眼啊,你仔细看看,他那个虚了吧唧的样,这可都是早死的征兆!”

    谢礼青被他几句话狠狠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话阴森:“卢鸣,今日你还偏来找我不痛快,前几日吃的苦头是不是还不够?”

    想他横贯汴京城的堂堂卢家大少爷,几时怕过人,一把剑登时从陈六腰间拔了出来:“你还敢说,使个卖身葬父的小丫鬟这种阴招来害我,我今天就跟你把账算了,给我死去吧你!”

    他来真的。

    谢礼青为了能跟李宴多说几句话,特意打发了小厮,卢鸣拔剑来,他吓得原地转圈,躲在李宴身后,双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实在是被那明晃晃的剑吓得头晕眼晕。

    卢鸣提了把剑在李宴身前左转右转,两人一人一句,互骂开来,她身后,谢礼青呼吸急促:“卢鸣,你不要仗着你家祖父是汴京第一富商,就敢这般肆无忌惮,没了你老祖父,你算个屁啊你!”

    汴京第一富商?

    卢家。

    他姓卢。

    李宴霎时想到什么。

    “怎么着,老子就是这汴京最阔最有钱的大少,我今天说砍你就砍你,你能耐我何?”

    那剑瞬间就要砍过来,被李宴单手接住,食指与中指夹住剑尾,只用了半分力,便压得卢鸣不能动弹。

    卢鸣被压制住,眼里有不小的惊诧。

    李宴一个眸光望过去,单指压着剑锋,微微使力,便将卢鸣带到了身前,逼得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那剑还压在她指腹间,身后,谢礼青两只手一左一右,拽紧了她的衣领。

    李宴嘴角轻扬,垂下眼去,眸底小有深意:“你家老祖父,是卢永道?”

    前院的小武斗自然是没看成,李宴临时改了道,她要去拜会拜会这位称道京中的第一富商。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家子孙,可是连堂堂谢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卢鸣乐得将李宴领进府中,看见谢礼青吃瘪,当着他的面将大美人带走,这事能够他乐上一个月。

    “李大姑娘,你真要见我家大爹爹啊,他寻常不见客的,”这话他说得委婉了些,他家这个老头,年纪大了,脾气也怪,若是不如意,就是伯爵府来人,也不见的,“不过,我已经叫小厮去传话了,你安心等候,我给你点杯茶吃吃呀。”

    卢府确是富贵人家。

    汴京第一商,便是连点茶的茶具都是金盏金汤匙。

    初时进府,门口连跨两座假山流水,何等牌面。

    卢鸣真给她点起了茶,手艺精湛,李宴仔细瞧着,觉着他这手艺,和她身边的北椋也不相上下了。

    卢家的小孙子。

    卢永道的后嗣。

    她竟然没想到。

    昔年那个在帐中为他庖衣做羹汤的内帐伙夫,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如今响当当坐拥四方的汴京首富,看来当年他在帐中说的话,还真不是吹嘘。

    一时,卢鸣真给她端来了一杯茶,茶沫清透白皙,花纹半点不浮色,李宴浅尝一口,夸赞:“卢衙内这手艺都能在京中开茶坊了。”

    卢鸣半点不谦虚:“已经开了,淮南街上,光茶坊我就开了四家,京中达官贵族要去喝茶,那都是去我的茶坊,谁的生意要想做过我,那也要问问我乐不乐意,大姑娘,这茶味道如何?”

    李宴喝不出茶的苦涩香淡程度,她问:“我手里这盏,也是茶坊里在售的吗?”

    “这是新品,你可是第一位吃我这盏茶的新客,我给它取名,江棠一线,你瞧瞧这盏茶上的海棠花,多精细。”

    李宴喝着茶,再次点头。

    半晌,前去后院传话的小厮回来,神色困窘:“少爷,老太爷说了,他不见客,便是你的朋友,他也不见。”

    搬出他的名号都不好使了?

    卢鸣已经预料到这结果,佯问:“你没跟老太爷说,今日上门来访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小厮答:“说了,照公子你的话,都说了,可太爷说,他不待见什么小娘子,他如今,只喜欢少妇……”

第21章 李屈回府

    “住嘴,胡说什么呢,去去去。”

    小厮撇嘴:“哪里胡说了。”

    卢鸣觉着尴尬,李宴却听笑了。

    她这一笑,眉目都挂上了一缕春色,美的不可方物。

    卢鸣直接看呆了眼。

    好个清新脱俗的小娘子,美的东西,怎么看都新鲜,可把衙内他的心撩拨的。

    李宴笑得遏不住,看来这卢永道如今还真是富贵着呢,再也不是那般好见面。

    既如此,她怕是要使些手段才行。

    “看来今日,是我唐突了,老先生不便,那某改日再来拜访。”

    “这就走了啊?”卢鸣还怪舍不得的,“不再吃盏茶吗?”

    “不了,谢衙内款待,家中还有些急事,这就回了。”

    “那让小厮送你出门。”

    李宴被小厮请出了前厅,卢鸣坐在座上继续吃着茶,陈六一脸不理解:“衙内,您什么身份,何至于对一个小娘子这般客气,还引荐她见咱们大老爷,她哪里来的面子。”

    卢鸣品着手里这杯茶:“经商数年,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本事却是门清,我断定此人非池中之物,你瞧她那气度,行事做派,似这般敞亮的,满汴京望去,怕也只有永康郡主一人。”

    陈六翻鼻孔:“爷,您就吹吧,我看你就是觉得那娘子美貌,被她迷着了,不说你,那谢大人不也是?”

    提起谢礼青,卢鸣就来劲了:“是啊,连谢礼青都对她客气三分,这人,我是结下了!”

    从卢府离去后,李宴又去淮南街转了一圈,所见茶坊酒楼丝缎坊,果真都有卢家的标号。

    李宴骑马逛着街,言笑晏晏,北椋好奇:“姑娘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李宴看着满城都,卢永道为她打下的江山。

    “我笑,日后我们吃穿必是不愁了,打马回府,驾!”

    再回到李府,已是晚间,李宴打廊上望过去,瞧着各院都挂起了红灯笼,府里似是热闹了些,连管事也不见得出门来迎她,回了梧桐阁,才知,原来是李屈出狱,回府了。

    初回府,阵仗不小,各院还结起彩去起了晦气。

    阿朱不高兴:“姑娘,大公子回府,您出了多少力气,现在大公子只去大娘子那处谢她,都不知道您在背地里是着补了多少银钱,走了多少关系。”

    李宴卸下妆发:“李屈现下能下地行走了?”

    “好着呢,人是下午回来的,我瞧着像没吃什么苦头,精神气足得很。”

    看来这伤好得挺快,多半是谢礼青照佛的原因。

    片刻功夫,李宴用着晚膳,慧儿来回话:“姑娘,大公子那边来话说,明日晨时,各院都去大厅一道用早膳,姑娘您也要去。”

    阿朱为李宴添粥汤:“姑娘你看见没,大公子一贯这样,这个家里,只有大娘子能说他两句,才刚回来,他就想着给咱们立下马威。”

    李宴还真是不知道阿朱这样聪慧,她是没瞧出这层意思,问北椋。

    北椋吃饭斯文,慢慢答:“我瞧着,李屈的确用意不善。”

    翌日早。

    李宴往大厅用早膳,必是要经过家中祠堂,晨时霜重,雾气还未散去,李宴领着一行人路上走着,忽听见前头有什么争执的声音。

    “二公子,你在这处等着吧,我们家大公子且还要些时候呢。”

    “你这是什么道理啊,大哥哥喊我来祭奠家祠,你不让我进,你既不要我进,那你且先进去传句话啊。”李朝委屈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间显得可怜巴巴。

    小厮说话盛气凌人:“大公子祭拜祖宗,不容打扰,二公子还是再等等吧。”

    李宴站在廊上,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垂首问:“那小厮是谁?怎得没在府里见过?”

    阿朱答:“是大公子身边的茗仙,平常得了大公子的势,最嚣张了。姑娘你忘了,他不是叫管事派出去探大公子的消息去了吗,大公子没回来前,他一直在外头。”

    李屈还真是好派头,家中长子出狱归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宴敛了神色,喊:“朝弟,你过来。”

    李朝听见声音,在廊上看见人,喜:“阿姐。”

    和那小厮一并走了来。

    李宴声线冷淡:“这是出了什么事?”

    李朝埋着头,他似是被人欺负惯了:“大哥哥叫我在外间等他,我怕误了时辰,一会儿耽误了用膳,母亲恐要说我。”

    茗仙忙接了他下半句话:“二公子可是说笑了,你和大公子一道在祠堂祭拜,一道去大厅,怎就会误了时辰?”

    李朝被他堵得没话说。

    李宴声线发冷,望向那小厮:“二公子同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茗仙知道她是府中的大小姐,听说大公子没回来前,管事可是围着她转呢。

    不过区区一个内宅女人。

    他半点也不客气:“大姑娘平白生什么气,我只不过和二公子说道两句,大姑娘要是不愿听,走就是。”

    这话可刺到了阿朱的耳朵:“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在和谁说话呢,这是咱们府中的大小姐,你家大公子现下连官都丢了,你嚣张个什么劲。”

    茗仙双手环抱,不急不缓:“今日丢了官,明日指不定有什么大前程,我同你一个没眼皮见的婢女说什么,我家大公子,那可是得了大理寺寺正大人的眼缘,日后前程,大着呢,哼。”

    阿朱还想掰扯两句,被李宴一个眼神制下。

    李宴眸光转冷,视线垂在那小厮身上。

    “大公子前程远大,身边侍从一身规矩,我今日要拿你,你岂不是还会不服气?”说着话,她压低了声线,话音转狠,“且去路边跪着,李屈不出门前,休得起身!”

    茗仙瞪眼:“大姑娘,我是大公子房中的人,你就是要治我,也得问大公子的意见。”

    “意见?”呵,“我李府一个堂堂正正的嫡长女,治一个下人要问谁的意见,北椋,好生伺候去。”

    北椋垂首,走过去,一个动作间,茗仙就被击倒跪在地上,双肩疼痛难忍,惨叫了出来。

    李朝看傻了:“阿姐,我……”

    李宴撇了他一眼,想她李家武官世家,竟生出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东西,说个话都不敢大声。

    没好气:“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祭祀日子,祠堂少你一个不少,不用去了,随我一道去大厅用早膳。”

    李朝乖乖应声:“好。”

    李宴将李朝带去大厅,消息传得飞快,温嬷嬷立时收到消息,说给大娘子听,大娘子听见,扭过头来,神色变幻莫辨,又气又惊:“真的?”

    “真的,小翠那丫头亲眼看见的,就在廊上,那茗仙小跪了片刻,直叫唤呢。”

    说着话,李宴一行人也到了。

    瞧着这用膳的大厅,还是打她回来后,头一回开放。

    家中人都到齐了,她进去时,方姨娘母女已经在座上坐下了,独李屈还在祠堂没过来。

    她进屋,屋里一众人的眼神都望过来,尤其是大娘子,望她的眼神像是有一百句话要说。

    挑了位子坐下,众人也不动筷,府里这时才像看出些规矩。

    她登时冷了脸:“怎么着,这是要等大公子来了才用膳?”

    说着话,身后妈妈应声:“大公子来了。”

    丫鬟挑开帘子,李屈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气不平的茗仙,有李屈在,这会儿他那眼神能飘到天上去,连给了李宴两个大眼色。

    李宴端坐位上,微眯了半边眼神。

    瞧见李屈走近,身边除了大娘子没站起,座上的人都站起了身。

    李屈生得和方姨娘有个两分像,比不上李淑的精秀,面相凶了些,许是军中待久了,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沉稳做派。

    只是,他进门来,面色不是那么难看的话。

    李屈一向待在西北大营,听说家中大妹回来了,时隔这么多年,没见过面。

    昨天他才刚归府,今日她就拿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做文章。

    李屈冷着张脸,到主座上坐下。

    刚坐下,李宴拨高视线,眸光清冷,直直看向黑脸的李屈:“谁允许你坐主位的?”

第22章 她是活阎罗

    这话一出,满屋都静了。

    气氛陡转直下,连布菜的丫鬟们手脚都顿住了。

    屋里没人说话,方姨娘不敢,成姨娘看热闹,大娘子只顾窃喜。

    李屈一句话还没说,李宴冰冷的声色愈发显寒:“家中主君不在,话事的还有大娘子,大娘子规矩,府中还有个嫡生子,你左不过一个庶出的家生子,有什么资格越过李朝,去坐主君的位置?”

    她搬出嫡庶之分。

    这就好比一把钢刀,狠狠拍在脸上,拍得李屈面上又冷又疼。

    李宴的威压太深,三两句话下去,李屈沉了面色,看向大娘子得意的面容,狠了口气,终还是站起了身。

    李朝被房妈妈推着,坐到了兄长刚坐过的位置上。

    坐下后,看着身旁的大哥,浑身都不自在。

    李屈身后的茗仙,眼神狠毒,直直朝李宴望过来,迎着他的视线,李宴毫不避讳,还笑了。

    道话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府中如今是什么规矩,晨时用膳,一个外男的小厮还能混进家主的席面上,谁给他的胆子,叫管事进来。”

    管事被李宴叫了进来。

    李宴喝着小粥,舀着羹勺,说话倒是云淡风轻,语气不见波澜:“大公子治下不善,身边小厮跋扈,拖出去,杖三十,脱籍,发往原属地,即刻去办。”

    管事在家中,素来只听主君的话,主君不在,是听大公子的话。

    这才导致李屈在府中有些排场,可现下,管事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应下李宴的话:“是。”

    管事行动迅速,叫来几个大汉,早膳间的女眷都吓了一跳,几人联手,将茗仙径直拖了出去。

    李屈惊骇,按着茗仙的手,跟着一道去了院外。

    整顿早膳,众人惊慌失措,鸡飞狗跳,独有李宴,她仿若充耳未闻,周身都是静的,静静地用餐,静静的,面上无甚表情。

    就在院外,开始了执杖,惨叫声连连。

    就是大娘子这样看得开的人,也被吓得浑身都颤。

    一众女眷都跑到门边看,大娘子坐在座上,拿着汤勺的手有些抖。

    李宴予以阿朱一个眼色,阿朱冷声:“大姑娘说了,尽快些来用早膳,别坏了晨时用膳的规矩。”

    众人惧怕,看李宴的眼神都变了。

    成姨娘看完戏回来,摇着扇子,乖乖坐回位上,觉得胃口都大开了。

    好嘛,看来活阎罗谁都敢治,她早就瞧着那没皮没脸的小厮不顺眼,看他下回还敢占内宅丫鬟的便宜。

    众人又都坐下了,李屈在院中与管事争执不了,重回了席间,气得面色大变。

    屋里,方姨娘是不明白这些的,她胆子小,已经哭出了声,扑腾跪在了李宴身前,抓紧她的衣摆:“大姑娘,我家哥儿如何得罪了你,你说就是,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他,你何苦要借一个小厮出气,茗仙怎么说也是打小就跟在大哥儿身边的,你发卖了他,可要我家哥儿如何是好?”

    成姨娘听笑了:“方姨娘,你说话就说话,哭个什么劲,不知道,还以为大姑娘要治的不是什么下人,而是你们母子俩呢。”

    李屈进门来,就看见这画面,他家小娘跪在李宴身前。

    他那个妹妹,也在旁边急得扯手帕。

    李宴吃完汤,拿帕子擦了擦嘴,阿朱有眼力见,一把拨开了方姨娘的手。

    晨间闹腾不休,李宴轻哼一声,垂视地上跪着的方姨娘:“姨娘这是什么话,我花了些气力走通大理寺谢大人的关系,将兄长救出牢狱,可不是为了要找他出气。”

    她站起了身,扫视了一圈屋内女眷,眸光看向刚进门的李屈。

    “听闻兄长日前在家中时,就练得一手好枪法,姨娘,晚些时候我过去,你备下晚膳,我与兄长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李宴走至李屈身边,直直的视线看着他:“兄长刚出大狱,身体还未恢复完全,白日里就莫要走动了,尤其是那少监吴大人家中,送多少礼给他,他怕是都办不成事,既是将将才拜过祖宗祠堂的人,莫要再惹一身腥。”

    李屈初时还有一身气性,被她两句话说完,浑身发软。

    吴大人。

    那西巷。

    她都知道了?

    李宴用完早膳离去,各院里的人自然也都散去了。

    回去路上,大娘子和李朝是一个反应。

    吓死吓死。

    大娘子猛拍着胸膛,喘气:“你说她怎就那样厉害,喊打喊杀,真就将屈哥儿身边的茗仙提出去棍棒伺候,我都不敢,还有那管事,就那样听她的话。”

    温嬷嬷劝说:“姑娘这回知道了,大姑娘恐怕忒有些本事,先前她不同你计较,那是你没什么伤害,往后再做事,可千万注意些,别给自己添麻烦。”

    大娘子想起自己这几日骂她骂得不少,一时,有些后怕:“是呀,她会不会是没醒过神,待处理完方姨娘那头的事,就来找这边……”

    “不会的,”李朝说话软糯,“绝对不会,大姐姐才不会无缘无故罚人,她最是讲规矩了。”

    大娘子甩了他一帕子:“去,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能看懂什么,现下帮那个死丫头说话,赶明她将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李朝轻哼:“大姐姐才不会将我卖了呢,倒是母亲你……”

    晚间。

    李宴算着时辰到陶花轩用晚膳,从院里进去,院中洒扫的丫鬟看见她,手中动作放缓,拿眼光直打量着她。

    院里统共没几个丫鬟,各个都压下声音,望着她,窃窃私语开来。

    方姨娘身边的秦妈妈到院子里来迎她,李宴视线从院里望过去,问:“大公子呢?”

    秦妈妈答:“在后院,大哥儿在后院。”

    李屈果真在后院练习枪法。

    廊上,方姨娘干着急,倒是二小姐李淑,她像是最稳得住,就在廊下摆了个高脚椅,垂头耐心绣着扇面,不为所动。

    李宴打眼看着李屈手中的花架子。

    曾经威震四方的李家枪法,到他手中,成了儿童过家家的杂耍。

    要气力,没气力,要刚韧没刚韧,白瞎了这一套好枪法。

    方姨娘知道李宴会来,见着她走近,她那眼里俱是火光,一时吓得都不敢跟她再说话。

    李淑放下手中绣品,起了身,唤:“大姐姐。”

    李宴收了火气,望向李淑:“院里日头落了,没多少光亮,晚间就不要忙这些手上功夫了,免得伤了眼睛。”

    李淑察觉出她的细心,应答:“是,大姐姐。”

    李宴扫了眼一旁困窘的方姨娘,脾气不顺:“掌灯,姨娘,我与兄长且先过个几招。”

    这么早就掌灯么?

    廊上的灯立时亮了起来。

    李宴也走到了院中,北椋挑了柄不轻不重的枪放到她手中,她望向李屈:“兄长,早间说的话,你没忘吧,听闻兄长能得西北大营的指挥使赏识,便是因这一手技艺高超的李家枪法,既然兄长如此有本事,我岂能不讨教两招。”

    李屈现下也知道她约莫是知道了他的把柄,晨间受的气还没消散,现下她又来找他的不痛快。

    军中作仗之人,最是不能激。

    “大妹妹,枪刃无眼,我们比到为止。”

    他倒是自信的很。

    李屈换作左手,持枪背在身后,笑了:“兄长尽管放马过来,念你伤势未愈,我今日就用这左手与你小试一二。”

    李屈也持枪在手,气到发颤:“你休要侮辱人!”

    “兄长,看招吧。”

第23章 输给我不丢人

    将军振袖挥剑锷,玉阙朱城有门阁。

    恒山铁骑请金枪,遥闻箙中花箭香。

    北椋立于廊下,单手抱臂,瞧着她家主上风姿,霎时,仿似想到了那年济安城兵变,城门大开的场景。

    许久不见军中作仗之人风骨,她家主上,活像是为沙场而生,她持枪的模样,刚毅的面容,浑身透着的那股精神气,若是那年,济安城事变,主事的人是她的话……

    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北椋心态悲凉,立时被眼前场景拉回现实,城早破了,而她家主上,还正意气风发。

    李宴换左手,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两招功夫,就将李屈击倒。

    还真是高估了他,这就是李家最为英才的少年郎,日后这李家,还等着他发家以光宗,笑话!

    李宴的冷色从眸里直下,寻常她也不会这般冷峻,此刻却是气性横生:“再来!”

    李屈站起了身,握紧手中枪,再度杀来。

    这回是一招,李屈就被扫到了地上,砸倒了身后的枪架。

    李宴逼近:“再来!”

    如此往复。

    李屈被击倒在地六次有余。

    廊上,方姨娘可真的再看不下去,她心疼得发慌,哭出了声:“淑儿,你哥哥他刚从狱里回来,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这是要做什么,大姐儿要想要他的命,拿我的命去抵好了,你快叫他们住手,快快住手!”

    李淑的心也是绞在一起的,她握紧姨娘的手,尽力压住慌张,厉声:“姨娘,你安静些,大姐姐绝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你看她对大娘子的态度便能明白,她不过是想试试大哥哥的身法,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李屈这一回躺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挣扎着起不了身。

    李宴不屈不挠,往前每走一步,道话便越沉一分:“李家最出色的后生小辈,枪法假以时日横贯京中,指挥使最器重的少年英才,兄长,你如今丢官闲置,身受疮伤,连个小小的郡主侍从都应对不了,你将如何担起这大任,又将如何以一己之力挑起光复李家几代荣耀的大梁,凭你几句狠话?凭你在西巷养的那几个乐籍女子?还是凭你岳丈戴家的势力?”

    李屈吐血不止。

    一时间,瞳孔恣裂,狠吐一口血之后,他捏紧手中长枪,拼了命站起了身,身形颤颤巍巍:“李宴,看招,再来!”

    一柄长枪铆了最后力气冲来,李宴叹了声气,单手击开那长枪,这回没再用力,只着枪头架在了李屈脖颈上,长枪直指他的血管。

    输了。

    最引以为傲的枪法,连个女人也打不过,输的彻底。

    手中脱力,长枪从手中跌落,李屈双腿撑不住,直直跪下,垂首,又吐了口血。

    李宴收了枪。

    他这最后一记枪法,她总算满意了些,垂首与他道。

    “输给我不丢人,这京中能胜过我之枪法者,没几个人,兄长,李家枪法最为精湛之处,是为形色,你这是刚入门,且去洗漱一番,来用晚膳吧。”

    方姨娘叫了小厨房呈膳。

    方姨娘房中质朴,拿来招待的膳食北椋看见直撇嘴。

    还有李淑,头上的簪子,已经是第二回瞧见。

    打量完,李宴问:“姨娘份例的银子每月库房有无按时交付?”

    说起份例银子,方姨娘苦涩:“库房欠债累累,随大娘子返乡前,就已经几个月没取过银钱了,大姑娘,我知道屈儿的事是你出的力,可这垫补的银钱,我们是真的一时拿不出手,你只等屈哥儿找着了差事,发了公钱,我再垫补给你,行吗?”

    李宴沉色:“日常份例银子也不发放,姨娘和淑妹怎样过生?”

    方姨娘不敢再说,看向李淑,毕竟有些东西牵扯得多,李淑虽然聪慧,却顶不住大姐姐这一双沉色的眸子,答:“日常靠我和小娘的手艺为生,做些绣帕托了秦妈妈拿出去卖,这才勉强为生的。”

    只怕她说的还简单了些。

    李屈下大狱,方姨娘身上有顽疾,吃药最是花钱,可见这房里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外头丫鬟声响,李屈换了衣裳走了进来,他面色发白,坐到席间,方姨娘看见他这样,就想流眼泪,被李淑制住。

    李宴朝身后北椋使了个眼色,北椋将一早备好的药丸药品拿了上来,打开盒匣。

    “这里有几尾治内伤的药,适才我未出全力,不会伤及根本,兄长无甚大碍,用膳前将这些全都吃了,自明日起,你的药膳我会叫大厨房一并熬好,十日功夫,你的身体,我必是能调理妥当。”

    一桌子人都怔住了。

    李屈惊极,直直看着她。

    方姨娘是被李宴的话惊到。

    李屈却是惊诧:“你说你适才未出全力?”

    李宴抿了抿唇:“兄长这是还想再讨教我的功夫?”

    李屈收了声,一一吃了药后,直觉浑身清爽,再度看向李宴,眼里情绪极为复杂,半晌,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宴知道他心里很有些话,她还有话呢。

    用过晚膳,方姨娘又亲自给她点了杯茶,态度恭敬。

    李宴接过茶来,李屈就坐在她右手边,叫姨娘带着一众人都出去,这是单独有话要跟她说的意思。

    一时,人都退了出去,李屈板正的脸有了松动:“大妹妹,你救我出大狱,我感激不尽,但你若是以此事裹挟我,我宁死不从。”

    啧。

    她怎么着了,他就觉得她想他死了。

    “兄长说这话可就没劲了,我就是要裹挟你,也是拿西巷的事威胁,大哥哥是不是还忘了,你借的那笔巨款,到如今,是逾了几日了?”

    李屈面上霎时青紫交加。

    “明日我就去将这笔钱补上。”

    “补上?拿什么补?拿你小娘吃药的银子,还是拿你小妹挑灯刺绣的绣品换作的银钱?亦或是再去借一笔?”

    李屈被她几句话刺的没脸,声音都弱了:“大妹妹何苦这样挖苦我。”

    “哼,我挖苦你,北椋,将借据拿来。”

    一纸借据摆在面前,李宴甩了甩手中纸页:“大哥哥,加上这张清了的借据,还有谢大人的人情,你还个几年都不够,往后请先着为我当牛做马吧。”

    李屈接过那借据一看,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立时又提高警惕:“好在是落在大妹妹手中,大妹妹,西巷的事?”

    他终于敢提西巷。

    “你身边唯一替你办事的小厮如今也打发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什么风声,西巷之事,你心里明白轻重,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处理不好,届时就莫要再怪我出手。”

    李屈抬起头,原来她打发茗仙,是为了堵住风声。

    他深深思索,才道话,面色窘迫:“大妹妹,其实我往少监吴大人那处送礼,也不全是为了给平娘脱籍……”

    李宴顿时冷了脸:“倒是叫得亲热。”

    “不是,大妹妹,平娘她虽是乐籍女子,身世却相当可怜,她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你若是见了她——”

    “兄长,我原以为你有些骨气,不想也是纨绔子弟一个,未娶亲就招揽些风尘女子,日后你又将你的正妻放在何处,怪道那戴家要退亲。”

第24章 丹河宴

    李屈如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戴家要退亲?”

    李宴让北椋将那纸退婚书拿了出来。

    “戴家的人已经登府来了一趟,好在未引起什么动静,管事口风紧,家中几个小厮也都买通了嘴角,这事几房都不知道,连你小娘也不知晓。

    兄长,戴家的人亲临府上折辱,丢你的脸面不要紧,丢我的脸面,那是万万不能。

    我与他周旋,一个月时间,也就是十日后,你必叫那郡主侍从与你磕头认错,然则,这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叫郭峡给他磕头认错。

    李屈整个人有如石头般定住了。

    “大妹妹,这事你就是在说笑,让郭峡给我磕头认错,倒不如说家里老祖宗重活一世显灵来得实在,这都哪跟哪啊,十日之后,如何交差?”

    李宴翻了他个白眼。

    管事的口头禅是跟他学的吧。

    “十日之后,月底丹河宴,平徽侯爵府的小侯爷也在席间,明熙县主是座上客,正是你发挥力气的好时候,现下,你无法与那小小侍卫一一搏斗,是你没本事,但这十日,我若是叫你寸无长进,连个侍卫都拿不下,那就是我李宴没本事!”

    李屈听愣了。

    又听见她道:“从明日起,你卯时初就起床,我们练武场上见!”

    家里的天是真变了。

    府中大公子叫新归府的大小姐玩得团团转。

    大姑娘叫大公子白日里天不亮起他就起,叫他去干挑水婆的活他就去干,晚间也不睡,就绕着满院子里到处跑。

    像发了疯似的。

    这都快成了府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道供丫头小厮说笑的饭后谈资。

    梧桐阁里,李宴正在研究着怎么伪造书信,阿朱抱着几束花枝进来,丢在潜心插着花的北椋身前,跟她家姑娘生气:“姑娘,外面的的人都在笑,说你不知道给大公子下了什么巫术,都说再这样下去,大公子把府中能肩扛的担子都挑了,没得活计干,你怕是要指派他去挑粪水了。”

    李宴放下笔,看着这页能让她发财的书信,笑得像个呆头鹅。

    “姑娘,你听见了没有啊,府中对你的风评可不好,我们何苦要管大公子的事啊。”

    李宴收好书信,好奇:“难不成那粪水更重一些?好,去跟李屈说,让他从明起,别再抢六婆的活,改挑粪水去。”

    “姑娘!”

    时间一晃,月底。

    平徽侯府的设宴,能得一张帖子,那也亏得李宴的身份。

    给他下帖子的吴家,倒是听说了她是从祁连山回来的。

    丹河宴盛大,李宴携李屈李朝两人一道出门,进了侯府,也只留个最下乘的位置。

    今日这宴,可比上回那个大多了,李朝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惊呼。

    觉着府中随便一个倒酒的丫鬟都比醉香楼里的歌姬好看。

    府中人来人往,光是一个设宴的庭院,都有他母亲一个院那么大。

    来往的尽都是些穿着锦缎的世家贵公子,打眼望去,宴上似是已经聚集了不下百余人。

    李宴与李屈没急着入座,她沉着脸色道话,李屈附耳,认真听训。

    李朝盯着排成一排抱花从桥上经过的女使挪不开眼,正看着,忽又瞧见,廊上那头,众人让开了身,京中双杰之一的谢礼青谢大人正带着一众友人走来。

    好像是朝这处来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正疑惑着,忽又听见身后长姐说话:“谢大人。”

    原来他们认识。

    谢礼青向友人介绍李宴身份,道了句李家的后代,前征虏大将军的后嗣,一时唱响了她的名声。

    不想一群友人中,还真有听说李家前身是何等荣耀的小衙内,那衙内见着李宴虽为女子,能得谢礼青青睐,又见她气质不凡,夸赞:“是听闻李家出了位平撼漠北的女将军,今日一见姑娘,瞧见姑娘气度通天,必是与那将军不相上下了。”

    这话夸的谢礼青都不好接。

    也夸的太大了些。

    谢礼青拉着李宴,让她去上席上坐。

    身后,李屈李朝跟随着,李朝崇拜之意溢于言表,说话:“大哥哥,大姐姐怎的这样能耐,寺正大人待她都这般客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大姐姐这样,这般厉害啊。”

    李屈的震惊一阵接着一阵,这几日相处,他知道李宴能耐,不想她与谢礼青谢大人已然这般熟稔,她一个女人,更是在一众宾客间,说话称笑,游刃有余。

    她是怎样做到的。

    难道是真的去了祁连山,昔年被拍花子拍去的消息有误?

    到了席间,现下友人散开,谢礼青才瞧见李宴身后的李家两兄弟。

    “哦,你就是那李屈,现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寺正大人说话,李屈恭敬答:“已然无恙了,劳大人挂怀。”

    谢礼青叫李宴就坐在他左侧席位上,方便与她说话:“你瞧,那王家兄弟拜见完小侯爷,现下正在敬拜明熙县主呢,马屁精。”

    李宴坐得端正,打眼望去。

    明熙县主一身戎装,似是从马场上刚来。

    王家兄弟谄媚奉承,她身后,一左一右,各立着两个侍从。

    左边那个便是将李屈随手一丢丢进大狱的郭峡,瞧着,他那腿是接上了?

    右边那个,观其佩刀身形,是个练家子。

    李宴打量着宴上宾客,正位上,小侯爷也在打量着这么一位横空出世的女宾客。

    还坐在谢礼青身侧。

    “谢礼青不是不近女色吗,他身边那位气质凛然的女客什么来头?”

    李宴气质出众,她的打扮又异于寻常女子。

    很难不叫人多留意几眼。

    身边人答:“小的这就去打听。”

    今日宴会,平徽侯府的小侯爷做东,以武会友,今日来的宴客,谁的手上都有些看家本事,若是此宴胜出,个中佼佼者,能得小侯爷赏识,往后前程必是无量。

    小侯爷爱武,爱交友。

    此宴会吸引众多看客来一睹宴会之精彩,就连明熙县主,也不例外,下了马场后,更是直奔此处。

    而此时,高楼之上,受不住底下繁闹的大人物,却单独另辟了一处清净之地,来观今日之盛茂。

    言祝新连叫了几声好,赞小侯爷这宴会办得盛大,转头来问座上众人的意见。

    “世子爷,郡王爷,您二位压今日谁能胜出?”

第25章 比斗开始

    咸郡王旁坐,轻笑。

    “若说京中武艺艳压双绝的,还得是官家亲赐金银双匾的太尉府,小世子本家那位兄长,定远小将军,只可惜,他不在京中,除他外,我看啊,别人也无甚看头。”

    “郡王爷你这是在说笑了,一般散客,也能和少将军比,他可是永康郡主都夸赞的人。世子爷,你如何看?”言祝新又问。

    他怎么看。

    他坐着看。

    楼下那人实在惹眼的很,亏得言祝新还不识得她,否则今日这话题定是没完没了。

    看他家那个没出息的侍从便也知晓了。

    金樽惊死了,喜得直跺脚。

    是她。

    是她哎。

    回过首来看向自家世子爷,喜得脸上如同过大年,还没说话,就被世子爷一记眼神威胁。

    好吧,他还是继续趴回栏杆上,独自个儿看李家大姑娘吧。

    场上比试将过一半,王家兄弟迟迟不见动手。

    谢礼青猜测:“必是养精蓄锐,李娘子你莫要着急,再等等。”

    李宴自然很是坐得住,她今日目标也不在王家兄弟身上。

    只待两兄弟相继打完擂台,中场休息,台上小侯爷情绪甚为高涨,举杯邀盏,共众人同贺。

    台下众人,共同举杯,听小侯爷贺词。

    喝着酒,李宴低头与身侧李屈道:“王家兄弟不足为惧,速战速决。”

    李屈颔首。

    中场休息结束,此时在台上的,是王家长头的那个,李屈提了枪上场,底下小有议论。

    谢礼青还担忧:“王家兄弟中,这长头的王覌一手枪法我是见识过的,日前你家,对,你家这个小弟不就输给了他,只怕你家兄长上台,这回再拿不定那王覌,日后恐在京中无以立足啊。”

    谢礼青的考虑不为过,今日盛宴,聚集了多少京中英杰和世家子弟。

    李宴轻哼一声:“今日之后,孰胜孰败,且还另论,大人莫不是觉着我那兄长此番会输?”

    谢礼青也不敢保证,只道:“若是李姑娘你上场的话,必是能拿下那王覌的。”

    李宴笑笑不说话。

    而后道:“大人不妨再观一观。”

    王氏子弟,近些年来,习得一手枪法出名,名声已远超而今的李家。

    李家小门小户,家中唯一有官身的子弟,在京中半点水花也掀不动,众人连他是谁都不知晓。

    现下李屈上台,王覌放肆大笑:“月前你家小弟连我十招都接不住,现在竟是将你放出来了,李屈,你是不是忘了,几年前,你已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还想丢这个丑?”

    李屈面色下沉:“不要啰嗦,王兄,请先接招吧。”

    场上比斗开始。

    台下的李朝咬紧了嗓子,煞是紧张。

    输给王家兄弟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这样的丑这辈子他都不敢再吃了,真的很担心大哥哥输完后,从此会一蹶不振。

    他那样要强的一个人。

    李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样紧张的,还有谢礼青。

    可没想到,十招之后,场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礼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滴个亲娘耶,王覌怎么倒下了!”

    花了片刻功夫,总算意识到,这局是台上的李屈获胜后,他径直站起了身,放声高喊:“好!”

    台下众人被这场变化杀的猝不及防,谢礼青高呼之后,众人才开始高声称赞。

    气氛显见的热络起来。

    谢礼青激动的不行,复坐下后,难掩喜悦:“没想到你家大兄弟也是个人才,他果真是真人不露相,连王覌都输给了他,这下看那对王氏子弟还怎么嘚瑟。”

    李宴问:“谢兄与那王覌有什么渊源?”

    提起这个,谢礼青不太好意思:“这兄弟俩仗着一身本事,调戏青云姑娘,还说我,说我……”

    “说你不能人道?”

    “嘿,李姑娘,你轻些,”谢礼青左右看了看,“我现下这病都快好了,又不是谁都不能碰,至少你家北椋姑娘——”

    北椋耳力惊人,他二人压低声音说话,她冷了眼,立在一旁,一个眼神顿时压过来。

    谢礼青吃够了她的苦头,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再惹她,顿时噤了声。

    李屈小试牛角,初露锋芒,台下明熙县主瞧着有趣,道话:“这人瞧着不错,枪法刚韧,确实比王氏兄弟厉害,打听下哪里人氏。”

    县主身后,郭峡目露凶相。

    他亲自送进大狱的人,竟然还活着。

    呵,那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县主,属下愿意上台一试,与他讨教一二。”

    他身旁,县主内卫张显峰拉住他的手臂,低语:“你的腿才恢复好,休要胡来。”

    县主回首来:“哦?你愿意上台一试?甚好,那就让众人瞧瞧,我明熙县主府的侍从是什么本事,此番,只赢不输,若是败了,丢了我的脸面,你知道下场!”

    郭峡应声:“属下领命。”

    王家兄弟落败,众人看出了一丝精彩,不想,现下上场的,竟然是县主身边内卫。

    一时,整个场子都热了。

    谢礼青瞧见,再度惊诧:“是他!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小子赢了我多少球,”顿时他又想到,“日前害你家兄长入狱的,是不是他?”

    李宴点头:“是他。”

    场上气氛焦灼,谢礼青仿似想到什么。

    他瞧着身旁的李宴,见她目光镇定,神态稳重,场上是她的兄长,她也能这么淡定。

    莫非,今日的局面,也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台上的郭峡拿着的是刀,与李屈两招切磋之后,他低声嘲讽:“还真是命够硬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一顶棺材的钱可准备好了,你若现下就服,我留你一具全尸。”

    李屈用枪抵着他的刀,瞧见他面上的盛气和轻蔑,霎时,想起与他交手的桩桩经历。

    县主身边的内卫,腰挂金窍长刀,素来目中无人,对付一个郊外的下等武官,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害他丢了官职,惨遭戴家退亲。

    一时,所受屈辱统统涌上心头,李屈铆足了劲,大吼一声。

    “既如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6章 比斗焦灼

    场上比斗焦灼,台下人看花了眼,瞧着,两人一招一式之间,已不是切磋,大有拼杀的意味。

    台下,明熙县主脸色转沉:“对付一个不知名的散客,也要花这些功夫,郭峡如今怎么退步成这样了,若是叫他丢了我的脸,我叫他好看!”

    身后张显峰面色也不好:“县主,月前郭峡受了些伤,腿伤还没大好。”

    “我管他什么伤,他既逞强上了台,那就万万不能输,本县主可丢不起这个人——”

    轰的一声。

    场上发出一声巨响。

    只见那郭峡被李屈用一杆枪甩出了数米之远。

    郭峡腿部受力,刹那间筋骨发出断裂的响声,众人静等片刻,发现他挣扎着,终还是没有站起身。

    “混账!果真输了!”

    明熙县主面色青红,脸上显出狠意,一把推开身边倒酒的婢女,掀翻了桌上的瓜果。

    此番输的是县主内卫,众人可不敢高声叫好。

    倒是高台上,小侯爷看惊了,扶着侍从的手站起了身。

    发笑:“勇士!赐这位勇士黄金百两,台下还有谁敢与之一战!”

    今儿果真是大开眼界了。

    李屈,李家。

    身边人打探完消息回来,道:“小侯爷,那是李家兄妹,台上李屈曾任西北大营的指挥佥事,那位姑娘却了不得,说是,祁连山学师回来的!”

    祁连山。

    小侯爷扭过头来,目光小惊,再度转眸望于台下,瞧见台下那女子。

    此女子气度非凡,英娇不苟,端庄大气,身姿如此笔挺,眉目聚光有神,怎么看都与常人不一般。

    怪道初时就被吸了眼球。

    原来是祁连山回来的。

    可若是祁连山出来的……

    小侯爷顿时朗声:“加赐李家兄弟黄金两百两,今日谁若胜过台上这位勇士一筹,本侯欲赐金月挥刀一把,台下众生,可有挑战者?”

    台下谢礼青还沉浸在李屈单挑郭峡的快感中,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吧,我没看错吧,你家兄长如此能耐,那可是明熙县主的内卫啊!”

    喜意还没持续多一会儿,就听见小侯爷在台上一番慷慨陈词,这不是引战吗?

    “李娘子,何不如叫你家兄长现下就下来吧,他既胜了明熙县主的侍卫,怕是再没人敢与他一较高下,”便是有,想必是极厉害的,“这会儿下一切稳妥,莫要招些仇敌,得不偿失。”

    李宴瞥了谢礼青一眼。

    这小子性子倒是谨慎。

    “无妨,李屈他有分寸。”

    谢礼青见她道话简洁,这是压根没想她兄长下台的意思。

    台上小侯爷此话一出,明熙县主脸色铁青,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长鞭,后槽牙发力,望向台上小侯爷的目光,有刀刮的意味。

    身后,张显峰双手作揖,脸色同样凶狠:“县主,此局就让属下上,他这般猖狂,我定要他有去无回。”

    明熙县主转过身来。

    让他上的话。

    “好!留他一口气,人别死在比武场上。”

    “是,属下有分寸。”

    县主身边的张内卫上场,场下一阵惊呼,声音之齐,连李宴也没想到。

    此时,高楼之上,言祝新拍了一记栏杆:“这是要闹哪一出。瞅瞅县主这脾气,那张显峰可是陛下去年亲封的武官六甲,奉太妃之命专门照看明熙县主,县主竟然把他也派上。”

    是啊。

    金樽点头。

    这真有些胜人不武。

    他转过身来:“世子爷,一会儿李大公子输了,我能不能接他的位上场,我也想试试张显峰的本事。”

    闻言,咸郡王笑开了:“金内卫,你切莫开这种玩笑,你上场,是想叫台下的小侯爷吓破几个胆,京中谁敢得罪你家世子爷,你就是再有兴致,也别扫了大家的兴致不是。”

    金樽不高兴,抿唇,噘嘴。

    座上崔廷衍冷峻的面容无甚颜色,眸色不顺,望向他:“能不能安分,不能你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世子爷我不差这一副棺材板。”

    金樽重哼一声,撇过身,安分就安分。

    会说狠话了不起啊。

    随即,他碎碎念咒骂开,言祝新就站在他身侧,也顾不上他在嘀咕个什么,看着台下场景,眉头都皱了。

    张显峰之本事,长刀出力狠伐,刀刀在劲上,原本李屈也不是那郭峡的对手,若不是郭峡腿上有疾。

    李宴目测,只怕再来十招,李屈便会不敌。

    四招过后,李屈被击倒,有些伤根本。

    强撑着站起身,张显峰两招又将他击倒。

    这回,李屈有些站不起身。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看见李屈撑着长枪竟又站了起来,双腿发颤。

    张显峰一招又落下,李屈被甩到了武斗场围栏上,狠吐了一口血。

    台下一片惊呼。

    这般,谢礼青有些坐不住了:“怕是不行了,点到为止,就此作罢,快些叫你家兄长下来吧。”

    李宴面色板正,轻抬眸色,凝视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谢礼青被她这一记眼神望得惊骇。

    怎么回事,刚刚李大姑娘眼中为何有如此威压,他为官半载,可没见过谁有这样的威严,只一记眼神,他竟然就被震住了。

    比武场上,张显峰虽然面显凶狠,手持长刀,却静心等着李屈能否再度起身,并无趁机下杀招。

    约莫等了小半炷香时间,他敛声:“到此为止吧,再比就胜之不武了,你不是我对手。”

    李屈焉能不知道自己与眼前人的差距,他单手握紧身后缰绳,直靠在缰绳上,喘气困难,面上也有血痕,直直望向张显峰。

    他怎么能懂呢。

    对于一个武学天赋一般的他来说,能有今天这般功力,能混进西北大营,能得指挥使赏识,无数个晨夜,无数次挫败,他是如何扛过来的,是花了多少气力,又是磨破了多少次双手。

    他远远不会明白。

    今日,他必不能输。

    又吐一口血水,李屈扎稳脚步,笔直竖立长枪,从胸腔发出一声怒吼。

    “我辈断不服输,再来!”

    此话一出,全场惊然。

    小侯爷惊叹,连呵了两声好。

    台下亦有欢呼声。

    “好样的!”

    “李家竟有如此血气男儿,某家敬佩!”

    张显峰也有些惊,这厮竟还有气力站起身,只是他这身形,他这一招再下去,他怕是真没多少命数。

    暗叹一口气,想起他兄弟郭峡,他终还是提起了长刀。

    “既如此,那便莫怪我这最后一招。”

    刀起长落。

    李屈连枪风都没使出,就被扫到台面上。

    从比武场这头扫到了那一头,面部朝下,直趴了下去,就连手中长枪,也脱落在地。

    全场寂静。

    大局已定。

第27章 一招见分晓

    谢礼青暗吁一口气,渐渐站起了身,既如此,那便叫台上兄弟下台吧。

    “李姑娘,我派两个小厮上去,就这样吧,你家兄弟输的不冤,那毕竟是张显峰。”

    李宴抬眸,面色清淡,眸光如炬:“谢大人,我李家家规,但凡涉及比斗战事,从不言输,李屈今日,就是死在这比武场上,也断没有替我李家言败的可能,该是他的劫数,他岂可逃!”

    谢礼青再度惊诧。

    既是因为她这般狠厉的话语,也是因为她面上刚毅的神色。

    她似是透过这喧闹的宴会,瞧见了前方已成定局的事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稳坐中台,半分也不为所动。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都该由她说了算。

    她?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李宴冷色,望向身侧北椋。

    北椋颔首,片刻后,抱手,朝台上小侯爷朗声:“侯爷敬上,李家做中场休息,一炷香功夫后再战!”

    中场休息?

    还可以这样?

    张显峰也听愣了,望向台下县主,县主面色不虞,意思是,不给李家这个机会,不欲挣扎。

    张显峰会意,对台下众人道:“李氏兄弟已败,李家若是不服,换人来战,中场休息,大可不必!”

    李宴霎时冷了脸。

    也罢,既然你不仁,那便怪我不义。

    小侯爷听完这话,一身劲意:“善!本侯听闻李家倍有人才,台下李屈枪法精湛,胜过王氏子弟,而座中李大小姐,更是师出祁连山,想必李大小姐,枪法更为出挑,何不如替兄长一战?”

    祁连山。

    是那个百年名师宗门,祁连山吗。

    此话一出,场上霎时炸开锅。

    高楼上,言祝新也是吓了一跳。

    “祁连山,京中多少年没再出一个祁连山的子弟,都说这祁连山已揽天下谋士,举世四公子之一的遥昌君便是出自祁连山,台下那女子,竟是遥昌君的宗门师妹!”

    咸郡王听见了今日最大惊闻,别人他不信,可若是小侯爷也证实一二的话,那怕是错不了。

    他望向身侧崔廷衍,刚想说话,看他面上反应:“世子爷竟然早就知道这事?”

    崔廷衍无声作答。

    咸郡王暗笑:“是了,这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看本王这记性。”

    楼下。

    小侯爷出言朗声相约,李宴站起了身,作揖:“侯爷谬赞,台上比斗正酣,本场亦未分出胜负,却也到不着小可出手的地步。杀鸡焉用牛刀,众人若是武戏尚未看够,我既派出身边内卫即可,对付台上区区一个横刀手,一个内卫足以。”

    明熙县主闻言,面色陡然直下。

    狂妄!

    好生狂妄!

    诚然,这也是台下众人的想法。

    小侯爷被她这气势震慑住。

    这?

    一个内卫足矣?

    李宴转头,对北椋道:“你上去,借李屈的长枪,三招之内,拿下!”

    头一回,北椋朝她拜了个军礼:“属下领命。”

    女侍卫单脚飞于台上,浑身轻飘飘的,一身白衣挺立,容貌不俗。

    小侯爷有些裂开,这,怎么还是个女的?

    张显峰气得胸腔发疼。

    奇耻大辱,竟然派个女人与他交手。

    “我张显峰从不与女人交手,你们李府就此认输,今日之事便当了结,阁下请惜命。”

    李屈被小厮抬了下去,北椋捡起他跌落在地的长枪,想起那日自家主上的风姿,持枪背于身后,抬头朝张显峰望去。

    “女人怎么了,你家县主不是女人?”

    “你!”

    张显峰神色转沉:“既如此,就休要怪我手上用力。”

    “放马过来。”

    此前从未握过枪,她素以一把长剑行走江湖,长枪在手,北椋觉出一阵蓬勃的波涛之意。

    这一刻,她仿佛站在了沙场之上。

    第一招下去。

    她用了太半的气力。

    呃。

    大空了。

    张显峰闪退一旁,呼了一口长气,气的。

    连个枪都不知道如何使,还妄想与他比斗。

    这真的不是在折辱他?

    “这就是你的本事,小娘子?”

    北椋握紧长枪,垂头撇眸,眼中有不少的翻涌,而后紧闭双眸,沉下了心去。

    每日晨练,自家主上是如何使枪的,与李屈交手时,她又是如何挥枪的。

    一应招式都在她脑中运转,李家枪法劲道,出法快,一招见真章。

    霎时,她睁开眼。

    眼里眸光坚定,一招再度下去。

    张显峰已无心与她作战,有些大意,不想,她这新的一招来,径直将他撇飞至了身后两米,靠稳住内力方才站住。

    睁大了眼。

    这时才明白,原来她真有些功夫。

    瞬时握紧长刀,冲杀了过去。

    更不想,这回,北椋只用一记弯月射水,正是那日主上拿来对付李屈的最后一招,一招藏锋,一击毙命。

    张显峰被扫至身后围栏缰绳上,整个身板向后倒去,笔直跌下了台,防不胜防。

    落地者输。

    这局,顷刻就见了分晓。

    场面变化之快,众人分辨不及。

    高台之上的小侯爷甩着袖袍,站起身,半会儿都还没回过神。

    这就结束了?

    比武场上,北椋朝台上小侯爷抱手,握着长枪利索下了台。

    李宴也站起了身,面色含笑。

    这时的笑,如沐春风,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北椋将枪交于李宴手上,嘴角上扬:“谢主上夸赞。”

    这主仆俩一人一句,身边站起身的谢礼青愣得不行。

    这,这这这。

    是知道这北椋厉害,不想她竟然这样厉害啊。

    三招击退张显峰,那可是张显峰啊。

    说话哆嗦,又喜又惊,拿着酒壶杯盏来:“李娘子身边的侍从果真名不虚传,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李宴左手持枪,右手接过酒盏,面上带笑。

    北椋抿唇:“无需客气,我对酒的品质要求极高,从不喝这类杂酒。”

    呃。

    谢礼青伸出去的手略微有些尴尬。

    他与李宴低语:“你家这位,一向如此桀骜吗?”

    李宴点头,一点也没言虚:“是啊,我都快养不起她了。”

    那是谢礼青不知道。

    北椋这人,不光要吃最好的,还要穿最好的,一般的布料她都不用,连睡觉的床铺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

    谢礼青被她说笑了。

    两人有说有笑,小侯爷下了高台,直往这处来。

    而另一头,落败的明熙县主,见此结果,霎时一脚踢翻了身前宴席小桌。

    从未有人敢落她的面子。

    还是个无名小卒。

    她站直了身,视线中淬着毒,狠狠望向那方不知好歹的主仆身处。

    落败的张显峰揉着胸膛上的碎伤走来,垂头:“属下不力,请县主责罚。”

    “我自是要责罚你!”

    想她堂堂县主,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那对刁民,今日也别想见好地走出这宴席!

    “去,召集我的暗卫!”

    张显峰领命:“是。”

第28章 名声大噪

    小侯爷还未走近李宴一行人身侧,已然见着明熙县主领着侍从奔来。

    一行人气势汹汹,这也正是谢礼青所担心的,他刚想说,今日竟然连县主都赢了,他虽为高兴,可又想起县主的狠毒。

    与她交手几回,不过赢了她一回球,就被她找了不下三次麻烦。

    话还没开口说,县主已然走近了。

    明熙县主来者不善,阴狠的视线不加掩饰,直逼李宴。

    李宴觉察她的眼神,正面相迎。

    明熙县主抽出腰中长鞭,霎时甩出了一记炸响。

    “李家兄妹使用诡计谋害我之侍从,有违比武道义,藐视我堂堂县主皇威,来人,给我将这对兄妹拿下!”

    一时,从席间廊上各处迎来着黑衣同制服的暗卫。

    气势汹涌,各个手持长刀。

    刹那,便将整个场面全然包裹住。

    这才多久,谢礼青竟又见这种阵仗,退到李宴身后,不平:“县主这话从何说起,李娘子侍从招招磊落,你这不是污蔑是什么,既是武艺不精,服输就是,何苦这样做派。”

    “本县主说拿人,就没有拿不了的人,谢礼青,不想死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谢礼青躲在李宴身后,贼有安全感:“同为女人,你这是何必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明熙县主怒火冲天:“谢大人既是善恶不分,今日我就替你爹妈一并教训你,内卫听令,给我上!”

    “是!”

    落话功夫,左右四方的侍卫皆一齐涌上。

    谢礼青被吓得连连后退。

    身后宴席的看客也都四散逃开。

    北椋握紧腰间刚别上的长剑,手按在剑鞘上,一切蓄势待发。

    李宴眯眼,朝明熙县主望去,这一眼,眸色深重。

    伸手搭在了北椋肩上,北椋回头,她示意她退后。

    北椋会意,取下长剑,环抱在臂,站到谢礼青身侧。

    一时,数十名暗卫一齐袭来,李宴手持长枪,单举横过头顶:“县主不服,那可瞧好了!”

    彼时,长枪从头顶绕到身后,李宴反转三圈,一记长枪低扫而出,手中长枪而后脱手飞出,身形所动,单手复握枪身,又是一记北望尧山之势。

    两招功夫,一拥而上的侍从被枪法扫破,如同落水散花,各自弹开,飞出空中数米而后砸地,呼疼声齐作一团,顷刻间全军覆灭。

    李宴轻笑,单手再度举高长枪,在空中摇了三个花手,而后将长枪飞出,直立县主脚下。

    转手,她挑动左手掀动衣袍,英姿飒爽,转身,向四周作揖。

    “诸位,我李氏一脉素以枪法闻名,祖上承袭征虏大将军之志,以一枪扫遍漠北中原,而今李氏一脉没落十数年有余,今我李宴,孤胆挑破家门困局,我之枪法,自慰京中无人能及,十年难逢敌手。自今日起,我李宴,便是这京都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特下投名帖一封,诸侯贵公若许黄金万万两,我将拜于麾下,此帖永生为效,李宴在此,愿候诸公。”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高楼之上。

    这下,是连咸郡王都听燃了。

    特下了宴席,到栏边来看。

    好生威武的小娘子。

    坐地起价万万两。

    “天下风云皆我辈,一代英才复又生!此女子英姿勃发,前途无量,不知日后是要落入谁之名下,”咸郡王转过身来,“世子爷,你有何见解?”

    崔廷衍从座上起了身,金樽给他让出最佳视野,他两只眼都在冒星星。

    啊,李姑娘,好装啊。

    还可以这样吗。

    比世子爷还装。

    这是跟世子爷学的吗。

    以后他也试试。

    崔廷衍身量笔直,一声月牙色长袍触地,落月生辉,单手覆于身前,垂视地面。

    神色敛动。

    未答咸郡王这句话,只与身边暗卫吩咐,语气清淡:“今日之事无需宣大,去跟小侯爷提声招呼,动则生变,急去肃清。”

    暗卫领命去了。

    此时,楼下。

    小侯爷扒开人群,走近谢礼青身侧。

    近距离瞧着眼前这位李家娘子的风骨,可谓是相当敬叹。

    他默默观察许久,只怕县主还有行动。

    楼上的暗卫下来的快,小侯爷身边人忙来传话,小侯爷一听,抬眸望向自家高楼。

    眸中深色几许。

    立时有了分寸,越过谢礼青,直接走到李宴和县主中间。

    明熙县主挫败,若说方才还有理,现下,一众侍卫挑不过她一人,在她面前,如做蚂蚁飞天,她那般轻松,这把枪还敢径直立在她身前。

    贱民!

    贱胆横生!

    县主全身发颤,亏得身后张显峰扶住。

    他心里明白,只怕适才台上与她家侍卫交手,是她已然给了台阶下。

    “县主,今日局面不利,您可千万慎重。”张显峰低语。

    从不服输的明熙县主,绝对不会向庶民低头,她眼里有千刀翻涌之势,小侯爷这时款步走来。

    “县主,现下高下立判,我看,你就莫要再为难李家兄妹了,今日是本侯盛办的宴席,你看,你不如给本侯一个面子。”

    明熙县主冷哼一声,眼神依旧淬火。

    小侯爷不得不低声,搬出杀手锏:“县主,李娘子与那谢礼青关系匪浅,你是知道的,那谢礼青,她家母上可是太尉府崔家的人。”

    崔家。

    明熙县主霎时从漫天怒气中抽神。

    面上表情扭变,多是狠意。

    总算是歇了一口气,最后望一眼丝毫不惧她神色的李宴,狠狠捏起了拳头:“李娘子,我们的事,不算完!一帮没用的狗奴才,回府!”

    明熙县主败北离去,众人唏嘘。

    时下能让这位称霸汴京城的明熙县主吃亏的,据说除了那位时人莫敢言的崔家世子爷,还真的就是今日这李家娘子。

    今日后,这怕是传遍整个汴京城的一桩乐事。

    李家娘子气派,在场众人看见,谁敢不称服。

    便连小侯爷也是当众许下,赐予李家娘子黄金五百两的佳话。

    这段京中乐闻,霎时传遍了汴京城整个茶汤巷。

    一时间,李家娘子的名声大噪,那一手单柄扫退十数人的枪法,更是被行家连连大赞。

    李宴归府一日,家中拜帖便再也没断过,各类邀约,应接不暇。

    名声撒了出去,鱼饵撒得够广的,就等着钓大鱼才是。

    现下,府中喜气连连,梧桐阁里连就是一个在院中修花枝的小丫鬟,面上也都是得意之色。

    却不知,她家主子,此时正坐在书台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这成片如雪花似的邀贴,心里很是怅惘。

    头痛,不理解。

    这么多邀贴,一封接一封的,怎么偏偏没有卢家的邀贴呢。

第29章 打马纵街

    难道那个死老头没听说她闹出的这个大动静。

    她还特意提了征虏大将军名号。

    亦或是说,这个整日流连花巷的死老头,早已经忘记了昔日旧主?

    好啊,卢永道,当年老娘是怎样在一堆尸海中救出你的,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娘的是吧。

    怪道这李家的后嗣,也不见他有半点接济。

    她断断续续嘀咕卢家。

    北椋耳尖,听见,抽出卢鸣的邀帖:“姑娘你是在找这个?”

    李宴双手抱着脑袋,抿了抿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不是要他孙子的邀帖,我是要卢永道那个老不死的亲笔邀帖。”

    好。

    山不就我我就山。

    李宴站起了身。

    装死是吧,待我办完这些杂事,老娘亲自去会会你。

    “更衣,备马,去催催李屈,问他换个衣裳为何要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大姑娘上花轿都没他磨蹭,待我到了正门还不见他的身影,北椋你亲自去拿他。”

    北椋点头:“好嘞。”

    李宴换了一身红衣喜袍,身后厚礼备了有一个队伍那么长,就连她的大白马,身上还绑了个红花结。

    忒喜庆了些。

    李宴上了马,抽了那红结,丢到管事身上:“没得这样喜庆,他们戴家,不配。”

    今日的天气甚为晴朗,李宴在马上等了片刻,终于等到李屈来。

    他亦是穿了一身红,像极了一个新郎官。

    区别在于,胸膛上没戴大红花。

    “兄长,你可是叫我好等。”

    李屈身体还发虚,没修养好,今日装扮确为盛装,怪道要花那样久的功夫。

    小厮牵来了他的马,他看着门口这浩浩汤汤的抬礼队伍,有些慌:“大妹妹,不过是去戴家走一趟,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铺张得太夸张了些。”

    夸张?

    “兄长,这世间真正夸张的事,你还没见着过呢,这才哪里到哪里,上马来吧,莫要误了这出发的吉时,且让妹妹带着你,好生张扬一回。”

    此番去戴家,李宴非但铺张厚礼数担,还特意从醉香楼里请了喜乐队伍。

    一路扬马过街,一路敲敲打打。

    北椋跟在李宴身后。

    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原来她家这位,竟是这般极肆意又张扬的性子。

    她失笑。

    说好的隐忍克制,步步为营,谋划周善,谨小慎微。

    怎么与少主说得完全不一样。

    真正处过了才知道,少主也不是尽知天下事。

    估计也有不少,他都是道听途说吧。

    嗯,一定是这样。

    住在余安巷的李家兄妹,近日甚为有名气,马过长街,街边老百姓抬头去看,聚成一团,议论开来。

    “那是谁家娘子,一身红衣喜服,怎的这般明亮。”

    “她你都不知道啊,从余安巷里出来的束发小娘子,近几日她的画像,都在坊间传开了,那是李家的宴娘子啊。”

    “是她啊,果真如传闻所言,气度不凡,纵马街上,她们这是欲往何处。”

    街上的老百姓不知队伍去往何处。

    马上女子,一席鲜亮的红衣在身,端的丰神秀逸,所经之处,自是有无数路人驻目观看。

    “这是要去哪家提亲,看那只肥硕的大雁。”

    “迎亲的队伍前,怎么是个女娇娘。”

    众人都以为这浩大的队伍是去迎亲的,不想,李宴却无此意。

    到了戴家府邸,门房去回话,顷刻功夫,戴家长辈闻说是日前才在丹河宴上大出风头的李家兄妹来访,便是即刻出门来迎。

    看身后厚礼之架势,戴家叔伯喜笑连连,将人迎进了内院前厅,只言:“离两个孩子的良辰吉日总还要些时日,李府为何这般客气,厚礼以赠,莫不是要交替亲事吉日,李小娘子,你上坐。”

    戴家叔伯一改旧日嘴脸,李宴连坐都不欲坐。

    “戴叔伯,谁跟你说,我今日是来贺礼的,阁下莫不是忘了月前你们戴府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戴家长辈皆面面相觑。

    不是来示好的。

    戴家叔伯耐下性子:“大姑娘这话何意,既你家大公子已出大狱,又得平徽侯爵府的小侯爷赏识,大姑娘你骁勇俊才,此番轰动汴京城,便是那日所言,县主侍卫未向你家兄长磕头认错,我府也不欲追究,这桩婚事,自是喜结两姓之好,日程便是要提前,那日那纸退婚书原路退回,那也是好商量的嘛,大姑娘为何有恼怒之意。”

    恼怒之意,呵!

    李宴不欲与他嚼舌根:“叔伯好记性呢,那你且记住,我李宴此人,嫉恶如仇,最重家门风气,你辱我兄长无能为一过,登门折辱不念旧情为二过,这三过,是万般的不知好歹,金鳞已非池中物,我家兄长日后荣耀傍身,封祖庇荫,又岂是你这等小门小户可以与之攀附。不过是将你的话如数送回,既是你无情在先,那便怪我府绝义,我李宴今朝过府,是来退亲的!”

    退亲?!

    厅中的一众戴家宗老,皆吸了一口长气。

    主座上的戴老爷子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来指着她,全身发颤。

    “你们,你们李家欺人太甚,两家的联姻大事,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做主的,把李醉山给我叫来,叫他当面与我对峙!”

    李宴冷笑一声。

    “我们李家欺人太甚?老太爷,您莫不是忘了,你们戴家上门退亲之时,不就是挑中我父留职京外,家中女眷势微单薄,专挑了个这样好被拿捏的关键时日?怎的,现在想起我父了,昔日退婚之时,可曾顾忌两家情面,可有想过今日你府也有如今的困局?”

    一屋子人被李宴三两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话意已经说清,理亏是在他们戴家,戴氏宗族瞧清了李宴的诡辩善言,争执不成,便要打感情牌。

    戴家叔伯不似老太爷那般反应激烈,不欲与李宴交涉,问向李屈。

    “屈哥儿,你也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你与岚娘打小的交情,即便日前的事是我们戴家几个叔伯操之过急,那又关岚娘这个孩子什么事,她何其无辜,你真忍心,真狠得下心,退下这门亲,叫岚娘受尽闺房折辱,今日被退婚,日后她将如何自处,你这不是在要她的命嘛。”

    李屈霎时想到什么,神情波动,被这话触动。

    身形也随之松散了一二。

    岚娘。

    是啊,岚娘她自是极贤惠的……

第30章 好生张扬

    李宴见李屈当真愁色,面目还显纠结,顿时拧起了眉。

    “兄长,月前戴家退婚,那位岚娘子可有顾忌你的情面,家门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之关联环环密切,惶论这位岚娘子如何通达,终究还是他们戴家的人,家族决策,她岂能逃得了这干系。今日你若下不了这决定,明日,叫这满城嘲笑的,可就是你的兄妹,如何评定,你还需要我多言?”

    李屈猛得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妹面上的凌厉之色,瞬间醒神。

    是了。

    他曾几所受的屈辱何止这些,若没有丹河宴上的晓露锋芒,今日站在戴家宗族面前的人,又岂会是他。

    目光倏地坚定,他与戴家叔伯明言:“叔伯,我感念你的照拂,平生相知一场,今日退婚,并非有意上门取笑,只日后戴家若有难处,也尽可寻于小侄,小侄在此敬上,望戴家诸位叔伯,明断是非,还请见谅。”

    李宴真是没好气。

    大好的局面,活像是他的罪过,来退亲,他还能摆出这副假慈悲的嘴脸。

    戴家老太爷气得原地升天,拄着手中拐杖,往地上连捣了两下。

    “好啊,你们这帮破落户,欺负人欺负到我老太爷头上了,李屈啊李屈,我没想到你竟是这副德行,不过是在丹河宴上出了些小小的风头,就敢这般嚣张目下无人,太爷我活了多少岁,你才活多少岁,你这般奸诈、虚伪、刻薄的秉性,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日后要是能有什么成就,那除非是老天不开眼,世道沧桑正退数十年,罢罢罢,今日也不是你退婚,我们家岚娘便是日后烂在家中,去尼姑庵中做个活尼姑,那也比嫁给你强。”

    两句话说完,他又朝李宴望来。

    “行事没有决断,叫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们李家,呵,还真是生了好一双不得了的儿郎哟。”

    李屈嘴角本就不伶俐,被戴老太爷一连串的话愣是说得面色耻红,又气又急,接不上话。

    李宴冷眼旁观,笑了,笑不在眼底,语气霜寒:“太爷好生会说话,李府日后有什么成就,我家兄长有什么际遇,全凭您老一张嘴?您是九天下凡的活神仙,这么能断能测,怎么不摆张桌角,去西城大街上卖艺去。”

    “黄口孺子,休要胡言!”

    胡言?

    哼。

    “今日谁要与你家客气,一纸你们戴家的退婚书在此,诸位瞧好,”李宴当着一众人的面将那纸书撕得稀碎,撒到空中,“这一封,便是我府的退婚书,您诸位可记清了。婚是由我们李家退,人,是由我们李家拒。戴家叔伯那日言,我府最是缺些稀奇的膏药礼盒,今日你看我送上的厚礼多不多,恰是你府那日的六倍有余。退婚书在此,从今往后,你我二府再无干系,自今日起,我家兄长便是正经单身的好儿郎,戴府姑娘往后前程,婚假自许,与我府,便是再也无甚瓜葛。”

    李宴扔了那退婚书到太爷脚下,态度傲慢,转身,撇头低垂了眼发愣的李屈。

    “大事已办,兄长,回府吧。”

    李屈回神,面上有些戚色,转身要跟上李宴,脚步迈了两下,又转过身来,朝身前一众脸色青红的戴家叔伯深深鞠了个揖,而后快步跟上李宴,出了府。

    来时礼亲队伍大为阔张,回时,人丁散去,反显得冷冷清清。

    明明办完了件心头大事,可李屈这心里,就是不大畅意得起来。

    李宴纵马在他身侧,目光望向前方,面上模样清淡。

    “兄长愁眉不展,是觉着适才在戴家,我有何不妥,还是怪我在戴氏宗族面前,不念旧情,过于咄咄逼人?”

    李屈转过头来,言语着急:“大妹妹,我怎会是这个意思,今日来戴家,我也是早就知数的,怎敢怪你。”

    李宴一记冷眸从他面上高低滑过。

    收了视线,她不欲再说重话。

    “兄长,你既是早就知数,那便猜到,今日之事只会闹得双方断然不会和气,你心里怕是怪我过于张扬,那我倒是要说,我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倒是兄长你,已是既定的事实,心里下了主意,就莫要又当又立,又觉着愧对戴家娘子,又打马唱街愿意与我同往。

    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么轻巧的事,你的优柔寡断,那点子怜悯之心,最好是用在对的地方,往后与我共事,我可受不住你这般扭捏的性子。”

    李屈被她几句话说中了心事,当下无法反驳。

    垂下首来,面上晦色:“大妹妹教训的是,是我狭隘了。”

    李宴可不是为了教训他才说那么几句话,这人的性格非一朝一夕可改。

    当下,她收了声,便不再言语。

    李屈甩开了那些怅惘,追马跟上李宴,缓步在她身侧,说了点新鲜事。

    “大妹妹,我听你院中阿朱说,你最爱喝鱼汤,北城最旺盛的会客巷,那里新开了家知名的鲜鱼汤铺,今日是开业第三天,说来你可能不信,那家鱼铺的东家,据说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头开业这几日,那处品茗弦乐不断,不若今晚,我痛花些银钱,带你去这汴京最繁华的鱼汤铺小酌一番如何。”

    鱼汤铺。

    还是崔廷衍开的。

    阿朱那个大嘴巴子可真敢到处说。

    李宴撇嘴:“能有多繁华,左不过还是间食客店,给崔廷衍送这个闲钱,还不如叫小厨房开点荤。”

    “大妹妹,你如何敢直呼世子爷名讳,”李屈吓到,四处望了眼,压低声音,“是不一样的,那鱼汤铺进去,打底也要一百两银子,还只能待在底楼,我感念大妹妹祝我良多,今日这宴必是我请,不然,我也实在想不出,要如何回报大妹妹的恩情。”

    李宴勒住了马绳,转过头来:“多少,一百两银子?”

    还只能待在底楼?

    他明明可以抢钱,却硬要送我一碗鱼汤吃吃。

    皇商的钱就这样好挣?

    她正用眼神表示不满,前方长街车马侍从过路,朗声在喊。

    “世子爷座驾,避——让——”

    过去两个骑马的侍从,身后四匹白马架着一辆香雕玉砌的马车正缓缓驶来。

    左右老百姓纷纷避让开。

    就连李宴,也和李屈退马停于街上,为这位贵不可攀的世子爷让路。

    李宴正死死盯着那车架,不想,那车架忽就停了下来,正好停在离李宴十尺之远的正前方。

    她尚来不及疑惑,只见后方骑马的侍从绕马到世子爷车窗之下,附耳低语。

    未几,李宴便瞧见,那金丝缠绕的车窗被人从内挑开。

    世子爷一面骨瘦嶙峋,白皙修长的手指映衬着车窗的金丝红边,端的有些风韵。

    李宴的视线从那两根拨葱般的指尖上逡巡而去,瞧见车内显出一张皎如日星的俊颜。

    好生纸醉金迷。

    霎时看见这么张似画般的白净面庞,她都快忘了什么古早的仇恨,还停了一瞬的呼吸。

    李屈惊骇,莫不是方才说话被听见了。

    不能吧。

    说话有些打哆嗦:“大、大妹妹,我竟这般出名吗,世子爷车架长街,竟当众停车,掀开帘子只为探我一眼,我,我,现下身上无有纸笔,难以提字,你说我一会儿要送些什么给世子爷才好。”

    真以为堂堂世子爷也和街边孩童一样,稀罕他提个什么鸡爪子般的名字。

    翻他一个白眼:“你瞎了!世子爷那是在看你吗,你瞧不出来啊,他那直勾勾滴着水的阴沉眼神,分明是在找冤家。”

    “冤家?”

    北椋身后语音清凉:“大公子,世子爷是在看我们家姑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807/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 作者:富安所写的《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为转载作品,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介绍:
李宴,三十年前祁阳王府第一女战神,自献首级保一城百姓平安,一朝归来,投生在同名同姓的表侄女身上。
世人都说李家已经没落,家中小辈都是废物。
可后来……
李家大公子成了战功赫赫的征西大将军。
李家小妹执掌一方,荣升汴京女首富。
李家四姑娘嫁入永昌伯爵府,是时人称颂的当家女主母。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两,门槛几乎被当朝权贵大佬们踏破。
人们惊悚地发现,李宴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马场上,她逼迫第一佞臣伏诛:“国相大人,还嫌我手上你的把柄不够多,这九族的命你保是不保?”
宫宴上,她与当今圣上推杯换盏:“雍弟,你家这个太子枉为人君,换了吧。”
穷巷里,她压着京都最为高风亮节的魏家世子爷,将他扣在墙上不能动弹:“你祖父害了我父亲性命,爷债孙还,拿来吧你!”

为了解决阉党,李宴没少出谋划策。
在某位自恋成狂的世子爷眼中,他看见的却是:
粮草案事发,她奔袭千里来救我;
皇子谋逆,万箭齐发,她挡在我身前;
暗哨造反,她手刃叛徒,早早替我解决。
还说不喜欢我?
李宴:您,没事吧?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嫡长女她是真祖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