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屈得救
温嬷嬷慢慢替大娘子梳着发。
“大娘子心里明白怎样做合适,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看着大姐儿是个厉害的,你与其有功夫和她较这个劲,不如花些功夫在大哥儿身上,这几日,方姨娘可是把家底都掏给了您,她身上可没几个钱。”
柳如芸冷哼一声:“我巴不得李屈把牢底坐穿,谁想管他的事,一屁股烂摊子,就是花了钱,也起不到效用。”
“大娘子,不日主君就要回府,你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要是叫他听见,你一个当家的娘子,连这点主张气量都没有,主君哪里会高兴,就是那成姨娘,她没得门道,还张罗着呢,不就是为了这些面子功夫。”
提起成姨娘那个狐狸精,柳如芸气得心里抓痒:“我听说她病了,病着了,还想着这些门道,主君不在,她做给谁看,惯会使些手段,我还能输给了她,那大理寺的主簿夫人,她胞妹不是我家窕儿先前的女先生吗,如今嫁到了观察支使家,细想来,也只有这个路数可以走,嬷嬷,你备了礼,替我去跑一趟,且先问问风声。”
“这就对了,观察支使家虽说未必肯收这个礼,她家那个老太太又是出了名的清正刁钻,碍着二姑娘的情面,想来那刘家也不会太失礼数。”
人铁定是救不出来的,就等老爷回来,怕是也赶不上了,这人一旦下了大狱,还有几个活头。
想到这里,大娘子开心了不少:“去跟外头候着的死丫头说,我体谅她日日勤苦,打明起,不用来请安了。”
小丫鬟应下了:“是。”
翌日早。
大娘子召集了一大家子用早膳,颇有些得意。
使了个眼色给温嬷嬷。
温嬷嬷清了清嗓子:“今儿有桩喜事要告诉大家,大娘子花了通天的力气,走通了观察支使家的关系,刘家二夫人那边给了句准话,说啊,咱们家大公子,没事了,这两日就能放回来,方姨娘,这回,你可是要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喜从天降,方姨娘愣得没神,待反应过来,眼圈霎时红了。
“大娘子,这是真的吗?”
“刘家二夫人的原话,一句也假不了,这都是看在我们家二姑娘的面子上,还下了帖子,这几日她们家老太太要过寿辰,说是让大娘子领着家里几个姑娘都去呢。”温嬷嬷道。
成姨娘坐在一旁,初时见着大娘子这样显摆,鼻孔哼了好几声,现下听见这个话,人来了精神。
“刘家给我们家下帖子了?”
这可是桩奇事,文官家的府邸甚少给咱们这样的武官家下帖子,且这回下帖子的,还是观察支使刘家。
柳如芸摇着蒲扇,眉毛挺翘,春风得意:“要不说我家窕儿出息,方姨娘,你家屈哥儿,这回可是欠了我们家窕儿一个好大的恩情,她一个姑娘家,走这些关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暗地里,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
方姨娘喜不自泣,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大娘子,垫了多少银子,我慢慢还您,待屈哥儿出来,我定叫他去府上去谢二姑娘,大娘子,你的大恩大德,屈哥儿实在无以为报。”
李淑将自家小娘扶了起来,听到兄长要归家的消息,心上绷紧的弦总算是放下了,当下也是抹着巾帕擦眼泪。
李宴瞧着这满桌子的喜怒哀乐。
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峰。
才一个小动作,就被大娘子收在眼里,她冷眼望过来,语气不善:“刘家说了,你也去,家中姑娘,我自是一视同仁,叫你家丫鬟去账上领些份例钱,做身能出门的衣裳,瞧你那身穷酸样。”
今儿来陪同的是慧儿,若是阿朱在,她定要呛回去。
李宴迎着大娘子挑刺的视线望过去:“内宅的小宴,我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去玩吧,这几日我都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整日在家游手好闲,不干实事。管事都说了,你回来这些天,尽往家里招些不着调的散人,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你没娘教,可别带坏了家里几个小的,且去学些规矩吧。”
大娘子的话刺耳,成姨娘冷笑一声,嗓音比她还尖锐:“大姑娘游手好闲,那也比你家朝哥儿强,老爷留下的亏债,她可是都替大库房还清了,你要这么有本事,怎么这些年,不见拨点嫁妆出来,替老爷还债?”
库房的债都还清了?
柳如芸不敢置信,抹过脸来看向身旁的温嬷嬷。
温嬷嬷也诧异得很。
大娘子的脸色可谓五味杂陈,信不信是一回事,语气显见的缓了半分:“不想我家大姑娘还有这本事呢,这整日在外闲逛,是比我家朝哥儿灵活得多,既是这样,刘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备份礼吧,你能干,必是能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厚礼。”
李宴等了一早上,饭吃不上一口,尽听一屋子人叽叽喳喳,饿都快饿死,失笑得很。
应下:“大娘子说的,照办就是。”
她看着像好说话,成姨娘掩着扇子,狠狠嗤笑了一声。
大娘子还是这般没脑子,敢占活阎罗的便宜,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早膳过后。
柳如芸自知和那管事处不好,这李宴在家中两个月做了什么事,与哪些人有什么来往,一概不知。
奇怪的是:“你说那死丫头哪来的钱,成姨娘说的话有假没假,还有这刘家为何指着名说叫那死丫头去赴会,你也知道,这些文官家眷,可是一向瞧不起我们家的,莫非?”
温嬷嬷问:“姑娘想到了什么?”
“莫非那丫头和刘家的人有些苟且,是了,刘家那小儿子,和那丫头一般大,听说中风躺在床上半年,”越想越对,柳如芸一拍手,“刘家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病鬼配个老剩女,可不就是绝配嘛,她是该嫁出去,这桩婚事,我看成!”
柳如芸为了让李宴去赴约,一日派人来梧桐阁三回。
李宴在屋中作画,就听见院外阿朱说,这事她替她家姑娘应下了。
进了门,便咋呼开:“姑娘,刘家下的帖子,我们非去不可,礼是我们房中备的,不能只让大娘子占便宜,你没听那房妈妈说吗,她说姑娘你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可是要嫁不出去了,我真是想扯块抹布,一并撕烂她的嘴。”
李宴作画细致,北椋看得入眼。
“如此精细的汴京路引图,主儿是怎么记住的?”
打的仗多了,最会记的便是路引图,什么崎岖的山峰峻岭,看一眼,决计忘不掉。
李宴搁下笔,被阿朱絮叨的头痛,想起她还有个箱子。
从祁连山带回来的箱子。
叫慧儿扫扫开了来。
慧儿抱了一把剑和一张画来。
剑是破虚剑,李宴开了剑试了下手风,用得趁手,是她常用的配剑。
丢到了北椋手上:“往后京中行走,用这把剑。”
至于另外一幅画。
画将将打开,便听见北椋一声惊呼:“江南海晏河清图!”
看来她认得这画。
其实就是幅江南一带的山岭密图。
表侄女统共就这么两件值钱的东西,还随身带着。
李宴把画收了起来,瞧见北椋面上的惊诧还未消散,轻笑了声,连着裱画,一同放入她手中。
“这个也给你了,付你那三百两黄金的钱。”
北椋握着画,手在微颤,只望着她,眼里情绪复杂交聚,却半天没说出话。
李宴就爱看她这幅慎重又珍惜的样子,往后啊,还有得她惊呢。
这可不是她吹。
管事被她打发去庄上办事去了,前厅有什么事,留个小厮来传话。
小厮慌里慌张的,顾不上屋里主仆闲话。
进来传话:“大小姐,二十六行会的总把头卢衙内来我府上要债来了!外头来了好些人,把府上几个门全堵上了!”
李宴拧眉。
卢衙内?
这是谁?
第17章 大娘子腰伤
府上有外男来前厅的消息,立时就传到了柳如芸那头。
先前正是吃了撬不开那管事一双嘴的亏,这回是特意让门房老嬷嬷留意着,只盯着梧桐阁的动静,一有消息就去禀报。
这下可让她逮住了。
大娘子从塌上爬起来,午觉都不稀得睡,急匆匆就往前厅赶:“我倒要看看,她是和什么人来往,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私、明会外男,琢磨些赚钱的营生,像个寻常男子出入前厅,她哪里来的胆子。”
温嬷嬷跟在身后,急死了,使劲地劝:“姑娘,姑娘!你慢些!”
大娘子一刻也慢不了,越走越快,脚底生烟。
“姑娘,大姑娘就是与哪些人来往,合该轮不着你管,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唉!”
温嬷嬷没得那个好体力,被小丫鬟搀着,喘气喘个不停。
自家姑娘以前在家中做姑娘时,脚力就好,现下这脚力好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去,你快去,跟上大娘子。”温嬷嬷指着小丫鬟去追。
屋里两个丫鬟没一个追得上大娘子。
在亭上看着小画本,描画的李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书童:“我怎么瞅着,那里有个如同风一般飞过的,像是我母亲。”
书童将书从脸上取下来,擦了把哈喇子:“二公子胡说什么,大娘子贤惠端庄,做当家主母的,出门都得三两个婢女跟着……哎,那在跑的,是不是大娘子房中的小翠。”
李朝摇摇头,闹不明白:“大中午的,不去午休,在院里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宴去前厅亲见了卢衙内。
小厮说,那上门讨债的衙内可是京中恶少,很有些来头,可比上回来的那拨厉害得多。
说是府上欠了一笔买宅院相借的银子,而今到了期限,已经迟了七八日,是如何打算。
家中的账本李宴亲自过目过,旧债全都还清,突然冒出来这一笔。
要么是那衙内讹人,要么,是管事做了假账。
后者可能性怕是大些。
李宴从屏风里走出来,瞅见前厅已经站了七八个壮汉,各个身形彪悍。
那为首着圆领袍衫的男子,正躺在主座上单翘着腿,身边人给他剥橘子。
卢鸣吃着橘子,横眼一看,看见屏风里走出来个俊俏小娘子,惊得手中橘子都掉了,忙站了起来。
“小娘子,是你!”
陈六在卢鸣身后撑着扇子,目光盯着李宴,眼神不善。
李宴过目不忘,也认得他:“阁下如何称呼?”
陈六冷哼:“这是我们卢衙内,可不是巧了,旧债新债,一并还了,这是你家大公子签下的借据,如今逾了七八日,不见人来,按照这借据上的约定,我们可是要来拿人的,李屈人呢,他上哪去了,你叫他出来说话!”
李宴接过那借据。
卢鸣推了陈六一把:“去,剥橘子去,别在我跟前叽叽喳喳,炸得耳朵疼。”
李宴将借据看完。
一座置办在西巷的宅子,如何就要二十两银子,如今逾期左不过七日,按照赔付,竟要赔三百两银子。
这年头,借贷人的钱,这样好挣吗。
李宴气息不匀,卢鸣却变了副嘴脸,笑呵呵的:“娘子什么身份,怎是你出来说话,你和那李屈,是什么关系啊。”
李宴瞧着这人竟还有两副面孔,现下对她怪是和气的,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是家中大姑娘,李屈是我兄长。”
“哦,是李府的大千金,在下卢鸣,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还记得小可吗,那日北城街上,亏得姑娘相救,自回去后,小可对姑娘是左思右想,昼夜难寐——”
“咳!”陈六咳了老大一声。
卢鸣一嘀咕,怕是用错了词:“我是说,小可惦记着姑娘的救命之恩,一直想着机会报答,这借据你莫要看了,还钱的事我们不急,不如我们移步去醉香楼,我在那里备下酒宴,请恩人同往,我们把酒言欢,鸾凤颠倒——”
“咳!”
“咳咳咳,咳什么咳,咯痰了你就出去吐!”卢鸣为数不多的耐心都快被陈六磨尽。
李宴垂眼看着面前这个小衙内,将借据叠好收了起来:“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牢不住衙内惦怀,既是欠债,这三百两今日我替兄长还了便是,稍等,这就让小厮去取碎银。”
银子取来,钱也还了。
陈六看着她如今能痛痛快快拿钱,气得心痛肺也痛,可看他家衙内,盯着人家姑娘,都快流口水了。
卢鸣不傻,瞧这姑娘魄力,又练就的一手好马术,必不是一般人,收了钱有心提点:“大姑娘,钱我们自是要收下的,欠姑娘一顿饭姑娘随时来取,不过,大姑娘这样聪慧,可要当心些,你家兄长不光是买宅子,他如今什么身份,只怕日后别连累了本家,汴京律法,官员狎妓,徒二年、杖八十,那都是有明法的。”
李宴抱礼:“多谢衙内敬告,某当好生处理。”
送走了卢衙内一行人,李宴回梧桐阁,仔细看着那面借据。
借据上的府宅地址写得一清二楚。
四进制的院子,很能住些人。
李宴眉心紧蹙,慧儿来传话:“姑娘,大娘子出事了,说是走路太急,跌进了泥潭里,扭伤了腰,几个院的都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她。”
大娘子走个路还能把腰扭了,李宴到鼎萝堂时,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李淑母女俩现下把大娘子看得紧,必是第一个来的。
至于成姨娘为什么会来,她掩着面扇和身边妈妈偷笑,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这个热闹不能没有她。
耳力太好,隔着院子,李宴在屋外都听得见屋里大娘子是如何惨叫,一边叫一边骂。
“天杀的,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她就是克我,我这才回来几日,她就克得我下不来床,哎哟,哎哟喂,你倒是轻些啊!”
温嬷嬷轻着推拿,又抹了一回药膏:“我就说姑娘你别走得太急,你现在也不比从前在家中做姑娘,好在今日主君不在府中,他最是见不得你举止轻浮,官家小姐的,怎么比那成姨娘还泼辣。”
“你个老货,你也骂我,我这不是急吗,你说那死丫头她到底见了谁,是刘家的人不是。”
“姑娘快别操这个闲心了,大姑娘是不是要与刘家的人好,后日去了刘府上就见了分晓,有些事,它是瞒不住的,一会儿大姑娘来,你说话注意些。”
“知道了,知道了,哎哟,你轻些!”
一时,一行人进了屋。
柳如芸是真闪了腰,成姨娘亲眼见着,心里可算是满意了。
“大娘子,你这腰伤成这样,后日刘府的赴宴,还去得成吗?”
第18章 惊艳出场
柳如芸咬着牙。
“我去不成,这一家子也别想去。”
这话说得成姨娘没得接,她摇了摇扇子,撇了撇嘴。
方姨娘倒是极关心大娘子的伤势,还专门送上了护腰的护垫,话里话外都是和气。
柳如芸瞅着那处端着张脸,打进门就没句话的李宴,气不打一处来。
“后日刘家的贺礼,准备妥当了吗,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近来说话。”
李宴盯着她那腰看了眼,目光又看向屋里两个姨娘。
成姨娘如今怕她,避开了她的眼神。
方姨娘唯唯诺诺,从不敢正眼瞧人,也垂下了眼睑。
李宴在圈椅上坐下,抖了抖衣袍:“妥当了,刘家老太太早年在西厢里教过书,饱读诗书,门生遍布,寻常物件上不了台面,唯有四大方的一管砚台,能合她的心意。”
柳如芸撑着手臂扬起身:“砚台?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能在西巷买座宅子。”
说着话,李宴打眼瞧着方姨娘神色,见她除了惊诧外,也没别的慌张神色。
柳如芸惊呼:“那不得过百的银子,你哪来的这些钱?”
李宴收了视线,不答她这个话,只让温嬷嬷把柳如芸用的药酒拿来瞅了瞅。
“晚些我送些专治扭伤的黑药来,寻常扭伤,用一剂,明日就能下地,大娘子好生修养,若无事,我也就先回梧桐阁了。”
李宴走了,满屋子的人也都散去。
大娘子愣愣的,就不明白了:“嘿,你说她往那一坐,满屋都没了声,比我的话还管用,还有你,听她的话,拿什么药,不知道我这是被她气的。”
温嬷嬷坐下来替大娘子扬扇子:“你就让老奴多句嘴吧,今你也瞧见了,这大姑娘气度不凡,不像是好拿捏的,往后你少招惹她些。”
“我怕她?哼!”
虽这么说,心里想起那丫头适才禀神的样子,面上教以往沉了些,她竟然连句刺耳的话都不敢再讲。
真是中了邪。
李宴在院子外叫住了方姨娘。
方姨娘按住女儿李淑的手,有些受吓。
方姨娘竟如此怕她,李宴敛了神色,问:“姨娘莫要惊慌,我只问两句话。”
“大姑娘请问。”
“兄长在京中一向与哪些人往来,平日可有什么不良嗜好?”
这个话,方姨娘自然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大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我家屈哥儿向来规规矩矩的,不同一些无赖往来。”
身旁的李淑看着李宴的神色,按住她小娘的手,想了想,道:“大姐姐,大哥哥平日里只钻研枪法,确是不与人来往,但我听他说过,他想着能进军器司,曾给少监吴大人送过礼。”
军器司。
“好,你们回吧。”
回陶花轩的路上,方姨娘气得拧她女儿:“你把你哥哥的事同她说什么。”
李淑挪开了方姨娘的手:“姨娘很是糊涂,你真以为大娘子能帮到哥哥,她要帮,怎么早不去做说客。”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娘子她不见得有这些热心肠,大姐姐她也瞧不出良善几何,姨娘,你就多长个心眼吧,这府里的局势,是真要变天了。”
“你这死丫头,主意怎的这样多。”
两日后。
今天是刘府老太太过寿,柳如芸领着家中两个姑娘去了,看着时辰,也不知道说稍后就来的李宴到底什么时候来。
李宴今日出门被阿朱那丫鬟拉到梳妆台上,知道她要做束发打扮,却很是精细地给她头发上绑了些麻花髻而后束上发,瞧着是精致了不少。
“姑娘,你今日出门,定要打扮得盛装些,绝不能输给那些姑娘小姐。”
阿朱还为她亲挑了件浅墨色开衫,腰间别上了块齐田玉,并两个香囊。
在军中打仗数十年,不知道精细是什么,连阿朱都吐槽她:“姑娘就是不爱这些,你比那北椋活得还粗糙。”
李宴想着这句话,到出门还在笑。
一时柳如芸那头送上了贺礼,刘家二夫人往她身后瞅了瞅:“你家大姑娘呢,不是说她也来吗?”
柳如芸有些愣,怎么还问起那个死丫头了。
“哦,她晚些来,在路上呢。”
刘二夫人这才露出笑颜,请柳如芸到上面席位上坐。
柳如芸自知李府一向是不受京中文官家眷待见,莫说下帖子,今日还拉着她说了这些好话,她怎么能不惊不喜。
这二夫人教过她家窕儿,现下这样客气,莫不是她家窕儿得了哪家太太的眼。
这样想着,她坐下了。
李淑李矜两个小姑娘是头一回到这样的宴会上赴宴,官宦家中,就是不一般,今日的席面,院里特请了南府班子来唱戏,还有前头的曲水流觞,哪样不新鲜。
四姑娘李矜闲不住,手摸来摸去:“三姐姐,这刘府好气派啊。”
李淑也吃惊,却不像李矜那样失了分寸:“是气派,这都是沾了二姐姐的光。”
说起李窕,李矜好奇心重:“哎,你说咱们那位二姐姐,是不是日日都有这样的宴会应酬,我听说她的闺中密友,可都是中大夫家的小姐。”
李淑也听说了:“二姐姐跟咱们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光是出门的婢使都有七八个。”
“唉,同是一个爹生的,这差别怎么这样大啊。”
李淑垂下眼:“自然不一样,二姐姐毕竟是大娘子的嫡生女。”
“三姐姐,你这话我就最不爱听,庶女怎么了,你看大姐姐,她整日那打扮,我们再不济,也比她强些吧。”
李淑不说话了。
刘家老太太做寿,府中宾客往来众多,李宴在府门停了马,看着这一应的马车,想着今日这府上怕是极热闹。
北椋也道:“刘家官衔不高,贺寿的人不少,可见这老太太生平结了多少善缘。”
李宴最是服气北椋一张嘴:“这你又知道了。”
北椋半点不谦虚:“跟着主儿你混,怎么着也成了个包打听。”
李宴笑着进了府。
迎她入府的小厮看见她这个打扮,瞧怔了眼,又听说她是李家大姑娘,忙将她从廊上迎进了正院。
府上男宾女客在府中两侧,卢鸣与刘家老太爷有些往来,今日来贺寿,还想着看小姑娘,毛都没看见。
宴会无聊的很,他都快打瞌睡。
陈六吃着瓜果,吐字不清:“衙、衙内,是李府那冤家!”
卢鸣侧卧着,睁开眼,这一看,魂都没了。
从廊上走过去的那是谁。
一身墨袍加身,意气风发,身后跟了个别剑的白衣女侍卫,这是什么出行,像幅画似的的。
他定眼瞧着,院中宾客多数也都被吸引了眼球。
京中女子这样洒脱的少之又少,何况那了不得的气度,一时,众人纷纷还议论了开,直到见那束发女子被请进了内宅。
柳如芸在曲水流觞的宴席上吃着菜,忽听见身边声音多了起来,众人仿似瞧见了什么,在议论。
她转过身去看,右手边李矜惊得站起了身:“是大姐姐!”
第19章 京中双杰
李宴稍稍拾掇下,气质已异于常人,不说这通天的气度,光是那俊秀的面相,都要让人忍不住多探几眼。
众人议论之际,李宴已经坐到了柳如芸身边。
两位小姑娘起身唤她一声大姐姐。
柳如芸见她刚来就出这个风头,没好气:“叫你好好打扮,你这什么穿戴,不阴不阳,像个流氓地痞。你要知道,你今日是沾了我家窕儿的光,若是叫这宴上的夫人看了笑话,回去别怪我拿家规惩戒你。”
李宴被柳如芸当头骂了一顿,觉得脑袋疼,还没回她几句,又听见她道。
“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坐着,别到处走动,你不要脸,家里几个小的还要脸,你坐那处去,离我远些。”
席面上位置倒是够,李宴放下筷子,一口菜都还没吃,不欲挪动,忽听见前头一阵响动。
报礼的人高喊,说是通政使司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差人送贺礼来了。
柳如芸扬着脖子去看。
魏家二小姐,那不就是她的窕儿,刘家二夫人给魏家两位姑娘做过东窗的教书先生,现下派人来送礼,再说得过去。
听说是魏家派人送来的礼,一时间,席上的夫人们都起了身,怎么着也要一睹通政使司家的贺礼是何等贵重。
柳如芸领着两个姑娘去了,李宴拉着北椋坐下:“这像是江南名食,家中糙食吃惯了,你也来尝尝这个。”
北椋坐下夹了一筷子,登时就吐了出来。
“狗都不吃的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吃得大快朵颐的李宴,抬头,囧。
“哎呀呀,这是日安先生的笔墨,漠北乘荒图啊!”
“这是我们家大姑娘很是费了功夫,特意从名家手里寻来的真迹,日安先生最擅江河落日图,这样的真迹世间都没几幅了,知晓老太太是从北方来的,这画送于老太太,盼老太太于这画上所意,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老太太喜笑连连,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众人也都被这幅长六尺宽四尺的山河秀丽图惊撼,围在一处各自点评。
可谓是今日寿诞上最为壮阔的厚礼。
柳如芸这回可真是沾了魏家二姑娘的光,笑得嘴都合不拢。
此时,宴席这处。
李宴一口酒险些呛了嗓子,日安先生的真迹。
那不是她旧时游历做的假名吗。
还有那画。
她横眼这么一看。
嘿。
不看不知道,一看,假的。
这可不是她笔迹。
“真有人收集日安的笔墨啊,还拿来当贺礼。”
她随口嘟囔一句,不想身边北椋盯着那画,眼睛一眨不眨:“我怎么看着那画,像是主儿你画的。”
李宴这下是真被酒呛了嗓子。
北椋回她上句话:“日安先生一手山河图为人称道,我家少主就曾花一千两黄金购过先生真迹,确是有不少名家收藏先生笔墨。”
“多少?!”
一千两、还是黄金?!
李宴顿时觉得这满宴席的菜一点也不香了。
一时,柳如芸被众人夸赞着,欢欢喜喜地,重回了宴席上坐下。
看见李宴只顾着吃,像个饿死鬼一样,连身都不起。
一脸嫌弃:“瞧见了没,我家窕儿多有面子,连这老太太见了都说好,宴席上谁不夸赞,你也向她学学,少吃些吧,看你那规矩。”
一旁的李矜觉着长姐身边这个白衣女侍卫像极了画本里的人物,对大姐姐总算产生点好奇,就这个老巫婆话多,忍不住刺了大娘子一句:“母亲,你是不是听岔了,那画分明是魏府大姑娘送的,众人夸的,可都是那位大姑娘,几时见夸过二姐姐了。”
柳如芸甩了记帕子,气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李矜冷哼了一声,撇过了身。
李宴也不知道大娘子整日哪里来的精神气,不刺她两句,她不舒服似的,照旧吃着席上的小食,又听见前头报礼的唱。
“大理寺寺正谢大人献东珠两颗!”
大理寺寺正大人随着刘家几个小辈一并来了后厢献礼贺寿,这下可就不是小小的热闹那么简单了。
李宴瞧见身边两个小姑娘都揪紧了帕子,抬着头往那处看,神色紧张得很。
放眼望去,席上一众姑娘都是这副欣喜模样。
还听见李矜惊呼:“是京中双杰之一的谢大人!”
京中双杰?
谢礼青是有些颜色,他如今小小年纪,官位与刘家大老爷不相上下,怪道刘老太太和一众刘家夫人都在他面前附小作揖。
谢礼青贺完了礼,目光往席面下头望去,与刘家二夫人道。
“你们贺你们的,我去下头见个熟客,不用作陪我。”
刘二夫人对这位夫君的顶头上司必然是言听计从。
她就亲眼瞧见这位少年英才的谢大人大阔步走到了李府一众人身侧。
谢礼青走近,李宴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呼吸紧蹙,手中帕子都快捏碎了。
李宴瞧着好笑,却见谢礼青弯下腰,朝李宴笑得和沐:“小李姑娘,前方院里有小武斗助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啊。”
李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去,这种场合怎能没有我,谢郎君请。”
一时,李宴随谢礼青去了,满座哗然,两个姑娘看傻了,李矜也顾不得女孩家的矜持,嘴巴张得有一个鸡蛋那么大。
“大姐姐竟然认得谢大人!”
李淑脸色泛着红,外男这样不避讳,都快走到她跟前,大姐姐说跟她去就去了,她搅着手中帕子,迟迟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
大娘子却不一样,她全身都是软的。
眼睛圆溜溜的干瞪着。
谢小郎君,大理寺的寺正大人,刘二夫人那样的客气相待,专门下的帖子……
原来不是那瘫了的刘家郎君,是谢大人!
野丫头竟然攀上了谢家的高枝!
谢礼青领着李宴去看武斗,从后花园出去,挑开挡着枝头戳出来的桃花枝,敲打着手中合起来的扇子,左右看了看,现下无人,他转过身。
才不再矜持。
“李大姑娘,你家女药师开的药,我吃的很管用,这些日子显见的身体畅快了许多,就是……”
说着话,他面色微微带红,看向李宴身边的北椋。
北椋冷冷看着他。
谢礼青知道她一身本事,避开了她的视线,欲言又止。
李宴笑:“谢大人无需顾忌,我自小游历四方,不比寻常女子,见过的东西多,听过的事迹广,大人且说无妨。”
那他可就说了:“自从吃了那药后,每日夜里我都肝火盛望,时常到了下半夜,便燥得睡不着觉,这几日更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是想着能变得正常些,可日日这样的话,我家母上大人,真要以为我……已经在帮我挑着世家姑娘,说是要给我娶亲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谢礼青面上火辣辣的红。
第20章 汴京第一商
饶是经事无数,李宴也是被眼前这个一方端正的小青年说笑了。
她笑得和善:“无事大人,这都是正常的,只待这几副药先下去,过了这些时日,北椋自会为你再调几副温补的药,索性就是这几日的事,切莫惊慌。”
“是吗,过了这几日就能好?”
李宴用手掩着嘴唇,压下笑:“大人身体状况,若要长期调理,那必然是不能急的,这几日虽然急症,也不是没有法子调整,大人房中可有丫鬟伺候?”
“咳,”谢礼青渐渐回过味来,他正在议事的,毕竟是个姑娘,“李大姑娘,这事就先这么着,过几日我再来寻你家药师,我与你说说前院的事,我知道你爱看这些武斗,是因着听见月前你和王家兄弟有些过节,月底丹河宴,那王家兄弟也在席间,你是如何打算的?”
谢礼青不会无故与她说这个事。
“大人是与那王家兄弟也有过节?”
“有是有些,平徽侯爵府家的小侯爷,他最是喜欢这些花哨的功夫……可我瞧着,那对兄弟远不及你家女侍卫,不如那日?”
不想谢礼青三两句话倒是说到她心事上了,李宴正在思忖。
身后忽然平地炸起一声雷。
“好啊,可让我逮住了!孤男寡女,您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耳熟的声音,李宴转过身来,瞧见桃花枝那面墙上趴着一个人,是那日上门讨债的卢衙内。
卢衙内可要气死了,这怎么能忍,他偷摸摸钻进内宅,就是想找他心里那朵小野花,野花瞧见了,却发现,她正在与他那个死对头私相授受。
两人举止亲昵,凭什么啊。
那个死缺货,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大美人莞尔一笑,越想越气,索性从陈六身上跳了下来,闯进了园子里。
“李姑娘,你休要被他蒙骗,你知不知道这货有多不顶用,空有一副皮囊,醉香楼里的张渺渺送到她跟前,他都没法下手。你可千万听我的,要多长一个心眼啊,你仔细看看,他那个虚了吧唧的样,这可都是早死的征兆!”
谢礼青被他几句话狠狠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话阴森:“卢鸣,今日你还偏来找我不痛快,前几日吃的苦头是不是还不够?”
想他横贯汴京城的堂堂卢家大少爷,几时怕过人,一把剑登时从陈六腰间拔了出来:“你还敢说,使个卖身葬父的小丫鬟这种阴招来害我,我今天就跟你把账算了,给我死去吧你!”
他来真的。
谢礼青为了能跟李宴多说几句话,特意打发了小厮,卢鸣拔剑来,他吓得原地转圈,躲在李宴身后,双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实在是被那明晃晃的剑吓得头晕眼晕。
卢鸣提了把剑在李宴身前左转右转,两人一人一句,互骂开来,她身后,谢礼青呼吸急促:“卢鸣,你不要仗着你家祖父是汴京第一富商,就敢这般肆无忌惮,没了你老祖父,你算个屁啊你!”
汴京第一富商?
卢家。
他姓卢。
李宴霎时想到什么。
“怎么着,老子就是这汴京最阔最有钱的大少,我今天说砍你就砍你,你能耐我何?”
那剑瞬间就要砍过来,被李宴单手接住,食指与中指夹住剑尾,只用了半分力,便压得卢鸣不能动弹。
卢鸣被压制住,眼里有不小的惊诧。
李宴一个眸光望过去,单指压着剑锋,微微使力,便将卢鸣带到了身前,逼得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那剑还压在她指腹间,身后,谢礼青两只手一左一右,拽紧了她的衣领。
李宴嘴角轻扬,垂下眼去,眸底小有深意:“你家老祖父,是卢永道?”
前院的小武斗自然是没看成,李宴临时改了道,她要去拜会拜会这位称道京中的第一富商。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家子孙,可是连堂堂谢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卢鸣乐得将李宴领进府中,看见谢礼青吃瘪,当着他的面将大美人带走,这事能够他乐上一个月。
“李大姑娘,你真要见我家大爹爹啊,他寻常不见客的,”这话他说得委婉了些,他家这个老头,年纪大了,脾气也怪,若是不如意,就是伯爵府来人,也不见的,“不过,我已经叫小厮去传话了,你安心等候,我给你点杯茶吃吃呀。”
卢府确是富贵人家。
汴京第一商,便是连点茶的茶具都是金盏金汤匙。
初时进府,门口连跨两座假山流水,何等牌面。
卢鸣真给她点起了茶,手艺精湛,李宴仔细瞧着,觉着他这手艺,和她身边的北椋也不相上下了。
卢家的小孙子。
卢永道的后嗣。
她竟然没想到。
昔年那个在帐中为他庖衣做羹汤的内帐伙夫,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如今响当当坐拥四方的汴京首富,看来当年他在帐中说的话,还真不是吹嘘。
一时,卢鸣真给她端来了一杯茶,茶沫清透白皙,花纹半点不浮色,李宴浅尝一口,夸赞:“卢衙内这手艺都能在京中开茶坊了。”
卢鸣半点不谦虚:“已经开了,淮南街上,光茶坊我就开了四家,京中达官贵族要去喝茶,那都是去我的茶坊,谁的生意要想做过我,那也要问问我乐不乐意,大姑娘,这茶味道如何?”
李宴喝不出茶的苦涩香淡程度,她问:“我手里这盏,也是茶坊里在售的吗?”
“这是新品,你可是第一位吃我这盏茶的新客,我给它取名,江棠一线,你瞧瞧这盏茶上的海棠花,多精细。”
李宴喝着茶,再次点头。
半晌,前去后院传话的小厮回来,神色困窘:“少爷,老太爷说了,他不见客,便是你的朋友,他也不见。”
搬出他的名号都不好使了?
卢鸣已经预料到这结果,佯问:“你没跟老太爷说,今日上门来访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小厮答:“说了,照公子你的话,都说了,可太爷说,他不待见什么小娘子,他如今,只喜欢少妇……”
第21章 李屈回府
“住嘴,胡说什么呢,去去去。”
小厮撇嘴:“哪里胡说了。”
卢鸣觉着尴尬,李宴却听笑了。
她这一笑,眉目都挂上了一缕春色,美的不可方物。
卢鸣直接看呆了眼。
好个清新脱俗的小娘子,美的东西,怎么看都新鲜,可把衙内他的心撩拨的。
李宴笑得遏不住,看来这卢永道如今还真是富贵着呢,再也不是那般好见面。
既如此,她怕是要使些手段才行。
“看来今日,是我唐突了,老先生不便,那某改日再来拜访。”
“这就走了啊?”卢鸣还怪舍不得的,“不再吃盏茶吗?”
“不了,谢衙内款待,家中还有些急事,这就回了。”
“那让小厮送你出门。”
李宴被小厮请出了前厅,卢鸣坐在座上继续吃着茶,陈六一脸不理解:“衙内,您什么身份,何至于对一个小娘子这般客气,还引荐她见咱们大老爷,她哪里来的面子。”
卢鸣品着手里这杯茶:“经商数年,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本事却是门清,我断定此人非池中之物,你瞧她那气度,行事做派,似这般敞亮的,满汴京望去,怕也只有永康郡主一人。”
陈六翻鼻孔:“爷,您就吹吧,我看你就是觉得那娘子美貌,被她迷着了,不说你,那谢大人不也是?”
提起谢礼青,卢鸣就来劲了:“是啊,连谢礼青都对她客气三分,这人,我是结下了!”
从卢府离去后,李宴又去淮南街转了一圈,所见茶坊酒楼丝缎坊,果真都有卢家的标号。
李宴骑马逛着街,言笑晏晏,北椋好奇:“姑娘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李宴看着满城都,卢永道为她打下的江山。
“我笑,日后我们吃穿必是不愁了,打马回府,驾!”
再回到李府,已是晚间,李宴打廊上望过去,瞧着各院都挂起了红灯笼,府里似是热闹了些,连管事也不见得出门来迎她,回了梧桐阁,才知,原来是李屈出狱,回府了。
初回府,阵仗不小,各院还结起彩去起了晦气。
阿朱不高兴:“姑娘,大公子回府,您出了多少力气,现在大公子只去大娘子那处谢她,都不知道您在背地里是着补了多少银钱,走了多少关系。”
李宴卸下妆发:“李屈现下能下地行走了?”
“好着呢,人是下午回来的,我瞧着像没吃什么苦头,精神气足得很。”
看来这伤好得挺快,多半是谢礼青照佛的原因。
片刻功夫,李宴用着晚膳,慧儿来回话:“姑娘,大公子那边来话说,明日晨时,各院都去大厅一道用早膳,姑娘您也要去。”
阿朱为李宴添粥汤:“姑娘你看见没,大公子一贯这样,这个家里,只有大娘子能说他两句,才刚回来,他就想着给咱们立下马威。”
李宴还真是不知道阿朱这样聪慧,她是没瞧出这层意思,问北椋。
北椋吃饭斯文,慢慢答:“我瞧着,李屈的确用意不善。”
翌日早。
李宴往大厅用早膳,必是要经过家中祠堂,晨时霜重,雾气还未散去,李宴领着一行人路上走着,忽听见前头有什么争执的声音。
“二公子,你在这处等着吧,我们家大公子且还要些时候呢。”
“你这是什么道理啊,大哥哥喊我来祭奠家祠,你不让我进,你既不要我进,那你且先进去传句话啊。”李朝委屈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间显得可怜巴巴。
小厮说话盛气凌人:“大公子祭拜祖宗,不容打扰,二公子还是再等等吧。”
李宴站在廊上,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垂首问:“那小厮是谁?怎得没在府里见过?”
阿朱答:“是大公子身边的茗仙,平常得了大公子的势,最嚣张了。姑娘你忘了,他不是叫管事派出去探大公子的消息去了吗,大公子没回来前,他一直在外头。”
李屈还真是好派头,家中长子出狱归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宴敛了神色,喊:“朝弟,你过来。”
李朝听见声音,在廊上看见人,喜:“阿姐。”
和那小厮一并走了来。
李宴声线冷淡:“这是出了什么事?”
李朝埋着头,他似是被人欺负惯了:“大哥哥叫我在外间等他,我怕误了时辰,一会儿耽误了用膳,母亲恐要说我。”
茗仙忙接了他下半句话:“二公子可是说笑了,你和大公子一道在祠堂祭拜,一道去大厅,怎就会误了时辰?”
李朝被他堵得没话说。
李宴声线发冷,望向那小厮:“二公子同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茗仙知道她是府中的大小姐,听说大公子没回来前,管事可是围着她转呢。
不过区区一个内宅女人。
他半点也不客气:“大姑娘平白生什么气,我只不过和二公子说道两句,大姑娘要是不愿听,走就是。”
这话可刺到了阿朱的耳朵:“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在和谁说话呢,这是咱们府中的大小姐,你家大公子现下连官都丢了,你嚣张个什么劲。”
茗仙双手环抱,不急不缓:“今日丢了官,明日指不定有什么大前程,我同你一个没眼皮见的婢女说什么,我家大公子,那可是得了大理寺寺正大人的眼缘,日后前程,大着呢,哼。”
阿朱还想掰扯两句,被李宴一个眼神制下。
李宴眸光转冷,视线垂在那小厮身上。
“大公子前程远大,身边侍从一身规矩,我今日要拿你,你岂不是还会不服气?”说着话,她压低了声线,话音转狠,“且去路边跪着,李屈不出门前,休得起身!”
茗仙瞪眼:“大姑娘,我是大公子房中的人,你就是要治我,也得问大公子的意见。”
“意见?”呵,“我李府一个堂堂正正的嫡长女,治一个下人要问谁的意见,北椋,好生伺候去。”
北椋垂首,走过去,一个动作间,茗仙就被击倒跪在地上,双肩疼痛难忍,惨叫了出来。
李朝看傻了:“阿姐,我……”
李宴撇了他一眼,想她李家武官世家,竟生出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东西,说个话都不敢大声。
没好气:“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祭祀日子,祠堂少你一个不少,不用去了,随我一道去大厅用早膳。”
李朝乖乖应声:“好。”
李宴将李朝带去大厅,消息传得飞快,温嬷嬷立时收到消息,说给大娘子听,大娘子听见,扭过头来,神色变幻莫辨,又气又惊:“真的?”
“真的,小翠那丫头亲眼看见的,就在廊上,那茗仙小跪了片刻,直叫唤呢。”
说着话,李宴一行人也到了。
瞧着这用膳的大厅,还是打她回来后,头一回开放。
家中人都到齐了,她进去时,方姨娘母女已经在座上坐下了,独李屈还在祠堂没过来。
她进屋,屋里一众人的眼神都望过来,尤其是大娘子,望她的眼神像是有一百句话要说。
挑了位子坐下,众人也不动筷,府里这时才像看出些规矩。
她登时冷了脸:“怎么着,这是要等大公子来了才用膳?”
说着话,身后妈妈应声:“大公子来了。”
丫鬟挑开帘子,李屈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气不平的茗仙,有李屈在,这会儿他那眼神能飘到天上去,连给了李宴两个大眼色。
李宴端坐位上,微眯了半边眼神。
瞧见李屈走近,身边除了大娘子没站起,座上的人都站起了身。
李屈生得和方姨娘有个两分像,比不上李淑的精秀,面相凶了些,许是军中待久了,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沉稳做派。
只是,他进门来,面色不是那么难看的话。
李屈一向待在西北大营,听说家中大妹回来了,时隔这么多年,没见过面。
昨天他才刚归府,今日她就拿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做文章。
李屈冷着张脸,到主座上坐下。
刚坐下,李宴拨高视线,眸光清冷,直直看向黑脸的李屈:“谁允许你坐主位的?”
第22章 她是活阎罗
这话一出,满屋都静了。
气氛陡转直下,连布菜的丫鬟们手脚都顿住了。
屋里没人说话,方姨娘不敢,成姨娘看热闹,大娘子只顾窃喜。
李屈一句话还没说,李宴冰冷的声色愈发显寒:“家中主君不在,话事的还有大娘子,大娘子规矩,府中还有个嫡生子,你左不过一个庶出的家生子,有什么资格越过李朝,去坐主君的位置?”
她搬出嫡庶之分。
这就好比一把钢刀,狠狠拍在脸上,拍得李屈面上又冷又疼。
李宴的威压太深,三两句话下去,李屈沉了面色,看向大娘子得意的面容,狠了口气,终还是站起了身。
李朝被房妈妈推着,坐到了兄长刚坐过的位置上。
坐下后,看着身旁的大哥,浑身都不自在。
李屈身后的茗仙,眼神狠毒,直直朝李宴望过来,迎着他的视线,李宴毫不避讳,还笑了。
道话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府中如今是什么规矩,晨时用膳,一个外男的小厮还能混进家主的席面上,谁给他的胆子,叫管事进来。”
管事被李宴叫了进来。
李宴喝着小粥,舀着羹勺,说话倒是云淡风轻,语气不见波澜:“大公子治下不善,身边小厮跋扈,拖出去,杖三十,脱籍,发往原属地,即刻去办。”
管事在家中,素来只听主君的话,主君不在,是听大公子的话。
这才导致李屈在府中有些排场,可现下,管事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应下李宴的话:“是。”
管事行动迅速,叫来几个大汉,早膳间的女眷都吓了一跳,几人联手,将茗仙径直拖了出去。
李屈惊骇,按着茗仙的手,跟着一道去了院外。
整顿早膳,众人惊慌失措,鸡飞狗跳,独有李宴,她仿若充耳未闻,周身都是静的,静静地用餐,静静的,面上无甚表情。
就在院外,开始了执杖,惨叫声连连。
就是大娘子这样看得开的人,也被吓得浑身都颤。
一众女眷都跑到门边看,大娘子坐在座上,拿着汤勺的手有些抖。
李宴予以阿朱一个眼色,阿朱冷声:“大姑娘说了,尽快些来用早膳,别坏了晨时用膳的规矩。”
众人惧怕,看李宴的眼神都变了。
成姨娘看完戏回来,摇着扇子,乖乖坐回位上,觉得胃口都大开了。
好嘛,看来活阎罗谁都敢治,她早就瞧着那没皮没脸的小厮不顺眼,看他下回还敢占内宅丫鬟的便宜。
众人又都坐下了,李屈在院中与管事争执不了,重回了席间,气得面色大变。
屋里,方姨娘是不明白这些的,她胆子小,已经哭出了声,扑腾跪在了李宴身前,抓紧她的衣摆:“大姑娘,我家哥儿如何得罪了你,你说就是,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他,你何苦要借一个小厮出气,茗仙怎么说也是打小就跟在大哥儿身边的,你发卖了他,可要我家哥儿如何是好?”
成姨娘听笑了:“方姨娘,你说话就说话,哭个什么劲,不知道,还以为大姑娘要治的不是什么下人,而是你们母子俩呢。”
李屈进门来,就看见这画面,他家小娘跪在李宴身前。
他那个妹妹,也在旁边急得扯手帕。
李宴吃完汤,拿帕子擦了擦嘴,阿朱有眼力见,一把拨开了方姨娘的手。
晨间闹腾不休,李宴轻哼一声,垂视地上跪着的方姨娘:“姨娘这是什么话,我花了些气力走通大理寺谢大人的关系,将兄长救出牢狱,可不是为了要找他出气。”
她站起了身,扫视了一圈屋内女眷,眸光看向刚进门的李屈。
“听闻兄长日前在家中时,就练得一手好枪法,姨娘,晚些时候我过去,你备下晚膳,我与兄长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李宴走至李屈身边,直直的视线看着他:“兄长刚出大狱,身体还未恢复完全,白日里就莫要走动了,尤其是那少监吴大人家中,送多少礼给他,他怕是都办不成事,既是将将才拜过祖宗祠堂的人,莫要再惹一身腥。”
李屈初时还有一身气性,被她两句话说完,浑身发软。
吴大人。
那西巷。
她都知道了?
李宴用完早膳离去,各院里的人自然也都散去了。
回去路上,大娘子和李朝是一个反应。
吓死吓死。
大娘子猛拍着胸膛,喘气:“你说她怎就那样厉害,喊打喊杀,真就将屈哥儿身边的茗仙提出去棍棒伺候,我都不敢,还有那管事,就那样听她的话。”
温嬷嬷劝说:“姑娘这回知道了,大姑娘恐怕忒有些本事,先前她不同你计较,那是你没什么伤害,往后再做事,可千万注意些,别给自己添麻烦。”
大娘子想起自己这几日骂她骂得不少,一时,有些后怕:“是呀,她会不会是没醒过神,待处理完方姨娘那头的事,就来找这边……”
“不会的,”李朝说话软糯,“绝对不会,大姐姐才不会无缘无故罚人,她最是讲规矩了。”
大娘子甩了他一帕子:“去,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能看懂什么,现下帮那个死丫头说话,赶明她将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李朝轻哼:“大姐姐才不会将我卖了呢,倒是母亲你……”
晚间。
李宴算着时辰到陶花轩用晚膳,从院里进去,院中洒扫的丫鬟看见她,手中动作放缓,拿眼光直打量着她。
院里统共没几个丫鬟,各个都压下声音,望着她,窃窃私语开来。
方姨娘身边的秦妈妈到院子里来迎她,李宴视线从院里望过去,问:“大公子呢?”
秦妈妈答:“在后院,大哥儿在后院。”
李屈果真在后院练习枪法。
廊上,方姨娘干着急,倒是二小姐李淑,她像是最稳得住,就在廊下摆了个高脚椅,垂头耐心绣着扇面,不为所动。
李宴打眼看着李屈手中的花架子。
曾经威震四方的李家枪法,到他手中,成了儿童过家家的杂耍。
要气力,没气力,要刚韧没刚韧,白瞎了这一套好枪法。
方姨娘知道李宴会来,见着她走近,她那眼里俱是火光,一时吓得都不敢跟她再说话。
李淑放下手中绣品,起了身,唤:“大姐姐。”
李宴收了火气,望向李淑:“院里日头落了,没多少光亮,晚间就不要忙这些手上功夫了,免得伤了眼睛。”
李淑察觉出她的细心,应答:“是,大姐姐。”
李宴扫了眼一旁困窘的方姨娘,脾气不顺:“掌灯,姨娘,我与兄长且先过个几招。”
这么早就掌灯么?
廊上的灯立时亮了起来。
李宴也走到了院中,北椋挑了柄不轻不重的枪放到她手中,她望向李屈:“兄长,早间说的话,你没忘吧,听闻兄长能得西北大营的指挥使赏识,便是因这一手技艺高超的李家枪法,既然兄长如此有本事,我岂能不讨教两招。”
李屈现下也知道她约莫是知道了他的把柄,晨间受的气还没消散,现下她又来找他的不痛快。
军中作仗之人,最是不能激。
“大妹妹,枪刃无眼,我们比到为止。”
他倒是自信的很。
李屈换作左手,持枪背在身后,笑了:“兄长尽管放马过来,念你伤势未愈,我今日就用这左手与你小试一二。”
李屈也持枪在手,气到发颤:“你休要侮辱人!”
“兄长,看招吧。”
第23章 输给我不丢人
将军振袖挥剑锷,玉阙朱城有门阁。
恒山铁骑请金枪,遥闻箙中花箭香。
北椋立于廊下,单手抱臂,瞧着她家主上风姿,霎时,仿似想到了那年济安城兵变,城门大开的场景。
许久不见军中作仗之人风骨,她家主上,活像是为沙场而生,她持枪的模样,刚毅的面容,浑身透着的那股精神气,若是那年,济安城事变,主事的人是她的话……
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北椋心态悲凉,立时被眼前场景拉回现实,城早破了,而她家主上,还正意气风发。
李宴换左手,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两招功夫,就将李屈击倒。
还真是高估了他,这就是李家最为英才的少年郎,日后这李家,还等着他发家以光宗,笑话!
李宴的冷色从眸里直下,寻常她也不会这般冷峻,此刻却是气性横生:“再来!”
李屈站起了身,握紧手中枪,再度杀来。
这回是一招,李屈就被扫到了地上,砸倒了身后的枪架。
李宴逼近:“再来!”
如此往复。
李屈被击倒在地六次有余。
廊上,方姨娘可真的再看不下去,她心疼得发慌,哭出了声:“淑儿,你哥哥他刚从狱里回来,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这是要做什么,大姐儿要想要他的命,拿我的命去抵好了,你快叫他们住手,快快住手!”
李淑的心也是绞在一起的,她握紧姨娘的手,尽力压住慌张,厉声:“姨娘,你安静些,大姐姐绝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你看她对大娘子的态度便能明白,她不过是想试试大哥哥的身法,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李屈这一回躺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挣扎着起不了身。
李宴不屈不挠,往前每走一步,道话便越沉一分:“李家最出色的后生小辈,枪法假以时日横贯京中,指挥使最器重的少年英才,兄长,你如今丢官闲置,身受疮伤,连个小小的郡主侍从都应对不了,你将如何担起这大任,又将如何以一己之力挑起光复李家几代荣耀的大梁,凭你几句狠话?凭你在西巷养的那几个乐籍女子?还是凭你岳丈戴家的势力?”
李屈吐血不止。
一时间,瞳孔恣裂,狠吐一口血之后,他捏紧手中长枪,拼了命站起了身,身形颤颤巍巍:“李宴,看招,再来!”
一柄长枪铆了最后力气冲来,李宴叹了声气,单手击开那长枪,这回没再用力,只着枪头架在了李屈脖颈上,长枪直指他的血管。
输了。
最引以为傲的枪法,连个女人也打不过,输的彻底。
手中脱力,长枪从手中跌落,李屈双腿撑不住,直直跪下,垂首,又吐了口血。
李宴收了枪。
他这最后一记枪法,她总算满意了些,垂首与他道。
“输给我不丢人,这京中能胜过我之枪法者,没几个人,兄长,李家枪法最为精湛之处,是为形色,你这是刚入门,且去洗漱一番,来用晚膳吧。”
方姨娘叫了小厨房呈膳。
方姨娘房中质朴,拿来招待的膳食北椋看见直撇嘴。
还有李淑,头上的簪子,已经是第二回瞧见。
打量完,李宴问:“姨娘份例的银子每月库房有无按时交付?”
说起份例银子,方姨娘苦涩:“库房欠债累累,随大娘子返乡前,就已经几个月没取过银钱了,大姑娘,我知道屈儿的事是你出的力,可这垫补的银钱,我们是真的一时拿不出手,你只等屈哥儿找着了差事,发了公钱,我再垫补给你,行吗?”
李宴沉色:“日常份例银子也不发放,姨娘和淑妹怎样过生?”
方姨娘不敢再说,看向李淑,毕竟有些东西牵扯得多,李淑虽然聪慧,却顶不住大姐姐这一双沉色的眸子,答:“日常靠我和小娘的手艺为生,做些绣帕托了秦妈妈拿出去卖,这才勉强为生的。”
只怕她说的还简单了些。
李屈下大狱,方姨娘身上有顽疾,吃药最是花钱,可见这房里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外头丫鬟声响,李屈换了衣裳走了进来,他面色发白,坐到席间,方姨娘看见他这样,就想流眼泪,被李淑制住。
李宴朝身后北椋使了个眼色,北椋将一早备好的药丸药品拿了上来,打开盒匣。
“这里有几尾治内伤的药,适才我未出全力,不会伤及根本,兄长无甚大碍,用膳前将这些全都吃了,自明日起,你的药膳我会叫大厨房一并熬好,十日功夫,你的身体,我必是能调理妥当。”
一桌子人都怔住了。
李屈惊极,直直看着她。
方姨娘是被李宴的话惊到。
李屈却是惊诧:“你说你适才未出全力?”
李宴抿了抿唇:“兄长这是还想再讨教我的功夫?”
李屈收了声,一一吃了药后,直觉浑身清爽,再度看向李宴,眼里情绪极为复杂,半晌,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宴知道他心里很有些话,她还有话呢。
用过晚膳,方姨娘又亲自给她点了杯茶,态度恭敬。
李宴接过茶来,李屈就坐在她右手边,叫姨娘带着一众人都出去,这是单独有话要跟她说的意思。
一时,人都退了出去,李屈板正的脸有了松动:“大妹妹,你救我出大狱,我感激不尽,但你若是以此事裹挟我,我宁死不从。”
啧。
她怎么着了,他就觉得她想他死了。
“兄长说这话可就没劲了,我就是要裹挟你,也是拿西巷的事威胁,大哥哥是不是还忘了,你借的那笔巨款,到如今,是逾了几日了?”
李屈面上霎时青紫交加。
“明日我就去将这笔钱补上。”
“补上?拿什么补?拿你小娘吃药的银子,还是拿你小妹挑灯刺绣的绣品换作的银钱?亦或是再去借一笔?”
李屈被她几句话刺的没脸,声音都弱了:“大妹妹何苦这样挖苦我。”
“哼,我挖苦你,北椋,将借据拿来。”
一纸借据摆在面前,李宴甩了甩手中纸页:“大哥哥,加上这张清了的借据,还有谢大人的人情,你还个几年都不够,往后请先着为我当牛做马吧。”
李屈接过那借据一看,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立时又提高警惕:“好在是落在大妹妹手中,大妹妹,西巷的事?”
他终于敢提西巷。
“你身边唯一替你办事的小厮如今也打发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什么风声,西巷之事,你心里明白轻重,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处理不好,届时就莫要再怪我出手。”
李屈抬起头,原来她打发茗仙,是为了堵住风声。
他深深思索,才道话,面色窘迫:“大妹妹,其实我往少监吴大人那处送礼,也不全是为了给平娘脱籍……”
李宴顿时冷了脸:“倒是叫得亲热。”
“不是,大妹妹,平娘她虽是乐籍女子,身世却相当可怜,她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你若是见了她——”
“兄长,我原以为你有些骨气,不想也是纨绔子弟一个,未娶亲就招揽些风尘女子,日后你又将你的正妻放在何处,怪道那戴家要退亲。”
第24章 丹河宴
李屈如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戴家要退亲?”
李宴让北椋将那纸退婚书拿了出来。
“戴家的人已经登府来了一趟,好在未引起什么动静,管事口风紧,家中几个小厮也都买通了嘴角,这事几房都不知道,连你小娘也不知晓。
兄长,戴家的人亲临府上折辱,丢你的脸面不要紧,丢我的脸面,那是万万不能。
我与他周旋,一个月时间,也就是十日后,你必叫那郡主侍从与你磕头认错,然则,这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叫郭峡给他磕头认错。
李屈整个人有如石头般定住了。
“大妹妹,这事你就是在说笑,让郭峡给我磕头认错,倒不如说家里老祖宗重活一世显灵来得实在,这都哪跟哪啊,十日之后,如何交差?”
李宴翻了他个白眼。
管事的口头禅是跟他学的吧。
“十日之后,月底丹河宴,平徽侯爵府的小侯爷也在席间,明熙县主是座上客,正是你发挥力气的好时候,现下,你无法与那小小侍卫一一搏斗,是你没本事,但这十日,我若是叫你寸无长进,连个侍卫都拿不下,那就是我李宴没本事!”
李屈听愣了。
又听见她道:“从明日起,你卯时初就起床,我们练武场上见!”
家里的天是真变了。
府中大公子叫新归府的大小姐玩得团团转。
大姑娘叫大公子白日里天不亮起他就起,叫他去干挑水婆的活他就去干,晚间也不睡,就绕着满院子里到处跑。
像发了疯似的。
这都快成了府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道供丫头小厮说笑的饭后谈资。
梧桐阁里,李宴正在研究着怎么伪造书信,阿朱抱着几束花枝进来,丢在潜心插着花的北椋身前,跟她家姑娘生气:“姑娘,外面的的人都在笑,说你不知道给大公子下了什么巫术,都说再这样下去,大公子把府中能肩扛的担子都挑了,没得活计干,你怕是要指派他去挑粪水了。”
李宴放下笔,看着这页能让她发财的书信,笑得像个呆头鹅。
“姑娘,你听见了没有啊,府中对你的风评可不好,我们何苦要管大公子的事啊。”
李宴收好书信,好奇:“难不成那粪水更重一些?好,去跟李屈说,让他从明起,别再抢六婆的活,改挑粪水去。”
“姑娘!”
时间一晃,月底。
平徽侯府的设宴,能得一张帖子,那也亏得李宴的身份。
给他下帖子的吴家,倒是听说了她是从祁连山回来的。
丹河宴盛大,李宴携李屈李朝两人一道出门,进了侯府,也只留个最下乘的位置。
今日这宴,可比上回那个大多了,李朝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惊呼。
觉着府中随便一个倒酒的丫鬟都比醉香楼里的歌姬好看。
府中人来人往,光是一个设宴的庭院,都有他母亲一个院那么大。
来往的尽都是些穿着锦缎的世家贵公子,打眼望去,宴上似是已经聚集了不下百余人。
李宴与李屈没急着入座,她沉着脸色道话,李屈附耳,认真听训。
李朝盯着排成一排抱花从桥上经过的女使挪不开眼,正看着,忽又瞧见,廊上那头,众人让开了身,京中双杰之一的谢礼青谢大人正带着一众友人走来。
好像是朝这处来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正疑惑着,忽又听见身后长姐说话:“谢大人。”
原来他们认识。
谢礼青向友人介绍李宴身份,道了句李家的后代,前征虏大将军的后嗣,一时唱响了她的名声。
不想一群友人中,还真有听说李家前身是何等荣耀的小衙内,那衙内见着李宴虽为女子,能得谢礼青青睐,又见她气质不凡,夸赞:“是听闻李家出了位平撼漠北的女将军,今日一见姑娘,瞧见姑娘气度通天,必是与那将军不相上下了。”
这话夸的谢礼青都不好接。
也夸的太大了些。
谢礼青拉着李宴,让她去上席上坐。
身后,李屈李朝跟随着,李朝崇拜之意溢于言表,说话:“大哥哥,大姐姐怎的这样能耐,寺正大人待她都这般客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大姐姐这样,这般厉害啊。”
李屈的震惊一阵接着一阵,这几日相处,他知道李宴能耐,不想她与谢礼青谢大人已然这般熟稔,她一个女人,更是在一众宾客间,说话称笑,游刃有余。
她是怎样做到的。
难道是真的去了祁连山,昔年被拍花子拍去的消息有误?
到了席间,现下友人散开,谢礼青才瞧见李宴身后的李家两兄弟。
“哦,你就是那李屈,现下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寺正大人说话,李屈恭敬答:“已然无恙了,劳大人挂怀。”
谢礼青叫李宴就坐在他左侧席位上,方便与她说话:“你瞧,那王家兄弟拜见完小侯爷,现下正在敬拜明熙县主呢,马屁精。”
李宴坐得端正,打眼望去。
明熙县主一身戎装,似是从马场上刚来。
王家兄弟谄媚奉承,她身后,一左一右,各立着两个侍从。
左边那个便是将李屈随手一丢丢进大狱的郭峡,瞧着,他那腿是接上了?
右边那个,观其佩刀身形,是个练家子。
李宴打量着宴上宾客,正位上,小侯爷也在打量着这么一位横空出世的女宾客。
还坐在谢礼青身侧。
“谢礼青不是不近女色吗,他身边那位气质凛然的女客什么来头?”
李宴气质出众,她的打扮又异于寻常女子。
很难不叫人多留意几眼。
身边人答:“小的这就去打听。”
今日宴会,平徽侯府的小侯爷做东,以武会友,今日来的宴客,谁的手上都有些看家本事,若是此宴胜出,个中佼佼者,能得小侯爷赏识,往后前程必是无量。
小侯爷爱武,爱交友。
此宴会吸引众多看客来一睹宴会之精彩,就连明熙县主,也不例外,下了马场后,更是直奔此处。
而此时,高楼之上,受不住底下繁闹的大人物,却单独另辟了一处清净之地,来观今日之盛茂。
言祝新连叫了几声好,赞小侯爷这宴会办得盛大,转头来问座上众人的意见。
“世子爷,郡王爷,您二位压今日谁能胜出?”
第25章 比斗开始
咸郡王旁坐,轻笑。
“若说京中武艺艳压双绝的,还得是官家亲赐金银双匾的太尉府,小世子本家那位兄长,定远小将军,只可惜,他不在京中,除他外,我看啊,别人也无甚看头。”
“郡王爷你这是在说笑了,一般散客,也能和少将军比,他可是永康郡主都夸赞的人。世子爷,你如何看?”言祝新又问。
他怎么看。
他坐着看。
楼下那人实在惹眼的很,亏得言祝新还不识得她,否则今日这话题定是没完没了。
看他家那个没出息的侍从便也知晓了。
金樽惊死了,喜得直跺脚。
是她。
是她哎。
回过首来看向自家世子爷,喜得脸上如同过大年,还没说话,就被世子爷一记眼神威胁。
好吧,他还是继续趴回栏杆上,独自个儿看李家大姑娘吧。
场上比试将过一半,王家兄弟迟迟不见动手。
谢礼青猜测:“必是养精蓄锐,李娘子你莫要着急,再等等。”
李宴自然很是坐得住,她今日目标也不在王家兄弟身上。
只待两兄弟相继打完擂台,中场休息,台上小侯爷情绪甚为高涨,举杯邀盏,共众人同贺。
台下众人,共同举杯,听小侯爷贺词。
喝着酒,李宴低头与身侧李屈道:“王家兄弟不足为惧,速战速决。”
李屈颔首。
中场休息结束,此时在台上的,是王家长头的那个,李屈提了枪上场,底下小有议论。
谢礼青还担忧:“王家兄弟中,这长头的王覌一手枪法我是见识过的,日前你家,对,你家这个小弟不就输给了他,只怕你家兄长上台,这回再拿不定那王覌,日后恐在京中无以立足啊。”
谢礼青的考虑不为过,今日盛宴,聚集了多少京中英杰和世家子弟。
李宴轻哼一声:“今日之后,孰胜孰败,且还另论,大人莫不是觉着我那兄长此番会输?”
谢礼青也不敢保证,只道:“若是李姑娘你上场的话,必是能拿下那王覌的。”
李宴笑笑不说话。
而后道:“大人不妨再观一观。”
王氏子弟,近些年来,习得一手枪法出名,名声已远超而今的李家。
李家小门小户,家中唯一有官身的子弟,在京中半点水花也掀不动,众人连他是谁都不知晓。
现下李屈上台,王覌放肆大笑:“月前你家小弟连我十招都接不住,现在竟是将你放出来了,李屈,你是不是忘了,几年前,你已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还想丢这个丑?”
李屈面色下沉:“不要啰嗦,王兄,请先接招吧。”
场上比斗开始。
台下的李朝咬紧了嗓子,煞是紧张。
输给王家兄弟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这样的丑这辈子他都不敢再吃了,真的很担心大哥哥输完后,从此会一蹶不振。
他那样要强的一个人。
李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样紧张的,还有谢礼青。
可没想到,十招之后,场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礼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滴个亲娘耶,王覌怎么倒下了!”
花了片刻功夫,总算意识到,这局是台上的李屈获胜后,他径直站起了身,放声高喊:“好!”
台下众人被这场变化杀的猝不及防,谢礼青高呼之后,众人才开始高声称赞。
气氛显见的热络起来。
谢礼青激动的不行,复坐下后,难掩喜悦:“没想到你家大兄弟也是个人才,他果真是真人不露相,连王覌都输给了他,这下看那对王氏子弟还怎么嘚瑟。”
李宴问:“谢兄与那王覌有什么渊源?”
提起这个,谢礼青不太好意思:“这兄弟俩仗着一身本事,调戏青云姑娘,还说我,说我……”
“说你不能人道?”
“嘿,李姑娘,你轻些,”谢礼青左右看了看,“我现下这病都快好了,又不是谁都不能碰,至少你家北椋姑娘——”
北椋耳力惊人,他二人压低声音说话,她冷了眼,立在一旁,一个眼神顿时压过来。
谢礼青吃够了她的苦头,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再惹她,顿时噤了声。
李屈小试牛角,初露锋芒,台下明熙县主瞧着有趣,道话:“这人瞧着不错,枪法刚韧,确实比王氏兄弟厉害,打听下哪里人氏。”
县主身后,郭峡目露凶相。
他亲自送进大狱的人,竟然还活着。
呵,那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县主,属下愿意上台一试,与他讨教一二。”
他身旁,县主内卫张显峰拉住他的手臂,低语:“你的腿才恢复好,休要胡来。”
县主回首来:“哦?你愿意上台一试?甚好,那就让众人瞧瞧,我明熙县主府的侍从是什么本事,此番,只赢不输,若是败了,丢了我的脸面,你知道下场!”
郭峡应声:“属下领命。”
王家兄弟落败,众人看出了一丝精彩,不想,现下上场的,竟然是县主身边内卫。
一时,整个场子都热了。
谢礼青瞧见,再度惊诧:“是他!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小子赢了我多少球,”顿时他又想到,“日前害你家兄长入狱的,是不是他?”
李宴点头:“是他。”
场上气氛焦灼,谢礼青仿似想到什么。
他瞧着身旁的李宴,见她目光镇定,神态稳重,场上是她的兄长,她也能这么淡定。
莫非,今日的局面,也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台上的郭峡拿着的是刀,与李屈两招切磋之后,他低声嘲讽:“还真是命够硬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一顶棺材的钱可准备好了,你若现下就服,我留你一具全尸。”
李屈用枪抵着他的刀,瞧见他面上的盛气和轻蔑,霎时,想起与他交手的桩桩经历。
县主身边的内卫,腰挂金窍长刀,素来目中无人,对付一个郊外的下等武官,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害他丢了官职,惨遭戴家退亲。
一时,所受屈辱统统涌上心头,李屈铆足了劲,大吼一声。
“既如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6章 比斗焦灼
场上比斗焦灼,台下人看花了眼,瞧着,两人一招一式之间,已不是切磋,大有拼杀的意味。
台下,明熙县主脸色转沉:“对付一个不知名的散客,也要花这些功夫,郭峡如今怎么退步成这样了,若是叫他丢了我的脸,我叫他好看!”
身后张显峰面色也不好:“县主,月前郭峡受了些伤,腿伤还没大好。”
“我管他什么伤,他既逞强上了台,那就万万不能输,本县主可丢不起这个人——”
轰的一声。
场上发出一声巨响。
只见那郭峡被李屈用一杆枪甩出了数米之远。
郭峡腿部受力,刹那间筋骨发出断裂的响声,众人静等片刻,发现他挣扎着,终还是没有站起身。
“混账!果真输了!”
明熙县主面色青红,脸上显出狠意,一把推开身边倒酒的婢女,掀翻了桌上的瓜果。
此番输的是县主内卫,众人可不敢高声叫好。
倒是高台上,小侯爷看惊了,扶着侍从的手站起了身。
发笑:“勇士!赐这位勇士黄金百两,台下还有谁敢与之一战!”
今儿果真是大开眼界了。
李屈,李家。
身边人打探完消息回来,道:“小侯爷,那是李家兄妹,台上李屈曾任西北大营的指挥佥事,那位姑娘却了不得,说是,祁连山学师回来的!”
祁连山。
小侯爷扭过头来,目光小惊,再度转眸望于台下,瞧见台下那女子。
此女子气度非凡,英娇不苟,端庄大气,身姿如此笔挺,眉目聚光有神,怎么看都与常人不一般。
怪道初时就被吸了眼球。
原来是祁连山回来的。
可若是祁连山出来的……
小侯爷顿时朗声:“加赐李家兄弟黄金两百两,今日谁若胜过台上这位勇士一筹,本侯欲赐金月挥刀一把,台下众生,可有挑战者?”
台下谢礼青还沉浸在李屈单挑郭峡的快感中,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吧,我没看错吧,你家兄长如此能耐,那可是明熙县主的内卫啊!”
喜意还没持续多一会儿,就听见小侯爷在台上一番慷慨陈词,这不是引战吗?
“李娘子,何不如叫你家兄长现下就下来吧,他既胜了明熙县主的侍卫,怕是再没人敢与他一较高下,”便是有,想必是极厉害的,“这会儿下一切稳妥,莫要招些仇敌,得不偿失。”
李宴瞥了谢礼青一眼。
这小子性子倒是谨慎。
“无妨,李屈他有分寸。”
谢礼青见她道话简洁,这是压根没想她兄长下台的意思。
台上小侯爷此话一出,明熙县主脸色铁青,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长鞭,后槽牙发力,望向台上小侯爷的目光,有刀刮的意味。
身后,张显峰双手作揖,脸色同样凶狠:“县主,此局就让属下上,他这般猖狂,我定要他有去无回。”
明熙县主转过身来。
让他上的话。
“好!留他一口气,人别死在比武场上。”
“是,属下有分寸。”
县主身边的张内卫上场,场下一阵惊呼,声音之齐,连李宴也没想到。
此时,高楼之上,言祝新拍了一记栏杆:“这是要闹哪一出。瞅瞅县主这脾气,那张显峰可是陛下去年亲封的武官六甲,奉太妃之命专门照看明熙县主,县主竟然把他也派上。”
是啊。
金樽点头。
这真有些胜人不武。
他转过身来:“世子爷,一会儿李大公子输了,我能不能接他的位上场,我也想试试张显峰的本事。”
闻言,咸郡王笑开了:“金内卫,你切莫开这种玩笑,你上场,是想叫台下的小侯爷吓破几个胆,京中谁敢得罪你家世子爷,你就是再有兴致,也别扫了大家的兴致不是。”
金樽不高兴,抿唇,噘嘴。
座上崔廷衍冷峻的面容无甚颜色,眸色不顺,望向他:“能不能安分,不能你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世子爷我不差这一副棺材板。”
金樽重哼一声,撇过身,安分就安分。
会说狠话了不起啊。
随即,他碎碎念咒骂开,言祝新就站在他身侧,也顾不上他在嘀咕个什么,看着台下场景,眉头都皱了。
张显峰之本事,长刀出力狠伐,刀刀在劲上,原本李屈也不是那郭峡的对手,若不是郭峡腿上有疾。
李宴目测,只怕再来十招,李屈便会不敌。
四招过后,李屈被击倒,有些伤根本。
强撑着站起身,张显峰两招又将他击倒。
这回,李屈有些站不起身。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看见李屈撑着长枪竟又站了起来,双腿发颤。
张显峰一招又落下,李屈被甩到了武斗场围栏上,狠吐了一口血。
台下一片惊呼。
这般,谢礼青有些坐不住了:“怕是不行了,点到为止,就此作罢,快些叫你家兄长下来吧。”
李宴面色板正,轻抬眸色,凝视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谢礼青被她这一记眼神望得惊骇。
怎么回事,刚刚李大姑娘眼中为何有如此威压,他为官半载,可没见过谁有这样的威严,只一记眼神,他竟然就被震住了。
比武场上,张显峰虽然面显凶狠,手持长刀,却静心等着李屈能否再度起身,并无趁机下杀招。
约莫等了小半炷香时间,他敛声:“到此为止吧,再比就胜之不武了,你不是我对手。”
李屈焉能不知道自己与眼前人的差距,他单手握紧身后缰绳,直靠在缰绳上,喘气困难,面上也有血痕,直直望向张显峰。
他怎么能懂呢。
对于一个武学天赋一般的他来说,能有今天这般功力,能混进西北大营,能得指挥使赏识,无数个晨夜,无数次挫败,他是如何扛过来的,是花了多少气力,又是磨破了多少次双手。
他远远不会明白。
今日,他必不能输。
又吐一口血水,李屈扎稳脚步,笔直竖立长枪,从胸腔发出一声怒吼。
“我辈断不服输,再来!”
此话一出,全场惊然。
小侯爷惊叹,连呵了两声好。
台下亦有欢呼声。
“好样的!”
“李家竟有如此血气男儿,某家敬佩!”
张显峰也有些惊,这厮竟还有气力站起身,只是他这身形,他这一招再下去,他怕是真没多少命数。
暗叹一口气,想起他兄弟郭峡,他终还是提起了长刀。
“既如此,那便莫怪我这最后一招。”
刀起长落。
李屈连枪风都没使出,就被扫到台面上。
从比武场这头扫到了那一头,面部朝下,直趴了下去,就连手中长枪,也脱落在地。
全场寂静。
大局已定。
第27章 一招见分晓
谢礼青暗吁一口气,渐渐站起了身,既如此,那便叫台上兄弟下台吧。
“李姑娘,我派两个小厮上去,就这样吧,你家兄弟输的不冤,那毕竟是张显峰。”
李宴抬眸,面色清淡,眸光如炬:“谢大人,我李家家规,但凡涉及比斗战事,从不言输,李屈今日,就是死在这比武场上,也断没有替我李家言败的可能,该是他的劫数,他岂可逃!”
谢礼青再度惊诧。
既是因为她这般狠厉的话语,也是因为她面上刚毅的神色。
她似是透过这喧闹的宴会,瞧见了前方已成定局的事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稳坐中台,半分也不为所动。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都该由她说了算。
她?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李宴冷色,望向身侧北椋。
北椋颔首,片刻后,抱手,朝台上小侯爷朗声:“侯爷敬上,李家做中场休息,一炷香功夫后再战!”
中场休息?
还可以这样?
张显峰也听愣了,望向台下县主,县主面色不虞,意思是,不给李家这个机会,不欲挣扎。
张显峰会意,对台下众人道:“李氏兄弟已败,李家若是不服,换人来战,中场休息,大可不必!”
李宴霎时冷了脸。
也罢,既然你不仁,那便怪我不义。
小侯爷听完这话,一身劲意:“善!本侯听闻李家倍有人才,台下李屈枪法精湛,胜过王氏子弟,而座中李大小姐,更是师出祁连山,想必李大小姐,枪法更为出挑,何不如替兄长一战?”
祁连山。
是那个百年名师宗门,祁连山吗。
此话一出,场上霎时炸开锅。
高楼上,言祝新也是吓了一跳。
“祁连山,京中多少年没再出一个祁连山的子弟,都说这祁连山已揽天下谋士,举世四公子之一的遥昌君便是出自祁连山,台下那女子,竟是遥昌君的宗门师妹!”
咸郡王听见了今日最大惊闻,别人他不信,可若是小侯爷也证实一二的话,那怕是错不了。
他望向身侧崔廷衍,刚想说话,看他面上反应:“世子爷竟然早就知道这事?”
崔廷衍无声作答。
咸郡王暗笑:“是了,这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看本王这记性。”
楼下。
小侯爷出言朗声相约,李宴站起了身,作揖:“侯爷谬赞,台上比斗正酣,本场亦未分出胜负,却也到不着小可出手的地步。杀鸡焉用牛刀,众人若是武戏尚未看够,我既派出身边内卫即可,对付台上区区一个横刀手,一个内卫足以。”
明熙县主闻言,面色陡然直下。
狂妄!
好生狂妄!
诚然,这也是台下众人的想法。
小侯爷被她这气势震慑住。
这?
一个内卫足矣?
李宴转头,对北椋道:“你上去,借李屈的长枪,三招之内,拿下!”
头一回,北椋朝她拜了个军礼:“属下领命。”
女侍卫单脚飞于台上,浑身轻飘飘的,一身白衣挺立,容貌不俗。
小侯爷有些裂开,这,怎么还是个女的?
张显峰气得胸腔发疼。
奇耻大辱,竟然派个女人与他交手。
“我张显峰从不与女人交手,你们李府就此认输,今日之事便当了结,阁下请惜命。”
李屈被小厮抬了下去,北椋捡起他跌落在地的长枪,想起那日自家主上的风姿,持枪背于身后,抬头朝张显峰望去。
“女人怎么了,你家县主不是女人?”
“你!”
张显峰神色转沉:“既如此,就休要怪我手上用力。”
“放马过来。”
此前从未握过枪,她素以一把长剑行走江湖,长枪在手,北椋觉出一阵蓬勃的波涛之意。
这一刻,她仿佛站在了沙场之上。
第一招下去。
她用了太半的气力。
呃。
大空了。
张显峰闪退一旁,呼了一口长气,气的。
连个枪都不知道如何使,还妄想与他比斗。
这真的不是在折辱他?
“这就是你的本事,小娘子?”
北椋握紧长枪,垂头撇眸,眼中有不少的翻涌,而后紧闭双眸,沉下了心去。
每日晨练,自家主上是如何使枪的,与李屈交手时,她又是如何挥枪的。
一应招式都在她脑中运转,李家枪法劲道,出法快,一招见真章。
霎时,她睁开眼。
眼里眸光坚定,一招再度下去。
张显峰已无心与她作战,有些大意,不想,她这新的一招来,径直将他撇飞至了身后两米,靠稳住内力方才站住。
睁大了眼。
这时才明白,原来她真有些功夫。
瞬时握紧长刀,冲杀了过去。
更不想,这回,北椋只用一记弯月射水,正是那日主上拿来对付李屈的最后一招,一招藏锋,一击毙命。
张显峰被扫至身后围栏缰绳上,整个身板向后倒去,笔直跌下了台,防不胜防。
落地者输。
这局,顷刻就见了分晓。
场面变化之快,众人分辨不及。
高台之上的小侯爷甩着袖袍,站起身,半会儿都还没回过神。
这就结束了?
比武场上,北椋朝台上小侯爷抱手,握着长枪利索下了台。
李宴也站起了身,面色含笑。
这时的笑,如沐春风,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北椋将枪交于李宴手上,嘴角上扬:“谢主上夸赞。”
这主仆俩一人一句,身边站起身的谢礼青愣得不行。
这,这这这。
是知道这北椋厉害,不想她竟然这样厉害啊。
三招击退张显峰,那可是张显峰啊。
说话哆嗦,又喜又惊,拿着酒壶杯盏来:“李娘子身边的侍从果真名不虚传,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李宴左手持枪,右手接过酒盏,面上带笑。
北椋抿唇:“无需客气,我对酒的品质要求极高,从不喝这类杂酒。”
呃。
谢礼青伸出去的手略微有些尴尬。
他与李宴低语:“你家这位,一向如此桀骜吗?”
李宴点头,一点也没言虚:“是啊,我都快养不起她了。”
那是谢礼青不知道。
北椋这人,不光要吃最好的,还要穿最好的,一般的布料她都不用,连睡觉的床铺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
谢礼青被她说笑了。
两人有说有笑,小侯爷下了高台,直往这处来。
而另一头,落败的明熙县主,见此结果,霎时一脚踢翻了身前宴席小桌。
从未有人敢落她的面子。
还是个无名小卒。
她站直了身,视线中淬着毒,狠狠望向那方不知好歹的主仆身处。
落败的张显峰揉着胸膛上的碎伤走来,垂头:“属下不力,请县主责罚。”
“我自是要责罚你!”
想她堂堂县主,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那对刁民,今日也别想见好地走出这宴席!
“去,召集我的暗卫!”
张显峰领命:“是。”
第28章 名声大噪
小侯爷还未走近李宴一行人身侧,已然见着明熙县主领着侍从奔来。
一行人气势汹汹,这也正是谢礼青所担心的,他刚想说,今日竟然连县主都赢了,他虽为高兴,可又想起县主的狠毒。
与她交手几回,不过赢了她一回球,就被她找了不下三次麻烦。
话还没开口说,县主已然走近了。
明熙县主来者不善,阴狠的视线不加掩饰,直逼李宴。
李宴觉察她的眼神,正面相迎。
明熙县主抽出腰中长鞭,霎时甩出了一记炸响。
“李家兄妹使用诡计谋害我之侍从,有违比武道义,藐视我堂堂县主皇威,来人,给我将这对兄妹拿下!”
一时,从席间廊上各处迎来着黑衣同制服的暗卫。
气势汹涌,各个手持长刀。
刹那,便将整个场面全然包裹住。
这才多久,谢礼青竟又见这种阵仗,退到李宴身后,不平:“县主这话从何说起,李娘子侍从招招磊落,你这不是污蔑是什么,既是武艺不精,服输就是,何苦这样做派。”
“本县主说拿人,就没有拿不了的人,谢礼青,不想死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谢礼青躲在李宴身后,贼有安全感:“同为女人,你这是何必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明熙县主怒火冲天:“谢大人既是善恶不分,今日我就替你爹妈一并教训你,内卫听令,给我上!”
“是!”
落话功夫,左右四方的侍卫皆一齐涌上。
谢礼青被吓得连连后退。
身后宴席的看客也都四散逃开。
北椋握紧腰间刚别上的长剑,手按在剑鞘上,一切蓄势待发。
李宴眯眼,朝明熙县主望去,这一眼,眸色深重。
伸手搭在了北椋肩上,北椋回头,她示意她退后。
北椋会意,取下长剑,环抱在臂,站到谢礼青身侧。
一时,数十名暗卫一齐袭来,李宴手持长枪,单举横过头顶:“县主不服,那可瞧好了!”
彼时,长枪从头顶绕到身后,李宴反转三圈,一记长枪低扫而出,手中长枪而后脱手飞出,身形所动,单手复握枪身,又是一记北望尧山之势。
两招功夫,一拥而上的侍从被枪法扫破,如同落水散花,各自弹开,飞出空中数米而后砸地,呼疼声齐作一团,顷刻间全军覆灭。
李宴轻笑,单手再度举高长枪,在空中摇了三个花手,而后将长枪飞出,直立县主脚下。
转手,她挑动左手掀动衣袍,英姿飒爽,转身,向四周作揖。
“诸位,我李氏一脉素以枪法闻名,祖上承袭征虏大将军之志,以一枪扫遍漠北中原,而今李氏一脉没落十数年有余,今我李宴,孤胆挑破家门困局,我之枪法,自慰京中无人能及,十年难逢敌手。自今日起,我李宴,便是这京都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特下投名帖一封,诸侯贵公若许黄金万万两,我将拜于麾下,此帖永生为效,李宴在此,愿候诸公。”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高楼之上。
这下,是连咸郡王都听燃了。
特下了宴席,到栏边来看。
好生威武的小娘子。
坐地起价万万两。
“天下风云皆我辈,一代英才复又生!此女子英姿勃发,前途无量,不知日后是要落入谁之名下,”咸郡王转过身来,“世子爷,你有何见解?”
崔廷衍从座上起了身,金樽给他让出最佳视野,他两只眼都在冒星星。
啊,李姑娘,好装啊。
还可以这样吗。
比世子爷还装。
这是跟世子爷学的吗。
以后他也试试。
崔廷衍身量笔直,一声月牙色长袍触地,落月生辉,单手覆于身前,垂视地面。
神色敛动。
未答咸郡王这句话,只与身边暗卫吩咐,语气清淡:“今日之事无需宣大,去跟小侯爷提声招呼,动则生变,急去肃清。”
暗卫领命去了。
此时,楼下。
小侯爷扒开人群,走近谢礼青身侧。
近距离瞧着眼前这位李家娘子的风骨,可谓是相当敬叹。
他默默观察许久,只怕县主还有行动。
楼上的暗卫下来的快,小侯爷身边人忙来传话,小侯爷一听,抬眸望向自家高楼。
眸中深色几许。
立时有了分寸,越过谢礼青,直接走到李宴和县主中间。
明熙县主挫败,若说方才还有理,现下,一众侍卫挑不过她一人,在她面前,如做蚂蚁飞天,她那般轻松,这把枪还敢径直立在她身前。
贱民!
贱胆横生!
县主全身发颤,亏得身后张显峰扶住。
他心里明白,只怕适才台上与她家侍卫交手,是她已然给了台阶下。
“县主,今日局面不利,您可千万慎重。”张显峰低语。
从不服输的明熙县主,绝对不会向庶民低头,她眼里有千刀翻涌之势,小侯爷这时款步走来。
“县主,现下高下立判,我看,你就莫要再为难李家兄妹了,今日是本侯盛办的宴席,你看,你不如给本侯一个面子。”
明熙县主冷哼一声,眼神依旧淬火。
小侯爷不得不低声,搬出杀手锏:“县主,李娘子与那谢礼青关系匪浅,你是知道的,那谢礼青,她家母上可是太尉府崔家的人。”
崔家。
明熙县主霎时从漫天怒气中抽神。
面上表情扭变,多是狠意。
总算是歇了一口气,最后望一眼丝毫不惧她神色的李宴,狠狠捏起了拳头:“李娘子,我们的事,不算完!一帮没用的狗奴才,回府!”
明熙县主败北离去,众人唏嘘。
时下能让这位称霸汴京城的明熙县主吃亏的,据说除了那位时人莫敢言的崔家世子爷,还真的就是今日这李家娘子。
今日后,这怕是传遍整个汴京城的一桩乐事。
李家娘子气派,在场众人看见,谁敢不称服。
便连小侯爷也是当众许下,赐予李家娘子黄金五百两的佳话。
这段京中乐闻,霎时传遍了汴京城整个茶汤巷。
一时间,李家娘子的名声大噪,那一手单柄扫退十数人的枪法,更是被行家连连大赞。
李宴归府一日,家中拜帖便再也没断过,各类邀约,应接不暇。
名声撒了出去,鱼饵撒得够广的,就等着钓大鱼才是。
现下,府中喜气连连,梧桐阁里连就是一个在院中修花枝的小丫鬟,面上也都是得意之色。
却不知,她家主子,此时正坐在书台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这成片如雪花似的邀贴,心里很是怅惘。
头痛,不理解。
这么多邀贴,一封接一封的,怎么偏偏没有卢家的邀贴呢。
第29章 打马纵街
难道那个死老头没听说她闹出的这个大动静。
她还特意提了征虏大将军名号。
亦或是说,这个整日流连花巷的死老头,早已经忘记了昔日旧主?
好啊,卢永道,当年老娘是怎样在一堆尸海中救出你的,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娘的是吧。
怪道这李家的后嗣,也不见他有半点接济。
她断断续续嘀咕卢家。
北椋耳尖,听见,抽出卢鸣的邀帖:“姑娘你是在找这个?”
李宴双手抱着脑袋,抿了抿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不是要他孙子的邀帖,我是要卢永道那个老不死的亲笔邀帖。”
好。
山不就我我就山。
李宴站起了身。
装死是吧,待我办完这些杂事,老娘亲自去会会你。
“更衣,备马,去催催李屈,问他换个衣裳为何要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大姑娘上花轿都没他磨蹭,待我到了正门还不见他的身影,北椋你亲自去拿他。”
北椋点头:“好嘞。”
李宴换了一身红衣喜袍,身后厚礼备了有一个队伍那么长,就连她的大白马,身上还绑了个红花结。
忒喜庆了些。
李宴上了马,抽了那红结,丢到管事身上:“没得这样喜庆,他们戴家,不配。”
今日的天气甚为晴朗,李宴在马上等了片刻,终于等到李屈来。
他亦是穿了一身红,像极了一个新郎官。
区别在于,胸膛上没戴大红花。
“兄长,你可是叫我好等。”
李屈身体还发虚,没修养好,今日装扮确为盛装,怪道要花那样久的功夫。
小厮牵来了他的马,他看着门口这浩浩汤汤的抬礼队伍,有些慌:“大妹妹,不过是去戴家走一趟,何至于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铺张得太夸张了些。”
夸张?
“兄长,这世间真正夸张的事,你还没见着过呢,这才哪里到哪里,上马来吧,莫要误了这出发的吉时,且让妹妹带着你,好生张扬一回。”
此番去戴家,李宴非但铺张厚礼数担,还特意从醉香楼里请了喜乐队伍。
一路扬马过街,一路敲敲打打。
北椋跟在李宴身后。
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原来她家这位,竟是这般极肆意又张扬的性子。
她失笑。
说好的隐忍克制,步步为营,谋划周善,谨小慎微。
怎么与少主说得完全不一样。
真正处过了才知道,少主也不是尽知天下事。
估计也有不少,他都是道听途说吧。
嗯,一定是这样。
住在余安巷的李家兄妹,近日甚为有名气,马过长街,街边老百姓抬头去看,聚成一团,议论开来。
“那是谁家娘子,一身红衣喜服,怎的这般明亮。”
“她你都不知道啊,从余安巷里出来的束发小娘子,近几日她的画像,都在坊间传开了,那是李家的宴娘子啊。”
“是她啊,果真如传闻所言,气度不凡,纵马街上,她们这是欲往何处。”
街上的老百姓不知队伍去往何处。
马上女子,一席鲜亮的红衣在身,端的丰神秀逸,所经之处,自是有无数路人驻目观看。
“这是要去哪家提亲,看那只肥硕的大雁。”
“迎亲的队伍前,怎么是个女娇娘。”
众人都以为这浩大的队伍是去迎亲的,不想,李宴却无此意。
到了戴家府邸,门房去回话,顷刻功夫,戴家长辈闻说是日前才在丹河宴上大出风头的李家兄妹来访,便是即刻出门来迎。
看身后厚礼之架势,戴家叔伯喜笑连连,将人迎进了内院前厅,只言:“离两个孩子的良辰吉日总还要些时日,李府为何这般客气,厚礼以赠,莫不是要交替亲事吉日,李小娘子,你上坐。”
戴家叔伯一改旧日嘴脸,李宴连坐都不欲坐。
“戴叔伯,谁跟你说,我今日是来贺礼的,阁下莫不是忘了月前你们戴府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戴家长辈皆面面相觑。
不是来示好的。
戴家叔伯耐下性子:“大姑娘这话何意,既你家大公子已出大狱,又得平徽侯爵府的小侯爷赏识,大姑娘你骁勇俊才,此番轰动汴京城,便是那日所言,县主侍卫未向你家兄长磕头认错,我府也不欲追究,这桩婚事,自是喜结两姓之好,日程便是要提前,那日那纸退婚书原路退回,那也是好商量的嘛,大姑娘为何有恼怒之意。”
恼怒之意,呵!
李宴不欲与他嚼舌根:“叔伯好记性呢,那你且记住,我李宴此人,嫉恶如仇,最重家门风气,你辱我兄长无能为一过,登门折辱不念旧情为二过,这三过,是万般的不知好歹,金鳞已非池中物,我家兄长日后荣耀傍身,封祖庇荫,又岂是你这等小门小户可以与之攀附。不过是将你的话如数送回,既是你无情在先,那便怪我府绝义,我李宴今朝过府,是来退亲的!”
退亲?!
厅中的一众戴家宗老,皆吸了一口长气。
主座上的戴老爷子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来指着她,全身发颤。
“你们,你们李家欺人太甚,两家的联姻大事,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做主的,把李醉山给我叫来,叫他当面与我对峙!”
李宴冷笑一声。
“我们李家欺人太甚?老太爷,您莫不是忘了,你们戴家上门退亲之时,不就是挑中我父留职京外,家中女眷势微单薄,专挑了个这样好被拿捏的关键时日?怎的,现在想起我父了,昔日退婚之时,可曾顾忌两家情面,可有想过今日你府也有如今的困局?”
一屋子人被李宴三两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话意已经说清,理亏是在他们戴家,戴氏宗族瞧清了李宴的诡辩善言,争执不成,便要打感情牌。
戴家叔伯不似老太爷那般反应激烈,不欲与李宴交涉,问向李屈。
“屈哥儿,你也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你与岚娘打小的交情,即便日前的事是我们戴家几个叔伯操之过急,那又关岚娘这个孩子什么事,她何其无辜,你真忍心,真狠得下心,退下这门亲,叫岚娘受尽闺房折辱,今日被退婚,日后她将如何自处,你这不是在要她的命嘛。”
李屈霎时想到什么,神情波动,被这话触动。
身形也随之松散了一二。
岚娘。
是啊,岚娘她自是极贤惠的……
第30章 好生张扬
李宴见李屈当真愁色,面目还显纠结,顿时拧起了眉。
“兄长,月前戴家退婚,那位岚娘子可有顾忌你的情面,家门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之关联环环密切,惶论这位岚娘子如何通达,终究还是他们戴家的人,家族决策,她岂能逃得了这干系。今日你若下不了这决定,明日,叫这满城嘲笑的,可就是你的兄妹,如何评定,你还需要我多言?”
李屈猛得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妹面上的凌厉之色,瞬间醒神。
是了。
他曾几所受的屈辱何止这些,若没有丹河宴上的晓露锋芒,今日站在戴家宗族面前的人,又岂会是他。
目光倏地坚定,他与戴家叔伯明言:“叔伯,我感念你的照拂,平生相知一场,今日退婚,并非有意上门取笑,只日后戴家若有难处,也尽可寻于小侄,小侄在此敬上,望戴家诸位叔伯,明断是非,还请见谅。”
李宴真是没好气。
大好的局面,活像是他的罪过,来退亲,他还能摆出这副假慈悲的嘴脸。
戴家老太爷气得原地升天,拄着手中拐杖,往地上连捣了两下。
“好啊,你们这帮破落户,欺负人欺负到我老太爷头上了,李屈啊李屈,我没想到你竟是这副德行,不过是在丹河宴上出了些小小的风头,就敢这般嚣张目下无人,太爷我活了多少岁,你才活多少岁,你这般奸诈、虚伪、刻薄的秉性,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日后要是能有什么成就,那除非是老天不开眼,世道沧桑正退数十年,罢罢罢,今日也不是你退婚,我们家岚娘便是日后烂在家中,去尼姑庵中做个活尼姑,那也比嫁给你强。”
两句话说完,他又朝李宴望来。
“行事没有决断,叫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们李家,呵,还真是生了好一双不得了的儿郎哟。”
李屈嘴角本就不伶俐,被戴老太爷一连串的话愣是说得面色耻红,又气又急,接不上话。
李宴冷眼旁观,笑了,笑不在眼底,语气霜寒:“太爷好生会说话,李府日后有什么成就,我家兄长有什么际遇,全凭您老一张嘴?您是九天下凡的活神仙,这么能断能测,怎么不摆张桌角,去西城大街上卖艺去。”
“黄口孺子,休要胡言!”
胡言?
哼。
“今日谁要与你家客气,一纸你们戴家的退婚书在此,诸位瞧好,”李宴当着一众人的面将那纸书撕得稀碎,撒到空中,“这一封,便是我府的退婚书,您诸位可记清了。婚是由我们李家退,人,是由我们李家拒。戴家叔伯那日言,我府最是缺些稀奇的膏药礼盒,今日你看我送上的厚礼多不多,恰是你府那日的六倍有余。退婚书在此,从今往后,你我二府再无干系,自今日起,我家兄长便是正经单身的好儿郎,戴府姑娘往后前程,婚假自许,与我府,便是再也无甚瓜葛。”
李宴扔了那退婚书到太爷脚下,态度傲慢,转身,撇头低垂了眼发愣的李屈。
“大事已办,兄长,回府吧。”
李屈回神,面上有些戚色,转身要跟上李宴,脚步迈了两下,又转过身来,朝身前一众脸色青红的戴家叔伯深深鞠了个揖,而后快步跟上李宴,出了府。
来时礼亲队伍大为阔张,回时,人丁散去,反显得冷冷清清。
明明办完了件心头大事,可李屈这心里,就是不大畅意得起来。
李宴纵马在他身侧,目光望向前方,面上模样清淡。
“兄长愁眉不展,是觉着适才在戴家,我有何不妥,还是怪我在戴氏宗族面前,不念旧情,过于咄咄逼人?”
李屈转过头来,言语着急:“大妹妹,我怎会是这个意思,今日来戴家,我也是早就知数的,怎敢怪你。”
李宴一记冷眸从他面上高低滑过。
收了视线,她不欲再说重话。
“兄长,你既是早就知数,那便猜到,今日之事只会闹得双方断然不会和气,你心里怕是怪我过于张扬,那我倒是要说,我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倒是兄长你,已是既定的事实,心里下了主意,就莫要又当又立,又觉着愧对戴家娘子,又打马唱街愿意与我同往。
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么轻巧的事,你的优柔寡断,那点子怜悯之心,最好是用在对的地方,往后与我共事,我可受不住你这般扭捏的性子。”
李屈被她几句话说中了心事,当下无法反驳。
垂下首来,面上晦色:“大妹妹教训的是,是我狭隘了。”
李宴可不是为了教训他才说那么几句话,这人的性格非一朝一夕可改。
当下,她收了声,便不再言语。
李屈甩开了那些怅惘,追马跟上李宴,缓步在她身侧,说了点新鲜事。
“大妹妹,我听你院中阿朱说,你最爱喝鱼汤,北城最旺盛的会客巷,那里新开了家知名的鲜鱼汤铺,今日是开业第三天,说来你可能不信,那家鱼铺的东家,据说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头开业这几日,那处品茗弦乐不断,不若今晚,我痛花些银钱,带你去这汴京最繁华的鱼汤铺小酌一番如何。”
鱼汤铺。
还是崔廷衍开的。
阿朱那个大嘴巴子可真敢到处说。
李宴撇嘴:“能有多繁华,左不过还是间食客店,给崔廷衍送这个闲钱,还不如叫小厨房开点荤。”
“大妹妹,你如何敢直呼世子爷名讳,”李屈吓到,四处望了眼,压低声音,“是不一样的,那鱼汤铺进去,打底也要一百两银子,还只能待在底楼,我感念大妹妹祝我良多,今日这宴必是我请,不然,我也实在想不出,要如何回报大妹妹的恩情。”
李宴勒住了马绳,转过头来:“多少,一百两银子?”
还只能待在底楼?
他明明可以抢钱,却硬要送我一碗鱼汤吃吃。
皇商的钱就这样好挣?
她正用眼神表示不满,前方长街车马侍从过路,朗声在喊。
“世子爷座驾,避——让——”
过去两个骑马的侍从,身后四匹白马架着一辆香雕玉砌的马车正缓缓驶来。
左右老百姓纷纷避让开。
就连李宴,也和李屈退马停于街上,为这位贵不可攀的世子爷让路。
李宴正死死盯着那车架,不想,那车架忽就停了下来,正好停在离李宴十尺之远的正前方。
她尚来不及疑惑,只见后方骑马的侍从绕马到世子爷车窗之下,附耳低语。
未几,李宴便瞧见,那金丝缠绕的车窗被人从内挑开。
世子爷一面骨瘦嶙峋,白皙修长的手指映衬着车窗的金丝红边,端的有些风韵。
李宴的视线从那两根拨葱般的指尖上逡巡而去,瞧见车内显出一张皎如日星的俊颜。
好生纸醉金迷。
霎时看见这么张似画般的白净面庞,她都快忘了什么古早的仇恨,还停了一瞬的呼吸。
李屈惊骇,莫不是方才说话被听见了。
不能吧。
说话有些打哆嗦:“大、大妹妹,我竟这般出名吗,世子爷车架长街,竟当众停车,掀开帘子只为探我一眼,我,我,现下身上无有纸笔,难以提字,你说我一会儿要送些什么给世子爷才好。”
真以为堂堂世子爷也和街边孩童一样,稀罕他提个什么鸡爪子般的名字。
翻他一个白眼:“你瞎了!世子爷那是在看你吗,你瞧不出来啊,他那直勾勾滴着水的阴沉眼神,分明是在找冤家。”
“冤家?”
北椋身后语音清凉:“大公子,世子爷是在看我们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