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揭榜
“噗嗤”,一旁听着的顾蕊没憋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陆凌风也有吃瘪的一天,还真有意思。
咏梅听见顾蕊笑,也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竟然骂了大煞神陆凌风,也是又惊又怕,悄悄地打量了眼陆凌风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动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再继续骂下去了,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还要做饭,由着你们折腾吧。”
见她进了灶房,顾蕊就冲陆凌风扮鬼脸,嘻嘻笑,“哈哈,你顶个屁用!”
陆凌风气得要去捉她,顾蕊赶紧跑回自己屋里,拴上门,倚在门口还咯咯笑个不停。
陆凌风在外头听了一阵子,笑骂了句“疯了”,摇着头去了院角落,拾起斧头来,开始劈柴。
自打他伤势好了之后,家里的粗活累活都交给他了,反正顾蕊手无缚鸡之力,确实干不动。
陆凌风一个大男人,又不能看着咏梅这个妇道人家劈柴,只能主动接过来。结果,这一劈,就成了他自个儿的活了,再没人肯接手。
好在对于他这种沙场征伐的人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重活儿,于是就埋头干下去了。
顾蕊则离开门后,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赚钱的路子。
这个养殖业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钱还得往里头投钱,看来,自己还得靠着给人看病赚银子支撑,只是眼下自己还没成气候,招摇过市地做游医也不赚不了多少银子,还得遭人白眼。
银子,还真不是那么好赚的呀。
顾蕊咂巴着嘴,感叹着。
又到了镇上逢集这一日,顾蕊把晒干磨粉的花椒面装好,和陆凌风去了王大生家,坐上牛车去了镇上。
去那家酒馆换银子的时候,掌柜的又拉着顾蕊说了一通,“前儿来了三四个汉子,抬着一麻袋香料来,跟我要二两银子,我没给,他们还赖着不走,让我给撵出去了。”
顾蕊猜着他说的是杨家五房的那几个儿子,就笑了,“承蒙掌柜的看重,这年头,挖墙脚的还真不少见。”
“哼,我一看那些烂叶子小豆子就知道假的,虽说味儿差不多,谁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假货?”掌柜的说得正义凛然,顾蕊听得却暗笑。
这掌柜的要是识货,她这笔生意可就没了。她一直磨成面卖给他们,就是不叫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又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就打算走了。
陆凌风看着那掌柜的一直拉着她的手,莫名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见顾蕊告辞要走,那掌柜的还不肯松手,陆凌风就来气了,上前一把拉过顾蕊,道,“再不走就赶不上大生哥的牛车了。”
掌柜的这才松开,陆凌风则一脸煞气地盯着掌柜的拉着顾蕊手的肥手,强忍着给剁下来的冲动,拉着顾蕊走了。
顾蕊也不晓得这厮发什么疯,两个人来到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王大生卖柴去了,他们也不急着回去,就沿着长长的街道走着。
兜里虽然有银子,但因为有宏图大愿,顾蕊也不敢乱花,见天已近午,先给自己和陆凌风每人买了个大肉包子吃了垫垫肚子。
走着走着,两人就看到前面墙根处围着一群人,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蕊正百无聊赖,就拉了陆凌风挤进去,却见那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觑着眼半日才看清,原来是一张征询名医的告示,若是能治好,赏银千两。
顾蕊一看,顿时浑身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上前就要去揭那张告示。
陆凌风本来袖着手看热闹的,见状,一把把顾蕊给拽回来,“你干什么?”
顾蕊回头瞪他,“当然赚银子。”
“你看清给什么人治病了吗?”他忍不住提醒顾蕊。
“管他什么人?有病治就是好人。”顾蕊现在想银子都快想疯了,哪里肯错过这大好的时机?
“赏银千两的能是寻常百姓?”陆凌风冷笑,看着顾蕊,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那又如何?”顾蕊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你想过后果了吗?”陆凌风见她懵懵懂懂,好心提醒她。
“治个病能有什么后果?”顾蕊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来,却不料是问她后果,她怎么知道?于是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陆凌风快被这家伙的迟钝给气死了,低声对她吼起来,“你想过没有,治不好怎么办?”
“治不好就治不好,”顾蕊无所谓,“再说,还有我治不好的病吗?”她很有自信。
陆凌风不敢苟同,“你要想好后果,治不好,很可能你也回不了家了。”
“怎么?还能把我软禁在他们家啊?”顾蕊满不在乎地问着。
“哼哼,软禁你就算你烧了高香了。”说了那么多,陆凌风见她还没明白过来,忍不住冷嘲热讽。
“还,还能杀了我不成?”顾蕊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怕了,说话也结结巴起来。
“你说呢?”这下轮到陆凌风不慌不忙了。
顾蕊乌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一拍大腿,“管他呢,为了银子,豁出去了。”
话还未落,她一把就揭下那张告示。
陆凌风慌乱间扑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脸都气白了,合着他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你想死自己死去吧,可别拉上我!”他气哼哼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顾蕊嘴硬,“谁拉上你谁小狗!”
早有差官过来,问清楚之后,就带着顾蕊走了。
陆凌风站在原地气得心肝肺都疼,却还是不忍看顾蕊涉险,跟了上去。
走到一个拐角处,他悄悄地拿匕首在墙上画了一个三叉戟的图案。
顾蕊跟着差官走了一路,还以为就这么走到天荒地老,走到不知何处呢,谁知,走到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悦来风”时,差官就住了脚,回头命她,“老实在这里等着。”
顾蕊为了银子,就忍了差官居高临下的语气,乖乖应了声“好的,差大哥。”
差官进去禀报了,过不多时就返回来,对顾蕊道,“进去吧。”
顾蕊跟他经过前堂,上了木梯,才来到二楼一间“天字号”的包间里。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前堂一个掌柜的拨拉着算筹,两个伙计轻手轻脚地洒扫,就不见其他的人。
顾蕊估摸着这家客栈被病人给包了。
五十章 杀招
差官只站在门外,小心地敲着门,一脸恭敬地禀道,“大夫来了。”
就听屋里悉悉簌簌地穿来衣裙摩擦的声音,接着,那两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面容端庄、眉目清肃的中年妇人来,那妇人穿一件酱色的褙子,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颇有些气势。
她对着差官身后站着的顾蕊上下打量了几眼,神色里带着一丝惊异,“这就是大夫?还是个少年人呐。”
差官忙弯腰行礼,“回刘姑姑的话,正是她揭的榜。”
被称作“刘姑姑”的人显然信不过这瘦瘦的人儿,年纪看上去十四五岁,怎么可能是个大夫?还敢揭榜,怕是穷极了吧?
“你也是当老了差事的,什么揭榜都带过来吗?”
刘姑姑毫不留情地呵斥着差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差官脸涨得通红,回头就去推顾蕊,“你这小子,什么榜都敢揭?想银子想疯了?”
他们两个对话,顾蕊一直没插上嘴,如今见差官误会她是个骗子,不由冷笑,道,“差大哥,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莫欺少年人’。你没有让我看病,怎么就知道我治不了?谁规定少年人就不能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了?”
本来还觉得这小子是个骗子的刘姑姑,一下子愣住了。光这几句话,没有一定胆量的人还说不出来呢。
她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放这小子进去。
屋内忽然传出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来,“刘姑姑,叫大夫进来吧。”
刘姑姑这才答应着,对顾蕊使了个眼色,“我家主母叫你呢。”
差官也跟着催促顾蕊,“叫你呢。”
顾蕊狠狠地瞪他一眼,道,“听得见,没聋呢。”噎得那差官面色尴尬,一脸的羞愤。
刘姑姑倒是多看了顾蕊一眼,觉得这少年郎还真是好胆量!
进了屋,就见一明一暗两间屋子,外头摆着桌椅茶几并两把太师椅几个梅花小凳等家具,里垂着银红撒花得湖绸门帘,看上去明光软滑,想来料子不错。
刘姑姑带她挑了帘子,进了里屋,指着米白绣花帐子里的人,回头道,“这就是我家主母了。”
顾蕊就停住脚站那儿不动,学着男子作揖,“小民见过这位夫人。”
帐内的人翻了个身,吩咐床前的小丫头,“把帐子挂起来,这大夫跟个孩子似的,我没那么多臭规矩。”
听上去,也是个爽利的人。
帐子挂起来,顾蕊飞快地睃了眼躺着的人,年纪约莫三十五六,鹅蛋脸儿,眉目如画,标准的一个美人儿,只是病中的她,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一看就是病久了,气虚。
顾蕊收敛心事,坐在丫头端上来的梅花小凳上,手指搭在那位夫人的手腕上,静心把脉。
两只腕子都诊完,顾蕊又问了这位夫人一些问题,诸如何时发病、服药的历史、服药的效果、饮食如何、大小便如何,把那夫人问得脸色都变了,忍不住紧张地问,“大夫,我,是不是病得很重?其他大夫都没问过这些的。”
顾蕊轻笑着解释,“夫人不必紧张,这都是小民看病例行问题罢了。”
这夫人才松了口气,就见顾蕊行礼退出去,到外间要了笔墨纸砚来。
刘姑姑凑过来,小心翼翼问,“我家主母的病,要不要紧?”
顾蕊笑笑,安慰着她,“夫人的病,还有的治。只是之前用药太多,延误了病情。”
话落,就见她笔走龙蛇,在宣纸上慢慢写着接诊的年、月、日,又问夫人的年龄,得知其已三十九岁,又写下身量中等,偏瘦,肤色白皙,皮肤蜡黄,头发枯燥,声音沙哑低沉,情绪平静,饮食削减,晚上病重,身上无热,二便减少……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没有一个涉及药方。
刘姑姑不禁发急,“你写这些做什么?”言下之意,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赶紧开方子给夫人治病啊?
古青微微一笑,指着那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道,“这是病历,是我看病的规矩……”
每个大夫有每个大夫的规矩,这个刘姑姑也能理解。
写好这个,顾蕊才又另抽出一张纸开了方子:马钱子1钱,每日三次。
又写了炮制之法:将马钱子先去净毛,水煮两三沸捞出,用刀将外皮刮净,浸热汤中,日暮各换汤一次,浸足三昼夜取出,再用香油煎至纯黑色,劈开看其中心微黄,火候即可,将马钱子捞出,用温水洗数次,油气尽净为度。
这位夫人患的乃是关节痹痛,发起病来,浑身僵硬,几近瘫痪,麻木疼痛,不能屈伸,无法下地。风湿病顽固,百药乏效时,就要想起用马钱子,这往往是医家最后的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刻切不可轻用。
顾蕊看过其他大夫开的方子,都是些温补的药,吃了多少年,都没好,反而越来越重,她斟酌再三,觉得非马钱子不可了。只是炮制方法繁琐,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夫懂不懂,特意写得十分详细。
刘姑姑接过方子之后,客气地道谢,就叫人去抓药,顾蕊又反复嘱咐,“马钱子炮制要小心,若是药铺得大夫们不会,还来叫小民。”
刘姑姑只是一笑,顾蕊知道她还是信不过自己,也就不再多说。
差官带了顾蕊离开二楼,出门后给了她一吊钱,又问了顾蕊家住何处,便于寻找,这才道,“这是今天的诊金,若是我家主母用了你的药好了,自会赏你的。要是不好,……”
顾蕊见这人面色阴沉沉的,心就飞速地跳了下,追问,“如何?”
“你知道的。”差官高冷地说完,就转身进了客栈,不理顾蕊了。
顾蕊很想说“我不知道”,却又咽了回去。何必呢,这人不过是个跑腿的,说了也没用。
陆凌风站在拐角处的墙根上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早就等不及了,心想着若是再过片刻还等不着顾蕊,他就要闯进那家客栈要人了。
见顾蕊全须全尾地走出客栈,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高大的身躯隐入墙后去了。
五十一章 毒药
顾蕊离开客栈,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逛着,手里还提溜着那一吊钱,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心想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身份的病人,手底下的人这么抠门,就给了一吊钱。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把那千两银子送过来呢?
反正她开了方子,写了炮制之法,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逛了一圈,也不见陆凌风,她就生气了,这家伙,不过就是没听他的,他就独自走了?
哼,真是个小心眼的,还是个男人吗?
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委屈。只是想想自己说过不叫人家跟着的话,又觉得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的。
连着逛了几圈,也没把那一吊钱花出去,顾蕊想着还是去跟王大生汇合,先回家再说吧。
谁知刚走出没两步,胳膊就被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先前领着她去客栈的那差官。
“差大哥,这么快就见效了吗?”顾蕊心生纳闷,这马钱子光炮制都要三天三夜呢,怎能见效?还是来给她送那一千两银子的?
看着她那张雀跃欢喜的小脸,差官伸手对着她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就是一巴掌,恨恨地骂着,“烂了心肠的东西,竟敢给我家主母下毒?”
顾蕊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都肿起来,下意识就拿手捂着,疼得泪花已是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及至听见差官说她下毒,她气得跳脚大骂,“我跟你家主母无冤无仇,我他妈神经病给她下毒啊?”
差官见她嘴硬,又伸手要打,却不料手还伸在半空,就被人给架住了。
“再打一下信不信废了你的手?”一个阴沉冰冷的声音在差官后脑勺处响起,一片黑影笼罩下来,让那差官打了个寒战,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正委屈愤怒的顾蕊一瞧见来人,也顾不上先前还气着他了,捂着脸扑上前,眼泪鼻涕就下来了,“陆大哥,呜呜呜,你怎么才来?”
看着那张肿胀起来的小脸,陆凌风心里莫名地就疼了,阴冷的眼睛盯着差官的手,扬起下巴问顾蕊,“打你的是哪只手?”
顾蕊下意识地看了眼差官的右手,有些发呆,不知道陆凌风这话何意。
她还没开口告诉陆凌风,就听那差官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人已是疼得额头脸颊渗出细密的汗来。
陆凌风也不知道用了手法,真的把他的手给废了。
顾蕊傻了,此刻的陆凌风,就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一张脸上阴沉沉的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本来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却冷若寒冰,不敢对视。
“陆大哥,算了。”顾蕊到底不忍心,挨了一巴掌,依着她的性子肯定要打回来的,可把人家的手给废了,就有些过了。
不过,过虽然过了些,可莫名地就是解气!
“走,我们回家!”治服了那差官,陆凌风把他如同死狗一样扔在街上,就去牵顾蕊的手。
顾蕊看了眼趴在地上疼得咬牙隐忍的差官,轻轻地摇头,“不,陆大哥,我得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千两银子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坏了她行医的名头。
陆凌风不解,“那些人这样对你,你还去?”这不傻呢吗?
“我去看看。”顾蕊一边说一边越过他,就要去往客栈。
陆凌风受不了地扶额,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傻!
但任命地,他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傻孩子,还是跟了上去。
顺利地来到客栈内的天字号房间里,就见明间站着一个老者,银白的头发,雪白的胡子,一看就有年纪了。
里屋门口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里头显然也站了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顾蕊心想,这不还没服药呢?怎么就搞了这么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
不过还没等她跟人解释,那两个婆子就已经把她一左一右给架住了。
里屋的帘子挑起,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秀、下巴三缕短须的男人,怒气冲冲地瞪着顾蕊,问,“你就是那个游方郎中?”
顾蕊估摸着这男人是那病人的夫君,不紧不慢地答道,“这位老爷,您非要叫我游方郎中,也无妨。”
男人眼中的怒火更盛,死死盯着她。
顾蕊却不怕死地又道,“只是不管是什么郎中,能救得了夫人的才是好郎中。敢问老爷一声,夫人还没用药,为何这般对我?”
她不卑不亢,神色间也不见慌乱,倒是让那男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冷哼了一声,指了指那明间站着的老者,道,“你问他去。”
不等顾蕊开口,那老者就先一步说话了,“老朽不才,敢问这位小哥,马钱子是不是有毒?”
顾蕊立即点头,“没错。”
“既是毒药,为何敢给夫人用?”老者咄咄逼人,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显然身体好地很。
顾蕊不慌不忙,道,“我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只想给夫人治病的,并没有别的心思。”
老者冷哼着,“你可知夫人得的什么病?”
顾蕊道,“风湿痹症。”
“即是风湿痹症,当以排湿固元为要,为何要用那马钱子?幸好老朽来了,不然,岂不害了夫人的性命?”
“夫人这不还没用药吗?怎么就能断定害了夫人的性命?”顾蕊恨这些人先入为主,忍不住反驳。
“废话,你还想着夫人被毒死吗?”男人怒不可遏,指指明间那个老者,道,“这是太医院的医正,听说你给开了马钱子,赶紧过来拦着。那是大毒之药,幸亏他拦得快,真是万幸!”
说罢,他又朝医正道谢,“多亏了杨医正。”
杨医正也谦逊回礼,“都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碰上臣过来给她看脉。王……哦,您日后切莫相信这些游方郎中,他们为了一己之利,什么虎狼之药不敢用?”
他称呼这男人的时候,不知为何,舌头打了卷。
“正是,我这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男人点头,瞪着顾蕊。
顾蕊万没料到这老者竟然是太医院的人,这男人看来身份非同凡响了。
自己果然应了陆凌风的话了,也不知道他过后会不会嘲笑自己?
五十二章 突变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顾蕊冷冷地笑了,不卑不亢地看着那男人,正色道,“这位老爷,我还没有活腻歪了故意给夫人用毒的地步。”
又看向杨医正道,“学无止境,老先生没用过的药并不意味着就是虎狼之药。老先生身为太医院的医正,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了,那小民敢问您能治好这位夫人的病吗?”
杨医正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想到这个无名小辈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当真让他恼羞成怒。
他忍不住低斥,“小哥这意思是治不好的病就要大胆用药,不管是不是毒药喽?”
“我可没这么说。”顾蕊才不会上当,跳到他的圈子里。
见这小子油盐不进,杨医正也是干气,他自恃德高望重,不屑于跟顾蕊这种无名小辈斗,于是气呼呼地瞪着顾蕊,却不再多说。
那个男人也是被顾蕊气得不轻,但细想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夫人的病他不敢冒险。
看在顾蕊给他夫人治病的面子上,又因为夫人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男人决定把她赶出去算了。
正要叫人把她带走,就见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匆匆地从里间出来,见了男人忙道,“夫人想请您和大夫过去说话。”
顾蕊不知何事,只好带着杨医正和顾蕊去了内室。
那位夫人病骨支离地依在床头的大迎枕上,面色蜡黄,有气无力地看夫君带着大夫站在帘子外,只能微微招手,“夫君……”
多年的夫妻,男人想来也是不忍看妻子这副样子的,忙挑了帘子进去,近前坐在床沿,关切地问,“你可是觉得舒服了些?想吃什么,叫人去做。”
“别忙了,我什么都吃不下。”那位夫人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句话,停顿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不,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的女人。”男人拉着他夫人的手,眼圈泛红,却勉强自己微笑。
“傻子,怎么可能?”那位夫人显然头脑很清楚,“这么多年,光喝的药也有几大车了,任天下稀奇珍贵的补药,你都搜罗来,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叹息着,又道,“只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很不喜欢。我想试试这位小大夫的方子……”
顾蕊听这位夫人如此说,目光不由灼灼闪了闪。
男人为难地摇头,“杨医正说那马钱子是大毒之药。”
“夫君,我知道。天下的名医也都看了,都没有起色,难不成我要一直瘫在床上到死吗?”夫人的情绪激动起来,面色涨红,却是很不正常的红。
“好吧,若是你决定了,咱们就,试试看。”男人见妻子这般渴望能重新站起来,也颇动容,虽然不理解她的固执,但也能体会到不良于行是种多么可悲的事情。
杨医正在帘子外听这对夫妻决定要用马钱子时,忍不住摇头叹息,“夫人这是飞蛾扑火啊。”
那位夫人在床上苦笑答道,“飞蛾扑火也是绚丽的人生,总比我这灰暗的人生好得多。”
杨医正不再说话,顾蕊也能理解他的好意,诚恳地看着他道,“您是医术上的泰斗,懂的比小民多,小民这也是铤而走险之举,还望老先生见谅!”
顾蕊能这般坦诚布公,杨医正作为一个前辈,也就不好再跟她计较,只得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于是,顾蕊被留下来,开始炮制马钱子。怕陆凌风守在门外担心,她特意先出去告诉了他一声,叫他先回家,她要留下来给这位夫人治腿。
陆凌风很是不放心,道,“即如此,我就陪你一起留下来吧。”
顾蕊犟不过他,只好跟那男人说了。
男人想是没心思管这些事,胡乱点点头,就叫人安排了一间房给他们歇着。
顾蕊则让男人赶紧抓来马钱子,按照医书上的方子炮制起来。
先是将马钱子去净毛,水煮两三沸捞出,用刀将外皮刮净,浸热汤中,日暮各换汤一次,浸足三昼夜取出,再用香油煎至纯黑色,劈开看其中心微黄,火候即可,将马钱子捞出,用温水洗数次,油气尽净为度。
顾蕊废寝忘食,都是自己亲手操作,不敢假手于他人,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用这个药!
忙碌之余,顾蕊还不忘叫人去告诉她爹顾仲书一声,也免得他担心。
顾仲书听回来的王大生说了顾蕊和陆凌风两个在客栈里给人治病,比较麻烦,所以要多住几日,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心。有陆凌风在,他的女儿就不会吃亏。
一想起陆凌风这些日子对他女儿以及这个家的守护,他就打心眼儿里感激,琢磨着什么时候时机恰当了要问问他的家世以及娶亲了没有。
女儿毕竟大了,一般的姑娘家到了十六,早就嫁人了。就算不嫁人的,也该定亲了。
他们家因为出了变故,这才逃到牛角洼避难,他心里已经觉得对不起顾蕊了,总不能连她的亲事也给耽误了。
眼下住在乡下,也没个好男儿,他观陆凌风就不错,人长得高大英俊,又勤快,还会木工,这样的人,对于他现在来说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要是还在京城,他怎么也要给闺女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可现如今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了,顾不得着许多。
只要别耽搁了顾蕊嫁人就行。
三日后,马钱子终于炮制成功,她给那位夫人用了。
杨医正也赶了过来,见证这重要的时刻,只是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显然对古青的用药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没多久,那位夫人忽然浑身抽搐起来,看上去很吓人。
男人吓得不停地喊着,杨医正瞪了顾蕊一眼,也不顾礼节,就那么闯进去。
顾蕊也随后跟上,见那位夫人如此,淡定地吩咐仆从,“端一杯白糖水来。”
杨医正怒吼,“人都抽成这样了,还喝什么糖水?”
顾蕊反唇相讥,“那你有办法?”
杨医正没吭声,打开药箱,找出银针来,给这位夫人扎了几针,只是片刻后,还是没有任何缓解。
五十五章 设计
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顾蕊只得停下脚步。
陆凌风赶上来,一把就把她的身子给扳正,一脸的不虞,磨了磨后槽牙,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是登徒子?”
顾蕊无奈地苦笑,她话说得够清楚的了,好不好?
只是她的身份不能透露,可能在陆凌风的眼里就变得矫情了。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先把这货的怒火给平息了比较好。
“那个,是我说错话了,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弟这一回好不好?”她低声下气伏低做小,就是希望陆凌风不要再追究下去。
陆凌风愣了愣,没想到顾蕊这么柔和,这可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自打他和她相遇,不是你损我几句就是我损你几句,两人好好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她低眉顺眼陪着小意的样子,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见陆凌风不吭声,板着脸,顾蕊以为自己还没打动他,忍不住上前去扯他的袖子,轻轻地摇着,“好大哥,就原谅我一回吧。”
陆凌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怎么忽然变成这个德行了?他也没想要跟她算账啊?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而已。
面色缓了缓,他十分别扭地看着那只扯着他衣角的小手,心里又翻腾开了,这只手也太白太嫩了些吧?就算顾蕊年纪还小,可也有十五六了吧?想当初他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手都跟蒲扇一般大,掌心都是老茧,晒得黑炭头一般。
这孩子,平日里也并没有娇生惯养的,天天采药晒药的,这到底怎么养成的?
他纳闷着,下意识地摇摇头,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夜深了,你还不赶紧洗洗睡了?”
听见他的话,顾蕊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狗腿地拽了他的衣袖,道,“大哥说的是,我这就去洗洗睡了。”
言罢,自己就一溜烟跑了。
陆凌风笑着摇摇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跟上。夜晚的风吹过来,他的墨发扬起,水滴打在脸上,凉爽舒适,他才觉得这外头的确比屋里更凉快些。
顾蕊心惊胆战地跑进屋里,一把合上门扇,拴上门闩,激动地心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求得这厮的原谅,这才争取到先进屋的机会。
一会儿不管陆凌风怎么敲门,她都不会开门的。趁着这个机会,她要好好地泡个澡,舒舒服服地占了那张雕花大床。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顾蕊不怕死地想着,光想想都觉得想笑。这厮,刚才被自己低眉顺眼的样子给惊呆了吧?
陆凌风走到门口,嘴角还带着笑,见那两扇雕花木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他还有些不解,顾蕊这家伙,不知道他就在后头吗?把门关得那么紧干什么?
他伸手去推,发现纹丝不动。
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用了几分力气,门扇依然没动。
他嘴角抽了抽,敢情顾蕊这家伙跟他躲猫猫呢。
他隔着门扇喊,“小睿,开门啊。”
顾蕊不答,人已经躲在屏风后脱了衣裳。
陆凌风又道,“我是你陆大哥,快开门呐。”
顾蕊含笑迈腿进入浴桶,慢慢滑坐下去,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子,胸部黏糊糊紧绷绷的束缚感很快就消散开来,她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门外的叫声,她充耳不闻。
陆凌风耳朵贴着门扇,细细听着屋内的动静,除了几声水花翻腾的声响,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一颗心忍不住悬起来,生怕顾蕊有个什么不测。
可转念一想,刚才这家伙还在他前头跑来着,怎么会有什么不测?分明是他杞人忧天了?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关心起她来,也许,是被方才她牵自己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打动了?
啊呸,顾蕊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楚楚可怜这样的词来形容她呢?
陆凌风赶紧晃晃头,把这滑稽的想法给甩出去。
他静下心来,毕毕剥剥地对着门敲,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放低了声音,“小睿,你开门,让大哥进去啊。”
顾蕊闭上眼睛躺在浴桶里,只觉得身子无与伦比地轻松,但耳边总有个声音聒噪也不是个事儿呀。
无奈,她只得出声,“陆大哥,我洗澡呢,你先在外头凉快凉快吧。”
陆凌风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松,继而又火了,这家伙,亏他好脾气地敲了几次门,原来她在屋里洗澡呢。
只是她洗澡自洗她的,为何要把他关在外头?
这屋子又不是她一个人住!
“你洗你的,我想进去歇着。”陆凌风极力压着胸腔内的怒火,嗡声嗡气地对着门喊。
“大哥,我这个人洗澡怕人看,想单独一个人洗,还请大哥见谅。”顾蕊嘴甜,反正他也进不来,索性就找了这个理由了。
陆凌风快气死了,这孩子多不懂事啊,一句“怕人看”就想把他给打发了?
这大晚上的,他想睡觉了成不成?不想吹风行不行?
“你一个大男人,洗澡怕谁看?”陆凌风十分恼火,嚷起来。
顾蕊怕激怒他嗓门大叫人听见,索性不理他,自顾自地拍着水花,哼起歌儿来。
门外的陆凌风听见里头的水花声和唱曲儿声,肺都快气炸了。他还从来不知道,顾蕊这人还能耍赖皮!
看他等会儿怎么收拾她!
就这样足足把他在外头晾了半个时辰,顾蕊才洗舒服了,爬出浴桶,嫌弃地拿着陆凌风擦过身子的布巾,细细地擦干了身子,裹上束胸带,穿了一身细布里衣,裹了头发,这才慢条斯理地去开门。
“大哥,我好了,你进来吧。”她扬声对着门外正抱着胳膊倚着墙的陆凌风说了句。
陆凌风慢慢转过身来,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十分危险地瞪着她。
“洗得——舒服吗?”他嘴角扬了扬,挤出一丝冷酷的笑,眼底却闪着危险的光芒。
“嗯,很舒服。”顾蕊装看不懂他的眼神,故作天真地答道。
说完,也不管他面色是黑是白,径自转身,直接一头扎在那柔软的大床上,还顺带着呼出一口舒缓的气来。
陆凌风进屋,拴上门,阴恻恻地站在大床边,见顾蕊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依然横着爬在床上,不由冷冷开口,“给我起来!”
五十七章 发了
淡淡的月光洒在葱绿的床帐上、蓝底白花的夹被上,有一种岁月永恒的错觉。
陆凌风站在床前,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要怎样试探?试探之后他又该如何?
想知道顾蕊是男是女,无非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是偷偷地把她的衣裳解开,一目了然。
可这样的方法,对于他堂堂征西大将军来说,不啻于采花大盗,他怎能去做?
即使心中想知道她是男是女的愿望很强烈,陆凌风打死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法的。
再说,就算顾蕊是个女子,跟他又有什么干系?他知道了之后,是娶她还是不管她?
这些,对他一个男人来说,也许举重若轻,可对一个女子来说,那就上升到名誉了。
被男人看了身子的女人,还怎么嫁人?
除非嫁给这个看过她身子的男人!
可他如今还身处险境,朝堂上的事情还没有个头绪,他怎能连累她?
就算顾蕊真的是个女子,也要问问人家答不答应嫁给他才是!说不定,人家压根儿就瞧不上自个儿呢。
头一次,陆凌风在顾蕊面前有了些许的不自信。这么一个能赚钱医术超群、点子一大堆的人,放眼天下,没几个男人能入的了她的眼的吧?
不过,顾蕊要真想嫁给他,他还真敢趣。光想想每日跟她斗嘴的乐趣,陆凌风都觉得日子一定很有意思。
他站在床前,拳头攥了紧紧了松,怎么都伸不出手去扒顾蕊的衣裳。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他忽听窗外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
他那双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终是转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客栈二楼的尽头,一个黑衣人躬身施礼,“属下见过大将军!”
陆凌风竖起一根指头在嘴唇上嘘了声,四周看了看,这才轻声问,“怎么找过来的?”
黑衣人忙恭敬回道,“属下看了您留在墙上的记号,就跟过来了,只是白日不好露面。”
陆凌风点点头,很是满意。
“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黑衣人又小声询问。
“你给我查查这客栈里住的什么人?明日此时回复。”他淡淡地吩咐下去,看着那黑衣人从二楼的栏杆上乳燕投林般飞身下去,方才转身慢慢踱回屋里。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细细柔柔的,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陆凌风望着床上睡得很香的人儿,心想,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她好,自己便放心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蕊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这才发现床前地上陆凌风裹着床夹被呼呼大睡。
她发了一回怔,忽然笑了,也不知道为何,在外头睡觉竟会睡得这么香。可能是因为屋里有陆凌风的缘故吧?
才几天啊,她怎么就习惯有他在身边了?
这可不是件好事。
陆凌风这样的人,虽然嘴皮子损了些,但有功夫有手艺,终究不会在她们家待长久的。可怜她爹和咏梅还看不透,以为人家能照顾他们一家一生一世呢。
搓了把脸,她下了床,披上外衣穿上鞋,她走过陆凌风的时候,顺脚踢了踢他,道,“日头都晒屁股了,还睡?”
其实陆凌风早就醒了,不,压根儿就没怎么睡。听见动静他才忙闭上眼睛装睡的,顾蕊踢了他一脚,他就“正好”醒过来,悠悠道,“好端端的就不能叫人睡个安生觉?你一晚上呼噜连天的,吵得我不得安宁。”
顾蕊本来想去门后架子的盆里洗把脸的,听见此话,勃然大怒,回头瞪着他,“胡说,我怎么会打呼噜?”
男人睡觉才打呼噜的好不好?她一个柔弱的女子,睡相应该没那么差才是!
陆凌风慢慢地翻身坐起来,促狭地对她眨眨眼,“你睡死过去又不知道,我哪里胡说了?”
顾蕊语塞,也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吧?
对上陆凌风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忽然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视,弯下身子捧着水洗脸。
身后的陆凌风,忽地笑了。
阳光透过纱窗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那张面容朗若明珠,璀璨夺目。
病人的家属已经命小厮过来催了,“还请大夫过去看看夫人,今日一大早起来,说是腿有些疼。”
顾蕊赶紧洗了把脸,匆匆地过去了。
把了脉之后,她放下心来,叮嘱这位夫人,“夫人这是活动得有些多了,以后能下床,每日走半个时辰为妙,多了反而不宜。”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的夫君含笑点头,矜贵的面容上有了一丝笑意。
顾蕊暗暗揣摩着这位夫人和她夫君的身份,虽然穿着家常衣裳,但气度不凡,行为举止雍容得体,怕不是普通人家。再说,能把镇上的客栈包下来一住就是好多天,更是悬赏千两白银找大夫,家里没个百八十万两银子的家底,怕是做不出来的。
看来这一家子,身份地位不简单呐。
不过她是来赚银子的,又不是来结交的,治好了病,也就没有瓜葛了。
想至此,她笑道,“老爷,夫人的病只要日日坚持活动半个时辰即可,药就不用服了,不出半载便可痊愈。我出来多日,家父惦念,今日就告辞了。”
话说得很客气,但也在提醒人家,该给银子了。
中年男子呵呵笑着点头,“小哥儿医术果然高明,夫人沉疴得愈,全赖小哥,诊金自是不会少的。”
说罢,就对外头扬声喊道,“来人。”
进来一个穿着一身石青长衫的长随模样的人,中年男人对他耳语了几句,那人就转身出去了。不多时进来,捧着一个填漆描金的红匣子来,递给顾蕊,“这是诊金。”
顾蕊忙谢了中年男人,方才接过。
她没好意思看,回到自己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打开,就见里头大红绸缎上,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票额都是一百两的。
真的一千两!
顾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一片,热血涌上心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发了,发了,真的发了。”
五十八章 等待
陆凌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顾蕊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对着亮光反反复复前后左右地看,嘴巴笑得都快裂到耳根上了。
他不屑地撇撇嘴——真没见过世面。
不过也情有可原,一个乡下小子,能靠医术赚这么多银子,肯定都高兴坏了的。
说起来,人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么些银子,足够他们家盖上大瓦房娶一房媳妇还绰绰有余了。
“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怎么花呀?”陆凌风凑上来,站在顾蕊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着那崭新的一叠银票。
顾蕊正满心欢喜地数着银票,一心扑在这上头,冷不防被身后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银票差点没有飞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意识到来人是陆凌风时,忍不住愤愤起来,“怎么花跟你有关系啊?”
陆凌风也不恼,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她,替她盘算开了,“这么多银票够你们家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可以先盖一幢大瓦房,再给你娶个媳妇,以后养几个娃,买几十亩田,你们一家就可以享清福了。”
顾蕊听着这倒三不着两的话,冷冷地笑了,“你倒是会盘算,是不是看我有银子,你的诊金就不用付了?”
陆凌风一愣,实在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她依然没有忘掉自己没付诊金的事情,不由长叹一口气,“我说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我在你家干的是牛马的活儿,吃的是最差的饭,这些还不够抵诊金的吗?总不能为了那么点子诊金,我整个人都卖给你们家了。”
看着他一副冤枉的小媳妇的模样,顾蕊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人,总有本事耍贫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
不过听话听音,他一口一个“你们家”,看样子自己还没融入他们家啊?说不定,哪天他还会走的。
不过住了这么多日子,心里也有些不舍了,但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的确没什么吸引力,人家要走,也正常。
她能理解。
把银票收回匣子,顾蕊小心翼翼地绑在了腰间,对陆凌风道,“这么多银子,我们可要看好了。听说外头不太平,可千万别叫人知道。”
如今世道有些乱,这要是传出去,她估计小命都没有了。别看银票这么多,有命赚没命花,可就不划算了。
陆凌风见她这般小心,也就不再逗她,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她,“放心吧,些许几个毛贼,你大哥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顾蕊是见过他的身手的,虽然这厮也不是每次发挥得那么稳定,想来对付四五个毛贼应该没问题的。
再说,这青天白日的,谁敢如此明目张胆?
那些土匪也不知道她赚了一千两银子吧?
这么想着,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吃了午饭,顾蕊就想回家。毕竟离开家好几日了,虽说之前叫王大生传了信儿,但顾仲书也得日夜担心着。
可那位夫人却有些不大舒服,就央求了顾蕊再留一日。顾蕊只得答应了,下午给那位夫人做了个腿部按摩,她好了许多,顾蕊方才放下心来,银票才拿得心安理得。
晚上,顾蕊又发起愁来,有了昨晚的经历,陆凌风绝不会上当了吧?
那她今晚怎么洗澡,睡哪儿?
后来想想又释然了,大不了今晚她打地铺,不洗澡就是。反正明日一早她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在自己屋里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这么想着,她就很大度地抱了床被子躺在木地板上,等着也不知道去哪里的陆凌风回来。
可直到三更时分,都不见陆凌风的影子,顾蕊实在是扛不住了,人就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陆凌风也不知道在外头待了多久,跟他的暗卫们接了头,知道了客栈病人的身份,原来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梁王和梁王妃。
他顿时大吃一惊,不知道梁王竟然来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上待着。
不过转念一想,过一个多月皇太后正是六十大寿,乌平镇——他们所在的镇子上,正是进京的必经通道,梁王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前后一联系,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梁王乃是皇太后的幼子,十五就离京去了封地,三年才能进京述职,不奉旨不能离开封地,皇太后对他自然牵肠挂肚的,趁着这次六十大寿,把幼子叫来拜寿,自然应该的。
这也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哪里能想得到,能在乌平镇遇到梁王,更没想到顾蕊竟和他们搭上了关系。
陆凌风想想都觉得好笑,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啊?
他遇刺的事儿还没有个眉目,他一度认为是梁王指使的,看来,他们势必要有个说法了。
知道这中年男人是梁王之后,他急匆匆地回了客栈,潜意识里,他生怕顾蕊出什么事儿。
谁知一推门,就着还没吹灭的昏暗的烛火,他见地面上一个裹得跟蚕茧一样的小人儿睡得正香,也不知道睡过去多久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蹲在顾蕊面前,细细地用眼睛描摹着顾蕊精致出色的五官:弯弯柳眉远山含黛,挺翘的鼻子秀气有型,粉嫩的唇瓣在昏暗的烛火中散发出嫩嫩的樱粉。
他一时看呆了,心中的万丈豪情也不知道为何就在这时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就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这是在等他吗?怎么就不睡床上?难道是昨日过意不去故意让着他的?
不过他堂堂男儿,哪里好意思叫她睡地上?昨夜,不过是他故意逗她罢了。
想了想,陆凌风蹲下身来,轻轻地摇晃着顾蕊,“去床上睡吧,免得着了凉。”
睡得正香的顾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却没有醒过来。
陆凌风急了,这丫的要是一直这么睡,着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他伸出手去试探了几次,发现顾蕊只要一睡觉,心里就再也不藏着其他的人和事了。
这个样子,真是像个萌宠的小东西。
陆凌风一颗心都要化了。
五十九章 故人
陆凌风蹲在地上,就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仔仔细细地看着顾蕊,越看越觉得她眉目清丽,美艳端庄,心,就像有羽毛划过一样,痒痒的。
两手抄起顾蕊,来了个公主抱。
他非常纳闷,顾蕊怎么会这么轻。寻常的少年郎,就算个子不高,但也是挺重的。可顾蕊,轻得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躺在他的怀里,柔柔软软的,像是一个糯米团子。
“还真是颗豆芽菜呢。”他低低地笑着,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梁王此次进京,除了拜寿还有没有其他目的?当初他接到军营动乱的情报,出京被埋伏,是不是梁王在朝中安插了细作?
现如今朝中以为他下落不明,有可能遇难,皇上的人还没有放弃搜寻,梁王的人,是不是也在找他?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见着,不管是哪方的人马,都不会相信的。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露面?要怎样露面?万一连累了顾蕊一家,这叫他良心何安?
若是搁在以前,他压根不会考虑这些事情,可经过这些时日与顾蕊家相处,无形中,他已经对他们一家有了感情,是顾蕊一家,让他体会到了人间烟火,体会到了普通家庭的生活。
若是因他遇难,他接受不了。
这般想着,那天儿就渐渐地晚了,陆凌风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何时睡着。
他被一阵悉悉簌簌的穿衣声给惊醒,睁开眼睛时,就见晨曦的微光中,顾蕊正披着外衣,拿一柄黄杨木的梳子细细地梳着自己那头乌黑的长发。
这些日子家里不缺吃喝,顾蕊的面色已经从陆凌风初见时的菜色变成了白里透红,欺霜赛雪了。
那肌肤,细腻幼滑,仿佛剥了壳的蛋白。眉眼低垂,面容安详沉静,就像是镀上一层神圣的光。
陆凌风不由得看愣了,他心烦意乱起来,觉得自己这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难道他这么多年守身如玉,是因为自己是个——断袖?
头一次,他被自己的性取向给吓着了。
没想到以前对那些纨绔子弟嗤之以鼻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而且,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让他极力想去亲近顾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压都压不住。
他十分沮丧,对自己这种想法恨之入骨,却又难以禁止。
顾蕊通了头,简单地挽了个髻,插上一根木头簪子。
反正她也搞不了什么发型,再说男人的头发,从古至今,都比女人的要简单。女扮男装这么久,也就只有这一项值得她推崇。
装扮妥当,她穿了鞋站起身来,打算去门后的盆架子上的水盆里洗漱,经过陆凌风身边时,陆凌风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紧张地砰砰乱跳。
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愿望如此强烈,连她走在自己身边,他都情不自禁,这还了得,这该怎么办?
他心里哀嚎着,正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谁知忽然腰间挨了一脚,让他剧烈跳动的心一下子就跌落到谷底。
“死猪一样,还睡?”顾蕊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走向门后的盆架。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日常,从早起的这一刻,就要互掐。
只是对于陆凌风睡在木地板上,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昨晚是她睡在地板上的,怎么一大早起来她就挪到了床上,而他,却躺在了地上?
难道是自己昨夜梦游把他给踹下去,自己上床了?或者是陆凌风梦游,把她给抱上床了?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更大。陆凌风这家伙,不跟她争床已经是好的了,怎么可能把他给抱上床?就算是梦游,也绝不可能!
所以,经过陆凌风身边时,她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
凭什么她都已经起来了,他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陆凌风“悠悠醒转”,盯着施施然走过去的顾蕊看了几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但是脱口而出的话却十分不讨喜,“你起这么早赶着投胎啊?”
果然是乌鸦嘴!
顾蕊正捧着水洗脸,闻言头也不回,“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你这样的来生做头猪吧。”
陆凌风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坐起来,看着顾蕊那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忍不住又想入非非。
破天荒的,他没有接顾蕊的话。
顾蕊也没理会,去了病患的门口敲门,又给她把了脉,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告辞回家,并且告诉了人家她住的地方,免得到时候人家找她找不到。
也没留下来用早饭,她就带着陆凌风揣着一千两的银票,趾高气扬地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
熙来攘往的大街,各种早点铺子都开门做生意了,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儿。
“想吃什么?我请客。”手中有钱心中不慌,顾蕊相当大方。
陆凌风背着手,在她后面很不厚道地笑了,“我想吃的东西你买不起。”
顾蕊大怒,“别给我出幺蛾子,爱吃不吃。”
言罢,她买了两个大肉包子,一边走一边惬意地吃着。
陆凌风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决绝,恨得牙根痒痒,“小气吧啦的,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让你买龙肝凤髓,你就这么狠心。”
说了半天,顾蕊被他啰嗦地受不了,只好也给他买了几个肉包子打发了。
这用的都是她自个儿的铜板,那银票,却没动。
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子,就雇了辆牛车,又买了些吃食,这才往家里赶。
到家之后,顾蕊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陈老六。
跟他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她不由乐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陈老六经常帮衬着陈掌柜的从江南运粮食,等闲没功夫过来的。
六十章 断袖
“这几日,江上风浪大,我大哥就让我在家里歇几日,趁这功夫,我给你们送些米面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几个麻布袋。
顾仲书坐在炕上感激不尽,“倒是让你们一家破费了,这些日子,家里并不缺吃的,以后就别麻烦了。”
陈老六忙笑道,“多亏了小睿,我侄儿才捡了一命,我哥说你们一家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以后就当亲戚走动了。”
顾仲书客气地跟他寒暄着。
顾蕊心里却翻腾开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喊她“小睿”,几个意思啊?
他们有这么熟吗?
陆凌风眸光悠悠地盯着陈老六半日,对他喊顾蕊“小睿”感觉十分不舒服。小睿也是他想喊就能喊的?
他算个老几啊?
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里头装着几个烧饼和肉包子,见陈老六坐在吃饭桌前的长椅上,他几步上前,把那牛皮纸袋子往桌上一墩,道,“小睿现在能赚钱了,不缺吃的。”
一句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
顾蕊撇撇嘴,不晓得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
陈老六人家是客人,他不好好地招待,在人家跟前瞎晃悠啥?
“哎,你先去灶上烧壶水吧。”顾蕊见状,就拉了他一把,小声说着。
陆凌风一听就来火了,“我卖给你家了?”
这家伙牛劲儿上来了,顾蕊有些头疼,却还是连哄带劝地把他往门外推,悄声贴着他耳根道,“好大哥,你就是我们家一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这不是瞧着来客人了吗,家里人手不够,咱一家人帮个忙不行吗?”
“这还像句人话。”也不知哪句话戳动了这煞神的弦,他竟然欣欣然地去了灶房。
顾蕊傻眼了,难道是那句“咱一家人”吗?
反正这煞神也是难伺候,她索性不理了,回到屋里跟陈老六继续聊天,说起江南的行程来。
“……那边正是梅雨季节,一连下了十几日,沟里河里都满了。”陈老六侃侃而谈,眉宇间对江南的天气十分不满。
“这不好吗?起码水多你们的船行得快啊。”顾蕊不解地歪头看他。
“快的确快,只是那边起了瘟疫……”陈老六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挥挥手,好似那瘟疫一直随着他来了一样。
“什么瘟疫?”顾蕊一听这个来精神了。
陈老六蹙眉道着,“我也说不上来,每日里都要死人,官府已经把得了瘟疫的人都隔离开了。有的地方一个村里人都染上了……”
“这么厉害?”顾蕊显然也没料到,先前见陈老六云淡风轻地说着,还以为小打小闹呢。看来,这瘟疫很吓人了。
“可不是,幸亏我们回来得早,不然……”陈老六话没说完,就打住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面色大变地住了嘴。
这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陈老六一行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良久,陈老六才透出一口气来,道,“如今夏日雨水多,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到咱们这地方来?”
顾蕊点头,“就看官府治疗得力不得力了。”
的确,夏日雨水多,容易引发水灾,瘟疫这东西最喜水多。
陈老六坐了一会子,陆凌风就把水烧开了。在顾家带了这么些日子,他除了不会做饭,烧水倒是会了。
顾蕊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个出师的徒弟拎着水壶进来,忙去接了,朝他挤眼,“大哥辛苦了,晚上做红烧肉你吃。”
陆凌风本来看着陈老六坐在那里闲聊,心里就不舒服,好在顾蕊的话,让他十分熨贴,也就勉强没吭声。
顾蕊忙给陈老六泡了一碗蒲公英茶,递到他手里,“这是我采摘的,清热去火,你将就着喝一碗。”
陈老六接过来道了谢,刚抿了一口,就听陆凌风在一边嘟囔,“我忙活了半日,也没人给我泡一碗。”
陈老六奇怪地看了眼陆凌风,不置可否,咂巴了下嘴。
顾蕊哭笑不得,赶紧又给陆凌风冲了一杯蒲公英茶,毕恭毕敬地端过去。陆凌风撇了她一眼,傲娇地接了。
顾仲书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些奇怪,不晓得这么大的人怎么忽然不懂事了?似乎有些争风吃醋的味道。
好不容易把陈老六送走,陆凌风又粘着顾蕊道,“说好的做红烧肉的。”
“好,知道了。”顾蕊答应着,把那一千两的银票拿给顾仲书看,细细地和他说着这几日发生的情况。
顾仲书感慨不已,“这么大手笔的人家,非富即贵,没想到竟然在这么个小镇上落脚,可见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他文诌诌地发表了一番感慨,又问顾蕊,“你打算怎么花?”
顾蕊抬头环视了下四周,道,“雨季来临,这屋子要翻修一下,免得漏雨。再给陆大哥盖间住的屋子吧?”
她征询地看着顾仲书,陆凌风在一边并没有插嘴,不过却心花怒放。
小睿这孩子,心里是惦记着他的。
顾仲书点头,“翻修一下是必要的,这屋子咱们也是暂时住,就不用大动干戈了,其余的你存着,留作……”
“咳咳,”咏梅在他旁边忽然咳嗽了两声,顾仲书就把“嫁妆”两字给吞回去了。
他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当着陆凌风的面儿差点泄露了秘密?
他们家还躲避着仇家呢,可不能让别人也牵扯进来。
陆凌风听得莫名其妙,这有头没尾的算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不过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打探,只得罢休。
“顾先生,小睿年纪不小了,这笔银子还是留着娶媳妇吧。”他不动声色地建议着。
顾仲书尴尬地笑着,“是啊,该娶媳妇了。”
顾蕊苦笑,忙把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大哥比我还大,娶媳妇也得你先来。”
“我嘛,还不急。”陆凌风把玩着手里的粗瓷碗,笑嘻嘻撩了眼顾蕊。他总不能说他是个断袖啊?
可一提到娶媳妇,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想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病了,快病入膏肓了。刚才陈老六不过和顾蕊说笑几句,他都觉得自己心尖跟被人戳了一刀似的,这不是断袖是什么?
六十一章 瘟疫
陆凌风正为自己性取向不正常而苦恼,顾蕊却已经忙得脚不点地了。
有了银子她底气更足了,去找杨里正,说了养殖蚯蚓和癞蛤蟆的事儿,“如今大家伙儿都闲着,趁这机会干起来,大家也能有个进项。”
“这是件大好事,你只管干吧,要人要地我来操办。”杨里正也爽快,大手一挥,立即找了几个年轻人跑腿,一家一户地都通知到了。
半下午时,杨里正就带着顾蕊和一帮子劳力到了村前头那处低洼地,把野草烧了一遍,四边堵上,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村里那些妇孺也都来找顾蕊,“我们干不了劳力的活儿,但捉蚯蚓和蛤蟆还是行的,一天给一两个铜板,权当给孩子买零嘴了。”
顾蕊答应了,人多力量大,大家伙儿都能团结一致,牛角洼村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于是,全村男女老少都集中在村前,男的负责挖地围堵,妇孺们则去捉蚯蚓蛤蟆。
顾蕊叫了王大生记账,倒也有条不紊。
陆凌风也不晓得怎么了,竟然没有跟来,顾蕊忙乱中也顾不上他。
一下午,养殖场基本上成型了,之后,那些妇孺们也捉了不少的蚯蚓和蛤蟆,直接放进去。
看天色不早,顾蕊就回家去。
谁知还没吃上晚饭,就有一辆马车停在她家院门口,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先前给陈老六赶车的车夫。
“顾小哥,我们家六老爷病倒了……”他跌跌撞撞地,神情惊慌。
顾蕊心里咯噔一跳,扔下饭碗,站起身来。
陆凌风跟着起身,眸色幽暗不明,“这家伙不会染上瘟疫了吧?上午才来过咱家……”
顾蕊狠狠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我说的就是实话嘛。”陆凌风委屈地撇撇嘴,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撩着顾蕊。
顾蕊被他气个半死,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认同他的话。
稳了稳神,她不紧不慢地跟顾仲书商议,“爹,我得去一趟了。我们几个还是得喝了药预防。”
顾仲书点头,“这样妥当。”
顾蕊当即就找了几味清热解毒的常备药材,像什么蒲公英、紫花地丁等,让咏梅浓浓地熬了一锅,每个人都喝了一大碗,这才带上陆凌风给她打的药箱出发。
顾仲书看那天色渐黑,赶紧叫陆凌风跟上,“你跟着她我放心。”
陆凌风点点头,跟着顾蕊一同去了。
咏梅倚门而望,“我们家蕊儿要是能跟陆小哥成一对,也蛮好的。”
顾仲书喟然长叹,“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人家知道了我们家的底细,不见得能看得上……”
咏梅幽幽地叹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蕊和陆凌风上了马车,一路上风驰电掣地赶往陈掌柜家。
陈掌柜的搓着手,在外间来回推磨般地走,一见顾蕊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迎上来,“你可来了,快看看六弟如何了?”
顾蕊也没停留,更没心思寒暄,匆匆地跟着他进了里屋,陈老六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一张脸黑紫一片,发着高烧,人都糊涂了。
顾蕊给他把了脉,之后面色沉重地来到外间。
陈掌柜压着嗓门问,“是不是,染了瘟疫?”
“瘟疫”两个字,他几乎是颤抖着声儿说出来的。
顾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陈掌柜面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恐惧、担忧、还有绝望。
“恐怕是……”顾蕊半天才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却还是被身边的人给捕捉到了。
一时,陈掌柜的还有角落里站着的两个小厮都面如黄土。
“你医术那么高明,小儿没气了你都能救过来,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陈掌柜的声音发抖,结结巴巴的,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六是幺儿,他要是有个什么长短,我怎么跟老母亲交代?”陈掌柜的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彷佛世界末日一样。
“这么晚了本不想打扰你的,可安乐坊的人开了药喝下,一点起色都没用。”
原来安乐坊的大夫来过了?
顾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陈掌柜的,问,“开的方子在哪里?”
陈掌柜的擦了把泪,忙叫人呈上来,颇不好意思,“我也信不过他家的医术,就是怕天晚你不方便出来。”
顾蕊很理解,“没什么,谁能治病谁才有本事。”
看那方子时,上面的药果然是上次给李家村患了大头瘟的人用的。
这安乐坊倒是轻巧,不管什么病都套用这个药方,不出人命已经幸运了。
她勾唇冷笑,“这方子还是我上次给他们的,没想到他们挺会现学现卖的。”
“啊?是你的?”陈掌柜的惊讶极了,“我六弟也是那种病?”
“症状相似,但病因不同。”顾蕊舒口气,道,“眼下有一个法子倒是可试。”
“什么法子?”陈掌柜的一喜,本来还泪眼模糊的,这会子双眼一下子亮堂了。
那两个小厮也抬头看着顾蕊,满眼都是期望。
主子能好,他们也跟着沾光啊。
“地浆水,能解百毒。”顾蕊一边说一边在书桌上飞快地运笔,瞥了眼拎着药箱的陆凌风,道,“你用过的。”
陆凌风没印象了,不过他当初身负重伤,箭头上喂了毒,肯定是顾蕊解的。
陈掌柜的一听说陆凌风也用过,顿时希望大增,忙去看那药方,命人照方子去办。
当天夜里,陈家的下人们全体出动,挖土的挖土,挑水的挑水,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期间,顾蕊已经给陈老六喝了些清热解毒的药,以防生变。
第二日天亮时,地浆水才刚澄清,顾蕊赶紧舀了一碗,用自己在镇上铁匠铺子里打的鹤嘴壶给陈老六灌下。
陈掌柜的小心翼翼地站一边看着,什么都不敢问。
每隔一个时辰,顾蕊就给陈老六灌一碗。
终于到了午饭时,陈老六的面色没那么黑紫了。
顾蕊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陈掌柜的道,“没事了,再喂几碗就好了。”
陈掌柜的大喜,谢个不停,“顾小哥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一家子要给你里长生牌位的。”
顾蕊汗颜,她年纪轻轻的可不图这个。
“花厅里设了宴,顾小哥忙了一宿,先去吃饭吧。”
顾蕊的确饿了,回头再看门口站着的陆凌风,见这人如松柏般矗立,身姿挺拔,一夜未眠,精神奕奕,不由暗暗惊叹。
正好对上他幽幽看过来的深邃眼眸,她忙展开笑颜,“走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陆凌风听着这俏皮话,无声地笑了。
六十二 章 感恩
陈家开着粮铺,家里自然不缺米面,这一桌犒劳席面十分丰盛,鸡鸭鱼肉一样不缺。
顾蕊一见双眼顿时闪闪发光,搓了搓手,嘴巴就无声地扬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顾蕊知道这是陆凌风这货发出来的,理都没理会,径自坐了下来。
就他们两个人,陈掌柜的也没有心思吃饭,一个人去了后院跟他老母亲禀报了,顾蕊乐得逍遥自在,也不用小丫头服侍,自己拿了碗筷就用起来。
陆凌风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旁边,也去摸筷子,却被顾蕊“啪”地一声敲了手背。
他不解地瞪着顾蕊,顾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是谢我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不是看不上我好吃吗?”
陆凌风忽地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蕊看,看得她直发毛,别开眼,嘟囔着,“你这生气的小模样还挺可爱!”
顾蕊的心噗通乱跳,哪有形容男人可爱的?莫非他看出什么来了?
她也不敢看陆凌风,只管埋头吃饭。
陆凌风悠悠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提醒她,“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顾蕊却吓得差点没有呛死,认识他这么多天,跟他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斗嘴掐架,还从没有这么和谐过。
这货是吃错药了吗?
正有些不自在,花厅外一个怯怯的声音传过来,“顾哥哥……”
像是一个小孩子的。
顾蕊茫然地抬头,顾哥哥?这是喊她的吗?
女扮男装这么久,她还是不大适应别人对她的称呼,总是要想半天才想明白是喊她的。
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呆萌得不要不要的。
顾蕊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忙对他招手,“进来,一块儿吃。”
这孩子正是她之前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的陈掌柜的独子,她还认得。
那孩子就跨进门槛,身后还跟着个丫头,陪笑道,“小少爷听说顾大夫来了,非要过来。这孩子也是知道感恩的。”
顾蕊的笑容就更大了,拉着那孩子的手问,“你叫什么?你过来你娘知道吗?”
“我叫麟哥,听说你治好了六叔的病,我娘就没拦着我……”麟哥奶声奶气说着,口齿清晰,很是懂事。
顾蕊就更喜欢了,想来是陈夫人听说陈老六没事了,这才放心孩子过来的。
“你六叔过两个时辰就醒了,到时候你可以过去看看,”顾蕊把那孩子拉到身边坐下,拿了公筷给他夹了个鸡腿搁到他面前的碗里,道,“你怎么这么瘦?要多吃些才能快快长大。”
“我娘也这么说,”麟哥很会接话,小大人似的,谢了顾蕊,就下手拿着鸡腿吃起来。
顾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夹了一个鸡翅啃着。
陆凌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神思已经飞远:他希望有一日自己也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老婆孩子围在桌前,一家子笑语吟吟地吃着饭。
只是这一日能实现吗?
好像不能了。
起码现在不能,他竟然喜欢上了顾蕊,一个男子,怎能会有这么一天?
他隐隐地头痛起来。
陈老六是卯正一刻醒的,一醒就要水喝。
陈掌柜的严格按照顾蕊的吩咐,用鹤嘴壶喂他喝了一碗地浆水。
沁人心脾的水喝下去之后,陈老六烧得火辣辣的喉咙顿时舒缓了不少,他倚在大迎枕上,喟然感慨,“大哥,我怎么跟睡了好几天一样?”
陈掌柜的抹抹眼角的泪,高兴地不知所赶紧安慰着他,“可不是?要不是顾小哥,你可就没命了?”
“啊?这么厉害?”陈老六也没想到他平日壮得跟头牛一样,竟会病得这么严重。“到底什么病?”
他问陈掌柜的,见他欲言又止,不由面色大变,“大哥,不会是……从江南染上的吧?”
他没敢说“瘟疫”两个字,生怕吓着陈掌柜的。
陈掌柜的呼出一口气来,轻轻地点点头。
陈老六脸色蜡黄,没命地就去推陈掌柜的,“大哥你赶紧走,这病染上会死人的……”
他大病初愈,也没什么力气,倒是被陈掌柜的把手给握住了,拍了拍道,“怕什么?顾小哥都给你治好了,我们每个人也都喝了地浆水预防着了。”
陈老六半信半疑,“真是顾小哥给治好的?可是在江南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官府找来的大夫都不管用。”
“那是他们医术不精,”陈掌柜的话语里与有荣焉,“你忘了你侄儿了?当时都没气了,还不是顾小哥给治活了?”
陈老六哪能忘?当初他还怕顾蕊是游方郎中骗钱的,没给她好脸子看。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
“大哥,顾小哥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了,我们这辈子都要报答他。”陈老六由衷感激,见陈掌柜的点头,又道,“大哥,我死里逃生,你扶我给顾小哥行个礼吧。”
陈掌柜的见他要起身,忙拦着,“先别急,顾小哥这会子正补觉呢,等她醒了再说。”
陈老六这才安心躺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娘知道我病了吗?”
他们的娘都七十出头了,他又是幺儿,平日里最疼他,这会子也不知道担心得怎么样了。
“知道了,昨儿一夜都没睡,还是我去跟她说你好了,她老人家才歇下。本来要来看你的,被我拦下了。”
陈掌柜的絮絮叨叨说着,听得陈老六眼眶湿润,“娘竟然信了?”
往日里,他这边有个风吹草动,他娘也得亲自看一眼才成。
“我说了是救麟哥的那个大夫治的,娘就信了。”陈掌柜的微微笑着,“麟哥当时的样子,娘可是见过的。”
死了的人都能治活,这医术有多高明,老太太可是火眼金睛,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一家老小都安然无恙,陈老六总算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陈掌柜的嘱咐小厮好好守着,满面笑容地出了门,迭声吩咐厨房里的,“好生熬一锅细米粥,再收拾几个拿手小菜,等会子等顾大夫醒来喝。”
躺在隔壁客房歇着的陆凌风听了,止不住扬唇笑了,行啊这小子,走哪里都被人当宝贝了。他瞧上的人,到底不错!
六十三章 茅厕
黑甜一觉醒来的顾蕊,伸了个懒腰,慢腾腾揉揉眼睛,这才记得自己在哪里。
打量下四周,她慢慢坐直身子,就见自己身下是一张雕花架子床,床帐都是水墨画的轻纱。屋内摆着一个五斗柜,靠墙立着个黑漆四开门的大衣柜,临窗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鎏金兽头紫香炉,里头燃着百合香。
顾蕊不觉骇然:这还是乌平镇上一个粮铺掌柜的家,都这么殷实,那要是官宦世家的住宅,精致得还得了啊?
她不由羡慕不已,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要买这样的宅子住着。
她记得进门的时候,看见这幢宅子是三进东西跨院的,也不知道值多少银子。
前世她都没能买得起房子,这辈子一定要住进大宅子里过把瘾。
这么想着,顾蕊浑身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起来。
洗了把脸,就有丫头进来摆饭。
顾蕊坐在桌前,见那饭菜搭配得很是可口,一盆碧粳粥,里头放着枸杞、红枣、红豆、花生补血的东西,熬得糯糯的,芳香浓郁。
四个小菜,酸黄瓜、酸豆角、雪菜肉丝、青椒鸡蛋,再有一碟子热气腾腾的花卷,一顿早饭,不算丰盛,但贵在精致,营养合理,让人看了不由食指大动。
顾蕊欢呼了一声,下手抓起筷子,拿了一个花卷,就着小菜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想,将来她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才不枉到这个世上一遭。
陆凌风从隔壁慢悠悠踱过来,脸上似笑非笑,桃花眼在顾蕊鼓起的腮帮子上来回睃着,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顾蕊听见动静,见是这货,没好气地瞪着他,“想笑就使劲笑,憋出内伤我可不负责。”
“哈哈哈……”陆凌风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笑不可遏地指着顾蕊道,“你吃饭好可爱!”
仅仅是因为这个笑?
顾蕊的面色缓和了下,不管怎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爱就可爱吧,总比人家说你长得有气质好。
“像个松鼠。”面色刚缓和下来的顾蕊,又气得不行,真想对着那家伙妖孽的笑脸就是一巴掌,把他揍开花。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她气哼哼地磨牙。
陆凌风好整以暇地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摸了筷子就去夹菜。
顾蕊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无语了,冷哼一声,“我等着看你吃饭什么样子。”
陆凌风依然笑嘻嘻地,不为所动,修长好看的手捏着一个花卷,优雅地揪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果然,跟她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不同!
顾蕊鄙夷地瞪着他,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佩服的。这人,成天没个正形,吃饭却要模有样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子落魄子弟流落在她家了。
两个人一边掐架一边吃完了饭,就去往陈老六的屋里。
陈老六已经醒来了,见了顾蕊,撑起身子就要给她行大礼,顾蕊忙拦着了,“你大病初愈,别折腾了。”
又给他把了脉,发现脉象平缓了许多,身上也不烫了,才彻底放下心来,嘱咐着,“这三日光喝地浆水就成,饿了就喝点米粥,不要动荤腥。”
陈掌柜的在一边赶紧命人记下来,顾蕊就告辞回家,“六老爷也没什么事了,怕父亲担忧,该回家看看。”
陈掌柜的千恩万谢,命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当作诊金,又包了许多的吃食。顾蕊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在陈掌柜的和太太的相送下,出门上了马车,和陆凌风回到牛角洼。
王大生来找她,汇报养殖场的事情,“……都挖好了,四周也拦上了,现在大家伙儿都在捉蛤蟆和蚯蚓,男女老少统共百十个人,一天要一两银子……”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顾蕊,生怕顾蕊支撑不住。
顾蕊含笑点头,“有劳大生哥了,先让他们这么干吧。”
王大生却没走,嘴唇翕翕,欲言又止。
顾蕊忙问,“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咱们两家还客气什么?”
王大生这才说出来,“李家村来了好几个汉子,叫问问能不能也跟着咱们干?”
下意识里,他把自己当成顾蕊的人了。
顾蕊暗暗发笑,也没立即答应,“等明儿把他们叫来我看看,要是实诚肯干,就应下。”
王大生忙笑道,“你猜是谁?就是上次抢你小龙虾生意的那个李二呀。还有你前些日子从阎王手里抢来的那个人……”
“原来是他们!”顾蕊也没想到是他们几个,“这些人也闲着?”
“嗨,不管是闲着还是忙着,一日光捉些蛤蟆蚯蚓就能赚十文,这等轻巧活儿,谁不想干啊?”王大生一拍大腿,由衷感叹着,“就是太费银子,每日五个铜板也有人抢着干……”
顾蕊却摇头道,“既已经许下十个铜板怎好再改口?且这么着吧。”
“你可是不好意思?不行我去跟他们说。”王大生以为顾蕊少年人脸皮儿薄,自告奋勇。
顾蕊笑了,“不用,我还应付得来。”
王大生不好再劝,只得先回去。
陆凌风是知道顾蕊底细的,只坐在一边眸色幽幽地看着她,实在想不出这副豆芽菜般的小身板怎么能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这是要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啊。
顾蕊不停地在脑子里盘算着,却没注意到陆凌风在看她。
顾仲书坐在炕上,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已经发现了陆凌风颇有兴味地望着顾蕊,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有了李家村人的加盟,顾蕊养殖场的活儿就更好干了。
持续了半个月,里头的蛤蟆蚯蚓数量翻番了。
她觉得差不多了,就让大家伙儿暂停下,等过一段时间繁殖多了,她就可以制药了。
趁着天儿好,她打算把家里的屋子翻修下,也免得雨季来临,屋子漏雨不能住。
让王大生找了几个村民做帮手,顾蕊又和陆凌风去镇上买了些砖瓦,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除了把他们住的两间茅草屋修葺了一番,顾蕊还把灶房扩了一间,给陆凌风单独搞了个房间,又特意搭了两个茅厕。
这就让陆凌风十分不解了,好端端的搭这么多茅厕做什么?
顾仲书都是在屋子里解决的,也就他们三个上上茅厕,难道还蹲不开?屁股到底多大?
六十四章 看上
他这么想着还真的去问顾蕊了,顾蕊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这人洁癖,不能跟你们一起。”一句话,把陆凌风给堵得哑口无言,反正是人家的事情,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干涉?
顾蕊见他吃瘪的样子,头一次觉得心里愧疚,可又不能跟他说实话。
吃了中饭,她把家里的事情拜托给陆凌风,自个儿就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去了。等她回到家之后,已是日影西斜。
临走前,她拜托王大生媳妇照顾她爹,家里这几日翻修房子,咏梅要烧水煮茶的给那些帮忙的村民喝,就顾不上顾仲书了。
回来之后见她爹饭已吃完,精神头尚好,不觉十分感激大生媳妇,就把从镇上买来的布料递给大生媳妇一块,“嫂子,这料子你给大生哥做件夏衣吧。”
“瞧你这孩子,跟嫂子还这么客气?快留着你自己穿吧,正是长身条的时候,可得打扮打扮,好叫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不是?”
大生媳妇也是个泼辣性子,又是做嫂子的,开这种玩笑自是随口便来。
顾仲书却和顾蕊都有些尴尬,他们爷俩来牛角洼这个小村里没几个月,顾蕊一直以男装示人,就连左邻右舍的也不知道她女儿身。
顾蕊倒没什么,反正也习惯男儿装了。
只是顾仲书倒是犯起愁来,女儿一天大似一天,过了及笄就要议亲嫁人,总不能因为他的缘故,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儿吧?
这般想着,顾仲书就平添了几分心事,一下午都若有所思的。
顾蕊吃过饭,就去央求大生媳妇给他爷俩做两套夏赏。
针线一事儿,她是一窍不通,好在她是男儿装,也没人说什么。
她自己却极是惭愧,若说叫她缝个伤口,她保证缝得相当完美。可若叫她缝件衣裳,她铁定缝不好。
大生媳妇是受了她恩惠的,自然尽心尽力。
晌午过后,大生媳妇又拿了些菜苗来,在顾蕊家门口翻了一畦地,给种了。
顾蕊过意不去,要去帮忙,却被她给拦住了,“你快去捣鼓你那些药材吧,我们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指望你了,可别可惜了你这料。”
完了,她又指着那几拢地道,“这一拢是茖(葱),这一拢是葵(芹菜),这几颗是葫芦,等入了秋就能吃上了。”
顾蕊大喜,送走她,蹲在那一畦菜地边,又琢磨开来,这古代可吃的菜蔬实在是太少,平日里更见不到水果的影子,真是贫乏。
看来,她还得想想办法多种些菜蔬才好。
平日里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见过不少药食同源的植物,趁天热移植了,说不定还能吃一茬。
有的野菜,这时的人们还不认得,不知道吃。
这里的村民这般淳朴热情,她得为乡亲们做些什么才行。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见天还早,就跟顾仲书说了声,背上背篓到后山脚去了。
她也没上山,就在山脚下踅摸些野菜,没一会儿就找了好几种,有马齿苋、苦苣菜、蒲公英、紫花地丁、灰灰菜、野苋菜……
还真不少呢,不出片刻,她就挖了半筐。
见天快黑了,她拾掇了药锄打算回家。
刚走没几步,迎头遇见一个挎着竹筐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穿一身月白裤褂,俏生生的,甚是干净。
这正是里正家的闺女,小名唤做银欢。
两个人对上,顾蕊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却不料银欢喊住他,“顾哥哥……”
少女的声音青翠欲滴,像是三月的韭芽,嫩得出水。
顾蕊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左右看看没人,这才知道她喊的自己。
“你叫我?”她点点自己挺翘的鼻尖,问银欢。
银欢欲语还羞,“是。”
她目光只管盯着一双绣花鞋,脸蛋儿一片坨红。
顾蕊纳闷,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脸红了?难道发烧了?
“何事?”面对这豆蔻年华的少女,顾蕊神态自然,坦坦荡荡。
“那个,那个……”银欢忸怩着说不出口,右手却揭开那竹筐里一层白布巾,露出一卷码得齐齐整整的葱花饼,香喷喷的诱人极了。
“这是……?”顾蕊忖度着,敢怕是银欢家里什么人病了请她瞧病的?
那也用不着这副羞答答的模样啊,弄得就跟她怎么着她似的。
“我,我亲自烙的,给,给顾大爷吃。”
银欢鼓起勇气,飞快地抬头说完,就又低下头去。
顾蕊只好问,“你家阿爹病了?”
银欢依然看着脚尖,摇头。
“那就是阿娘了?”
“不是的。”
银欢的声音有些重,语气也急促起来。
“你弟弟……”顾蕊也急了。
“都不是。”银欢终于抬起头来,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的。
“那为什么给我饼?”在顾蕊眼里,不请她治病,怎好拿人家的东西?
“我给顾大爷吃的。”银欢尖声喊着,终是怒了,把竹筐往顾蕊手里一塞,气呼呼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这呆子!”
说完她扭头就跑,徒留下一头雾水的顾蕊,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竹筐。
顾蕊一路上捧着那个竹筐,脑子里一直回想银欢的动作神态,想破了脑壳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把晚上的菜留出来,顾蕊就拎着背篓蹲在篱笆门边,分门别类地移植挖来的野菜,脑子里还在想着银欢的事。
直到把半篓野菜都移植完,浇了水,还没想明白。
她悻悻地扔下背篓,气哼哼地往灶房里走,不料走得急,踩到了裤脚,差点儿没摔个狗啃泥。
望着那条黑不溜秋的大裆裤子,她正要发火,脑子忽然灵光乍现:天,银欢不会把她当男人了吧?
她,长得,这么像男人?
虽然一直穿着男装,可内心里,顾蕊从来没把自己当男人啊,所以也就没往那上头想,自然也没有弄懂银欢的心思。
她越琢磨这可能越大,心下不由忐忑起来:这万一银欢要当了真,自己该怎么办?
脑袋沉甸甸的,她也没心思吃晚饭,只把银欢给的葱油饼拿给她爹,陆凌风和咏梅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顾蕊这才有机会单独跟她爹说话。
顾仲书也没多问,平日里他们家都是东家一点西家一点这么过来的,这葱油饼指不定是杨大婶或大生嫂子给的。
不过他见顾蕊不吃,就有些担心,问道,“蕊儿,你怎么不吃?累着了?”
顾蕊叹一口气,把手里喝水的粗瓷碗放下,望着顾仲书那双浑浊的眸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心事?”顾仲书是个细心人,女儿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关注。
“爹,我在想,我这身男装穿到何时啊?”顾蕊还是把心事吐露出来,话一说完,就觉心头一松。
“怎么,想做回女儿了?”顾仲书对女儿这想法甚感惊讶,这几个月,父女俩对顾蕊女扮男装也都习惯了,还从未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是,女儿今日遇到一件事,正愁着不知怎么办呢。”顾蕊挠挠头,一股脑把遇到银欢的事情说了,末了,又指着顾仲书手里的葱油饼打趣道,“喏,您吃的饼都是人家烙的,儿媳妇孝敬公公来了。”
六十五章 喜欢
“咳咳咳……”顾仲书差点儿没噎死,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通红。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他死死瞪着顾蕊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顾蕊却憋笑上前给他捏着肩,“爹,咱爷俩要好好想想这事儿,不然捅出篓子可就麻烦了……”
顾仲书陷入沉思中,前阵子孙禄寿把疯了的妹子硬塞过来,不就是以为顾蕊是个男儿身?如今又发生了银欢这样的事情,以后麻烦怕是少不了的。
女儿一日大似一日,模样儿又出挑,家境也慢慢地好了,要是被那些姑娘家给惦记上,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看来,他要好好地盘算盘算了。
谁知外头的麻烦还没来,家里的麻烦先找上了。
陆凌风一向劈柴都是把好手,没想到这一次却失了手,手背上划了一道寸把长的大口子,鲜血淋漓的,把咏梅给吓坏了,忙找顾蕊给他上药。
看在他对这个家任劳任怨的份上,顾蕊把他拉到自己屋里,找出三七粉和干净的生白布,给他上药包扎。
也不知道陆凌风今天抽得什么风,不过是她上药的动作快了些重了些,他就哼哼唧唧地十分不配合。
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好,顾蕊又好心给他熬了碗蒲公英,免得感染,陆凌风却一屁股坐在她床上,死活闹着不喝。
好说歹说,陆凌风答应喝了,却哼唧着,道,“手伤了,你喂我!”
看着他那张欠抽的脸,顾蕊咬咬牙,咽下那口气,把一碗汤药给他连喂带灌喝了下去。动作有些粗鲁,速度有些快,呛得陆凌风咳嗽不止。
“太不温柔!”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陆凌风,看着顾蕊鼓着腮帮子收拾碗勺,忽然冒出四个字来。
这把顾蕊给惊讶的呀,这厮怎么想得出来用“温柔”来形容她一个“大男人”!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腿走了出去,不过陆凌风还是听到了一句嘀咕:“我一个大男人,温柔个屁!”
陆凌风望着那蹬蹬蹬走得飞快的背影,暗想:这么纤细的身影,这么精致的脸盘儿,要是长在女子的身上该有多好!
顾蕊忙完家里的活儿,背着背篓打算上山采点儿新鲜的药材,谁料还没出门,就被一声女子的尖叫给镇住了,“顾哥哥,你在家啊?”
这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差点儿没让顾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迎着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连连后退三步,方才站稳,一手抓住背篓,一手死死地揪着衣襟,声音也是哆嗦的,“银,银欢,你,你来干什么?”
银欢笑声如银铃,笑容里还带着点儿少女的羞涩,“顾哥哥,人家,人家,来看看你不成吗?”
她说着说着粉嫩的小嘴就嘟起来,莫名引人怜惜。
银欢算是乡野之地长得水灵的姑娘了,她爹又是牛角洼的里正,村里不知有多少少年喜欢她,听说连镇上一个员外都看上她了,想给他儿子说亲来着。
可现在银欢却跑来找顾蕊,这让顾蕊受宠若惊之际,也生出深深的忧虑:万一银欢真认定她,该如何是好?
“我这儿忙着呢,你还是先回家吧。”顾蕊见她这般热情,想着先把她打发走再说。这般想着,她又松了一口气。
谁知银欢却不走,径直上前拉着顾蕊的胳膊,撅着小嘴撒着娇,“顾哥哥,我爹都跟我说了,村里这么多人都跟着你赚了钱,都是你的点子好。爹说了,我们两家隔得也不远,就算,就算我……”
说到这里,她粉面含羞,脚尖拧着,小手紧紧地绞着衣角。
顾蕊纳闷了,这说的好好的又怎么了?
她等不及,有些不耐烦起来,“就算你怎么了?”
银欢忽地抬起头来,似乎鼓足勇气,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样子,“就算,就算我嫁过来,也能时常回娘家的。爹说一举两得!”
说完,她就甜甜地笑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蕊,就等着顾蕊点头答应了。
她这一番自以为给了顾蕊极大荣耀的话可把顾蕊给吓呆了,没想到杨里正竟然这般开放,还没提亲就允诺女儿嫁过来了?
顾蕊面色吓得发白,心想这可摊上大事儿了,除了生死,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
她站那儿傻了,不知如何进退。
银欢还以为她是高兴的,小脸儿飞红,忸怩地踮起脚,忽地在顾蕊那白皙柔嫩的颊上“叭”地啄了一下,“瞧你,高兴坏了吧?”
顾蕊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银欢欢呼雀跃,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她脑子才转过圈来,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大好吧?男,男女授受不亲!”
“嘻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银欢满不在乎地娇嗔一声,十分豪迈,“我们村里儿女可不讲这一套,喜欢便是喜欢!”
顾蕊欲哭无泪,心道:妹啊,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银欢见她不吱声,便道,“就这么说了,我这就回去叫我爹请个媒人来,过两天就放定。”
说完,没等顾蕊开口,银欢就笑嘻嘻地跑了。
顾蕊张张嘴巴,只来得及“哎”了一句,就不见银欢的身影了。
日高三尺,顾蕊泄气地把背篓一把从背上拽下来,抱着胳膊坐在自己屋前的门槛上,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
陆凌风早把这一幕看到眼里,手上的伤口本来疼得他躺不住,谁知看到银欢亲了顾蕊之后,他就觉不着疼了,心里窝着一股熊熊烈火,恨不得跳下床去扇银欢一巴掌,就好像他心爱的宝贝被人抢了一样。
见顾蕊抱着胳膊坐在门槛上发呆,他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柳絮,咽不下又上不来。
他双目一直紧紧地锁着顾蕊的脸,那个地方有一处被那不要脸的小丫头给亲了,他好想给她擦一擦。
这么想着,陆凌风当真这么干了,就见他下了床,从灶房里慢慢跨出来,走到顾蕊面前。
正沉浸在无边纠结中的顾蕊忽然觉得额头上一片黑影,下意识抬头一看,恰好望进陆凌风那双寒星如水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里似乎有担忧,有焦急,还有一丝丝不甘。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六十六章 服了
“你……?”良久,陆凌风才艰涩地张嘴,却只不过吐出一个字来。
顾蕊腾地站起来,那速度快得陆凌风几乎躲闪不及,差点儿没撞着他的下巴。
“我好得很。你倒是想怎样?”竖起眉毛怒瞪着陆凌风的顾蕊,声音没有了平日那种刻意的压低,反倒拔高许多,听上去就是一个清脆少女独有的嗓音。
陆凌风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定定地望着顾蕊的眸子,只觉得她即使发起火来也是如此地——引人注目!
对着他宠溺的目光,顾蕊有些慌乱,对视了一阵,她就败下阵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方才的气势似乎也弱了不少。
“不是让你好好休养的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即使没有那么强烈的气势,顾蕊的话还是劈头盖脸砸下来。??“没事!”陆凌风几乎是眸中带笑地说出两个字来,。
粗粝的指腹摩擦着细腻瓷白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顾蕊只觉得心头压抑,故意轻咳一声,悻悻地冷哼,“别仗着自己底子好就肆意妄为,身子是你自个儿的,落下病根别怪我没提醒你!”手上的伤口虽不大,但好歹是劈柴的斧头所伤,顾蕊就怕落个破伤风什么的,这年头也没防疫针,万一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陆凌风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咏梅从外头摘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陆凌风低眉顺眼跟个小媳妇一样垂首站在顾蕊跟前,一副温良纯善的模样,嘴角还带着笑。
她差点儿没有惊掉下巴颏儿,这还是之前那个凶神恶煞,动辄就掐人的煞神吗?
这,这差距,也忒大了些吧?
咏梅的脚迈不开了,不知怎么地,看着陆凌风和顾蕊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这画面十分养眼:男的高大威武、英俊挺拔;女的,不,另一个“男的”,身姿绰约、秀美飘逸。
陆凌风,这是喜欢上——顾蕊啦?
虽没有嫁过人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也丰厚的咏梅,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陆凌风看顾蕊的眼神极不正常,不像是男人看男人的,而是男人看女人的。
天,这家伙,不会是个断袖吧?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觉得这事儿要跟老爷顾仲书好好说道说道,她们家就算是再落魄,也不能让顾蕊这孩子跟个断袖啊!
以前在京城,也听说过有不少功勋世家的公子们有龙阳之好,这可真是要命啊。
顾蕊见陆凌风一直站在她跟前不动,面颊不由红了红,好歹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即使乡野儿女不拘小节,但就这么被一个英气勃发的男子紧瞅着,她也有些不自在。
“那个,你还是回床上歇着吧。”僵持了半日,她总算拉回自己的理智,硬着舌头说道。
“你,喜欢她?”陆凌风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问得顾蕊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日,才意会过来。
“哦,还好吧。”她也不好说不喜欢人家银欢,生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模棱两可答道。
谁知陆凌风竟然紧追不舍起来,“你,要娶她?”
顾蕊诧异地撩他一眼,管得太宽了吧?
“这事儿,不得爹娘做主吗?”她依然模棱两可。
说完这话,就打算错步走开。
这大哥杵在她门口,却又不走,只能她先躲开了。
“爹娘?”陆凌风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顾蕊深感纳闷,心想这人是中毒太深坏了脑子了?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管起她的婚事来了?
不过现在她正被银欢那番话烦恼着,打算去找她爹商量去,自然没心情理会陆凌风的心思,当即就径直去了堂屋。
陆凌风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咏梅只好轻咳一声,惊醒了满腹心事的陆凌风,他讪讪地回到新盖的那间灶房里躺着了。
顾仲书听说银欢竟然叫她爹来提亲,也愁得要命,前些日子孙禄寿把妹子孙二丫塞进来,他就觉得顾蕊这身份怕是瞒不住,如今再加上里正的女儿银欢喜欢上顾蕊,恐怕要惹出大麻烦来了。
咏梅也发愁,顺便就把自己的发现给说了,“老爷,我看那陆小哥看小蕊的眼神不大对头,要不,咱们瞧瞧地告诉他小蕊的身份,让他们……”
余下的话,她没说完,却把两根大拇指对了对。
顾蕊尴尬地要死,没想到陆凌风竟然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怎么没注意到?
顾仲书眼睛一亮,可旋即又黯了下去,“小蕊要一直是个女孩儿,那陆小哥倒也考虑。只是如今小蕊女扮男装,谁知道陆小哥看上的是现在的小蕊还是他识破了小蕊的身份?”
话虽说的有些绕,顾蕊和咏梅却都听懂了,没错,他们现在也弄不明白陆凌风喜欢的是真正的顾蕊还是现在的顾蕊?
换句话说,谁那拿不准陆凌风是不是个断袖?这要是把顾蕊的身份给泄露出去,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等着被人给抓回去,任人宰割了?
这个险,可不敢冒,总不能为了顾蕊的婚事,搭上一家人的性命啊。
“爹,实在不行,我们就找个借口推辞了银欢。”顾蕊想想,觉得眼下没什么好的法子。
“什么借口呢?人家银欢家世好,模样好,能看上咱们这种一无所有的外来户,可是天大的面子了。”顾仲书叹口气,眉头紧紧地皱成个“川”字,“何况,那杨里正为人公道,孙禄寿来闹的时候,人家可是帮了大忙的。”
言下之意,他们一家可不能忘恩负义。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娶了人家闺女吧?那可真是坑人了。”顾蕊急得抓耳挠腮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实在不行,我们连夜搬家?”
她提议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坐以待毙?
顾仲书摇摇头,“人生地不熟的,能搬到哪里去?”
“那,要不,让陆小哥帮帮忙?”沉默了半天的咏梅忽然开口了。
顾蕊父女齐齐看着他,“怎么帮?”
“就说,小蕊是个断袖,就喜欢男子。”她信口说着,却惹来顾蕊父女两记白眼。
没想到咏梅还有这等急智?
她算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