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章 太傅府
不过顾蕊着实有些气闷,既然信不过她,何必叫她过来?
但人家是太后,她哪敢表露什么?
见太后打发宫人去煎药,顾蕊就告辞回去,谁料太后却喊住了她,“顾姑娘请留步!”
顾蕊愕然,叫她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皇太后面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挥手叫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你去门口守着。”那宫女忙答应着去了,顾蕊才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她忙屏气凝神站在那里,等着太后发问。
“昨儿晚上,梁王殿下,是不是单独跟你说什么了?”太后面色冷冷,声音清清。
顾蕊没想到太后没问皇上的病,直接就问梁王说了什么。
心砰砰不可抑制地跳着,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回道,“回娘娘的话,梁王殿下嘱咐小女要好好给皇上治病!”
这句话,她一点儿都没有掺假,梁王可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果真?”太后显然信不过,喃喃道,“梁王会这么好的心?”
顾蕊猛然抬头,望向这个面容恬静明丽的贵妇人,莫非她已经察觉到梁王的野心了?
只是后一句话她不敢回答,梁王好不好心可不是她这等小民能置喙的,不过前面那句,她倒是可以接一接。
“梁王殿下果真是这么说的。”顾蕊心想,他的确是叫她给皇上治病的,只是治得好治不好还是另一码事。
太后面色冷了冷,忽又问,“方才那两个太医开的方子,你觉着如何?”
顾蕊忙道,“方子也不算错,就是疗效慢了些,皇上可能会受几天罪而已。”
说来皇上这病也算不得大病,多喝几天薄荷水也许就好了。
“这么说,你还有更快的法子?”太后妙目微闪,静静地看过来,看得顾蕊头皮有些发麻。
“口含一味硼砂,好得更快。”不管太后信不信,顾蕊还是实话实说。
“你说,哀家该信你呢,还是该信他们?”太后倏然拔高了嗓门,吓了顾蕊一大跳。
这话有些难答,想来太后对梁王也有防备,她又是梁王带来的人,先前虽然用金樱子把皇上的尿床给治地差不多了,但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治病的时候用得着她,好了说不定把她当挡箭牌了。
想想,顾蕊也为这一对孤儿寡母觉得难过。
谁让老皇帝死得早,小皇帝又太小呢?
如今一不小心就被人给生吞活剥了,身为一国之母,这太后看着富贵无比,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呀。
“娘娘,不管您信不信小女,小女都不会害皇上。”过了一会,顾蕊盯着那两道威严的目光,抬头对视上,一字一句说道。
太后一直和她对视着,顾蕊丝毫没有退缩,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她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只要对我儿的病好,谁的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到底还是一颗慈母之心占了上风。
顾蕊感动,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想把梁王的阴谋说出来,但到底还是咽下去了。
她也不敢保证太后会信,更不敢保证太后有收拾梁王的法子。万一弄不好,太后为了自保,把她给推出去呢?
宫廷政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小心可就是挫骨扬灰,她这等小人物,还是走一步看三步吧。
退出太后的寝宫,顾蕊满腹心事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找甲乙两个人商量商量。
于是她叫来那个梁王派来伺候她的小太监,问道,“我想见见我的护院和丫头。”
那小太监怔了怔,露出几分为难,“姑娘,你也知道,他们都被安置在别的地方了,不能随便见的。”
这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柔声柔气的,一点儿脾性都没有,他为难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但顾蕊是铁了心要见甲乙和小桃的,毕竟这关乎到她的生死。就算我为鱼肉,她也不想坐以待毙,被人剁了。
“不让我见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顾蕊板起脸,冷若冰霜,“梁王殿下可是答应过我不伤他们性命的,如今你拦着不让见,是不是梁王殿下已经把他们给杀了?”
小太监连连摇手,“没有啊,姑娘。梁王殿下说到一定会做到的,昨儿后晌午我还见着有人给他们送饭来着。”
顾蕊一听这话,心里暗喜,这么说,还是有办法见着了?
“这不过你的一面之词,我怎敢相信?你要是不让我见,我就去找梁王殿下,或者找太后问个清楚,想必太后她不会不管的吧?”
顾蕊一副不让见就把梁王的阴谋嚷嚷的人尽皆知的样子,彻底吓坏了这小太监。万一顾蕊什么都不管,真的鱼死网破,到时候梁王还不得怪他没把事情办好?
这么想着,他只好妥协,“好好好,姑娘少安毋躁,我这就把人叫来。”
顾蕊心里舒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就是心理战了,谁坚持得久谁就能胜利!
不过面上她还得故作矫情,“快点,晚一刻我就去找太后。”
小太监掉头就要往外头跑,却在转过身子那一刻,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嘱咐顾蕊,“等会儿人来了,姑娘见一面说几句话,就让他们赶紧走,可好?”
看在他还算乖巧的份上,顾蕊就答应他,“好好好,我知道了,定不会叫你为难!”
小太监才放心地去了,过不多时,就把甲乙和小桃三个人领进来。
小桃一见顾蕊,就两眼泪汪汪地扑过来,“姑娘,你还好吗?”
顾蕊忙安慰她,“我这不全须全尾的,好得很啊。”
她和甲乙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当着小太监的面,她不好问这两人是否送信出去了,只得暗含隐喻,“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铺子里的生意是不是受损了?”
甲乙两个一瞬间就明白了,点点头道,“姑娘放心,临来的时候我都嘱咐了。”
顾蕊顿时放下心来,暗叹这俩人还真是个角色,她说得这么隐晦,他们都能懂,只是可惜了跟着她进宫,被困在这里了。
见过甲乙两人之后,顾蕊松了一口气,当天该吃吃该喝喝,暂时安心了一把。
第二日一大早,太后又把她叫过去了,这一次,她面色还算比较不错,一见面,就微笑着道,“昨儿用了你说的硼砂,皇上的喉咙好了。”
顾蕊低头回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这话她也是看了很多才学到的,酸溜溜的,但听者应该会高兴的吧?
果然太后喜滋滋地点头,“皇上自然洪福齐天,不过也亏得顾姑娘你的医术高明!”
这话顾蕊可不敢答,只好含糊地弯腰。
不过今儿太后叫她并不专为皇上的喉咙好了一事,而是另有其事,“太傅年纪大了,这些日子身子很不好,听说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让他们家准备后事了。”
顾蕊愕然,这跟她有关系吗?
太后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哀家看你用药大胆精准,比那些太医们鬼多了。”
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
顾蕊苦哈哈地望着太后,不敢接话。
“今早太傅上折子,想请你过去给他瞧瞧,不知你意欲如何呀?”太后说完,就拿眼看向顾蕊。
顾蕊心里那个汗呀,还问她意欲如何,她能如何?如今她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份儿,哪里有置喙的权利?
“这个,得看娘娘和梁王殿下的意思吧?”她不忘了把太后也带上,其实她是否能出宫,不还得看梁王殿下的脸色吗?估计太后在这深宫里也得被梁王给辖制吧?
太后见她如此说,忍不住噗嗤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个鬼精灵。”
怎么鬼精灵的,顾蕊不敢问,太后也不说,她只好闷在心里。
用过早膳之后,就有一乘软轿停在顾蕊住的偏殿门口,梁王殿下亲自来接顾蕊,“顾姑娘,太傅可是三朝元老,如今身子骨不济,你可要好好给他看看。”
“是!”顾蕊冷淡地答道,一个字都没多说,上了软轿,被人抬出宫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地方,反正听见喧闹的吆喝声,顾蕊就知道已经出宫了。
又走了几柱香的功夫,轿子停下来,顾蕊下了轿子,梁王亲自带着她进入一处府邸,顾蕊知道,这就是太傅家了。
“太傅今年七十有三,老迈多病,家里人把后事都预备下了。”在迈入正院门槛的时候,梁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听得顾蕊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老迈多病,是不是就不用再治了?后事都预备下,这是让她走个过场的吗?
她心里揣摩着,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万一问出来,梁王直接说叫她看着办,岂不为难死她了?
医者仁心,本来是该竭尽全力治病救人的,如今被这个该死的王爷给挟持,成为杀人的利器了。
顾蕊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颇有些后悔,不该太出名了,被梁王给盯上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前半句话什么意思,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不动声色却又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进了太傅的内室。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一阵闷咳,破风箱一样,听上去似乎要把心肝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看样子,这老太傅病得不轻啊?
老太傅的夫人亲自出来把顾蕊和梁王迎进去,顾蕊行礼之后,才看到临窗的一盘大炕上,正躺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正是太傅他老人家。
太傅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精神还好,举止很是优雅,先是叫人上了茶,又不紧不慢地给梁王行礼,道,“倒是有劳梁王殿下了。”
梁王也就客气了两句,坐下来之后慢慢品茶,看着顾蕊上前给老太傅把脉。
少时,顾蕊就放下手来,那老太傅昏昏沉沉的,也看不清是谁给她把脉,直哼唧着。
还是太傅夫人见状忙擦了把眼角,道,“还请梁王和大夫外面说话。”
于是顾蕊跟着梁王去了外间,太傅夫人又叫人上了茶点,这才坐下说话,“老爷年后就一直身子不爽利,后来就腹泻,反胃,大便黏液脓血,人就躺下起不来了……”
梁王干笑着安慰,“老太傅这是年迈多病,都是人之常情,夫人别太过忧心了。”
话虽如此,但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伤人。顾蕊腹诽着,这位梁王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不把太傅一家放在眼里,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大权在握,不必依仗一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了?
太傅夫人果真好修养,竟是半点不快也没露出来,“殿下说得何尝不是?只是身为亲人,看着他如此难受,未免难过伤神!”
顾蕊暗自点头,觉得这位老夫人说话滴水不露,四两拨千斤,她很是敬佩。
于是她就把老太傅的病直说了,“老太傅这是慢性痢疾,气滞血瘀,痰湿交阻,盘根错节,十分顽固。”
“太医们也这么说,用了多少黄连,又是解毒,又是除湿,依然不见效。”太傅夫人摸了把泪,神情哀哀欲绝。
“这黄连乃是治痢良药,都不管用吗?”梁王接过话头说完,又瞟了眼顾蕊。
顾蕊神色自若,接道,“这顽固痢疾盘根错节,非斧斤之药不能斩除。如今换一种药,用大黄试试吧?”
话一出,屋内的人都愣了。
太傅夫人连连摆手道,“老爷泻得都快没气了,还能再泻吗?大黄可是虎狼之药啊!”
饶是这位老夫人修养高深,还是面露怒色,显然对顾蕊很有成见。
梁王嘴角倒是不可抑制地翘了翘:这姑娘,还挺聪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这大黄用的好,最好一两剂就把这老头儿送去西天更好!
于是,他语调轻快地向太傅夫人道,“老夫人,老太傅如今这副样子,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不如就让顾姑娘试试吧?”
言下之意,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太傅夫人犹豫不决,毕竟太傅现在还有一口气,不忍心当死马医啊。
正僵持着,就听内室一阵慌乱,一个婆子匆匆地跑出来,“夫人,老爷又,又拉了。”
一百四十四章 他是谁
正僵持着,就听内室一阵慌乱,一个婆子匆匆地跑出来,“夫人,老爷又,又拉了。”
“不过说了几句话,怎么又拉了?”太傅夫人一下子站起来,站得太快,她忽然眩晕起来,差点儿没有跌倒。
“若是夫人没什么需要,本王这就带着顾姑娘回宫了,皇帝那里,也离不开她!”梁王站起来要走,话里话外透着一个意思:顾蕊可是给皇上看病的,能来太傅府,已经够给他们家面子了。
太傅夫人焦头烂额,忙乱中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梁王对顾蕊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他走,顾蕊咬咬牙,只好低了头跟他往外走。
身后却忽然响起太傅夫人的叫声,“顾姑娘且留步,我们老爷有话要问你。”
太傅三朝元老,当年也是教过梁王殿下的,这点面子他不给,别人会说他薄情寡义的。
于是他就住下,跟着顾蕊又进了内室。
太傅刚拉过,仆人手脚麻利已经给他收拾好了。这会子窗子打开,屋内又燃了百合香,倒没什么异味,只是太傅的面色白如金纸,两只眼睛都陷进去,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跟一具骷髅一样。
梁王上前温声道,“老太傅,学生来看您老了。”
人家醒了,他就上前示好了。
顾蕊暗暗撇嘴,这个梁王还真会演戏!
先前还暗讽太傅年迈该死,这会子见人家能说话就开始扮好人了。
老太傅喉咙跟扯风箱似的,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只对着顾蕊招手,“让她过来,你们都出去吧。”
别人还没什么反应,只有梁王反对起来,“老太傅,有什么话,学生听不得的吗?”
那老太傅松弛的眼皮耷拉着,闻听只转了转眼珠,哼唧着,“老夫想问问大夫还有几日可活,你在跟前听了,未免伤心难过,我听着岂不死得更早?”
话说到这份儿上,梁王脸皮再厚也不好待下去了。只得不甘心地和一众人出了内室。
太傅夫人把人往外头赶,“来人,带王爷到花厅喝茶!”
吩咐完下人,她又温和地解释,“老爷已是将死之人,他心里明镜一样,就是想问问自己还有几天好活,王爷别沾染上晦气!”
说完,她又喊着儿子,“你去陪着王爷!”
老太傅儿子一副要走又怕自己父亲撑不住的样子,让梁王放下了戒备之心,反而拉过他的手,道,“子岚兄,你在这里也是担心,放心,我带来的大夫颇有些鬼才,说不定就把老太傅治好了呢。你随我过去歇歇吧。”
老太傅的儿子何子岚只好陪着他去了花厅。
这里,太傅夫人就立马叫人关了正门,厉声吩咐下人,“守着门,谁来都不能进!”
下人轰然应是,太傅夫人就进了内室。
老太傅已是半倚着迎枕坐起来,正瞪着顾蕊看。
顾蕊浑身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太傅大人,大黄荡涤肠胃之力虽猛,然有病则病受。如果炮制煎煮得法,便能荡涤邪气而不伤人正气,虽然有犁庭扫穴之功,却不至于冲墙倒壁伤人。”
太傅依然没有说话,进来的太傅夫人倒是问起来,“按姑娘说的,大黄该如何炮制服用?”
顾蕊这才松快了些,道,“用酒煮大黄即能行气,又可活血,还可以排毒降浊,正符合顽固痢疾久积不去,需要通因通用的道理。”
“原来大黄还可以这么用,”太傅夫人心安了许多,“以往都以为大黄是虎狼之药,不可轻用!”
“众人皆知大黄有良将之功,而不知大黄亦有良相之能。如果善于炮制大黄,还可以推陈出新,使浊降而清升,邪去而正安!”顾蕊含笑答曰。
哪知话音刚落,屏风后就响起一个声音,“好一个邪去而正安!”
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乍然响起,顾蕊也分辨不出是谁,一时不敢再说,只朝着屏风后头看去。
就见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身穿一件玄色缂丝锦袍,白玉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身,银冠束发,通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一出现,就像是一束恣意洒脱的亮光,让这死气沉沉的屋子乍然亮堂起来。
顾蕊抬头看去,那人,眉眼含笑,嘴角上扬,精致绝伦的五官,既熟悉又陌生,让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了。
“看傻了?”陆凌风走到顾蕊面前,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才停下,见她依然嘴巴微张,两眼呆滞,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打趣道。
面前的男子,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笑起来就如九天的神祇下凡一样。跟以前住在她家里白吃白喝、连诊金都付不起还偷摸跑了的男人,是一个人吗?
顾蕊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被人戏弄的不甘,还有擦肩而过的绝望。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眶里有酸热滚烫的液体打转,但她却倔强地咬牙不让泪珠滚下来。
凭什么?他不过一个寄居在她家里两个多月的过客而已,她为何要惊喜,为何要为他落泪,为何要在乎他?
陆凌风见顾蕊这个样子,知道这姑娘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也难怪,当初他那般绝情地走了,一句话一个字都没留给她,换做谁也不会一下子原谅他的。
他好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跟她述说原委,求得她的谅解,可他不能,也不好意思。
这可是太傅府内,当着一个垂危之人的面,他怎能和心上人相拥而泣?
“咳,咳,”他拿拳头抵着下巴,干咳一声,对太傅和太傅夫人道,“顾姑娘曾经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不妨一试。”
太傅夫人听了顾蕊方才那番话,心内已经活泛了,不由得看向太傅,“老爷的意思呢?”
“哈哈,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小陆说行就行。”太傅喉咙里呼噜呼噜响着,即使病骨支离,看见陆凌风还是忍不住笑。
“太傅,都怪我来得太晚了。”陆凌风几步上前跪在太傅的炕前,“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太傅夫人赶紧就吩咐下人,“就在这里把药煎出来。”
来的时候,顾蕊就看到了,外室里有个药柜,还有煎药的炉子,想必大黄这样的药,还是不缺的。
他们说话的功夫,太傅又拉了一次。
顾蕊和陆凌风都避到外室。
见陆凌风欲言又止,顾蕊不想理他,就顺势坐到熬药的下人旁,给太傅看着药。
陆凌风无可奈何,现在他可是体会到什么叫“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了!
喝过药,太傅就安睡了。
太傅夫人就把内室的门关上,嘱咐陆凌风,“你有话就赶紧说吧,我估摸着梁王很快就来催人了。”
顾蕊纳闷,这个太傅夫人对陆凌风说话就跟对待子侄一般,难道陆凌风跟太傅府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什么身份?平头百姓可不能随意出入太傅府的,就连高高在上的梁王,对太傅也是毕恭毕敬,陆凌风跟太傅说话的时候,很是随意,地位应该不低啊。
只是当初陆凌风一走了之,她现在就算有满肚子的疑问,也极力憋着,不想跟他说话。
陆凌风谢过太傅夫人,知道时间紧迫,只得长话短说,“当初离开你家,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眼下没时间跟你解释,你且听我跟你说……”
顾蕊一语不发,心内却气得要死,什么叫不得已的苦衷?悄没声地离开,害她一度几乎绝望,难道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陆凌风见她依然不搭理她,只得飞快道,“我知道你爹被梁王给藏起来了,以此要挟你进宫给皇上看病,眼下你只管将计就计,其余的交给我就是了。”
话音刚落,顾蕊就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她的事怎么他全都知道?不是让甲乙给陆三公子捎信的吗?难道陆三公子又求了陆凌风?
等等,不对,陆三公子和陆凌风都信陆,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脑子里都被问题给塞满了,顾蕊却还是不开口问,只是赌气看着他。
陆凌风望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又是怜爱又是好笑,却也只得压下满腹柔情蜜意,道,“你放心,你爹,我定能找得到!”
他能找得到?他到底凭什么?
顾蕊狐疑的眼光扫向陆凌风,只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自己还能和他再重逢,还是在太傅府里?
顾蕊脑壳都要炸了,但眼下容不得她多想了,门外已经传来梁王和太傅儿子何子岚的说话声,两个人赶紧住了嘴,陆凌风站起来,深深地看了顾蕊一眼,轻声道,“放心,有我呢。”之后就旋身推开内室的门,躲到了屏风后头。
梁王就在外头高声喊起来,“夫人,本王该带顾姑娘回宫了。”
太傅夫人扫一眼屏风,擦着眼角走了出去,迎上梁王,凄凄道,“让王爷久等了,也劳烦顾姑娘了。”
梁王朝内室张望一眼,迟疑着,“太傅他老人家,睡下了?”
“是,喝了药之后,精神越发不济了……”话还未说完,太傅夫人的眼圈儿又红了,“我们家老爷,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秋天?”
梁王忙安慰太傅夫人,“夫人放心,顾姑娘医术高明,老太傅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借你吉言!”太傅夫人微微颔首。
梁王就带了顾蕊告辞出去。
回到宫里,梁王满面笑容地看着顾蕊,道,“今儿这大黄用得甚好,依你看,太傅还能撑多久?”
顾蕊冷冷看着他,半晌才叹口气,“尽人事知天命吧。”
梁王眼光闪烁,微笑道,“本王就等着了,姑娘好自为之!”说罢,扬长而去!
顾蕊回到自己歇的偏殿,一头扎到那柔软的大床上,只觉得这几个时辰简直是度日如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虎狼窝里何时能吃得去,更不知道陆凌风能否救出她爹。
虽说临走时,陆凌风让她放心来着,但这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她家,她能放心到哪里去?
不多时,太后宫里来人叫顾蕊,顾蕊捏了捏额角,打起精神去见太后。
太后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开门见山问顾蕊,“太傅的病情如何?”
顾蕊忙答道,“太傅上了年纪,病体虚弱,一时难以见好!”
她没敢吐露实话,毕竟还不摸太后到底哪边的,如今在深宫中,她可是如履薄冰一样,绝不能多说一个字!
闻言,太后就点点头,“的确如此,希望太傅他老人家能挺过这关!”
听见这个话,顾蕊就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太后是希望太傅病好的吧?
但太后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道,“皇帝这几日身子大好了,金樱子膏吃得差不多了,眼下还继续再吃吗?”
顾蕊想了想,道,“换个方子吧。”
太后愕然,“这个方子吃着挺好的,大有成效,为何要换?”
“回娘娘,皇上的身子有了好转,接下来就该固本培元了。”顾蕊恭敬答道。
在太后的示意下,顾蕊就开出麻黄桂枝汤来。
太后又把太医叫来,把方子交给他们看,他们看后却大惊失色,坚决阻止太后给皇上用这个汤药,声嘶力竭谏道,“娘娘,麻黄怎能给皇上用?皇上有遗尿之症,而麻黄欣温,入肺、膀胱二经,故而能利尿消肿,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顾蕊没吭声,太后捏着那方子也迟疑了,“这么说,这方子适得其反?”
“正是,娘娘明鉴!”两个太医重重地磕下头。
“那,该用什么方子?”太后似乎也对顾蕊的方子不满了,嘀咕了一声,“这是梁王带进宫里来的,难道医术不行?”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忙道,“皇上的身子已见大好,还需用补中益气汤。”
太后曼声道,“即如此,你们且去拟来。”
两个太医忙下去开方子。
太后却转过脸来看着顾蕊,笑道,“每次你们意见都相左,不知是太医们医术太差还是你医术太高明!”
这话很难答,顾蕊不过是梁王强行带进宫里,意欲加害皇上的,没有立场去诋毁太医们的不是,何况,太医们的医术也并不见得不好,只不过是他们用药更为小心罢了。
“太医们的补中益气汤无功无过,并无害处!”顾蕊忐忑答道,希望太后能不再试探她。
太后听了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百四十五章 辅国大将军
之后,顾蕊就告辞出去,也不知道太后到底用的什么方子,说实在的,皇上的身子大好,不论用她的方子还是太医的方子,都没什么大碍。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梁王很快就从太医嘴里得知了顾蕊开的是麻黄桂枝汤,而且还是和病症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子,他心里十分高兴,知道是自己的敲打起了功效了。
如此甚好,先让皇上身子好得七七八八,这样太后就不疑心了,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完全相反的药,这样就能杀人于无形了。
这个小姑娘,还是很聪明的嘛!
梁王这头得了信儿,就放下心来,而顾蕊的待遇也好了许多,不仅小桃能进来伺候她,每日的伙食也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小桃叽叽喳喳的不知这里头的艰险,每天都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把顾蕊吃不了的美味佳肴都一扫而空。
顾蕊也不忍心点破,这丫头能这么高兴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还能高兴几天?
若是梁王见皇上安然无恙,或者皇上出了事儿,头一个饶不了的都是她,那跟着她的丫头护院都难免一死,还是那种死得谁都不知道的死。
她心里很是愧疚,小桃这丫头随便跟着谁,虽说不能一生衣食无忧,至少也能安稳度日吧,不像跟了她,还要忍受身死的危险,真是呜呼哀哉!
隔几日,太傅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傅他老人家已经快不行了,家里乱成一团,已经预备后事冲冲了。
太后把顾蕊叫过去就是一顿责备,“知道你医术高明才叫你去给太傅他老人家看的,谁知没几天就越发厉害了。是不是你没用心?”
顾蕊苦笑,哪是她没用心?她十分用心了好不好?谁知道挡不住太傅病入膏肓啊?
不过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药就算不能立竿见影,但也不是催命的毒药啊?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联想到在太傅府内见到陆凌风,顾蕊直觉这事儿不简单。
但太后既然这么说,她也不敢辩驳,只得老实缩着头听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心不在焉的,翻来覆去一直睡不安稳。
三更梆子过,她迷迷糊糊刚有了睡意,忽听窗棂发出砰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击打在上面。她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来。
在宫里的这几日,她一直十分紧张,从未睡过一个踏实觉。
小桃在罗汉塌上已是睡熟了,她苦笑了下,凝神静听,果然,又响起一声物体击打在窗棂上的声响。
顾蕊这下子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忙爬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跑到窗前,隔着窗纱往外头看,堪勘和一张黑乎乎的人脸撞上了。
她惊吓之余,刚要掌嘴大喊,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那黑乎乎的脸似乎没想到惊吓到她,见她那情形,忙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顾蕊这才认出来,正是陆三公子派给她的护院甲。
拍着胸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顾蕊才手脚发软地打开窗户,甲歉意地望着她,压低嗓门道,“惊扰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
不见谅又能怎样?
顾蕊翻了个白眼,很大度地摆摆手,紧盯着甲,知道他这时候来肯定有什么消息。
果然,就听甲神秘兮兮小声道,“姑娘,顾先生找到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呀!
顾蕊顿时脸泛笑容,连声问,“在哪里?我爹身子可好?有没有受委屈?”
甲忙伸出一指嘘了声,“还没救出来,就在上次梁王带姑娘去的那所院子里。”
顾蕊不免失望至极,面上就沉了沉,笑容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但好歹找到了人在何处,她也就稳住神,问,“是三公子找到的?”
甲迟疑了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忙道,“正是。三公子怕姑娘惦记,先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既然找到了人的所在,很快就能救出来的。”
顾蕊点点头,回想陆凌风曾说过让她放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公子求了陆凌风的。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陆凌风什么都知道,还满口大包大揽的?
之后的两天,顾蕊什么信儿都没得到,既见不到陆凌风,也看不到陆三公子那两个护院,只能天天呆在屋子里,忐忑不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很不好!
三天后,太后又匆匆把顾蕊叫过去,这一次,她见到了满面笑容的太后娘娘!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皇上已经活蹦乱跳地站在顾蕊面前了。
“朕已经大安了,听母后说,都是顾姑娘你的功劳……”皇上人小鬼大,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听得顾蕊直想笑,但却不敢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话。
“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她把既体面又得体的词儿想了想,发觉也就这俩应该不会出错。
皇上听了之后显得很高兴,到底还是小孩子,一会儿就绷不住了,看着顾蕊就问东问西的,嘻嘻哈哈的说笑个不停。
顾蕊也陪着他玩耍了一回,看得皇太后开心不已。
足足玩耍了半个多时辰,小皇帝才意犹未尽地被皇太后叫过去喝药,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顾蕊,道,“顾姑娘,你明儿还过来跟朕玩!”
顾蕊忙答应了,却见皇太后跟她招手,她忙小碎步过去,附耳听训的模样,显得很乖巧的样子。
皇太后这才慢慢道,“辅国大将军病了,卧床不起,太医们去了好几拨,都没有起色,这不,求到哀家这里……”
顾蕊抬头看了眼皇太后,这是要她出诊的意思啦?
只是这宫里,不是梁王殿下说了算吗?她能出得去?
皇太后显然看出她内心的担忧,嫣然一笑,“能不能出得去,哀家的确说了不算,不过,辅国大将军想必有办法,你且先收拾收拾吧。”
顾蕊答应着,退了出去。
天黑后,太后那边派人过来接她,说是去辅国大将军府。
顾蕊惊讶极了,这位辅国大将军还真是厉害,竟然从梁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把她给带出宫了?
早知道如此,就该抱这位辅国大将军的大腿了。
她心里很希望快点儿见着这位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辅国大将军了,听说这人少年新贵,又是有名的冷面将军,想来应该是个相当高冷的人!
辅国大将军府离宫中并不远,坐了轿子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辅国大将军府,轿子径直抬进去,一直到了二门方才停下,顾蕊下了轿子,被一个小厮带进了辅国大将军的卧房。
当她一踏进辅国大将军的卧房,那小厮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室内一个丫头、小厮都没有,顾蕊放眼看去,只有一扇屏风,后面帐幔重重,应该就是辅国大将军的床了。
顾蕊四处看了眼,没见着一个人影,她纳闷了一阵,站在当地不敢四处走动:也许这是一个局呢?万一有人就等着她探头探脑给她扣个什么帽子呢?
自打被梁王给软禁在宫里,顾蕊干什么去哪里都小心翼翼的,毕竟她遇到的人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她只能装傻充愣,伏低做小,才勉强保住小命。
眼下这位神秘的辅国大将军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性呢,她还是谨言慎行地好。
这么想着,顾蕊就直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半晌,那帐幔后忽然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慢慢的,那两道纱帐被人给挑开了,一只手——一只遒劲有力的手,伸了出去。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她看得毛骨悚然,勉强定住心神,捂着嘴巴免得自己发出尖叫声。
纱帐慢慢拉开,那只手就那么直直地指向她站的方向,然后就不动了。
顾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那只手不再动,才乍起胆子定睛细看,那只手像是只男人的手,古铜色的皮肤,有些粗糙,也很大。
可能是辅国大将军了。
顾蕊稳稳心神,继续站那儿。
可那只手的主人却喊起来,“还站那里做什么?不是来给本将军看病的吗?”
顾蕊迟疑着,什么意思?叫她到床跟前去吗?
她一步一步地往屏风后头挪,挪了好半天才走到床前,那只手还竖在那里,仿佛在向她发出一个邀请。
顾蕊离那只手一尺远的距离站住了,不敢再往前。
“进来。”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不满意他们之间的距离,沉声命令着。
顾蕊却死活不肯往前再进一步,如今的她,可是个女人啦,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可好歹也面容清新可人,万一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发生点意外之事,可就麻烦了。
那只手的主人显然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竟然一探身子把顾蕊给扯进纱帐里。
顾蕊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就跌进一个温暖宽敞坚实的怀抱。
那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纤腰,让顾蕊动弹不得,她只得贴在这人的胸膛里,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自己也慌乱得不成样子。
“大将军,您这个,这个样子,我怎么给您看病?”顾蕊惊吓得脸儿都白了,小声央求着这位辅国大将军。
不是说他病得不轻,都卧床不起了吗?刚才扯她那力道,可是不轻啊。
若这样都能卧床不起,顾蕊真不晓得什么叫生病了。
“嗯,不急。”辅国大将军从胸膛里发出一阵笑,震得顾蕊脸上的肉都跟着乱颤了。
都卧床不起了,还能不急?
这人是嫌活久了吗?
身子被固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太久了,都发酸了。顾蕊很不舒服想调整个姿势,就动了动身子。
辅国大将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很是配合地把钳制她的手松了松,但却没有拿开,只能容得顾蕊动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丝毫没有要把手拿开的意思。
顾蕊真的搞不懂这人了,难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的就是把她抱在怀里不放吗?
他堂堂一个辅国大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冒着得罪梁王的危险,把她从宫里带出来,就是为了一抱?
鬼才相信!
谁知道这个辅国大将军有什么病呢?
顾蕊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提醒,“大将军,我是来给您看病的……”
“那就看吧。”辅国大将军语气轻快地说着,听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顾蕊被人家箍在怀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也看不清辅国大将军长什么样,只是听着那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有些奇怪,这人,明明力气大得要命,却说卧床不起,这不是消遣人的吗?
他说就这么看,但这样怎么看啊?
顾蕊惨兮兮地开口,“大将军,您这样子,我怎么看?”
“怎么不能看?直接搭腕子上诊断呗。”辅国大将军满不在乎地把胳膊一伸,堪勘伸在顾蕊的手边。
顾蕊的指尖猛地触碰上他的手,滚烫的肌肤相触,让她吓得把手猛地往回缩。
“你,你干什么?”惊吓之下的她,有些语无伦次,也忘了他的身份了。
“没干什么,看病啊。”辅国大将军的语气十分轻松,压根儿不像传言中那个冷面将军那样。
顾蕊十分别扭,这算什么看病?哪有大夫窝在病人怀里给人看病的?
没办法,她只得把手指搭上辅国大将军的手腕,诊断起来。
左手腕诊完,换右手腕。两只手腕都诊完,顾蕊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凭着她前世今生的经验,也没发现这位辅国大将军哪里有毛病呀?脉相平稳,血气充足,完全一龙精虎猛的儿郎呀,哪里是太后娘娘说的病得很重,卧床不起的?
“大将军,您,您身子,好好的,没病呀?”搞不懂这些位高权重人的游戏,顾蕊只得结结巴巴据实相告。
“非也非也,本将军病得都快死了,怎能没病?”那位辅国大将军硬是说自己有病,几乎都病入膏肓了。
顾蕊纳闷了,她觉得要么是这位辅国大将军患了臆想症,要么是自己脑子坏了,不然,怎么会诊断不出?
“大将军,太医们,说您什么病?”顾蕊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再三思忖,才问道。
“太后娘娘说,你医术高明,只管诊断你自己的,管太医们说什么干嘛?”辅国大将军不是个有问必答的茬儿,几句话就给噎回去了。
一百四十六章 身份
顾蕊稳稳心神,继续站那儿。
可那只手的主人却喊起来,“还站那里做什么?不是来给本将军看病的吗?”
顾蕊迟疑着,什么意思?叫她到床跟前去吗?
她一步一步地往屏风后头挪,挪了好半天才走到床前,那只手还竖在那里,仿佛在向她发出一个邀请。
顾蕊离那只手一尺远的距离站住了,不敢再往前。
“进来。”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不满意他们之间的距离,沉声命令着。
顾蕊却死活不肯往前再进一步,如今的她,可是个女人啦,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可好歹也面容清新可人,万一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发生点意外之事,可就麻烦了。
那只手的主人显然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竟然一探身子把顾蕊给扯进纱帐里。
顾蕊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就跌进一个温暖宽敞坚实的怀抱。
那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纤腰,让顾蕊动弹不得,她只得贴在这人的胸膛里,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自己也慌乱得不成样子。
“大将军,您这个,这个样子,我怎么给您看病?”顾蕊惊吓得脸儿都白了,小声央求着这位辅国大将军。
不是说他病得不轻,都卧床不起了吗?刚才扯她那力道,可是不轻啊。
若这样都能卧床不起,顾蕊真不晓得什么叫生病了。
“嗯,不急。”辅国大将军从胸膛里发出一阵笑,震得顾蕊脸上的肉都跟着乱颤了。
都卧床不起了,还能不急?
这人是嫌活久了吗?
身子被固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太久了,都发酸了。顾蕊很不舒服想调整个姿势,就动了动身子。
辅国大将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很是配合地把钳制她的手松了松,但却没有拿开,只能容得顾蕊动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丝毫没有要把手拿开的意思。
顾蕊真的搞不懂这人了,难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的就是把她抱在怀里不放吗?
他堂堂一个辅国大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冒着得罪梁王的危险,把她从宫里带出来,就是为了一抱?
鬼才相信!
谁知道这个辅国大将军有什么病呢?
顾蕊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提醒,“大将军,我是来给您看病的……”
“那就看吧。”辅国大将军语气轻快地说着,听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顾蕊被人家箍在怀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也看不清辅国大将军长什么样,只是听着那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有些奇怪,这人,明明力气大得要命,却说卧床不起,这不是消遣人的吗?
他说就这么看,但这样怎么看啊?
顾蕊惨兮兮地开口,“大将军,您这样子,我怎么看?”
“怎么不能看?直接搭腕子上诊断呗。”辅国大将军满不在乎地把胳膊一伸,堪勘伸在顾蕊的手边。
顾蕊的指尖猛地触碰上他的手,滚烫的肌肤相触,让她吓得把手猛地往回缩。
“你,你干什么?”惊吓之下的她,有些语无伦次,也忘了他的身份了。
“没干什么,看病啊。”辅国大将军的语气十分轻松,压根儿不像传言中那个冷面将军那样。
顾蕊十分别扭,这算什么看病?哪有大夫窝在病人怀里给人看病的?
没办法,她只得把手指搭上辅国大将军的手腕,诊断起来。
左手腕诊完,换右手腕。两只手腕都诊完,顾蕊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凭着她前世今生的经验,也没发现这位辅国大将军哪里有毛病呀?脉相平稳,血气充足,完全一龙精虎猛的儿郎呀,哪里是太后娘娘说的病得很重,卧床不起的?
“大将军,您,您身子,好好的,没病呀?”搞不懂这些位高权重人的游戏,顾蕊只得结结巴巴据实相告。
“非也非也,本将军病得都快死了,怎能没病?”那位辅国大将军硬是说自己有病,几乎都病入膏肓了。
顾蕊纳闷了,她觉得要么是这位辅国大将军患了臆想症,要么是自己脑子坏了,不然,怎么会诊断不出?
“大将军,太医们,说您什么病?”顾蕊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再三思忖,才问道。
“太后娘娘说,你医术高明,只管诊断你自己的,管太医们说什么干嘛?”辅国大将军不是个有问必答的茬儿,几句话就给噎回去了。
顾蕊没招了,只得央告这位辅国大将军,“大将军,您把我放开行吗?也许,这个样子诊断不出来。”
顾蕊见这位大将军一直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处,心里不只有多着急,暗骂这是个神经病疯子,好好地叫她来治病,他却又是抱着又是拉手的,这不是吃豆腐又是什么?
“大将军,不管您得的什么病,都请先把我放开,好不好?”想至此,顾蕊的话不再客气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她如何委曲求全?
那位大将军却不说话,只执拗地攥着她的手握着不放,气得顾蕊真想一针扎死他。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提头啊,如今她爹还没有下落,她没有这个勇气跟这位辅国大将军硬碰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辅国大将军似乎很喜欢这种方式,把顾蕊一直贴在怀里不松开,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我这病,其实见了你就好了。”
顾蕊一愣,他不是心病吗?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什么时候她竟成了这位辅国大将军的药引子了?她都不认识这位大将军的好不好?
“那个,大将军,不管什么病,咱先松手行吗?这样,我也好给您望闻问切呀。”顾蕊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把话挑明,她是个大夫,是来给他看病的,可不是让他占便宜的。
辅国大将军似乎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就慢慢地松开了手,放顾蕊离开他怀抱。
顾蕊小心翼翼地退到床边,这才敢抬头望向这位辅国大将军。
烛火中摇曳中,辅国大将军一身黑衫,金冠墨发,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那张脸,在魅惑的烛光中,俊逸邪魅,让顾蕊的眼睛瞪圆了。
这位,不是那个在她家白吃白喝连诊金都付不起的陆凌风吗?他怎么会在辅国大将军的府内?
顾蕊唯恐看错,眼睛忍不住眨了又眨,半天,方才冲上前去,对着陆凌风的胸口就是一拳,“你个不要脸的,原来跑到人家辅国大将军府内藏着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骂完打完,又对着陆凌风平平伸出右手,“说好的诊金呢?哦,还有在我家吃住的银子。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这样,你给一百两就行了。”
陆凌风被她这么一通打骂下来,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不由得眯了眯,笑道,“你确定你只要一百两?”
“哟,多日不见你这语气大了啊?”顾蕊站在他床前掩嘴笑起来,“一百两还不当回事儿了?你的意思还有二百两啊?算了吧。我也不是那等贪心的人,一百两就够了。”
陆凌风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几日未见,她越发鲜活灵动了。看这样子,是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这丫头,看着古灵精怪的,倒是没朝这上头想呢。
“放心,定少不了你的。”陆凌风说着话的功夫,已是挪到床边坐了,还拉着顾蕊一块儿坐下。
顾蕊纳闷了,歪着脑袋问他,“你现在投奔辅国大将军了?在他手下做官儿了?”
在她的印象里,陆凌风可是一穷二白的,当然,他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把匕首了。
陆凌风被顾蕊问得直发笑,一直盯着她看,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姑娘,说她精明吧,平日不管是人情往来还是生意那都是滴水不漏的,怎么一到他身上就犯糊涂了呢?
哪个人胆子这么大,赶在辅国大将军的卧房内坐在床上?
也是,这姑娘从未进过辅国大将军府内,自然也不晓得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了。
“你说呢?”半日,陆凌风不答反问。
好在顾蕊也不是个傻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总算是想明白了,当即吓得屁股跟扎上刺一样,从陆凌风身边跳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期期艾艾的,“不会吧,你,你不会就是辅国大将军吧?只是辅国大将军怎么会长成这样?”
陆凌风眼尾挑了挑,“怎么不可能?辅国大将军该是什么样的?”
“听说辅国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嗜血冷酷,是有名的冷面将军,怎么可能是你这个笑面虎?”顾蕊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看着陆凌风,露出讥讽的笑,“老哥,你这是穷惯了做美梦呢。”
陆凌风无语了,以前那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不敢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如今告诉了她,她却不信了。
这都在他家里了,她还不信了?
他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快点儿告诉我,辅国大将军在哪里?我好赶紧给他治病,免得耽误了,我可承担不起!”顾蕊着急起来,那个辅国大将军可不是一般人物,那是连梁王都敢得罪的人,治不好他的病,她的小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陆凌风哭笑不得,只得起身去拉她的手,笑道,“傻丫头,你就不信我是辅国大将军吗?那些虚名都是上阵厮杀传出来的,我在家里用得着冷酷嗜血吗?”
顾蕊看着他的眸子,他的眸光真诚无比,不像说谎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传颂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辅国大将军?
只是辅国大将军当初怎么会沦落到她家里,而且浑身上下还没有一个子儿,穷得那样?
这叫她如何相信?这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傻丫头,我要不是辅国大将军,上次怎么会出现在太傅府?”陆凌风见这姑娘着实不开窍,只得又举出一个强有力的例子。
顾蕊这下没话说了,梁王都是太傅的弟子,见了太傅都得规规矩矩的,陆凌风要是寻常一个普通人,怎能得见太傅?而且听他话里话外的,跟太傅似乎也有师生缘分啊?
这么一想,顾蕊就觉得脑子有些眩晕,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她还是赶紧把手从陆凌风的大手里抽出来,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声音有些发抖,“辅,辅国大将军,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您老人家!”
这几天,在宫里小心惯了的,她脱口而出的“老人家”,彻底取悦了陆凌风,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顾蕊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蕊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于陆凌风有救命之恩,但这时候她可不敢要人家报恩呀?谁知这些大人物什么性情?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能灭人全家的,她还有牵挂,绝不能冒这个险的。
于是,她绝口不提当初救了陆凌风,人家还没给诊金的事情了。
陆凌风见她这样,心中不忍,赶紧抢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真诚道,“顾蕊,你看着我,我还是那个陆凌风,还是你眼中那个无赖啊。”
顾蕊大着胆子看着他的眼,只觉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深泉,想要把她给吸进去。
“不敢,不敢,您可是辅国大将军呀。”她还是不敢把他当成那个在她家里白吃白喝的陆凌风。
大人物的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也许人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呢。
陆凌风叹了口气,又把顾蕊拉在床边坐了,炽热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顾蕊,“别管我是不是辅国大将军了,我还是你眼里的陆凌风,你别怕!”
他再三安慰,顾蕊才稳住了心神,思索片刻,方才问道,“你,应该没什么病吧?为何把我叫出来?”
陆凌风这才笑了,“谁说我没病的?我这里,不是病?”他指指自己心口,看着顾蕊,一双桃花眼闪烁着,看得顾蕊头皮发紧。
“这,心病自然还得心药医,我是个大夫,只能只得了身上的病,治不了心里的病。”顾蕊小心说着,若是换做以前,顾蕊说不定就敢肖想陆凌风和她会发生点什么,可是如今人家位高权重的,自己不过是个没什么身份的姑娘,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儿女情长?
一百四十七章 朝会
陆凌风只能一遍又一遍发誓做保证,只盼望着顾蕊能消气。
“岂敢岂敢?我跟你什么关系,哪能打你骂你?”顾蕊看着陆凌风那煜煜生辉的眸子,无不讥讽地笑,“我过了八月半就去找陆三公子,提亲的是他,我自然要嫁给他的。”
“他敢?”陆凌风这辈子最窝囊的事就是自己不能亲自跟心上人提亲,这种事他真想一辈子烂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的。
如今顾蕊还说到时候跟陆三公子成亲,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吗?
他倒是要看看他那堂弟有几颗脑袋敢娶顾蕊的。
“怎么不敢?上门提亲议亲的都是他,怎么就不敢?”顾蕊反唇相讥,就是看不惯陆凌风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样儿。
“这八字上是我的名字,到时候官府的婚书上也是你我的名,关那陆老三什么事?他想得美!”陆凌风心里憋着一股子火,熊熊燃烧却无处发泄,只好都算到陆三公子头上。
顾蕊跟他斗了一阵嘴,气也气了,哭也哭了,这会子见陆凌风急得面红耳赤的,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其实这还真是矫情了,陆凌风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们家的安全着想,想他作为一个男人也甚是可怜,连提亲这种事都要别人代替,想必这也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吧?
好在这家伙还记得这会子把她叫来,跟她坦白,总不至于到时候入洞房了才知道他是谁吧?
这么一想,顾蕊就高兴起来,不过面上依然冷冰冰的,没打算给他好脸子看!
“那你今晚把我叫过来就是说这个的?”顾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陆凌风。
陆凌风见他终于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喜得都快抓耳挠腮了,忙笑着应道,“主要是谁这个事儿,当然,还有其他事跟你商量。”
他用了“商量”这个词,让顾蕊听上去心里很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就问,“到底什么事儿?是我爹的事情吗?”
知道他是辅国大将军的身份,又知道他跟陆三公子是什么关系,顾蕊就猜到她爹的下落他肯定知道的。
“都有,你爹就在上次梁王带你给他夫人治病的那个别院里,我已经派人盯着了,一旦有机会就救人。”陆凌风的话,顾蕊还是相信的,眼下也只能靠他把她爹和梅姨给救出来了。
点点头,顾蕊稍稍松了口气,又问,“还有什么事?”
陆凌风瞅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这件事就需要你配合我了。”
顾蕊凝神静听,就听陆凌风继续说道,“我想演一出戏……”
之后,他就贴在顾蕊耳边悄声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顾蕊一会儿瞪大眼一会儿点点头,脖颈间被他的呼吸扫过,麻麻的让她很不自在。
三更时分,陆凌风才恋恋不舍地把顾蕊送进宫里,还是他悄悄亲自去送的。
太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顾蕊叫去,问辅国大将军的病情。
顾蕊似乎不知该怎么说,支支吾吾的,直到太后催急了,才吞吞吐吐地,“辅国大将军他,他那方面出了问题。”
太后一时没有听懂,忙问,“哪方面?你倒是说清啊?”
顾蕊这才小声却又很难为情道,“就是,他不能人事啊。”
太后愕然之下先是一怔,之后就懂了,面上青红不定地变了几变,方才叹息道,“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样?”
顾蕊装作惋惜的样子,低声道,“是之前受了伤的缘故。”
“怪不得他不叫太医去诊呢,原来是这样的隐疾。”太后很是同情,摇头咂舌叹着气,“可怜他那么个冷傲人儿,连个子嗣都没了。”
顾蕊听见太后对陆凌风用了“冷傲”二字评价,忍不住闷头低笑:他冷傲?在她印象里,没有人比他更闷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凌风给太后捎了信,反正此后几日,皇上又病情加重了,顾蕊诊脉的时候,发现并不是如此,太后就把身边人都打发出去,只留她一个,跟她细细地说着话。
于是,皇上就时好时坏,梁王那里经常有人来问顾蕊。
顾蕊就把自己开的方子给梁王的人看,不过她知道,梁王私底下肯定会找太医院的太医来验证的。
就这么一直过了十几日,那天气越发凉爽了,已到了八月份。
顾蕊惦记着她爹的安危,这十几日过得也是寝食难安的。
这一日,她在偏殿里待的实在是太无聊,就跑出来在宫里随意走了走。
当然,也没敢走远,就是在太后寝宫外散散心而已,身边还跟着梁王的亲信太监。
太后寝宫外还有一条鹅卵小径,通向一处幽静的园子,她没处可去,就信步沿着那条小径走着。那两边花草葱郁,来回不少宫人行色匆匆,也没人关注到顾蕊。
顾蕊忽听两个提篮子的小宫女小声咬耳朵,“听说了吗?辅国大将军那方面不行呢。”
另一个小宫女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天,辅国大将军那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要真是那样,这京都女子的心可都碎了。”
“谁说不是呢?”前头说话的那个小宫女也一脸悲催状,“这就叫造化弄人啊,那般人物,偏不叫他事事顺遂。换作先前,辅国大将军眼睛里能看得上谁?听说现在已经急着说亲了,前几日还求到梁王殿下这里,说是要去太医顾家提亲呢。”
“可怜啊,”另一个小宫女啧啧叹道,“以前连梁王家的小郡主都看不上,这会子却纡尊降贵地去一个太医家里求亲了。”
“他那样,有人肯嫁就不错了,人家王侯贵族家的贵女们谁敢嫁?那不是守活寡?”
顾蕊没想到出去这么一逛就收获了一大堆的八卦,她没想到这个消息传得那么快,当初明明只跟太后娘娘透露了一二的,可见太后娘娘身边也没几个心腹呢。
回到偏殿里,顾蕊就开始盘算了,这个陆凌风去顾家提亲做什么?不是跟她定过亲了吗?
不过她现在没这么担心这个,毕竟陆凌风把那么私密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她对他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他去顾家提亲,怕也是别有目的的。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她只能配合他,让皇上的身子能瞒得过太医的眼睛。
就这么又过了三日,梁王对顾蕊这边终于放下心来,因为皇上在顾蕊的“调理”下,已经起不来床了。
如此病症,估计再撑个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这一天,梁王终于露面了,亲自来找顾蕊,问皇上的病情,“依你看,这个样子还能熬几天?”
顾蕊做沉思状,“也就七八日吧。”
见梁王点头,似乎面有喜色,顾蕊忙趁热打铁,“殿下,可以把我爹放出来吗?”
一听这个,梁王就冷了脸,淡淡道,“不到最后,本王不能把你爹放出来。左右也不过这几日,你就忍耐些吧。”
顾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打消了梁王殿下对她最后的一丝狐疑,还顺带不忘交代她,“你现在可着手给太后娘娘配些药了,她见天照顾皇上,身子骨儿也撑不住了吧?”
顾蕊心领神会,忙道,“是,娘娘这会子也是一口气撑着呢。”
梁王看一眼顾蕊,很是满意,“你做得很好,别忘了也给自己配些药留着。”
瞧着他一副云淡风轻,就想跟顾蕊在聊天气一样轻松,顾蕊心里很想拿针把他给扎死。
在他眼里,他们这些人都是棋子,都是他登往那九五至尊之位的垫脚石而已。替他死,想必还是无上的荣耀吧?
只是顾蕊不想要这个荣耀!
凭什么他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
送走梁王,顾蕊就开始捣鼓药丸了,反正这出戏要演下去,关键还是得靠她那药演下去,她现在也无暇顾及别的了。
七天乃是朝廷的大朝会,这一天一大早,顾蕊就起来,因为她要为皇上和太后服用她制好的药。
匆匆赶到太后寝宫,把自己配制的两枚药丸交给了太后,顾蕊又看看太后身边只剩下的两个心腹,压低嗓门道,“这药我亲自试过了。”
其余的话,她没有多说。
太后看着她,半日才把她掌心的药丸接过去,叹息一声,“我们孤儿寡母的,只能铤而走险了。倒是把顾姑娘也给卷进来了。”
顾蕊微微摇头,只看着太后的眸子眨眨眼,不敢多说别的。
隔墙有耳,说多了就会走漏风声,这已经是皇上母子最后的机会了,抓不住,就是母子赴死,梁王绝不会手软的。
到了时辰,顾蕊跟着太后和皇上去了前殿,她扮作宫女的模样,伺候着太后坐在皇上龙椅的屏风后,而八岁的小皇帝,就坐在那宽大的四面不着边的龙椅上,有气无力地硬撑着。
才不过八岁的一个孩子,就如此聪慧如此配合,拿自己的身体做幌子,引梁王上钩。
梁王就站在丹墀下,戴着七珠冠,穿着紫色四爪金蟒袍,神气十足地站那里,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龙椅上的小皇帝看。
陆凌风今日也上朝了,他乃一品辅国大将军,位列于武将之首,穿着黑底掐金官袍,戴着黑色提梁冠,平添了几分儒雅。
他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皇帝身边的都总管大太监见时辰到了,就甩了一声静鞭,大朝会开始了。
于是文武百官甩袖跪地,三跪九叩,三呼万岁。
那气势,排山倒海一般。坐在高位上,内心的骄傲自豪,这一刻油然而生,这种睥睨天下的感觉,确实不错!
隔着屏风,顾蕊都觉得内心相当震撼。
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都这么觉得,这些玩转官场的男人们,谁不羡慕谁不想啊?
也难怪梁王野心勃勃,想取代小皇帝呢。别的人也就罢了,关键梁王也是先王嫡子,更有资格去想这个位子。
大臣们跪拜完,小皇帝照本宣科道,“平身!”
声音无波无澜,奶声奶气的,还透着一股子无力,不像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孩子那般充满活力。
梁王嘴角微翘,率先站起身来,眼睛在皇帝面上扫来扫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昨儿晚上,他派去监视顾蕊的太监向他禀报,今早就是皇上母子归天的时刻,他心里不知有多期盼这一刻了。
他静静地等着小皇帝和太后发作呢。
小皇帝坐在那椅子上,似乎都坐不稳了,只是看了眼身边的大太监,那太监就按惯例扯着公鸭嗓子问,“诸位大人,有本奏来。”
喊完却没见人有动静。
小皇帝眼皮有些长,眨呀眨,看向梁王,问,“皇叔,你也无本奏来吗?”
梁王微笑着颔首,“近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臣也无本要奏。”
小皇帝拖拉着眼皮,又瞅了眼那大太监,那太监会意,扯着嗓子刚要喊“无事退朝!”
谁知还没喊出声,就听小皇帝哼唧了声“朕好困!”
说罢,他脑袋一歪,就斜斜地倚在了龙椅上,双眼紧闭,似乎没有了生气。
群臣大惊失色,齐齐喊着“皇上!”
只有梁王不紧不慢地上前去查探,还把手伸出来试了试小皇帝的鼻息,又拉过手腕子试脉搏,发现脉相全无之后,他才回头大声喊“请太医!”
屏风后的太后听见动静,也跑出来看,梁王不无痛惜地看着太后道,“皇嫂,皇上,皇上,殡天了。”
太后瞪了瞪眼,接着就两眼上插,也晕死过去。
顾蕊在屏风后头并没有出来,看着龙椅前围了一圈人,纷纷乱乱的,只有梁王一个人退下去,袖着手站那里大喊一声,“都给我各归各位,别乱!”
他这一声喊,让众臣们都安稳下来,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龙椅前只留了几个太监照看着皇上母子。
梁王冷静地说道,“为今之计,要先商量出皇上的庙号才行!”
就有大臣附和,“梁王殿下说的是!”
群臣们七嘴八舌整乱着出主意,忽听一人冷笑道,“梁王殿下这是急不可耐了吗?太医还没来,怎能就断定皇上殡天了?”
众人朝着声音看去,就见陆凌风正冷笑地看着他们,他们浑身上下不由一冷,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
一百四十八章 谁先死
众人朝着声音看去,就见陆凌风正冷笑地看着他们,他们浑身上下不由一冷,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
梁王一愣,朝陆凌风看过去,十分不屑,“你一个无用的人,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群臣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讽刺陆凌风那方面不行呢。
在古代,男人要是不能传宗接代,那就是无用的人,会被其他人给笑话的。
关于陆凌风这个病,宫里宫外早就传遍了,大家哪个不知道?
他本来就是少年新贵,之前战功赫赫素有威名,群臣们哪个不敬他几分?只是如今皇帝一死,梁王做主,大家心里都盘算开该站哪边了,哪里还有人把陆凌风这个无用之人放在眼里?
顾蕊在屏风后看得真切,要不是不能出声,她真相咂舌大笑:这世态炎凉,也实在是太快了吧?
人还未走呢,茶就凉了。她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架凤凰不如鸡”了。
但陆凌风似乎在群臣异样的眼光中并没有动怒,也没有慌乱不知所措,只是淡漠疏离地看着梁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着,熟悉他的顾蕊知道,这是雄狮发怒的前兆!
“梁王殿下此言差矣,本将军不过是就事论事,你这搞人身攻击可就没意思了。”陆凌风浓黑的长眉一挑,不怒自威地盯着梁王,“就算本将军无后,那也是本将军自个儿的事儿,跟梁王殿下似乎没有关系吧?”
梁王冷冷笑了,“是跟本王无关,不过本王不屑于跟你这种人说话,你还是想想往后该怎么办吧?”
言罢,他大手一挥,朝殿外大喊一声,“来人!”
于是一阵刀枪剑戟之声,呼啦啦冲进来一队披挂整齐的侍卫来,领头的正是殿前指挥使。
顾蕊之所以认得他,还是因为这些日子拜梁王所赐,住在宫里,走动多了,也就知道这人了。
没想到这人竟会是梁王殿下的人!
群臣们个个惊疑不定,殿前指挥使的人都进殿了,今日要是不站梁王这边,怕出不去这个殿门了。
梁王看着大家个个如惊弓之鸟般的脸色,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陆越,你确定今日要和本王过不去?”
这话虽然说给陆凌风听的,但顾蕊知道,实则也是在敲打殿中的群臣。
陆凌风并没有说话,只是勾唇冷笑,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梁王龌龊一样。
果然,就有大臣扛不住了,开始拍梁王的马屁,“梁王殿下乃是龙子凤孙,和先帝一母同胞。如今皇上殡天,就由梁王主持大统,自是名正言顺!”
“是啊,梁王殿下年富力强,风华正茂,何不统摄天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梁王殿下就请主持大局吧?”
有十来个大臣腿脚都站不住,已经跪下来,恳求梁王主持大局。
陆凌风看着这帮子墙头草,个个都一副道貌岸然,忍不住冷冷嗤笑,“诸位可真是皇上的忠臣啊,如今太医还没赶到,一个个都巴结上新主子了?”
此话问得那十来个大臣面红耳赤,不敢吭声。
梁王眼看着好事将成,又被陆凌风给搅合了,忍不住一阵恼火,磔磔笑得如同寒夜中的鸱枭,“陆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太医不是已经去请了吗?如今乱成一团,难不成本王这个嫡子做不得主,要让你来说话?还是你陆将军心怀鬼胎,想趁机篡位?”
这是要给陆凌风扣一顶大帽子了?再说下去,梁王就要以谋逆罪论处了。
顾蕊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说真的,她只知道自己给皇上和太后制出假死的药丸,其余的,她并不知晓,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梁王在大殿之上咄咄逼人,殿前指挥使的人闯进来刀兵相见,陆凌风舌战梁王,这些,都不是她能想得到的。
头一次,顾蕊被这种大阵仗给吓得不行,担心陆凌风的同时,更担心她自己的小命了。
今日,梁王要是夺了位子,陆凌风肯定活不成的,皇上和太后不管真死还是假死,都必须得死,更别提她这种蝼蚁般的小人物了,估计死得连个响儿都没有呢。
怎么办?眼下的局势陆凌风能不能吼得住?
这可事关她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攸关的大事啊,天塌下来也没这个可怕呀。
只是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做些什么呢?
既不能提剑出去厮杀,也不能舌战群臣,头一次,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正当顾蕊记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殿前的空气都要凝固了。梁王见陆凌风三番五次跳出来搅黄了他的好事,已经下了杀心,命殿前指挥使带着人把陆凌风团团包围在里头,下一刻,刀剑齐鸣,陆凌风身上估计要被戳上几十个血窟窿了。
千钧一发之际,顾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热,人已是冲了出去,大喝一声“住手!”
剑拔弩张的大殿里,忽然被一声尖细的声音给打断,大家全都朝顾蕊那边望去。
被几十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顾蕊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她战战兢兢地站在皇上的龙椅后,一双腿抖得几乎不是她的了。
“何人?给本王滚出来!”梁王怒气冲天,眼看着能杀陆凌风,又被不知什么人给打断,他先是忍了陆凌风两次,眼下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
顾蕊站在那里,勉强提了口气,心想着伸头一刀是死缩头一刀也是死,还不如死得有个声响,总比被梁王无声无息地杀了强。
起码这大殿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小皇帝和太后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盼着梁王做皇帝的,不过是迫于梁王的淫威罢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豁出去了,昂首挺胸地从龙椅后头走出来。
群臣都不知道这个大喊一声的人是谁,一个个都把眼睛盯着龙椅后,等顾蕊一走出来,大家的眼睛全都齐齐射过来,顾蕊就这样迎着群臣一双双或锐利或呆滞的目光走出来。
大殿的窗棂上,一缕一缕柔和的日光投射进来,洒在顾蕊皎洁的面庞上,映得她的面颊白里透红,粉嫩无比。
她就那样一步步迎着群臣的目光走出来,走到离梁王两丈远的地方停下来,淡淡笑道,“梁王殿下,太医也该来了吧?您这么叫人堵着门,他们怎么进来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诊治啊?”
眼下,她只能装傻充愣,绝不能硬碰硬的。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若是来硬的,那是分分钟死于刀剑下的下场。
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上几句,梁王倒不敢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把她给杀了。
她进宫给皇上治病,可是梁王殿下亲自带来的。
在别人眼里,她该是梁王殿下的人才是!
梁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听话,不顾顾仲书的安危,还跑到这里来,当即面色一沉,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大殿也是你能来的?”
说完,就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两个侍卫冲上来要把顾蕊给拖走。
陆凌风立刻高声喊着,“怎么?梁王要杀人灭口?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就有不少大臣交头接耳起来。
顾蕊可是梁王殿下找来的大夫,听说把皇上自小的顽疾已经治好了,这样的大夫,她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于是就有人明白梁王这是想借机把太医拦在外头,让本还有救的皇上和太后娘娘死在这里。
“梁王殿下,皇上是生是死,还是等太医们诊断过后再说吧。这样也更有可信度。”群臣中,忽然有个人喊起来。
顾蕊悄悄看去,见他正是太傅之子何子岚。
听见有人说话了,又有几个胆子大的大臣也纷纷附和,“就是啊,梁王殿下先把太医脚进来的好。”
梁王就算是龙子凤孙,可若是不经过群臣的同意,那也算是篡位的,将来也难免落人诟病,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这个险,梁王还是不敢去冒的。
再十来个大臣据理力争下,他还是让侍卫去门外把太医给领进来。
太医一路小跑着进来,见了里头这副阵仗,吓得把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几乎是蹭着脚来到皇上和太后身边,诊脉时,右手都是哆嗦的。
顾蕊颇有些看不上,这个太医,连自己这个女子的胆儿都不如呢。
她好歹还能站在那里看剑拔弩张,这太医吓得手脚发软,也不晓得脉相把得准不准。
那太医把皇帝和太后都诊了一遍,方才回头对梁王磕头道,“回王爷的话,皇上殡天了。太后娘娘忧伤过度,怕,也难熬得过这一关!”
梁王顿时就高兴起来,可当着群臣的面儿,他也不敢太过外放,只得压低声哑着嗓子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惜皇上没有福气,才八岁的娃儿就……”
说着,他还抹上了泪,似乎心中有无限的伤心难过,“可怜这孩子还没有本王的幼子大啊,本王没有守护好他,怎么跟死去的皇兄交代啊?嗬嗬嗬。”
他哭得相当逼真,宽袍大袖地掩着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梁王对这个侄子有多疼爱呢。
他这么一哭,群臣也都个个淌眼抹泪的,一时,殿内哀戚不绝,像是灵堂。
顾蕊看可一会儿热闹,觉得也差不多了,才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道,“这太医也是睁着眼说瞎话,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收买了?”
一语既出,惊呆了群臣,也让本来正哭的伤心难过的梁王顿时住了哭,瞪大眼看着她,“你不开口本王倒还忘了你呢,正好,本王也不必叫人去捉你了,皇上的病乃是你看的,如今皇上殡天,谁知道是不是你给治死的?”
说着,大手一挥,又有两个侍卫冲过来,就要把顾蕊给拿下。
“呵呵,这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杀人灭口了。”陆凌风轻蔑地扫了眼包围着自己的五六个侍卫,冷哼着,“看来,梁王殿下也拍人家说真话啊?”
话落,他已经飞扑出去,把那两个奔向顾蕊的侍卫一手一个,给扔到人群中间了。
那两个侍卫身披铠甲、人高马大的,竟被陆凌风提小鸡一样扔出去,这一手,顿时惊呆了殿内的众人。
若不是这种场合,顾蕊就拍手夸陆凌风一顿了。
“你说,皇上和太后到底怎么了?”扔完侍卫的陆凌风,长身玉立地站在顾蕊身边,保护神一样,“别怕,我在。”
他话虽不多,但顾蕊心里就像汤过一股暖流,先前发抖的腿也不抖了,心跳得也没那么剧烈了。
她稳稳神,镇定自若说道,“皇上和太后不过是昏过去而已,并没有死!”
这话,惊得群臣纷纷窃窃私语,即使梁王暴跳如雷也没有用。
梁王一看这样,顿时就急了,阴狠狠笑着,“皇上和太后的身子都交给你调理,如今已经没了气息,你却说他们只不过晕倒,这是想逃脱责任吧?”
“本王是绝不会让你得逞的!”最后一句话,梁王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
顾蕊觉得,现在要是她站在梁王身边,估计得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有没有气息,能不能醒得来,梁王就先别急着操心了。”陆凌风抱着胳膊,挡在顾蕊前面,笑嘻嘻盯着梁王。
“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武将,也敢如此针对本王?”梁王气得呼哧直喘气,恨不得把陆凌风给撕了。
看梁王面目如此狰狞,顾蕊也觉得梁王已经怒气濒临到介点了,下一瞬,估计他要杀人了。
先杀陆凌风还是先杀她,顾蕊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什么办法吗?”顾蕊悄悄问陆凌风,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还是有个底儿才能稳住。
“还没想出来。”陆凌风侧了侧身子,斜睨了顾蕊一眼,轻声道。
“啊?你竟然没有十拿九稳的法子,就敢这么冒险?”顾蕊只觉得一颗心脏跟掉进冰窟窿一样,凉透了,“完了完了,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两人交头接耳的功夫,梁王显然已经有了决断,阴恻恻冲他们笑,“你们商量好了谁先死了吗?”
一百四十九章 孰善孰恶
两人交头接耳的功夫,梁王显然已经有了决断,阴恻恻冲他们笑,“你们商量好了谁先死了吗?”
此话一出,满大殿的人都惊呆了,梁王殿下这是要杀鸡儆猴了吗?
陆凌风握了握顾蕊的手,悄声道,“我先死!”
这一刻,顾蕊泪目!
虽然最终还是一死,但有一个人给她挡在前面,她忽然觉得死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抹了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别扭地哼着,“想得美,要死一块死!”
让她看着陆凌风死在她眼前,她也接受不了啊。
“这可是你说的?”陆凌风紧了紧袖下两人握着的手,笑道,“也好,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此生,有你陪着,值了!”
听着他豪言壮语的情话,顾蕊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梁王殿下似乎不想给他们这个窃窃私语的机会,很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哗啦啦涌上七八个侍卫,为首的还是殿前指挥使,面目狰狞地看着陆凌风,“辅国大将军,得罪了。”
陆凌风漫不经心地轻笑,“我说老罗,你好歹也是受过皇上深恩的,当初在本将军麾下也是一员猛将,现在怎么成墙头草了?”
殿前指挥使老罗被他一顿笑话,顿时狼狈不堪,面有怒色咬牙瞪眼,“辅国大将军,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
陆凌风不置可否地笑笑,“谁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
“呢”字刚落,顾蕊就觉得身边似有一阵风刮过,本来紧握着她的那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松开了,下一瞬,就听见一阵佩刀的铿锵声,殿前指挥使老罗就那么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晃晃悠悠地在她面前倒下去了。
顾蕊这才惊愕地捂着长大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天,不过是一瞬,陆凌风竟然抢了殿前指挥使的佩刀,当着梁王和群臣的面儿把殿前指挥使给杀了?
不仅是她,梁王和群臣以及来杀他们的侍卫们也似乎没有料到,已经是瓮中鳖的陆凌风,怎么还能反手一杀?
趁着众人都惊呆的功夫,陆凌风一不做二不休,几片刀影闪过,围在他们面前的侍卫们纷纷倒了下去。
顾蕊的脚底下,已经是一片血红了。
她虽然也见过血淋淋的伤口,但是从未见过如此残暴肆虐的场面。
可是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斗争中,倒下去的若不是他们,就得是她和陆凌风,也许死状比这些人还要惨,这些人好歹都是一刀毙命的。
陆凌风刀光剑影中掌握了先机,一个错步,就奔到梁王面前。
梁王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殿中的侍卫都听他指挥,压根儿没有想到重重包围下,陆凌风还能绝地反击,更没想到,陆凌风擒贼先擒王,一刀把殿前指挥使给砍了。
等陆凌风擎着明晃晃的大刀飞奔到他面前时,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们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连梁王自己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只见眼前一亮,脖子上就凉了。
一切已成定局!
何子岚这会子跳出来大喊,“殿中的大臣们都看见了吧?梁王分明是居心不良,图谋篡位,你们现在还有要跟他一块儿谋逆的吗?”
谋逆可是灭九族之罪,眼看着梁王将要大厦倾,这些大臣们都不敢吭声了。
何子岚冷笑地看着这一幕,道,“这会子怎么没人说梁王年富力强,堪当大任了,啊?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先前那十来个已经给梁王磕过头的大臣们畏缩地低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殿中的侍卫全都呼啦啦围到梁王和陆凌风身边,个个都执枪仗剑,横眉冷对。殿中的空气瞬间都凝固得快结成冰了。
梁王的声音也哑了,却还在强撑着冷笑,“陆越,今日你就算杀了本王,你也走不出这大殿!”
“是吗?那不如试试?”陆凌风咬着牙,脸上都是被喷溅上的血污,如同地狱的修罗,眼角眉梢都带着冷冽。
现在举着大刀杀人的他,才让顾蕊真正见识到了那个传闻中赫赫有名的冷面将军!
梁王听见陆凌风的话,心里早就凉了,眼睛扫一圈殿内的大臣们,见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头,眼睛里本来还闪着一丝光亮,这会子也浑浊了。
诚如陆凌风所言,树倒猢狲散,他要是被陆凌风给杀了,估计连个响都没有。
人家陆凌风被他围起来的时候,还有顾蕊和何子岚给他说话,可他呢,谁能为他站出来?
这帮子墙头草,刚才拍他马屁的时候,那叫一个欢脱,这会子一个个跟死了一样,连脑袋都快缩到胸口了。
不过眼下不是他伤春悲秋的时候,如今他成了鱼肉,必须还得想办法撑一撑的。
“陆越,宫中都是本王的人,九门提督正等着本王的命令,一旦接不到本王的信号,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陆凌风浑不在意,只是嘻嘻笑着,“梁王,宫中都是你的人,我信。不过那又如何?我杀了你,他们还是不是你的人?”
“陆越,本王可是先王一母同胞的兄弟,当今皇上的亲叔叔,你敢杀本王?”
“杀了再说!”陆凌风丝毫不为所动,那大刀已经在他脖子上蹭了几蹭,殿前指挥使和侍卫们的血都抹到了他的颈上,粘稠的血,激得梁王浑身轻颤起来。
“皇上殡天,宫中无主,陆越,你想看着天下大乱吗?”梁王又拿这个威胁陆凌风。
“你的意思是,这天下离了你不转了?”陆凌风嗤之以鼻,“你想做皇帝直说就是,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梁王气得面色发青,费了这么多口舌,陆凌风都无动于衷,他该怎么办?
大刀架在脖子上,也容不得他有什么动作。他把眼光投向那十来个跪拜他的大臣身上,令他希望的是,没有一个人肯和他对视,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说几句话。
事到如今,梁王也不得不垂头丧气,绝望地闭上了眼,却还是勉强撑着威胁陆凌风,“陆越,就算本王死,你也活不了。九门提督过会儿就带人进宫了,你要是现在收手,本王还能留你一命!”
“只可惜,本将军的命从来不是别人给的。”陆凌风说话的功夫,刀锋就紧了紧。
梁王的脖颈上已经显出一道血红的细纹。
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了,目光恐惧无神地胡乱看着,忽然落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顾蕊身上,他那双本来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忽地一下就亮起来。
顾蕊心跟着一抖,这人,又想到鬼点子了。
“陆越,你听我说,她,她爹,还在我手里呢。”梁王忽然指向顾蕊,面上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陆凌风的手松了些,看向顾蕊,眼神中有一丝担忧。
顾蕊心里也是狂跳了一阵,杀了梁王,怕是找不到她爹了。
但她知道,眼下是个绝佳的机会,梁王不处,等他缓过劲儿来,陆凌风就得死,太傅一家也得死,皇上和太后也活不成,她呢,更会被踩得死死的。
思虑一下,她立马道,“我爹总能找到的,你别管那么多。”
言下之意,就是让陆凌风不必为了她收手。
梁王听这话,忽然磔磔阴森地笑了,“陆越,你要真杀了本王,顾姑娘就再也见不到她爹了。你忍心看着心上人没有爹,还是因为你的缘故?”
顾蕊听了梁王的话,不由暗叹:这也是个人物,之前她跟陆凌风的关系从未透露出来,外人也不过是听说她跟陆三公子定亲而已,梁王凭着方才陆凌风保护她的那一刻就能断定她是他的心上人,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其实说真的,对于谁做皇帝,顾蕊并不关心,但偏偏不该拿她做棋子,把她爹和咏梅抓去威胁她。
她可不是那种任人揉扁搓圆的人!
见陆凌风住了手,十分为难的样子,她忍不住喊起来,“梁王你胡说什么?谁是他心上人?”
梁王也不理会她的话,只管冷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陆凌风到底不好下手了。
他的人只打听出来顾仲书在梁王的宅子里,但是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顾仲书的踪影,还不知道梁王藏到哪里。
万一杀了梁王,他的部下把顾仲书给杀了怎么办?将来他怎么跟顾蕊交代?
陆凌风投鼠忌器的顾虑顾蕊很能理解,也很感动。这个男人虽然杀人的时候如同地狱修罗一样可怕,可不管如何,他对自己是全心全意地好,这就行了。
只是梁王不死,他们都得死,还得死得很惨。
思虑再三,顾蕊终是做了一个决断。
她面有戚戚地慢慢走向梁王和陆凌风,哀哀欲绝,“陆凌风,你动手啊,你不动手,我们都死定了。”
陆凌风还是不动,耳边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眼见梁王的嘴角慢慢翘起来,陆凌风依然没动手。
“陆越,你可想好了,杀了本王,你心爱的姑娘也活不成了。”梁王的笑肆无忌惮,“你听,九门提督带着人来了……”
陆凌风性感的薄唇紧紧抿着,都泛起了白色。
说时迟那时快,顾蕊忽地跳起来,飞快地对着梁王的脖颈刺去,速度快得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刮过一阵风。
梁王的身躯摇摇欲坠,瞪着眼指着顾蕊已经说不出话来。
而顾蕊,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就那么冷冷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慢慢倒下去,面无波澜。
“杀了他,你爹就找不到了。”陆凌风也是没想到顾蕊会出手,愣了下,赶紧上前扶住了顾蕊,悄声问。
“没事,先别传出去,只要在梁王的宅子里,迟早会找到的。”顾蕊强压着自己心内的狂跳,稳住声音说完。
九门提督带着人此时闯了进来,而梁王还没有气绝,竟然还慢慢扭动着脖子看向殿门口。
陆凌风带着顾蕊退到了龙椅前,就见九门提督一身乌亮铠甲配着长刀带着人闯进来,直奔众臣面前。
梁王伸出手指指着他,喉咙咳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死了?”九门提督一头雾水,抬头看向陆凌风,“大将军,你杀的?”
陆凌风紧了紧自己怀中的女子,与有荣焉地扬扬下巴,“非也”!
九门提督那双锐利的眸子就锁定在顾蕊身上,似乎还有一丝赞赏之色,瞧得顾蕊也是一头雾水:听这话,九门提督似乎不是梁王的人啊?
而躺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梁王也是面色灰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年年打雁,哪知道他也会被雁给啄瞎了眼睛!
九门提督也没管梁王死没死绝,只是关心地问陆凌风,“皇上怎么样了?”
陆凌风就看向怀中人。
顾蕊掐着指头算了下,才道,“再有一刻就醒了。”
群臣顿时沸腾了,原来皇上没事呀?
这么说,就是梁王想篡位喽?
早知道结果这样,他们该站出来讨伐梁王的。
先前那十来个跪拜梁王想拥戴梁王上位的大臣们,此刻恨不得把舌头割了去。
何子岚则仰天长啸:“顾姑娘可真是神医,皇上和太后娘娘幸亏服了你的药丸,否则今日就被这谋逆给杀了。”
顾蕊没有接话,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想别的了,方才一鼓作气给了梁王致命一击,生平从未杀过人的她,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一刻很快就过去了。
小皇帝和太后悠悠醒转,两人站起身来,揉揉额头,看着殿中横七竖八的死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早有宫人抢上前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小皇帝和太后娘儿两个商量了一阵,就叫人拟了圣旨,嘉奖陆凌风和顾蕊护驾有功。
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梁王,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小皇帝,手抖了几抖,终于一命呜呼。
小皇帝当场下旨,梁王以谋逆罪论处,梁王子嗣全都贬为庶民!
顾蕊听了这道圣旨,心想这小皇帝和太后还不算心狠手辣,没有把梁王子嗣赶尽杀绝!
假如今日梁王得势,这娘儿两个都没命了。
孰善孰恶,高下立现!
一百五十章 一家子的盘算
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梁王,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小皇帝,手抖了几抖,终于一命呜呼。
小皇帝当场下旨,梁王以谋逆罪论处,梁王子嗣全都贬为庶民!
顾蕊听了这道圣旨,心想这小皇帝和太后还不算心狠手辣,没有把梁王子嗣赶尽杀绝!
假如今日梁王得势,这娘儿两个都没命了。
孰善孰恶,高下立现!
梁王已去,朝中安宁。小皇帝在太后的指点下,把倒梁派都清除掉,于是,朝中一派大好。
陆凌风自然也把顾蕊给带出宫去,一同去找顾仲书的下落。连着找了几日,又把梁王外宅的下人们全都抓起来,挨个儿审问,终于把顾仲书和咏梅两个从梁王外宅的地窖里找到了。
人已是奄奄一息了。
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梁王死了之后,幸好陆凌风多了个心眼,让宫中封锁住消息,所以梁王的人才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经死了,也就没人下手去杀顾仲书和咏梅,这才留了他们一命。
顾蕊一见她爹变得这样,顿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当即就把顾仲书和咏梅带到陆凌风的辅国大将军府上,紧急救治。
好在两人都没有受伤,不过是这几日,梁王不在,下人们都把他们给忘了,关在地窖里,两天三夜粒米未进,这是饿极了。
陆凌风非常贴心地吩咐下人煮了米粥,每日给他们饮下,渐渐地才将养过来。
顾仲书身子大好之后,才让顾蕊去请陆凌风,亲自道谢,“没想到陆小哥竟然是威名赫赫的辅国大将军,倒是我们眼拙了。”
陆凌风忙颔首,“之前也是为了防范梁王对你们不测,才多有保留,还请老先生见谅!”
说完这个话,他又从袖内掏出两张大红洒金的帖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顾仲书,道,“还有一事往老先生海涵。”
顾仲书不明所以,打开那帖子一看,上头赫然写着顾氏和陆越两个名字,不由纳闷,“这是?”
“陆越是我的字,这是我和小蕊的婚书。”陆凌风虽然心里过意不去,却还是坦荡荡地交代了,“之前也是我心仪小蕊,才叫我那堂弟去求亲的,生怕别人捷足先登了去。只是那时梁王之事未明,怕给你们带来麻烦,才出此下策的……”
他话还未说完,顾仲书已经听明白了。合着,他千辛万苦把女儿的亲事敲定了,背后还是这人在作怪?
当时他还连着高兴了好几日,觉得那陆家真是及时雨,在顾蕊名声被败坏成那样之后,还敢前来提亲呢。弄了半日,这背后都是有人在谋划的。
不过,对她女儿能这番谋划,他心里还是十分熨贴的。
但是面上他却依然有些不悦,道,“我们家虽然没有身份地位,但小蕊却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就算嫁不出去,我也能养一辈子,没有草草就打发出去的道理!”
这意思,陆凌风听明白了,人家老丈人是嫌他这事儿办的不够敞亮呢。
的确,他为了防止梁王报复顾蕊一家,把顾蕊劫持做人质才出此下策的,但不管如何,都是他不对在先,老丈人生气也合乎常理。
他当即十分诚挚地对着顾仲书躬身一礼,语气十分虔诚,“岳丈大人,都是小婿的错!”
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口哐啷一声脆响。
顾仲书和陆凌风两个都吓了一跳,齐齐朝门口望去,就见顾蕊正站在门口,两手扎煞着,望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努力地憋笑。
妈呀,这还没过门,八字还没一撇呢,堂堂的辅国大将军竟然对着她爹叫上岳丈大人了?
真是笑死她了。
她还从未见过陆凌风对谁这么尊敬过,即使当时面对位高权重的梁王,他也没这么小心翼翼过。
而陆凌风见状,疾步上前,就去查看顾蕊的手,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样?烫着还是割着了?”
坐在炕上的顾仲书一看这样,顿时翻了翻白眼,得了,自己还在这里瞎矫情个什么劲儿呢?人家对顾蕊这么关心呵护,他可别在这里头搅合了。
顾蕊被陆凌风当着她爹的面儿拉着手上下左右地察看,不觉有些害羞,使劲儿往后缩着手,忸忸怩怩道,“没事儿,没事儿。”
顾仲书当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任由人家小年轻折腾去。
顾蕊终究还是不好意思,探出脑袋对顾仲书飞快地说了句,“爹,我再给您端一碗去。”
顾仲书微微点头,顾蕊则如梦大赦般拉着陆凌风出了屋子。
一到院子里,顾蕊就把手给甩开了,瞪着陆凌风,哭笑不得,“你怎么连岳丈大人都叫上了?这还没有过门呢?”
陆凌风手心里空落落的,听见她这话,笑嘻嘻道,“怕什么?迟早还不是岳丈?眼下我多叫几声,说不定他老人家就消气了。”
还他老人家?
顾蕊又挖了他一眼,“我爹没那么老,用不着你怕马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完,她迈着脚丫子腾腾地往前走。
陆凌风不干了,追上去,问,“哎,你说清楚啊,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当然是你喽。”顾蕊被他拦住,也不着急,抱着胳膊笑嘻嘻看着他,“你敢说你这会子脑子里没什么鬼主意?”
“没有,我哪敢呀?”陆凌风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却还是死鸭子嘴硬。
顾蕊也不理会,一边往前走一边状似无意道,“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到顾家去的……”
陆凌风忙紧走几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着他,“你都知道了?”
顾蕊笑着摇头,“知道什么?”
见他不说话,顾蕊不屑地撇撇嘴,“看吧,这就诈出来了。快说,憋着什么坏水呢,本姑娘可不耐烦!”
陆凌风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说了。
顾蕊不置可否地听着,半天都没有吭声:陆凌风所谋之事,于她,的确没什么,可是对于她爹顾仲书,那意义可就大了去了。
她不得不说,陆凌风还是有几下子的。
一连在陆府住了半个月,顾仲书和咏梅的身子才复原。
顾仲书就念叨起来,“小蕊啊,我们该走了。你们毕竟还没成亲,陆凌风也没亲自来提亲,总住在这里,算什么事儿?”
古代男女定了亲之后就不能见面了,她跟陆凌风也是情况特殊才这样的,如今顾仲书身子大好,他们的确没有理由再住了。
传出去,不成体统。只有那些不要脸面的姑娘家,才会没名没份地住在未婚夫婿家里。
顾蕊答应了,去找陆凌风,“明儿我们就搬出去了。”
陆凌风虽然不舍,但也不想坏了顾蕊的清誉,他忙道,“你放心,外头还不知道梁王出事,顾家的人,没法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这就好!”顾蕊虽说不在乎,但顾仲书一个古人肯定在乎的。
所以,她还是得跟着顾仲书回顾家。
于是第二日,陆凌风就悄悄派了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回到顾家,顾家的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是逃出来的。
顾家不过是太医之家,顾老爷子已经致休,除了顾仲书当年继承了衣钵,长房和二房都没能进入太医院,自然打听不到宫中之事,这也给顾蕊带来了许多便利。
顾老爷子显然对顾仲书能逃出来深感讶异,没想到梁王竟然如此疏忽。
但顾仲书是他亲手诓进府内送给梁王的,自然也没脸面去问为何逃出来,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悄悄地把顾仲书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住下。
只是眼下有一桩头疼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顾蕊父女俩。因为前几日辅国大将军忽然派人上门提亲,他正愁着怎么把辅国大将军给打发了呢。
京中都传遍了,辅国大将军身有隐疾,讨个老婆也是个摆设,他那两个嫡出的孙女可是要和梁王殿下做亲的,家族能不能兴旺起来,全都靠着梁王殿下了。
而辅国大将军和梁王殿下不合,他怎能去冒那个险?
如今梁王势大,他抱梁王的大腿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和辅国大将军接亲?
当时他就以自家孙女还小拒绝了,因为当初梁王殿下可是承诺过会把她女儿给梁王世子做侧妃的。他一个太医的孙女,自然是不能做世子妃的。
可是拒绝了陆凌风之后,他眼巴巴地盼着梁王殿下能带着世子上门提亲,毕竟为了搭上梁王这条线,他可是把自己儿子以及孙女都交到梁王手里,任由他摆布了。
顾仲书和顾蕊,他没什么好心疼的,若是这父女两个能为家族所用,也算是他生养一场。
连着过了半个多月,都没听到梁王的动静,他偷偷跑到梁王那所外宅,也没见到梁王的人影,跟旧交打探,更没有听说宫中有什么动静。小皇帝和太后都好端端的,每日上朝下朝的,朝堂中一派风平浪静。
他真的急了。莫非梁王卸磨杀驴,看不上他们家了?
直到顾仲书逃出来之后,他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梁王不来呢,原来他这没用的儿子和孙女压根儿没有帮上什么忙啊?
他正琢磨着找个借口再把顾仲书送给梁王做人质,好威胁顾蕊去宫里给小皇帝下毒,谁料晴天一个霹雳劈下来,梁王竟然死了,还是以谋逆之罪!
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足足饿了两顿,才清醒过来,知道大势所趋,眼下要赶紧再去找大腿抱才是上上策。
他们只是听说梁王是陆凌风所杀,并不能打听到当日详细情况,于是老两口又赶紧把长房、二房叫来,一家子开个紧急会议。
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歪在炕上,看着大儿子两口子和二儿子两口子,半天才哆嗦着嘴唇道,“当初还以为我们能和梁王攀上亲,谁知他竟然死了,一家子都被贬为庶民,我们家自然跟他们家划清界限的好。”
顾家长子听父亲如此说,也是吓了一跳。他没什么本事,没能考进太医院,只得在京城中开了间小小的药铺,以此为生,当即就立马问,“听说是辅国大将军杀的?这消息确切吗?”
顾老太爷点点头,“是真的,京城都传遍了,自然不会假。”
“那上次辅国大将军还上门提亲,父亲您给拒绝了,眼下怎么办?辅国大将军会不会报复咱们家?”顾家老二脑子活泛点,立即想到了重中之重。
顾老太爷拉着脸道,“我叫你们来就是要商量这事,看看有什么对策?”
顾老太太接口道,“还能有什么对策?当然是和他结亲啊。”
大房和二房也觉得这主意好,两个儿媳忙拍马屁,“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顾老太爷长叹一口气,左右环视了圈,皱着眉毛发愁,“周到个屁!前些日子辅国大将军都来提过亲了,叫我一口回绝了,如今怎么再结亲?”
顾老太太不满地白了顾老头一眼,哼哼着,“怕什么?他能来提亲还不是因为京城中高门大户的女儿没人嫁给他的?他要恨,能恨得过来吗?当初既然选择了我们家,就是因为我们家的姑娘长得好。如今就算是他杀了梁王那又如何?一个身有隐疾的人,谁家肯把女儿嫁过去?这时候,我们家要是吐露跟他结亲,无异于雪中送炭!”
听着顾老太太这铿锵有力的话,顾老头和两个儿子纷纷点头,“还是母亲说得有理!”
两个儿媳却觉得不大妥当,迟疑着,“母亲,那人身有隐疾,人家的闺女不肯嫁过去跳火坑,咱们家的姑娘怎能跳?”
“就因为别的家不想跳火坑,这才轮得到我们家的姑娘跳啊。”顾老头瞧不上两个媳妇这幅护犊子样儿,冷哼着,“不然,能轮得到你们?”
这话说的在理,顾家两个儿子连连点头。
两个媳妇虽然心疼女儿,但想想女儿将来就是辅国大将军的夫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算是值了。
一百五十一章 到底谁嫁
这话说的在理,顾家两个儿子连连点头。
两个媳妇虽然心疼女儿,但想想女儿将来就是辅国大将军的夫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算是值了。
顾家一家子统一了意见,打算把嫡亲的孙女嫁给陆凌风那个身有隐疾之人。
只是长房和二房都一个嫡亲孙女,到底该嫁谁,一家子又争了个头破血流。
依着大儿子的意思,该把他闺女嫁过去,他的理由很充分,“我们家的菁儿是长房长孙女,还没议亲,自然要先嫁她,哪有长幼不分的道理?”
只是老大媳妇还在踌躇,女儿嫁过去就是守活寡,将来连个一儿半女都不能生,一辈子虽然安富尊荣,可到底不能如意。
身为女人,她怎能舍得女儿吃一辈子苦?
可老大想得很开,若是女儿嫁过去,从此他们顾家就要飞黄腾达了,将来顾家人还不得仰他鼻息而活?
老二见他大哥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不舒服,就地反驳,“大哥这话不对,我们家的蔓儿不过小菁儿几个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虽说长幼有序,可也得有个美丑之别。那陆凌风虽然身有隐疾,可好歹也是男人,当然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我们蔓儿要是跟他结亲,可是十拿九稳的,要是菁儿嘛,那可就说不准了,岂不可惜?”
老大和他媳妇一听老二竟然说他们家顾菁长得不如顾蔓好看,顿时气得头顶冒烟,两口子瞪着眼怒气冲冲地质问老二,“他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辅国大将军可是娶妻。娶妻娶贤,又不是纳妾,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老大媳妇更是气不忿,索性明嘲暗讽,“再说了,我们家菁儿哪里不好看了?不过是某些人自以为是罢了。一个商户之女养出来的,能美得哪里去?”
这是连老二媳妇给捎带上了,老二媳妇是个商户之女,虽有几分美色,但到底身份低了老大媳妇几等,在老大媳妇面前说不得嘴。
人家老大媳妇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出身呢。
老二两口子一见老大两口子说话不留情面,顿时也不悦起来,特别是老二媳妇沉不住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去撕老大媳妇的嘴,“你这个贱人,商户之女怎么了?这些年,你们家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这个商户之女贴补的?”
顾家这些年门第中落,早就入不敷出,也亏得他们家脸皮厚,知道老二媳妇嫁妆丰厚,就把中馈交给老二媳妇打点,老二媳妇自然填补不少。
平日里,大家也都装聋作哑心里有数得了,如今遇到事,老二媳妇自然一肚子委屈,嚷嚷出来。
见两个儿子和媳妇都闹得不成体统了,顾老太爷气得一拍炕沿,大喝一声,“闹够了没有?你们可劲儿闹,哪个都别嫁,让老三家的闺女嫁算了。”
这一声怒喝,震得老大和老二两口子都傻了,特别是听到让老三家的闺女嫁,他们两对夫妻都急了,赶忙求顾老太爷,“爹,您可别啊,老三不过是个庶子,他的闺女又是奴婢生的,哪能配得上人家辅国大将军?到时候辅国大将军怪罪下来,我们阖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顾老太爷哪里肯把顾蕊嫁过去,不过是说这些话震吓震吓大房和二房的,见他们都急了,这才缓和了语气,道,“我自然不会把好事给老三的,只是你们两家闹得也太不像话。嫁个女儿都急眉赤眼的,像什么样子?”
老大老二两家被这老头给数落得涨红了脸,还是顾老太太看不过去,剜了顾老头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你拿老三的闺女吓唬他们,他们会这样?不像样也是你闹的。”
顾老头被老太太抢白了几句,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也不好跟她计较,瓮声瓮气地把烫手山芋踢回去,“你厉害你决定!”
顾老太太轻嗤一声,哼道,“这有什么难?抓阄吧。”
顾老头一想,眼下也只有抓阄这么个法子可用了。
他抬眼看着老大老二两口子,询问,“你们还有意见吗?”
老大老二自然没有意见,又开始拍起顾老太的马屁来,“还是母亲英明!”
一家子商量妥当,就开始抓阄了。
为了以示公平,由顾老太太亲自做的阄,往碗里一扔,老大老二就迫不及待一人一个抓走了。
打开看时,却是老二的闺女顾蔓中了。
老二两口子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特别是老二媳妇,还得意地冲老大媳妇挑衅,“我这商户之女也要抖抖威风了,等做了辅国大将军的岳母,走出去,那些京中的命妇们也要高看我一眼的。”
老大媳妇气得面色发青,坐不住。
顾老头瞪了老二媳妇一眼,哼着,“先回去好好教教蔓丫头,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这算给了老二媳妇一个下马威,老二媳妇顿时不敢支声了。
公公面前,还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顾老头又转过脸来安慰老大媳妇,“你也用不着难过,等蔓姐儿嫁过去,咱们家就是大将军的岳丈嫁了,那些世家门第自然也要高看咱们一眼,到时候给菁姐儿挑个好人家,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老大媳妇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只是想想她的闺女到底还是沾了老二闺女的光,心里就膈应得难受。
事情定了,当晚顾老头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就去找官媒,央她去辅国大将军府说亲。
他对这事儿是胸有成竹,觉得上次辅国大将军能派人提亲,定是相中了他们嫁的姑娘了。虽说后来他拒绝了,可一家有女百家求,议亲议亲,自然要议一议的嘛?
女方矜持点显得有教养,这样的人家才是清贵人家!
再说,眼下还有谁家肯把女儿嫁给辅国大将军呀?
他这是雪中送炭,辅国大将军一定不会拒绝的。
于是,他美滋滋地就在家里等好消息了。
果然,媒人不负他所望,晌午时分就过来传话,说是辅国大将军已经答应了,过几日就过来商定日子下聘。
顾老头高兴得满面红光,咬咬牙,打赏了那媒人一两银子,又把老二两口子叫过来,整治了俩小菜一壶酒,打算爷俩喝一个。
老二也激动地直问顾老头,“爹,那媒人有没有说,辅国大将军到底想娶哪一个?”
他还担心辅国大将军相中的是大哥家的闺女,毕竟他那侄女针黹女红样样都比他闺女强,他闺女被他媳妇养成一副骄横跋扈的性子,仗着家里富裕,真是懒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得过去,其他什么都不中用。
不过顾老头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吃了,“男人嘛,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我们蔓姐儿嫁过去,还用得着亲手做针线做饭吗?自然处处都有丫头婆子伺候的,只要把辅国大将军伺候好了不就成了?他一个隐疾之人,要求哪有那么高?”
老二当即就高兴地和顾老头碰起杯来,爷俩一连走了三个。
老二媳妇也跟婆婆在里屋亲亲热热地说话,心里本来对女儿嫁给那样一个隐疾之人还有些不快的,这会子也完全飞到九天云外了。
就算辅国大将军瞎了瘸了,不能人道了,那也是辅国大将军啊,整个朝中人人惧怕的辅国大将军,独一无二!
于是老二两口子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就和闺女顾蔓说了此事。
本以为顾漫也会欢天喜地的,谁料顾蔓一听要把她嫁给辅国大将军,顿时就炸毛了,跳起脚来大喊大叫,“爹,娘,你们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谁不知道那位辅国大将军不能人道,我嫁过去,还不是守活寡的命?这种事你们也干?”
老二和他媳妇面面相觑,没想到千辛万苦从大哥大嫂手里抢来的美事,在他们女儿眼中就是把她推往火坑。
这丫头,也忒不懂事了吧?
老二气得大声训斥,“你懂什么?那辅国大将军位高权重的,连梁王都死在他手里,放眼朝廷内外,有哪个人能比得上?你敢说嫁给他是跳火坑,傻了吧?”
老二媳妇也忙劝女儿,“好闺女,你可要为你娘想想。你嫁过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娘我也能在你大伯娘面前抬起头来,到时候京中权贵圈子里,谁不高看你娘我一眼啊?”
“高看高看?原来娘你打着这个主意啊?”顾蔓气得指着她娘的鼻子骂,“你出身商户,就要牺牲你女儿的幸福,这跟卖女儿有什么两样?”
见这个女儿油盐不进,怎么都说不通,老二气得扬起手来,对着顾蔓那张娇嫩的面颊扇过去,“我打死你这个孽障,全家都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你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顾蔓被她爹闪得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有一头栽倒。
她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个亏?
当即就一头扎进她娘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娘,我不活了,你们杀了我吧。”
老二媳妇到底心疼女儿,虽然也气得要命,可还是忍不住骂老二,“你干什么呀?把她打坏了怎么办?”
老二看着媳妇跟闺女抱成一团哭,气得一甩门,就去了小妾的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老二就起来了,回来一瞧女儿和媳妇,娘儿两个眼睛都哭得跟核桃一样,连人都没法见了,顿时就气得跳脚,拔腿去了顾老太爷的院子。
要是再这么闹下去,传到辅国大将军耳朵里,他们家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一见大哥和大嫂也在,老二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自家闺女如此不成器,那还不得让大哥大嫂把他给笑话死?
老二支支吾吾的,到底没敢说。但顾老头还是看出端倪,等老大两口子一走,他就立马问老二,“可是有什么事?”
老二这才说了顾蔓的事儿,差点儿把顾老头给气死。
半晌,他方才一拍炕沿,咬牙冷哼,“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你问问你那丫头,她想进宫做娘娘吗?”
老二被他爹给训得不敢吭声,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顾老太太叹一口气道,“也是蔓丫头不懂事,没有这个缘法。算了,她这么闹下去,就算强把她嫁过去,迟早也会惹怒辅国大将军。不如就让老大家的嫁过去吧。”
事到如今,老二再眼红也没有办法,毕竟这可是事关全家生死攸关的大事。
于是,他颓丧地回到家里,一看顾蔓哭哭啼啼那个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摆着手冷笑,“你用不着哭给我看,以后想嫁也嫁不成了。”
顾蔓一时没听懂,就去看她娘。
老二媳妇倒是明白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怔怔愣愣的,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老大一家被顾老头给叫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大倒是挺高兴的,不过老大媳妇却开始拿架了,不无讥讽地笑道,“我们家菁儿再丑,也不捡人家不要的。”
老大一听吓了一跳,赶忙瞪了媳妇一眼。
顾老头心里发怒,横看了老大媳妇一眼,冷笑,“你确定不捡?你要是不捡,就给老三捡可好?”
一听这话,老大媳妇就慌了,红着脸憋了一阵,才别扭地道歉,“公爹别生气,是我一时糊涂了。”
顾老头这才哼了一声,不跟她计较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花落顾菁身上。
顾菁比顾蔓有心眼,本来听说轮不到她嫁给辅国大将军的,心里还气了好一阵,如今一听说顾蔓不嫁,爷爷让她嫁,她顿时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过面儿上她还得绷着,跟着她娘在家里一心一意学针线。
可到了和辅国大将军约定议亲那日,顾老头和顾老太等了一大早,都没见着辅国大将军府里来人。
这倒不说,许是辅国大将军有什么军务耽搁了,可府里却偏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也是他们家现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人,却是两年前已经和顾菁定亲了的一户乡下地主家的儿子!
一百五十二章 地主家的儿子
别人不认识这乡下地主家的儿子是谁,顾老太爷却认识。
这人,乃是前几年他亲自给他家长孙女顾菁定亲的那人!
当初,他途径河南道,遭遇匪徒抢劫,身无分文,好在保住了一命,就跟无头苍蝇一样晕倒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后来那户人家收留了他。
顾老头感恩戴德,再三道谢。只是身无长物,空口又抹不开面子。问起来,才知道那户人家的儿子恰好七八岁了,跟他家的顾菁年岁相仿。
顾老头见那户人家家境殷实,那孩子也老实巴交的,于是就动了结亲的心思,把自己的长孙女顾菁说给了那户人家。
养好了身子之后,他把自己行医的一套针具留给那家做信物,就回了京城。
结果一回到家里,把这事儿跟顾老太太和老大一家说了,顾老太太和老大一家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们觉得那乡下地主家的儿子没见过世面,自然配不上他们家顾菁的,再说顾菁将来要和京城的高门大户结亲的,怎能嫁到乡下去?还是河南道的,离着京城千里迢迢的,将来回趟娘家都费事。
顾老头想想,也觉得自己当时鲁莽了,这事儿也就搁下不再提。
谁知一别经年,这人竟然又找上门来,还在这种节骨眼上,他简直哭都没地方哭了。
一听门房说那乡下地主的儿子来了,顾老头惊得差点从炕上跌下来,顾老头正端着一杯水喝,也差点儿没有呛死。
顾老大两口子更是惊得面无人色,两腿都酸软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瘟神怎么这会子找上门来?”顾老大急得直跺脚,回头又去埋冤他爹,“爹啊,都是你当初糊涂了,人家现在找上门来,咱们家菁儿嫁还是不嫁啊?”
顾老大媳妇也急慌慌道,“要是菁儿已经跟辅国大将军定下来,就有十个地主家的儿子来咱也不怕,大不了轰出去就是!只是这节骨眼儿上,要是叫辅国大将军知道了,还能跟咱们家结亲吗?”
顾老头被儿子和媳妇吵得两耳朵直嗡嗡作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儿子和媳妇骂,“都火烧眉毛了,还只顾着怨你老子?吵吵什么,叫人听去了,咱们可就别活了。”
顾老大两口子这才吓得赶紧闭嘴,却又双双去看顾老太太,“母亲,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顾老太太在他们眼里心眼子还是挺多的,而且是绝对向着他们的。
顾老太太白了一眼顾老头,冷哼一声,道,“老糊涂,屁股不干净倒叫老娘给你擦!”
骂完老头子,顾老太太才跟儿子媳妇分析,“人来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先关起来,等把和辅国大将军的亲事定下来,再把他赶出去就是。若是吵嚷出来,就说他想讹诈咱们家呢。官府知道咱们家和辅国大将军之间的关系,自然不会信那小子的。”
一席话,说得屋内人都频频点头,顾老大两口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母亲高明,就这么办!”
顾老头也没异议,这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于是顾老头就叫门上人把地主家的儿子带进来,打算先关起来再说。
那愣头小子一进来,就对着顾老头和顾老太团团拜了一拜,才欢天喜地道,“我爹叫我来,说是大姑娘年纪到了,咱们两家该商量婚事了。”
顾老头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这小子,见他中等身材,皮肤白净,也算清秀,只是比起辅国大将军那盛世美颜,还是有天壤地别的。
打量了半日,他才慢条斯理道,“既然来了,就商量商量吧。不过这快到午时了,断没有饿着肚子说事的道理。我们先去吃了饭再说!”
那孩子也是个老实的,听见这话忙答应着,跟了顾老头去隔壁明间用饭。
看着桌子上摆了几样菜蔬和一盆子白米饭,这孩子搓搓手,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你们京城大户人家就吃这个?”
顾老头冷不防他问这个,扭过头来“啊”了一声,“怎么?不吃这个吃什么?”
“呵呵,我们家自己吃的都比这个好,要是来客人了,还得摆一桌子鸡鸭鱼肉呢。”
听见这小子如此不上道的话,顾老头心里一阵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跟在他后头的顾老大也是听得一肚子的火,心想这小子真是臭显摆,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能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是有碗饭吃,就得瑟成这个样子?
看来,菁儿不嫁给这穷小子,算是对了。
父子俩都对这乡下地主傻儿子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想把这人关在家里,这会子怕早就打出去了。
无奈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浑然不自知,说得一头兴,“这菜卖相也太差了,人都说色香味俱全才有食欲,这菜做的我们家的狗都怕不吃!”
顾老头一个没忍住,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顾老大手搭在椅背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跳,恨不得跳起来掐死这该死的东西!
顾老头强人半天的怒气,为了大局也不敢把这小子怎么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道,“我们家就这样子,你要嫌不好,就少吃点儿。”
并没有让这小子不吃!
这小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是嘿嘿一笑,就径直找了位置坐下去。
顾老头和顾老大一看,正是主位。
这下,顾老大就忍不住了,跳起来就去拽这愣头小子,“你给我起开,在家里没人教你要礼让长辈吗?”
那小子却不当回事儿,只管笑嘻嘻道,“教过呀,只是我们那里和你们这里风俗不一样,小辈就该坐这个位子的。”
顾老大气得都觉得脑袋嗡嗡响了,恨得牙根直痒痒,却被顾老头一个眼色给震住了,他这才想起来还要为了大局呢。
于是,他只能闷声不吭,和顾老头坐在下首,看着那小子坐在上位挑三拣四。
顾老头使了个眼色,顾老大就摸了桌上的酒壶,揭开壶盖装作闻闻味道,指尖却对着那酒壶一弹,一缕几不可见的异香散开来。
他小心地瞟了眼对面上位的那傻小子,兀自笑嘻嘻地拿筷子点着面前的菜,他这才放下心来,拎起酒壶殷勤地起身,亲自给那傻小子斟了一杯酒,道,“今日远道而来,辛苦了。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来,干了这杯酒,算是我和老太爷给你这孩子接风洗尘了。”
那小子笑嘻嘻地也不客气,径自接过顾老大递过来的杯子,放在唇边刚要喝,却又猛地皱皱鼻子,面色奇怪,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我家里可没有。”
顾老大斜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个乡下土包子。
不过面上却分毫不显,得意洋洋道,“你们家自然是没喝过的,这可是京城中有名的梨花白,喝了不上头的。”
“哦,原来这就是梨花白啊。”那小子自言自语,面露喜色,“久闻大名了,今日就尝尝吧。”
说罢,他就把那酒杯举起来对着嘴唇。
顾老头和顾老大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眼巴巴看着这小子举起酒杯,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谁知那小子刚要一扬脖子竖了,却又忽地放下,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瞪着顾老头和顾老大,道,“你们一开始那般瞧不上我,这会子却要殷勤劝酒,别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
顾老头和顾老大心头咯噔一跳,不得不勉强维持着笑容。
顾老头就假装生气地瞪着那小子,“你这孩子,说什么瞎话呢?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家,哪能做那些下三滥的事?”
顾老大也连连笑着,“是啊,咱们家也算是京城颇有些名头的,你在外头一路找来,难道没跟人打听太医顾家?人家哪个不说我们家好?”
本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想糊弄糊弄这小子的,谁知这小子并不买账,嘴快地回道,“大厅过来,可是人家都说太医顾家徒有其名!”
一句话,又把顾老头和顾老大给噎了个半死,心想这死小子是真不会聊天还是来找茬的?怎么这般喋喋不休的?
爷俩个对视了眼,打定主意要把这小子给迷晕,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爷俩个齐上阵,一左一右站在那小子身边,一个摁肩膀,一个举酒杯,打算把这杯药酒给这小子灌下去。
谁知那小子机灵得要命,一见这爷俩来到他面前,不怀好意,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
他个子比顾老头和顾老大都要高,又年轻气盛的,跟条泥鳅一样出溜就滑出去了,站在几步远就大声嚷嚷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谋财害命啊?”
他嗓门大,嚷嚷得远处的下人都听见了一个个伸头探脑地往这边瞧,气得顾老头和顾老大真想把他那嘴给缝上。
见这小子软硬不吃,爷俩个又对视了一眼,打算来硬的。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小子出去,等他们家和辅国大将军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那小子却也没那么傻,一见这父子两个的眼神,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杀人了,太医顾家要杀人了。”
话音刚落,大门口那里就响起一片吵嚷声。
顾老头和顾老大爷俩气急败坏,喝骂着下人,“都死绝了吗?还不把大门给关上?”
谁知下人异常为难回道,“这位小哥儿还带了十几个兄弟,说是一块儿来迎亲的。”
顾老头和顾老大一听,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天爷,他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方才怎么没说,门房也没回,谁知道还留有后手呢?
这下子,借他们爷俩个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灌他酒了。
顾老头爷俩拼命去追地主家的儿子,生怕这小子跑到大门口喊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叫跟他来迎亲的人听了去,他们家可就没法做人了。
但这两个哪里追得上人家年轻的毛头小子,没跑几步,顾老头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破风箱似的对着大儿子喊,“快,快叫门房的人拉住他。”
顾老大也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听见他爹的话,只得朝门房招手。
门房一见主子招手,还以为要把门外的那一群年轻小伙子都叫进来呢,于是大手一挥,豪气道,“我们家老太爷和大老爷要你们进去做客呢。”
于是,门外那一群小伙子就哄笑着一头闯进来,十来个人一拥而上,把大门都给堵上了。
地主家的儿子一看这阵势,扑过去就哭天抢地起来,“快,救命啊。”
那十来个小伙子一听这话,一头雾水地把他们的伙伴围在中间,问了个清楚,这才知道迎亲不成,反而要被老丈人家给灌毒酒。
他们人多势众,再加上年轻气盛,于是吵吵嚷嚷站在大门口那里就喊着不走也不进去,四周的邻居都围观,把顾家做的事听了个一干二净。
“弄了半天,太医顾家还是这种人家,嫌人家不好,就要把来迎亲的女婿给毒死?”有邻居看不惯,大声议论起来。
“他们家留着女儿,不知要攀什么高枝儿吧?”另一人小声嘀咕着。
“可不是?听说要攀辅国大将军的高枝儿呢。”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嚷出这一句,让顾老头差点儿气死。
他们家跟辅国大将军提亲的事儿,怎么传出去的?
别看顾家也是大户人家,不过现在两个儿子不成器,早就大不如前了。现在府里不过用了十来个下人,一出事,连场子都镇不住,只能由着人家纷纷议论,这可把顾老头给埋汰死了。
正闹嚷嚷的好生热闹,门口忽然又来了一拨人,正是陆凌风带着十几个护卫来了。
一水的黑衣锦袍,一色的高头大马,往顾家这个小门庭上一站,简直分分钟让顾家失色啊。
顾老头一见陆凌风好巧不巧地赶过来,顿时急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老大却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辅国大将军这会子来了,还不什么都清楚了?
他家闺女顾菁一女许二夫,传出去顾家是没脸做人了。辅国大将军知道他们家骗了他,估计也不会轻饶他们。
这可怎么办?
真是要死了。
这个时候,顾老大腿肚子直打转,看着躺在地上晕死过去的亲爹,心里忽然羡慕开来:他怎么就不晕死呢?
一百五十三章 皆大欢喜
顾老大正满脑子想办法不见陆凌风的,谁知道陆凌风就带着人下了马径直进了大门,直接走到他面前。
这一次,他装死都来不及了。
他只得赶紧叫人把顾老头抬走,自己强撑着笑去迎陆凌风,“大将军,您可算是来了。”
陆凌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着门口那一群吵嚷嚷的人问,“府上这是怎么了?沸反盈天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老大有苦说不出,只得苦笑着答道,“没什么,就是故交之子来了,发生点儿误会,倒是叫大将军您见笑了。”
陆凌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顾老大静静地笑。
他那种笑是不达眼底的,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虽然笑着,但顾老大却不敢去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如芒刺在身一般。
好半晌,顾老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嘿嘿,大将军,这里乱糟糟的,咱们去花厅坐吧?”
他殷勤地伸出手邀请陆凌风,实指望他能跟着他走。
可是陆凌风偏偏就不给他这个面子,站在那里,双脚跟生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我看既然有误会,不如叫过来把这误会解开得好!”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望大门口一瞄,顾老大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碍于陆凌风开了口,他不得不叫门房把人带过来。
那地主家的儿子在小伙伴的簇拥下,歪歪扭扭地走过来,一脸的委屈。
顾老大见他直愣愣站在陆凌风面前,也不行礼也不问好的,只得提醒他,“这位是辅国大将军!”
那小子这才清醒了一般,转过身来打量着陆凌风,还不确定般问他,“你,你真的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辅国大将军?”
陆凌风含笑点头,“正是在下!”
那小子嘀咕了一句“这么年轻”!
顾老大听见这话,不屑地嗤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有志不在年高,不知道吗?”
陆凌风却不理会他的恭维,只看着这小子,问他,“听说你是顾家的故交之子?这是上门做客来了?”
那小子许是被陆凌风一身的威严给震惊了,愣了愣,忽然噗通跪在陆凌风面前,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大将军,您可算是来了,救命啊。”
乱七八糟的嚷嚷了一通,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顾老大吓得面色都白了。
他忙去拽那小子,吓得心惊胆战的,“大将军面前你也敢胡吣?什么救命不救命的,光天化日的谁敢杀你不成?”
他一边拽那小子,一边龇牙咧嘴吓唬他,免得他说漏嘴,把方才他跟他爹要给他灌药酒的事儿给捅出来。
谁知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那小子就来劲儿了,竟然上前一步抱着陆凌风的大腿不撒手,“大将军啊,您可不知道啊,这府里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人啊。”
顾老大这会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听那小子竹筒倒豆子。
“大将军,我可不是什么故交之子,而是这家子的女婿,是来迎亲的,结果他们父子两个势利眼看不上我,要拿毒酒把我毒死!”
这话一说出来,他周围那十来个小伙伴就义愤填膺,叫起来,“天爷啊,他们家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我们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也比你们顾家人干净多了。”
听着这一句句剜心掏肺的话,顾老大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嘴巴嗫嚅了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家,真做了这样的事儿?”陆凌风忽然开口,似乎在询问,但声音冷淡疏离,令人琢磨不透。
“不,不是我……”顾老大下意识摇头,“是,是我爹……”
他也是快被人给逼疯了,就把这事推到已经昏死过去的老爹头上。
陆凌风不屑地勾唇,冷声问,“那他跟你们家哪个姑娘定的亲?”
顾老大眼珠儿转了转,浑身似乎有了点儿热气,张了张嘴,刚要说是自己家的顾菁,可一想到要真说出来,他家和辅国大将军就不能定亲了,到时候他还怎么能翻身?这辈子就只能经营一家小药铺了。
所以,他违心地说了假话,“大将军,是我二弟的丫头。”
陆凌风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二房的姑娘啊?”
“是是是。”顾老大赶紧点头,生怕节外生枝,坏了他的好事。
“那既然人家都来迎亲了,还是请顾二爷出来见一见吧。”不等顾老大说什么,陆凌风就吩咐身边人,“去,把顾二爷请出来。”
顾老大心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不敢多一句嘴,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去叫他二弟去了。
这里,陆凌风就跟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子道,“你起来吧,今日既然遇上了,也算有缘,本将军给你做主便是!”
说罢,带着人扬长往里面走,见顾老大还愣着,他又喊了声,“顾大爷,头前带路啊。”
顾老大这才回了魂,哦哦两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人往花厅走。
不多时,顾二爷也来了,一见这阵势,还摸不着头脑,只得先跟陆凌风见礼。
他先前也是听说陆凌风今日要上门议亲的,本来这事儿是落在他头上的,只是他家闺女不懂事,才让老大捡了便宜。他心情不好,也不爱搭理这事儿。
谁知陆凌风竟然亲自叫人找他过来,他还以为人家辅国大将军看重他呢。他喜滋滋地跑过来,就看到花厅里挤满了人,除了陆凌风,还有一个哭得满脸跟脏污猫一样的乡下小子,让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想抽冷子问问他大哥,但陆凌风一步不离地坐在那里,他们兄弟俩连咬耳朵都不敢,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都要憋死了。
见人都到齐了,陆凌风才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呷了口茶,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道,“顾二爷,你女婿都上门迎亲了,你怎么这么怠慢?”
正憋着一肚子的问题想找人问个明白的顾老二,冷不防被陆凌风给点名了,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不知如何说起。
顾老大拼命地对他弟弟使眼色,无奈眼都要抽筋了,他弟弟也没看到。
那乡下小子想来也是个机灵的,一听陆凌风这么说,他顿时就往顾老二身边凑,陪着笑脸道,“原来您才是岳父大人啊?”
顾老二一头雾水,什么时候他成了这乡下小子的岳父大人啦?
这也太逗了吧?
他斜睨着这小子,皮笑肉不笑的,“孩子,你认错人了吧?谁是你的岳父大人啊?”
“啊?你也不是?”那乡下小子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去求陆凌风,“大将军,您可要给小的做主啊,到底哪个才是我的岳父大人呐?”
陆凌风听得直想笑,不过这个时候他还得继续憋着,于是对着顾老大和顾老二两个一阵打量,才阴恻恻地问,“当初到底跟哪个姑娘定的亲?这事儿很难吗?”
顾老二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又气又急,没想到他大哥为了让自己女儿嫁给辅国大将军,竟然跟他玩阴的,明明是他的侄女跟这乡下小子定的亲,现在可倒好,被说成是他闺女了。
这个哑巴亏,他不想吃!
于是他嘿嘿冷笑,看着顾老大,道,“大哥,你倒是说说,当初爹定的是菁丫头还是蔓丫头?”
被自己亲弟弟质问到脸上,顾老大也傻了,这个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一大家子都别想活了。
可要是说实话,那他闺女还怎么嫁给辅国大将军啊?
思来想去,他只能铤而走险,脖子一梗道,“二弟,是我记错了。爹说过,当初定的可是老三的闺女!”
顾老二一听,觉得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于是,附和着他大哥急急点头,“正是,正是,是老三的闺女!”
陆凌风抬了抬眼皮,冷笑反问,“你们确定没记错?”
“确定,确定,就是老三家的闺女!”这个时候,顾老大和顾老二从未有过的和谐起来,言辞一致对外。
陆凌风冷冷一笑,看着他们挥挥手,“那就问问吧。”
说完,就把那乡下小子叫过来,问他,“当初顾老太爷跟你们家定亲时,定得到底是哪个姑娘?”
那小子搔搔后脑勺,也说不准,“小的听我爹说,定得是大老爷家的姑娘。”
这事情就明白了。
陆凌风也不管顾老大张嘴要分辨,大手一挥,道,“即如此,那就是顾大爷家的姑娘吧。你这就准备准备,等着迎娶大房的姑娘了。”
顾老大瞪大了眼,这就给他做主了?
不过,是陆凌风做的主,他也不敢如何呀。
这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顾老大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又可怜巴巴地望向陆凌风,道,“我,我二弟家的闺女不想嫁给你,大将军,你要不要再想想?”
意思是,让陆凌风还是选他女儿地好。
陆凌风都快撑不住要笑起来,这是有多自信啊,他以为他女儿是谁?
不过该演的戏他还是要演完的,只见他勾唇冷笑,望向顾老大那张贪婪满布的脸,不耐烦起来,“好女不嫁二夫,你们家已经定亲了,还想怎样?非要闹到见官才觉着有脸吗?”
顾老大一声不吭,但陆凌风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让他定下他的女儿,之后官府就不敢过问了。
陆凌风才不会傻的娶他女儿!
他不再理会顾老大,只对那乡下小子道,“你放心,他们家反悔不掉!”
处置完顾老大的事儿,陆凌风又指着顾老二劈头盖脸训起来,“听说你家姑娘死活都不肯嫁给我,这是何缘故呀?”
顾老二愣了愣,才期期艾艾道,“是她还小,不懂事,没这个福分!”
“呸!别拿这一套糊弄本将军,她是怕这辈子守活寡吧?”陆凌风啐了他一口,毫不留情道,“你们顾家就是这等风高踩低的,拿本将军开涮是不是?”
“没有没有,岂敢岂敢?”这下子,不仅是顾老二,连顾老大也站不住了,纷纷跪下来,对着陆凌风磕头。
陆凌风一脸矜持的冷笑,“看来,你们顾家说想跟本将军结亲,那也是假话了?”
这话,让顾老大兄弟两个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可不接又不行,正愁得混身都难受的时候,身后忽然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将军,都是老身这两个儿子不会说话,气着大将军了。”
陆凌风抬眼看去,却是顾老太太,扶着两个丫头,急匆匆地赶来了。
这是救两个儿子来了。
陆凌风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冷眼打量着这个老婆子。看来,这府上,也就这老婆子会来事儿了。他只需要趁机添把火,事情就成了。
于是陆凌风笑笑道,“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顾大爷家的姑娘许给这位了,顾二爷家的又死活不肯嫁给本将军,难道你们家还有一个姑娘?”
“可不是?还真叫大将军您给说着了。”顾老太太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把顾仲书父子两个推出来了,笑得很是温煦,“我们家还有老三啊,老三家的姑娘也是个极好的,不比她两个姐姐差。”
陆凌风不等她说完,就冷哼道,“是吗?本将军可是听说那位三老爷是庶出,他的女儿也是婢女所出!”
“哪有的事儿?”顾老太太忙赔笑,“这都是外头以讹传讹。我们三老爷早就记在老身的名下了,也算得上嫡出。至于三姑娘,她的母亲乃是前朝太傅之女,官宦世家,清贵得很!”
“如此说来,本将军只能屈尊答应喽?”陆凌风端着架子,斜眼看着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人老成精,当即就叫人道,“哎呀,哪能叫大将军您纡尊降贵?这就叫人开了祠堂,把三爷的生母和三姑娘母亲的牌位放上,再叫人去跟族长禀明,三爷记在老身的名下!”
陆凌风似乎很满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之后起身,道,“如此,本将军就候着了。”
顾老太太两个儿子虽然没占着什么便宜,但好歹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笔写不出两个顾来,说到底,不管谁嫁给这位大将军,那都是顾府的荣耀!
一百五十四章 人老成精
陆凌风不等她说完,就冷哼道,“是吗?本将军可是听说那位三老爷是庶出,他的女儿也是婢女所出!”
“哪有的事儿?”顾老太太忙赔笑,“这都是外头以讹传讹。我们三老爷早就记在老身的名下了,也算得上嫡出。至于三姑娘,她的母亲乃是前朝太傅之女,官宦世家,清贵得很!”
“如此说来,本将军只能屈尊答应喽?”陆凌风端着架子,斜眼看着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人老成精,当即就叫人道,“哎呀,哪能叫大将军您纡尊降贵?这就叫人开了祠堂,把三爷的生母和三姑娘母亲的牌位放上,再叫人去跟族长禀明,三爷记在老身的名下!”
陆凌风似乎很满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之后起身,道,“如此,本将军就候着了。”
这个时候,能不惹怒这尊煞神就已经皆大欢喜了,顾老太太也想不到陆凌风竟会答应下来,当即喜不自胜,忙吩咐下人,“快,设一桌酒宴,款待大将军!”
陆凌风不忘捎上那乡下小子,竟然亲自携着他的手,笑道,“你我马上就是连襟了,该好好喝一杯才是!”
本来顾老大对于母亲说把老三闺女嫁给陆凌风是耿耿于怀的,不过一看陆凌风这么照顾他未来女婿,心里就觉得好受了些。
实在不行,到时候女儿出嫁后就住在京里,将来靠着辅国大将军给女婿谋个差事,也算是个出路!
于是一众人高高兴兴地都去了顾家的花厅!
顾老太太为了让陆凌风放心,把顾蕊父女喊过来,让顾仲书亲自作陪,自己则和顾蕊并大媳妇儿媳妇坐了一桌,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也算是那么回事儿。
为了兑现之前的话,顾老太太很有魄力地让顾老大亲自去请来顾家的族长,当着陆凌风的面儿,开了祠堂,把顾仲书生母和顾蕊生母的牌位都摆上。
顾蕊倒是无所谓,只觉得这老太太也算是个人物,在这样的关头,肯下血本,在平日极其讨厌的人面前还能谈笑风生,真是好手段!
但对于顾仲书的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这一次,不仅他生母还有顾蕊亲娘都被摆到顾家的祠堂里,跟历代的夫人们平起平坐,这份荣耀,是他穷其一生都一直在追求的。
他自己活了半辈子,因为生母不过是个婢女,所以在顾家,愣是矮顾老大和顾老二一头,一直被顾老太太嫌弃,看着她的白眼长大。
自打记事起,他就记得自己有娘不能叫,有家不算家。
等他遇到顾蕊娘之后,虽然两人最终在一起,但顾蕊娘活着的时候,受了顾家多少白眼,挨了多少辱骂,这份耻辱,一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里,让他彻夜难安。
如今,顾老太太肯为他生母和妻子正名,说真的,他是从来没想过的。
当然,他对顾老太太现在已经没有爱也没有恨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陆凌风给他争取过来的,更确切的说,应该感谢顾蕊娘给他生了一个好闺女,让他这辈子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所以,在酒席上,他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和陆凌风干杯,他是真的高兴,真的欢喜啊!
陆凌风也是明白岳丈大人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有此一出。只不过顾仲书三杯酒下肚,人就撑不住了,却还依然嚷嚷着要跟他喝。
屏风后是女眷一桌,他知道顾蕊就坐在那里,但当着顾家人的面儿,他自然不好去找顾蕊来劝,只得勉力斟酌字词,“岳父大人,小婿酒已经满了,不能再喝。以后喝的日子还多着呢。”
他知道顾仲书酒量不行,但他情商很高,绝口不提顾仲书不行,只是说自己快喝醉了。这份心思,听得顾老太太和两个儿子儿媳是一阵暗叹:这么好的人,偏生不能人道,不能人道也不算什么,偏偏她那两个嫡亲的孙女一个不识数,愣是不嫁。另一个摊上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
怎么想他们怎么心里不舒服,可是陆凌风就坐在眼前,他们有什么异样的心思,也得死死憋在心里啊。
好不容易席散了,一切都妥当了,陆凌风才告辞顾家人回府。
顾仲书已经被顾老太太使唤人扶到后院歇息去了,见陆凌风要走,顾老太太极有眼色地喊着顾蕊,“你去送送辅国大将军吧。”
本来,这未婚的夫妻是不能见面的。但顾老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这会子想着既然送了人情,不如就送到底,干脆卖陆凌风一个好。
因为她年老成精,看得出来陆凌风对顾蕊是有几分情意的,不然,也不会时不时隔着屏风往女眷这边看了。
不过顾蕊却不想买这个帐,也免得日后被这老太太拿来说事。她只是淡淡一笑,冷声提醒顾老太太,“祖母,我跟大将军还未成亲,哪里好见面?送的话,还是劳烦大伯二伯才是!”
哪有家里有男人,要她一个姑娘家去送一个大男人的道理?
顾蕊明知道顾老太太想送个人情给陆凌风,她却不忘这个坑里跳,这要是被顾老太太添油加醋地嚼了舌头,她岂不是因大失小?
再说,她跟陆凌风一口锅一个勺子吃了两三个月,早就不是人家那样的盲婚哑嫁,她有什么好送的?
顾老太太本想巴结巴结顾蕊的,没想到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当即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好像一腔心事被人窥破一般,浑身不自在,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蕊丫头懂事,都是祖母老糊涂了。”
说罢,就对着顾老大和顾老二使了个眼色,这两个儿子则乐颠颠地去送陆凌风出去。
陆凌风在临走时,深深地看了顾蕊一眼,那眸中,似有流光溢彩,照得顾蕊都快闪瞎眼了,要不是她定力强,这会子怕也会顺着顾老太太的意思,真的把陆凌风给送出去了。
不过这会子,她还是微微低着头,极力不让自己去看陆凌风,表现得十分云淡风轻,看得顾老太太也是疑窦丛生:看这样子,三丫头似乎不乐意嫁给辅国大将军呢?
不过说来也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子都不会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子的,即使这男人位高权重、容貌无双!
但眼下陆凌风已经向顾蕊提亲,顾老太太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再问了。
不管顾蕊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得嫁给陆凌风。
不然,他们顾家可就跟辅国大将军失之交臂,再也没有机会往高处爬了。
想同这一层,顾老太太对顾蕊格外地关怀备至起来,她不送陆凌风那就不送吧。她也没有数落喝骂,而是心平气和地安慰了顾蕊两句,就叫她自己的两个儿子送陆凌风出了顾家。
如今亲事已经定下来,就等着陆凌风下聘了。
而陆凌风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过两日就来下聘,一抬一抬的聘礼抬到顾府,什么金珠宝贝,什么绫罗绸缎,只要顾蕊能想到的,陆凌风都给她置办过来。
短短的三日,他就送了一百二十抬的聘礼,着实让人惊叹。
顾家上到顾老太太,下到顾菁顾蔓,个个都被陆凌风的大手笔给惊呆了,琢磨着这人如此看重顾蕊,定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的。
既然辅国大将军满意,那她们可要到顾蕊院子里好好叙叙旧,也免得她出嫁之后就忘了娘家人!
他们未来还极其需要顾蕊帮衬呢。
顾菁顾蔓就打趣顾蕊,“也让我们两个做姐姐的开开眼,见识见识那些聘礼,也免得将来出门子之后叫人说上不得台面!”
顾蕊也不吭声,反正这么多的东西都是陆凌风抬过来的,将来她出嫁的时候可都要还给他的。
跟顾菁顾蔓两个一点儿不熟,顾蕊在听到他们的话,也只是含糊其辞,“这个陆大将军还真是有心,竟然还送了两个看聘礼的人,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是不放心咱们家的人?”
一句话,把顾菁顾蔓以及顾老太太都给惊呆了,这事儿他们怎么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那两个看聘礼的就是陆凌风千挑万选出来专门负责顾蕊安全的,乃是他手下的死忠之士,指哪儿打哪儿的,外人一概不知还有这么一批人的存在。
顾菁顾蔓一听聘礼还有两个人看着,顿时就不悦地撅着嘴,道,“这是做什么?怕我们给偷走吗?”
顾蕊笑着摇头,“谁知道呢,这位辅国大将军脾气可真怪!”
“呵呵,就他还怪?”见过陆凌风几面的顾菁顾蔓两个顿时花枝乱颤,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顾蕊也不跟她们计较,
端坐在花厅里喝茶,并不跟她们接话。
顾家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咬起耳朵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实在是没想到,他们的女儿都没戏,三房的闺女没想到捡了个漏,将来,岂不骑在她们头上了?
不过顾蕊虽然已经和辅国大将军定亲,但这两个伯母却不是吃素的,看着那一抬一抬的聘礼送进府里,也是眼红得不行。
只是她们到底沉得住气,听见顾蕊说陆凌风还派了两个人看着聘礼,不过是淡淡一笑,“可见陆大将军对三丫头是多么上心啊?这要是丢了一点半点的,陆大将军还不得把我们府上给踏平了呀?”
顾蕊深知她们这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呢,当即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听你们这话,陆大将军就跟个煞神一样,想杀谁就杀谁吗?”
陆凌风可从来没有扬言要随随便便杀人的,这两个妇人竟然传成这样了?
这不是想败坏陆凌风的名声嘛?
听着她的反问,顾老大媳妇和顾老二媳妇从未有过的同仇敌忾,一致掉转枪头对着顾蕊而来,“哟,这还没嫁呢,就上赶子护着了?”
顾蕊不置可否地笑笑,不想跟这两个阴险歹毒的人在一起。
她默默地转身,回头冲着那两个伯母冷冷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对寒冷的惧怕!
“我护不护谁,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顾蕊当作什么都不大懂的懵懂样子,上来就把陆凌风给推出来,“只是你们说的是辅国大将军,我作为他的未婚妻,还是有几分说话的余地的。”
一语既出,顾老大媳妇跟顾老二媳妇都傻眼了,对顾蕊说几句风凉话,她们还是手到擒来的。
可是要把陆凌风叫过来,估摸着这些心术不正的人会气死吧?
毕竟,陆凌风什么便宜都不会叫他们沾的。
顾菁顾蔓两个聘礼看不成,还被顾蕊冷嘲热讽了一番,防她们跟防贼似的。
她们两个只得作罢,打消了去看聘礼的念头。毕竟到时候被那两个看聘礼的人嚷嚷出来,她们的脸面都没地方搁了。
见震住了顾家人,顾蕊就回去照顾顾仲书了。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安心待嫁,反正陆凌风会安排好一切的。
顾家和辅国大将军结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大家伙儿都纷纷艳羡,这个顾家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家,到底是怎么被辅国大将军给看上的?
辅国大将军再不济,也是朝一品大员,是能手刃龙子风孙的人,这样的人,真是被顾家给捡了个大便宜了。
顾家的人本以为结亲之后一团欢喜的,谁知听下人学舌,顾老太太这才知道外头的传言很难听。
她生怕顾家的名声坏了,顾菁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而顾蔓就不能挑三拣四了,估计大家伙儿都不敢娶她了。
不过为了能巴结上辅国大将军,再多的流言蜚语都不算什么,只有得到真正的好处,她才会感激的。
所以,她把两个孙女都约束住,不让她们随意出门,更不让下人在府里乱传话。
抛开顾老太太对三房不好这一事,客观地看,顾老太太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小算盘打得贼溜,为了让顾家能不和辅国大将军生分,她什么流言蜚语什么酸甜苦辣都要试一遍,这样的女人啊,也算是活出自我了。
要不是她们两个不对付,顾蕊还真能跟这老太太学一手,脸皮这么厚,到底怎么修炼的!
一百五十五章 本将军的夫人
顾蕊和陆凌风亲事刚定下没几天,就有人看不顺眼了。
这个人正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的亲儿子当时重病,就是请了顾蕊的爹顾仲书诊治的,谁知道最后却死了,顾仲书也因此被大长公主下狱,生生被打断了两条腿,最后还是顾蕊和她娘变卖家产,偷偷买通狱卒,偷梁换柱把他救出来。
只可惜,顾蕊娘又惊又吓,加上家里困苦贫穷,一病不起,就驾鹤西去了。
说到底,他们一家本来和睦幸福的,都因为大长公主儿子的死,弄得家破人亡的。
可是上位者是很少会为那些蝼蚁般的人考虑的,大长公主只觉得自己儿子死了,就要杀了太医出气,压根儿不会想到顾蕊一家因此家破人亡隐姓埋名逃往外地。
要不是因为顾蕊换了芯子,如今他们父女两个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好说呢。
顾蕊和陆凌风定亲,顾仲书又因此被顾老太太记在名下,这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城,自然也逃不过大长公主的耳朵。
她没想到当初治死她儿子的“凶手”竟然还好端端地活着,不仅好端端地活着,还跟辅国大将军攀上了关系。
这可真是把她当成死的了,因为她哥哥梁王没了,她就成了透明人了吗?
听说她哥哥梁王殿下就是辅国大将军和顾仲书的女儿合手杀死的,新账旧账一起算,才更过瘾,不是吗?
于是,在顾蕊安心待嫁之际,大长公主府上来人了,说是要请顾蕊这个曾经治好皇上顽疾的高明大夫去看病。
顾家一听说大长公主的人上门,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
大长公主可是先帝和梁王的亲妹妹,当今皇上的亲姑姑,虽然两个哥哥都不在了,但大长公主的威势不容小觑。
这女人长袖善舞,极有政治头脑,嫁的又是三朝元老的望族之家,家中门生故吏遍地,朝中很多大臣都和她多有来往。如今小皇帝还小,虽有辅国大将军撑腰,但大长公主的势力根深蒂固,一时也难以奈何。
顾家的人对大长公主的人不敢怠慢,却又不敢招惹,只得叫门上人领到顾蕊院子里。
顾蕊听说后,跟顾仲书说了,顾仲书就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来了,这一天,总归是躲不过去的。”
听说大长公主点名要顾蕊去,顾仲书就非常担心,“她这分明不怀好意,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顾蕊双手一摊,耸耸肩,无奈地苦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呗。”
顾仲书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提出来,“要不,叫人把大将军请来?”
顾蕊摇头,“请来又如何?人家大长公主只不过叫我去看病,也没说要我的命啊。”
顾仲书还是不放心,“到底还是告诉他一声地好。”
“也成,毕竟有他在,还能出个点子。”顾蕊答应了,就去叫侍卫甲乙两个,“你们找人悄悄地告诉大将军一声。”
侍卫甲乙不敢怠慢,忙叫人去传了信。
大长公主的人立等着顾蕊去,顾蕊也不能耽搁太久,只得收拾了药箱,带着小桃坐了车出门。
侍卫甲乙也要跟着,却被顾蕊给留下了,“万一真的出事,你们去了也是搭进去,何必呢?你们留下来,护着我爹,这样我也放心!”
侍卫甲乙只得留在顾府,看着顾蕊上车绝尘而去。
大长公主的府邸在京城中东南一处风水宝地,离顾家足足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顾蕊到的时候,那天已近晌午了。
到了长公主府,顾蕊下了车,坐了轿子又足足走了二里地方到大长公主的正房。
她不由暗自感叹:这富贵人家的宅院都这么大,也难怪人家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呢,光这么大的庭院,就能逛上半天了。
不过顾蕊也就只是那么一叹而已,进来大长公主的正房她就集中精力,不再瞎想了。
毕竟,还有一场大仗要打呢。
丫鬟把顾蕊领进挂着红色轻绸帘子后面的内室,就看到临窗大炕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素服,一头长发染了雪色,披散在身后,显得整个人都很憔悴。
她就那么低着头,听见挑帘子的动静才抬起头来。
顾蕊一脚踏进去,就对上那双黑洞洞幽深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似乎暗无天日,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似乎像一个无底洞一样。
这双眸子是那么忧伤,那么绝望,令人望上去一颗心都能掉到湖底的那种。
顾蕊很快别开眼睛,深吸一口气,上前行了跪拜礼。
大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望着炕下面那个跪着的纤细身影,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你来了?”
顾蕊愕然抬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起来吧。”大长公主话不多,有气无力的,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敌意。
顾蕊从地上爬起来,悄悄地揉揉酸疼的膝盖,站在炕边。
“你看看,本宫还有多少日子好活?”大长公主幽幽开口,但说出的话却叫人难以回复。
顾蕊愣了愣,搞不清大长公主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断定一个人的生死并不那么容易,医术相当高明的大夫也不见得能做到。
不过既然有挑战,顾蕊就不会退缩。
她当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大长公主的脸色,又大着胆子叫她伸舌头出来看,诊完脉,斟酌一番,才实话实说,“回大长公主的话,您这个病乃是心血枯槁之症,是因为日夜悲伤痛苦所致。若是不能看开,怕活不过两个月!”
“两个月”她是低低地说出来的,唯恐刺激到大长公主!
但不管她声音再低,这种话说出来,任何一个人怕也不能淡定如初的。
就听大长公主忽地如鸱鸮一样磔磔笑起来,“哈哈哈,本宫还有两个月好活?”
似疑问似低吟,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凄厉刺耳!
顾蕊不敢多说,看着大长公主歇斯底里又哭又笑的,她只能爱莫能助。
良久,大长公主忽然收了癫狂的表情,竖眉盯着顾蕊,冷冷一笑,“这一切都是你爹害的,你知道吗?”
顾蕊当然知道,是她爹没有治好大长公主的儿子。但大长公主这样,要说是她爹害的,她不敢苟同。
医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不能因为她儿子死了,就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她爹的头上。她爹,这辈子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多了,妻子没了,自己的双腿也断了,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看着大长公主仰着脸红着眼盯着她,顾蕊再也忍不住,冷然说道,“我爹不过一个太医,并不是神仙,自然有不能治的病。大长公主当初把他下进大狱,打断了他两条腿,让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我娘,又惊又吓,贫困交加一病而去。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家破人亡,逃亡天涯,难道还不够大长公主泄心头之恨吗?还是说你们的命贵,我们的命贱,你死了儿子心如刀割,我死了娘就要无动于衷?”
她们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大长公主仰着脸看她,而顾蕊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毫不示弱地俯视着她,两个人就这样相对着,寸步不让。
大长公主似乎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说话,特别是这个人还是治死她儿子的女儿!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跟本宫讲道理?”她似乎冷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的歇斯底里,但面色也更冷了,眸中更是有隐隐的杀机。
“大长公主,你需要冷静,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事到如今,顾蕊也豁出去了,反正这女人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她就算求饶哀求她也不会放过她,索性撕破脸还来得痛快些。
大长公主似乎没有料到顾蕊会这样敢这样跟她说话,不由怔了怔,半天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本宫当然知道你是谁。只是你,配这样跟本宫说话吗?”
她就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一样,完全没有理性。
顾蕊依然耐着性子,但语气却不再客气,“大长公主,我配不配的都已经站在这里,而且还跟你说了话。你就算再不乐意,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不是吗?”
看着大长公主的面色从惨白到涨红,再到铁青,顾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真是的,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就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当人看,凭什么啊?
说不定,大长公主的小命还捏在她手里呢。
大长公主真是快气疯了,她到底是皇家公主,即使憔悴不堪,还是有发怒的资本,当即就嘶吼着,“贱人,敢在本宫面前嚣张,给本宫拉下去,掌嘴!”
话落,就有两个丫鬟冲过来,一个摁着顾蕊,一个就抡起巴掌要扇。
“慢着,”顾蕊不慌不忙地瞪了眼那两个丫鬟,冷笑一声,“你敢扇辅国大将军的夫人?”
大长公主正等着看顾蕊的狼狈模样呢,听闻这话,不由冷嗤一声,“还没过门呢,就敢自称大将军夫人了?”
“不是迟早的事儿嘛,”顾蕊嘿嘿笑了,“怎么?大长公主想仗势欺人?”
大长公主下巴一扬,冷笑道,“就仗势欺人怎的?今日我把你打死,也叫你爹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如何?”
“想以牙还牙吗?”顾蕊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你不讲道理,我还是要讲的。如今你的命就指望我了,你要是不珍惜,我也没办法。”
她就不信了,任何一个人听见自己还有两个月好活,又听见还有一丝希望,会无动于衷?
大长公主心疼儿子不假,儿子没了她憔悴狼狈也不假,但这不代表她不想活,不然,她儿子一死,她何不就随他而去?
果然,大长公主的眼睛闪烁了下,似乎迸发出一缕明光,但很快又遮掩了去。
顾蕊心内冷笑,这有戏嘛。
她不动声色地站那里,两个丫鬟没见大长公主催着打人,自然也就不敢动弹。毕竟,这要打的人可是跟辅国大将军结亲的人。
辅国大将军那是何人哪?那可是连梁王都能杀的人,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会不会连大长公主都能杀啊?
大长公主也飞快地在心里思量,顾蕊说她的小命捏在她手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子还有得救?
任何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都鲜少有坦坦荡荡接受死亡事实的,甚至比平日里更渴望活着。
顾蕊的话,就像一枚石子,在大长公主已经没有任何波澜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圈涟漪,这涟漪越荡越大,一直蔓延到她整颗心。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大长公主情不自禁地问出来,“你能救我?”
“当然能救!”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来,由远及近!
陆凌风一身黑色的劲装,带着一群黑衣侍卫,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也不管大长公主是否在内室,就那么直接进了屋里,嘴里还不忘夸着顾蕊,“本将军的夫人,有妙手回春之术,毋庸置疑!”
顾蕊闻声就已经朝门口看过去,见他进来,两人不由四目相对,几日未见,他更加潇洒自如玉树临风了。
他的眸子冷冽如霜,只是看向顾蕊时,却有无限的宠溺。
没办法,谁让他的心上人就是这么优秀呢!
大长公主没料到陆凌风竟然会亲自来,而且还一直闯进她的内室,惊得她差点儿从炕上摔下来!
府兵呢?护卫呢?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连驸马都跑得不见踪影了。
大长公主又气又急,瞪着陆凌风,冷喝一声,“怎么?你想杀本宫?”
陆凌风站在顾蕊身边,长身玉立,目光中满是蔑视,“你,值得本将军出手?”
大长公主从未被人如此蔑视过,今日,顾蕊是第一个,陆凌风是第二个,相对于顾蕊的伶牙俐齿,陆凌风直接就是打打杀杀的更加震撼。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陆凌风竟然都不屑于杀她!
她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侥幸,半日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谅你没有这个胆子!”
陆凌风勾唇,“本将军的胆子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只是你别忘了,你是皇上的亲姑姑,没有了皇上,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能左右得了朝中大臣吗?笑话!”
一百五十六章 上门求人
她不动声色地站那里,两个丫鬟没见大长公主催着打人,自然也就不敢动弹。毕竟,这要打的人可是跟辅国大将军结亲的人。
辅国大将军那是何人哪?那可是连梁王都能杀的人,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会不会连大长公主都能杀啊?
大长公主也飞快地在心里思量,顾蕊说她的小命捏在她手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子还有得救?
任何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都鲜少有坦坦荡荡接受死亡事实的,甚至比平日里更渴望活着。
顾蕊的话,就像一枚石子,在大长公主已经没有任何波澜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圈涟漪,这涟漪越荡越大,一直蔓延到她整颗心。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大长公主情不自禁地问出来,“你能救我?”
“当然能救!”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来,由远及近!
陆凌风一身黑色的劲装,带着一群黑衣侍卫,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也不管大长公主是否在内室,就那么直接进了屋里,嘴里还不忘夸着顾蕊,“本将军的夫人,有妙手回春之术,毋庸置疑!”
顾蕊闻声就已经朝门口看过去,见他进来,两人不由四目相对,几日未见,他更加潇洒自如玉树临风了。
他的眸子冷冽如霜,只是看向顾蕊时,却有无限的宠溺。
没办法,谁让他的心上人就是这么优秀呢!
大长公主没料到陆凌风竟然会亲自来,而且还一直闯进她的内室,惊得她差点儿从炕上摔下来!
府兵呢?护卫呢?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连驸马都跑得不见踪影了。
大长公主又气又急,瞪着陆凌风,冷喝一声,“怎么?你想杀本宫?”
陆凌风站在顾蕊身边,长身玉立,目光中满是蔑视,“你,值得本将军出手?”
大长公主从未被人如此蔑视过,今日,顾蕊是第一个,陆凌风是第二个,相对于顾蕊的伶牙俐齿,陆凌风直接就是打打杀杀的更加震撼。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陆凌风竟然都不屑于杀她!
她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侥幸,半日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谅你没有这个胆子!”
陆凌风勾唇,“本将军的胆子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只是你别忘了,你是皇上的亲姑姑,没有了皇上,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能左右得了朝中大臣吗?笑话!”
说罢,陆凌风正眼都不看大长公主,伸手揽过顾蕊的肩膀,道一声,“走!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给看病,你的身份尊贵无比,除了本将军和岳父大人,谁也别给看!”
顾蕊一直沉浸在他的霸气中还无法自拔,被他就那么半搂半扶地出了大长公主的内室,尚且还有些发懵。
“就,就这么走了?”一直到二门口坐上车,顾蕊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怎么?留下来让那老巫婆扇你耳光呀?”陆凌风腾出一只手来刮了刮顾蕊挺翘的小鼻子,无不宠溺地反问。
“当然不了。”顾蕊赶紧摇摇头,虽然不怕大长公主,但若是陆凌风晚来一刻,那婆娘发起疯来,她也没办法制止。
“大长公主,会不会报复我们?”坐到车上出了公主府,顾蕊还忧心忡忡,“我们现在已经跟她撕破脸了,到时候她要是找茬,我们该怎么办?”
“早就撕破脸了,”陆凌风侧脸,宠溺地看着顾蕊那张清丽的小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如今,怕也没用!”
顾蕊一想也是,就算她今日对大长公主毕恭毕敬的,她也绕不了她。而且她和大长公主还有杀兄之仇,新仇旧恨,大长公主怎能忘得了,又怎能轻易放过她?
这场斗争,势必要走下去,不仅仅是她的,更是陆凌风的。
回到顾家,顾蕊还有些闷闷不乐的,陆凌风又是哄又是安慰的,好半日,顾蕊才心情好了些。
送走陆凌风后,顾蕊就去了顾仲书院里,把大长公主见她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
顾仲书听后,心情十分沉重,半日方叹口气,道,“看来,她是不愿放手了?”
“管她愿不愿的?我们本就势同水火,况且她要想活命,还得找我,事到如今,就别多想了。”不知何时,顾蕊的话竟然跟陆凌风的如出一辙,听上去无比坚定,令人心安。
果不其然,过了三日,大长公主那边又来人了。
这一次,依然是叫顾蕊去看病。
顾蕊这次可学精了,当即拒绝,“辅国大将军说了,日后不能随意给人看病,要看也只是给他或者我爹看……”
来人很是为难,多番好言相劝,但顾蕊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大长公主听下人学说了,气得破口大骂,“真是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伺候在她炕前的女儿崔婉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你这又是何苦?人家不怕能成吗?治不好您的病,死路一条,人家当然不敢来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大长公主长眉一竖,一脸的凶相,“不过是个贱婢之女,仗着麻雀变凤凰攀了高枝,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崔婉一脸的无奈,苦笑着,“母亲,您就别逞口舌之利了。梁王舅舅没了,谁还把我们家放在眼里?辅国大将军是皇上和太后的大红人,您若是跟他作对,就是跟皇上作对,能有什么好处?”
这话大长公主不是不明白,只是咽不下心中的恶气,听了女儿的话,她顿时黯然失色,半日方不甘地叹息,“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您还打算拿刀子去砍了他们?”崔婉耐心劝说,“您如今折腾得一身的病,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跟父亲可怎么活呀?”
这话戳到大长公主心窝上去了,她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女儿,哀哀欲绝,“我可怜的儿呀。”
崔婉趴在她母亲怀里呜呜地哭,“弟弟没了,母亲您也剩了半条命,女儿和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您要是一意孤行再跟辅国大将军作对,还不是跟舅舅一样的下场?那我们家,可就家破人亡了呀。”
她年纪不大,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大长公主此时心里不是欣慰,更多的却是惶恐:女儿这是遭了多少惊吓,才想了这么多?
这些日子,她光沉浸在丧子之痛,光琢磨着怎么替儿子报仇雪恨了,把女儿给忽视了。
她颤抖地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幽幽道,“不斗了,一副残躯,还跟谁斗呢?你梁王舅舅都没了,我又算老几?说到底,皇上也是我的亲侄子,若是我安分点,他还能照拂照拂你这亲表姐。为了你,为娘的,忍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又带着一丝凄惨,听得崔婉心神大痛,却又感激涕零。
娘儿两个抱头哭了一阵,崔婉就站起身来道,“娘,之前顾大夫说您还有救,咱们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去试试。我这就去求辅国大将军,让他出面请顾大夫来。”
大长公主还有些拉不开脸,“谁稀罕那小贱蹄子治?”
崔婉是深知她母亲性子的,这就是服软了。
她当即抿唇笑,“母亲莫急,您一定会没事的。”
听着女儿柔和似春风的话,大长公主心里好受了许多。
崔婉这才放心出来,坐了车去了辅国大将军府。
她跟陆凌风也算是老相识,小时候都在宫里伴读过的,三不五时能见一面,也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关系了。
早些年,她母亲还有意把她嫁给陆凌风的,梁王也有意成全,借此拉拢陆凌风,只可惜陆凌风对她没什么感觉,再加上如今梁王舅舅死在他手里,崔婉也就把这心事深深埋藏在心里,不再去想。
如今外头人都传陆凌风不能人道,但顾蕊却在这个时候要嫁给陆凌风,崔婉还是挺佩服她的,很想找个机会见上顾蕊一面。
可惜的是,顾蕊被她母亲叫来的时候,她母亲打发她去了梁王府内安慰舅母去了,并不在跟前。
揆违多年,再次登门,望着那熟悉的三间兽头大门,崔婉的眼圈儿都红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她都希望能再见到陆凌风,可造化弄人,他杀了她亲舅舅,他们两个之间,再无可能了。
门房传了信儿,说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来了。陆凌风也是吃了一惊,不过旋即就释然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崔婉来此,定不会专程来做客的,恐怕是为了她母亲的病吧?
这真是牵着不走打倒退啊。
先前顾蕊要给大长公主治病时,她还要叫人扇顾蕊的耳光,如今叫她女儿出头求他,以为他是那么好骗的吗?
陆凌风在书房等着崔婉。
崔婉跟着小厮来到书房,刚一踏进去,就听书案后一个冷沉沉的声音响起来,“崔大小姐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寒门了?”
大长公主自诩出身高贵,从未把陆凌风这等出身于微寒的人放在眼里,如今她的女儿竟然亲自登门,岂不可笑?
崔婉听得出陆凌风话里的冷嘲热讽,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来给她母亲找能救命的大夫的,并不是来拌嘴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一脚踏进门槛,蹲身行礼道,“见过辅国大将军,冒昧之处,请多海涵!”
陆凌风不置可否地笑笑,并不搭话。
崔婉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我母亲上次对尊夫人多有得罪,我替我母亲赔罪了。”
听见这话,陆凌风面上有了丝丝笑容,不为别的,就为一句“尊夫人!”
这个崔婉,倒是为人周到,不像那些娇蛮任性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哭鼻子。
于是陆凌风面色好看了些,指了指面前一张椅子,“坐下说吧。”
崔婉笑着坐下了,欠身道,“先前是我母亲不好,把顾大夫吓着了,如今我母亲已经意识到了,特意叫我来请大将军给个面子,陪我一起去给尊夫人赔个礼!”
陆凌风其实不想让顾蕊去给大长公主治病,那女人,矫情又阴险,治好了出力不讨好,治不好,又喊打喊杀的,真是没意思极了。
不过有这个借口就又能见着顾蕊了,陆凌风还是很期待的,不过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冷声道,“谁敢给你们家治病?治不好,就要下大狱,我岳父可就是被你母亲命人生生打断了腿,我岳母又惊又吓,一病不起。他们家已经家破人亡了,我夫人此次要是治不好你母亲的病,岂不也得搭上小命?”
崔婉一听,顿时站起身来,面色通红,低着头尴尬道,“都是我母亲不好,弟弟的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她却偏偏拿顾老大夫开刀,也是当时伤心糊涂了。”
陆凌风当着人家女儿的面,也不好再多说大长公主什么话。见崔婉很是懂事,不停地替大长公主道歉,于心不忍,这才松口,“即如此,我就陪你走一遭。至于我夫人去不去,那就不是本将军说了算的。”
他的话,听得崔婉又酸又涩,五味杂陈的,心想,能被陆凌风如此呵护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呢?
她还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陆凌风就带着一群侍卫,和崔婉一起来到顾家。
顾蕊正在顾仲书屋里,父女两个正聊得开心,听闻大长公主和辅国大将军一起来了,不由有些诧异:这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她不敢怠慢,忙走出去迎,陆凌风已是带着崔婉足下生风地走进来。
顾蕊下了台阶,笑脸相迎,“你今日怎么有空了?”
陆凌风就笑了,“还不是你医术高明,有人非要请你过去治病!”
他说完,就指了下身后的崔婉,“这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今日来是想替她母亲跟你道歉的。”
这话一落,不论是顾蕊还是崔婉,纷纷都愣住了。
顾蕊心想:这到底是真的道歉还是应付了事啊?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的,道,“你太客气了。只是道的什么歉啊?”
崔婉就忙道,“上次是我母亲不好,要打要杀的,今日已经被我劝住,想得开了。”
嗯,这还像句人话!
一百五十七章 喜事
顾蕊静静地看着大长公主,也不说话,只是捞过她的手腕诊脉。
大长公主一把甩开顾蕊的手,冷哼着,“不是才诊过吗?这么快就忘了?”
顾蕊也不恼,袖手站在炕沿边,冷声道,“我记性不好,忘了。”
大长公主怒视着她,一言不发。
崔婉看了看她母亲,只好转头来劝顾蕊,“顾大夫,我母亲就是这个脾气,你多包涵!”
不等顾蕊开口,外间的陆凌风忽然挑了帘子进来,嗤笑一声,“我的夫人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包涵不了。”
崔婉一时语塞,就听陆凌风不留情面地盯着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你不过是生在皇家,大家才敬你让你,你不要得寸进尺!若是没了当今的皇上,你谁也不是?”
大长公主眼睛里烈焰熊熊,死死地瞪着陆凌风。
陆凌风长眉一挑,“怎么?我说得不对?”
崔婉见他戳中母亲底线,唯恐再说下去她母亲暴怒,忙去拉扯陆凌风,“大将军,您就少说两句吧,看在我母亲是个病人的份上!”
“让他说!”大长公主忽然爆喝一声,“我是个病人又怎样?这点子话还说不死我!”
崔婉见她母亲这样,也不知道该劝谁了,只得干搓着手去看顾蕊,“顾大夫,你劝劝大将军哪。”
顾蕊才不会劝,她正听得兴致盎然呢。
陆凌风说得对,大长公主无非就是仗着身份,才作天作地的。说真的,她才是那个被祸害的人,她现在还没找她算账呢,她还兴风作浪上了?
死了儿子怎么了?又不是她爹害死的,治不好大夫还不能活了呀?可怜她娘又惊又吓的一病不起,他们父女二人辗转在外,有家不能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原身也因为这个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要不是因为她穿越过来,估计顾仲书也活不成。
他们一家三口只剩了一口,还是个残废,这个账,不该算算吗?
于是,她索性抱起胳膊来,对崔婉的话不理不睬。
陆凌风果然不负所望,继续对着大长公主毒舌,“别以为我们稀罕给你看病。我夫人一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的,没有找你报仇算你命大,你反倒对她吆三喝四的,简直是忘恩负义,不知所谓!”
陆凌风这一通骂,简直是大长公主大半辈子的噩梦。从小长到大,她都是锦衣玉食,出入宫女太监簇拥着,哪里有人说过一句重话?
因为是皇后所出的唯一女儿,又是父皇的头生女儿,所以就连皇上都不曾骂过她。后来又有她兄长先皇罩着她,嫁了人也是一家子众星捧月的。
先皇没了,还有梁王这个哥哥宠着她,又是皇上的亲姑姑,所以,她一生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唯一不足的是她的儿子夭折了,于是她就把一腔的悲愤全都发泄到顾仲书身上,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仿佛这样,才能减轻她的丧子之痛。
她从来没想过,别人也会有妻有子,别人也是人也会痛苦也会难过的。
她只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围绕着她转!
陆凌风这番话,把她骂得五体投地,面红耳赤,几次三番想歇斯底里撒泼,都被陆凌风伶牙俐齿给截过去了。
所以,她又气又急,一肚子话又没法倒出来,瞪着眼干瞅着陆凌风和顾蕊,终是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崔婉大惊失色,抢上前去,又是喊又是叫的,见她母亲都没反应,于是吓得就转身求顾蕊,“顾大夫,你快些救救我母亲啊。”
见顾蕊无动于衷,她又央求陆凌风,“大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我母亲的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让你夫人救救我母亲吧?”
顾蕊见她急得如此,也不好再拖,心里也知道这姑娘还不错,于是开口道,“崔姑娘别急,你母亲这是急火攻心,这样反倒不是坏事。”
崔婉闻听诧异地转头,眼睛红红地问,“人都死过去了,怎么就不是坏事?”
顾蕊含笑摇头,“你母亲自打你弟弟没了之后,心头憋着一口气,一直让她压抑不能释放。虽然大将军的话厉害了些,但能激怒你母亲把胸口的淤血排出来,这病,就有几分把握了。”
崔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啊。
倒是陆凌风极不情愿地哼了声,“没想到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顾蕊笑着调侃,“其实你也不想让她出事的,只是看不惯她这幅做派罢了。”
的确,陆凌风没打算对大长公主如何的,毕竟,她是皇上的亲姑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好好的,那些老臣们就兴不起风浪来。若是她没了,那些大臣们不知道背地里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这对皇上的名声,也不是好事!
陆凌风不做赔本的买卖,可谁料不过是想替顾蕊出口恶气的,没想到还帮了她的忙。
他真的很不情愿。
顾蕊打趣完他之后,这才上前拉过大长公主的腕子诊脉,半日,方转身对崔婉道,“你母亲这个病,还是因你弟弟而起,如今用了药给她发散出来,也就好了一大半!”
崔婉大喜,忙向顾蕊道谢,“顾大夫不计前嫌,实在是令人佩服!等家父回来,定要重谢!”
大长公主的驸马奉了皇命前一阵子出京公干去了。
顾蕊微微颔首,“不必客气,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多余的话她并没有说,爱恨情仇,也该揭过去了。
她来到外间,就着现成的笔墨纸砚,刷刷写下了方子,乃是:麻黄1两,桂枝1两,血竭2钱,白芷3钱,制川乌、草乌各3钱,川牛膝3钱,熟地黄3钱,制乳香、没药各3钱,黄芩3钱,当归3钱,威灵仙3钱。每日一剂,研末吞服,早晚各一次。
崔婉接过方子看时,眼中的惊讶越来越多,她看了一会,对顾蕊道,“都是些寻常药,能成吗?”
“哪里寻常了?这方子可是我的秘方,一般人我都不给用的。”顾蕊就知道这些贵人们瞧不起这些草草根根的,也不想解释。
“其余的倒也罢了,这麻黄怎么用这么多?”崔婉还是不解。
顾蕊索性呛她,“我是大夫,我觉得该用这么多。”
崔婉无奈,苦笑,“顾大夫,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看以往太医们开的方子里都没有麻黄,才多了一句嘴。”
顾蕊冷笑,“以往太医不是没把你母亲治好?”
崔婉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脸红脖子粗地看着她。
陆凌风一把抓过顾蕊的手,道,“走吧,人家想用就用,我们尽心即可!”
得,这家伙比她更狠!
不过顾蕊喜欢!
两个人手拉着手,也不管崔婉在后头喊,径直走了出去。
反正方子留下了,用不用的在于他们自己了。
回到顾家,顾蕊和陆凌风去见了顾仲书,把这事情跟他说了。
顾仲书气得拍炕沿,“那些贵人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身子骨儿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了。这样的方子别人用的,她怎么就用不得?她是多了一条腿还是少了一条胳膊啊?”
顾蕊头一次听她爹骂人,还骂得这么好玩,不由莞尔。
父女两个留陆凌风吃了饭,饭后三个人坐在堂屋里喝茶,顾仲书又忧心忡忡起来,“贤婿啊,眼下皇上还小,太后又年轻,孤儿寡母的全靠你了,你,能不能撑得住啊?”
陆凌风笑着摆手,“岳父大人,您可别高抬小婿,朝中还有太傅大人,还有一些贤能之士,小婿哪里能撑得起这诺大的朝廷?”
顾仲书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火,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还以为陆凌风要篡权夺位了,不知道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他忙低声道歉,“是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陆凌风忙笑着安慰他,“我知道,岳父大人不必自责!”
顾蕊端了一杯茶在一边儿听着看着,发现这俩人已经“贤婿”“岳父”的叫上了,说得还挺投机,完全就把她给忘了。
看来,男人啊,天生就对这些朝政感兴趣,像她爹这样的,都成了残废了,关心那么多干嘛?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万一打击了顾仲书的积极性可就不好了。
这个老爹,好不容易现在扬眉吐气一回,她得让他过上安生日子才是!
一想起这个,她又起了回乌平镇的心思。
见顾仲书说得口干舌燥的去摸茶碗,顾蕊忙手快地给他递过去,见缝插针游说着,“爹,您看,我们要不要回乌平镇那个家?”
顾仲书似乎没料到,闻言呆了呆。
顾蕊忙解释,“那里毕竟是咱们父女两个辛辛苦苦置办的家,是真正的家。这里,再好,也是别人的。”
顾仲书还是不说话,似乎不大想回去。
顾蕊不由有些着急,又苦口婆心地劝说,“爹啊,这里人人都心斗角的,都算计着咱们爷俩,哪里如乌平镇的家自在?”
她知道,对于一个古代中年男人来说,什么都比不上落叶归根更好的了。顾仲书从小就住在顾家,顾老太太和顾老太爷对他即使再不好,这里也是承载着他所有童年少年时代美好时光的地方,要让他真的离开家,他怕是不舍。
正搜肠刮肚想再劝劝他的,谁料顾仲书主动说开了,“也好,等你出了门子,我就搬回去。你梅姨,也该有个归宿了。”
顾蕊被这话给惊到了,她爹这是什么意思?要给梅姨什么归宿啊?
她回头看看陆凌风,一时有些呆萌。
陆凌风笑着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可在手刚要触到她的发际,忽然想起老张人还在面前,于是忙收手,尴尬地握拳抵唇咳嗽一声,“你怎么不明白?梅姨跟着岳父大人这么久,也该有个名分了。”
顾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爹是这个意思,对于她爹的这个想法,她是举一百只手赞成的。
梅姨不管是对顾仲书还是顾蕊,都尽心尽力,人家能在他们父女俩危难之际,不舍不弃,还把他们带到娘家暂避灾难,这份恩情,他们父女俩永生难忘。
先前顾蕊就怕她爹心里想着她娘走不出来,如今见他主动提起来,心里也忍不住为他们高兴,立马起身跑了出去,在门口不远处的抄手游廊找到正拿着针线给她做嫁衣的咏梅。
见这女子低着头静静地坐着阵线,丝线在软糯的绸缎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就像是静谧的岁月被人打破一样。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唯恐惊着咏梅,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梅姨……”
本来她还想找到咏梅直接抱着她恭喜一番的,可如今咏梅这幅样子,又让她不敢造次,生怕吓着她了。
咏梅抬起头来,看见是她,就抿唇笑了,“好孩子,你来看看我绣的这鸳鸯戏水的床面如何?”
顾蕊眼圈儿发涩,走近前低头就着她的手细细地看着那鲜亮的针线活,语音忍不住哽咽,“好,太好了,梅姨心灵手巧,做什么都好看!”
咏梅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撇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却发现顾蕊神色不对,她腾地站起身来,急急地问顾蕊,“你这是怎么了?是,大将军欺负你了?”
前一阵子,她还瞧见陆凌风带着一个贵气小姐匆匆而来,莫非那小子又有新欢了?
顾蕊哪里知道一霎时,咏梅心里就想了这么多。
她忙摇头,“不是,都不是。”
“那不是你哭什么呀?”咏梅纳闷了,上前轻轻把顾蕊揽在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好孩子,你说到底是谁欺负了你?说出来,梅姨替你教训他!”
她还是因为顾蕊是被别人给欺负了。
顾蕊看着她那一副侠肝义胆的模样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啊,我可是大将军夫人,谁敢欺负我?”
见咏梅一头雾水,她只得实话实说,“我这是高兴地哭了。”
咏梅这才缓过面色来,忙问,“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可要说实话,不然我跟你急!”
她还以为顾蕊报喜不报忧呢。
“是,是我爹要给你一个家啦。”顾蕊被她崔的只好说了实话。
不过这个大实话却像是晴天霹雳,把咏梅给轰得七荤八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