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丶暴富的揽头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要对洮儿河沿岸的传统牧场放丈招垦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各地,京城丶内地丶东三省丶热河丶蒙地盟旗的富豪大贾丶豪门权贵猎犬般灵敏的鼻子嗅到了草原上财富的味道。去蒙地草原,能发大财。无论穷人富人,都被这一前景诱惑的神昏智迷,揣上发财梦,不顾一切向草原奔去。
大小揽头闻讯蜂拥而至,过去通往双流镇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道路上廖无人迹,现在前来领荒的人们络绎不绝,路上辐辏相接。一辆辆俄式四轮马车嶙嶙碾过铺满碎石的乡间路。
一簇簇马队相随着向前赶,马蹄扬起了满天烟尘。
一排排勒勒车首尾相连,川流不息。
还有一些人步行着向前赶,背着包祆,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一看就是来碰运气的。
幻想发财的人不绝于道,远方的草原就象一座金矿吸引做着暴富梦的人们,不惧路途遥远艰辛,兴奋的手舞足蹈。仿佛前面财富垂手可得,恨不得马上赶到札萨克图王旗,把地号拿到手。
双流镇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门前扎起的大大小小蒙古包星罗棋布,一直铺向洮儿河河岸。
太阳西沉,草原上一片迷茫,牧归时分了,牧人吆喝着畜群,趟着齐腰深的草丛慢悠悠地走向牧包。畜群悠闲地在草原上徜徉,边走边埋头吞吃草原上的碱草丶紫花苜宿丶小叶蔁。
斜阳的余晖洒下来,草原畜群牧人都被染成金黄,骑在马上的牧人在大地上留下长长的身影。
暮色中远方走过来一支二百多人的马队,夕阳辉映下这支马队的鞍辔格外鲜明。马队簇拥着一辆四轮马车。马车豪华艳丽,精雕细镌,气派非常。
马队后还跟着十辆马车,装载蒙古包丶炉具丶锅碗丶粮食等物资。马车上坐的是草原上富敌王公的富商刘昶永。刘昶永是闲散官员,花银子捐了一个蓝翎五品顶戴分省补用知县,也没打算等着被委任为县官,只是要这个身份,和人们打交道时有面子,提高一下社会地位。
这个人长的鹰鼻鹞眼,凹额削腮,目光凶狠,体态剽悍。坐在马车里,眼睛不停地透过轿窗向野外睃巡,心里评估着荒地的品质。为了到札萨克图王旗领荒,刘昶永专门成立了黎生公司,他把公司员工都带来了,准备把公司设在札萨克图王旗。
刘昶永的马队走到双流镇,在洮儿河岸停了下来。二百多人的马队除了黎生公司员工,剩下的一百多人都是他的仆役丶侍女丶保镖丶随从丶伙计们。
人们下马,卸下蒙古包,在河岸上找一片平坦地方搭建起来。夕阳下洮儿河河岸出现了一座有十多顶蒙古包聚集在一起的营盘。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夜幕笼罩了洮儿河河岸,营盘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刘昶永带上管家,揣了两张银票骑马出了营盘,来到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后院,张心田的住所就在这里。刘昶永敲开门,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鄙人刘昶永,朝廷丈放草原,我也想为国家尽点力,过来领荒。还望张总办关照。"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奉给张心田。又对张心田说:"领荒的荒价银一钱不少,只恳请张总办发地号时,给我发一些好的地段。"
张心田不动声色地接过银票,袖在袖子里,满口答应说:"刘老板客气了,要做一笔大手笔买卖?只要交足荒价银,地块任你选。"
从张心田住所出来后,刘昶永转身拐进同一院里的伊桑阿住所。
笫二天,刘昶永一大早就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蒙荒行局已经忙碌起来,伊桑阿和张心田正坐在蒙荒行局里督促委员们准备各种表格票据,见刘昶永来了,连忙迎了出来,把刘昶永迎到里间。
刘昶永已经派人勘察好了地段,他让随员打开带来的箱子,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对伊桑阿和张心田说:"二位总办,我看好了梵通寺至洮儿河的荒段,有十余万垧,我都承领了。这是二十万两银票。"
说着把厚厚一叠银票放在伊桑阿和张心田面前。张心田接过银票,交给属下查验,吩咐马上开票据,放地号,在协议上签字画押。
刘昶永在札萨克图王旗承领了十余万垧荒地。他还在铁岭丶昌图丶奉化丶开原承领了五万七千九百五十四亩。成了东北赫赫有名的大揽头。
刘昶永高高兴兴地拿着地号和票据走出蒙荒行局。顺利承领了十余万垧荒地,就等候着开绳放丈了。
出门碰上了富商王佐臣。王佐臣也是草原上巨富,刘昶永和王佐臣熟悉。王佐臣也捐了个分省试用知县。为了在札萨克图王旗领荒,王佐臣成立了务本公司,周围权贵豪门集了二万两股本交给王佐臣。权贵豪门不会错过这一发财机会,把钱投给了务本公司。王佐臣带着银子来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
王佐臣长了一张蛤蟆脸,宽颊巨口,凸额突鼻,诡谲的小眼睛睁不开似的眨巴着,肥大的下颏垂到脖子下。刘昶永和王佐臣打招呼:"王爷也来发财啦?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王佐臣笑道:"和你这巨商比不了。我搞了一家公司,集些钱。挣钱也都是股东的。"
刘昶永说:"你更高明,用别人的钱挣钱,做无本生意。"
王佐臣说:"还不是赶上官垦这个发财好机会?"
刘昶永哈哈大笑,说:"有财大家发,大家都发财这财发得才稳当。"
王佐臣告别刘昶永,走进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一次报领生荒六千顷。王佐臣交荒价银交的是银元宝,让随从往蒙荒行局搬进来十个装满银元宝的箱子。
铁岭巨商,庶吉士张成栋是东三省官场和商界都广为知晓的归隐乡绅。离开翰林院后,回到了铁岭老家,东篱采菊,厅前品茶,颇为闲悠然自得。
这天张成栋坐在大宅院后花园的凉亭里,望着古木参天的南山,听着阵阵松涛,诗意大发,搜肠刮肚地搜索新词。想了几句,自觉枯燥干瘪,揺摇头自言自语:"老啦,江郎才尽了。"端起茶碗呷茶。
家仆跑了过来,对张成栋说:"老爷,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札萨克图王旗正在放荒。好多豪门富商都去领荒啦。"
"唔?你再说一遍。"
家仆又说一遍:"附近的许多豪门富商都带人去札萨克图王旗领荒。今天从咱府门前过去四丶五伙啦。"
张成栋来了兴趣,说:"这可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咱不能错过。"
张成栋马上让家人准备车马。他对家人说:"札萨克图王旗开发金矿了,咱也去挖金子去。"
第二天,张成栋就坐上宝马豪车上路了。张成栋的宝马豪车装饰的雍容尊贵,气派非常。仆役丶家丁前护后拥,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奔向双流镇,张成栋直奔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银子领荒。
张成栋在尘土飞扬的车辙路上颠簸了三天,颠得腰酸背痛,趴在车轿内,两名侍女轮换着给他揉腰。好不容易到了沙渍茅土,累得下不来车。侍女搀扶着爬了下来,仆役们搭起了蒙古包,张成栋躺进去不再起来,让侍女给他捶打腰和腿。
张成栋对随从们自嘲道:"廉颇问饭,垂垂老矣。我如今腿脚也都不灵便了。"
伊桑阿和张心田听说翰林院庶吉士张成栋到了,更不敢怠慢,两人亲自赶到张成栋的蒙古包去看望他。张成栋见伊桑阿和张心田过来,心里得意,对伊桑阿和张心田说:"有劳二位过来看望老朽,足见对老朽的厚爱。老朽当对京城昔日同僚称颂二位勤谨国事,乃可造之材。"
伊桑阿和张心田慌忙称谢,请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屋里就坐。张成栋答应,张心田让轿夫抬过来蓝泥大轿,侍女搀扶张成栋上轿,抬到了蒙荒行局。
张心田让仆役沏上茶水,奉给张成栋。张成栋接过茶碗,啜上了一口,对伊桑阿和张心田一本正经地说:"朝廷移民实边,力保疆土。老夫虽然归隐山林,仍不敢忘了国事,要为朝廷分忧。现筹到银票二万两,准备领荒一万垧。当请二位选一等地段丈量放荒。"
张心田奉承道:"张老乃元老重臣,朝廷坻柱,虽身不在朝廷,退稳休养,仍心系国事,令我等后辈仰慕。一定按张老所示,放一等地段地号给张老。"
?张成栋又说:"西洋有开荒机器,一台翻地能顶几十个民夫,老夫拟引进引进西洋机器开垦,恳请贵局允诺。"张心田不知朝廷态度,不敢允诺,含糊过去。
敖汉旗豪强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发财机会的。色丹巴勒珠尔骑在一匹铁青马背上,身披貂皮大氅,里面穿一身赭红色僧袍。头戴貂皮帽。
铁青马也是草原上难得的良驹,高大威猛,威风凛凛。跑起来脚步轻快,如流星赶月,色丹巴勒珠给爱马起了个名字,叫腾云青煞兽。草原上的人们看见这匹马跑过来,便知道骑在马上的人非同小可,不是王公权贵就是巨商豪强。
色丹巴勒珠尔还带着二百多人的马队,都持枪跨刀,身穿羊皮大氅,里面套赭红色僧袍,头戴狐狸皮帽。
色丹巴勒珠尔率马队在草原上横冲直撞,驰马奔到札萨克图王旗双流镇。到了双流镇,色丹巴勒珠尔让众人在洮儿河岸边扎起了一片蒙古包,准备设一座长期营盘,他的人要留在札萨克图王旗呆上几年。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带上几名随从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伊桑阿和张心田见进来一个胖大的喇嘛,凹眼鼓腮,嘴阔颏突,背厚腰粗,肚子前凸,手持一串念珠,身上披件赭红色袈裟,迈着螃蟹步走了进来。几名长相凶狠的彪形大汉跟在后面,不禁紧张,站了起来。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开口道:"贫僧得知朝廷对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放荒招垦,我佛的旨意,让我等僧人也来领荒。贫僧筹措了银子,拟承领荒地一万一千垧。"
张心田说:"放荒招垦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是圣谕,缴足了荒价银,当发地号领荒。"
色丹巴勒珠尔双手合什说:"贫僧当尊从我佛的旨意。"爽快地掏出银票,领取了地号和票据。
后来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把他领的荒地又转手倒卖给俄商。清廷不允许放荒给俄国人,俄国人便迂回下手,从中国人手里购买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
第四十七章丶草原新贵
几十个大小揽头汇集双流镇,让这片洮儿河岸上的冲积平原迅速出现了一座繁荣的小镇。双流镇街道两侧,一家家酒馆饭庄客栈旅店大车店象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烧锅酒坊油坊茶庄粮栈杂货店沿着道路两侧一字排开。赌场妓院当铺半掩门炕头子也滋生起来。
郭尔罗斯前旗富商王维带人包了一家客栈,几十号人住了进去。王维是山东登州府人,闯关东来到草原,早年在洮儿河沿岸打短工。王维有一手绝活,熟得一手好皮子。人也玲珑剔透,心思灵巧,又伶牙俐齿。
他走到郭尔罗斯前旗沿屯子叫喊熟皮子,熟一手好皮子的名声很快传开。传到郭尔罗斯前旗王府后,王府管家把王维叫到王府,交给他五张紫貂皮。王维第一次熟这样金贵的皮张,又是王府的生意,丝毫不敢怠慢,下足了功夫精心熟制,用硝精准,细致揉制。紫貂皮熟好了,拿给王爷看。
王爷一见,貂皮油亮。用手一摸,皮张柔软,高兴得喜笑颜开。从此,王维就包揽了王府的熟皮子生意。名气也广泛传播。
王维靠手艺发家了。王爷要搜刮银子维持奢靡的开支,也开始对郭尔罗斯前旗的草场放荒招垦。王维听说后去找王爷。王维常年在王府做工出入,和王爷很熟。他谦恭地对王爷说:"王爷放荒招垦荒地,草民也想承领上几垧,攒点家业。不知王爷能答应吗?"
王爷奇怪地问:"你一个熟皮子的,那里有钱承领荒地?"
王维诡秘一笑,说:"全仗王爷照应,小人这些人省吃俭用,王爷赏的铜钱都攒了起来,手头也有几文了。"
王爷问:"你能拿出多少钱?"王维回答:"能拿出五千吊钱吧。"
王爷要进京年班,正缺银子。便说:"嫩江江岸上那片荒地给你承领了吧。交完押荒银就可以开垦了。以后每垧熟地每年再交租五担,肥猪一口,猪草一百束。没有猪草可以折银三两。"
王维千恩万谢地出了王府,心里乐开了花。他承领的嫩江江岸上那片荒地有七万五千垧,五千吊铜钱就领到手了。王维把荒地承领到手后,立即分割成小块,转手加价卖给那些闯关东的垦荒户,和土默特丶喀啦沁丶敖汉向北逃亡的蒙古人,从中赚取差价。
这些来碰运气的垦荒户没有多少钱,不能从王爷手里直接领荒,只好多花钱从王维手里购买小块土地。王维领的七万五千垧荒地,转手就倒卖出去了六万一千亩,剩下的荒地王维招佃户经营。
王维领的七万五千垧荒地过去是牧场,人烟廖廖,只能见到放牧人孤独的身影,和成群的牛羊。王维领荒后,吸引了数百户垦荒户,在嫩江江岸形成了二十个村落。村落间阡陌纵横,耕种的时候,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王维也成为郭尔罗斯前旗的富豪。
王维也知道了札萨克图王旗正在放荒招垦,心里痒痒起来,率几十号人到双流镇,包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晚上,王维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后院住宅。伊桑阿和张心田都没有在家,王维找到蒙荒行局看门的仆役,掏出几张羌贴塞到仆役手里,问道:"伊总办和张总办还有公干吗?"
仆役接过羌贴,脸上露出笑容。对王维说:"两位总办早就出去了,王佐臣接到他的营地赴宴去了。王佐臣还给他们找了年轻女人,后半夜能回来吧。"
王维这个人出身底层,能屈下身段。他从马身上解下一只酒壶,拿到门房,对仆役说:"咱俩喝点。"
仆役看见酒壶,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王维说:"我这里也没有下酒菜啊?"
王维又掏出一把羌贴,对跟来的随从说:"上街拎两条熟羊腿。"随从答应着,出去买熟羊腿。
王维又拿出两只酒碗,倒上酒递给仆役,和仆役碰一下酒碗后干了下去。喝了一会儿,仆役醺醺欲醉,对王维说:"我告诉你实话吧,今晚已经有十多个领荒的揽头来过来。来领荒的揽头不断流,都想找到伊桑阿和张心田央告,想领好地段。王佐臣请他们俩赴宴,也是想要好地段。现在蒙荒行局门外还有两个揽头等着见他俩呢。他俩今晚都不会回来了,他们俩在双流镇都有相好的。喝好了酒,就会找相好的醒酒。你今晚要见他俩,就去他俩相好的家堵他们。"
王维说:"他俩相好的家在哪啊,今晚我一定见到他。"
仆役说:"就在双流镇的巷子里。"王维又掏出一把羌贴,对仆役说:"麻烦你领我去吧。"
仆役见王维手里的羌贴挺厚,接过来说:"我带你们去。"
仆役踉踉跄跄带着王维去伊桑阿相好家。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伊桑阿骑着马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王维上前拦住马头,双手奉上一张银票,对伊桑阿说:"草民拜见伊总办,草民是郭尔罗斯前旗买卖人王维,谨遵朝廷圣谕前来札萨克图王旗领荒,还望伊总办照应。"
伊桑阿醉眼迷离地接过银票端详一下,银票上印的是二千两。伊桑阿心想:"相好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已的骨血,得给她们母子准备一些生活保障。"
塞到怀里,对王维说:"明天到蒙荒行局来。"王维赶紧拜谢。仆役又带王维去张心田相好家的门口,也给张心田塞了二千两银票。
第二天,王维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见到伊桑阿和张心田,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张心田见王维过来了,客气地问:"王老板看好地块了吗?打算要领多少垧荒地啊?"
王维笑着说:"领荒还论什么垧亩啊?从梵通寺至洮儿河沿洮儿河岸给我划出二十里地。"说着把箱子向伊桑阿和张心田打开,里面装的都是银票。
王维领到了十五万五千垧荒地,就地分割成小块转手给闯关东的垦荒户,还有土默特丶喀啦沁丶敖汉丶库伦的蒙古族移民。卖出去了十四万垧。剩下的一万五千垧王维留了下来,先招募耪青户耕种。等荒地垦熟,耪青户稍有积蓄后,再兑给耪青户。人们管这些人叫占山户,王维成了札萨克图王旗的大占山户。
聚仙阁是王爷庙街上最红火的酒楼,二层小楼在街上鹤立鸡群,显示出大酒家的气派。酒楼门楣底气十足地挑出了四个酒幌,红色的灯笼挂满了二层楼。
往来的食客都是身穿长袍马褂,呢绒皮裘,头戴貂皮狐狸皮帽子。个个气宇轩昂。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间是聚仙阁最豪华的餐厅,雅间包房费价格昂贵的令人乍舌,敢在这间雅间请客的无一例外都是官宦富豪。
这天,札萨克图王旗富甲一方的巨商阜海在雅间宴请伊桑阿和张心田,做陪的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贵族丶富商豪强。
私垦时经手放荒的台吉(贵族)色楞旺保,管旗章京(旗衙官员名称)达瓦桑保,梅伦(旗衙武官名称)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扎兰(努图克和苏木的佐领)丹森呢玛赶来做陪,札萨克图王旗的扎兰,豪强大揽头葛古什也过来了。
众人边等伊桑阿和张心田边闲聊。管旗章京达瓦桑保说:"乌泰王爷私垦时,由我们几个人经手,大家都给自已留下了一些荒地。现在官垦了,是不是也得补交荒价银?"
梅伦崔木丕勒说:"我留了一千垧,都租给佃户了,每年不少收地租。补交荒价银,这几年的地租不都给了朝廷了吗?"
扎兰丹森呢玛粗声说道:"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怎么使用从来都是本旗自己做主,现在怎么由朝廷官垦了?"
色楞旺保说:"一会儿听听伊桑阿和张心田口风,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免了。朝廷搞官垦是我们发财机会,荒地都放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大家赶快多筹点钱领荒,能领多少就领多少,我还想再领一千垧。"
大家正唠的热闹,阜海陪着伊桑阿和张心田上楼了,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众星捧月般请伊桑阿和张心田坐下。阜海高声叫嚷:"店家,上菜。"酒保清脆地答应道:"好勒。"
一会儿大盘大碗琳琅满目地摆满餐桌,中间摆了四个粉彩大盘,一盘红烧熊掌,一盘红烧犴鼻,一盘蒸鹿羔,一盘蒸驼峰。每人面前又放了一碗飞龙汤。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尽兴。笫二天,札萨克图王旗的富商阜海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阜海承领了洮儿河中游西岸查干套海地方(镇西)的荒地,他把荒地承领到手后,就开始招租垦荒户,聚集的垦荒户在查干套海地方形成了一片方园几十里的村落。阜海在查干套海盖了一座大庄园。
札萨克图王旗的大户豪强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丹森呢玛丶葛古什也都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领到了洮儿河中游沿岸的荒地。这片土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
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丹森呢玛丶葛古什心满意足,拿着地号等着丈量。
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大揽头。他们还是台吉(贵族)。官垦开始了,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筹集银子,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领到荒地后回来分割成小块,转手给拿不出多少钱的旗丁。剩下的雇佣阿拉巴图给他耪青。
悄然间,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由台吉(贵族)转变为地主,旗丁由阿拉巴图(平民)转变为佃户。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领到荒地手后,就带着佃户们去垦荒区,给佃户分割租赁的土地。
王札兰丈量一会儿,望望田野,四周杳无人迹,只有他们这伙人。王札兰脑袋一转,想出一个主意,他招手喊来特克尺把已,悄悄地说:"荒地这么大一片,挪几丈封堆谁也看不出来。我们把封堆挪到山坡那边。能多出来一百多垧地哪。"俩人悄悄把封堆铲平,又在山脚下堆起了新的封堆。
监绳委员张笃福率领随绳司事丶随绳贴书丶绳夫丶木匠,带着垦荒户一众人来到这片荒地,挨着王札兰丶特克尺把已领的荒地放绳丈量。王札兰跑了过来,对张笃福说:"这片是我领的荒地,封堆在山脚下呢。你们应该去山脚下放绳丈量。"
张笃福做事认真,认死理,不会变通。他觉得奇怪,说:"嗯?我清清楚楚记得这片是未丈量区啊?"
他按照王札兰指的方向朝山脚下走去。走到山脚下惊叫起来:"这里是未丈量区,怎么会有丈量完毕的封堆啊?"
张笃福眼睛转向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你们私挖封堆占荒,要请饬传究办。"对绳夫说:"平了这些封堆,到那边重起封堆。"
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当场变脸,特克尺把已抢过绳夫手里的铁锹,喊道:"你们谁敢平?封堆就在这里,地方沒错,不许到那边放绳丈量。"
张笃福也叫上了劲,让随绳司事去找总办张心田。张心田把马队正巡长徐海亭派过来,徐海亭带巡警过来,直接扑向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把他俩捆了起来,抓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关进黑屋子。
张心田回来后,提到办公室审讯。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见势不妙,迅速转向,对着张心田痛哭流涕地说:"小人一时糊涂,沒能领清地界的地址。各户私自挖开封禁的封堆,也没有去制止,心里想着多占荒地而得利。卑职也是台吉出身,深受朝廷厚禄。实在后悔当初,愿意具结。引导众佃户重新指领地界,按照章程领界。"
张心田见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态度诚恳,便不再追究。
朝廷派到草原放荒的官员们也沒放过这块肥肉,守着近水楼台,先把月亮揽在怀中。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张心田想出了一个名目,他把帮办刘福升叫了过来,对刘福升交待说:"双流镇街基土地留出七十余丈,不要放了。奉天总督府有安排。"
刘福升应诺,出去通知钟祺等各委员:"双流镇街基土地留出七十余丈不出售,待张心田总办亲自处理。"
过几天,张心田把他亲叔叔张洛廷找到双流镇,对他的叔叔说:"这个发财机会万不可错过。错过了再遇不上这样好的发财机会了。我留下蒙荒行局衙暑正面的街基土地七十余丈,你明天到蒙荒行局领下来。我还给你留了大段熟生荒地七万余垧,你也一起领下来。"
第二天,张洛廷就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银票领地号。张洛廷成了东三省赫赫有名大揽头。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官员们相互心照不宣,也都偷偷领荒卖地,大家赚得不亦乐乎。
第四十八章丶被榨干的佃户
通往札萨克图王旗的路上,汹涌的人流绵延了上百里,壅塞了道路。一辆辆勒勒车慢腾腾地在车辙路上颠簸。
男人牵着瘦弱的老牛走在前面。勒勒车上堆积破烂被褥,老母亲坐在车上,老婆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有的男人牵一匹瘦马,蹒跚地走着,瘦马背上驮了几个破包袱。
有的挑着担子,背着包袱,边走边喘息。路旁草地上,倒卧着疲惫的人们。
人流浩浩荡荡涌向札萨克图王旗,这些人是土默特丶敖汉丶喀喇沁丶库伦各旗的蒙古族农民,闯关东的山东人。还有一些早年闯关东到奉天丶朝阳活不下去的内地人,这些人都是脚下无立锥之地,挣扎在死亡线上。听说朝廷正在放垦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逃荒北上来寻一条生路。
涌向札萨克图王旗的人流中,土默特旗元宝屯的吴栓柱丶包满仓丶白宝贵丶宝音图二十多户结伴向北走。
吴栓柱一行人一路躲避绺子马匪,来到了札萨克图王旗双流镇。在洮儿河岸边扎下蒙古包,几个人搭伴一起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他们走进办事大厅,迎面一座高高的柜台,柜台后几个头戴官帽的人坐在里面的桌子旁。吴栓柱扒着柜台,怯生生地问:"领荒在这里吗"
坐在里面的是主稿委员丶蓝翎五品顶戴候选通判钟祺,收支委员丶分省试用州同纪应酬,清讼委员丶县丞衔供事张仲麟,抽查委员丶提举衔候选州判王荫笫,稽查委员丶工部主事崇华等十几名委员。这十几名委员眼下没有公务,正在聊天,大家聊得热火朝天。
钟祺见有人问话,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见这些人衣着破烂,脸色黝黑,断定又是沒钱来碰运气的,不耐烦地问:"你们想领多少垧?"
吴栓柱说:"我领二十垧。"
钟祺说:"二十垧你找揽头劈,我们不受理。十垧二十垧的,都不值得放一次绳。"
吴栓柱丶包满仓丶白宝贵丶宝音图一行被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拒绝了,出来后都有些茫然。二十多户凑到一起商量。
包满仓说:"从揽头手里劈要多花好几倍的钱,咱们谁家都挺穷,都拿不出多少钱,不如把几家的钱集到一起,以一个人的名义承揽土地,领回来后大家再按集资数分配。"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
白宝贵说:"咱们这些户只有宝音图家道殷实。宝音图为人实在,大家服气,就让宝音图出面为大家领荒吧。"宝音图带着大家集起来的钱又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了钱,领到了三百垧荒地。二十多户在荒地里建了一座小屯子,叫尼玛套布。
札萨克图王旗的原居民都是牧民,本来就生活困顿,牧场又日益减少,畜群也越来越小,手里更没有余钱。一些牧民也开始琢磨弃牧就耕,改为种地谋生。眼见往日的牧场都作为荒地被外人领走了,急得直转磨磨。
洮儿河沿岸有三座屯子,一字排开,分别叫上宝力格,中宝力格,下宝力格。三座屯子的周围是冲积河川,土质肥腴,水草丰美。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牧丁,牧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河川地轮牧。
官垦开始后,这片肥沃的土地被大揽头王维惦记上了。王维过来察看这片河川地时,牧丁塔斌台正在草场放牧,发现了王维不怀好意,想占有这片草场。塔斌台回去后告诉了大家,消息传遍上宝力格,中宝力格,下宝力格,牧民们聚集到一起议论。
达楞悲伤地说:"这片草原要是放荒了,我们的牲畜就没有轮牧的牧场了,只能搬到北边去。家就没有了。"
塔斌台气愤地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草原放牲畜,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把这片草原放荒了,我们的家园就没有了。我们不能离开这片草原。"
巴希勒等众人纷纷愤愤不平地嚷闹:"蒙荒行局敢来丈量,我们就把他行赶出去。"
年纪比较大的八十六制止了大家,说:"朝廷要放荒札萨克图王旗草原,我们挡不住。没有见到蒙荒行局连马队步队都建立起来吗?硬拦的话官府会用枪打我们。我们赤手空拳怎么能和官府对抗。和朝廷硬干,我们会吃亏的。我们大家集资吧,推举王铭去蒙荒行局领荒,以他的名义把这片草原领回来。王铭和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关系不一般,蒙荒行局的委员们经常让他办各种事,连核定垦户田亩造册都让王铭做,王铭肯定能把这片草原领回来。领回来后再分给各地户。以后大家不要再放牧了,改为种地吧。"
八十六说服了众人。上宝力格,中宝力格,下宝力格三座屯子二百来户牧民变卖牛马羊集资,交给王铭。王铭的父亲也是札萨克图王旗的牧丁,老坐地老户,王铭头脑灵活,早年就去奉天黄庙,谋上了个庙丁。利用这个身份做些倒卖皮毛的生意,经常在奉天和草原间穿梭。后来回到札萨克图王旗,乌泰正在放荒,
王铭领了一片荒地,日子过得殷实。八十六和王铭的父亲是老邻居,仗着这层关系,八十六带着上宝力格,中宝力格,下宝力格三座屯子的牧民去找王铭。
王铭看到乡亲们都来找他,也很得意,满口答应说:"我爷爷祖爷爷就在这片草原上和和你们的爷爷祖爷爷一起放牧,心里面亲着呢。我为乡亲们出这个头。"
王铭带上牧民变卖牛马羊集的资,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以他的名义领回了这片草原。大家分了这片草原,开垦成荒地。上宝力格,中宝力格,下宝力格三座屯子的二百来户牧民留在了故土,转身变成农民。
谢明善和赵常立多年前闯关东到了朝阳,靠给地主耪青渡日,兼做些买卖。年头多了,也攒了一些家财。成了朝阳富户。但是始终没能攒下多少土地。
听说朝廷正在札萨克图王旗放荒,谢明善和赵常立商量:"土地是庄稼人的根基,没有土地庄稼人就没有依靠。朝阳人多地少,咱们再能干,也攒不下土地。咱们不能一辈子给地主耪青和做小买卖,也得置几亩土地当作祖业。去札萨克图王旗试试运气吧。"
赵常立赞同,谢明善和赵常立两家变卖了住宅家财,带上积蓄,搭伴逃荒到札萨克图王旗找活路。到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蒙荒行局嫌小户麻烦,把他们赶了出来。谢明善和赵常立无奈,只好找大揽头王维。
谢明善和赵常立对王维说:"我兄弟俩资本不多,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小户,您领的荒地正在分劈,我兄弟俩合股从您这里分劈一千垧行不行?"
王维领到了荒地,要尽快变现,立刻答应。王维对谢明善丶赵常立说:"你们买到荒地后,要再向下分劈,就要和蒙荒行局签契约。你要替租地佃户为交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地租做担保。不然租地佃户交不上地租赋税,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会找我要的。"
谢明善和赵常立应诺,和蒙荒行局签定了契约,契约写道:"今有谢明善,赵常立二人揽种交租,其它小户拖欠租粮,有揽头一面承管。四年丈地一次,随弓长落,按亩交租。步弓马力,公馆均摊。为此出立租契为证。"
谢明善和赵常立从王维手里分劈到一千垧荒地。谢明善和赵常立商量:"我们再把土地分劈给那些有些小本钱的户,把本钱收回来吧。"
谢明善和赵常立找到带上一些钱财闯关东的垦荒户,这些垦荒户从谢明善和赵常立手里再分劈了荒地,谢明善和赵常立做了劈山户。
这些有小本钱的垦荒户分劈到到土地后,也不自己开垦,他们再承租给佃户。这些有小本钱的户做起了劈揽头。
朝廷放垦的荒地就这样层层分劈下去。大小揽头"专以兴贩地亩为事,钻营谋干,许给蒙古银两,认领荒地,不论垧亩,惟以里数为断。鲸吞到手然后辗转。"层层分劈构成了层层分利的链条。
链条末端,才是真正的垦荒人,那些闯关东的垦荒户,喀喇沁丶敖汉丶土默特丶库伦北迁的蒙民。他们承担下层层的加利盘剥,掏空积蓄购买一小块土地。
到了真正的耕种者手中,地价已经驴打滚一样翻了几倍了,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盘剥。更可怜的是没钱购买土地的户,只能去做佃户或者耪青户。
第四十九章丶抗垦
一九零二年十月,清晨,田野上晨风料峭,雾霭飘渺,长空寂寥,天边传来几声鸿雁凄厉的鸣叫。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在札萨克图王旗正式放丈开绳,十位监绳委员分赴放垦区。
舒秀丶张笃福丈量洮儿河南岸一等地。盛文丶成友直丈量河东上等熟地。田震丶吉芳丶徳寿丶周瑞麟丈量河东上等生地。佐东都丶萧齐萧丶王经员丶迟熙盛丈量洮儿河下游二丶三等地。
洮儿河中游沿岸的草原南北三百里,东西一百里。草原上星罗棋布散落了棍奴力达莫哈嘎,满都拉挠告,吉额伦所格,西里棍那林黑拉哈,查干莫团,乃拉伯力干图,查干桃海,好来保乌拉干图,列图忙达忙哈吐,查干奇勒古伯吐,古代哈嘎,塔兰西伯,格阿鬼乃拉,东六家子,西六家子,西十家子,塔那吐布,合都力乌达乌兰,巴达索格图,东十家子,巴彦桃海,阿力嘎营子,毕西嘎,大茂好,小茂好,巴汗花梅伦好,交流河,敖保,瓦房伯格,特毛图,塔拉窝铺,合也力乌达,所音乃拉绰伦,胡达嘎四十一个屯子。
这些屯子是札萨克图王旗的牧丁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家园,居住了一千二百六十户台吉和牧丁。环绕屯子的草原绿草萋萋,水草丰美,是这一千二百六十户台吉和牧丁的传统轮牧牧场。刚布丶桑布暴乱时,这些屯子屡次遭到抢劫烧杀,屯子被烧成了废墟,只剩残垣断壁。牧民们逃离家园,流浪草原。
乌泰王爷私自招垦放荒时,把这片草场当做荒地放给了喀喇沁丶土默特丶敖汉丶库伦向北迀移的蒙古族农民。经几年开垦,这里巳经开垦成熟地。土默特丶敖汉丶库伦迁来的移民也定居在四十一屯。官垦开始后,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要对这片土地重新丈量,让垦荒户补交银子,换取大照。
台吉色楞旺保,管旗章京达瓦桑保,梅伦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扎兰丹森呢玛,札萨克图王旗的扎兰)丶豪强大揽头葛古什这些人领到了这片还未开垦的荒地。他们一大早就到了放垦区。
朝廷从奉天派来的放垦官员在放荒区里放绳丈量,在丈量好的地段上堆上封堆。身旁围了一大群大小揽头和垦荒户,放垦官员们忙得不可开交。这片土地很多地块已经是熟地,原垦荒户们都等着丈量后补交押荒银,换官府的大照。
大小揽头盯的是大片的生荒。领到荒地的大小揽头欢天喜地。性急的垦荒户从揽头手里买到小块土地后,马上吆喝老牛下地,在生荒地里扶犁翻地。盘根错节的草皮一层层被翻了起来,露出里面黑油油的腐殖土。
洮儿河沿岸的生荒地都是牧丁轮牧的草场,流浪在外的四十一屯牧丁仍回到这些草场轮牧。这天清晨,原在棍奴力达莫哈嘎居住的牧丁巴拉珠尔和伊冬嘎赶着畜群,趟着露水,象往常一样朝草原慢慢走去。
刚走近草原,一支马队驰了过来,领头的是马队副巡长宝麟。宝麟率二十多名巡警拦住了去路,宝麟挥舞着马鞭,大声吼叫:"这里已经划为放垦区,不准放牧了。"
巴拉珠尔和伊冬嘎大声争辩:"这片草场是我们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放牧。为什么不让我们放牧?"
宝麟叫道:"草原是朝廷的,朝廷要移民实边,放荒招垦草原,你们再到这里放牧,就是违抗朝廷圣谕,把你们抓起来。"宝麟挥手喊道:"把畜群赶出去。"马队围了过来驱赶畜群。畜群被赶了出来,巴拉珠尔和伊冬嘎气得抱头蹲在地下。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要对这片土地重新丈量的信息很快传遍草原。四十一屯的原住居民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丶那顺巴图丶刘金锁丶巴拉珠尔丶伊冬嘎丶宝锁丶宝泉丶全宝丶腊宝丶喜勒图等上千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洮儿河岸。
人们一群群的站在草从里,相互传递信息,大声叫骂。巴拉珠尔大声说:"草原是祖宗留给我们的,不能让外人抢走。我们的家园被那些外旗蒙古人占好几年了,官府再把草场当作荒地放给那些外旗蒙古人丶那些内地人丶那些有钱的富人。就是认可是了那些外旗蒙古人丶那些内地人丶那些有钱的富人占据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园被占了就再也要不回来了。我们只能象没有家的流浪狗一样在草原上流浪。"
伊冬嘎嚷道:"草场被开垦了,我们上哪放牧?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白音包勒格凶狠地喊:"明天我们都去阻拦那些当官的,不让他放绳。他们要硬放,就打死他们。"
刘金锁阴郁地叫道:"干脆,反他娘的,上山当马匪去。"众人群情激奋,吵到天亮。
舒秀丶张笃福一早就赶到这片放荒区开绳放丈,大小揽头丶垦荒户都围了过来。草原上人头躜动,人声鼎沸,俨然象起了一座集市。
舒秀丶张笃福正忙得不亦乐乎,远处黑压压的出现了一片人影,径直向放垦区奔来。四十一屯流落在外的台吉和牧丁串连起来,召唤起上千人。一千多人遮蔽了地平线,蜂拥而至。有的骑在马上,手持套马杆向前跑。有的拽开大步,手握放羊鞭向前奔。
上千人的脚步踏得大地隆隆做响,带起来满天烟尘。奔跑的人们须发偾张,怒目而视,边跑边挥舞套马杆和放羊鞭,嘴里呜呜吼叫。
舒秀丶张笃福和大小揽头丶垦荒户们目瞪口呆,吓得手足无措,呆呆望着人群铺天盖地涌来。
人群跑进放垦区,把舒秀丶张笃福和大小揽头丶垦荒户们一层层围了起来。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冲上前拔掉插好的标界的小旗,拿锹铲平堆好的封堆。
那顺巴图丶刘金锁推开丈量官员,把丈量的绳子抢夺过去。
宝锁丶宝泉丶全宝丶腊宝丶喜勒图大声吵闹,牧丁们对着丈量官员谩骂。
现场一片混乱,舒秀丶张笃福无法再丈量下去。舒秀悄悄叫过一个随绳贴书,让他赶快去找张心田。
张心田正在别的放垦现场监督,闻讯马上调集马队步队向现场赶来。牧民们正在吵嚷,看见张心田赶过来,让开一条路。张心田走到里面,一百四十名马队步队荷枪实弹,杀气腾腾面对牧民而立。
张心田对着牧民大声说:"朝廷圣谕,移民实边,力保疆土。放荒招垦草原是国家大策,阻拦即是对抗朝廷。就是叛逆。你们愿意做逆贼吗?"
牧民们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巴拉珠尔站了出来,对张心田说:"我们并不想和朝廷做对,草原是祖宗留给我们的,不能让外人抢走。我们就是要回到祖宗留给我们的家园。"
张心田说:"刚布丶桑布暴乱时,你们逃离了草原。刚布丶桑布被剿灭后,乌泰王爷把这片草原当做无主荒地放垦给了喀喇沁丶土默特丶敖汉丶库伦向北迀移的蒙民,他们已经建立了屯子,把草原开垦成熟地。怎么撵他们?这次官垦,只要这些已经定居的喀喇沁丶土默特丶敖汉丶库伦垦荒户交银子,应先尽他们领荒。"
那顺巴图大叫:"我们的家园就不还给我们啦?"
张心田说:"你们已经在各处定居多年,应以定居地为家。"那顺巴图丶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丶刘金锁一起大叫,现场僵持起来。
僵持了半天,巴特尔焦躁,冲上来一拳打向张心田。马队正巡长徐海亭一个箭步冲到张心田前面,拦住巴特尔。马队副巡长宝麟带几个马队巡警扑过来,把巴特尔捺在地上。
白音包勒格和巴特尔是朋友,见巴特尔被抓,扑上来拽巡警,想把巴特尔抢出来。步队正巡长王绍东率几个步队巡警扑向白音包勒格,也捺在地上。
那顺巴图丶刘金锁一齐大叫,也扑了上来,步队副巡长杨光照率十几个步队巡警和那顺巴图丶刘金锁打成一团。那顺巴图丶刘金锁也被捺住。
张心田下令:"都捆起来,带到双流镇。"巡警们如狼拟虎,用牛皮绳把那顺巴图丶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丶刘金锁捆得象粽子,扔在地上。
那顺巴图丶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丶刘金锁被抓,牧民们一阵骚动,有些人向前涌。张心田见状,命令向牧民头顶开枪。
牧民站住,沉默地站在原地。巡警们用长绳子把那顺巴图丶白音包勒格丶巴特尔丶刘金锁拴在马鞍上,拖到双流镇。关进蒙荒行局设的黑屋子里。
太阳要落山了,牧民们仍然沉默地站在原地。夕阳斜照过来,在草原上咉出一片长长的身影。雾霭从洮儿河河面升起,飘飘荡荡浮向草原。冷峭的晚风带来阵阵寒气,牧民们沉寂仍然不动,就象一千尊雕像。
张心田见牧民不肯离去,开始心慌,他和闻讯赶过来的伊桑阿商量一下,又站在牧民前面高声说:"蒙荒行局将尽力护住本旗地户产业,开放的生地,先尽本旗蒙古台吉丶壮丁等人先报领。留出宅院丶墓地,再为台吉,壮丁宽留余地若干里。回去就拟公告。这片土地的放绳丈量先停下,你等请回吧。"
牧民们骨子里还是浸透了朝廷灌输的皇权正统观念,敬畏皇权,相信官府的话。牧民们陆续散去,但是仍然盯住这片草原。
过了几天,蒙荒行局张贴公告,上面写着:"该旗开放荒地,应先尽该本旗蒙古台吉,壮丁等人先报领,次及外来领户,如愈期不报即准外来之户报领。"
"其庐墓留出外,并分别台吉,壮丁宽留余地若干里,俾畜牧有余,开垦亦裕,加以分受荒价,生业却已有余。"
公告本旗蒙古台吉壮丁优先报领荒地,本旗蒙古台吉壮丁不报领才允许外来领户报领。本旗蒙古台吉壮丁报领的大部分荒段免地租,但是报领时要向蒙荒行局交押荒银。
札萨克图王旗的民众几经战乱,加上王府盘剥,早已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穷困潦倒。人们拿不出押荒银,对这张公告反应冷淡。
第五十章丶马匪
刘金锁和巴特尔走出蒙荒行局的黑屋子,向家走去。刘金锁和巴特尔的家是两座相距不远的破旧蒙古包,围在蒙古包四周的毡子到处都是窟窿眼儿,蒙古包里空荡荡。
刘金锁和巴特尔不想放牧,也不想种地,整天在草原上游荡,饿了就找一家牧户要吃的喝的,困了倒在草地上就睡。家里除了破蒙古包,一贫如洗,连老婆也没有混上。
刘金锁和巴特尔回到家里,看看冷冷清清的蒙古包,扭头又走了出来。俩人骑上家里唯一的瘦马,又在草原上游游荡。
刘金锁和巴特尔在草原上信马由缰地走了一天,也没有遇到一家牧包,饿得肚子咕咕叫。俩人有些着急,催马向前赶路。
马正跑着,刘金锁突然抽抽鼻子,他嗅到了炖羊肉的味道。刘金锁和巴特尔循味向前找去,来到了一座山坡下背风的山凹。
清清的溪流旁,挖了一座土灶,土灶上架一口铝锅,铝锅里炖一锅羊肉。锅里正在沸腾,肉香在草原上飘散。
刘金锁和巴特尔见到炖羊肉,喜出望外,打马就奔向羊肉锅。跳下马,刘金锁伸手拽出一只羊腿就狼吞虎咽地啃上了,羊腿还没煮熟,带着血丝,刘金锁连撕带啃,吃个不亦乐乎。
巴特尔也伸手拽出一根羊骨头,大口撕扯骨头上的肉。刘金锁和巴特尔吃得热闹,根本不管周围还有没有人。
草地上正躺着三个人,这三个人是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从乌泰王爷的黑屋子出来后也一直在草原上游荡。他们从牧群里抢来一只羊,用马驮到这个背风的山凹宰了,准备吃一顿手把肉。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把羊肉下了锅,躺在草地上等着肉熟。突然来两个大汉吃上了。巴图噶尔跳了起来,大喊道:"有人抢了我们的羊肉。"
向刘金锁冲了过来。刘金锁是草原上著名的摔跤手,在那达慕大会上大胜众雄,眼前这三个无赖沒放在他的眼里。
刘金锁站起来,巴图噶尔扑了上来,刘金锁抓住巴图噶尔肩膀,用力较劲,伸腿一绊,把巴图噶尔扔出去一丈多远。
哈喇巴尔思随后抱住刘金锁后腰,刘金锁向后伸手抓住哈喇巴尔思的腿,向前一带,身体向后砸去。刘金锁一米九的个头,二百斤体重,把哈喇巴尔思砸得无法动弹。
刘金锁又伸手抓住茂巴思的衣领,一个大背,把茂巴思扔到背后去。刘金锁拍拍手,继续伸手从锅里捞羊腿吃。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哎哟叫着爬起来,爬到刘金锁跟前跪下,对刘金锁:"求大爷收留,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了。"
刘金锁哈哈大笑,把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拽起来。刘金锁划起了杆子。
通过双流镇的路上有一道大板,叫白音大板,位置偏僻。爬上大板要有二十里,去札萨克图王旗领荒的领荒户爬到大板顶就走不动了,白音大板顶是平坦的草地,人们都要在草地上歇上一气。有的人就挖土灶,熬粥喝。
刘金锁伏在白音大板上察看清楚后,回来对巴特尔众人说:"明天是吉日,我们出摊子(去抢劫),去白音大板卡线(拦路抢劫)。"
第二天拂晓,刘金锁带着巴特尔丶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藏到白音大板底下。去札萨克图王旗领荒的领荒户担心路上不太平,都是成群结队地走。
天刚蒙蒙亮,一群领荒户拖拖拉拉地向白音大板走来。这群领荒户有五百多人,扶老携幼。赶着驴车,挑着担子,背着包袄簇拥在一起赶路。
等领荒户走到跟前,刘金锁带着巴特尔丶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混进了领荒户队伍。领荒户见进来几个陌生人,问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刘金锁回答:"我们是王府旗丁,奉王爷令送公文。"
一行加快脚步,逐渐走到队伍前面。走到白音大板顶,领荒户们纷纷坐下休息。刘金锁突然喊道:"马匪来了,大家快躲到大板边上去。我们去拦住他们。"
领荒户们听说有马匪,顾不上细想,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往刘金锁指的大板边上拥去,挤成了一团。
刘金锁丶巴特尔丶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掏出了藏在怀里的蒙古刀,向领荒户们围了过去。刘金锁大叫:"谁也不许动,谁动就杀了谁。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巴特尔扯过一个领荒户的包袱,把包袱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包袱皮铺在地上。大喊:"想活命的,从包袱皮边上走过去。把钱扔下。"逼着领荒户从从包袱皮边上走过。
领荒户们慌忙向外掏钱,拥挤着到包袱皮边上扔钱,生怕扔晚了被马匪捅上一刀。扔下钱后头也不回地向白音大板下跑去。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一个年老的领荒户边从腰带里向外掏钱边嘀咕:"破财免灾,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领荒户过一个扔下一把钱。一会儿功夫,白音大板上的领荒户跑光了,包袱皮上堆满了羌帖丶官贴丶铜元丶小银元。刘金锁把包袱皮系好,背在身上。
和巴特尔丶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几个人洋洋得意地驰下白音大板。五百多领荒户被五名马匪洗劫一空。这五名马匪手中只有蒙古刀。五百多领荒户竟无一人反抗。民众如水,撒在地上的水四处流淌,遇到小土包也得绕着走。只有被外部力量组织起来,才能形成汹涌澎湃的洪流。
刘金锁卡了几次线,不满足只是个"穿帐子的"想打一次大窑。刘金锁又收留了几个马匪,力量还是单薄。
他听说那顺巴图丶白音包勒格从乌泰王爷的黑屋子出来后,也划起了杆子。便找到那顺巴图,对那顺巴图说:"既然闯入江湖了,就要闯出去点名堂。现在出这些小摊,我们还是`穿帐子的`,顶多也就是`地蹦子`。江湖上没有一点名气。只有砸一个响窑,我们在江湖上才能叫响名号。我的人马还是少,和你合杆砸一个响窑,在江湖上把名号叫响。"
那顺巴图说:"好啊,我也想砸一个响窑,让江湖都知道我的名号。砸那家窑你有盘算吗?"刘金锁说:"砸的窑越响我们的名号越响。窑越响也越肥。"
那顺巴图说:"张成栋和刘昶永名气震响东北,可是都是朝廷命官,惹了他俩引起朝廷派兵我们就麻烦了。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怎么样?敖汉旗的富商豪强,草原上无人不晓。地方官都怕他。可他不是朝廷命官。"
刘金锁说:"就砸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这座响窑吧,勒住这个肥秧。"
刘金锁回去让"引线的"去探听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的行踪。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承领了一万一千垧荒地,交了银票,领了地号,留下人等着丈量土地,便离开双流镇。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还要到别的放荒的旗去领荒。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的马队有二百多人,一色的俄国造步枪。还有一挺机关枪。"引线的"把情报送给刘金锁后,刘金锁和那顺巴图定下计谋。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奔向郭尔罗斯前旗,通过郭尔罗斯前旗的路要跨过洮儿河。河上有一座木桩搭建的简易木桥。木桥两侧荒草萋萋,树木疏落。
刘金锁和那顺巴图带马匪赶到木桥,从附近村屯抢了两辆马车,装满了茅草。停在了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来的方向桥头上。刘金锁和那顺巴图带着人过桥,埋伏在桥头两侧。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坐在八匹马拉的马车车轿内,车轿雕满精美的花纹。他的爱马追风青龙驹跟在马车边上。承领了一万一千垧荒地,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心情非常愉悦,眼见又发了一笔横财。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轻松地闭上双眼,脑袋里想着奉天怡红院的那群俏女子。忙完这段,一定去奉天放松几天。
马车压出来的车辙路进入了荒凉的田野,茫茫草地上杳无人烟,远远望去,荒草铺天盖地,苍鹰在天空中盘旋,寻找地上的腐尸。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昏昏欲睡,马车赶上了桥。二百人的马队,前面有五十骑开路,后面有五十骑风压阵。一百骑跟在马车两侧。简易木桥很窄,开路的五十骑过桥后,马车紧跟着过到桥的另一端。
突然,从桥下的树丛里冲出两辆装满茅草的马车,茅草冒着滚滚烟,停在了桥面中间。马夫用刀迅速割开缰绳,拉车的马跑走了。马车扔在桥面中间。木桥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马队有一百骑没过了桥,被隔在洮儿河这面。
洮儿河的另一面,刘金锁和那顺巴图驰马从桥头下冲了出来,直奔马车车轿。刘金锁驰马追上马车,从马上腾空跃起,黑色的斗篷在身后飞扬,犹如一只秃鹫扑了过来。落到马车上。
刘金锁一把扯开轿帘,伸出从车轿里拽出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夹在胳肢窝下。返身夹着肥胖的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又跃上腾云青煞兽,顺手用匕首割断腾云青煞兽的缰绳,骑着腾云青煞兽向田野急驰而去。
跟随在马车左右的马队只见一骑倏忽而至,瞬间离去,根本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呆若木鸡。等刘金锁驰到田野,才如梦方醒,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被劫走了。急忙追了过去。
那顺巴图率十几名马匪正拦在前面。已经过河的五十骑也急忙返身来救,巴特尔丶白音包勒格率马匪埋伏在桥下坡上,开枪阻击马队。
刘金锁和那顺巴图为了绑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这个肥秧,从清军溃兵手里买了一批步枪,火力足以堪当马队,密集的子弹拦住了马队。刘金锁把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横在腾云青煞兽背上,迅速草原尽头驰去。也多亏了腾云青煞兽这匹宝马,驮上四百来斤两个大汉仍然奔跑如飞。
刘金锁和那顺巴图绑了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连夜跑出去一百多里,躲在一座偏僻的屯子里,把一间茅草房当做秧子房,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被关在里面。
刘金锁和那顺巴图过来见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刘金锁让小马匪摘下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头上的黑头套。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一脸鼻涕眼泪,茫然地看着四周。刘金锁嘲笑着对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说:"是我绑你的票,认识认识吧。"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到这时也怂了,连忙求饶,慌慌张张地对刘金锁说:"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千万别撕票。"
刘金锁说:"值二万两的肥秧,怎么能撕呢?你可是我勒住的肥秧。给你家里写条子,让他们拿钱来赎你。"对看守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的马匪说:"好生照顾,这是二万两银子,出了差错要你脑袋。"
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写了一张条子,让家里人赶快带二万两银票来赎他。刘金锁和那顺巴图让线头去找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家人。过了几天,来了一个说票的人,送来了二万两银票。赎出了三喇嘛色丹巴人勒珠尔。
刘金锁和那顺巴图拿到赎金分项(瓜分赎金),每人分了一万两银票。腾云青煞兽成了刘金锁座骑。漫开(分散开)后,那顺巴图找地方爬风(躲藏)。
草原巨富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被勒秧,消息震惊了东北。刘金锁和那顺巴图的名号传遍草原,民间盛传为刘金锁万军丛中轻擒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如探囊取物,是身怀异术,能腾云驾雾的神人。
刘金锁狂妄起来,不但不去爬风,反而带着银票和马匪们跑到王爷庙衔醉仙居酒楼大吃二喝,又钻进窑子销魂。折腾了三天。
札萨克图王旗的官员们报告到奉天。盛京将军增祺派出巡防营,悄悄焊上(跟上不舍)了这群马匪。三喇嘛色丹巴勒珠尔被勒秧让盛京将军增祺大为震怒,命令东北各地巡防营严厉缉拿。
巡防营在说票的人送银票时就派人盯上了刘金锁。刘金锁和马匪们折腾三天,精疲力竭,钻进客栈大睡。巡防队包围上来。
刘金锁正在睡觉,被门外的枪声惊醒,巴特尔已经和巡防队开磕(开战),刘金锁跳起,看见客栈大门已经被封死,刘金锁持枪伏在窗下,枪口对准大门口。
一名巡防队露头,刘金锁一枪掀掉他的帽子。这一枪是让巡防队知难而退。巡防队刚被盛京将军增祺训斥,不肯退让。刘金锁又让马匪们扔出去几杆枪。巡防队仍不肯退让。
刘金锁看被巡防队焊死了,脑袋又转出一个坏主意。他对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下令说:"你们压(防御)在这里,封住大门,蹩(抵抗)死他们。
又对巴特尔说:"你到后面打道(墙上掏窟窿)。"
巴特尔带人跑到后院墙掏一个人马能通过的窟窿,巴特尔把枪伸出去,对前面开了一枪,又对左右开枪,没有回击的枪声。巴特尔又扔出一个包袱,也没有动静。巴特尔让小马匪去告诉刘金锁。
刘金锁对线头说:"你去告诉巡防队,给他们甩下了三个爬子(送给官军的小马匪)。"
线头顺着墙跟跑走了。刘金锁带着巴特尔钻出墙窟窿。线头绕到墙外,顺墙根跑到客栈大门前,边跑边对巡防队高喊:"别开枪,刘大当家的有话说,甩给你们三个爬子。"
巡防队听了,举枪边射击边冲了上来。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只有三杆枪,抵挡不住,被巡防队抓住。
巡防队抓住了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便不再追击刘金锁。刘金锁率马匪钻到墙外,跳上马,喊了一声:"风紧。快溜杆子。"拼命向远逃去。巴特尔和马匪紧随其后。
巡防队把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捆起来,塞进站笼里看起来。腾云青煞兽也归了巡防队。
巡防队把擒获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当作功劳报给盛京将军增祺交差。盛京将军增祺命令将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三人在王爷庙街示众后,就地枪毙。
巡防队把站笼摆在十字路口,放了三天,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三天后巡防队把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拖出站笼,用马拽到洮儿河岸,捺在岸边跪下,巡防队开枪,枪毙了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尸体扔进河里。"
第五十一章丶乌泰阻垦
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了阴霾,天地间一片昏暗。象一口倒扣的大锅,田野都罩在锅里。原野上人头攒动,人吼马嘶,人们都拥到草原上丈放荒地。
乌泰骑着他的乌骓马在草原上行走,望着雾霭里忙乱的幢幢人影,心情懊丧阴郁。这片草原是乌泰从祖宗承继下来的藩地,历代札萨克郡王拥有对草原的绝对所有权,札萨克郡王只是效忠于清廷。可是札萨克郡王的权力在一点点丧失。
到了乌泰这一代,乌泰只能眼看戴着官帽的朝廷命官在丈量放荒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乌泰决定不了那块草场放荒,放给谁。也不能指派放垦的官员。放荒收取的巨额领荒银也都交到蒙荒行局,一半被朝廷拿走,不象过去那样全都进入他的银库。乌泰已经被排斥在放荒之外。
乌泰郁闷中又有不甘,深深的感到权力的失落,他这个郡王再也不能在草原一手遮天了。乌泰渐渐心生怨气,越积越重,甚至产生对朝廷的愤怒。一世札萨克郡王布达奇和清廷建立的互信互利融洽和睦正在土崩瓦解。朝廷和草原互不信任,互相戒备,甚至充满了敌意。
乌泰憋了一肚子气,转身驱乌骓马回到王爷。走进他平时休息的蒙古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呯"的一声,抓起一只装满马奶酒的银碗,摔在地上。又一脚踢翻捧着酒壶跪在眼前的侍女,对侍卫吼叫:"叫卜克结勒图过来。"
卜克结勒图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管旗章京,乌泰的亲信。听到乌泰的传唤,急忙跑到王府。
乌泰铁青着脸,对卜克结勒图说:"蒙荒行局要放荒野马图山下归流河南的都鲁地方,还有归流河河北的冈图莫地方的荒地。那片荒地本王爷要留下的,以后王府自行放荒。你带几个人去把蒙荒行局的人拦住,不让他们放荒。"
卜克结勒图膀大腰圆,鲁莽凶悍,应了一声,出门找了几个要好的台吉,叫了几个壮丁,骑马奔野马图山下而去。
野马图山下至归流河由十二起监绳委员金祥放荒。奉谕到都鲁地方查荒。金祥领着随绳司事丶随绳贴书丶绳夫丶木匠,和领荒的揽头一起来到都鲁这个地方。这片荒地约有六七千垧,荒地上草丛茂密,厥土温融,土壤膏腴。夹杂了一些苇塘丶水泡丶碱厂丶石滩。荒地附近已经有垦荒户在耕种。金祥到了都鲁地方,便开始丈放。
正在放绳,过来几个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带了十几个壮丁。这些人走到金祥前面,一名台吉伸脚踩住丈绳,其余几个人站在丈放线路上,凶狠地瞪着金祥。
金祥上前对他们说:"移民放荒是朝廷钦定,国家大事,阻拦是要触犯大清律的。"金祥劝说半天,这些人悻悻离去。这一天,金祥丈放了一千垧。
第二天上午大雨滂沱。大雨下到中午,云散雾收,露出了太阳。金祥又率人放绳。正在放绳间,卜克结勒图率领一大群人骑马奔过来。奔到金祥跟前,卜克结勒图和众人跳下马,又站在放丈线路前面拦住去路。金祥又上前劝说卜克结勒图。
卜克结勒图恶狠狠地瞪着金祥,上前拔起一支支标志地段的小旗,抱到后面捆起来,放在马上。一个壮丁上马把小旗驮走。又过来几个台吉,伸手把放丈人员手中的铁锹抢走,铲平封堆。
金祥无奈,让手下去找马队正巡长徐海亭。徐海亭带了二十多名巡警赶到,跳下马。徐海亭端枪走向卜克结勒图,巡警们纷纷端起枪,对准了卜克结勒图一群人。
见枪口真的对准自已,卜克结勒图也慌了,不敢再动。徐海亭喝道:"捆起来,送到双流镇去。"上来几个巡警把卜克结勒图捆了起来,扔在地上,准备送双流镇。
乌泰把卜克结勒图派了出去,心里的郁闷松解了一些,又拿过银碗,让侍女倒马奶酒,一碗接一碗的向肚子里灌。
乌泰喝足了马奶酒,倒在蒙古包里呼呼大睡,一气睡到第二天下午。让侍女熬了奶茶,正在喝奶茶解宿醉,侍从进来说卜克结勒图派回来一个人,有急事报告。乌泰挥手,说:"让他进来。"
冲进来一名台吉,跑的满脸淌汗。见到乌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爷,卜克结勒图被蒙荒行局抓了。"
乌泰吃惊地说:"什么?蒙荒行局敢抓我的人?"
这名台吉说:"千真万确,马上就要送双流镇了,王爷快想想办法吧。"
乌泰气急败坏。手下真的被抓了,蒙荒行局根本不和他打招呼,朝廷设在扎萨克图王旗的蒙荒行局夺走了原属于他的权利。蒙荒行局直接听命于盛京将军。再向上就是朝廷。乌泰已经不是草原上说一不二的最高统治者。
乌泰也慌了手脚,连忙爬起来,叫过来笔贴式濮凌阿,对濮凌阿说:"持我的片子,去见金祥。把我的话传给他。"对濮凌阿交待一遍他的话。
濮凌阿驰马赶到野马图山下,徐海亭已经把卜克结勒图拴在长绳上,另一头系在马鞍上,正准备带到双流镇。濮凌阿高喊着:"等一等,王爷有话。"
徐海亭站下。濮凌阿气喘吁吁跑到徐海亭跟前,递上乌泰的片子,说:"王爷有话。"
徐海亭和金祥问:"王爷说什么?"
濮凌阿学道:"野马图山外之荒,原巳禀明永久不开,此次必欲强开,前约恐有不符,且于蒙民何。郡王非敢拦绳,愿先商酌而后行。且原指边界时亦丈勘未竣,即使与原议垧数将来不能足毂,亦必丈竣量缺而添。请必无勘,待局商妥而行。并请释台吉之囚。恳无送局究办。允将旗子如数送还。如再不悛,任凭法办。"
徐海亭和金祥对视一下,他们还不想彻底卷乌泰王爷的面子。金祥对濮凌阿说:"卜克结勒图阻拦丈放,触犯大清律,本欲送双流镇依律惩办。既有王爷谕令,卜克结勒图可以不究,但丈放都鲁地方是朝廷的章程里定好了的,卑职无权更改。请王爷和伊桑阿丶张心田总办相商。"
张心田拒绝了乌泰王爷留下都鲁地方的请求。乌泰王爷被张心田卷了面子,怒气冲天,却又无可奈何。内心的火气越憋越大。
第五十二章丶走向农耕社会
札萨克图王旗的协理台吉色楞旺保丶管旗章京达瓦桑保丶梅伦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扎兰丹森呢玛丶扎兰(努图克和苏木的佐领)豪强大揽头葛古什领到了洮儿河岸中游沿岸四十一个屯子的生荒地。
可是放绳丈量被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搅散,张心田担心激起札萨克图王旗民众暴乱,无奈暂停了放绳丈量这片荒地。
蒙荒行局公告发出后,没有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来报领。色楞旺保这几个揽头天天催促,张心田又派出田震丶吉芳丶徳寿丶周瑞麟来洮儿河岸中游放绳丈量。
清晨,田震一行赶到洮儿河岸中游放荒区,跟来了一群随绳司事丶随绳贴书丶绳夫丶木匠。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扎兰丹森呢丶葛古什全都赶到了放荒区。
这群人浩浩走向放荒区。突然全楞住了,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几千名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整齐地坐在了放荒区。最前面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和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们的后面是女人。再往后是男人。正挡在放绳的线路上。台吉壮丁们坐了几排,赤手空拳,沉默不语。眼睛盯在这群丈量放绳人的身上。
田震上前喊道:"草原放荒是当今圣上的圣谕,朝廷的治国之策。你等均为朝廷的臣民,要谨遵国家法度,不可违抗圣谕。阻挡国家放垦草原,违抗圣谕,以叛逆论处。"
田震喊得声嘶力竭,台吉壮丁沉默不语。协理台吉色楞旺保上前骂道:"你们要造反吗?赶快离开,回家去。不然把你们抓起来,关进黑屋子,绑在木桩上用鞭子抽死。"
台吉壮丁们依旧沉默不语,冷冷的目光射向色楞旺保。僵持了一上午,田震无奈,叫一名随绳司事去向张心田报告。
张心田以为又是壮丁寻常的闹事,让马队正巡长徐海亭和副巡长宝麟带着马队来驱散人群。徐海亭和宝麟带着马队赶到后,看到了坐在放绳线路上的人群。人们沉默地坐在草地上,没有一个人喊叫打闹。徐海亭只好让马队队员去拉坐在前排的老人孩子。
一个马队队员扑上去拉老人,老人双手撑地不起来,惹得马队队员发怒,举起枪托子砸向老人脑袋。"嘭"的一声,老人被砸倒在地。鲜血染红的白发。几千名台吉壮丁愤怒地站了起来,逼向马队。
徐海亭举起枪,向人们头顶射击。台吉壮丁们被激怒,迎着枪口向上冲。一群女人抓住了徐海亭,一个彪悍的女人伸手狠狠向徐海亭脸上抓去。"咔嚓"一声,徐海亭脸上现出五道血印子。
另一个同样壮实的女人抓住徐海亭头发使劲摇。一个老人扑上去抱住砸老人的那个马队队员的腰,一群老人拥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打得那个马队队员嗷嗷乱叫,亠会儿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上千名老人女人孩子追着蒙荒行局的马队扭打。马队队员狼狈不堪,四处逃窜。男人们没有动手,在后面冷冷地看着。
徐海亭捂着脸被老人女人孩子追着跑,又害怕开枪更加激怒人群。再纠缠下去马队队员们就被老人女人撕碎了,徐海亭下令撤退,马队一遛烟跑了。田震见无法丈量下去,也灰溜溜地带人回去了。
第二天,田震带领这群丈量放绳人又来到放荒区。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仍然整整齐齐坐在放绳线路上。田震远远望了一会儿,不敢上前,带人扭头回去。
张心田愁闷不已,这些抗垦的台吉壮丁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原居民,祖祖辈辈在这片草原上放牧。札萨克图王旗成千上万的台吉壮丁们都起来抗拒放垦草原,草原上开始动荡不安。继续激化下去,将演变成一场暴乱,朝廷的放垦草原计划将无法进行下去。
贻误了放荒移民大计,朝廷会严厉问责张心田。张心田不敢动用蒙荒行局的马队抓捕抗垦的民众,抗垦席卷了札萨克图王旗几乎所有的台吉壮丁。人们的神经就象紧崩在弓上的箭引弦待发。
张心田为了迅速灭火,减少放垦的阻力,安抚本旗民众,令蒙荒行局制定安抚札萨克图王旗原居民的条文,规定先尽该本旗蒙古台吉丶壮丁等人先报领,次及外来领户,如愈期不报即准外来之户报领。并催促札萨克图王旗原居民来报领荒地。
蒙荒行局制作了三十张告示,贴满札萨克图王旗,告知札萨克图王旗的众台吉壮丁在三十日之内来蒙荒行局报领。
三十日过了,并没有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来领荒。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伊桑阿和张心田又传唤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集齐商议,准备请台吉壮丁们各述情因,并劝谕台吉壮丁们。每户传唤一人,传唤几次,仍然沒人到场。
伊桑阿和张心田又会同各委员出示晓谕,各委员知晓本旗台吉丶壮丁等,每户传人一名,限于十月初五在莫力格齐地方齐集。仍是末到。
伊桑阿和张心田在蒙荒行局里百思不解,琢磨不透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为什么不来领荒。这时,札萨克图王旗的协理台吉巴图济尔噶勒和被革的协理台吉朋苏克巴勒珠尔来拜访伊桑阿和张心田。
伊桑阿和张心田迎接巴图济尔噶勒和朋苏克巴勒珠尔来到蒙荒行局议事厅,分主宾坐下,张心田张口请教:"本局已宣布该旗开放荒地,应先尽该本旗蒙古台吉,壮丁等人先报领,次及外来领户,如愈期不报即准外来之户报领。为什么本旗台吉,壮丁不来领荒?是不肯放下畜群去种地吗?"
巴图济尔噶勒说:"刚保丶桑保之乱,本旗台吉丶壮丁产业被掠夺一空。不但自古例定王差不续,乃自己亦不能顾口。更有京都雍和宫,承德府热河,宣华府喇嘛庙等三处大庙,乃常念永冀圣主万寿巩固之经,僧等经费历年各旗应备,其乃本旗之要差。再有定例五十分甲防界,兵驿,马站等历年所用牛马官差杂项等费,亦由本旗台壮应备。以上数种要差,均出于本旗台壮众蒙等已产所备。自数年受乱以来,失业弃产,贫苦之极,焉能备其要差之有。"
朋苏克巴勒珠尔接过来说:"非本旗台吉壮丁不愿领荒,一者情感不忍。祖祖辈辈在草原上以牧为生,终日与牛羊为伴。忽一日再不能放牧,改作耕稼,将来见祖宗于地下,该如何相见?二者见垦荒户领荒后开垦翻地,扶犁耕田,撒籽播种,铲地趟地,秋割脱粒,经碾压才能成米面。繁褥琐碎,本旗台吉壮丁如何干得来?三者耕稼费工费力,日夜操劳,年初到年尾无消停日,如何受得了?"
巴图济尔噶勒又说:"本旗台吉壮丁真的困苦不堪,衣食无着,那还有钱领荒啊?因此本旗台吉壮丁领荒者寥寥无已。"
伊桑阿和张心田听了唏嘘不已。张心田无奈地说:"收取押荒银是国家法度,朝廷指望这笔银子还庚子赔款哪。得罪了洋人爱新觉罗氏能坐稳龙椅吗?皇家也等银子享受和练兵呢。军队练好了爱新觉罗氏才江山永驻。"
伊桑阿说:"本旗台吉壮丁还有点牛羊,虽然嬴瘦,尚可找揽头大户换点银子,让本旗台吉壮丁卖牛卖马卖羊换银子吧。"
朋苏克巴勒珠尔说:"本旗台吉壮丁也没有多少牛羊可换银子,请二位总办恳请盛京将军增祺,给本旗台吉壮丁每户划一块荒地,免荒价和日后地租。或许能让本旗台吉壮丁平息下来。现在民怨积聚,人声鼎沸,再僵持下去,或者就会引起民众暴乱。那时二位还能坐在这把椅子上吗?"
伊桑阿和张心田被触动,半晌无语。最后张心田说:"我现就按此意拟文,报与盛京将军增祺。"
伊桑阿和张心田与巴图济尔噶勒丶朋苏克巴勒珠尔初步达成一个留界数量,巴图济尔噶勒和朋苏克巴勒珠尔又去与众台吉壮丁商议,最后蒙荒行局和众台吉壮丁达成留界规定。
壮丁宝锁赶着羊群穿过屯子,准备把羊群赶到洮儿河岸的牧场。宝锁看见一群牧户正围在临街墙壁的旁边,听一个人在读墙上贴的公告。宝锁不识字,站在一边听那个人大声地读公告。
读公告的是札萨克图王旗台吉巴图巴雅尔,巴图巴雅尔读道:"荒界内将其庐墓留出外,并分别为台吉,壮丁宽留余地若干里,俾畜牧有余,开垦亦裕,加以分受荒价,生业即已有余。台吉每户可分留界两方(九十垧),壮丁每户可分留界一方(四十五垧),不用缴纳荒价和日后地租。"
宝锁听不懂,也不放羊了,转身找他的朋友宝泉丶全宝丶腊宝,宝泉丶全宝丶腊宝问宝锁:"公告说什么了,你急成这样?"
宝锁说:"好象蒙荒行局要给我们一方地,不要钱,不交租。"
宝泉丶全宝丶腊宝一听兴奋起来,宝泉说:"是吗?快去看看。"几个人一路小跑,跑到墙壁前。墙壁前围的人更多了,台吉喜勒图也站在墙壁前,和巴图巴雅尔正在议论公告。
宝锁看见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走过去对两位台吉致意。宝锁掬躬施礼,说:"两位台吉老爷好啊。"宝泉丶全宝丶腊宝也走了过来,纷纷摘下帽子弯腰施礼。
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都是四等台吉,也就是穷台吉。虽然也出身孛儿只斤氏,布达奇的子孙。可是经过代代分枝延蔓,和王府关系已经疏远,祖辈不善经营,到他们这一辈已经穷困潦倒,日子过的和壮丁差不多。
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在屯子里和壮丁没有太大距离,走动频繁,见面打招呼。
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毕竟是贵族,经常去奉天,还到过京城,在屯子里是最有见识的聪明人。屯子里有事都请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拿主意。
喜勒图高额隆准,头脑精明清醒,为本屯壮丁们众服。宝锁丶宝泉丶全宝丶腊宝和几十户壮丁围上了喜勒图和巴图巴雅尔。
宝锁忧心忡忡地说道:"两位台吉老爷,前一阵子咱们拒不领荒,可是也挡不住朝廷官垦草原啊。蒙荒行局允许我们优先报领,给了三十天期限。现在三十天期限已过,我们还不去报领,洮儿河沿岸的那些肥腴丰美荒地就都丈量给大小揽头了。我们顶了半天,荒地都被揽头和垦荒户领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放牧没有草场了,又没领到荒地,我们不是全落空吗?"
宝泉说:"不能再等了,我们拧不过朝廷。再等下去,洮儿河沿岸的荒地就都放没了,我们想想办法吧。"
全宝说:"朝廷派军队来怎么办?我们怎么能打得过军队,只能象绵羊一样等着被屠宰。"
喜勒图对大家说:"草原是朝廷的,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要想继续在草原上生活下去,就得向朝廷低头。我们也闹了,蒙荒行局答应给本旗台吉每户划九十垧荒地,壮丁每户划四十五垧荒地,不用交荒价银,又永远免除租赋。我们见好就收,把畜群卖了,赶紧报领荒地去。以后就不放牧了,种地吧。"
众人听了,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眼看札萨克图王旗洮儿河沿岸肥腴丰美的荒地都被大小揽头们领走,众人也着急起来,纷纷把畜群卖给旗內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扎兰丹森呢丶葛古什这些大户,除了蒙荒行局划的荒地,又凑银子领了一块荒地。
草原上心思灵动活泛的牧民,看清了朝廷官垦草原的势头势不可挡,不再放牧了,卖掉了畜群顺应潮流去领荒,学垦荒户去耕种。转身成了农民。
太阳沉到西边的山峰后面,草原上升起了雾霭。牧归时分了,宝锁赶上畜群慢慢地走回牧包。宝锁的畜群有一百多只羊,二十多头牛,五匹马。宝锁跟在畜群后面,太阳余晖从山凹透了出来,宝锁和畜群都笼罩在迷茫的光线里,草地上留下了朦胧的身影。
畜群走到牧包,宝锁回头留恋地凝望草原。这是祖宗留下的草原,宝锁的家族祖祖辈辈十几代人都在这片草原放牧。明天,宝锁将永远告别这片草原。这片草原将变成阡陌纵横的耕地。明天天亮的时候,宝锁就要把畜群赶到乌兰河,把畜群卖给朋苏克巴勒珠尔。
宝锁把畜群赶进羊栏,就在羊栏里席地而坐,愣乎乎地望着畜群发呆。呆坐一会儿,从怀里掏出羊皮酒壶,对嘴喝酒。喝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滴下眼泪。望着羊群喃喃自语:"羊啊,我祖宗和你祖宗从古代起就是朋友,几十辈子都相依为命。我领你们找水草,为你们驱野狼。你们给我肉食丶奶食。到了我这一辈子,却和你们分开了。再也不能赶上你们去远方的草场。从老祖宗那里开始,我们就是放牧吃肉的,现在让我们种地吃苞米碴子,该怎么活呀?"
越想越伤心,不觉嚎啕大哭,泪涕滂沱。
宝锁在羊圈里垂泪坐到天亮。东方露出了一丝曙光,宝锁起身,把畜群赶出羊栏,向乌兰河赶去。
宝锁免荒价银领到了四十五垧荒地,又卖牲畜凑了点银子,交荒价银领了五十五垧荒地。
土地虽多,宝锁不会扶犁杖翻地,也找不到老牛和犁杖。看着荒地着急。宝锁找上宝泉丶全宝丶腊宝,一起池家围子,找池震宇求帮忙。
池震宇领着他们去王爷庙街,买耕牛和犁铧。又买来铁锹丶二齿丶三叉子。池震宇和宝锁丶全宝丶腊宝又一起到地里,教宝锁众人翻地。
翻了几个月,翻出二十多垧地。宝锁又用羊找池震宇换苞米种子。赶着耕牛趟垅沟,向垅沟里扬苞米种子。来不及翻的草场,宝锁就用树枝在田野里插洞,丢进二丶三粒苞米种子。
一场雨下来,苗草一起长。铲地的时候宝锁苗草分不清,又铲掉不少苗,苗出的稀稀落落。到秋天,二十垧地打了十石苞米。蒙荒行局免除地租,才勉强够一年口粮。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磕磕绊绊地走进了生疏的农耕社会。
在朝廷圣谕的严厉催促下,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夜以继日丈量放荒,洮儿河沿岸水草丰美的牧场一片片被当作荒地放了出去,大小揽头和垦荒户把领到的荒地圈起来,翻地开荒。
洮儿河沿岸到处都是扶犁开荒的农夫。牧场逐片消失,草场日益狭小,牧民们找不到草场轮牧畜群,牲畜吃不到牧草,瘦弱不堪。牧民的牛马羊数量日益减少。
牧丁巴拉珠尔早晨起来,打开羊圈门拦杆,准备赶羊群去寻找能轮牧的草场。羊群涌了出来。巴拉珠尔看向羊圈里,死了十几只羊,倒卧在羊圈角落里。倒在地上的羊都瘦弱不堪。
巴拉珠尔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蒙荒行局,把草原都他妈的卖了,你爷的羊群到哪轮牧?"
边骂边把羊群赶到附近牧草稀疏的山坡上。把死掉的羊扛出来,一只一只的扒皮。扒下来的羊皮摊在草地上晾晒。羊肉也舍不得扔,剁成小块风干。
巴拉珠尔倔犟暴躁,性格固执,固守传统,不愿意丢下祖宗传下来的畜群,不想放弃牧人的生活。他领到了四十五垧荒地,这点草场根本不够轮牧。巴拉珠尔骑上马,赶上羊群,沿洮儿河岸寻找还能轮牧的牧场。老婆赶上勒勒车,装上蒙古包,锅碗瓢盆,破烂家当,跟在后面。
巴拉珠尔沿洮儿河岸走了一百多里,只见洮儿河岸的草场到处都被翻过来,露出赤裸裸的黑土。开荒的人们在草地上大声吆喝老牛,慢吞吞地翻地。洮儿河岸人吼马嘶,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巴拉珠尔找不到一片还有牧草的牧场。
巴拉珠尔赶着畜群向前走,越走越懊丧。走到札萨克图王旗边界上,畜群也没有吃到草,牲畜饿得无精打彩,走路直打晃。
巴拉珠尔只好把畜群赶了回来。途中碰到伊冬嘎,伊冬嘎赶着畜群走了一百多里,也没找到轮牧的牧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巴拉珠尔拽伊冬嘎坐下。巴拉珠尔愤愤地说:"老祖宗留下的牧场没有了,朝廷把祖宗基业抢去了。"
伊冬嘎性格怯懦软弱,胆小怕事,说:"咱们向北迁移吧,索岳尔济山下,归流河源头山高林密,偏僻寒冷,庄稼不成,朝廷不会放垦的。"
巴拉珠尔长叹:"这世道太他妈不公了。"
绵绵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早晨刚刚停歇,天空仍然乌云翻滚,零星地还落下几滴雨点。一场秋雨一场寒,晨风料峭,刺痛骨髓。巴拉珠尔和伊冬嘎分别赶着畜群,拉上勒勒车,勒勒车上装着全部家当,顶着呼啸的北风,蹒跚走向北方。
前面有一片树林,遮挡住视线,走到树林后就再也看不见家乡了。巴拉珠尔赶着畜群走进树林,忍不住回首瞭望。洮儿河仍然波涛汹涌,涛声隆隆。草原上雾霭弥漫。这片延续了几千年的草原正在消失。
巴拉珠尔眼晴里沁满泪水。飘扬着灰白长发的头深深低了下去。含泪转身,吆喝畜群向远方走去。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
在这片最后的草原上。不愿放弃畜群的牧民们络绎不绝地向北迁移。从此,札萨克图王旗的牧场就迁移到索岳尔济山下,归流河上游,乌兰河一带北部山区狭小的山沟里。札萨克图王旗走进了农耕社会。
一九零六年,孙葆瑨任洮南府知府后,了解到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困顿贫穷,一贫如洗,又下令:"本旗台吉壮丁永免地租。免租报领大部分荒段。"
第五十三章丶乌泰抢地
乌泰泄气坐在王爷府,眼看着蒙荒行局的丈量放荒在札萨克图王旗声势浩大地迅猛铺开,朝廷派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放垦官员趾高气扬,自已这个札萨克图王旗的郡王却萎缩在王爷府里无可奈何,心里苦中泛酸。
往日这片草原乌泰拥有绝对的支配权,现在他只能看着朝廷官员在草原上呼三喝四,发号施令。
乌泰也看到他阻挡不了朝廷放垦札萨克图王旗草原,转而向蒙荒行局索要土地,想抢一些实际利益。
乌泰皱眉蹙额地琢磨半天,提笔写一张手谕,向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索要处洮儿河河北,和双流镇街基的土地。这张手谕送到张心田手上。
张心田看了后说:"乌泰王爷索要放垦区荒地,不觉得过份吗?"他又鉴于乌泰的郡王身份,无法训斥。便把手谕放到一边,未予答复。
乌泰等了几天,不见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答复,不禁恼羞成怒,叫来亲信色楞汪保,对他说:"张心田竟敢藐视我的手谕,恶奴得志。你带人去放垦区,直接圈占洮儿河北岸二百里土地,再圈占双流镇城基二十里。对蒙荒行局说这是围场,不能放垦。"
乌泰打算私自留下这些土地,,留给自已将来放垦。色楞汪保遵从乌泰的谕令,带着府兵跑到放垦区,直接圈占了洮儿河北岸的二百里土地,又圈占双流镇城基二十里。
乌泰还不满足,他要夺回逐渐丧失的权力,又在放垦区搞出一系动静,挑战蒙荒行局,显示他在札萨克图王旗仍然拥有最高权力。乌泰让府兵到双流镇贴出告示,不允许垦荒区老百姓烧酒,也不允许私自买卖。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对垦荒户宣布:"熟户自本年起,免纳猪粮。"取消了熟户向王府交猪粮,只向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地租。乌泰失去了一大笔收入,恨得咬牙切齿。派出府兵到已放垦区对熟户私自征收重税。
熟户不肯交双份地租。乌泰令府兵严厉逼索,甚至逼得熟户离家躲避。乌泰又禁止放垦区烧窑放船打鱼伐树,派府兵日夜监守。垦荒区人人恐慌。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丈放了洮儿河河北七十户地方的土地,按上等荒照章每垧叫价银二两二钱。丈量过数月,却沒有一户领荒户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银子。张心田让收支委员纪应酬催交,纪应酬多次催交,领荒户们置若罔闻。
张心田令把领这块荒地的揽头传到蒙荒行局,亲自严加审讯。揽头一脸委屈,叫道:"各领荒户都有执照了,为什么还向蒙荒行局交银子?"
张心田觉得蹊跷,严厉逼问:"谁给你们发的照?"
揽头叫道:"是乌泰王爷发的照。来了两个喇嘛,一个叫温都尔,一个叫燃及莫。对我们说他俩可以找乌泰王爷办照,但要交点银子贿赂乌泰王爷。我们聚敛了二千两银子交给温都尔和燃及莫。温都尔和燃及莫把银子交给了乌泰王爷。乌泰王爷就给我们发了执照。各户每垧才收一两四钱。我们各户都有照,为什么交二遍领荒银?"
张心田怒不可遏,生气地命令徐海亭:"马上抓温都尔和燃及莫这两个喇嘛。朝廷把札萨克图王旗招垦放荒权交给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乌泰王爷沒有权力办照。他发的照必须换大照。"
马队正巡长徐海亭遵令追捕温都尔和燃及莫,这这两个喇嘛闻讯已经逃去。
张心田把乌泰告到盛京将军增祺处。乌泰受到训斥,被迫收敛。
一九零四年,张心田接手镇国公旗荒务,双道纶接手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后续事务。
从一九零二年至一九零四年未,短短三年,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放垦札萨克图王旗草场六百二十五万亩,双流镇城基地一百二十五万亩。收地价银八十万六千两。札萨克图王旗南部放垦区设立了洮南府,靖安县(白城),开通县(通榆)。
几年间,洮儿河两岸千里水草丰美的草场变成了阡陌纵横的耕地,十几万农民涌入札萨克图王旗。
札萨克图王旗急剧的转变为农耕社会,游牧经济转变为农耕经济,牧丁转变为农民,部落宗法关系转变为僱佣关系,王公藩地转变为府县治地,草原对朝廷由效忠藩属转变为中央集权。土地关系颠覆性变化让依赖游牧经济而存在的盟旗王公制度走向末路。
一九零六年,孙葆瑨上任洮南府知府,为偿还乌泰借的俄债,东三省总督府从大清银行借了银子。乌泰还不上,大清银行找东三省总督府要银子。
孙葆瑨为了还大清银行银子,对北部山区荒地放垦。孙葆瑨放垦荒地八万九千亩,镇基地十四万零八百余亩,收地价银十八万两千余两。
第五十四章丶换照
一九零三年(光绪二十九年),几场春雨下来,田里的小苗刷刷向上长,半个月的功夫就长了一尺多高。池震宇惦念庄稼,天天在地里转,看见小苗越窜越高,心里也觉得敞亮。
他还惦念另一件事情,朝廷在札萨克图王旗设立的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在札萨克图王旗放荒已经两年了。朝廷委任的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张心田,先从札萨克图王旗南部双流镇开始丈放,今年已经丈放到北部。乌泰王爷放荒的土地都要重新丈放。按照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定的地价补交荒价银。
蒙荒行局在札萨克图王旗洮儿河沿岸的垦荒户聚集村屯都贴出了的告示,宣布乌泰已经发的地照是小照,要到蒙荒行局换领大照,换领大照时要重新核定荒价,补缴银子。上等地按照一垧地二两银子二钱押荒银交纳,从中扣出已交乌泰的押荒银,差额补交给蒙荒行局。告示贴到池家围子街中心的池家大车店门前墙上。
池震宇早晨起来就去田野翻地,晚上摸黑回来,看见一群人围在池家大车店门前看告示,他上前读了一遍,告示上写道:"将垦熟之地,丈清垧数,核收荒价。但将荒价缴清,已垦者不强令退地。"
"放荒后六年升科,征收租赋,永免勘丈,永不加赋。升科后,放垦区设地方官。"
池震宇看明白了。心里想这是朝廷要再搜刮一遍银子。池震宇默默计算,自已要补交二千两银子。
第二天,鲁振邦和高奉武各带几名家丁,一起骑马来到池家围子找池震宇。池震宇正在田里看庄稼苗,鲁振邦,高奉武直接驰到田边。
池震宇见两个结拜兄弟来了,便走向地头去见鲁振邦和高奉武。鲁振邦和高奉武把缰绳扔给家丁,走过来迎池震宇。
三兄弟见面分外亲热,三年前闯关东闯到札萨克图王旗,历经生死磨难,凭着一身功夫和兄弟齐心,在绺子遍地,权贵横行,世道失纲的乱世中,三兄弟都攒下了诺大的家业,在关东站稳了脚跟。今天坐到一起,仍感慨不已。
地头有一片榆树林,树干扭曲粗砺,枝繁叶茂。树林边上微风和煦。池震宇带着鲁振邦和高奉武走到树林下,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高奉武开口说道:"朝廷把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设到沙渍茅土,沙渍茅土改叫双流镇,派了一个叫张心田的朝廷命官做总办,牵头丈放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乌泰王爷放荒的土地是私自放垦,朝廷要官垦,对乌泰王爷放的荒地重新丈放。还想接着种的要补交银子。"
"我在高家沟的土地有两千垧,官价一垧二两二银子,就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我还要补交六千多两银子,就是一百二十多个大元宝,朝廷真他妈的把我榨干了。"
池震宇说:"朝廷要放荒招垦搜刮银子。庚子赔款要给洋人四亿五千万呢。慈禧太后为了坐稳龙庭,从老百姓身上刮银子送给洋人。能不拼命刮我们吗?我们闯关东跑到东北,就是想在关东做一个富家翁,安安稳稳过日子。打打杀杀的事只要过得去就不干了。朝廷法度要遵守,过去的脾气忍一忍。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官府。得罪了官府我们就只好上山当绺子。不一定哪天就让官府灭了。"
"我们现在家业都置下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做个财东吧。银子也不是我们自己挖出来的,从佃户手里拿来再给朝廷送去罢了。我们也只是过过手。缺银子,我和二弟给你凑,我先给你二十个元宝。还有一些紫貂皮丶豹子皮丶红狐皮丶白狐皮,都送到奉天让钱广发尽快卖了。不够我再卖点马和牛,就凑够了。"
鲁振邦说:"我给三弟二十个元宝,三弟拿去用吧。"
高奉武说:"都给我用了,你们就一点积累也没有了。"
鲁振邦说:"钱是人挣的,你有两千垧地,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就挣回来了。就是过几年紧日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终于来找三兄弟了。继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双道纶带领收支,主稿丶请讼丶帮稿丶解运丶绘图丶稽查丶翻译丶督绳丶监绳,几十号各类委员,浩浩荡荡来到池家窝铺。
双道纶对池震宇说:"朝廷有旨,移民实边,开垦蒙地。乌泰王爷没有得到朝廷旨意就放荒土地,朝廷不让了。已经向乌泰王爷交押荒银的土地一律重新丈量,向朝廷补交银子。乌泰王爷发的地照是小照,要打算继续种下去,要向朝廷领大照。以后小照做废,大照有效。小照要换大照。你要领大照,就要重新丈量,补交银子。"
池震宇说:"国家有法度,我一介草民理应遵从。补交的银子一分也不会少的。"
双道纶带人在池家大车店住了下来,每天到田里丈量,丈量了半个月。池震宇分给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的耕地也都丈量了。
池震宇让敖拉吉白杀了一口猪,宰了一只羊,双道纶一行人每天都有肉吃,对池震宇和气不少。混熟了,一天晚上,池震宇悄悄来双道纶住的上房,东拉西扯聊一会儿,走的时候挺自然的掏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
第二天,双道纶说:"边边角角不用再派人去丈量了,山坡底下也太偏远,也不用去了。我目测一下,估个数据你们记上就行了。双道纶关照下,池震宇多得了几百垧地。心里暗自高兴。双道纶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过了一个月,鲁振邦和高奉武的耕地也都丈量了,三兄弟凑够了银子,家里值钱的货品物件和马牛羊也都卖光了。三兄弟相约一起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向朝廷补交地价银子。
在三兄弟带着银子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蒙荒行局设了一道高高的柜台,三兄弟递上银子,开了票据,顺利地换了官府发的大照。三兄弟还剩了几百两银子,池震宇对鲁振邦和高奉武说:"这点钱就不带回去了,我们再领一块荒地。"
鲁振邦和高奉武都赞同。池震宇又回到蒙荒行局。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帮办刘福升正坐在柜台后。池震宇对他说:"官爷,我们有几百两银子,王爷庙街南洮儿河西岸的荒地挨着我们现在的熟地,这块荒地我们领了吧?"
刘福升抬起头,对池震宇说:"你来晚了,这块荒地已经被色楞旺保领下了。色楞旺保领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大揽头,你们想要那块地,就找色楞旺保分劈。色楞旺保正在分劈领到手的荒地,加价再向外卖。卖给了闯关东的山东人,还有那些土默特丶敖汉丶喀喇沁丶库伦过来的外旗蒙古人。还招了不少佃户丶耪青户。再说,你们的银子也太少了,不值得我们派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丈量一次。"
沒领到荒地,也没影响三兄弟情绪。三兄弟仍然很高兴,从蒙荒行局出来,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三兄弟找到一家客栈,定了一间上房,伙计把马牵到马厩饮水喂料。三兄弟出来走到街上,一家小酒馆高高地挑出两个幌子,三兄弟挑帘走了进去。
小酒馆客人不多,三兄弟找一张空桌坐下,小二过来给三兄弟各倒了一杯茶水。三兄弟要了一盘锅包肉,一盘溜肥肠,一盆野鸡炖蘑菇,一盘沙半鸡炒瓜子,叫了一壶老白干。
来到札萨克图王旗后,三兄弟就分开了,很少有机会相见。这次一起出来,唠起了闹义和团的往事,仍然情绪激奋。都多喝了几杯,不觉坐到午夜。
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喧闹起来,几个喝醉酒的日本浪人在街上东倒西歪地向前走着,放肆地嚎唱,手上拎着清酒酒瓶,不时向嘴里灌上一口。趔趔趄趄地走到酒馆门前,酒瓶空了。
日本浪人摇晃着一脚踢开酒馆的门,闯了进来,对酒馆老板含糊不清地嚷叫:"酒的,大大的。"
酒馆老板不愿惹这群阎王,赶快拿了一坛老百干递给日本浪人。日本浪人接过来,摔在地上。酒坛摔得粉碎,嚷道:"中国酒,支那人喝的,我要日本清酒。"
酒馆老板小心地说:"小店没有日本清酒。"
日本浪人大怒,吼叫道:"为什么不卖日本清酒?不卖日本清酒的酒馆,统统砸掉。"
日本浪人伸手抓住酒馆的柜台,用力一推,"咣当"一声,柜台砸在地上。摆在柜台上的酒坛全摔在地上。日本浪人拔出武士刀,在酒馆里乱劈。又掀翻桌子。在酒馆喝酒的顾客慌乱地跑到街上。酒馆老板也慌忙跑了出来。
街上的嘈杂声传到蒙荒行局,步队正巡长王绍东带着巡警赶过来。王绍东走到酒馆门口探头朝里看,见是一群日本浪人在砸酒馆,缩回脑袋对巡警一挥手,带着巡警跑了。边跑边说:"朝廷都不敢惹日本人。真的去管,饭碗非得砸了。"
从街里又跑过来几个旗兵,在酒馆门口朝里看看,也扭头也跑了。日本浪人更加肆无忌惮,拎着武士刀追了出来,在街上东砍西劈,乱劈乱舞,衔上的人们都躲的远远的。日本浪人哈哈大笑,向街上的中国人撵了过去。
鲁振邦忍不住,冲上去当胸一脚踢翻日本浪人。日本浪人一个跟头摔到街道旁,抢了个狗吃尿,摔得哇哇大叫。爬起来拣起武士刀,向鲁振邦冲过来。
鲁振邦闪身,顺手把武士刀夺下来。池震宇拦住鲁振邦,说:"别惹事,我们走。"
鲁振邦把武士刀插在地上,骂道:"娘的,这到底是谁的地界?不是俄国人就是日本人,都他妈在草原上为非作歹。"
日本浪人扭头就跑。边跑边叫嚣:"你的别走,等着。"池震宇带着鲁振邦和高奉武跑回客栈,牵出马向街外奔去。不一会儿,一群日本浪人就追到酒馆。
茫茫夜色中,三兄弟早巳不见踪影。池震宇边跑边忧虑地说:"日本人也惦记上草原了。"
笫五十五章丶乌泰争银
乌泰王爷很不高兴。乌泰王爷闷坐在洮儿河和归流河交汇处的王爷府内,心情一点也没受绿油油茁壮生长的地里庄稼影响,对风调雨顺提不起兴趣。他心疼放垦收取的地价银子不能全部进他的腰包。他还指望放荒卖地收银子还账哪。
王爷府的后院是福晋们的寝宫,乌泰王爷有五位福晋,她们的寝宫都装饰的富丽堂皇。每位福晋都环绕了十几位丫环。吃穿用度都是从京城采购来的,乌泰王爷要讲王爷的排场。
乌泰王爷进京打点各路王公权贵,也要带几十万两。从阿巴勒图身上收来的税赋根本不够王爷府的支出。为了维持王爷府的豪华生活,乌泰王爷到京城里的钱庄借钱。京城里的钱庄隔三差五就派人来催还债。乌泰王爷便背着朝廷放垦荒地,收到的押荒银用来挥霍和还债。朝廷叫停了乌泰对札萨克图王旗荒地的私垦,却开始对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进行官垦。
乌泰王爷气愤难捺,我一个郡王连自己领地内的土地都做不了主,这王爷当的真憋气。他在王爷府里愤愤不平的走来走出,接连惩治了几名仆役。心里暗暗想,如果不受清廷节制,就不受朝廷的窝囊气了。对着朝廷方向骂道:"早晚有一天,我让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奴仆,和你是平起平坐的。"
乌泰王爷骂了一顿后,便想到他新娶的五福晋房里消消火气。他从议事厅走出来,向王爷府的后院走去。
五福晋见他来了,嘟着小嘴要半年前他答应的一套珠宝头饰。乌泰王爷凑了半年,钱还没凑够。他到五福晋房里睡觉,五福晋正好抓住了他,撒娇卖乖闹了半夜,直到他答应马上就买才放过。
五福晋是乌泰王爷从京城娶回来的,出身官宦人家,很有心计。见乌泰王爷答应了,马上破涕为笑,使用全身解数,把乌泰王爷伺候的舒舒坦坦。她紧贴在乌泰王爷身上,温香软玉,燕声呢喃。乌泰王爷心情愉悦起来。
早晨起来,三福晋又拦住他,三福晋的娘家是奉天满族权贵,一贯骄横。不满地对乌泰王爷说:"你要给五福晋买珠宝头饰,我也要一套。"二福晋又缠着他要去京城买几匹丝绸。
福晋们闹得他不得安生。找到了招垦放荒这一条搂银子的门道,才把福晋们应付的消停点。刚放垦几年,朝廷就说他私自放荒,不但不让他再放了,还暂停他的札萨克图王旗的札萨克印务。朝廷却搞起了官垦。乌泰王爷见白花花的地价银子被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收走了,眼睛都红了。他开始处处给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设阻。
朝廷为缓和札萨克图王旗牧民的情绪,答应从放垦札萨克图王旗土地收取的荒地价银子里,按照比例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一部分。台吉壮丁们听到这一消息后,都翘首以盼分银子。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在分配笫一次放荒收取的将近四十九万两银子时,定立个章程,朝廷丶乌泰王爷丶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各分三分之一。但是分给乌泰王爷的三分之一要扣除乌泰私垦时收取的押荒银。
乌泰收的押荒银超过分给他的三分之一银子。按照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定立的这一章程,乌泰王爷不仅得不到银子,还要归还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他已经预支的四万多两银子。蒙荒行局还催促乌泰王爷还银子。
乌泰王爷不满,向盛京将军府提出置疑。后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又定立章程,朝廷和札萨克图王旗按下等地每垧荒地的地价银子一两四钱的标准收取地价银子,朝廷和札萨克图王旗对半分。中等地增加的四钱,上等地增加的八钱,城基地加价四钱,全部归札萨克图王旗。
但乌泰王爷只能拿到分给札萨克图王旗地价银子的五成,二成五要归庙仓,二成五分给全旗台吉壮丁。乌泰王爷私自放荒收取的押荒银,要从分给乌泰王爷的五成里扣出。
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并不满意这个分配章程,土地放垦前,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都靠放牧为生,乌泰王爷卖的都是洮儿河两岸水草丰美的草场,台吉壮丁们被迫迁往偏远的北方地方轮牧。可放牧草场越来越拥挤,畜群数量也在减少。朝廷和乌泰王爷收取的赋税还重,本旗台吉壮丁都生活的困苦不堪。
贫苦牧民们平时是吃不上牛羊肉的,舍不得宰杀牲畜,只能吃点奶食炒米裹腹,过年了才能吃上一顿羊肉,草场上出没的土拨鼠就是放牧人解馋的肉食。
放垦开始,一些牧民被迫领荒种地,变成农民。但对稼穑生疏,收成极少。难以裹腹,仍然饥寒交迫。不停的放垦激起了札萨克图王旗牧民反抗,连年暴发牧民的暴动,札萨克图王旗一直动荡安。可是乌泰王爷却拿到了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价银子的五成。这又引起台吉壮丁们的不满。
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联合起来告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提出乌泰王爷只能拿城基加价的四钱银子。而头等地加价的八钱,和二等地加价的四钱,也都应分给贫穷的蒙民。
乌泰王爷对朝廷也愤愤不满,他分得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地价银子的五成,但都抵扣了他过去收取的押荒银。而且扣完抵扣后乌泰王爷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乌泰王爷还欠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银子。
乌泰王爷又向盛京将军府提出他的方案。按基础地价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银子乌泰王爷拿一半外,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也应分给乌泰王爷。
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对乌泰王爷的不满在激化。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分银子,却迟迟不见的动静。正等着分银子的札萨克图王旗台吉壮丁们疑窦丛生,草原上物议纷纷。
到了晚上,牲畜入圈后闲暇下来的人们便骑上马到附近蒙古包,相互打听荒地价银子的消息。乌泰王爷要分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银子信息不胫而走。
信息传开后,全旗台吉壮丁舆情大哗,情绪汹汹。这天,札萨克图王旗的一群台吉聚集到乌兰河岸上的被革协理台吉朋苏克巴勒珠尔的牧场。朋苏克巴勒珠尔见来了这么多人,赶紧让牧丁抓羊,把客人让到蒙古包,吩咐仆人熬奶茶。
众人坐下,一位台吉端起奶茶碗喝了一口,愤愤地说:"乌泰王爷收留嘎达乃蒙古勒(从喀喇沁丶土默特丶敖汉丶奈曼等地逃难到札萨克图王旗的蒙古人。)他收取了地租,我们的牧场都变成耕地了,现在朝廷又把草场放给内地人开荒,我们只好到天边的索岳尔济山下轮牧。远不说,草场还小,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了。"
另一位台吉接着说:"我们都是老祖宗布达齐的血脉,都出身孛儿只斤氏,他乌泰也是远支贵族血脉,达特巴札木苏王爷无子无兄弟,布彦图借协理台吉位置把郡王抢到他的家族。现在整个札萨克图王旗都是他的了。凭什么就该他乌泰承袭郡王王位?老祖宗留给全体子孙的土地,凭什么地价银子他拿大头还不满意?还要多拿?“
又一位台吉说:"不用扯那么远,本旗台吉壮丁已经困苦不堪,活不下去了。乌泰不应不顾及本旗台吉壮丁生死,与民争利。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银子我们得要回来。"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能让乌泰扣了我们该得的银子。"众人把目光转向朋苏克巴勒珠尔,期望他拿一个主
朋苏克巴勒珠尔沉思一下,说:"全旗台吉壮丁一起找乌泰王爷,不给就去告他。"众人纷纷赞同,商量回后连夜就去各蒙古包串连。
这一天,天空清朗,微风熙熙,乌泰王爷早晨起来,站在王府大院内伸一个懒腰,便向餐厅走去。仆人们已经准备好早餐,乌泰王爷坐在餐桌旁,女仆小心翼翼地端起银酒壶,向银碗里倒满马奶酒,递给乌泰王爷。
乌泰王爷接过来一饮而进,拈起一块鹿肉干,慢慢地咀嚼着,显得心事重重。乌泰王爷风闻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对他要拿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银子情绪汹汹,有些不高兴。札萨克图王旗竟然有人敢违抗他的旨意,找出领头的必须惩罚。不然王位坐不稳。
乌泰王爷愤愤地想:"我在札萨克图王旗就是神,札萨克图王旗一切都是我的,扔到桌子底下的羊骨头带点肉是我在关爱你们这些低贱的找主人乞食的家狗。没有我乌泰王爷,札萨克图王旗什么都不是。为了点地价银子你们就合起来反对我?"
乌泰王爷很生气,但不害怕。朝廷有枪。虽然他瞧不起朝廷的军队,让洋人打得屁滚尿流,但是朝廷的军队再孱弱,收拾札萨克图王旗内的这帮手无寸铁的牧民还是轻松的。朝廷养兵不就是为了坐稳龙椅吗?也包括他这把王椅。
王爷府外传来喧闹声,打扰了乌泰王爷的清静。乌泰王爷皱起眉头,对仆人说:"出去看看,谁在王府大门外喧哗?"
仆人跑出了王爷府大门,向外一看,只见一群群的人群,有骑马的,有步行的,三人五人一群,十人八人一伙,结伴而来。王爷府外森林里的道路上络绎不绝。
仆人惊奇地问大门卫兵:"这是怎么回事?"大门卫兵摇摇头,说:"不知道,已经有上千人了。"仆人跑回去禀报乌泰王爷说:"王爷,大门外来了许多人,都是本旗的台吉壮丁。路上还有人陆续往这里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乌泰王爷听了也莫名其妙,挥手对仆人说:"再去打探。"仆人又跑出了王爷府大门。乌泰王爷纳闷:"难道真有人敢不知死活地串连一些台吉壮丁来找他?这些只配跪在他面前俯首顺从的贱民竟敢在他面前站起来?"
乌泰王爷还是过于自信了,仆人又跑回来禀报:"王爷,好象全旗的台吉壮丁都来了,领头的是朋苏克巴勒珠尔。他们指名要你出去见面。"乌泰王爷有些发慌,他站起来,叫过来王府侍卫队。身边有了五十名背枪的侍卫,乌泰王爷镇定一些。他在侍卫陪同下走到大门的台阶上。
乌泰王爷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向下一看,不觉得小腿发软。大门外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空地站不下,人群一直延伸到道路上,看不见尽头。足有四千多人聚集在王府大门前,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
朋苏克巴勒珠尔走到台阶前,乌泰王爷內心恐惧,脸上却拿出一副严厉神态,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朋苏克巴勒珠尔说:"王爷,我们没有歹意,只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要争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地价银子?札萨克图王旗的贫苦蒙民已经失去草场,沒有地方轮牧,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无法生存,请王爷多给札萨克图王旗的贫苦蒙民们留点银子。让贫苦蒙民们活下去。"
乌泰王爷听了,知道不是来杀他的,放下心来。奸猾地说:"本王爱民如子,你们都是我的子民,我怎么能占你们的银子呢?只不过旗务支出繁重,花销颇大,想多拿些银子也是为了札萨克图王旗好嘛。"
朋苏克巴勒珠尔说:"卖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去还为了夺取王位送给京城大官银子欠的债也是为了札萨克图王旗好吗?草场都放垦变成耕地了,我们的畜群越来越小,牧丁们都吃不上饭了,等着地价银子过日子呢。给札萨克图王旗的贫苦蒙民们多留点银子,让他们能对付活下去。"
乌泰王爷马上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王府的日子也难过呢,一天都宰不上一只羊。"
朋苏克巴勒珠尔说:"贫苦蒙民连炒米都吃不上。全旗的台吉壮丁都来了,都等着王爷发发慈悲,不要和全旗的贫苦蒙民们地价银子。今天您一定给我们一个答复。"
乌泰王爷不耐烦地说:"王爷体谅你们,你们也要知道感恩。札萨克图王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没有我你们那能活到今天?我多拿点银子不是天经地义?我多拿点银子也是为了札萨克图王旗,你们要拿银子不怕我抓你们?对付着活得了,要什么银子?冬天洞里的土拨鼠,不知道死活。"
朋苏克巴勒珠尔气得目瞪口呆,扭身下台阶和众人商量,今天乌泰王爷肯定不会拿银子了,回去等三天,再来找乌泰王爷。众人无奈散去。
要地价银子的人们都散了,乌泰王爷如释重负,回到王爷府院里,吩咐大门守卫把王爷府大门侧门都关严,让仆人到后院准备马车。然后回到大福晋的房间。
大福晋正闲极无聊的在小院里磕着瓜子看狗打架,乌泰王爷进屋,先躺在炕上抽了半天大烟。抽完烟便精神焕发,对大福晋说:"明天我起早就走。去哈尔滨。"
大福晋关切地问:"去哈尔滨干什么,有急事啊。"
乌泰王爷说:"札萨克图王旗太乱了,我去哈尔滨避避风头。哈尔滨还有几位俄国人朋友,我去拜访一下他们。"
大福晋说:"没有朝廷旨意,你不能离开札萨克图王旗啊。私自离开札萨克图王旗朝廷要治罪的。你要私自离开札萨克图王旗?"
乌泰王爷鼻子"哼"了一声,说:"朝廷自顾不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再说朝廷也怕俄国人。"
笫二天早晨,天空还一片漆黑,乌泰王爷便爬了起来。侍女端来滚烫的奶茶,乌泰王爷接过来,连喝了三银碗,顿时出了一身汗,浑身通泰。精神抖擞地走到后院。
马夫已经套好马车,十名侍卫立在马头旁。乌泰王爷蹬上马车,侍卫们一起上马。马夫挥鞭轻叱一声,四匹马轻快地跑了起来。
天亮以后,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知道了乌泰王爷已经离开札萨克图王旗,朋苏克巴勒珠尔和众人商量:"乌泰王爷跑了,我们就去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告他。"
几天后,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有骑马,有的驾车赶往双流镇,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门前也聚集了四千多人,朋苏克巴勒珠尔代表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递上状子,告乌泰王爷私自放垦,榨取民利,不顾札萨克图王旗贫苦蒙民死活。要求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把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地价银子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贫苦蒙民。札萨克图王旗台吉壮丁的地价银子不要经过乌泰王爷的手。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把札萨克图王旗混乱的局面报到盛京将军增祺,盛京将军增祺决定将分给札萨克图王旗的正价银子和头等地加价的八钱,二等地加价的四钱地价银子合在一起,乌泰王爷分四成,札萨克图王旗台吉壮丁分三成五。
这场风波过后,乌泰王爷在札萨克图王旗的权力威信迅速下降,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地位获得提高,盟旗王爷制度走到了末路。
朋苏克巴勒珠尔和一群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们来到协理台吉巴图济尔噶勒的府邸。朋苏克巴勒珠尔对巴图济尔噶勒说:"乌泰王爷私自携印离开札萨克图王旗,不知去向。"
巴图济尔噶勒紧张起来,说:"朝廷禁令王爷不经朝廷允许就离开本旗。乌泰王爷还是私自携印离开。这件事不上奏朝廷我们也要受处罚。要马上给朝廷上奏折。"
朋苏克巴勒珠尔说:"不体恤旗民,一味掠夺压榨民众,蒙民已经困苦至极。正好奏他一本。告不倒,也让他收敛点。"
札萨克图王旗台吉上吿乌泰王爷"敛财虐众,不恤旗艰,通匪抢掠。和携印私自离开札萨克图王旗,不知去向"的奏折送到了理藩院,理藩院代奏朝廷。
乌泰王爷去齐齐哈尔会见俄国朋友去了。
第五十六章丶格罗莫夫初入草原′
一九零一年春天,科尔沁草原上来了一伙奇怪的客人。这是一伙俄国人,长得高鼻深目,蓝眼睛,红头发,嘴边胡须虬乱浓重,目光阴骘狠毒。
牧民没有见过俄国人,冷丁一见真以为红毛罗刹来了。领头的叫格罗莫夫,鹰鼻鹞眼,虎背熊腰,豺声狼顾。是俄国派驻齐齐哈尔的武官,任务就是结交科尔沁草原上各旗的王公贵族,渗透草原,实施巴德玛耶夫计划。
这个人性情狡诈多疑,骄横拔扈,阴险乖戾。他带了二十名随从,一名蒙语翻译,一名汉语翻译,都骑着高头大马。他们并不着急赶路,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行走,仔细观察路上的山形地貌,风土人情。不时的做一些笔记。
格罗莫夫来到了一条大河岸边,他勒住马,贪婪地望着这条大河。半晌,对一名随从说:"真美啊,多么象西伯利亚的勒拿河。这么美的地方应该归属沙皇。愚蠢的东方人占据了这么富饶的地方真是暴殄天物。"
随从奉承说:"您就是开拓疆域的俄罗斯民族英雄哈巴罗夫,有您忠心耿耿地为沙皇服务,帝国的疆土延伸到这条大河不会太久远。很快我们就会在自己的国土上畅游这条大河。"
格罗莫夫哈哈大笑,他跳下马,从马身上驮的行李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草场上研究一番,做上标记。抬头对随从们说:"这条河中国人叫洮儿河,贯穿了扎萨克图王旗。沿洮儿河向上游走,就能找到王爷庙街,那里驻扎一百六十八名勇敢无畏的哥萨克,他们是开辟新疆域的勇士。我们要见的乌泰王爷的王府也在那里。"
格罗莫夫一行沿着洮儿河岸向上游走,边走边玩味洮儿河两岸丰美的草原,翠绿的山峰。山坡上山杏花正在怒放,河岸柳枝吐出了嫩绿的幼芽。
格罗莫夫陶醉在洮儿河岸风和日丽的春天美景中。渐渐太阳落到西山下,远处有一片炊烟飘飘摇摇升到空中。茅柴燃烧的焦香弥漫过来,格罗莫夫使劲嗅着,策马向炊烟跑去。
一座屯子显现在格罗莫夫一行面前。格罗莫夫说:"我们先在这座屯子里休息。乌泰王爷王府就在屯子北面那座山的后面,等到午夜后我们再去乌泰王爷王府,躲开人们的视线,不要引起清廷地方官吏的警觉。"
格罗莫夫一行走进屯子。屯子建在山下的缓坡上,几十栋土坯房散落在道路两旁,屯子中心留出一片空地。格罗莫夫在屯子口停下,下马走到一位正赶牛群回圈的放牛娃身边,用生硬的汉语开口问道:"您好,这是什么地方啊?"
放牛娃抬头一看,哎哟,来了一群红毛罗刹。驻扎在王爷庙街的哥萨克经常到乡下骚扰,抢掠牛羊,放牛娃见过哥萨克,知道这些人是俄国人。他惊恐地说:"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格罗莫夫挤出笑容,让自已的鹰脸更和蔼一些,对放牛娃说:"我是俄国旅行家,来游历科尔沁草原,路过你们屯子,要找吃饭的地方。"
放牛娃说:"这个屯子叫池家围子,屯子街心有家池家大车店,那里可以吃饭。"
格罗莫夫竖起大姆指,说:"哈拉少。"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放牛娃。一行人慢慢向屯子街心走去。
放牛娃是常韩氏的儿子常有福,他让来接他的妹妹赶牛群,自己绕近道跑到池震宇的大院。找到池震宇,气喘吁吁地对池震宇说:"村口来了好几位俄国人,要找吃饭的地方,正在向街心走过来。"
池震宇连忙问:"他们是俄国兵吗?"
常有福揺摇头,说:"他说他们是俄国旅行家,看上去也不象来祸害我们的。"
池震宇说:"只要是俄国人就要小心,说不定后面跟着俄国兵呢。你赶快去告诉大家,先撤到后山树林里。"
常有福答应一声跑了出去,挨家逐户地招呼人们上山。
池震宇急匆匆地跑到大车店,格罗莫夫一行刚好走到大门口,池震宇迎上前,翻译下马,对池震宇说:"我们是旅行家,今晚要住在您的客栈。我们不住大通铺,给我们找几间上房。草原上的羊很好吃,给我们杀一只羊,炖手把肉端过来。"
池震宇笑着说:"有上好的房间,刚空岀来,都是正房,宽敞,干净。厨房有苞米碴子粥和咸菜,随便吃,不要钱。客官要吃羊肉,我去羊栏抓一只杀了,给客官做新鲜的手把肉。客官要多等一阵子。"
翻译回头询问格罗莫夫,格罗莫夫点头。翻译对池震宇:"带我们去房间。再去抓羊。我们不吃苞米碴子粥和咸菜,蒸一锅馒头吧。"
池家大车店的院子很大,院子里的侧面有马厩丶水井。雇了伙计,客人的马都有伙计牵到马厩喂料饮水。另一面侧有一个大通房,大通房里面是南北两排大通铺。没钱的客人可以免费住,自带被褥。没有被褥的裹一张羊皮,找个空位一躺就睡觉。大通铺救了许多穷困潦倒的闯关东的人,池家大车店也落下好名声。
正面是一排土坯房,有几间正房,是给过往的商人丶官吏丶江湖人士预备的。池震宇叫伙计过来,让伙计把马牵到马厩喂料饮水。又让伙计打开四间正房,送格罗莫夫一行休息。
池震宇把格罗莫夫一行送到房间,顺便问格罗莫夫:"客官从哪来呀?到札萨克图王旗做生意呀?要住几天?"
翻译接过来说:"我们从卜奎来,到图什业图亲王旗买牛和羊,明天早晨就走。"说着,抓出一把羌贴递给池震宇,说:"明天天不亮我们就走,先把房费和买羊钱给你。这些够不够?"
池震宇接过来,说:"只多不少。有钱就给点,沒钱也住店吃饭。开这店就是让出门在外遇到难处的人有个接济处。"
说罢转身要走。格罗莫夫喊住了他,问道:"从札萨克图王旗到图什业图亲王旗有多远?"
池震宇告诉了他。格罗莫夫又问到扎赉特旗多远,又问公爷旗丶达尔罕旗丶宾图旗丶博王旗丶郭尔罗斯前旗丶郭尔罗斯后旗的路程。问完各旗的距离又问科尔沁草原上的放荒开垦。
格罗莫夫问:"你不是蒙古人,是闯关东的汉人吧?"
池震宇回答了他。格罗莫夫又问:"札萨克图王旗的外旗蒙古人有多少?闯关东的汉人有多少?他们占了多少耕地?"
池震宇心里直划魂:"买牛和羊不问价格问这些事干什么?"推说不知道,离开了上房。
手把肉炖好了,格罗莫夫把随从和翻译们叫到一间大房间,并排摆上两张大方桌,二十多人围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放了三大盆手把肉。摆上了几十瓶从行李里掏出来的伏特加。
格罗莫夫先动刀,他掏出匕首,抓过来肥腻腻的羊尾,削下来一长条,把一头放在嘴里,大嚼起来,边嚼边往嘴里吸。蒙语翻译拿过来羊尾,也削下一片,放到嘴里,嚼得羊油顺嘴丫子向下淌。
格罗莫夫边嚼边招呼大家:"来,来,每人都割一条,清朝已经是桌子上的三大盆手把肉,肥羊尾就是科尔沁草原,这条肥肉就是札萨克图王旗。我们要快下刀,大口吞,赶快吞下去。不要忘记,门外还有饿狼也盯着这三大盆手把肉。要是饿急了闯进来,我们就吞不下去了。"
他使劲咽下肥羊尾,又抓起一瓶伏特加对嘴"咚咚咚"灌了下去。喝光了一瓶伏特加,顺手把酒瓶扔到一边,脸色变得阴骘起来,说道:"清廷搞移民实边,让山东汉人到蒙地开荒不是好事。早年我们的先辈就是借清朝封禁东北,外兴安岭千里无人烟,哥萨克人悄悄移民过去的,先事实占领,再宣示主权。清朝明白过来,黑龙江左岸已经布满沙皇的堡垒和据点了。外兴安岭就是这样抢到俄国的。清朝有些清醒了,开始对内兴安岭进行移民实边,到处都有屯子,到处都是中国居民,哥萨克进来没荒可开,就站不住脚了。内兴安岭中国居民多了,就有兵源,有财力养兵。如果中国在东北养一支强大的军队,对俄国就是危险的敌人。"
翻译一瓶伏特加下肚,说话口气也大了,醉醺醺地说:"沙皇的勇士已经占领东北,大小城市交通要道都有帝国的驻军。王爷庙街的哥萨克可以打败札萨克图王旗全部的旗兵和巡防队,沙皇的勇士动手消灭这些羔羊,把清廷的移民赶走,哥萨克就可以移进来了。慈禧那个巫婆又能怎么样?"
格罗莫夫说:"慈禧这个巫婆脊梁已经断了,正在向我们摇尾乞怜。她为了保住紫禁城里的龙椅,是可以放弃札萨克图王旗的。我们担心的是列强也对这块肥羊肉谗言涎欲滴,不会让我们独吞的。特别是日本,也正在向东北渗透。没有日本,东北已经是沙俄帝国的远东州了。"
翻译骄横傲慢地说:"那就开战,沙皇的勇士将横扫这些东方侏儒。"
格罗莫夫说:"手把肉要炖到汤开肉烂吃到嘴才不塞牙,吞掉札萨克图王旗要一步一步来。先鼓动乌泰王爷脱离清朝,再设计让乌泰王爷自动要求成为帝国的一部分。等到瓜熟蒂落,我们吞下这块肥肉列强也就无可奈何了。这就是我们要在札萨克图王旗实施的巴德玛耶夫计划。"
"哈,哈,哈,哈。"这伙俄国人一阵狂笑,听起来就象夜猫子在叫,在黑夜中格外瘆人。
巴德玛耶夫计划,一八九四年,一个叫巴德玛耶夫的俄国人在赤塔开办贸易公司,以经商为名向内兴安岭丶青藏成批派遣俄籍布里亚特人,利用民族丶宗教关系拢络蒙古王公贵族丶豪门大户丶巨商牧主丶喇嘛僧侣等草原上层。
感情熟络后,草原上层僧俗人士对俄国人就失去了警惕,有的还交成了朋友。俄国人获得信任后,以帮忙为由送这些草原上层的子女赴俄国留学,介绍在俄国任职。把亲俄意识逐渐渗透进草原上层。最后推动这些王公贵族叛乱,脱离清朝。那时俄国就会让草原成为俄国的藩属。走到这一步,草原王公贵族愿不愿意都无法回头,大势已去。
格罗莫夫看准了乌秦王爷被负债逼得走头无路,私自放垦受到清朝处罚,惶惶不可终日,亟待找到靠山之际,到札萨克图王旗笼络乌泰王爷,积极渗透进草原。
池震宇走出上房,心里一个劲的犯寻思:"这伙俄国人不象生意人,也不是旅行家,更象沙皇派出的刺探。看样子他们是要见乌泰王爷,有什么事要谈?"
池震宇隐隐约约感到俄国人来札萨克图王旗对他们闯关东的垦荒户不是好事。他想应该把消息报官,突然发现札萨克图王旗最大的官就是乌泰王爷,池震宇想报官,在札萨克图王旗却无官可报。
午夜时间,天空中乌云翻滚,星光暗淡,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格罗莫夫一行拎着气死风走出房间,来到马厩,把马牵了出来。又走到池家大车店院外,翻身上马,借着气死风微弱的光亮,向王爷府奔去。
乌泰王爷没有睡觉,他半躺在作为议事厅的大蒙古包里等格罗莫夫一行的到来。格罗莫夫十天前就派一名隨从来王爷府见乌泰王爷,联系格罗莫夫拜访乌泰王爷。
乌泰王爷缕遭朝廷训斥,又被盛京将军暂停了扎萨克印信,免去了哲里木盟副盟长,恼怒中又有一些惊惧。他的王位赚在朝廷手里,担心朝廷对他不满会动摇王位。又对朝廷能决定他的王位愤怒不已。这些日子在王府里坐立不安,六神无主,心里空落落的没底。朝思暮想找一座靠山。听说了格罗莫夫要来拜访,顿时心里一亮:"连朝廷都害怕俄国人,这不就是靠山吗?有俄国人给撑腰,还怕什么朝廷。"
乌泰觉得有了依靠,焦急地盼望格罗莫夫的到来。
黑夜中的王爷府建筑群就象隐藏在森林里的一群怪兽。一栋栋建筑黑洞洞的,夜色里隐隐约约现出一丝轮廓。只有议事厅露出一点亮光。王府大门外门楼下,挂了四盏气死风,灯光下王府大门卫兵在来回度步。
卫兵停住脚步向远方看去。森林深处,有亮光闪烁。等了一会儿,逐渐显现出一排气死风,摇晃着向王府靠进。慢慢看清是一支马队沿着道路走了过来。
马队走到王府大门跟前停下,过来一个人用蒙语对王府大门卫兵说:"俄国驻齐齐哈尔武官格罗莫夫前来拜访。请禀报乌泰王爷。"
这些人正是格罗莫夫一行。乌泰已经对王府大门卫兵做了交待,王府大门卫兵急忙打开侧门,引格罗莫夫一行进入王府。走进大院,早有仆人上前接过马的缰绳,把马拉到后院马厩。一名笔贴式正在门房等候,他走过来,引导马队走到议事厅大蒙古包前。
乌泰王爷已经站在门前迎接。见格罗莫夫走过来,张开双臂,高声说道:"这几天王府院里的大榆树上就落满了喜鹊,大福晋说预示着将有贵客来。北方来的武士象猛虎一样凶悍,象黑熊一样强大,带着杀气来到我的领地,是来帮助我的吗?但愿能您的到来,给我带来吉祥。"
格罗莫夫说:"远方来的鸿雁是吉祥的使者,捎来了沙皇真挚的祝福。我是来寻找东方的朋友,把祝福传递给王爷的。乌泰王爷吉祥。"
乌泰王爷哈哈大笑,上前拥抱格罗莫夫。携着格罗莫夫的手走进议事大厅。
天亮了,格罗莫夫在王府院里用作客房的蒙古包里酣睡半宿,精神抖擞地起床,没有一点疲劳感。在王府后院监了一宿工的色楞旺保见骆驼已经烤好,走到前院向乌泰禀报。然后去客房请格罗莫夫。
乌泰王爷为格罗莫夫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邀请格罗莫夫一行来到大院赴宴。乌泰让札萨克图王旗的协理台吉丶管旗章京丶梅林丶参领丶佐领丶笔贴式都来陪格罗莫夫。王府大院里摆上了一排大方桌,方桌上堆叠着一箱箱伏特加,还有一桶桶马奶酒。
乌泰王爷邀请格罗莫夫一行坐下,又让仆人在每个人面前放了刀叉。格罗莫夫一行嗅到了烤肉的味道,一个个馋涎欲滴,翘首以盼烤全羊上桌。性急的随从已经打开伏特加瓶盖,向嘴里猛灌。
后院传来"嘿哎,嘿哎。"的声音。随从们暗喜:"这只烤全羊真不小,还要几个人抬上来。"伸长脖子向后看。
一张巨大的用木板做成的平台被十六名仆人抬了上来,平台漆成红颜色。平台上卧着一具庞然大物。随从们好奇:"札萨克图王旗的羊有这么大吗?"平台抬近了,是一匹烤骆驼。烤骆驼红润焦嫰,油脂仍在吱吱作响,一滴滴流淌下来。顿时,大院里香气四溢。
随从们欢呼起来,格罗莫夫异常惊喜:"乌泰王爷在尽力向俄国示好。此行看来能非常顺利。"
酒酣耳热之际,格罗莫夫挑起话头试探乌泰王爷:"王爷少年即为一旗之主,春风得志,在札萨克图王旗呼风唤雨,朝廷也不能小觑,光绪也要让您三分吧?"
这句话触到乌泰王爷心事,借着酒劲,乌泰王爷发牢骚道:"我这个王爷那还有祖宗的风光?脸都给祖宗丢尽了。现在我受盛京将军节制,处处掣肘。朝廷不让我放垦草原,撇开我官垦草原,根本没有把我当作王爷。开垦区都设州县,我的地盘只剩札萨克图王旗北部放牧的地方。朝廷在科尔沁草原上设府建县,王爷被知府和知县架空,我越来越是个空头王爷,不知道王位还能不能保得住?"
格罗莫夫又挑拨道:"朝廷向札萨克图王旗移进那么多内地人,移进的外地人和王爷不是一个部落的,不是王爷的子民。札萨克图王旗还会是您的属地吗?"
乌泰酒劲上涌,嘴上没有把门的。愤愤地说:"朝廷欺我太甚,一点一点的把草原从王爷的手中夺走。最后就象对待吴三桂一样,对草原上的王爷削籓。"
乌泰露出了对清廷的不满,让格罗莫夫暗喜。他又进一步挑逗乌泰王爷:"札萨克图王旗放荒开垦收了不少银子吧?王爷现在是富翁了。"
这句话更挑起乌泰王爷心里的不满,他气呼呼地说:"本旗的荒地朝廷已经收上去了,由朝廷放荒了。朝廷训斥我私自放荒,暂停了我的札萨克印信,免掉了我的哲里木盟副盟长。朝廷欺我太苦,我这个王爷在朝廷眼里就是后娘养的。不让我放荒,京城钱庄逼债日甚,我被逼得不敢去京城。王府穷得连日子都过不了啦。"
格罗莫夫觉得机会来了,对乌泰王爷说:"王爷资金周转出现困难,俄国可以帮你,我可以协调华俄道胜银行借钱给你。"
格罗莫夫的话更加露骨:"王爷祖宗的基业不能丢啊。王爷受清廷欺负,如果和俄国交朋友,俄国强大的力量会让清廷不敢再欺负你。怎么样?和俄国交朋友吧,做俄国的籓属,俄国会保护你,你的王位坚如磐石。"
乌泰王爷高兴地端起银碗,对格罗莫夫说:"这几天王府里来了几群喜鹊喳喳叫,大福晋告诉我要有贵人从北方来,王府否极泰来。尊贵的沙皇使者,您从遥远的北方给王府带来了福气。我们一同干了这碗酒,就是好朋友了。"
说完把银碗送到嘴边,一仰脖,咕嘟嘟一饮而进。格罗莫夫得意地笑了,也举起伏特加酒瓶,一口气干掉半瓶。
宴会持续了一天。隨从们倒下一片,歪在椅子上的,趴在桌子上的,倒在墙根的,一个个呼呼酣睡。乌泰王爷喝多了就回议事厅睡觉,睡醒了再出来喝。格罗莫夫醉得在院子里跳舞,对女仆傻笑。
酒宴又延续到半夜,大家才散开。仆人们把格罗莫夫一行抬到了侧院客房。众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才爬起来。
隨从伺候格罗莫夫起床。隨从问道:"俄国真的要无代价帮助乌泰王爷吗?"
格罗莫夫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阴冷地回答:"俄国从来不给乞丐提供免费的午餐,他要以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来交换。我们要从清朝这只病羊身上割下札萨克图王旗这块肥肉,成为俄国的一个州或者藩属。乌泰听话,可以让他继续挂郡王的爵位。"
色楞汪保听说乌泰王爷喝多了,赶紧过来看望乌泰王爷。色楞汪保是乌泰的亲信,对乌泰说话随意一些。色楞汪保问乌泰王爷:"俄国人真能帮助我们吗?"
乌泰王爷攒眉蹙额地干呕了一会儿,苦涩地说:"俄国人想要的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
色楞汪保问:"那为什么和俄国人交朋友?"
乌泰王爷说:"我需要俄国人的钱和枪。清廷强我们弱,只有依靠俄国才能抵挡清廷。"
色楞汪保又问:"我们加入俄国,或者做俄国的藩属吗?"
乌泰摇头说:"不,做清廷藩属和做俄国藩属没有差别,去那边我这个王爷都当不成。我只是利用俄国人。"
乌泰王爷和格罗莫夫成为了好朋友,格罗莫夫在王爷府连续住了三天,才起身到科尔沁草原上的其他地方游历。
很快乌泰王爷就找格罗莫夫请求帮忙了。科尔沁草原上的王爷们进攻图哈莫,一个个被刚布丶桑布兄弟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王爷们一愁茣展,乌泰王爷联合四旗派出扎萨克图王旗协理台吉巴图济尔噶勒丶镇国公旗梅林毛格珠勒丶图什业图王旗梅林道仍嘎丶扎赉特旗梅林沙格德尔扎布,赴哈尔滨去见俄国伯力总督哥罗德阔夫,邀请俄国人出兵。
乌泰王爷交待让他们先找格罗莫夫。扎萨克图王旗协理台吉巴图济尔噶勒四人找到格罗莫夫,对格罗莫夫诉说了乌泰王爷的焦虑和不安,要请俄国人帮助恢复草原秩序。
格罗莫夫听到后喜不自胜:"帝国介入草原上的机会来了,清廷的愚蠢给了我们机会。在草原王公们陷入困境时帮他们一把,草原王公们会更加亲近俄国而疏远清廷。俄国正可以借机实施巴德玛耶夫计划。"
格罗莫夫马上带他们去见俄国伯力总督哥罗德阔夫,哥罗德阔夫一口应允,当即答应派兵。王爷们把北方熊引进了科尔沁草原。
第五十七章、乌泰投靠俄国人
转年,如何分配札萨克图王旗官垦地价银子的冲突愈演愈烈,台吉壮丁们情绪越来越激愤。
乌泰王爷心里恐惧起来,担心性格暴烈的草原牧民们情绪失控,他也象十四世札萨克和硕图什业图亲王色旺诺尔布桑保一样被逼死。乌泰不敢在王府再呆下去了,携印私自离开札萨克图王旗,躲到了齐齐哈尔。
乌泰王爷到了齐齐哈尔,便让随行的弟弟齐默特色楞去俄国领事馆,要求会见俄国驻齐齐哈尔外交官索克凝和统领伊勒门,想求俄国人保护。
索克凝和伊勒门见乌泰王爷自已送上门来,喜出望外,索克凝马上赶到乌泰王爷下榻的酒店,用俄式马车把乌泰王爷接到俄国设立在齐齐哈尔的领事馆。在领事馆和乌泰王爷会谈并举行盛宴为乌泰王爷接风。
每人往肚子里灌进一瓶伏特加,首次见面的隔膜一扫而光,乌泰王爷和索克凝丶伊勒门成了亲密的朋友。有在札萨克图王旗的交谈做铺垫,索克凝见乌泰王爷的警戒已经完全放开了,便引诱地对乌泰王爷说:"王爷的札萨克印信已经开复了,祝贺王爷啊。哲里木盟副盟长还没恢复吗?"
乌泰王爷牢骚满腹地说:"清廷欺负我欺负的太苦,王爷对领地的土地都处置不了。我放荒放的是我领地上的土地,也被当作私自放荒处罚。我放荒就是私垦,清廷放荒就是官垦?原打算放荒招垦收押荒银还债,现在被朝廷和本旗台吉壮丁拿去一大半,我反而还欠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银子。"
索克凝更大胆了,径直说道:"王爷想不受清廷欺负,只有从清廷脱离出来,札萨克图王旗才真正是王爷的领地,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山林河流牲畜台吉壮丁才能都是王爷的私产,随王爷处置。王爷不想脱离清廷吗?"
乌泰王爷眼睛亮了,试探地说:"我要脱离清廷,俄国能保护我吗?"
索克凝高兴地说:"当然,俄国会给王爷提供枪枝弹药,军事装备。必要时,派出帝国勇士和王爷并肩作战。"
乌泰王爷正不断受到清廷处罚,和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壮丁们冲突激化,从上到下空前孤立。乌泰王爷桀骜跋扈,野心勃勃,早就对朝廷处处制掣一肚子怨言,现在又担心清廷的不满会危及他的王位。索克凝的一番话让乌泰王爷让他发现了还有另一条路。双方话挑开了,一拍即和。
乌泰脸红脖子粗地把右手举向天空,伸出食指,语调高亢地说:"我乌泰指天为誓,我和俄国人的友谊就是索岳尔济山上的磐石,坚不可摧。是洮儿河的河水,永不断流。是装在羊皮桶里的马奶酒,越久越醇。"
索克凝欣喜若狂地将会见情况报告俄国伯力总督哥罗德阔夫,哥罗德阔夫也异常兴奋,对索克凝下令:"这是一个在科尔沁草原上培养亲俄的蒙古王公势力的多好机会啊,一定要笼络住乌泰王爷。我要邀请乌泰王爷来哈尔滨,升华一下俄国人和乌泰王爷的感情。"
索克凝兴奋地告诉乌泰:"哥罗德阔夫总督把王爷当作最亲密的朋友,充满热情地邀请乌泰王爷在哈尔滨见面。"
乌泰已经把俄国人当成能保护他的靠山,欣然接受,又以避难为由在索克凝的陪同下赴哈尔滨。
哥罗德阔夫派出一队卫兵,驾驭俄式马车出哈尔滨郊外三十里迎接乌泰王爷。乌泰坐上俄式马车,穿过中央大街,明晃晃地来到俄国伯力总督府。
侍卫们飞马跑到总督府,报告乌泰王爷已经临近。哥罗德阔夫戴上礼帽,疾步走下楼梯,站在总督府大门外等候。
乌泰王爷一到,哥罗德阔夫便迎上前去,象黑熊一样张开双臂,把乌泰王爷抱在怀里。嘴里说道:"啊,草原上的猎鹰,名震草原的勇士,无人能征服的儿马,俄国人的朋友,我的贵宾,欢迎您来哈尔滨,期待和您见面已经让我等的焦急不安。"
乌泰王爷从哥罗德阔夫怀里钻了出来,说道:"天上的大雁相伴南飞,草原上的骏马结队而行,武士再勇敢也要有朋友,我来寻找朋友强大的臂膀。"
俩人哈哈大笑,携手走向马车。哥罗德阔夫把乌泰王爷引到一辆雕刻精美花纹的俄式豪华马车旁,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敞篷轿车,两对高大的车轮,蓝眼睛大鼻子马夫顶着小红帽站在前面,气派非凡。
哥罗德阔夫对乌泰王爷说:"这辆马车是从莫斯科运来的,是您在哈尔滨的专车。"
乌泰王爷高兴地蹬上马车,哥罗德阔夫又叫过来十名俄国兵,对乌泰王爷说:"这是您的护卫,负责保卫您的,每天接送您。"
哥罗德阔夫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队叮叮当当地奔中央大街而去。马车队两侧荷枪实弹的俄国兵骑马紧紧相随。乌泰王爷的侍从跟在后面。
马车队招摇过市,穿过中央大街,停在一栋俄式别墅前。哥罗德阔夫跳下马车,拉着乌泰王爷走进别墅,对乌泰王爷说:"这就是您居住的特设公馆。"
乌泰王爷打量着别墅里巴洛克风格的装饰,他从来没见过这样雕刻繁絮的房间,看得眼花缭乱。哥罗德阔夫高规格的接待让乌泰王爷享受到了王爷的威风和体面,他心里想,俄国人真够朋友。
哥罗德阔夫也为乌泰王爷准备了豪华接风宴。乌泰王爷完全放弃了警惕,以为俄国人是真的要保护他。和哥罗德阔夫拼起了伏特加,喝得天昏地暗。
乌泰王爷敞胸乜眼,脑袋被酒精烧晕,恣意放纵起来。他醉醺醺地对哥罗德阔夫说:"我们是朋友,你说是不是朋友?"
哥罗德阔夫也醉眼朦胧地说:"我们就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乌泰王爷说:"那好,我请你办一件事。"他从衣服里面的衣兜里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对哥罗德阔夫说:"请您转呈沙皇,清廷对我欺压的太苦了,请沙皇一定来保护我。"
哥罗德阔夫喝多了,头脑却十分清醒。马上对乌泰王爷说:"我一定给您代奏沙皇,您放心,帝国会设法保护您的。沙皇无畏的武士就扎驻在王爷庙街。有沙皇的保护,清朝皇帝不敢把你怎么样。"
第二天,哥罗德阔夫派人赠送乌泰王爷十二杆快枪。哥罗德阔夫再见到乌泰王爷时对他说:"这十二杆快枪,你可以用来武装王府卫队,用来保护你。你如果需要大批的武器弹药,需要经费,俄国都可以提供帮助。"
第三天,乌泰王爷说:"我要求沙皇保护我的请求,一定尽快代奏沙皇。还希望沙皇对清廷施加压力,让清廷不敢再欺负我。"
哥罗德阔夫说:"奏章已经派人往莫斯科送了,很快就会送到。"
俄国驻哈尔滨伯力总督府聘请了一位翻译,叫阜海。阜海一直跟在哥罗德阔夫身边做翻译,他见乌泰王爷一再向俄提出求护庇,晚上趁夜幕掩护过来拜访乌泰王爷,规劝说:"王爷是中国的藩属,理应效忠朝廷。朝廷对你再苛刻也是家内的事,不该求外人。求外人保护徒劳无益。"
乌泰王爷身陷到泥坑里还不知道自拔,也听不进别人规劝。他不以为然说:"清朝皇帝欺压我太苦,俄国人以朋友待我。我为什么效忠清朝皇帝?还有比我的王位更重的吗?我也是王,为什么要听命清朝皇帝?"
乌泰王爷看到俄军已经遍布东北大小城市和交通要道,清朝力量日益式微,东北已在俄国控制之下,便以为靠上俄国人就能巩固自己在札萨克图王旗的王位。
乌泰王爷携印私自出走了二十多天,按照大清律是死罪。札萨克图王旗的协理台吉们得到消息,吓得惊慌失措,害怕朝廷追究他们的责任,马上联合台吉们报告给盛京将军增祺:"乌泰王爷将札萨克印信窃去不知去向。"
盛京将军增祺也不敢怠慢,马上报朝廷。朝廷担心惹怒俄国人,也不敢对乌泰王爷有任何强硬手段。让盛京将军增祺规劝乌泰王爷不要和俄国人接触,尽快回本旗。乌泰王爷不愿意离开哈尔滨,对清廷提出回札萨克图王旗有风险,又发电稿致盛京将军增祺请求提供川资。
为了让乌泰王爷尽快脱离俄国人,盛京将军增祺派札萨克图王旗的佐领根喜率一队旗兵携三千两白银赴哈尔滨,把乌泰王爷接回札萨克图王旗旗。
乌泰王爷回到札萨克图王旗后,对告他私自携印私自出走的台吉们展开报复,朝辉钦等多个台吉被杀,朋苏克巴勒珠尔被迫出逃奉天。
乌泰王爷私自离旗,多名蒙员死亡,清廷不能视而不见。特派兵部尚书裕德赴奉天查办,四月,乌泰王爷被裕德传至奉天。哥罗德阔夫闻讯也赶到奉天,代表俄国沙皇为乌泰王爷斡旋。
乌泰王爷犯的是死罪,理应革去王爵,依律崭首。清廷不敢得罪俄国人,轻轻给乌泰王爷一个革职留任处分便放过他。乌泰王爷更觉得俄国人能保护他,死心塌地投靠俄国人。
第五十八章丶乌泰举借俄债
乌泰被裕德传到奉天,听说老朋友格罗莫夫也在奉天,便赶到格罗莫夫住处,去见老朋友。格罗莫夫看见乌泰,有意识地提起乌泰王爷欠京债的话题。
他做出一脸关切的神态问乌泰:"王爷是草原上的主人,在草原上一言九鼎,日子过顺心吧。"
一下子激起乌泰王爷的心事,他愁眉苦脸地说:"欠的京债利滚利已经有几十万两白银了,我走到哪债主就跟到哪。本旗放荒招垦归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分给我的地价银都扣了过去赊账,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格罗莫夫见机会来了,假惺惺地对乌泰王爷说:"俄国银行的利息要比京城钱庄的利息轻,不如从俄国银行借款还京城钱庄的债,利息还可以少支出一些。俄国银行也不催你还债。"
乌泰想起了格罗莫夫曾经对他说过俄国可以帮助他解决资金困难,便向格罗莫夫提出:"我要向贵国银行借款,请您帮忙。"
格罗莫夫应允道:"王爷是俄国的朋友,理应全力协调,为王爷促成。"
第二天,格罗莫夫便领来俄国驻奉天武官廓米萨尔客和维钦士克,介绍给乌泰王爷认识。对乌泰说:"王爷可以和维钦士克先生商量借款。"
第三天,维客钦士克微笑说:"王爷暂时周转不开,俄国作为朋友有难必帮。待我回明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后就办理。"乌泰王爷听了大喜。
维钦士克向俄国驻旅顺的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汇报此事,阿列克谢耶夫阴骘地说:"乌泰是一匹没有驯服的野马,借他俄债就是给这匹野马带上口嚼,可以牵着他跟我们走。要趁乌泰借俄债的机会,拿到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和路矿处置权。让乌泰以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路矿处置权作抵押。"
维钦士克问:"可以马上办理吗?"
阿列克谢耶夫深不可测地摇头,说:"珠宝珍贵,是因为难以得到。容易得到的,不会有人珍惜。不要让乌泰觉得向俄国借款很容易,要拖上一年再对乌泰借款,等到乌泰被京债逼得焦头烂额,急不可耐的时候再借给他。看着他急,他才会更珍惜和俄关系,死心塌地亲俄。"
一九零三年,乌泰王爷晋京年班,住进了京城的公馆。乌泰王爷三更爬起,呵欠连天地上侍女给他穿衣服,坐上仆人牵过来的马车赶往颐和园。慈禧太后住在颐和园,要在颐和园上早朝。
乌泰王爷早朝后又赶回到公馆,他备好了礼物和银子,要去拜访几位皇族王爷和朝廷重臣,请这些皇族王爷和朝廷重臣在慈禧太后面前为他斡旋。
乌泰王爷赶回到公馆取礼物和银子。他刚进公馆大门,就看见会客厅里坐满了人,这些人无视王爷公馆的管家仆人,在里面喧嚷吵闹,恣意扰攘。
乌泰王爷生气地走进院子,五福晋正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看见乌泰王爷回来了,舒了一口气,对乌泰王爷说:"王爷可回来了,来了好几个钱庄的人,一大早就吵嚷着要见你,都挤在会客厅里不肯走。"
说话间屋里的人发现乌泰王爷回来了,都涌了出来。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绸缎长袍镶灰鼠皮边马褂的钱庄掌柜模样的人对乌泰王爷拱拱手,说:"王爷此次进京欠敝钱庄的债务能清了吧?敝钱庄本钱有限,王府借的钱十多年没还了,实在周转不开了。"
又一位接上说:"王爷是草原上的领主,广有土地黎民,富可敌国,岂能差我们这点小钱?这次进京就还了吧。"
这些人七嘴八舌,挟枪带棒,挖苦催逼。乌泰王爷被讨债逼得心烦意乱,高声说道:"本王爷正在向俄国银行贷款,款项一到,就还京债。诸位回去等待,本王爷绝不食言。"
说罢,扭头急匆匆向后院走去,躲进了五福晋房间。
债主们逐渐散去,乌泰王爷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一早,会客厅里又挤满了债主。以后债主们隔三差五就来闹腾一回。乌泰王爷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直至一年年班期满,乌泰王爷返旗。以为能躲开讨账的人。
乌泰王爷返旗途经奉天停了下来,径直去找维客钦士。乌泰王爷对维客钦士说:"京债催逼,债主盈门,京城钱庄的人就象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走到什么地方都追逐围着。真真烦死人了。上次您说回明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就办理借款,想必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已经应允了吧?"
维客钦士说:"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已经应允,只是沒说什么时候办理。"
乌泰王爷焦躁起来,说:"我直接拜访阿列克谢耶夫总督。"
乌泰留下其弟弟齐默特色楞在奉天等候消息,自己又同俄译员云敦前往旅顺去见俄国驻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俄国驻远东总督府驻在旅顺,乌泰赶到旅顺,来到了俄驻远东总督府。
乌泰王爷焦躁不安地接过阿列克谢耶夫递过来的一杯伏尔加一饮而进,急不可耐地对阿列克谢耶夫说:"京债催逼,日夜不得安生,盼望贵国尽快借款,以缓眼下燃眉之急。"
阿列克谢耶夫看着急得满地乱绕的乌泰王爷,阴冷地笑了。这正是阿列克谢耶夫希望的效果。阿列克谢耶夫嘲弄地看着乌泰,心里想:"晤,还差点火候。再加把火,乌泰就会伏首贴耳了。"
阿列克谢耶夫脸上挂出笑容,说道:"华俄道胜银行正在筹措款项,最迟不超过一年就能办理。"
乌泰王爷一听,急得面红耳赤,嚷叫:"等不及了,等不及了,请总督马上就借款。"
阿列克谢耶夫说:"王爷回本旗安心等待,容我再催一催,不日俄债就到位。"
乌泰急不可耐地说:"快催,快催。"
一九零四年,春,经驻旅顺的俄国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批准,华俄道胜银行借给乌泰王爷二十万卢布。以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做抵押。四年为限。
乌泰让他弟弟齐默特色楞在奉天等待,一直等到俄债到位,齐默特色楞取出带回札萨克图王旗。乌泰王爷收到俄债,缓了一口气。偿还了京债。他还沒明白,二十万卢布借款就让他把札萨克图王旗的主权交给了俄国人。
阿列克谢耶夫得意地笑了,事情正如他设想像的进行着,乌泰这匹野马已经戴上嚼口,帝囯的手已经插进札萨克图王旗的主权。而清廷毫无察觉。
四年后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抵押到期,乌泰还不上俄债,帝囯就可以收取抵押物,在强大的俄军已经事实占领札萨克图王旗的背景下,帝国就可以宣示主权。无能的清廷徒劳无益的抗议只是困兽的悲鸣。
阿列克谢耶夫不禁想起了他在西伯利亚打猎的往事。他纵马驰骋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猎取马鹿,并不是拼命撵逐马鹿,马鹿被撵得精疲力竭,自己也累的屁滚尿流。
阿列克谢耶夫会在森林间湖边撒上一些盐,引诱马鹿来舔。在马鹿沉醉于解除口中淡薄快感时,阿列克谢耶夫从容地给马鹿一枪,毫无防备的马鹿倒在雪地上艰难地喘气。
阿列克谢耶夫这时慢条斯理地下马,毫不费力地把猎刀插进马鹿身体,再一用力,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就和马鹿分离开来。放到火上炙烤,香气四溢。
阿列克谢耶夫伸脖咽下口水,多么丰盛的晚餐哪。呑并一块别人的土地,就象从尚在喘息的马鹿身上切下鲜美的鹿肉,放在火上炙烤,阿列克谢耶夫非常喜欢亨受这样新鲜的人间美味。
阿列克谢耶夫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块嘴边的肥肉,他指示驻卜魁(齐齐哈尔)领事巴克达讷夫转办蒙古各部经营联络事宜,命令他查勘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
巴克达讷夫赶到旅顺领命,他问阿列克谢耶夫:"俄国真的要帮助乌泰独立吗?"
阿列克谢耶夫冷笑,说:"老虎群里有活的山羊吗?草原上那些柔弱的山羊是不适合独立生存的,只配做掠食者的食物。离群的山羊注定成为掠食者争夺的晚餐。乌泰想独立或与外蒙古合并是愚蠢的幼稚想法,离开了中国羽翼保护,马上就围过来一群馋涎欲滴的掠食者。乌泰这只可怜的孤独山羊很快就会是某个掠食者的腹中之物。我们正在帮助他脱离羊群,一旦乌泰变成草原上的孤羊,我们就容易吞下了。札萨克图王旗就成为沙皇帝国的附属国,甚至是一个邦。札萨克图王旗只能依附强大的帝国,这是他的宿命。"
巴克达讷夫又问:"我们直接从清廷手里夺过来不更好吗?"
阿列克谢耶夫老谋深算地说:"盯上这只肥山羊的不仅是帝国,还有日本人。我们顾虑的不是孱弱的清廷,日本人会干预,英法德意也不会让帝国轻易吞掉这只肥山羊。要是乌泰自愿加入帝国,列强就无可奈何了。"
巴克达讷夫担心:"乌泰能主动申请吗?"
阿列克谢耶夫狞笑:"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第五十九章、乌泰煽动暴乱破产
一九零四年,巴克大讷夫按照阿列克谢耶夫的指令来到了扎赉特旗,然后又到札萨克图王旗拜访乌泰王爷。乌泰带着本旗官员丶二十名府兵丶十名仆人丶五名歌手丶五名侍女赶到旗界迎接。
仆人们把一只烤全羊抬上马车,又在马车上放上一张桌子。到了旗界,乌泰让府兵四面警戒,仆人把桌子放在路边草地上,又把烤全羊抬到桌子上,摆上银碗。
巴克大讷夫一行由远及近,逶迤来到旗界下马,乌泰带领众官员站立路旁。一名男歌手坐在草地上,拉起了马头琴,歌手们唱起了歌。
乌泰向巴克大讷夫双臂展开,双手捧起一条哈达,恭谦地献给巴克大讷夫。一名侍女捧起装满马奶酒的银酒壶,另一名侍女端起银酒碗,斟满酒后,乌泰王爷接过来,敬给巴克大讷夫。
巴克大讷夫接过酒碗,食指蘸酒弹向天空敬天,弹向地面敬地,又蘸酒抹向自己的额头。仆人掀开蒙在烤全羊上的红布,乌泰王爷邀巴克大讷夫一行席地而坐,拔出蒙古刀,从羊背上削下一条肥肉,敬给巴克大讷夫。
巴克大讷夫放在手背上,使劲吸了进去。乌泰高兴地笑了,伸出大姆指。俩人端起银碗,一饮而尽,把碗底亮给对方看。
巴克大讷夫一挥手,隨从们拎上来一只皮箱。巴克大讷夫郑重地说:"沙皇向王爷致意,为了表达俄国的友谊,沙皇特地赠送王爷几件珍贵的礼物,我从莫斯科带了过来。"
他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只金表,双手递给乌泰王爷,说:"黄金才能配得上王爷的尊贵身份,让我们的友谊象金表一样精准。"
乌泰王爷接过金表,喜欢的爱不释手,直接戴到手腕子上。
巴克大讷夫又拿出一把俄式马刀,说:"宝刀才能配得上草原上的英雄。"把俄式马刀递给乌泰王爷。
乌泰王爷接过俄刀仔细欣赏,把刀拔出刀鞘,刀刃冰冷,寒气袭人。乌泰王爷叫出了声:"真是一把宝刀。"
巴克大讷夫又拿出了五匹宁綢,一个八音盒。乌泰王爷高兴地收下,对巴克大讷夫说:"请代我转达我对沙皇的衷心感谢,乌泰将是俄国始终不渝的朋友。"
巴克大讷夫高傲地说:"还有好消息告诉王爷,沙皇经慎重思考,允准王爷的请求,俄国将给予王爷保护。为了保护王爷,俄国可以为札萨克图王旗提供武器军饷,为王爷武装一支旗兵队伍。但是王爷要联合科尔沁草原各蒙部统统都做俄国的附属。答应做俄国的附属,俄国会帮助札萨克图王旗脱离中国而独自立国,就象外蒙古正在努力的事情,作为俄国的藩属国。"
乌泰凝思片刻,爽快地说:"谨奉沙皇的旨意,我去联合科尔沁草原各蒙部,说服他们在俄国的帮助下谋求脱离中国而独立,做俄国的藩属国。"
巴克大讷夫大喜,乌泰正式承诺做俄国的藩属国,沙皇的猎刀已经插进马鹿的身体,就等待用力一割一扭,马鹿身上的一块新鲜的肉就会应声而落。眼下要让乌泰快点行动起来。
巴克大讷夫挑动乌泰:"只要王爷起事,俄国将为王爷提供足够的枪枝弹药。王爷缺军费,俄国可以为王爷再次借款,提供给王爷购买枪枝弹药军火。必要时,驻东北的俄军也可以提供援助。俄国有义务保护自己的藩属国。"
俄国人的承诺让乌泰的野心膨胀起来,他心中泛起了一个可怕的欲念,谋求草原独立。而正是这个欲念给札萨克图王旗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札萨克图王旗原居民几乎流失殆尽。乌泰让成千上万的札萨克图王旗原居民为他的王位殉葬。
乌泰让巴克达讷夫帮助他武装旗兵,为援助起事做准备。巴克达讷夫异常积极,从俄国运来十万支步枪,存放在富拉尔基火车站,一旦乌泰起事便随时提供。还让乌泰派人去试领。乌泰派阜海领回五百枝枪。
俄国人向中国边疆地区渗透数年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便策划实施蒙藏独立。俄国人让乌泰与外蒙古联合,响应参加外蒙古的独立活动。
乌泰以为机会来了,在王爷府召集科尔沁草原北部各旗旗主和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喇嘛们,商议起事。这时乌泰凭借和俄国人的关系,已经试图号令科尔沁草原北部各旗的王爷们。
札萨克图郡王王爷府内最大的蒙古包,王爷府议事大厅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科尔沁草原北部各旗的王爷们,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喇嘛们聚集在这里已经吵上一天了。
前十天乌泰就开始邀请这些草原上的头面人物,准备说服这些能号召一方的权势人物和他一起起事,响应参加外蒙古的独立活动。商议了一天,乌泰大失所望,响应乌泰号召廖廖无己,多数王爷和台吉喇嘛反对。
乌泰发出邀请后,按照约定时间,清晨,北部各旗的王爷们和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喇嘛们就陆续到了札萨克图郡王王爷府。乌泰王爷在俄国人那里炙手可热,俄国兵事实上已经占领了东北。众人都不想得罪乌泰王爷,更不想得罪他身后的俄国人。所以都来参加乌泰王爷召集的会议。
但是乌泰王爷号召暴乱,众人很难接受。科尔沁草原上的蒙部自古以来就和中国在一起,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一下就能断了的。乌泰王爷号召的独立未来将是什么结局尚未能知。清廷再孱弱可欺也是宗主国,单凭几个旗的旗兵根本不是东北巡防营的对手。
既使成了俄国的附属国,王公们也是一群傀儡。众人思前想后,起事风险太大了,多数人不准备跟着乌泰王爷走。
图什业图王旗协理台吉代表王爷出席,站起来说道:"本旗旗主年幼,尚不能担当大事,恕不能跟随。"
扎赉特旗协理台吉接着说:"本旗旗主也年纪尙幼,无力筹措费用装备旗兵。本旗也不能响应。"
杜尔伯特旗王爷担忧地说:"起事并无把握,本旗最多筹兵五百人,北部各旗筹兵加一起也就数千人,而且缺枪少炮,土枪大刀能打得过巡防营吗?弄不好把王位弄丢了。本旗实难从命。"
乌泰见各路王爷不愿参加,恼怒地站起来吼道:"清廷对蒙部欺压太苦了,难道你们还忍受下去吗?俄国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十万枝快枪,还答应给借款。必要时还会出动驻东北俄军援助我们。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们还犹豫吗?"
乌泰吼完,议事大厅里肃静下来,镇国公旗旗主拉西敏珠尔站起来说:"本旗决心为蒙古独立而战,响应乌泰王爷,出兵五百人。乌泰王爷什么时候起事,本公一定跟随。"
朋苏克巴勒珠尔和巴图济尔噶勒也出席会议,朋苏克巴勒珠尔冷冷地说:"王爷是把札萨克图王旗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啊。王爷起事马上就招来清廷大军。以草原上各蒙部的力量,怎么能抵挡清廷大军的攻击?灾祸就会降临旗民的头上。王爷你为了自己的权势,让本旗旗民流血丧命。"
巴图济尔噶勒也说:"俄国人不是来真心帮助草原的,只是想要吞掉札萨克图王旗。兔子不可能在狼群里活着,弱小的札萨克图王旗不可能在列强群里独立。脱离了宗主国,马上就会成为列强争夺的肥肉。札萨克图王旗就会遭受战火的蹂躏。王爷想拿你的子民的性命去赌你的未来吗?拿札萨克图王旗的旗运赌你的王位吗?"
乌泰暴怒,抓起桌子上的银碗向朋苏克巴勒珠尔砸过来。色楞旺保见乌泰暴怒,领着一帮乌泰亲信的台吉喇嘛就冲了上来。
色楞旺保大骂:"没有王法了,你们竟敢责问王爷?王爷是本旗至高无上的旗主,他的话在本旗不可置疑,所有子民只能听从。你们还敢责问王爷?"
这群人冲了上来围着朋苏克巴勒珠尔和巴图济尔噶勒拳打脚踢。支持朋苏克巴勒珠尔和巴图济尔噶勒的台吉喇嘛们也冲了上来。
双方扑到一起,恶狠狠地咒骂,互相抓住臂膀摔蒙古跤,把对手扔在地上又拳脚相加。色楞旺保鼻子挨了一拳,他抹了一把,抹得满脸鲜血。朋苏克巴勒珠尔眼圈被打的乌青。抡起椅子砸了过去。
两伙人滚成一团,议事大厅里桌子椅子碎片满天飞,一会儿,地上躺下了十几个人。
图什业图王旗和扎赉特旗的协理台吉见状,起身绕出人群,来到王府大院,解开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出去。
杜尔伯特旗王爷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也走出议事大厅,侍卫们套上马车,杜尔伯特旗王爷跨上马车,也跑了回去。
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喇嘛们慢慢停住手,相互咒骂着,边擦血揉脑袋边走出议事大厅。
议事大厅里只剩下乌泰丶色楞旺保丶和镇国公旗旗主拉西敏珠尔,以及乌泰的亲信台吉喇嘛们。乌泰起事号召落空了。
望着一片狼藉的议事大厅,乌泰狠狠地咒骂不肯跟他走的各旗王爷和本旗台吉喇嘛们。
色楞旺保一脸血迹,鼻子上塞两团破布,凑到乌泰跟前,沮丧地说:"王爷,草原上人心不齐,各旗王爷们各揣心腹事,本旗的一大半台吉喇嘛们和王爷也不是一条心。还要起事吗?"
乌泰狰狞地说:"本王爷已经铁了心要起事,各旗王爷们害怕冒险不敢随从,本旗那些不懂尊卑的台吉喇嘛们和本王爷离心离德。本王爷还有那些听话的札萨克图王旗子民。他们祖祖辈辈唯本旗王爷为上,以本王爷为天,无条件忠心于本王爷。他们会跟本王爷走。“
“本王爷要到归流河牧区召集札萨克图王旗部落的子民,筹措军备,给他们发枪枝弹药,他们就会替本王爷撕杀。旗民们还是懵懂一些好统帅,蠢笨点也没关系。有些台吉喇嘛见多识广,想法太多,就不好统领了。要特别防着这些人。"
第六十章、第二次举借俄债
乌泰在王爷府里咒骂了几天,又开始为准备起事奔走。他要武装一支旗丁队伍,草原上只有一些陈旧破损的枪,要起事先要筹备枪枝弹药,需要一笔巨款购买,乌泰又打算借俄债。
一九零五年五月,乌泰来到哈尔滨。俄军统领林聂威赤迎接乌泰。俄国设在东北的东清铁路公司把乌泰接了过去,在哈尔滨车站的站场里停了一列专列,邀请乌泰在火车上居住。乌泰在哈尔滨呆了一个多月。
乌泰在哈尔滨一头扎进俄国人怀抱,俄国人以保护乌泰为名,把乌泰控制起来。
乌泰居住在专列中间的一节车厢。进入车厢里,门口是侍从值班室和秘书用房。再向里走,是会客厅和小型会议室。连着宽大的卧室。乌泰居住车厢的一侧是餐车,餐车连着侍卫居住的车厢。另一侧是随行人员和仆人居住的车厢。
俄国人每日派数十名俄兵把守专列。又派出两位俄国武官专门接待乌泰。两位俄国武官轮替来陪同乌泰。
乌泰住了一段时间,耐不住寂寞,便惦记着要出去在纸醉金迷的哈尔滨潇洒一番。乌泰带着侍卫和仆人走到专列门口,迎面过来了陪同他的俄国武官。俄国武官问乌泰:"王爷,您要去哪里?"
乌泰回答:"来哈尔滨不吃上一顿俄式大餐就不知道哈尔滨的美食,不欣赏一次俄国姑娘就不知道哈尔滨的浪漫。本王爷要去中央大街放松一下。"
俄国武官说:"王爷是俄国邀请的朋友,俄国必须保证王爷的安全。您到哪去,我跟到哪里。我给您做保镖。"
乌泰推辞道:"不劳大驾了,本王爷有侍卫保护,很安全。"
俄国武官坚持说:"这是统领的命令,您到什么地方都要陪同。您身边什么时候都要有俄国朋友。"
乌泰便不推辞,走下专列,仆人赶过来马车,乌泰坐上去直奔中央大街,钻进了一家俄国人开的餐厅,吃起了俄式牛排。
乌泰一到哈尔滨就引起了黑龙江将军程德全的关注,他的行程被程德全全程监视。程德全见乌泰每天和俄国人泡在一起,担心乌泰和俄国人搞什么密约。
程德全亲自找到专列,劝乌泰回本旗。这时乌泰已经和东清铁路公司总办霍尔瓦特丶代办达聂尔达成协议,拟定转年由东清铁路公司给乌泰贷款。俄国人要求乌泰回到科尔沁草原后,拉拢本旗台吉喇嘛背离清廷,归附俄国,俄国将帮助乌泰叛乱。
乌泰达到了目的,便答应程德全返回札萨克图王旗。
乌泰得到俄国人允诺,心满意足地回到札萨克图王旗,俄国派出一位武官,和乌泰同行,作为俄国联系乌泰的联络官。俄国武官和随从住进了王府。
乌泰回到王爷府,次日便把亲近他的色楞旺保找到王爷府,让他筹备宴会。色楞旺保杀了五头牛,宰了二十只羊,给札萨克图王旗的所有台吉喇嘛们发了贴子,在王爷府大办宴席。乌泰又要煽动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喇嘛们跟着他叛乱。
王爷府里最大的蒙古包议事大厅摆进去了二十张大餐桌,每张餐桌旁坐下了十个人。上次聚会被砸烂的桌椅已经搬了出去,大厅收拾的焕然一新。乌泰满面春风,劝了三轮马奶酒。酒精烧得台吉喇嘛们都兴奋起来。乌泰站起来开始劝导众人。
乌泰让仆人把众人的酒碗倒满马奶酒,端起自己的酒碗蛊惑道:"大清立国时,先祖布达齐归附努尔哈赤,跟随努尔哈赤东征西讨,为努尔哈赤打下大片土地,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皇太极封布达齐为扎萨克多罗扎萨克图郡王,诏世袭罔替,把扎萨克图王旗这片土地封给先祖布达齐。这片土地是先祖布达齐在马上给子孙后代挣的。“
“现在清廷百般压制本王,本王处处受清廷掣肘,派来的地方官都可以掣肘本王,骑在本王头上。本王正在变成傀儡。本王的王位被虚悬起来,各位台吉喇嘛的优渥也不会长久,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现在只有脱离清廷,才能摆脱清廷欺压之苦。俄国人是我们的朋友,答应帮助我们。我们只有归附俄国,才能摆脱清廷,只有做俄国的附属国,才能保住祖宗基业,保住各位的荣华富贵。"
乌泰赤裸裸的叫嚣震动了议事大厅,台吉喇嘛们的喧嚷停了下来,大蒙古包里一片寂静。
片刻,一位台吉说道:"大清虽然孱弱,实力也在草原数倍之上。本旗人口不过数万,兵不上千人,枪枝短缺破旧,没有子弹,靠什么抵制清廷的巡防营?"
乌泰自信地说:"本旗人口虽少,旗民却听王爷的话,也可以征集数千旗兵。俄国人已经答应给本旗快枪二十万支,快炮百尊。待本旗起事时,还会出兵援助。外蒙古也在准备起事,我们还可以和外蒙古取得联系。"
又一位台吉说道:"本旗和外蒙古联系不多,怎么能知道外蒙古能给我们多少支持?俄国人支持本旗摆脱清廷,做俄国的藩属,会不会等本旗摆脱清廷后再吞掉我们?"
乌泰诡秘一笑,说:"本王自有分寸。本王谋求做名副其实的王,但要借助俄国人的力量。"
僻静处又传冷冷的声音:"王爷在引狼入室吧。起事成功,扎萨克图王旗沦为俄国附庸,甚至是俄国的一个州。起事失败,扎萨克图王旗的旗民陷入腥风血雨,尸横遍野。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王爷您的王位,你家族的荣华富贵。"
乌泰听了气得面红耳赤,大声吼叫:"谁在胡言乱语,动摇人心?侍卫把他抓起来。"
侍卫们冲了过来,这个人一脚踢开椅子,对乌泰大声吼道:"你身为王爷,不为扎萨克图王旗的子民着想,反而与民争利。现在又欺骗他们为你的王位送死。你正在把扎萨克图王旗的子民带进深渊。"
侍卫们扑到跟前,看见是朋苏克巴勒珠尔,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上前去抓。朋苏克巴勒珠尔转身大踏步走出大蒙古包,迎天长啸:"长生天啊,我已经看到扎萨克图王旗燃成一片火海,百姓尸横遍野。您救救他们吧。"
呼拉拉又站起来一片台吉喇嘛,跟随朋苏克巴勒珠尔离开议事大厅。
俄国人紧锣密鼓地拉拢乌泰暴乱。六月,十三世达赖西藏喇嘛到达外蒙古大库伦,格罗莫夫委派营官谢得罗夫丶守备索巴列夫,乌泰委派锡勒喇嘛,带着八旗文书,赴大库伦拜访十三世达赖喇嘛,协商共同与俄国合作。
经十三世达赖喇嘛搭桥,锡勒喇嘛和外蒙古牵上了线。乌泰起事开始和外蒙古独立活动沆瀣一气。
八月,谢得罗夫丶索巴列夫丶锡勒喇嘛喜气洋洋返回扎萨克图王旗。色楞旺保问锡勒喇嘛:"大库伦一行可有收获?"锡勒喇嘛神气活现,神秘地说:"如王爷所愿。"
一九零六年,乌泰派人到外蒙古购买俄国的枪枝弹药,俄国商人要现金支付。乌泰按照和俄国人的约定找东清铁路公司贷款。东清铁路公司总办霍尔瓦特丶代办达聂尔借款给乌泰九万卢布,限足还款期一年,以扎萨克图王旗北部旗界哈拉哈河岸上的山林作抵押。
乌泰拿到这笔贷款后,交给俄国商人购买了一批武器,担心清廷发现,没有敢马上运回扎萨克图王旗,存放在外蒙古。
乌泰购买枪枝弹药把贷款花光了,可是扎萨克图王旗旗民仍然贫苦不堪,勉强度日。乌泰假惺惺地说了一番恤民的假话,贷款不仅一分也不往旗民身上用,反而巧立名目变本加厉榨取旗民。
旗民被榨的再也拧不出油了,乌泰从旗民身上榨取不到多少银子,又陷入财务困境。
一九零七年,东清铁路公司的贷款到期了,乌泰拿不出钱还贷款,凑了七千五百六十两银子做利息,派他的弟弟齐默特色楞赴哈尔滨,去会见东清铁路公司的总办霍尔瓦特和代办达聂尔,请求本金延期归还。
达聂尔同意本金延期归还,改为一年内限三次归还,最后一次定在一九零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