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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离殇全文阅读

作者:岭南翁     百年离殇txt下载     百年离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丶邪教覆灭

     

    公元一八九一年,光绪十七年十月初十,杨悦春得到情报,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接受检阅。杨悦春觉得机会来了,他放出舆论,说敖汉贝子达克沁已暗中调集了一千多蒙古兵,假托打猎,预备杀戮汉民,抢夺土地。

    杨悦春号召道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杨悦春派出王增丶王幅联络齐显丶杨连元丶杨坤丶郭洛九丶李斌等人,聚集了八百多人,集中在杨家湾子,准备起事。

    杨家湾子,杨悦春的老巢,村口空地上用木材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竖起了五色旗,黄丶青丶赤丶白丶黑五种颜色的旗帜被风吹得呼拉拉地响。对应着高台前的五色旗,排着五行道徒。

    金丹道徒们听说杨悦春号召起事,纷纷聚拢过来。杨家湾子聚拢了一丶两千人。杨悦春把这些金丹道徒用黄丶青丶赤丶白丶黑五色旗分为五队。

    高台上两侧,各排列了四面从戏园子抢来的大鼓,八名膀大腰圆的道徒轮圆了膀子砸鼓,鼓声震天,摄人心魄,道徒们内心的邪恶被鼓声激发出来,愈加癫狂躁动,一个个眼睛烧得血红。

    金丹道徒们每人发一件白色坎肩,前后都有一个黑月亮,上面刻红字。高台前,又建门旗两面。门旗前设一祭台。

    石明坤陪着杨悦春走上高台,杨悦春仰望天空,双手高举,嘴里呼唤奇怪的法语,向天祈祷。突然双手放下,鼠目现出一丝寒光。

    石明坤恶狠狠地喊道:"祭旗。"几名金丹道徒推上来一个人,凶狠地捆在门前一根木桩上。上来一名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嘴里衔一把匕首,上前扯开这个人上衣。这个人姓杨,头一天晚上放牧归屯,正在往屯子里赶羊群。突然围上来一群金丹道徒,不由分说把他捆起来,拉到一间黑屋子里。起事的时候,又把这个无辜的可怜人推出来祭旗。

    虬髯大汉凶残地豁开杨姓人胸膛,挖出心臟,血淋淋地放到祭台上祭旗。金丹道徒们看到鲜血,又疯狂地嚎叫起来,狂躁地揎臂窜跳。杨悦春阴冷地看着虬髯大汉祭旗,吼叫道:"走啊,灭了敖汉贝子府。"率金丹道徒们向敖汉贝子府进发。金丹道正式爆乱。

    杨家湾子去敖汉贝子府的道路上,一群群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手舞足蹈地走了过来。金丹道徒们扛着扎枪丶木棍丶拎着大刀,少数道徒扛着火枪丶砂枪,脸上从嘴角起划一条红线,一直划到耳跟。有的鼻子染黑。道徒一律戴红头巾,穿白色坎肩。兴奋的手舞足蹈,宛如一群妖魔鬼怪下山。蹦蹦跳跳向前走。

    队伍中簇拥着八个大木架子,每个大木架子上摆放一面大鼓,大木架子伸出八根木杠,八名道徒扛着杠子抬着架子向前走。每个大木架子上站一名彪形大汉,赤**膛,扎一根红腰带,头上裹上红头巾,疯狂地砸鼓。

    队伍前还有八名道徒,一手拎一张大锣,一手轮槌敲锣,锣声嘡嘡。八名道徒手举大钹,咣咣地敲。大鼓丶大锣丶大钹都是从戏园子抢来的。

    道徒们还从寺庙抢来了别列,一名道徒扛在肩上,一名道徒呜呜地吹。

    杨悦春已经把金丹道徒们蛊惑的失去理性,他们的大脑不再独立思考,完全机械的接受杨悦春的指令。他们颠狂的向敖汉贝子奔去,沉浸在在狂热中,根本不去考虑他们将犯下万刧不复的罪恶,必然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杨悦春得意的笑了,通往皇位的道路上,他需要愚昧的金丹道徒做他的炮灰,这些金丹道徒是献给皇位的祭品。这些愚民们已经被他煽动起仇恨,去为他的皇位拼命。杨悦春将踏着这些愚民的尸体,还有那些即将被当作敌人杀掉的无辜的农民牧民的尸体,奔向皇帝宝座。

    敖汉贝子达克沁在贝子府里坐卧不安,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地面不宁,教派猖獗,达克沁忧心忡忡,心慌意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接受检阅,贝子府更空虚了。达克沁不相信有人敢攻打贝子府,但还是加强了戒备,督促府兵巡夜,早早就关上大门。

    贝子府外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达克沁心里疑惑,什么人在贝子府外唱戏?达克沁让府兵去门前瞭望。杨悦春带领金丹道徒们很快包围了贝子府,门前瞭望的府兵慌忙跑回来报告达克沁。

    达克沁战战兢兢登上门楼,看见金丹道徒密密层层围住了贝子府,吼声震天,嚎叫着:"冲进贝子府,杀死达克沁。"一波一波的往上冲,火枪子弹呯叭的射进府里,砂枪喷出一片火光。

    达克沁顿时脸色变的苍白,手脚发软,瘫倒在门楼上。几名侍卫费力的把他扶了起来,达克沁一脸绝望,贝子府里只有几十名府兵,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他怎么抵挡两千人的围攻?达克沁声嘶力竭的朝府兵喊:"快上城墙,开枪,开枪。"

    府兵们手中握的是鸟铳,城墙上摆放台枪,火力比金丹道徒猛,又有城墙做依托,府兵们知道金丹道徒冲进来就是一个死,拼命抵抗,挡住了金丹道徒的冲击。

    金丹道徒笃信杨悦春的法术,自持有金钟罩护身,挺着扎枪,举着大刀,有的拎着钢叉,扛着铡刀,叫喊着肆无忌惮的向前冲。画着红线的脸庞扭曲的象地狱里钻出的鬼怪,有的还穿上从戏院里找来的彩衣,活脱脱一群牛鬼蛇神。

    杨悦春要让金丹道徒们疯狂起来,让金丹道徒把大鼓搬过来,又去拿来大锣丶大钹丶别咧,排在金丹道徒后面,杨悦春亲自指挥十名壮汉轮圆鼓槌,疯狂的敲响八面大鼓。

    大锣嘡嘡,大钹咣咣,别咧呜咽,躁音中人们心醉神迷,金丹道徒们更加颠狂,吼叫着向前冲。

    府兵们一排枪弹射过来,冲在前面的金丹道徒们倒下一排。其他人停住了脚步,正在思忖金钟罩护体怎么失灵了。杨悦春不让金丹道徒有思考时间,命令壮汉更加急促的敲起大鼓,督促金丹道徒们向上冲。

    府兵们的枪弹更密,金丹道徒们攻不上来,战场上僵持起来。杨悦春见状不禁急躁,手握火枪冲过来逼着金丹道徒向上冲。

    金丹道徒们的火药用完了,杨悦春下令把火药车推上来。火药车停放在贝子府大门外。就在这时,府兵的一颗子弹击中了火药车。"轰"的一声,火药车炸出一团火光,一团乌云腾空而起,四丶五名在火药车周围的金丹道徒全身着火,被崩到半空中。

    城墙上的府兵吓的魂飞魄散,他们看到城墙外冒起一阵烟火,烟火中有人腾空而起,窜向半空,以为金丹道徒真的能腾云驾雾,坐席升天,喷火杀人。驾起火云来杀他们了。一个个手脚麻木,再也端不动枪,连滾带爬的滚下城墙,钻到墙角树根下,把自己塞进角落里,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

    杨悦春攻不下贝子府,正在焦躁,突然发现贝子府枪声停了,杨悦春大喜,马上叫道:"快找根粗木头,撞府门。"督促金丹道徒抱着木头去撞府门。

    金丹道徒们找来一根原木,几个人抱着撞向府门。一阵撞击后,府门被撞开,杨悦春狂叫:"冲进去,杀光里面的人。"

    金丹道徒们象一群嗜血的魔鬼,蜂拥着冲进贝子府,他们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藏在角落的府兵一一被搜索出来,押在院子里,逐人用扎枪刺,铡刀砍。院子里惨叫震天,血流成河,尸体躺满各个角落。

    一群金丹道徒搜出幼童,一扎枪刺穿胸膛,举在空中取乐。金丹道徒搜出女人,拖到墙角,几个金丹道徒围上去奸淫。金丹道徒邪教本性充分暴露出来。

    贝子府内所有人,除了长孙色徳赉布越墙而逃,全部遇难。达克沁一家三十二口不分男女老幼都被屠杀。

    杀光贝子府内所有人后,金丹道徒更加癫狂。他们又冲进附近的王子坟村疯狂屠杀,挖掘喀喇沁王陵,贝子府周围村屯一千名多蒙民被杀。贝子府内血迹斑斑,府外尸横遍野。

    砍杀停止了,踏着遍地尸首,杨悦春来到大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龙袍穿上,戴上一顶五色帽,坐在一把大椅子上。石明坤带头跪下去,满院子金丹道徒都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脚下一片跪倒人群,杨悦春心满意足,称帝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坐在上面,仔细品味万人跪拜的感觉,站在人生顶峰的的自豪油然升起。杨悦春又把贝子府改为开国府,大肆分封官吏,武圣门金钟罩的李国珍被封为扫北武圣人。

    金丹道爆乱后,在理教的林玉山,武圣门金钟罩的李国珍在各地率几千人响应,暴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蔓延,十日之内,各邪教会道门纠集数万人,绵延千里,热河丶卓索图盟大地上。

    暴徒们举着五色旗,戴着红帽子,画着鬼脸,扛着扎枪丶大刀丶火枪丶抬炮,队伍前面还有几个人敲着大锣,吹着别咧,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的冲向村屯乡镇,不分老少屠杀平民,抢劫财物,焚毁房屋。

    暴徒们连躲到山林里的人都不放过,组织巡山队,对山林进行搜索,捕杀躲到山林里的人。

    金丹道暴乱四十八天,十几万人被屠杀,数千村庄被焚毁,千里山河飘摇,黎庶炭炙火烤,百姓尸横遍野,田野白骨森森,民众逃离故乡。

    十几万人逃往北方扎萨克图王旗,他们九死一生,逃出金丹道的屠刀,惶惶然逃往北方。难民们苍皇出逃,衣食无着,都是避开大道,穿山越岭。

    老幼病残已经精疲力竭,无力行走,倒卧路旁,难民们困顿无助,相抱痛哭,悲声放数里相闻,病弱者冻僵冻死道旁,有孕妇在雪地上分娩婴儿,连一件包婴儿的衣服都没有。婴儿死活听天由命。

    难民跑到洮儿河下游,来到了巴彦昭丶呼仑布哈,乌泰王爷正在放荒,人们留下来给揽头当佃户丶耪青。攒点钱就从揽头手里把地买过来。

    良久,色格图老人才从往事中回来,他早已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池震宇等人被色格图老人讲的惨绝人寰的往事震撼。许久,池震宇才问道:"这就是跑学好?"

    色格图老人点头,说:"扎萨克图王旗巴彦昭和呼伦布哈这一片的外旗蒙古人就是跑学好来的。我们没银子向乌泰王爷交押荒银,就租不到乌泰王爷的放垦地,只好从揽头手里租地,给揽头耪青。巴格塔拉寺庙的大喇嘛七十八就是大揽头。我们都租他的地。"

    池震宇问:"你们不准备回南边了?"

    色格图老人说:"都不想回去了,南边家被烧了,地也被诺彦(贵族地主)收去了,回去也活不了。就在巴彦昭住下去了。洮儿河下游的村屯都是土默特丶喀喇沁丶敖汉逃难的蒙古人建的,后来有些早年闯关东的山东人在奉天附近的朝阳丶土默特活不下去了,又向西逃荒,也来到巴彦昭和呼伦布哈。"

    池震宇问:"怎样才能租到乌泰王爷的放垦地?"

    色格图老人说:"有足够的银子,找乌泰王爷租放垦地。没有银子,只好从大揽头手里租地了。乌泰王爷的亲信,扎萨克图王旗台吉色楞汪保就是大揽头,替乌泰王爷放垦呢。"

    池震宇问:"乌泰王爷在哪呢?"

    色格图老人说:"在王爷庙街,扎萨克图郡王府就在那里。沿洮儿河向北走,就找到王爷庙街了。"

    池震宇回头对鲁振邦丶高奉武等人说:"我们继续向北走,去找乌泰王爷。"

    清晨,太阳刚刚升到东边山顶,孙双喜和石家富就把马群赶上了山坡,韩玉柱丶赵有田忙着修理马车,杨三风带领妇女刷洗锅灶,升火做饭。人们都在为继续北上做准备。

    池震宇抬头看看清朗的天空,信步向山坡爬去。山坡上绿草萋萋,远远望去,绒嘟嘟象铺上了一层长绒地毯。池震宇心情愉悦,站在山岗眺望远方。

第三十二章丶解救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

     

    空中隐约传来凄惨的哭喊声,池震宇心中奇怪,向传来哭喊声的方向望去。看见巴格塔拉寺庙前的山坡上围拢一群人,哭喊声就是从人群中传出的。池震宇听见惨叫声叫的恐怖,便急匆匆向巴格塔拉寺庙奔去。

    走到跟前,看见一群庙丁把几个小孩捆在木桩上,轮起鞭子抽打。后面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大喇嘛,挺着猪一样的硕大脑袋,眯着老鼠一样小眼睛,拉着驴一样长脸,脸色暗黄,脸庞肿胀,腹部前凸,腰围粗肥臃肿,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几个小孩惨叫,不断喝令庙丁抽死这几个小孩。他就是大喇嘛七十八。

    池震宇仔细看那几个小孩,看见被捆在木桩上的是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三个孩子身上布满横七竖八的血印子,已经奄奄一息。

    他们的爸爸敖拉吉白丶妈妈苏拉玛跪在旁边,一边哭喊一边磕头,哀求大喇嘛七十八放过他们的孩子。大喇嘛七十八冷漠的听他们哭叫,继续催促庙丁抽打孩子。

    池震宇不忍看下去,伸手拦住庙丁,严厉的说:"再打就出人命了,他们还是孩子,犯了什么错非得抽死他们?"

    庙丁一楞,立楞起眼睛,蛮横的说:"你是什么人?敢拦大喇嘛的事。"手中挥舞着鞭子,回头看大喇嘛七十八,只要七十八一发话,立刻就要把鞭子抽过来。

    七十八见有人竟敢拦他惩罚孩子,恼怒的刚要训斥池震宇,突然发现池震宇是陌生人,气度不凡。他想到了最近附近来了一伙挟枪跨刀的人,摸不透底细,看样子不好惹。

    对庙丁摆摆手,对池震宇说:"他们是我的奴隶,我花钱买来的,他们的命是我的,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们。今天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要杀了他们。"

    池震宇说:"奴隶也是一条命啊,不能当成牲畜一样随便杀死。"

    一个贼眉鼠眼的庙丁说:"这几个小崽子的命还不值牲畜钱呢,活佛从京城花五百两银子买回来一只京巴,交给他们饲养。他们竟然养死了。活佛要让他们给京巴抵命。活佛买这家奴隶才花了一百八十六两银子。"

    七十八冷冷地对池震宇说:"你想救他们,拿二百两银子来买下他们。"

    池震宇愤怒的说:"我买了,跟我拿银子。"

    鲁振邦丶高奉武见池震宇不回来吃早饭,骑马寻了过来。听见池震宇要买这一家奴隶,鲁振邦和高奉武过来从木桩上解下孩子,抱到马背上,牵马往回走。

    池震宇和孩子的爸爸敖拉吉白丶妈妈苏拉玛紧跟在马的旁边,七十八带着一群庙丁跟在后面。

    走到驻地,池震宇钻进蒙古包,取出二百两银子,出来交给七十八。铺上两张纸,写了两份契约。七十八接过银子和契约,嘿嘿冷笑,带着一群庙丁扬长而去。

    人们急忙把三个孩子抱进蒙古包,放在地毯上。池震宇取出从奉天带来的红伤药膏,给三个孩子抹上,又取出红伤药酒,喂给三个孩子。杨三风和女人们端来了早晨熬的小米羊肉粥,一勺一勺喂给三个孩子。

    池震宇看三个孩子平稳的睡着了,挥手让人们去吃早饭。他们的爸爸敖拉吉白丶妈妈苏拉玛一直跪在蒙古包门口,看见池震宇出来,两人对着池震宇磕头,连声说:"主人,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奴隶,随时听您吩咐,任凭您处置。"

    池震宇连忙扶起他俩,对他俩说:"以后你们就不是奴隶了,孩子好了以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敖拉吉白流着泪说:"离开您,被喇嘛和王爷抓住,还会做奴隶的。那时喇嘛和王爷更拿我们当牲口,更活不下去。您是我们遇见的最好的主人,我们不走了。"

    池震宇看这家人真的离开就要以乞讨为生,遇到恶人就可能又被掠为奴隶。不然到冬天也无法活下去,冻饿而死。池震宇叹口气,说:"你们就留下吧,就是我们的家里人。

    敖拉吉白和苏拉玛又跪下磕头,池震宇拦住他俩,说:"你们和我一起到外面饭桌上吃饭吧。"

    敖拉吉白连连摇头,惊恐的说:"奴隶怎么能和主人同桌吃饭。"直往后退。

    池震宇见他们太恐惧,让杨三风给他们端来两碗小米羊肉粥。敖拉吉白和苏拉玛一家就留了下来,敖拉吉白和苏拉玛做了池家仆人,敖拉吉白服侍池震宇,苏拉玛服侍池震宇的老母亲。

    三天后,三个孩子能起床了,池震宇担心七十八还冒什么坏水,带领大家上路了。

     

     

    黎明时分,天空仍然一片漆黑,星光暗淡。人们早早就起来了,摸黑牵马套车,忙碌着向马车上搬行李包裹,老人孩子们先上了马车。

    池震宇把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抱到一辆马车上,叫过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大龙十二岁,起个大名叫池腾龙。二儿子二虎八岁,大名叫池跃虎。池震宇对两个儿子说:"以后他们仨就是你们的亲兄弟姐妹,是一家人。大龙,你多照顾花儿。以后她就是你妹妹。"

    大龙和二虎答应,爬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坐在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身边。

    马车队沿洮儿河向上游跑去。道路两侧青山连绵不绝,草原已经开垦成耕地,一道道垄沟上干枯的桔杆矗立着。走了两天,渐渐人烟稀少了,耕地越来越少了,出现大片的草原。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都很高兴,

    扎萨克图王旗可开垦的土地还很多。

    孩子们坐在马车上,很快成了朋友。巴格塔拉寺庙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往来,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也能一知半解的听懂一些汉语,笨笨磕磕的说上几句。三个孩子身体好的也很快,在马车上颠簸了两天,都能坐了起来。孩子们聊了起来。

    花儿问:"你们从哪来?"

    池腾龙答:"我们从山东来。"

    花儿问:"那里远吗?"

    池腾龙答:"远,我们走了两个多月呢。"

    花儿问:"你们为什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池腾龙答:"闯关东啊,我们家在山东呆不下去了,听说关东招人垦荒,我爸爸就带一家人来了。去年到奉天,今年向你们这里来了。"

    花儿问:"山东什么样啊?我从出生到现在,没离开过巴格塔拉寺庙。"

    池腾龙答:"山东人可多了,村庄也多,村庄之外到处都是耕地。耕地都是财主的。我们家在池家庄,池家庄在一条山沟里,村外就是大山,山上都是森林。村外耕地上种的都是庄稼。我们还渡过了黄河,黄河可宽了,水是浑的。我们过黄河时遇上了水贼,都让我爸爸杀死了。我爸爸可厉害啦,和洋鬼子打过仗。"

    花儿兴奋的说:"以后你带我去山东看看呗。"

    池腾龙答:"好呀,过几年长大了,我带你回山东。"

    花儿高兴的说:"你说话要算数啊,不许耍赖。"池腾龙答:"肯定算数。"

    花儿高兴一会,神色暗淡下来,说:"我们家是奴隶,以后我就是你家的奴隶,任凭你打骂。那能和你去山东啊。"

    池腾龙说:"你是我妹妹,不是奴隶,我爸让我保护你。"

    花儿笑了。远处山坡树林下一群雉鸡在低头觅食,被马车队惊起,扑棱棱飞起一片。花儿看见色彩斑斓的雉鸡空中飞舞,高兴的直叫。

    池腾龙又把头转向色如布,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啦?"

    色如布拘谨的回答:"我叫色如布,主人。我今年十三岁。"

    池腾龙说:"我爸爸说你们是家里人,我们家没有奴隶。"色如布垂头回答:"是。"

    池腾龙好奇的问:"你们家为什么是奴隶啊。"

    色如布回答:"我出生时,我们家已经是奴隶了。原先是披甲阿日达希台的奴隶,后来阿日达希台把我们一家卖给了大喇嘛七十八。听我爸爸说,我们祖上是关内汉人,老家在山西淳县。满人入关抢劫,我祖上被掠获出关。我祖上被掠获到关外时还没我大呢,出关后被改了名字。后来几经转卖,我爷爷成了披甲阿日达希台的奴隶。阿日达希台不会过日子,喝酒赌博,家过穷了,地都卖了,把我们一家卖给了大喇嘛七十八。"

    色如布给池腾龙讲了一个他们家口口相传的故事。

    明朝崇祯年间,皇太极五次发兵入关抢劫,第二次八旗兵突袭山西省的宣府丶大同。九万八旗兵横行山西,烧杀抢掠,蹂躏了山西大半州县。明军战栗不敢出战,眼睁睁看着八旗兵纵横山西。

    这天,二十多名八旗骑兵闯进山西淳县,色如布祖上才八九岁,眼看着八旗骑兵凶神恶煞般冲进村庄,闯进农户住宅,逐家搜刮金银财物,男人当场杀死,把女人孩子撵到街上。

    这二十多名八旗骑兵逐村劫掠,掠夺了一千多女人孩子。八旗骑兵抢来十几辆马车,装满了抢掠来的财物。驱赶着一千多女人孩子向关外走去,色如布祖上就走在队伍中。

    八旗骑兵出关,要路过代州城。代州城还在明军手里。二十多名八旗骑兵驱赶着一千多女人孩子从城下大摇大摆的走过,城墙上的明军看着一千多明朝子民悲号啼哭从眼前被劫走而不敢发一箭,更不敢出城拦截。那是一千多名明朝的女人孩子啊。

    卑鄙无耻的人也会是自私懦弱之辈。

    池震宇骑马走在马车旁,他也听到了这个故事。池震宇听完悲酸地说:"崇祯和慈禧都是一样的恶人,从未拿我们老百姓的命当命。平时对我们老百姓敲吸髓,危机时又欺骟我们老百姓做炮灰为他们卖命。用完了反而对我们老百姓举起了屠刀。在他们眼里,我们老百姓就是可以随意胡弄也不会明白的蠢笨愚民。"

    孩子们似懂非懂,迷惘地望着池震宇。池震宇看着孩子们稚气的小脸失声一笑,也觉得失态。

    池震宇对色如布丶池腾龙几个孩子说:"你们兄妹相处,要记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打独斗如孤狼闯天下,势单力薄。兄弟合起来,相互扶持,才能闯得天下。"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眨巴眼睛。

     

第三十三章丶马家沟

     

    道路两侧连绵不绝的青山脚下,山石坍塌堆积在山根,经过上亿年风吹日晒,风化成缓坡。

    森林从山顶上铺向缓坡,缓坡上五彩缤纷,有的树上挂满了深红的叶子,有的叶子金黄,还有的叶子仍然翠绿。

    森林边缘是草旬子,一米多高的蓬蒿密密匝匝,茅草已经泛黄了。道路两侧已经很少见到耕地了,马车队在道路上奔驰,时不时惊起一群马鹿和狍子,从森林边上探出脑袋,撒腿向森林里跑。

    草甸子上还有一群群雉鸡和沙半鸡,藏在枯萎的草丛里低头寻找草耔。

    连绵的青山间,闪出一条宽阔的山谷。山谷中间流淌出一条小溪。溪水注入了洮儿河。小溪两岸是平坦的草原,平展展延伸到山谷两侧的青山脚下。

    草原水草丰美,溪水清冽甘甜,惹的高奉武不想离去。他驰马来到池震宇身边,对池震宇说:"大哥,你看这片森林里的马鹿和狍子真多,我们停留一下打几只,带上路上吃,大家有肉吃了。"

    池震宇抬头看太阳已经偏西,说道:"今天早点歇下,我们去打几只马鹿和狍子吧。"

    人们把马车赶到洮儿河岸,开始从马车上卸下蒙古包搭建起来。搭好蒙古包,池震宇对大家说:"石家富丶赵有田挖灶遛马,三风带着女人们淘米做饭,色如布丶大龙带着弟弟妹妹去捡柴禾,别走太远,小心熊和狼。二弟丶三弟丶双喜丶玉柱和我去打猎。敖拉吉白,以后你就跟着我。"

    大家答应着,分头忙去了。

    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丶孙双喜丶韩玉柱丶敖拉吉白六个人每人骑上一匹马,敖拉吉白又拉上三匹,大家扛上枪,向山谷深处走去。

    在山谷里走了二十多里,出现了大片耕地。鲁振邦说:"山谷里有耕地,附近肯定有村子,马鹿和狍子不敢到村子跟前,这里没有猎物,我们换个地方吧。"

    高奉武说:"再向前走走,过了村子就是森林,猎物肯定多。"说完,带头向前走去。见高奉武坚持从村子穿过,众人也跟了上来。

    又走了五里多地,前面山坡下出现了一座村庄。高奉武对池震宇说:"咱们从村子里穿过去,我想看看这座村庄。"众人跟着高奉武向村里驰去。

    他们来到村庄的村口,从村口向村庄里望去,村庄里散落三十多栋茅草房,村庄中间座落一座青砖大院,四角设炮椄,在一片茅草房中显得非常突兀。村庄附近的草原已经开垦成耕地,有五百多晌。

    有几个老人在村口的大榆树下坐着聊天。高奉武对池震宇说:"大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前面探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探听好了你们再过来。

    高奉武向老人走去,打招呼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村子叫什么名字?"

    一位老人抬头看了看高奉武,说道:"是闯关东的吧,来扎萨克图王旗租地开荒?这个地方叫马家沟,村子叫前马家营子,住了三十多户,都是马守礼的佃户。"

    高奉武也坐到树底下,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酒壶,打开自己喝了一口,递给老人。老人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又递给身边的老人,几个老人轮流喝了一圈,酒壶又传回高奉武手里。高奉武指着青砖大院说:"那栋青砖大院是马守礼的宅子吧?"

    老人回答:"是马三爷的宅子。村子周围有五百多垧地,都是马三爷的。马三爷向乌泰王爷交了两个大元宝的押荒银,领了这片荒地。招了五十多户闯关东的山东人垦荒,这些山东人就成了马三爷的佃户。"

    高奉武问:"马三爷是这条山沟最大的大户吗?"老人摇摇头,说:"老马家哥三个,往里面走还有两个村子,前面那个叫中马家营子,老大马守仁住在那里,有五十多户,都是马守仁马大爷的佃户。再往里是后马家营子,老二马守义的地盘,后马家营子也是三十多户,都是马二爷马守义的佃户。最大的大户是马守仁马大爷,有一千多垧地。马二爷马守义和马三爷差不多,也有五百多垧地。"

    高奉武问:"这条山沟有多深啊?"

    老人说:"有一百多里吧,走到头,就通向另一片草原了。过了后马家营子,就是草原了。"

    高奉武说:"这条沟的地都是马家兄弟的,就叫马家沟?"

    老人说:"是呀,老马家在沟口一跺脚,一条沟都乱颤。"

    高奉武装做很随意的说道:"沟里面草原上猎物一定很多吧。"

    老人说:"马鹿和狍子成群,还有野狼和狐狸。有时还能遇到熊。"

    高奉武又把酒壶推给老人,转了一圈传回到高奉武手里,高奉武晃了晃,空了。高奉武起身和老人告别。回来对池震宇说:"大哥,从这几个村子穿过去,草原上马鹿和狍子成群。我们再向前走走。"

    众人起身上马,继续走向山沟深处。

    他们又穿过了中马家营子,马守仁的宅院围绕一圈高大的青砖墙,墙上设了箭垛,墙四角设炮台。坚固的象堡垒。后马家营子马守义的宅院也是环绕青砖墙,墙四角设炮台。

    穿过了后马家营子,再穿过一片耕地,便是宽阔的草原。山沟两侧山坡是茂密的森林。一看就是狩猎的好地方。

    众人朝草原深处奔去。突然,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一群狍子。众人下马,持枪绕到上风头。池震宇丶高奉武向狍子群摸去。摸到还有二百步的距离,池震宇丶高奉武悄无声息地爬在草丛里。一声枪响,尖利的啸声在山谷间回荡,紧接着又一声枪响,狍子群惊起,跃起象箭一样冲向森林。

    草丛里躺下两只狍子。众人跑上前,高高兴兴地拣起狍子,搭在马背上,敖拉吉白牵上马。众人继续沿森林边缘向山沟深处走去。

    太阳落到山的后面,山沟里变得阴冷了。他们又打到三只狍子,一只公马鹿。众人把公鹿剥皮,取出鹿心血,卸成大块。池震宇看天色已晚,惦记洮儿河岸边杨三风一群人,便招呼大家向回走。

    大家来到后马家营子村口,准备穿过村子。突然见到一群人拦在村口,这些人持枪拖刀,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凶恶的汉子,近一米八的个头,腹部前耸,屁股后撅,腰围肥厚,长脸下垂,一对耗子眼,搭拉大眼皮,透着阴险凶狠。这人带头拦住众人。

    众人见这些人来者不善,都警觉的拎起了枪。池震宇上前抱拳说:"朋友是贵庄庄主吗?我们兄弟去草原上打猎,未能拜访庄主,多有叨扰,现借路回去,改日登门拜访。"

    旁边一个矮胖子冷笑道:"草原是马二爷的后花园,你们跑到马二爷家里打猎,还想走吗?"

    池震宇听话风不对,问高个子道:"您是马守义二爷吗?我们只是到草原上打猎,离贵庄耕地远着呢,并没有在您的地盘打猎。"

    马守义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沟里面都是我的地盘,你们擅自闯入已经犯了爷的规矩,还敢打猎?草原上的马鹿和狍子,野猪野鸡,都是爷养的。你给打死了,赔钱,一只狍子一两银子,马鹿二两银子。狍子和马鹿留下,以后不许再来。"

    高奉武冷笑,蔑视的看着眼前这二十多人,只有四丶五个人象庄丁,每人举一条步枪,骑一匹马。剩下的高矮不齐,瘦骨伶仃,拎着砂枪丶土炮,有的还扛着镐头丶三叉丶铁锹,都是一些佃户,站在地上。高奉武说道:"就你们这几头烂蒜,老子要走你拦得住?"

    鲁振邦说:"别和他们费话,咱们直接冲过去。"说着,就催马上前。

    池震宇伸手拦住他,侧耳倾听。马守义得意的说:"我大哥三弟马上就到,你们还想跑?"

    一会儿,马守仁赶到了,带了十来个带枪骑马的庄丁,后面三十多个佃户跑的气喘吁吁。马守礼也赶到了,带了五丶六个带枪骑马的庄丁,跟着二十多个佃户。马氏三兄弟聚集了七丶八十人。人多了,马氏三兄弟猖狂起来,拦在村口不让池震宇一行人过去。

    僵持到天黑,池震宇有些着急,马氏三兄弟虽然聚集了七丶八十人,拦不住池震宇一行,池震宇三兄弟杀掉马氏三兄弟如同宰羊杀猪,真的动手瞬间马氏三兄弟就会送命。剩下的乌合之众就作鸟兽散了。

    池震宇想的是他们刚来扎萨克图王旗,要领荒开垦。不想刚到就留下恶名。也不知道马氏三兄弟有什么背景。他一直阻拦鲁振邦和高奉武动手,但是现在时间太晚了,池震宇惦记杨三风那里的营地怎么样了。池震宇决定吓唬一下马氏三兄弟。

    池震宇抖抖缰绳,走近马氏三兄弟。马氏三兄弟和庄丁们举起了枪。池震宇笑着对马氏三兄弟说:"我们兄弟要走你们这些人拦不住。只是不想伤了和气。这么着,我给你们十两银子,算从你们手里买狍子和马鹿,让我们把猎物带走。"

    马守仁冷笑,狂傲的说:"那是我兄弟出的价。我来就涨价了,一个元宝。"

    高奉武忍无可忍,从马背上跃起,一道黑暗倏然划过夜空,早到马守仁马上,犹如金雕扑狼,一把匕首抵住马守仁喉咙。

    池震宇的枪口也抵住马守义的脑袋。马守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裤裆一热,一股暖流顺大腿淌到脚底下。

    高奉武喝道:"告诉你的人让开。"

    马守仁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哆哆嗦嗦地喊:"快,快让开。"马守义丶马守礼惊的目瞪口呆,慌忙向路侧退去,让出了村口。众人策马穿过村庄。

    众人连续穿过三座村庄,来到沟口,马守义丶马守礼带人跟了过来。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勒住马,高奉武把马守仁扔到马下,马守仁连滚带爬往回跑。

    马守义丶马守礼骑马向前,池震宇丶鲁振邦举枪,两声枪响,马守义丶马守礼戴的象征身份的大狐狸皮帽子滾落到地上,马守义丶马守礼吓的呆立在原地。

    鲁振邦高叫:"我们兄弟取你们脑袋,就是张飞张翼德万军丛中取上将之首,如囊中取物。随时可以回来要你们脑袋。"

    马守仁跑了回去,从马上拽下一个家丁,他爬上马背,调转马头,拼命向回跑去。马守义丶马守礼带着家丁丶佃户也跟着跑了回去。

    池震宇一行回到洮儿河岸边的营地,杨三风和营地的人们正等的焦急,韩玉柱丶赵有田已经骑马出来暸望,看见池震宇一行回来,营地的人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杨三风担心的问池震宇:"这么晚才回来,你们遇到麻烦啦?"

    池震宇笑了一笑,说:"回来的路上,从村子穿过时遇到几个村霸。已经摆平了。"

    杨三风说:"我们从山东来闯关东,就是打算过个庄户人家的消停日子,不想打打杀杀的。到了王爷庙,找到乌泰王爷,花银子领百八十垧荒地,开荒种庄稼,过个富足日子。不要刚到札萨克图王旗就留下恶名,更不能上山走黑道。"

    池震宇说:"是,我一直压着鲁振邦和高奉武,不让他们动手。我们刚到此地,不知道那些人和什么人有牵连,说不定官府里或那座山寨有靠山,杀了人就结仇了。我们人生地不热,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吃亏了。"

    杨三风看着丈夫,心疼的说:"好啦,你也歇歇吧。我带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和女人们收拾马鹿和狍子。"

    两大锅苞米碴子粥已经熬熟了。杨三风带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和女人们剥掉马鹿和狍子的皮,切下大块肉用盐搓,做成腌肉放到坛子里。整整装满三只大坛子。

    剩下马鹿和狍子的骨头剁成小块。三口大锅水已经烧开了,大家把马鹿和狍子的骨头洗净放到锅里,撒上一把盐。一个时辰后香气四溢,人们很长时间没吃肉了,馋的口水直流。杨三风把马鹿和狍子的骨头装满了三大盆,大家饱餐了一顿。

    吃完晚饭都半夜了,杨三风带着女人们收拾碗筷,高奉武来找池震宇。

    高奉武来拉着池震宇来到洮儿河岸,沿着河岸向上游走。高奉武说:"大哥,我就留在这条沟里了。这条沟平坦宽阔,土地肥沃,还有条小溪,空气湿润,没有耕地的地方都是草原,草长的也旺。两侧山上都是森林。最重的是,这条沟是活沟,两头都有出口,可守可溜。"

    池震宇说:"亲兄弟长大了分家另过是常理,你和鲁振邦早晚要独自顶门过日子。我担心这条沟已经被马氏三兄弟占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吃他们的亏。"

    高奉武说:"大哥,我只占沟口这片荒地,也有五百多垧。马氏三兄弟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们。各过各的。再说这条沟太肥了,马氏三兄弟那点本事占不住这条沟,早晩有人来夺。真有人来夺,我可要下手争一争。你和二哥也不会离我太远。沟口到洮儿河岸就能开出五百垧地,我先从乌泰王爷手中把这片荒地领下,开成耕地。然后琢磨里面再开五百垧荒地。"

    池震宇说:"你想清楚了就留下吧。有一千垧地足够做富家翁了,别去惹马氏三兄弟。"

    高奉武说:"不惹马氏三兄弟,他们不来惹我就行。"

    池震宇说:"马氏三兄弟把这条沟叫做马家沟,就是把这条沟当作马家地盘。你来马家沟领荒开垦,他们肯定会找你麻烦,将来别酿成一场恶斗。"

    高奉武轻蔑地说:"他们是找死,我们已经经历多少场恶斗了,多一场少一场无所谓。闯关东就是刀口舔血,不狠点在关东站不住的。他们真的来找我麻烦,我不会惯着他们。"

    池震宇叹口气,说:"还是少结怨,咱们闯关东,能过日子就行,别求大富大贵。"

    高奉武答应着,心里却笑池震宇经历那么多风浪,胆子变小了。高奉武喜欢冒险,崇尚富贵险中求。见识了马氏三兄弟的本事,高奉武根本没瞧在眼里。

    第二天清晨,众人起来拆卸蒙古包,套马装车。马车队起程了。高奉武站在营地剩下的唯一一座蒙古包前,挥手和大家告别。马车队越走越远,绕过山头,只能望见高奉武孤零零的身影。

    马车队又走了一天,距王爷庙街不远了。马车队来到洮儿河岸一片宽阔的草原,太阳西斜,池震宇让马车队停下,搭包过夜。

    鲁振邦过来对池震宇说:"大哥,我想在周围转转。"池震宇叮嘱说:"别往远走,误了吃饭。"鲁振邦答应,骑马向前驰去。

    晚饭后,鲁振邦找到池震宇,对池震宇说:"大哥,这片草原有五百多垧,我想我就领这片草原垦荒吧。我没有三弟的雄心,有五百垧地做个富家翁足够了。"

    池震宇说:"到扎萨克图王旗了,兄弟们也该各自立业了,没有哥兄弟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只要是你们自己看好了,过的舒心,哥看着都高兴。你看中这片草就留下吧。"

    鲁振邦说:"这片草原离大哥近点,我不想离大哥太远。"

    鲁振邦一家就留了下来。池震宇带着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敖拉吉白几家继续走向洮儿河上游。

    后来,鲁振邦去王爷府,找乌泰王爷领荒,从乌泰王爷手里领了五百垧荒地。陆续有一些闯关东的山东人丶河北人在这里站脚,做了鲁振邦的佃户和耪青户。逐渐聚集成一座小屯子,人们管小屯子叫鲁家围子。

    这天,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峰。满天红霞仿佛是泼撒在天空中的染料,红色粉色橙色黄色青色蓝色紫色揉杂在一起,呈现梦幻般瑰丽景色,把山峰森林草原染上五颜六色。

    霞光照射在河面上,滚滚东流的洮儿河水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雾霭从水面升起,在空中流淌飘荡,洮儿河两岸就象一幅油彩浓重的油画。

    受到磷磷车轮声惊扰,河边飞起了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空,又打着旋落了下来。池震宇看见麻雀,高兴地说:"麻雀能活,人就能活。我们就在这里扎窝铺吧。"

     

第三十四章丶洮儿河畔领荒

     

    池震宇招呼大家停下马车,池震宇自已去前方寻找扎窝铺的地方。他选了一片山坡下的平坦向阳高地,脚下就是滔滔的洮儿河。周围群山挡不住阳光,洮儿河水再大也上不到高地。

    大家把马车赶了过来,池震宇带领大家上山砍了一堆树杆和树枝,背到山坡下,在高地的中间空地上搭了一圈窝铺,俨然一座小村庄。马车都停在空地上,池震宇又建了一座马棚。

    人们住了进去。池震宇说:"以后这个地方就叫池家窝铺吧。"

    远方驰过来一支马队,池震宇听到马蹄声,放下手上的活计,和众人一起朝马队驰来的方向眺望。孙双喜丶韩玉柱已经拿起了步枪。

    马队渐渐走近,马上的人都穿着蒙古袍,身上背着步枪。领头的一个人骑一匹黄骢马,走到众人跟前,朝众人用汉语喊道:"你们是来领荒开垦的吧?"

    池震宇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抱拳,说:"我们是闯关东来领荒的,听说乌泰王爷放垦扎萨克图王旗的荒地,我们就来了。敢问您是乌泰王爷府的人吧?"

    来人下马,向前走了几步,和池震宇面对面,说:"我是本旗台吉色楞汪保,乌泰王爷身边的人。你们要领荒,我还有几大片荒地,可以卖给你们。"

    池震宇沉吟一下,说:"听说草原上有许多大揽头,花银子把大片荒地先领下来,再把荒地分成手小块,转手卖给那些拿不出大笔银子的来垦荒的外旗蒙古人和闯关东的内地人,您就是大揽头吧?"

    色楞汪保说:"我就是大揽头,那几片荒地我已经交了押荒银,是我的了。正分成小块售卖。"

    池震宇说:"不瞒您说,我也带了点银子,想把洮儿河岸上这片荒地都领下来。"

    色楞汪保说:"这片荒地乌泰王爷还没有放荒呢,你们要是不缺银子,就向乌泰王爷交足押荒银,领这片荒地。"

    池震宇问:"去哪能见到乌泰王爷?"

    色楞汪保说:"去王爷府啊,离这里有半天的路程。"

    色楞汪保走后,池震宇在周围走了一圈,估算这片荒地有一千多垧,决定找乌泰王爷领这片草场垦荒。

    转天,天刚蒙蒙亮,池震宇就带着孙双喜丶韩玉柱丶敖拉吉白沿着洮儿河向上游寻找扎萨克图王爷府。他们走到了洮儿河和归流河交汇处,看到了河岸森林深处的那道青砖围墙。沿着森林里的道路找到了朱红色的大门。

    大门前站着几名府丁,见池震宇一行过来,挺枪喝道:"什么人?"

    池震宇高声说:"我们来领荒地的,乌泰王爷招人垦荒,交押荒银就能领地,我们是来交押荒银的。"

    府丁说:"等着,我进去禀报。"

    一名府丁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对池震宇说:"只能领荒人自己进去,随行的人不能进。"池震宇让孙双喜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随府丁进入王府。

    王爷府的府门紧闭,府丁领着池震宇从侧门走进王府前院,迎面是一座巨大的蒙古包,两侧各排列四座较小的蒙古包。这是乌泰王爷议事的地方。

    府丁带着池震宇进了旁边的一座蒙古包。池震宇向后瞥了一眼,看见蒙古包后面是二进院,正面矗立一座重檐斗拱的殿堂式建筑,两侧是东配院,西配院,都是青砖硬山起脊式建筑。

    再向后是三进院,隐约可见亭台楼阁,都是画栋雕梁,象是福晋们的卧室。

    后面还有四进院,排列的似乎是佛堂,也有东配院,西配院。

    最后面是五进院,排列仓库马棚牛舍,厨房餐厅,府丁住房,仆役住房。

    池震宇走进了侧面的蒙古包,里面光线灰暗,池震宇定睛细看,看见里面有一张卧榻,上面有一个人盘腿而坐,身边放一张炕桌,摆着一只银酒壶,一只银碗。还有一只大银盘,装满了手把肉。府丁进包躬身说:"王爷,领荒人来了。"

    这个人就是乌泰王爷。池震宇躬身施礼。乌泰王爷拿起他最喜欢的那只深绿翡翠鼻烟壶,用鼻烟勺挖了一点鼻烟,倒在手背上,把鼻子凑上去,猛地一吸,"啊嚏!"打了个大嚏喷。顿时浑身舒坦,荣光焕发。抬起头来用蒙语问池震宇:"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呀?"

    乌泰王爷身边站着一位翻译,把乌泰王爷问话翻译给池震宇。池震宇说:"我是从山东来,闯关东来了。在山东就听说王爷放荒卖地,把无人垦种的荒地卖给外地人,我也想找王爷领荒。"

    乌泰王爷拉着长调说:"朝廷不让了,我的扎萨克图王旗扎萨克印务也给暂停了,刚刚恢复。哲里木盟副盟长现在也没恢复呢。未经朝廷允准,不能私放土地了。"

    池震宇说:"扎萨克图王旗的土地还不都是王爷的,您要卖,朝廷上那里知道啊。"

    乌泰王爷笑了,用流利的汉语说:"你想领那一片?"

    池震宇说:"距这里几十里的洮儿河西岸,叫斯力很的地方,有一千垧地。"

    乌泰王爷说:"押荒银要五个元宝。每年十垧地交十石地租。逢年过节,王府遇大事,王爷丶福晋生日,都要交费,还要有礼物。"

    池震宇说:"王爷,押荒银不是二十两吗?"

    乌泰王爷不耐烦地说:"领荒的人多了,押荒银就涨了。你要领那片荒地,就是这个价。"

    池震宇怀里揣了五锭银元宝,他伸手掏出来一锭,放在桌子上。又掏出来一锭,也放在桌子上。连续掏出五锭,对乌泰王爷说:"请王爷验成色。"

    乌泰王爷拿起银元宝,眯起眼睛端详一阵。放下。又拿起另一锭银元宝,照样眯起眼睛端详一阵,放下后满意的笑了。对身边的一名笔贴式说:"给他办地照。"

    笔贴式应诺一声,出去用蒙汉文写了一张地照,拿了进来,交给乌泰王爷。乌泰王爷看了一遍,交给池震宇,说:"你去斯力很垦荒吧。"

    池震宇接过地照,仔细看了一遍,小心叠好,揣到怀里。又向乌泰王爷施礼告别,转身退出王府。

    池震宇一行回到斯力很,池震宇把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敖拉吉白叫到洮儿河边,找到一片河滩,河滩上有一堆大石头。

    池震宇和众人坐在石头上,池震宇对大家说:"我们在山海关枏遇,你们一路追随我,绝对信任我,绝无二心。陪我一同在奉天创业,和土匪枪战,一起经历了生死。现在我们终于到了扎萨克图王旗,领到了荒地,我们到底是庄稼人,该开荒种地立业了。庄稼人,土地是根,庄稼人必须有地啊。斯力很有一千顷地,都归我们了。这一千垧地,你们每人分一百垧,就作为基业,也不枉闯关东一回。"

    池震宇这番话,完全出乎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敖拉吉白五人预料之外,意外之喜让五人吃惊,他们反映一会才明白自己已经是富翁了,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一会儿孙双喜哽噎着说:"在山海关没有您收留我们,我们早晚饿死在路上。跟上您,我们才走到扎萨克图王旗,您又给我们置下这么大产业,我们这辈子把命给您都报答不完啊。"

    韩玉柱也说:"当年在山东活不下去了才闯关东,只想能活命就好,那想到遇见您不但能活下去了,还置下了产业。上辈子积多少德才在这辈子遇上您啊。"

    池震宇挥手不让他们说下去。池震宇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池震宇全靠你们真心相助才走到扎萨克图王旗,我怎么能忘了兄弟们呢?闯关东就是险中求富贵,你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跟我闯过来的,该得这份基业。"

    敖拉吉白说:"给我的土地我不要,我是奴隶,从来都是主人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沒有主人我就不知道干什么,给我土地我也管不了。我和我老婆就在您家做一辈子仆人吧。您不打我不骂我,饭能吃饱,还给钱,我们一家就是进了天堂了。"

    池震宇说:"敖拉吉白就是家里人,您的孩子就和大龙二虎一样。大龙二虎有什么,色如布丶闻胡尔和花儿就有什么。等安定下来,我去奉天请先生,教他们识字念书。说不定那个孩子就出息了。"

    笫二天,池震宇领着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去领荒地分了地块,众人去王爷庙街买耕牛和犁铧。

    王爷庙街是他们一路上见过的最热闹的去处,王爷庙山下的十字路口当地人叫大十字街。

    沿十字路口向四个方向,酒肆茶馆丶客店货栈丶油坊杂货铺丶药铺布店丶当铺烧锅,各种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招牌幌子在街面上招摇。街头上卖豆腐脑的丶豆面卷的丶羊杂碎汤的丶麻糖的丶粘糕的丶冰糖葫芦的,挑着担子,推着车,卖劲地哟喝。

    半掩门和炕头子窑姐倚门挠首弄姿,做出各种媚态勾引人。剃头匠磨刀匠在小巷里转悠,招揽生意。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不时有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弟或府丁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横冲直撞,贵族大户的马车一路狂奔,铃铛叮咚做响。

    池震宇一行走在王爷庙街上,石家富感叹,说:"想不到草原上还有这样热闹的地方。"

    突然赵有田偷偷拽池震宇,说:"你看那几个人怎么长的那么怪?蓝眼睛红头发,大鼻子还有尖。"池震宇一看是俄国兵,从兵营出来喝酒,喝好了往回走。俄国兵一个个眼饧口涩,脚步趔斜。朝行人呲牙咧嘴的怪笑。手里握着伏特加,不时举起灌上一口。好象他们已经是扎萨克图王旗的主人,恣意横行,行人纷纷避之不及。

    池震宇一行赶一辆马车,来到大十字街边上的集市,这里是在空地上自然形成的交易市场,附近的庄户用布袋装着苞米碴子丶荞面粉丶高梁米丶黄豆丶绿豆丶红小豆丶芸豆各种杂粮豆,用笼子装着鸡丶鸭丶鹅,用箩筐装来白菜丶土豆丶大萝卜丶大葱丶豆角各种蔬菜,在地上摆了一溜。

    还有摆上了桌摊,卖水果丶鲜鱼丶猪肉。牧户赶着牛丶马、羊,用勒勒车拉着羊毛丶皮张在交易市场里占上很大一片地方。

    小贩从内地贩运来犁铧丶铁锹丶镐头丶锄头丶镰刀丶大捆的麻绳丶铁丝。还有几位从山西丶河北来的旅蒙商,在集市里支起了棚子,挂起了衣料,摆上了布匹,地上放着瓷碗丶铁锅丶菜刀丶针头线脑,旅蒙商一住就是半年。

    交易市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空气中汗臭味,羊骚味,牛粪味混杂在一起,鸡叫狗吠,车马辐辏,热闹非凡。战乱稍稍平息,人们就开始为活下去奔忙。尽管王公官府在拼命地的勒索压榨老百姓,在生存压力下,老百姓仍然努力让经济迅速恢复。

    老百姓苦难的根源是那些利益集团的盘剥。一边吸吮老百姓的血汗,一边把自已打扮成天降圣人。

    池震宇一行挤到牛马市,每人挑了几头耕牛。又去农具摊买了犁铧丶铁锹丶镐头丶三叉等农具。众人拿出从奉天带来的小银元结账,摊主找回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币。众人不认识,孙双喜问:"你给我找的这是什么?这能花吗?"

    摊主说:"这是羌贴,俄国银行发行的票子,挺好使的。市面上都在用。"

    众人收下了羌贴,牵上耕牛,把买的农具装上马车,说说笑笑地离开集市。

    大十字街边上有一家羊杂碎汤馆,池震宇对大家说:"咱们也破费点,吃一碗羊杂碎烩面吧。"众人一齐欢呼。池震宇把大家领进羊杂碎汤馆。对羊杂碎汤馆店主说:"煮一锅羊杂碎烩面。"

    羊杂碎汤馆店主看来了许多顾客,高兴地切羊杂碎,煮了一大锅羊杂碎汤,和了一大团白面,举在手上,用刀削面片。

    店主削面熟练,面片削得厚薄均匀,直接飞到锅里。一会儿羊杂碎烩面熟了,店主给每人盛上一大碗。众人日常都是喝苞米碴子粥,泡点咸菜。一年也见不到一点油水。吃上一顿白面羊杂碎面片,香得眉开眼笑,吃得汗流浃背。最后,锅里连汤都不剩。池震宇递给店主几张羌贴,大家高高兴兴回到池家窝铺。

    第二天,众人牵上耕牛,扛上犁铧,拎着铁锹丶三叉丶镐头丶镰刀去各自的地里开荒。池震宇带上了杨三风丶敖拉吉白丶苏拉玛三个大人,大龙二虎丶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也兴奋的跟在后面。

    池震宇一行到了荒地边,套上老牛,挂上犁铧围绕荒地圈了一圈。敖拉吉白跟着池震宇吆喝着老牛拖着犁铧翻草皮,杨三风丶苏拉玛,还有色如布用铁锹丶三叉丶镐头挖草皮,大龙二虎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用镰刀割草。

    草场上的草根盘根错节,老牛喘着粗气,整整犁了一天,才围绕荒地犁出一圈,把地圈上。

    池震宇一家顶着星星下地,日落西山回来,开了半个月,才开了十垧地。池震宇不禁着急,眼看再过两个月就上冻了,今年不开出来,明春怎么种地啊?他开始寻找租地户和耪青户。

    从池家窝铺沿洮儿河西岸再向北走,就是的色楞汪保的领地好来保乌拉干图,色楞汪保收留了逃难的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丶留金锁丶孙乾,呼斯乐都楞二十多户给他耪青,秋天算账时色楞汪保只给每户一石粮当工钱。

    留金锁这些耪青户见一石粮连一家老小一年的口粮都不够,纷纷气愤难捺,结成伙去找色楞汪保。

    色楞汪保正坐在炕上喝马奶酒,留金锁一伙把大门敲的山响。色楞汪保不耐烦的喊:"谁呀,报丧哪。"起身来开大门。

    他刚抬起门杠,"哗"的一声,大门被推开。留金锁一伙闯了进来。

    留金锁对色楞汪保嚷道:"给我们每户一石粮当工钱,太少了,连全家一年的口粮都不够,怎么活呀。"

    色楞汪保冷漠的说:"每户一石粮的工钱不少了,今年大旱,一垧地才打五石,租地户一垧地才留一石,你们耪青户一石粮还少吗?"

    留金锁说:"累了一年,才挣一石粮,你也太狠了,我们干不下去了。"

    色楞汪保蔑视地扫他们一眼,说:"不愿干就离开好来保乌拉干图,我不强留,看你们能去哪。"

    有一名耪青户问说:"我们没粮了怎么办?"

    色楞汪保阴险的说:"朝我借呀,秋天再扣耪青工钱。"

    留金锁说:"你是设圈套,让我们欠上还不清的债,好隨你摆弄。你这里我们不能再干了"

    说完,留金锁带着众人出来,回到窝铺,把衣物粮食装上勒勒车,沿着洮儿河,向下游走去。

    留金锁一行走了一天,看见了池家窝铺。留金锁对众人说:"这片窝铺一定是垦荒人搭建的,我们找一找主人,看用不用耪青户。"

    正说着,池震宇看见了他们在窝铺附近转悠,便骑马赶了过来。呼斯乐都楞见池震宇过来了,远远的便喊:"这片荒地是你领的吗?还用不用人手?"

    池震宇走近下马,对呼斯乐都楞说:"这片荒地是我领的,你们从哪来?为什么找到这里?你们想租地还是想耪青?"

    呼斯乐都楞说:"我们是卓索图盟敖汉旗人,跑学好逃来扎萨克图王旗的,我叫呼斯乐都楞,他是留金锁,那边是孙乾。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是札萨克图王旗本地老住户,王府牧丁。"

    "原先在巴达索格图,为乌泰王爷耪青。去年沙俄兵闯进巴达索格图杀人放火抢东西,村庄被抢光了,沙俄兵又一把火把村子烧了。我们逃难到好来保乌拉干图给被革的协理台吉色楞汪保耪青。"

    "色楞汪保只给我们一石粮食作工钱,我们气愤不过,不给色楞汪保干了,沿洮儿河向下游走,想找耪青的活。我们有二十多户,都是敖汉旗丶喀拉沁旗丶土默特旗蒙民,跑学好过来的。"

    池震宇说:"我正需要人手呢,你们在我这里干吧,工钱今年给小银元戓者官贴。羌贴也很好花。明年你们租多少地,打的粮食都对半分。"

    留金锁高兴的对众人说:"我们留下吧。"大家七嘴八舌赞同。池震宇说:"先搭窝铺吧。明天下地。"

    留金锁带着大家在池家窝铺搭起了窝铺。

    僱到了二十多户耪青户,池震宇心里有底了,他带上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又去王爷庙街买耕牛和犁铧。到了晚上,赶回二十多头耕牛,拉了一马车犁铧。到第二天早晨,二十多头耕牛拖着犁铧在草场上开荒。

    半个月后,二十多垧草场被犁铧翻起,松软的黑土漆黑发亮,散发泥土的芳香。池震宇蹲下攥一把泥土,满手的腐殖质仿佛一攥就出油。池震宇心中欣喜,真是一块宝地,照这个速度开垦,明年就有一百垧耕地能种上粮食。

     

第三十五章丶垦荒冲突

     

    大地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池震宇听见马蹄声朝他们而来,抬起头向远处暸望。只见几十个人骑马奔了过来。

    池震宇以为是绺子,赶快从肩上摘枪,又细看一下,发现这些人穿的是五颜六色的蒙古袍,手上没有枪,举着长长的木杆子。池震宇又把枪背到后背,站在原地等这些人。

    几十骑跑到跟前,有人大叫:"不许开垦草场,马上停下,滚回去。"一些人挥舞手中的木杆子,驱赶正在开地的耪青户。

    伯力特古斯正带人赶牛犁杖翻地,一个人伸出木杆子拦住耕牛,伯力特古斯惊叫:"套马杆。"喊牛停下来。

    池震宇走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片草场是我从乌泰王爷手里领的,交足了押荒银。你们为什么不让开荒"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策马出来,三个人骑马紧跟身后。这个领头人大喝道:"扎萨克图王旗土地是老祖宗布达齐留给所有子孙的,乌泰不能自己把草原卖了。这片草原是牧民的草场。"

    这个领头人正是被革的协理台吉朋苏克巴勒珠尔。身边的三个人是牧丁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来的几十个人都是扎萨克图王旗本地蒙古人,有台吉(贵族,属孛儿只斤氏。)有阿巴勒图(平民,牧丁。)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每年都到这片草场轮牧。看到有人来草场开耕地,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找到朋苏克巴勒珠尔。

    朋苏克巴勒珠尔对乌泰王爷承继郡王非常不满,一直带领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们和乌泰王爷做对,时常替牧民说话。

    朋苏克巴勒珠尔也有几千只羊,几百头牛。这片草场被开垦成耕地,朋苏克巴勒珠尔也无处轮牧了。

    牧民们找到朋苏克巴勒珠尔,朋苏克巴勒珠尔立刻骑上马,率领牧民们赶了达来。牧民们情绪激愤,挥动套马杆驱赶池震宇这些人。

    乌泰王爷放垦荒地,卖的都是洮儿河岸优质草场,这些优质草场都是公用牧场。扎萨克图王旗的牧民,无论台吉还是阿巴勒图的畜群,都到这些草场轮牧。

    乌泰王爷卖了,扎萨克图王旗无论台吉还是阿巴勒图的畜群都失去了牧场,只能被迫迁移向偏僻的北面牧场轮牧。台吉和牧丁们联合起来,抵制开垦荒地。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径直驱马向开荒的耪青户冲了过去,用套马杆驱赶耪青户们。耪青户被套马杆逼得到处跑,开荒停了下来。

    从牧民的后面又钻出三个人,这三个人叫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他们是草原上的流民,没有畜群,也不放牧,在草原上游荡,随意闯进牧包要肉要酒,抢奶豆腐风干肉。牧民仍惹不起,为了让他们赶紧离开就给他们酒肉。

    哈喇巴尔思,茂巴思,巴图噶尔看见牧民们和垦荒户对峙起来了,赶过来想占点便宜。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挤到跟前,开始起哄。上前从垦荒户手里抢耕牛的缰绳,拽着耕牛笼头向外走。伯力特古斯急了,撵上去抢回耕牛笼头。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恼羞成怒,轮起套马杆向垦荒户甩来。池震宇赶上前扯住套马杆,双膀用力,把套马杆夺过来,扔在地上。回头对耪青户们喊道:"我们走,把耕牛赶出草场。"

    池震宇不愿意和札萨克图王旗的本地蒙古牧民出现冲突,带着耪青户们离开草场,回到池家窝铺。

    见池震宇带着耪青户们回到池家窝铺,朋苏克巴勒珠尔也带着札萨克图王旗的蒙古牧人散去了。

    笫二天,池震宇觉得札萨克图王旗的蒙古牧民不会来了,带着耪青户们又去开荒。池震宇和耪青户们到了草场,却看见草场上挤满了牛羊。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已经把畜群赶到草场上。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手里握着套马杆,气势汹汹地拦在前面。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也骑马赶过来了,哈喇巴尔思手里握一支鸟枪。见耪青户们走过来,哈喇巴尔思举起枪,"呯"的一声,朝耪青户头顶开枪,吓得耪青户们谁也不敢向前走。哈喇巴尔思又过来想牵耕牛。

    池震宇看萨克图王旗的蒙古牧民凶狠地盯着他们,开荒没法开下去了,担心耕牛被哈喇巴尔思抢走,又率众人回到池家窝铺。自已转身奔向王爷府。

    池震宇见到乌泰,对乌泰说:"领的荒地开不成了,札萨克图王旗的蒙古牧人不让开。请王爷把银子退给我吧,我再去别处试试。"

    乌泰见札萨克图王旗的子民中有人竟然不尊从他的旨意,公开对抗他放荒开垦,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乌泰王爷的旨意在札萨克图王旗就是圣旨,乌泰绝不允许札萨克图王旗的子民违抗王爷的旨意,挑战王爷的权威。对大逆不道就是杀无赦。

    乌泰把色楞汪保叫来,脸色阴骘的说:"我是札萨克图王旗郡王,在札萨克图王旗,我的旨意札萨克图王旗子民要绝对服从。违者严惩不贷。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这些人是要造反吗?你马上带旗兵把他们三人抓来,关进牢里,教训教训他们。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这三个人不是良善之人,横行草原,目无王法,早晚是札萨克图王旗的祸害,想办法除掉。朋苏克巴勒珠尔一直和我做对,这次要警告他一下。"

    色楞汪保带着五十多名旗兵扑向了洮儿河岸。旗兵们都骑着马,举着枪,一会儿就赶到了洮儿河岸草场。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三人赶走了池震宇和耪青户,很是得意,三人下马,坐在远处的山坡上,觉得池震宇和耪青户不敢再来了,三人躺卧在草场上聊天。

    突然,他们感到了大地的震动。三人跳起,色楞汪保带的五十多名旗兵驰上山坡,包围了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们。

    色楞汪保从后面策马走上前,冷笑道:"你们以为自已是草原上的狮子吗?我看你们也就是几只鼹鼠。还想抗拒王法?全捆起来。秃尾巴鹌鹑还想冒充老鹰?"

    从马上跳下几名旗兵,把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双手用牛毛绳捆住。旗兵把牛毛绳另一头拴在马鞍上。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三人也没有离开草场,他们刚从牧民家里要来一桶新酿的马奶酒,三人捧着酒桶狂灌。

    色楞汪保带着旗兵围了上来,醉醺醺的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见旗兵围上来,对旗兵举起酒桶,傻笑说:"来,陪老爷我喝酒。"

    旗兵一脚踢飞酒桶,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这才看清来人是抓他们的,起身就跑。可是三个人都喝多了,跌跌撞撞地向前奔。

    色楞汪保骑黄骢马撵上来,挥起马鞭向哈喇巴尔思头上抽去,一鞭子把哈喇巴尔思抽倒在地。过来几个旗兵,跳下马,上去一脚踢在茂巴思屁股上。

    茂巴思被踢了个跟头。巴图噶尔吓得坐在草地上发呆。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三人束手就擒。

    旗兵把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也用牛毛绳捆上,另一头拴在马鞍上。旗兵骑在马上,牵着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和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回王爷府。

    色楞汪保回到王爷府,便去见乌泰王爷,对乌泰王爷说:"王爷,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抓来了,审问一下吗?"

    乌泰王爷挥挥手,说:"不审,直接关起来。"

    色楞汪保又问:"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呢?这三个人不是牧民,整日在草原上闲逛,向牧民索要酒肉,是个二流子。"

    乌泰王爷阴冷地说:"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不是安份守己的子民,不一定那天就去做马匪,要严加管束。每人抽一顿鞭子,关进黑屋子。"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三人被关起来了。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被旗兵捺在王府大门前的台阶上,抽得屁股开花。也被旗兵拎起来扔进黑屋子。

    札萨克图王旗的本地蒙古牧民心怀怨恨,但都不敢和乌泰王爷公开做对。没有人再去洮儿河草场放牧了,池震宇带着耪青户们继续开地。入冬之前,开出一百五十垧耕地。

    半个月后,朋苏克巴勒珠尔带几十个札萨克图王旗的本地蒙古牧民来找乌泰王爷,这几十人中有台吉,也有阿巴勒图。要求放了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

    乌泰王爷看已经没人敢公开反对他卖地了,就放了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顺带把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也放了。

    陶格图呼丶伊日毕斯丶阿拉格巴日三人出狱后,赶着畜群向归流河上游走去,来到了乌兰河岸。洮儿河两岸的牧场正在消失,只能到北方偏僻山区轮牧了。

    哈喇巴尔思丶茂巴思丶巴图噶尔出狱后,便离开了洮儿河。科儿沁草原上出现了一群骑马挎枪的马鞑子(马匪),他们身披羊皮大氅,头戴狗皮帽子,四处劫掠外来垦荒人,杀死耕牛,损毁农具,烧毁窝铺,抢夺财物。

    后来和官府对抗,攻击村庄,草原上兵连祸结,动荡不安。世道不宁,民众日夜惊恐。原有的王爷盘剥,朝廷压榨,沙俄兵侵扰已经让民众苦不堪言,又有骑马挎枪的强人劫掠,更让草原上的民众雪上加霜。

第三十六章丶常韩氏逃荒

     

    奉天附近的土默特旗又叫蒙古贞,山东登州府闯关东的人进了山海关,很多人都先在蒙古贞落脚。蒙古贞偏北有一座小镇叫务恩尺,务恩尺再往山里走,有一座小屯子叫穷棒子沟。居住了几十户闯关东的山东人,佃户常满仓就住在这里。

    这天,家里又断顿了。常满仓望望饿的直哭的三个孩子,面黄肌瘦的老婆,脚一跺,抱起家里唯一的一件羊皮祆就向外走。老婆知道他要当了这件羊皮祆,拦住他哭着说:"这件羊皮祆你不能当,家里连被褥都没有,全靠这件羊皮祆当被子呢,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不能整没了。"

    常满仓眼睛一瞪,夺过羊皮祆就往外走。

    常满仓祖籍山东登州府,父亲闯关东来到了蒙古贞,来时蒙古贞已经没有地了,常满仓父亲给地主耪了一辈子青,到了常满仓这一辈,仍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吃了上顿没下顿。借了亲戚一间破房子住,全家人靠常满仓给人打短工过活。

    三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十岁。老二老三是女孩,分别是五岁,两岁。男孩穿一条缀满补丁的破裤子。两个女孩沒有衣服,光屁股躲在炕上一堆发黑的棉絮里。

    常满仓来到镇上当铺,羊皮祆只当了五文钱。常满仓掂了掂这五文钱,牙一咬,转身进了赌场。

    沒多大功夫,常满仓的五文钱就输光了。他晕头胀脑地走了出来,脸色惨白。打算再赢几文,多买几升米回家,不想输的连手里的五文钱都没了。

    他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眼前不断晃动老婆面黄肌瘦的脸,光屁股不敢出屋的孩子。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盼望着他带回米的老婆孩子们。

    已经是初冬了,寒风料峭,常满仓冻的裹紧衣服。他路过一片小树林,突然一阵心脏的闷痛让他停住了脚步,心口象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来,渐渐身体也软瘫下来,他瘫软在地上,呼啸的寒风,周围的树木都在远离他而去,慢慢地他觉得平静,安宁,再也不为一家人每天吃不上饭心焦。

    过往的行人发现了地上躺卧一个人,到跟前一看,已经僵硬了。

    老婆哭得黑天喑地,家里虽然穷,毕竟有男人支撑。现在顶梁柱倒了,已经衣食无着的一家人怎么活下去哬?

    亲戚们帮助把常满仓送到山上,张三婶拿来了二升小米,做了一锅粥,老婆孩子吃了顿饱饭。

    按照老习惯,老婆沒有名字,娘家姓韩,人们叫她常韩氏。张三婶对常韩氏说:"常满仓已经走了,你得想想你和孩子以后怎么办了。你也养不活三个孩子啊,找个好人家送人吧,你也再往前一步。"

    常韩氏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说:"张三婶,我不能把孩子送人,要活活一起,要死死一块。"

    张三婶说:"你一个女人,又没房子没地,吃饭都吃不上,用什么养活孩子啊?"

    常韩氏说:"我要饭也要把孩子养大。"

    张三婶又劝了半天,见劝不动常韩氏,便不再劝了。

    第二天,常韩氏就带着儿子出来讨饭。常韩氏拎着打狗棍,进屯挨家乞讨,站在人家大门外,高声叫着:"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给口吃的吧。"

    常韩氏走进一座屯子,来到屯子口一座宅院,站在柴门外乞讨。这是一户好人家,主人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慈眉善目,端半碗剩饭出来,倒进常韩氏手举的碗里。嘴里叹气:"可怜见的,这世道要饭的太多了。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呀,阿弥陀佛。"

    又走回去取了两个苞米面窝头递给常韩氏。常韩氏千恩万谢,又一家一家乞讨。

    常韩氏来到屯子里一家大宅院的门前,常韩氏站在门外高喊乞讨。这次遇到一户缺德人家,主人长着倒八字眉,老鼠眼,穿着羔羊皮长袍,套一件灰鼠皮坎肩,头顶旱獭皮帽,出来大骂:"来个要饭花子,晦气,快滚。"抬脚把儿子踢了一个跟头。

    又唤看家狗来咬。常韩氏急忙挥动打狗棍撵狗,拽着儿子跟头把式地向外跑。倒八字眉还在后面大骂。

    半个月后,张三叔看常韩氏带着儿子顶风冒雪去走乡串村乞讨,到处受欺负,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的实在太艰难。对张三婶说:"听说上荒地面上的扎萨克图王旗地多人少,好活。常韩氏一家去扎萨克图王旗可能好过一些。你劝劝常韩氏,一家去扎萨克图王旗吧。"

    张三婶说:"也只有这条路了,我去和她说吧。"

    晚上,张三婶来看常韩氏,对她说:"这些年有不少人在蒙古贞过不下去了,就奔上荒地面上的扎萨克图王旗,那里王爷正在放荒,荒地多,人还少,能找到活干,好生活。你们就去扎萨克图王旗逃荒吧。"

    常韩氏问:"扎萨克图王旗在哪啊?有多远?"

    张三婶说:"在上荒,向西北走,要走两个月。"

    常韩氏说:"我带孩子去吧,先要点粮食带上,预备路上没人烟的地方吃。"

    张三婶说:"我还有几件旧衣服,你改小了给孩子穿。"转天,常韩氏又拉起打狗棍

        一个月后,常韩氏背着包祆,抱着小女儿。儿子牵着大女儿上路了。孩子们穿上常韩氏改缝的旧衣服,空空荡荡的象袍子。一路乞讨着走向扎萨克图王旗。

        扎萨克图王旗在蒙古贞西北方向,常韩氏带着孩子们越走越冷,到了夜里,大人孩子冻的哆哆嗦嗦,常韩氏就带着孩子躲到屯子住户的屋檐下。

    有一天,天降起了大雪,风雪弥漫,北方刮过来的寒风挟带雪花能刺穿人的骨髓。常韩氏带着孩子正走在荒原上,北风卷起满天大雪,呼啸着扫过荒原。常韩氏和孩子就穿一身单薄的破夹祆,寒风扫在身上,脸颊和脚冻得刺疼。再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大人孩子都要冻僵在雪地上。

    常韩氏和孩子顶着风雪来到一座屯子边上。路边上有一处破房框,常韩氏和孩子躲了进去。

    破房框里面三个人,笼了一堆火堆。三个人正在烤火。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向火堆伸开双手。这个人眼神阴森狡诈,游移乱转。穿一件破白茬烂羊皮祆,戴一顶烂狗皮帽子。看见常韩氏和孩子进来,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常韩氏和孩子。

    一个马脸鼠目,窄额猪鼻的男人目光呆滞地坐在火堆旁,穿一件破烂棉袄。

    还有一个女人瘦削脸,尖下颏,薄嘴唇,脸色青灰,眼神尖刻。身上烂棉袄也已经露出棉花。

    这三个人是跑盲流的,这些跑盲流的漫无目标地在乡镇村屯间流浪,有的打短工,做帮工。有的乞讨索要。还有的偷盗绺窃,坑蒙拐骗,甚至明火执仗抢劫。

    盲流常年混迹于街头巷尾,僻野穷乡,居无定所,朝不保夕,残酷的生存压力下,人性中的善良被压抑,自私丶残忍丶凶狠丶阴毒疯狂生长。盲流有自已的江湖准则。

    常韩氏和孩子走到火堆,常韩氏对这三个人说:"让我们也烤烤火吧,行行好,都要冻死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一脸怒气,刚要张嘴撵,回头看见常韩氏。眼珠一转,脸上马上堆满笑容,说:"行,行,行。坐在旁边吧。"

    常韩氏感激地说:"遇到好人了,儿子谢谢伯伯。"和孩子坐在火堆旁。

    尖嘴猴腮的男人关切地问:"你们是逃荒的?从哪来的?去上荒吗?"

    常韩氏见尖嘴猴腮的男人关心他们,便告诉他说:"我们是蒙古贞穷棒子沟的,孩子他爹死了,扔下我和三个孩子。家里没地,活不下去了。听说上荒扎萨克图王旗好活,逃荒去上荒。"

    尖嘴猴腮的男人眼珠开始转动,对常韩氏说:"我们也去上荒扎萨克图王旗,咱们搭伴走吧,相互有个照应。"

    常韩氏感动地说:"让您照顾,真麻烦您大哥了。"尖嘴猴腮的男人奸笑说:"出门在外的勾当,谁还不遇到坎。"

    常韩氏从未出过门,以为遇到了好人,把底细都告诉了尖嘴猴腮的男人。尖嘴猴腮的男人知道了这一家是孤儿寡母,脑袋里开始打鬼主意。

    烤一会儿火,火堆暗了下去,柴禾烧尽了。尖嘴猴腮的男人不耐烦地吼儿子:"快去拣柴禾,没见火堆快灭了吗?"

    常韩氏拽起儿子,紧紧破棉袄,和儿子一起出去拣柴禾。回来添到火堆中,坐在火堆旁打盹。孩子们相互在靠一起睡着了。

    常韩氏朦胧中听女人在吼:"你个缺德带冒烟的,天杀的东西,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你干了多少缺德事?沒钱就坑蒙拐骗,有钱就去嫖去赌。跟上你倒八辈子血霉了,到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男人低声吼叫:"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把你也卖了。"常韩氏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是两口子在吵架,也没有在意,又睡了过去。

    天亮了,尖嘴猴腮的男人对常韩氏说:"你们就等在这里,那也别去。我去找吃的。"

    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进屯子,走到一座青砖大宅院门前使劲敲门。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睨视穿一件白茬烂羊皮祆的尖嘴猴腮的男人,喝道:"要饭的,去别处要去,别弄脏了我家大门。"

    尖嘴猴腮的男人忙说:"我是要卖老婆孩子的。"

    管家咦了一声:"你干什么要卖老婆孩子?"

    尖嘴猴腮的男人把脸皱成苦瓜相,挤出几滴眼泪,哽噎着说:"实在活不下去了,给他们娘几个找条活路,能逃出一个是一个。"

    管家说:"我去看看人。"

    尖嘴猴腮的男人连忙领着管家来到破房框。管家走进破房框,盯着常韩氏打量。又扒拉三个孩子。常韩氏正坐在火堆旁,看见尖嘴猴腮的男人领进来一个身穿羔羊皮袍,头戴旱獭皮帽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正在困惑。这个人又轻佻地伸出手,捏常韩氏的脸。

    常韩氏见这个人不安好心,伸手打开他的手,警觉地站了起来。管家顿时恼怒,对尖嘴猴腮的男人嚷道:"你老婆脾气太暴,伺候不了老爷,不买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赶紧说:"孩子他娘年轻,没有见过啥,洗衣服做饭都能干。儿子能放牛,女孩可以当丫头了。你给十两。"

    管家回道:"五两。不能多了。"

    尖嘴猴腮的男人还要讲,管家抬腿就走。尖嘴猴腮的男人赶紧说:"五两就五两。给钱。"

    管家从怀里掏出五两银锞子递给尖嘴猴腮的男人。常韩氏明白了,带上孩子就往外走。尖嘴猴腮的男人赶来阻拦,常韩氏脸色通红,拼命大喊:"他不是我男人,是人贩子。人贩子抢人啦。"推开尖嘴猴腮的男人就跑。

    尖嘴猴腮的男人扑过来拽住常韩氏后衣襟,挥手就抽常韩氏一个嘴巴子,骂道:"反了你,你不是我老婆是谁的老婆?给你和孩子找条活路你不走,我拿什么养活你们?都窝在一起等死啊?"

    常韩氏急了,回身伸手一把向尖嘴猴腮男人的脸上挠去,"咔哧"一声,尖嘴猴腮男人的脸被挠岀五条血印子。常韩氏大喊:"人贩子,你是谁男人,快出来人救命啊。"

    屯子里听到吵闹声,陆续有些村民走过来。管家叫声:"晦气。"向尖嘴猴腮男人要回银子,扭身回青砖大宅院。

    常韩氏带着三个孩子转身跑出破房框,向田野跑去。跑了半天,不见身后有人影来撵,常韩氏和三个孩子呼哧带喘地停下脚步,走进附近一座屯子。

    常韩氏和孩子们蜷缩在一栋青砖大门檐下,冻得直发抖。宅门开了,出来一个身穿短棉袍的男人,这个人是这家的仆人,正在替主人看门。

    他在屋里看见常韩氏和孩子们萎缩在墙根,冻的可怜,出来后指着后面的园子说:"后面有羊圈,你们到羊圈草堆里躲一宿吧。"

    说着,便领着常韩氏和孩子们去羊圈。羊圈有盖,顶上遮盖着一层草,挡住了风雪。

    常韩氏和孩子们钻进了羊草堆里。过了一会儿,仆人又端出半盆苞米碴子粥,对常韩氏和孩子们说:"趁热吃吧。大风雪天也要不到东西吃。"

    常韩氏感动地说:"真遇见好人了,忘不了您的大恩哪。"

    仆人说:"你们是逃荒的吧?谁都有遇难的时候,我也是逃荒来的,要了一路饭才活着走到这里。你们要去哪儿啊?"

    常韩氏说:"我们去上荒,扎萨克图王旗。听说那里好活。"

    仆人说:"那地方现在正冰天雪地呢,天气能冻死人。你们穿这身衣服去不了。我还有几件逃荒时要的破棉祆,你们带上吧。"

    回身进院,拿来三件破棉祆。棉祆到处露棉花,但能挡寒气,孩子们穿上马上暖和了许多。

       雪停了,太阳露脸了,天气暖和了一些。常韩氏和孩子们又向西北走,边走边要饭,走了两个月,天气更冷了,他们走到了巴彦昭。

    常韩氏看见一座蒙古包,带着孩子们站到蒙古包门口,常韩氏对里面哀求说:"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蒙古包门开了,从里面走去一个老人。这是色格图老人。色格图老人看见他们又饿又冷,脸被冻得青紫,怜悯地说:"你们是逃荒的吧,快进来暖和暖和,孩子都冻坏了。"

    色格图老人让他们进到蒙古包里,围绕火炉坐下烤火。又熬了一锅滚热的奶茶,常韩氏和孩子们喝上滚热的奶茶,浑身出了一身热汗,缓了过来。

    色格图老人关切的问:"你们是家里遇到难处了,出来逃荒的吧?从哪来呀?"

    常韩氏说:"我们从蒙古贞来的。家里遇到坎了,孩子他爹没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家里也没有地,活不下去了。听说扎萨克图王旗好活,我们就逃荒来了,找条活路。这里离扎萨克图王旗还有多远啊?"

    色格图老人说:"这里已经是扎萨克图王旗地界了。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是怎么来的呀?"

    常韩氏说:"要饭过来的,路上还是好人多,我们才走到这里。"

    色格图老人说:"你带着三个孩子能走这么远的路,真有钢啊,有的大老爷们也不如你啊。你比老爷们强。打算到哪落脚呢?"

    常韩氏刚强地说:"哪儿能活就在哪儿落脚。无论怎么我也要把三个孩子拉扯大。"

    色格图老人心里佩服常韩氏,对常韩氏说:"巴彦昭逃难来的人已经太多了,不好找活干。你们沿着洮儿河向上游走,山东来的池震宇从乌泰王爷手里领了上千垧荒地,正缺人手。你去找他吧。见到池震宇,就说巴彦昭的色格图让你找他的。他就能收留你。给他一家洗洗涮涮的。你的儿子能干活了,给他家放牲口吧。先在我这里歇上几天,再向北走。"

    常韩氏感动地说:"又遇到好人了。这一路净遇好人了,不是好人关照,我们母子早饿死在路上了。"

    常韩氏一家在巴彦昭住了两天,又起身向北走。临行前,色格图老人送给常韩氏一家一件羊皮袍子,一张羊皮褥子,一袋小米,一捆牛肉干。对常韩氏说:"穷家富路,再向北没有几户人家,你们找不到人家要吃的,带上一点路上吃吧。"

    邻居又送来一袋苞米碴子。常韩氏背起粮食,含泪告别色格图老人,离开巴彦昭,继续向北走。

    天刚蒙蒙亮,池震宇就起来了。他象往常一样要到马厩丶牛棚丶羊圈察看一圈。走过一座装农具的窝铺时,看到窝铺旁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一个女人领几个孩子蜷缩在窝铺旁边避寒。身上已经结了一层霜。池震宇看这几个人还在动,知道还活着,怕冻坏他们,就喊他们起来。

    常韩氏迷迷糊糊站了起来,池震宇说:"快让孩子起来活动活动,一会儿就冻僵了。

    常韩氏把几个孩子喊了起来。池震宇问:"你们逃荒来的吧?从哪来呀?"

    常韩氏说:"从蒙古贞来,到这里投奔池震宇。"

    池震宇说:"我就是池震宇。你们怎么知道我?"

    常韩氏高兴地说:"色格图老人让我们来找您。说您这里缺人手,能收留我们。"

    池震宇问:"你们去巴彦昭了?"

    常韩氏说:"孩子他爹没了以后,我们就出来逃荒了。要了两个月饭,走到巴彦昭,遇到色格图老人,留我们在蒙古包里住了两天。巴彦昭人多地少,不好找活了,他就让我们来找您。他说您善良丶仗义,关照穷人,是侠义汉子,肯定会收留我们母子的。"

    池震宇见常韩氏孤儿寡母的没处可去,天寒地冻的要是不收留下来,一家四口肯定过不了冬,就真的冻死在池家窝铺。

    池震宇说:"真怪可怜的,就留下吧。家里缺个洗洗涮涮的人,你就帮帮我吧。男孩能干点活了,就去给屯子放牛吧。你们先住这座窝铺,把铁锹啊丶三叉啊搬出去,拣点柴禾把炉子烧起来,暖和暖和。"

    池震宇转身回去,从土豆窖里拣了半麻袋土豆,背上给常韩氏母子送去。常韩氏母子已经把窝铺收拾出来,炉子也烧起来了。常韩氏烀了一锅土豆,土豆虽然有些上冻,却是常韩氏母子多少年第一次吃的饱饭。

    以后常韩氏每天去池震宇窝铺洗洗涮涮,挣几文铜板工钱。常韩氏给儿子起个名字叫常有福。常有福就在屯子里放牛,每天早晨常有福就去屯子里各家门口喊:"松牛了。"家家户户便打开牛棚,吆喝着把牛赶出来。常有福赶上牛,沿街道向前走。

    家家户户都往街上赶牛,街道挤满了牛,满街"吽吽"的叫声。常有福把各家的牛聚在一起,赶上牛群走进田野,上山坡放牛。晚上又赶牛群回屯子,把牛送回各家门口。牛识家,慢吞吞自己回家了。

    已经腊月天了,常有福穿的还是一双破单鞋,前面脚指头钻出来了,后面脚后跟露在外面。山上草场盖着一层积雪,牛群拱开积雪吃草。

    常有福跟在后面,踩着雪壳向前走。不一会儿积雪就灌进鞋里,常有福的脚冻得猫咬一样疼。冻得实在受不了,常有福脱下单鞋,把脚插进牛刚拉的牛粪里暖和。

    晚上回牛棚时,池震宇见常有福两脚牛屎,问常有福怎么回事。常有福带着哭声说:"脚丫子冻得实在受不了,插到牛粪里了。"

    问清后,池震宇一阵心疼,叹口气,转身拿了一双旧靰鞡递给常有福。

    常韩氏和儿子挣的铜板,让一家人不再为断顿犯愁。常韩氏一家能吃上饭了。

     

第三十七章丶恶妇格根珠拉

     

    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横冲直撞的冲进了王爷庙街十字路口,车轿上鲜亮的雕花和飞扬的丝绸轿帘显示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车轿里,一个女人正扒开丝绸轿帘向外看。她看见街上的行人惊慌的向街道两边跑,得意地笑了。

    这个女人就是十世扎萨克图郡王达特巴札木苏的女儿格根珠拉。格根珠拉长了一张扁平脸,脸上颧骨突出,一对迷缝眼。她依仗乌泰继位时拥立有功,在扎萨克图王旗桀骜跋扈,恣行无忌。

    格根珠拉性格暴虐乖戾,偏狭固执,眦毗必报。生活奢**靡,挥霍无度。乌泰继位后,扎萨克图王旗的台吉们不服气,处处和乌泰作梗。乌泰处境孤立,借助郡王的身份和权力才压制住反对他的台吉们。扎萨克图王旗对乌泰仍然物议不断。

    乌泰的扎萨克图郡王爵位在扎萨克图王旗的台吉们心目中始终不予认可。拥戴乌泰的人不多,乌泰对几个死心塌地效忠他的死党非常放纵。格根珠拉这些人就有恃无恐,骄横跋扈。

    马车在一家俄国商人开的烟酒店门前停了下来,马夫拉开轿门,穿了一件红色绣粉边蒙古袍的格根珠拉袅袅婷婷的走了下来。

    格根珠拉走进店里,挑了几瓶伏特加,又挑了一只银酒壶,一只水晶杯,仆人捧到了马车上。格根珠拉掏出一把羌贴付给满脸大胡子的俄商,又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登上马车。

    格根珠拉回到家里,让侍女打开一瓶伏特加,咕咚咕咚倒进银酒壶,她坐在炕桌旁,侍女乌特巴拉把水晶杯斟满,她就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等她喝光银酒壶里的酒,已经是醉眼迷离。又嚷着要抽烟。

    女仆乌特巴拉把她的烟杆拿了过来,这支烟杆足有五尺长,和田玉烟嘴,拳头大的铜烟锅。乌特巴拉又找烟口袋。烟口袋平时挂在烟杆上,可是现在找不见了。烟口袋是小鹿皮缝制的,金线嵌边,挂一串和田玉坠,是格根珠拉心爱之物。

    乌特巴拉才十岁,找不到烟口袋,急的满头冒汗,问别的女仆,都摇头说没看见。格根珠拉又一叠声的要抽烟。乌特巴拉无奈,只好战战兢兢地告诉格根珠拉烟口袋不见了。

    格根珠拉勃然大怒,脸上的横肉抖动着,喝令家丁把乌特巴拉拖到院子里,绑在木桩上用马鞭抽。乌特巴拉被抽的连声惨叫,晕死了过去。格根珠拉怒火方稍退,让仆人找来另一只烟口袋,过烟瘾去了。

    乌特巴拉被绑在木桩上奄奄一息,有个小仆人叫东海,和乌特巴拉年龄相仿,平时处的很好。见乌特巴拉已经不行了,偷偷跳墙,跑出去找乌特巴拉的父母。

    乌特巴拉的父亲叫孟根仓,是十世扎萨克图郡王达特巴札木苏家的牧丁,身份是阿拉巴图(自由人),他听见女儿快被打死了,心急如焚,骑上快马去找朋苏克巴勒珠尔。

    朋苏克巴勒珠尔带着乌特巴拉的父亲骑马奔向格根珠拉的家。他闯进格根珠拉家院子,在院子里大声喊道:"孟根仓虽然是你的牧丁,他的女儿十岁就要到你家做女仆。可是孟根仓不是你的奴隶,你不能随意处死他女儿。马上把人放了。"

    格根珠拉正在喷云吐雾,听见朋苏克巴勒珠尔在院子里喊叫,满脸怒色的冲了出来,指着朋苏克巴勒珠尔大骂:"我打死的女仆多了,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

    朋苏克巴勒珠尔喊道:"你任意杀死阿拉巴图,犯杀人罪,我要到朝廷告你。"

    格根珠拉听了有些胆怯,对家丁说:"把乌特巴拉解下来,让他爸带走。"

    孟根仓赶紧把女儿解下来,背到马上,带女儿回家。朋苏克巴勒珠尔余怒未消,回家后,向朝廷上书,告乌泰纵容格根珠拉恣意妄为,草菅人命,随意打死女仆。

    格根珠拉原本就也偏狭固执,眦毗必报。她报复不了卸任协理台吉朋苏克巴勒珠尔,又要抓乌特巴拉泄愤。东海听见了,又跳墙跑去找乌特巴拉。孟根仓对女儿说:"咱们躲起来吧,不躲没活路了。"

    乌特巴拉说:"去哪躲呀?"孟根仓说:"乌泰王爷放荒,沿洮儿河向下走,有外旗和山东来领地垦荒的,招了很多耪青户。他们不是乌泰王爷的属民,王府的人不太去管他们。我们就说是外旗蒙古人来找活路耪青的,就能躲过去。"

    乌特巴拉说:"我们现在收拾收拾就走吧。"东海说:"我也不回去了,和你们一起走。"

    孟根仓说:"你得和父母说吧。"

    东海晦暗地说:"我父母都不在了,他们也是牧丁,三十多岁就走了。我爸爸放牧遇到暴风雪,被困在草原上冻死了。我妈妈去找爸爸,掉下山崖摔死了。"

    孟根仓听了忧伤地说:"和我们一起走吧。"

    孟根仓带着乌特巴拉和东海连夜离家,向洮儿河向下走去,乌特巴拉骑上了家里唯一的一匹马。孟根仓赶上一头老牛拉的勒勒车,装上了全部家当。

    天亮了,他们来到了池家窝铺。池震宇留下了孟根仓一家。孟根仓租了池震宇十垧地,在池家窝铺安顿下来。

     

     

     

          

     

     

     

     

     

第三十八章丶虬髯汉子

     

    转年春天,池震宇开出的一百垧地全种上了苞米和谷子。佃户丶耪青户们还种上许多土豆和白菜丶大萝卜。几场春雨下来,青苗齐刷刷地长,地里一片嫩绿。

    池震宇和佃户丶耪青户们高兴的合不拢嘴,按照这个长势,上秋的时候收成肯定错不了,人们都不用犯愁吃不饱饭了。

    铲完地,池震宇带着耪青户继续开荒,到秋天的时候,剩下的几百垧荒地也都要开成耕地。

    池家窝铺陆续又来了不少耪青户,屯子里已经有六十多户了。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丶留金锁丶孙乾丶呼斯乐都楞二十多户外旗蒙古人都从池震宇手里租了耕地,成了佃户。

    后来又陆续来了四十多户闯关东的山东农户,也租了耕地。从奉天附近和蒙古贞又过来一些早年闯关东的山东登州府农户,他们祖辈闯关东落脚在下荒,也就是奉天附近丶朝阳丶土默特的乡村。

    土默特又叫蒙古贞。闯关东的山东登州府农户越来越多,地少人多,许多农户租不到耕地,到了他们这一辈又过不下去了。

    这些农户继续向西北逃荒,走到上荒寻活路,也就是西北面的草原。他们也来到扎萨克图王旗,到了池家窝铺,当了耪青户。这些农户对祖辈从山东登州府闯关东来草原已经记忆不深,说起从那里来的,只记得奉天风凰城。

    农闲的时候,池震宇开始带着大家托坯打垒,盖起了土坯茅草房。一个夏天,池家窝铺起了六十多栋土坯茅草房,人们都搬进了新房,草原上又出现了一座村庄。过去住的窝铺都当作了放杂物的仓房。

    池震宇又领着大家围着池家窝铺修了一道土围子。从此,人们把池家窝铺改叫池家围子。

    池震宇盖起了一座大院套,院里分成前院和后院。前院盖了五间正房,两侧各三间厢房。池震宇和杨三风住进了正房,敖拉吉白夫妻也住进了正房。大龙丶二虎丶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住进了厢房。

    后院是场院丶粮仓丶仓库丶马厩丶牛棚丶羊圈丶猪圈丶鸡架。池震宇为防御绺子砸窑,围绕大院修筑了两米高的土墙,土墙上能行人,修了箭垛,四角建有炮楼。门楼上是炮台。

    池家大院是全屯的避难场所,绺子来了,全屯男女老少都躲进池家大院。

    池家大院后门外就是森林,池震宇修了一条盘陀路通向森林。在森林里又建了一座小院,里面是三间土坯房。池震宇从奉天请来先生,教孩子们读书。

    大龙丶二虎丶色如布丶闻胡尔和女孩花儿,乌特巴拉和青山,还有常有福,屯子里的二十多名孩子,都在这里跟着先生读书。池震宇闲暇时,就过来教孩子们功夫。大院里的大小事情,杨三风安排的井井有条。

    池震宇还在屯子里盖起一座大车店。大车店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马厩丶库房丶水井。正房五间,两侧各三间。后院有厨房。

    池震宇盖这座大车店不为挣钱,为的笼络各路朋友,无论王府官吏丶朝廷官员丶旅蒙商人丶官府兵丁丶侠客绺子丶往来行人丶过路喇嘛,三教九流都接待。有钱丢下点,没钱也让住通铺,吃大锅饭。

    大车店厨房里有一口大铁锅,每天煮一锅苞米碴子粥,厨房地上放几口大缸,腌的满满的咸菜。他让敖拉吉白管理大车店。家里又雇了五名长工,都交给敖拉吉白安排活计。

    大车店盖好后,每天都有人住宿,驻王爷庙巡防队下乡,也住到大车店。有的时候,会住进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三丶五成帮,面貌凶恶,身上带着枪,池震宇交代敖拉吉白不问出处,也不去要宿费,走的时候凭赏。

    池家大车店很快名声鹊起,草原各地都知道沿洮儿河去王爷庙街的途中有一家池家大车店,店主池震宇为人仗义。名气大了,有一些江湖宵小便打起了池震宇的主意。

    这天吃完晚饭,池震宇带着大龙二虎去看望孟根仓一家。池震宇豪爽丶侠义丶心胸开阔。隔几天就到佃户和耪青户家走访一圈,嘘寒问暖,谁家缺粮了就送上一口袋,有难了出手相助。

    在乡村里,为人仗义,乡里有事敢出头,乡亲有难肯出手,遇见事有主意,敢担当事情的人自然的成为屯子里的主心骨,池震宇就是池家围子的主心骨,在乡亲们中间有极高的威信,一呼百应。

    池震宇到了孟根仓家后,孟根仓忧心忡忡地提示池震宇:"前几天有五个不尴不尬的人住进了池家大车店,这些人不象朝廷官员下乡巡视,也不象旅蒙商人来做买卖,更不象官府兵丁。但也不是过路的绺子来爬风(避风),悄没声地住几天就走。这伙人每天在池家围子乱转,更象江湖强人,来探虚实的。过去王爷庙街就来过这样的人,他们转了几天,走后没几天,王爷庙街就进绺子了,把各家抢的象大水冲过一样干净。"

    池震宇警觉起来,他怱忙回到池家大车店。池震宇走到大车店门口,看见这五个人散落在大车店门前空地上,象是在随意散步。

    五个人一人短小,象是领头的。一人矮胖,一人斜眼,一人龅牙,一人歪脖。不经意间五个人走到池震宇跟前。

    池震宇是武术高手,早已看出这五个人的站位已经把他包围起来。

    短小迎面向池震宇走来,抱拳施礼,对池震宇说:"早就听说池庄主身手了得,我们兄弟也是喜交天下英雄,特来切磋。"

    池震宇说:"我就是一名农夫,不懂你们江湖规矩,开大车店也不是为了挣钱。你们要是一时周转不开,就不收你们房费饭钱,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几个人就是来找茬的。短小顿时翻脸,说道:"池庄主沒膲得起我们兄弟?那我们兄弟可不客气了。"

    说着冷不防一手黑虎掏心,拳头打了过来。池震宇早有防备,侧身顺手接过拳头,向怀里一带,短小失去重心。向池震宇倒来。

    池震宇的拳头砸出,砸在他的脸上。短小眼冒金花,天旋地转,向后倒去。池震宇跃出一步,拖住他后腰,放在地上。池震宇现在还不想和这些人结仇。

    短小坐在地上,一挥手,剩下的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扑来,出手就是杀招,招数凶险。池震宇已经明白这几个人就想杀他,使出平生功夫,下了杀手。

    他后退一步,躲过四个方向的进攻。接过矮胖一只打过来的拳头,托住矮胖手腕,用力向外较劲,矮胖吃疼,身子倾斜过来。池震宇用力一扭,"咔嚓"的一声,矮胖的胳膊被拧断了,一个跟头翻向地面,疼得他躺在地上翻跟斗打把式,再也爬不起来。

    斜眼挥拳冲过来,池震宇侧身闪过斜眼的拳头。斜眼收不住脚步,正冲在池震宇腋下。池震宇弯起胳膊,胳膊肘子砸出,正中斜眼脸颊。"嘭"的一声沉闷巨响,斜眼嘴和鼻子鲜血喷涌而出,面颊顿时塌了下去。斜眼被击昏过去,"咣当。"仰面倒在地上。

    池震宇转身跃起连环脚,飞起右脚扫向龅牙。又"嘭"的一声,击中龅牙的太阳穴,龅牙被踢出十米开外,昏倒在地上。

    左脚跟着轮起,击中歪脖脸颊,歪脖的脖子顿时搭拉下来,脑袋扭到后面,也摔在地上。电光石火间,五个强人全倒在池震宇脚下。

    短小惊得目瞪口呆,他趴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瑟手枪,瞄准池震宇。

    从围观的人群中跃出一名汉子。这名汉子留着虬髯胡须,身穿军官服,手握一枝俄国造的莫辛一纳甘步枪。一脚踢飞短小的手枪,把枪口对准了短小,喝道:"你们是来切磋武艺,还是来杀人的?"

    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得到了屯子里的人报信,每人拎着一枝莫辛一纳甘步枪怱怱赶过来,枪口对准了短小。

    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丶留金锁丶孙乾丶呼斯乐都楞一群佃户也围拢过来,拎着铁锹镐头,嚷着要砸死这五个人。

    池震宇拦住大家,他还不知道这五个人的来历。池震宇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走到短小跟前蹲下,用匕首划向短小的眼睛,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不说把你眼睛剜出来。"

    匕首抵在短小的眼皮上。池震宇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把短小的眼晴剜出来。短小吓得惊恐万状,裤裆一下湿透了。再凶残的绺子,眼看匕首剜向自已的眼睛,也吓得尿裤子。短小拼命嘶叫:"是白眼狼让我们来的,不干我的事。放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池震宇心里一沉,白眼狼又还阳了。他站了起来,挥挥手说:"滚吧。"池震宇不想在池家围子杀人,给池家围子带来灾祸。也不想送王府。绺子们和王府官府都连着呢,送去也会放出来。

    短小见拣了一条命,爬起来叫起其他几个人,喊道:"风紧,溜杆(逃跑)。"这几个人慌乱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院子里解下马,骑上马一溜烟跑了。

    池震宇走到虬髯汉子面前,拱手施礼,对虬髯汉子说:"感谢壮士出手相助,可否进店一叙?"

    虬髯汉子说:"我就住在大车店,免费吃住好几天了。"

    池震宇哈哈大笑,一把抓住虬髯汉子的手,两人携手走进房间。

    进屋后,分主宾坐下,池震宇问:"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在哪发财?"

    虬髯汉子说:"我叫赵风武,是当兵的,在巡防营混饭吃。有公务路过王爷庙街,走到你的大车店天黑了,就住了下来。当晚受风寒侵袭,头痛难忍,住下调理几天。出门仓促,没带足盘缠。到大车店就没钱了。多亏池庄主为人仗义,免费吃住。池庄主真是古代的及时雨,有古人风范。"

    池震宇说:"过奖了,谁出门也不会背着房子,扛上粮仓。都有遇到为难遭灾的时候。枪口指着我时,多亏你出手,你才是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呢。"

    赵风武摇摇手,说:"不说这个,池家围子让绺子盯上了。这几个人是黑风寨的,领头的是二当家的。他们是来踩点,探虚实来了。正好看见你,就想趁你不备杀了你。"

    池震宇紧张的说:"你知道黑风寨?"

    赵风武说:"我剿过这群绺子,黑风寨是这一带大绺子,有一百多个绺子,大当家的叫白眼狼。黑风寨地势太险,没攻上去。"

    池震宇问:"这个白眼狼是前几年从奉天来的吗?"

    赵风武说:"我们抓到的小绺子供出来了,白眼狼是奉天附近山区一伙绺子二当家的,绺子内哄,白眼狼败了逃到这边的。先是仍然做了二当家的,后来他杀了大当家的,自己做了大当家的。你又怎么和这个恶魔结上梁子呢?"

    池震宇说:"真是冤家路窄,和白眼狼早晚要有一场血拼。"他对赵风武学说了来扎萨克图王旗路上和老青山丶白眼狼绺子帮血拼的事。"

    赵风武说:"早晚白眼狼要来砸窑,你们要顶三天。三天骑兵营就能赶到。"池震宇咬着牙说:"以后找机会一定灭了白眼狼。"

     

笫三十九章丶白眼狼

     

    来踩点的这伙绺子确实是黑风寨的白眼狼派来踩点的。白眼狼从小白龙枪口下侥幸逃命后,不再敢在奉天周围混了,马不停蹄逃往上荒。

    他来到洮儿河河岸那几天,天空刮起了暴风雪,白毛风打着旋在原野上横冲直撞,刮得天昏地暗,天地间一片迷茫。

    白眼狼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被风推着踉踉跄跄向前走。走出了十几里,风雪中看见一棵大树的影子,白眼狼赶快打马跑过去,躲到大树底下,想避一避暴风雪再走。

    白眼狼裹紧羊皮大衣,萎缩在大树根,大树底下风雪小了一些,白眼狼咬着牙挺到了夜里,温度更低了,白眼狼又冷又饿,慢慢失去了知觉。

    也是白眼狼这次命不该绝,他倒在了任家围子村口。任家围子的大财主叫任天祥,屯子里的人们都叫他任老财。白天去王爷庙街逛窑子,回来晚了,正赶上暴风雪。

    任天祥坐的是四匹马拉的马车,他躲在轿厢里,穿一件狐皮大衣,戴一顶狐皮帽子,仍然冻得全身颤抖,催促马夫快点赶车,盼着早点到家。

    马车快进屯子了,马车夫使劲甩着鞭子,四匹马气喘吁吁地往前跑。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四匹马"咴咴"地叫,马车夫怎么甩鞭子抽马,四匹马也不肯迈步。

    马车夫定晴一看,马蹄下躺了一具"倒卧",已经被大雪遮盖上了,不细看就是一道雪坎。

    马车夫下车,想把"倒卧"拉开,他拽起"倒卧"的一条腿向路边拖。"倒卧"动了起来。马车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倒卧"的腿,察看"倒卧"的脸。"倒卧"脸色苍白,马车夫把手凑近"倒卧"鼻孔,还有一丝气息。

    任老财见马车停了,推开轿窗向外看。一股狂风挟带雪粒顺着轿窗灌进车轿里,呛得任老财一阵咳嗽。任老财捂着脸问马车夫:"碰见什么邪物了?"

    马车夫过来告诉任老财说:"马蹄底下躺着一个人,快冻死了,还有一口气。"

    任老财恻隐之心顿生,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他一命吧,把他背到马车上,拉回去吧。"

    马车夫走过去抱起这个人,背起来放到轿厢里。任老财拿过来一个酒壶,拔下塞子,向这个人嘴里灌烧酒。

    这具"倒卧"就是白眼狼。马车夫把白眼狼背到马车轿厢里,任老财给白眼狼灌了几口烧酒。白眼狼脸色慢慢缓了过来。

    任老财又脱下狐皮大衣,裹上白眼狼,把白眼狼拉回任家大院。又灌下热米汤,把白眼狼救了过来。

    白眼狼活过来后,任老财问他来历,白眼狼编了一通假话,告诉任老财他是走村串屯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子,路上遇到一伙"穿帐子的(拦路抢劫的零星小股土匪)",藏在路旁干枯的苞米杆子地里,见白眼狼走过来,拎着镰刀钻了出来,把镰刀架在白眼狼脖子上,抢走了白眼狼的钱和货担子。

    任老财是个常年不出门的土财主,也没有问问"穿帐子的"为什么不扒了白眼狼的羊皮大衣和狐狸皮帽子,相信了白眼狼。

    白眼狼轻易骗过了任老财。任老财把白眼狼留在了家里。可是白眼狼什么农活都不会干,又好吃懒做,脾气暴躁。任老财无奈,看他身强力壮,外出时带着他做炮手。

    任老财在王爷庙街的窑子里有一个相好,年方十八,这个女人天生一对媚眼,小瓜子脸,生性风流轻佻,妖娆淫荡。额头上点了一颗红痣,艺名叫一点红。她见任老财是个土财主,有一些糟钱,便施尽媚惑手段,勾引得任老财魂不附体,心思全在一点红身上。

    一点红惦记上了任老财的二百多垧地和万贯家财。一天晚上,她使出全身解数,把任老财伺候的浑身舒坦。任老财精疲力竭,躺在炕上。一点红爬到任老财身上,撒娇说:"你什么时候赎我从良啊?"

    任老财应付她说:"再过几年,我就赎你从良,接你回家。"

    一点红在任老财身上扭来扭去,说:"不吗?你现在就赎我。"

    任老财嘴里"唔,唔"叫着不回答。一点红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对我不是真心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我死了算了。"说着下地,脑袋往墙上撞。

    任老财慌忙来哄一点红,搂着一点红说:"别哭了宝贝,我现在就回去拿银子赎你。"

    一点红抹着眼泪说:"说话算数,不算数是王八,以后别找我了。"

    任老财连忙说:"算数,算数。"一点红才破涕为笑,又扑进任老财怀里扭了起来。

    任老财真喜欢一点红,回家后便从箱子里拿银元宝,交给老鸨,把一点红赎了出来,接回家做了小老婆。

    白眼狼本来就是绺子二当家的,奸淫抢掠无恶不做。他跟着任老财做护院,有一天,任老财带着一点红坐马车去王爷庙街买丝绸,白眼狼骑马跟在旁边。他看见任老财扶着袅袅婷婷的一点红上马车,一点红穿一身紧身灰鼠袍,还夸张地左右摇摆腰肢,白眼狼眼睛直勾勾盯住一点,顿时欲火焚烧,魂飞魄散。回去后日思夜想,琢磨着怎么把一点红搞到手。

    任老财娶回一点红后,天天带着一点红坐上马车逛王爷庙街,白眼狼骑马在前面开道。每天都听到了轿厢里任老财和一点红的调笑声,急得抓耳挠腮。

    白眼狼匪性十足,本性就是胆大妄为,无情无义。现在情欲大发,更加胆大妄为起来。任老财又陪一点红坐马车逛王爷庙街,一点红扭动屁股上马车,白眼狼趁机去搀扶一点红,扶着一点红的腰,一点红回身望了白眼狼一眼,没有吱声。白眼狼暗自高兴。等一点红下马车时,白眼狼又去扶一点红,装做脚下一滑,扑上去搂住了一点红。

    一点红本来就是生性淫荡的窑姐,嫁给任老财做小老婆只是图他的家财。任老财年老体衰,一点早就对任老财厌烦了。白眼狼长得面容凶恶,虎背熊腰,正是一点红想要的。白眼狼一身野性,太合乎一点红口味了。一点红要谋任老财家财,也要找一个狠角色做帮手。

    又过了几天,任老财外出收地租,白眼狼装做无精打彩的样子对任老财说:"东家,吃窜稀了,昨夜跑出去七丶八次。身上一点劲也沒有。"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等任老财带着长工走后,白眼狼立刻蹦了起来,窜出长工房,跳墙钻进了一点红住的旁院。

    任老财大宅院的正院是大老婆在住着。任老财给一点红盖了座旁院。旁院是在正院旁边的一座独门独院,旁院和正院间有一道门,平时上锁。

    白眼狼跳进旁院后,悄悄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白眼狼对一点红说:"跟那个老白菜梆子真委屈你了,我带你走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点红说:"老不死的家财还没到手呢。你以为我真想嫁给那个老不死的?不是为了老不死的家财,我看都不看老不死的一眼。"

    白眼狼说:"那好办,我替你杀了老不死的和他大老婆,老不死的家财不就都是你的吗?"

    一点红说:"直接杀了老不死的和他大老婆,容易引起官府怀疑,反而坏事。"

    白眼狼说:"我找绺子来砸窑,让绺子动手。"

    一点红说:"你认识绺子上的人吗?"

    白眼狼说:"都是道上的朋友。"一点红喜笑颜开,又主动挑逗白眼狼。白眼狼兴起,又和一点红滚到一起。

    白眼狼打听到这一带有伙绺子,大当家的叫雪地狐,占据了黑风寨,手下有一百来名绺子。白眼狼便找个理由离开任家围子,暗中去了黑风寨。

    雪地狐见到白眼狼,一番黑话对下来,便知道白眼狼原来是奉天附近青山寨的二当家的,有意收留白眼狼做帮手。许诺白眼狼做黑风寨的二当家的。白眼狼说:"无功不受禄,有一份大礼要送大当家的。"

    雪地狐问:"是什么大礼啊?"

    白眼狼说:"任家围子任老财的万贯家财。初来此地时,我流落到任家围子,做了任老财的炮手。你们去砸任家围子的窑,我在里面把大门打开。"

    雪地狐大喜,说:"任家围子围墙又高又厚,几次砸窑都攻不下来。现在有二当家的做内应,打任家围子就不费劲了。"

    白眼狼回到任家围子,随后雪地狐就带几十名绺子来砸窑。任老财见绺子来砸窑,急忙带着护院和长工爬上围墙,和绺子砰砰啪啪打了起来。绺子没有大炮,攻不破厚实的墙围子。这个时候,白眼狼溜到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绺子们蜂拥而入。江湖规矩,没打开围子之前,双方随意开枪。围子打开了,双方不能再开枪。围子里的财物都归绺子,绺子不能再杀人,也不能强奸妇女。

    绺子闯进围子,大肆的搜刮掠夺财物和粮食,连酱缸都搬到马车上。任老财扔下枪,抱着头蹲在墙根。护院和长工们也都扔下了枪。

    任老财沮丧地看着绺子往马车上搬他家的财物,大老婆丶一点红和丫环们都被赶到院子里,各个房间都被绺子翻了个底朝天。任老财知道黑道规矩,蹲在墙根不动。

    突然,任老财觉得后脑壳一凉,回头一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脑袋上。任老财吓得魂飞魄散,忙抬头向上看,看见白眼狼正对他狞笑。

    任老财慌乱地说:"你怎么用枪对准我?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你还要杀我吗?是我把你从雪堆里拖回来的,你不能丧良心哪。"

    白眼狼嘲讽地说:"你是引狼入室了。别担心,你死后,你的土地宅子一点红都会替你经管的好好的。"

    任老财听明白是白眼狼和一点红算计他的财产,绺子是白眼狼招来的。吓得磕头如捣,一叠声地喊:"別杀我,我把家产都给你,一点红也给你。"浑黄的尿液顺着裤腿流到雪地上。

    白眼狼鄙夷地看了任老财一眼,冷酷地扣动扳机。"呯"的一声,任老财脑壳崩裂,白色的脑浆混杂红色的鲜血喷溅到墙上,流淌出一幅鬼魅般的图画。

    白眼狼拎枪往上房而去。任老财的大老婆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被绺子赶到院子里,躲在墙根底下。见白眼狼凶狠的走了过来,吓得战栗成一团。白眼狼更懒得费话,举枪"呯,呯,呯。"母子倒在血汨里。

    雪地狐看财物和粮食搬得差不多了,叫过来白眼狼,问:"任老财在哪?"白眼狼说:"乱枪打死了。大老婆和孩子也死了,只剩小老婆一点红了。大哥,土地和宅子都留给一点红吧。"

    雪地狐狐疑地问:"这件事是你和一点红策划的?"白眼狼说:"任老财家只剩一点红了,不留给一点红也没别人啊。"

    雪地狐目光诡异地闪烁一下,他在想,白眼狼心黑到救命恩人都下手整死,让他上黑风寨是不是引来了一头狼,有一天对自已下手?

    绺子们赶着马车,拉上财物和粮食回黑风寨,白眼狼跟着也上了山。任老财的田地宅院都归了小老婆一点红。一点红成了白眼狼的姘头。任老财的宅院也成了白眼狼的点儿(窝点)。一点红替白眼狼收集信息,成了白眼狼的引线的(暗探)。

    雪地狐的怀疑很快应验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白眼狼当上了黑风寨做了二当家的,便拿出大把银票笼络绺子,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帮绺子。白眼狼觉得势力够了,鼓动雪地狐出去砸窑,走到半路,撞上了官军,官军焊上了(紧追不放)雪地狐这群绺子。

    雪地狐看见官军围了上来并没有惊慌,举枪向官军上空开枪,以为官军向往常一样放几枪就撤。这支官军是赵风武率领的巡防队,紧追不舍。雪地狐又下令甩爬子,扔下几个小绺子。赵风武不吃这一套,继续追击雪地狐。雪地狐只好率领绺子们疯狂逃窜。

    雪地狐骑在马上埋头猛蹽,白眼狼紧紧跟在后面。混乱中白眼狼悄悄追上雪地狐,接近雪地狐时举起枪,对准雪地狐放黑炮。"呯"的一声,雪地狐后脑勺突然中弹,张扬着双手摔下马。

    绺子们见大当家的被白眼狼打死了,顿时四散奔逃。赵风武见雪地狐已死,下马割下脑袋,挂在马颈下。官军们向四面追了一气,便收兵回去。

    白眼狼一口气跑回黑风寨,跟他回来的有二十多个绺子。其余的绺子害怕白眼狼不能相容,投奔别的山头去了。白眼狼回到黑风寨,径直进了大厅,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把回到黑风寨的绺子和留守黑风寨的绺子召集到大厅。

    白眼狼一双狼眼凶狠地盯着绺子们,尖利地喊道:"大当家的挂了,我就是黑风寨大当家的。愿意跟我拉杆子的,留下。不愿意的,不勉强。"说完,手摸着腰上别的毛瑟枪。

    绺子们惊惧的大气不敢喘,纷纷下拜,大厅里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声音:"参拜大当家的。"

    夜里,留守黑风寨的几名雪地狐亲信悄悄离开木板房,穿过乱石堆,钻进峡谷下山,离开了黑风寨。他们不走,白眼狼早晚会放他们的黑炮。白眼狼也心安了,剩下的都是他曾经笼络过的绺子。

     

第四十章丶高奉武遇险

     

    高奉武在马家沟停下后,沟里沟外转了几天。他便去王爷府,交了两个大元宝,领下了马家沟沟口的五百垧荒地。

    又去了一趟奉天,找来了在奉天办赌场时交结的朋友来帮他。一名叫韩飞虎,一把钢刀舞的出神入画。一名叫洪大壮,腰阔膀宽,一米九的个头,十条八条汉子近不了前。一名叫苏吾英,一身好轻功,绰号无影鼠,穿房越脊如鬼魅。还有一名叫宋登科,足智多谋,善出谋划策。这四个人在奉天赌场做保镖,练得好功夫好枪法。高奉武找来这四个朋友,就是预防马氏三兄弟对他下茬子。

    高奉武还在奉天的王公权贵手中买到一匹骅骝马。骅骝马一身火炭般赤红,胸肌强健,鬃毛飞扬,威猛雄壮,速度奇快。草原上的豪强恶霸都是凶悍阴毒之辈,和这些亡命之徒博命,高奉武需要一匹好马,

    高奉武还是低估了马氏三兄弟。马氏三兄弟见高奉武把窝铺扎在沟口不走了,还从乌泰王爷手上领下了沟口的五百垧荒地,觉得这就是要和马氏三兄弟叫板。

    马氏三兄弟早就认为马家沟内外的土地都是马家的,没有谁敢来马家沟领荒。高奉武领下了沟口的五百垧荒地,相当于在马家地盘上插进了一只脚,马氏三兄弟绝对不能容忍,对高奉武下手了。

    马守义马守礼相约来到中马家营子,马守仁正在等他俩。马守礼抢先说:"大哥二哥,高奉武把沟口的荒地领去了,堵住了我们兄弟的财路。那五百垧荒地本来是马家的囊中之物,高奉武竟然截了一杠子,从我们兄弟饭碗里抢食。不把高奉武灭了,高奉武就会吞掉我们兄弟。不干掉高奉武,高奉武就要干掉我们兄弟。"

    马守义说:"听说高奉武曾经在奉天开过赌场,功夫很高。他有两个结拜兄弟,也很厉害。那次拦他们打猎时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不找帮手,恐怕干不过他们。"

    马守仁说:"我们兄弟拎着脑袋闯关东,好不容易攒下这些基业,不能拱手让给别人。高奉武初来乍到,不知道地面上水有多深。在扎萨克图王旗黑白两道我们都有朋友。怕他什么?趁他立足未稳干掉他。这几天我先去黑风寨,见见白眼狼。请他出山。"

    马守仁早就暗中通黑风寨,利用绺子清除他的对手和不听话的佃户。白眼狼当上大家的以后,马守仁又勾结上了白眼狼。他留下马守义,往钱褡子里揣了十个银元宝,带上马守礼,坐上马车去黑风寨。马守仁害怕路上不太平,又跟上了十名家丁。都骑快马背快枪。

    到了黑风寨,马守仁和白眼狼寒暄完毕,马守仁便说明来意。马守仁阴狠地说:"我出三百两,买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白眼狼感兴奋地问:"是什么人的人头?我要看看三百两够不够。"

    马守仁说:"这个人叫高奉武。"

    白眼狼追问:"高奉武?"眼睛冒出了凶光,说道:"他也来扎萨克图王旗了?池震宇和鲁振邦也来了呗。"忽然脸色一变,对马守仁说:"高奉武的项上人头三百两银子买不下来。"

    马守仁说:"您说要多少?"

    白眼狼说:"高奉武的项上人头最低值五百两。"

    马守仁说:"成交。"从钱褡子里掏出十个银元宝放在桌子上。"

    白眼狼说:"高奉武管直,刀快,轻功了得。还有池震宇和鲁振邦两个结拜兄弟。小觑不得。"

    马守仁说:"他们已经分开了,池震宇和鲁振邦往北走了。"

    白眼狼狞笑,凶残的说:"分开好,利用他们不在一起的机会,先杀高奉武,再杀池震宇和鲁振邦,一个一个收拾。"

    白眼狼听说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都来扎萨克图王旗了,仇恨顿时涌了上来,他开始谋划杀掉高奉武。

    高奉武带着韩飞虎赶着马车去王爷庙街赶集。买好货品,高奉武让马夫把马车赶到街道旁等着他们,高奉武和韩飞虎去会相好。

    高奉武在王爷庙街里有一个相好,每次来王爷庙街都到相好处盘桓半天。

    韩飞虎去了一家半掩门。韩飞虎搭上的这个半掩门叫红樱桃。

    高奉武和韩飞虎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他们坐上马车,马车哟喝一声"驾。"鞭子在空中挽了一个花儿。四匹马拉着马车跑起来。马车上装满了从集市买回来的粮食丶白酒丶豆油丶茶叶丶烟叶,还有一角猪肉。

    马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韩飞虎眯着眼睛,现在还沉浸在温柔乡里。高奉武眼睛瞪的溜圆,手里端着枪,警惕的察看前方动静。

    他们走的是一条车辙路。车辙路从田野穿过,沿着山根向前延伸。马车走到山根底下,车辙路旁一座山坡连着一座山沟,路两侧树枝交错,阴沉晦暗。

    马车走到一座大山的山根下,要从山坡底下经过。山坡上长满密密匝匝的菠萝棵子,山坡旁连着山沟,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马车赶进了这个凶险之地,高奉武更加小心。

    突然,高奉武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前面山坡上的菠萝棵子丛里面情形不对,又说不清哪不对。多年战场上拼杀形成的直觉驱使他让马车夫把马车停下来。

    车辙路旁山坡上的草丛里和菠萝棵子丛里平时都有蟋蟀在叫,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觉不出蟋蟀的叫声。冷丁听不见蟋蟀的叫声,高奉武敏锐地觉得异常,却想不出来什么地方异常?

    高奉武正在观察前面山坡上菠萝棵子丛里面的动静,突然,从树丛中站起十多个人,边开枪开向山下冲来。高奉武心里一紧,坏了,遇上绺子了。

    高奉武和韩飞虎迅速跳下马车,伏在路边树后。高奉武瞄准一名正在向前跑的绺子扣动扳机,绺子应声倒下。韩飞虎的枪也响了,也击倒一名绺子。

    绺子们一下子全爬下,藏在树后开枪,不再向前冲。高奉武判断出绺子要派人从后面包抄,对韩飞虎做个手势,韩飞虎会意,对准露头的绺子开枪。绺子被阻拦在树丛里。高奉武转身向后爬去,埋伏在草丛里。

    一会儿,四名绺子露出了脑袋。高奉武"呯叭"两枪,两名绺子"哎哟"叫着倒在草地上。剩下的两名绺子扭头就向回跑。

    高奉武寻踪绕到绺子后面,绺子正在和韩飞虎对射,没有注意到后面上来了人。高奉武在绺子身后开枪,又接连掀开两名绺子后脑勺。绺子慌了,有人大叫:"风紧,扯呼(逃跑)。"

    剩下的四名绺子钻进菠萝棵子丛,慌忙逃走了。

    这群绺子正是黑风寨的,白眼狼亲自带领十个绺子半路截杀高奉武,不成想不但没截杀了高奉武,反而搭了六名弟兄,白眼狼垂头丧气地回到黑风寨。第二天,黑风寨倾巢出动,扑向马家沟沟口。

    高奉武见三十多名绺子扑了过来,赶快派人给池震宇报信,自己和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还有二十多家佃户躲到墙围子里。

    墙围子是沿山坡用石头堆起的一道墙,正对山下平川,背靠悬崖。悬崖上有一道石缝直通崖顶。危机了可以随时钻过悬崖石缝,登上悬崖。

    悬崖后是茫茫森林,覆盖了群山。高奉武也聚集了二十多条枪,一时半会儿白眼狼也攻不上来。

    高奉武守在墙围子后,等池震宇来救他。池家围子丶鲁家围子都建起了民团,和高奉武的围子联庄。池震宇丶鲁振邦接到报信,率民团骑马疾驰而来。

    白眼狼督促绺子向围子进攻,自己骑马冲在前面。高奉武一枪射在白眼狼马头前,激起一股烟尘。马一惊,停住了脚步。

    高奉武这一枪是警告白眼狼围子里有炮手,让他知难而退。白眼狼停顿一会儿,又逼着绺子向上冲,自己躲到后面。

    高奉武看绺子们仍然不顾死活往上冲,知道这伙绺子是来杀他的,便下了杀手。他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绺子,一枪命中前额。这名面容凶恶的绺子仰面摔在地上,鲜血喷上天店。

    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也动了杀机。一会儿功夫,围子前倒下了五丶六具绺子尸体。绺子不敢再冲,爬在地上不敢动。

    白眼狼在后面暴跳如雷,逼着绺子们站起来向上冲。绺子们刚一站起来,又有几人中枪。剩下的绺子扭头往回跑。

    白眼狼见正面攻不上去,带人去爬悬崖,想爬到悬崖顶,居高临下向墙围子里射击。高奉武早有防备,他让韩飞虎带五个人钻过石缝,先爬上悬崖顶,埋伏在崖顶上的森林里。

    白眼狼率十多个绺子爬了大半天,才爬到悬崖顶的下面,白眼狼见悬崖顶上寂静无声,令绺子站起来向悬崖顶上跑,有个剽悍的绺子窜在前面。突然森林里枪响了,这个绺子一个跟头摔了出去。

    绺子站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无处躲藏,又看不见悬崖顶上人在那里,子弹飞了过来,又有几个人惨叫倒下。

    白眼狼慌不择路,往山坡一躺,轱辘辘从悬崖上滚了下去。剩下的绺子们也连滾带爬地滚到悬崖下,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白眼狼脑袋上磕起了大包。

    白眼狼摔到山下还没有喘过气来。草原上传来了急风暴雨般马蹄声,远处几十位骑士狂飙一样扫向马家沟沟口,池震宇丶鲁振邦冲在前面。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丶留金锁丶孙乾丶呼斯乐都楞每人持一枝莫辛一纳甘步枪,都冲了过来。

    池震宇丶鲁振邦率马队从绺子后面包抄过来,白眼狼吓得魂飞魄散,骑上马慌忙逃窜。绺子们一哄而散。

    白眼狼这次元气大伤,死了二十多名绺子,耗费许多子弹,一无所获。白眼狼再也无力攻击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跑回黑风寨躲了起来。

    高奉武带着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搜索受伤的绺子,从森林和草丛中拖出三个疼得嗷嗷叫的绺子,绺子没有了往常的骄横,磕头作揖求高奉武饶命

    。高奉武冷酷地举起毛瑟枪,一枪一个,脑壳全打碎。高奉武唾骂道:"留下你们,养好了还上山去当绺子?"

    池震宇和鲁振邦过来与高奉武告别,池震宇担忧地说:"马氏三兄弟和你叫上劲了,非除掉你不可。你能整过他们吗?别让他们坑了。"

    高奉武咬着牙说:"我只想占住洮儿河岸到口沟的五百垧荒地过日子,和马氏三兄弟各过各的,谁也不招惹谁。可是马氏三兄弟不容我。三番五次算计要杀我。马氏三兄弟欺负我欺负到家了,非要杀了我,我没有退路,或者马氏三兄弟滚出马家沟,或者我滾出马家沟。我就和他们试巴试巴。"

    池震宇叮嘱高奉武:"马氏三兄弟不知道还要使出多少阴招,多留点心,有事赶快让人告诉我们。"池震宇不放心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丶生死赌局

     

    白眼狼偷袭高奉武不成还折了本,龟缩在黑风寨不再出来。马氏三兄弟见白眼狼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地惨败而归,又凑在中马家围子商量新招数。

    马守仁说:"没有想到高奉武真他妈难弄,又有池震宇和鲁振邦两个帮凶。我们哥们还得想点招术。"

    马守礼好赌,每年必去奉天赌场赌博,认识了不少赌徒。他说:"硬整咱们干不过高奉武,给他玩点阴招。挖个坑让他跳进去。我在奉天有不少道上的朋友,都是赌场上的千手。我请几个到王爷庙街上设局,引诱高奉武来赌。和他赌大的,我把我的二百垧地押上,逗引诱高奉武押上他在沟口的五百垧荒地,我让这几个朋友出老千,把高奉武在马家沟沟口的地赢过来,高奉武不就自然离开马家沟了吗?"

    马守仁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能让高奉武来和你赌啊?"

    马守礼自信地说:"我那几个朋友告诉我,高奉武过去在奉天开过赌场,肯定好赌。先勾引他赌小的,输了几次,他着急回本,再勾引他赌大的。等他输红眼了,我再押上我的二百垧地和他大赌,大哥你放心,我要让高奉武只穿着一件裤衩滚出马家沟。"

    王爷庙街有几家赌场,平时都是一些闲汉二流子丶地痞流氓在里面厮混。也有一些打短工的丶做小买卖的丶庄户旗丁也来试手气,赌场生意挺红火。

    这天,王爷庙街大十字街最大的一家赌场象平常一样挤满了人,说是最大的赌场,其实也就是一座较大的临街土坯房。土坯房里面,人们汗流浃背地挤在赌桌前,土坯房里喧闹叫嚷声传遍了半条街。

    正赌得热闹,三位气度不凡的人走进土坯房,这三个人头戴貂皮帽,身穿灰鼠皮袍,里面套貂皮马甲,脚上穿一双雕花牛皮靴。

    三个人摇摇晃晃,横着膀子走到赌场里面,晃到人群前。赌徒们被这三个人气场震住了,让出一条道。

    三个人走到赌桌前,一屁股坐在正位上,赌徒们围过来,看这三个人出手。三个人出手阔绰,其中一人掏出一只银元宝,"当"的一声拍在赌桌上。引来赌徒们一片啧啧声。

    一名身穿羔羊皮坎肩的荷官卖力地上下摇动色子罐,摇了一会"咚"的一声敦在赌桌上。荷官掀开色子罐,输了。

    这个人眼睛都不眨,又从怀里掏出两只银元宝,拍到桌子上。赌徒们面面相觑,王爷庙街是个穷地方,除了王府家族丶朝廷命官丶绺子头目,没有谁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赌徒们被吓住了,没有人敢上前。

    这个人眼睛扫视一圈赌场,高声说道:"札萨克图王旗就没有人敢和我赌一场吗?听说高奉武是从奉天来的高手,你们给他传个话,纪爷我要会会他。"

    王爷庙街来阔主了,叫纪爷。赌场上没人敢应,叫号要会会高奉武。消息象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扎萨克图王旗。

    很快就有人把消息传递给高奉武,高奉武知道了后,轻蔑地笑了笑,真的心痒起来。池震宇也听说了,骑马奔到马家沟沟口,见到高奉武,对他说:"自古好色灯油耗尽,好赌家破人亡。赌博发不了家,咱们不能靠赌发家,踏踏实实种地,做点买卖才是正道。"

    高奉武哼哈答应着。池震宇一走,高奉武往怀里揣了五锭银元宝和一叠羌贴官贴,又加上几串铜板,带着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四人,骑上骅骝马就奔向王爷庙。来到王爷庙街,钻进了赌场。

    这间王爷庙街最大的赌场也就是几间打通的土坯房,每间房间里都点了几盏油灯,坐在墙壁上挖出来的凹槽里。房梁上系了几盏防风灯,从房梁垂到赌桌上。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不堪。汗味丶烟味丶屁味丶口臭混到一起。赌徒们却嗅不到空气里的酸臭味,围着赌桌叫喊吵闹。

    高奉武看见一张赌桌旁坐了三个头戴貂皮帽的人,便带着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四人挤到赌桌前。

    赌徒们见高奉武来了,给他让条道。高奉武不客气地坐在三个头戴貂皮帽的人对面,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四人簇拥在高奉武的旁边。

    这位叫纪爷的人和他的两名伙伴正是马守礼从奉天请来的千手。纪爷不再往外掏银元宝,抓了一把小银元堆在赌桌上。

    赌注不大,赌徒们纷纷下注。本地的小买卖人丶小店主丶佃户们和闲汉也纷纷跟注。赌桌上堆满了羌贴丶官贴丶铜板丶铜钱,还有几枚小银元。

    荷官把色子罐摇得眼花缭乱,向桌子上一墩,慢慢地掀开,赌徒们瞪大眼睛看点数,赌场內顿时轰得一片惊叫,唉呀叹气声不断,赌徒们大失所望,他们押输了。

    赌徒们不甘心,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把羌贴丶官贴丶铜板丶铜钱,堆到赌桌上。又被纪爷的同伴搂走。

    一个佃户模样的人眼睛通红,情绪狂躁,一把扯开衣襟,撕开被老婆缝死的贴身小兜,掏出藏在里面的羌贴,这是家里口省肚攒的救命钱,这个佃户把羌贴都堆到赌桌上,两眼死死盯住被荷官上下摇晃的色子罐。

    色子罐墩在赌桌上,荷官慢吞吞掀开,佃户"嗷"的一声,身子向后张了过去,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倒向地面,都在吵吵嚷嚷的下注。

    佃户在地上躺了半天,慢慢爬起来,一条腿使不上劲,又摔在地上。佃户想用胳膊撑地,一条胳膊也不好使。佃户挣扎半天,半边身子也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扶墙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已经一斜一拐了。

    一会儿功夫,纪爷就把赌徒们掏光了。几个小业主脸色铁青,双眼无神,脑袋神经质地摇晃着,已经失去了理智,去找赌场老板借高利贷。

    有一个小店主输急了,大叫:"我押我的老婆。"让赌场老板拿出笔墨,写下一张出售老婆契约,拍在在赌桌上。一会儿功夫,老婆也输进去了。

    小店主绝望地向外走,他已经没有勇气活下去了。走出赌场,径直奔向洮儿河。来到河岸边,河面上漆黑昏暗。

    小店主木然地趟到河水里,河水湍急翻滚,冰冷刺骨,小店主越走水越深,渐渐没过肩膀。一个浪打过来,小店主被波浪卷倒,又被河水冲走。河面上激起几缕浪花,又陷入一团漆黑中。

    高奉武伸手拦住赌徒们,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赌桌上。纪爷轻蔑地把一堆纸票推向赌桌中间。

    高奉武也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盯住荷官和纪爷,看他们手上的动作。看出蹊巧后,冷冷一笑,色子罐落到赌桌上的一瞬间,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众人毫无察觉。

    赌了几个回合,纪爷面前的一堆纸票铜元散碎银子都转移到高奉武面前。纪爷急了,他走南闯北,从未遇到过千术失灵的状况,伸掏出来五个大元宝,推到赌桌上。向高奉武伸手,示意高奉武接招。

    高奉武回头对韩飞虎扬扬手,韩飞虎也向赌桌上放了五个大元宝。荷官开宝,纪爷全神贯注应对,五个大元宝仍归了高奉武。

    马守礼躲在后面,看见纪爷吃力,命仆人取银子,交给纪爷继续赌。马守礼不相信纪爷技不如人,觉得高奉武只是运气好,挺住运气就会转回来。

    赌到后半夜,马守礼的银子全输光了,纪爷沒有了银子。

    高奉武站了起来,对佃户和小业主们说:"你们把输的钱拿回去吧,你们不要和他们赌了,这里的水太深。再赌下去,就家破人亡了。"

    佃户和小业主们没想到输光的钱还能回来,拥上前拿回自已的钱,对高奉武千恩万谢。韩飞虎把赢纪爷的银元宝都装了起来。高奉武站起来,对纪爷摆摆手,嘲弄地说:"以后再赌找一些高手,别去蒙骗穷人,划拉老百姓的钱。"

    站起来抻个懒腰,说:"过瘾了。"抬脚向外走。

    刚走几步,马守礼冷笑着拦在前面,马守义接着走了出来,马守礼阴冷地对高奉武说:"别急着走啊,还没有完呢,有人要和你玩几局。"

    高奉武一见马守义出现了,马上明白这又是马氏三兄弟暗算他的局。他对苏吾英一努嘴,苏吾英会意,闪身退到人群后面,倏然跃起,兔起鹘落,早到了赌场外,从拴马桩上解下马,跃上马身,向池家围子驰去。

    从马守礼身后转出一个人。这个人戴一顶紫貂皮帽子,披一件貂皮大衣,宽额阔嘴,目光阴冷,神态傲慢。马守义不仅请了纪爷三个千手,还花重金从奉天请来了一位顶尖高手,这个人姓熊,号称东北赌王,人称熊爷。

    马守礼要彻底击垮高奉武,对这场生死赌局做了精心谋划,对各个环节做了反复推敲。为了确保胜算,又偷偷花重金请来熊爷,一旦情况有变,便请熊爷出乎预料地给高奉武最后一击。马守礼决心让高奉武无处可遁,束手待毙。现在果然需要赌王出手了。

    赌王骄横地坐在赌桌对面,并不说话,挥手让一让高奉武。高奉武见了这个人,不敢掉以轻心,神态凝重,仔细观察赌王的一举一动。马守礼奸笑过来,对高奉武说:"熊爷不和你赌银子,和你赌地。"掏出地照和房契,放在赌桌上。

    高奉武一看是马守礼在马家沟里的二百垧耕地,和前马家营子的宅院房契,心里冷笑。马守礼孤注一掷了,想一举把高奉武赶出马家沟。高奉武的地照装在匣子里,出来时担心放在窝铺里不安全,便带在身上。高奉武也把自己在沟口的五百垧土地地照推到桌子上。

    赌场內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马守礼身后站了十几个家丁,衣服里都鼓鼓囊囊的藏着枪。韩飞虎丶洪大壮丶宋登科也站在高奉武身后。手伸进怀里。

    荷官亮开色子罐,让双方看色子。色子色泽无异。可是高奉武从小就经营赌场,赌场里的花样都是他玩惯了的。直觉地感到色子里灌了水银。高奉武不动声色。

    荷官比平时更卖力的摇晃色子筒,高奉武凝神倾听色子罐里色子滚动的声音。声音微弱的常人根本听不见,可是听风辨声是高奉武家族里的遗传能力,每一代都出一丶二个具有这方面天赋的人。一般人就忽略而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已有这份异能。高奉武的祖父却把这份异能发展成赌场里致胜的绝招。高奉武继承了这一绝招。

    高奉武听到了色子里面水银滾动的声音,判断岀水银滾动的方向。在色子罐落在赌桌上的一刹那,高奉武注意到赌桌轻微颠动一下,轻的没有人能感觉到。是赌王放在赌桌上的手指轻微地弹了一下,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色子罐上,没有人理会赌王的手指。

    就在零点一毫秒间,高奉武的手指也弹了一下。赌王只关注自已的手指,没有想到高奉武的手指也会动。

    荷官是赌王从奉天带来的,马守礼花了大价钱才让赌场老板同意这个人做荷官。赌王带着这个人走遍东北,从未失过手。荷官觉得摆弄这个局手拿把掐,他玩色子玩的烂熟,摇色子罐时手上力道轻微的差距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从未有人看出他出的千术。

    荷官慢慢掀开色子筒,马守礼极度兴奋,得意地看色子罐慢慢掀开,他以为筹划的计谋万无一失,高奉武的五百垧地马上就姓马了。

    色子罐打开,众人一片喧哗。荷官举着色子罐,呆若木鸡。马守礼定睛一看,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擦擦眼睛再看,面如死灰。赌王更是满脸惊惧地看着高奉武,犹如看见鬼魅。他遇上比他更高的高手了。

    赌王起身跌跌撞撞走出赌场,奉天来的赌徒纷纷跟上。赌王带着他们连夜离开王爷庙街,头也没有回地赶回奉天。

    高奉武冷笑着伸手拿过来地照。马守礼伸手拦住他,抽出一把左轮手枪,把子弹一颗颗退掉,只剩一颗。凶狠地对高奉武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和你赌命,赌命。"

    高奉武接过左轮手枪,用手指推开弹仓,检查弹仓里的子弹。然后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勾动扳机,"咔"的一声,左轮手枪没有响。

    高奉武冷笑着递给马守礼,马守礼铁青着脸接过左轮手枪,也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也没打响。又阴沉地递给高奉武。两人轮番开枪,到笫五枪轮到高奉武。

    高奉武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马守礼暗暗祈祷左轮手枪打响,高奉武看着马守礼勾动扳机,仍然沒响。讥笑着递给马守礼。

    马守礼见五枪都没打响,这颗子弹是留给自己了,吓得浑身哆嗦成一团,脸色涨得通红,象能从皮肤里浸出鲜血,眼珠已经滴出血来了,战战兢兢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哆哆嗦嗦勾不动扳机,突然一头栽在赌桌上。

    马守礼的家丁跑上前扶起马守礼,马守礼嘴歪眼斜,半边身子不能动,当场中风。马守义在旁边急了,一挥手,马守义带来的十多个家丁和马守礼的十几个家丁立刻把枪口对准了高奉武。

    高奉武丶韩飞虎丶洪大壮丶宋登科迅速拔枪,和马守义马守礼的家丁们对峙起来。马守义恶狠狠地说:"高奉武,今天别想离开,灭了你,为我二哥报仇。"双方凶狠地瞄准对方,形势一触即发。

    苏吾英冲进了赌场,随后池震宇大步跨了进来,紧接着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丶留金锁丶孙乾丶呼斯乐都楞也端枪冲了进来,枪口对准马守义马守礼的家丁。

    马守义见势不妙,慌忙让家丁把马守礼抬上马车,跑出赌场,跑回了马家沟后马家营子的马守义家。

    高奉武冷笑着揣起马守礼的地照和房契,他的手心攥着一颗左轮手枪子弹。那是他验弹仓时卸下的。高奉武推上弹仓一刹那间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巨大的力道推动子弹滑入高奉武手心,众人毫无察觉。

    池震宇和高奉武告别后回去,高奉武和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一起也回马家沟沟口的围子。高奉武把赢来的银元宝和零散羌帖丶官贴丶小银元都给了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一分沒留。

    马守礼的二百垧耕地和前马家营子宅院归了高奉武。

    高奉武带长工和佃户来到赢来的耕地上订界桩。刚到地头,马守仁丶马守义率三十多骑家丁赶过来,包围了高奉武。马守仁把枪口对准高奉武,马守义叫喊说:"马家沟姓马,你赢不去,给我滚出马家沟。不然叫你见血。"

    高奉武也抽出枪,又和马家兄弟对峙起来。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远远望见一支马队向高奉武奔去,心里叫道不好,韩飞虎对苏吾英说:"快去给池震宇送信。"自已率洪大壮丶宋登科飞奔过来解救高奉武。

    马守仁丶马守义自恃人多,驰马扑向高奉武。高奉武拨转马头,转身就逃。三十多骑马队向风暴一样向高奉武卷去,子弹在高奉武头上乱飞。

    高奉武骑的是从奉天买回来的骅骝马。骅骝马风一样扫过田野,驰向山坡,又遇到一条湍急的小河,骅骝马一跃而过。

    马守仁丶马守义追到小河,河水波浪翻滚,马停下不肯趟水。马守仁丶马守义抽打着马,逼着马趟进小河。高奉武在岸上伏在马背上,扭身向马守仁丶马守义射击。马守仁丶马守义被迫放慢速度。

    韩飞虎丶洪大壮丶宋登科从马守仁丶马守义背后赶了过来,立刻朝马守仁丶马守义开枪。马守仁丶马守义停止追高奉武,转身迎击韩飞虎丶洪大壮丶宋登科。

    高奉武趁机跑上一座山崖,跳下马,踞守山崖向马守仁丶马守义开枪。马守仁丶马守义又转身向山崖冲过来,高奉武枪法精湛,射中两个冲在前面的家丁。马守仁丶马守义被阻拦在山崖下。

    身后韩飞虎丶洪大壮丶宋登科又冲了过来。马守仁丶马守义前后受敌,手忙脚乱,气得破口大骂。逼着家丁去爬山崖。家丁人多,成扇面向山崖上爬,高奉武应付不过来,起身要向后撤。

    池震宇丶鲁振邦带五十多骑民团赶到了,斜刺里冲向马守仁丶马守义。马守仁丶马守义见池震宇丶鲁振邦冲了出来,自知不是对手,带人拖起两具尸体,慌忙撤退。骂骂咧咧地跑回了中马家营子。

    池震宇不想撕破脸,干掉马守仁丶马守义的几十个家丁,会引起官府的戒备。官府是不愿意民团力量太强的,能保护屯子就行。太强了官府就会感到威胁。

    他没有继续进攻中马家营子,停在前马家营子,让高奉武和前马家营子佃户签协议,原先租种的土地不变,按收成五五分成交地租。又选年轻力壮的佃户组建民团,从池家围子取来十几杆枪。

    高奉武又在前马家营子和中马家营子之间修了一座土围子,安排民团轮流巡守。把前马家营子改名叫做前高家围子。马守仁丶马守义见高奉武已经组织起民团,再不敢攻击高奉武。池震宇看高家围子已经平稳下来了,便回到了池家围子。

    马守仁和马守义回到中马家营子,马守义忿忿地说:"这口气我咽不下,杀兄夺地之仇一定要报。"

    马守仁阴沉地说:"高奉武功夫太深,又有池震宇助阵,还是不要硬拼,硬拼很难拼得过,还是要使点计谋。"

    马守义问说:"使什么计谋?"马守仁压低嗓门,搬过马守义脑袋耳语一阵。马守义连连点头,阴骘地笑了。

    马守仁又说:"要有点耐心,过一段再动手,让高奉武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

第四十二章丶将计就计

     

    天气渐渐转暖,春暖花开,田野上的冰雪融化成雪水,渗透到地下。阳光下,田野里的耕地油黑湿润,肥沃的流油。

    池家围子丶鲁家围子丶前高家围子的人们喜得眉开眼笑,田间路上向田里运粪的牛车丶驴车络绎成行。田地里,人们忙着撒粪丶翻地丶刨垅丶撒籽。都在抓住难得的墒情抢种庄稼。

    高奉武也和佃户们一样,每天都在地里忙碌。种完了地,又趟一遍,人们可以喘口气了。

    马守仁和马守义再没有来前高家围子挑事,高奉武紧崩的弦松弛了一些。这天,高奉武把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找来,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喝茶。

    前高家围子已经盖起几十户土坯房,成了一座屯子。屯子周围砌一圈石头围子,屯子口的石头围子中间修了一座寨门。

    这天,屯子口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头戴一顶油渍麻花的狗皮帽子,身穿一件破烂不堪的光板羊皮祆,脚上蹬一双毡疙瘩。一身尘土,满脸污垢,连五官也看不清。拖一根打狗棍,背一个包祆。

    屯子口有五丶六个小孩在相互追逐着玩。看见屯子口来了一个奇怪的人,都停了下来。一个小孩叫道:"看,屯子口来个要饭的。"另一个小孩打断他:"不是,是个傻子。"

    孩子们吵了起来。这个奇怪的人却一步步走到孩子们面前,和蔼地问道:"小兄弟,高奉武住在这个屯子吧?"孩子们抢着回答:"就在这个屯子。"

    这个奇怪的人又问:"那一栋房子是他家呀?"一个孩子指着屯子里唯一的青砖大院说:"他就住在那座大院里。"这个奇怪的人对孩子们说:"谢谢小兄弟。"一步一步向青砖大院走去。

    这座青砖大院原来是马守义的宅子,和土地一起输给高奉武了。高奉武和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几个兄弟搬了进来。

    高奉武正和众人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有人敲响了大门。韩飞虎站起来走到大门前,"吱嘎"一声打开大门。门外站着这个奇怪的人。韩飞虎想也没想,对院里喊:"是要饭的。"

    高奉武听见吩咐身边的家丁:"厨房里还有一盆苞米面大饼子,拿上十来个给他。"

    这个奇怪的人却走了进来,走到高奉武跟前,双手抱拳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是高庄主高奉武大爷吧?"

    高奉武听了警惕地说:"我是高奉武,您是那位?"

    这个奇怪的人哈哈一笑,说:"我是淘金客,从东山里下来。有点黄货打算卖给高庄主。"

    高奉武说:"有黄货不去王爷庙街卖给有钱人?你怎么找我来了?"

    这个奇怪的人说:"实话跟您说吧,我姓吕,姓名就是为了叫着方便,叫我吕老大就行。我在东山里淘金,河北的老家来信说村子进绺子了,我老父亲被绑了票。绺子知道我在东山里淘金,让家里人转告我,用金子换我老父亲。这些年我瞒着金把头私藏了不少金子,也有几十两。带不下来呀。我在毡疙瘩上挖了一个洞,藏了几钱金子。找您来是把这几钱金子卖掉换路费。再一个我空手回去也救不了我的老父亲。想找个高手帮我拿回金子,我可以给他二成。不在王爷庙街卖黄货,是害怕让绺子知道了放我的黑炮。我打听到高庄主轻功了得,人又仗义,就投奔您来了。"

    高奉武琢磨一会儿,找不出吕老大话的漏洞。韩飞虎插话说:"五五分成。"

    吕老大说:"三七"。韩飞虎冷笑说:"你藏的金子不拿回来,再多也白费。"

    吕老大心疼的直咧嘴,咬咬牙说:"五五分成就五五分成吧。"

    高奉武怀疑地问道:"你带来换钱的金子在哪?我和你换。"吕老大脱下毡疙瘩,撕下毡疙瘩里的一片羊毛,从里面扣出一小撮黄澄澄的金粒,对高奉武说:"这就是砂金。"

    高奉武接过来,惦惦份量,掏出一把羌贴,估计和金粒价值差不多,递给吕老大。"对韩飞虎说:"先送吕爷去客房,洗个澡,找一套春天的衣服。"对吕老大说:"晚上请你喝酒,咱们再细唠。"

    韩飞虎送吕老大去客房,高奉武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坐在院子里琢磨这件事。宋登科疑虑地说:"突然来这样一件发横财的事,透着蹊跷。这真象天上掉馅饼。是不是马守仁和马守礼又使什么阴招?"

    洪大壮粗声粗气地说:"是马守仁和马守礼的阴招又怎么样?咱们也不是没有领教过。他们那点本事还用放在心里吗?大不了再请一股绺子。"

    高奉武心存狐疑,但他天生胆大妄为。高奉武说:"就跟他走一趟,真要是马守仁和马守礼使阴招收买绺子伏击我们。我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呢,正好顺便把他们兄弟灭了。灭绺子官府也没有理由找我们麻烦。"

    太阳落山后,高奉武让仆人做了一桌酒席,高奉武丶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陪吕老大喝酒。吕老大洗完澡过来,露出了真面目。只见他八字眉,倒三角眼,凹腮龅牙,目光游离,不时透出凶光。

    众人把吕老大请上桌。酒过三巡,人们酒酣耳热,亲热地攀谈起来。高奉武问:"吕爷在东山里什么地方淘金方便透露吗?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吕老大狡黠地一笑,说:"我以前是收皮毛和山货的老客,前些年到王爷庙街收山货,在王爷庙街蹲了半个月也收不到好货。我一打听,别人告诉我想收好货要过索伦山,翻大兴安岭,去哈拉哈河源头找鄂温克人。我就去找哈拉哈河源头。"

    "到了那里后,从鄂温克人手里收到了几副鹿茸。这点东西太少啊,我就沿着哈拉哈河向深山里走,打算再收几张貂皮。"

    "走到大山里就迷路了,转了好几天也转不出来。我走到到一条小河边,肚子里咕咕叫。我就坐在河边石头上,掏出烧饼啃了起来。啃了一个烧饼,口又干渴,走到河边舀水喝。"

    "正喝呢,就看见河里有一块黄澄澄的石头。我心里一动:`这是一块金子吧?`我挽起裤脚,趟进河里。把黄石头捞了起来。拿到手里一看,沉甸甸的,真是一块金子。我赶快下山,到王爷庙街买来簸箕,扛了一袋白面,驮在马上就奔那条小河。从那以后,我就用簸箕筛河里的沙子捞砂金。"

    高奉武又问:"你捞到砂金回来卖了就行了,为什么还藏起来?"

    吕老大摇摇头,说"那条河是有金把头的,金把头姓郭,叫郭阎王。那条河叫金河。没有捞上几天,郭阎王就带一群打手来了,告诉我淘的金子必须交给他,不交就整死我。这些人都是凶神恶煞,深山里整死一个人就象整死一只兔子,尸首往大山沟一扔,一晚上就被狼扯巴吞了。不少淘金客无声无息地就没了,沒人知道。我淘了一年,郭阎王给我的钱刚够吃饭。我一想这不是白来东山里了吗?以后我就偷偷地藏金子。"

    高奉武问:"你带着金子跑呗?"

    吕老大说:"跑不掉的,朝廷的八旗兵在各个路口都设卡,每天还在山里巡视。抓住淘金客携带金子逃跑当场就砍头。即使躲过八旗兵还有绺子拦着。让绺子抓住了活活剜心做醒酒汤。"

    高奉武说:"你为什么来找我?"

    吕老大说"王爷庙街的人都说高爷功夫了得,为人又仗义,只有高爷能取回来金子。不知道高爷是否愿意收这笔财?"

    高奉武又随意地问了吕老大一句:"你去哈拉哈河找鄂温克人收鹿茸貂皮,没找鄂温克人首领特格斯帮忙吗?"

    吕老大见高奉武和众人聚精会神地听他滔滔不不绝的讲故事,以为高奉武和众人都信了他讲的故事,得意忘形起来。信口答道:"见到特格斯首领了,还请我喝顿酒,吃一顿烀狍子肉,还真好吃。"

    高奉武听池震宇说过哈拉哈河鄂温克人首领那尔赛帮助胡守仁收紫貂皮和豹皮,救池震宇的往事。特格斯是高奉武胡诌的名字。

    高奉武冷冷一笑,不动声色。高奉武本来心高气盛,根本沒把山里的绺子放在眼里。他决定将计就计,就此灭了马守仁和马守礼兄弟。

    高奉武带着苏吾英和宋登科,还选了十名民团和吕老大去哈拉哈河,留下韩飞虎丶洪大壮守前高家围子。

    高奉武让韩飞虎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池震宇,池震宇和鲁振邦马上带上三十多名民团,尾随在高奉武后面。

    吕老大很健谈,一路上荤嗑笑话不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天很轻松的过去了。

    几天无事,一天,太阳已经落到西山后面,几个人正在向前走,半里地外草丛里冒出一只狍子头,高奉武始终把枪端在手里,顺势一枪打中狍子。

    吕老大催马向前跑去,找到狍子,跳下马,一刀豁开肚子,把手伸进狍子肚子,拽出血淋淋的狍子肝,抽出匕首,切成小块,塞到嘴里。

    高奉武丶苏吾英丶宋登科赶到,只见吕老大嚼得满嘴流血。宋登科皱起眉头。杀死狍子当场剖开狍子肚子生吃新鲜狍子肝,不是猎人就是山里的绺子。猎人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放肆。

    吕老大无意间流露出本性,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说:"生肝明目,刚从狍子肚子取出的新鲜狍子肝更好。你们来块?"

    高奉武看天已经暗下来了,要大家就地休息,吕老大坚持要走。高奉武让民团们把狍子放在马上,继续向前走。

    走到一座山崖下,吕老大说走不动了,他把大家领到山崖底下,现出一座石洞。吕老大停了下来,对高奉武说:"就在这里过夜吧,冷了就进石洞。宋登科看看地形,又皱起眉头。高奉武仍然不动声色。

    众人拣了一堆柴禾,点起篝火,把狍子剥皮,切成小块,穿到柳树枝上,放到篝火上烤。一会儿香气四溢。众人拿起烤得外焦里嫩的狍子肉啃了起来。

    众人饱餐一顿,又拿出铜壶,在石崖边接满泉水,放进去一把碎红茶,烧开了每人喝一碗。心满意足地倒在草地上。

    吕老大又张罗大家进洞,对高奉武说:"进洞暖和又安全,让大家进洞睡觉吧。"

    宋登科暗中对高奉武揺头。高奉武也担心进洞会被堵在里面。对吕老大说:"天气太冷,大家就在篝火旁对付一宿吧。"

    吕老大还想坚持,见大家都不起来,也只好坐下。宋登科凑到高奉武跟前,悄悄地对高奉武说:"我看这个吕老大不尴不尬,有些诡异。是不是马守仁和马守义来了,和绺子藏在附近。等后半夜动手?"

    高奉武点头,对宋登科说:"让大家做好准备,马守仁和马守义可能下半夜动手。等一会儿我们撤到山崖下的森林里。"宋登科悄悄拥捅捅苏吾英,苏吾英会意,又扒拉坐在身边的民团。等到午夜,高奉武招呼大家向山崖下的森林里撤。

    众人起身向森林跑去,吕老大正在打盹,被杂乱的声音惊醒,见众人正在撤走,急忙问道:"天没亮呢,你们去哪?"

    没人回答,只有高奉武低声喝道:"起来,跟我们走。"

    吕老大明白他已经暴露了。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和吕老大约定的时间是后半夜,吕老大惊恐地爬起来,向拴在附近的马奔去。吕老大想赶快去报信,情况有变,让马守仁和马守义马上动手。

    吕老大跳上马,一扭马头想向后跑去。高奉武早有准备,还沒等马转身,高奉武向前跃上几步腾身而起,在空中掠起吕老大,扔在马下。吕老大滚到地上,仍在喘气。高奉武赶上去,拎起吕老大跑到森林。众人跑到森林,在森林里埋伏下来。

    高奉武把吕老大扔在地上,用枪指着他的脑袋,逼问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干的?"

    吕老大恐惧地说:"别杀我,我都说。我是老北风的人,是马守仁和马守义雇我们来杀你的。"

    高奉武厉声喝道:"把你们的阴招都说出来。"

    吕老大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是卧虎山的花舌子,叫窜地龙,是三当家的。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花巨款僱了老北风,设计杀高爷,老北风让我装扮吕老大,引诱高爷到山崖下石洞里,我再乘你们睡着时出来报信,老北风带人把高爷一行人堵在石洞里,来个瓮中捉鳖。"

    老北风是索伦山里的一股绺子,占据了卧虎山,截掠进东山里收购山货的老客,有几十个绺子。高奉武又问:"你是窜地龙,吕老大又是谁?"

    窜地龙说:"吕老大是淘金客,私藏金子想带出来,让老北风带人截住了,搜出来金子。老北风把吕老大绑在马上带回卧虎山,捥出心脏做了醒酒汤。老北风把吕老大关在地窑里,我审了一夜。笫二天老北风插了吕老大。我就装扮成吕老大了。"

    高奉武忍不住怒气冲天,狠狠地骂道:"一群野兽,丧尽天良见阎王去吧。"一枪打碎窜地龙脑袋。

    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与老北风带着五十多个绺子埋伏在附近的树林里,老北风和窜地龙约定下半夜动手,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与老北风在树林里等着到下半夜。过了午夜,窜地龙还没有过来报信,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与老北风开始焦躁不安。

    突然,一声尖利的枪声划破寂静的山谷。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与老北风惊跳起来,老北风叫道:"不好,有变。"对绺子们喊":起来,快挑(进攻)。马守仁丶马守义和藏在森林里的绺子们纷纷爬起来,跟着老北风冲向山崖。

    老北风冲到山崖下,山崖前一堆篝火闪着暗红色的光,旁边空无一人。老北风知道计谋已经暴露,向四周搜寻。

    高奉武一行已经埋伏在森林里。绺子有五十多人,呐喊着向四周寻找。高奉武一行守在森林里,借助密匝匝的森林掩护,绺子一时也发现不了。

    宋登科对高奉武说:"绺子人多,一会儿包抄过来就麻烦了。现在赶快撤还来得及。"

    高奉武说:"我们就是来取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脑袋的,现在正是时机。"

    宋登科献计,说:"老北风是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花重金雇的,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是金主。干掉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金主没有了,老北风就不会再冒死来卖命了。让苏吾英用轻功绕到绺子后面,杀掉马守仁和马守义。绺子自然撤了。"

    高奉武对宋登科说:"好主意,我和苏吾英都有轻功,我们俩一起去。你带大家守在这里,吸引绺子注意力。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一死,绺子就没有劲了,你就带人向后撤。"

    高奉武叫上苏吾英,俩人施展轻功,攀上山崖,绕到山崖后的山峰上。又钻进森林,趟草丛绕到了绺子后面。看见马守仁和马守义兄弟与老北风正骑在马上叫喊,指挥绺子们搜索森林。

    高奉武和苏吾英借树木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离马守仁和马守义二十多米的一棵大树后,高奉武举起枪,瞄准马守义稳稳射击。"呯"的一声,马守义额头上现出一个窟窿,鲜血一下喷了出来,一个跟头向后倒去。

    马守仁和老北风翻身滚下马,趴在地上,慌忙叫道:"有炮手。快躲起来。"爬着钻进草棵。苏吾英枪响了,马守仁和老北风已经趴在地上,苏吾英射中了一个还在懵头转向的绺子。

    宋登科带着民团从森林里向外射击,绺子们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慌作一团,纷纷往两边逃窜。

    乱了一阵后,绺子们见后面枪声不密集,又站了起来。老北风高声喊叫,督促绺子们向森林射击。一时也不敢动。

    高奉武丶苏吾英打死马守义后,再沒有机会打马守仁,回身撤走,绕回去和宋登科汇合。老北风吆喝着:"跳儿(敌人)不多,快挑(进攻)。"绺子们又爬起来向前进攻,高奉武一行被焊住了。

    池震宇和鲁振邦带三十多位民团也扎驻在附近,听到枪声,池震宇对鲁振邦说:"绺子偷袭三弟了,快过去。"众人上马,向山崖驰去。奔到山崖下,老北风正叫喊着催促绺子们进攻森林。池震宇和鲁振邦驰马冲了上去。三十多位民团也纵马向上冲。

    老北风攻不进森林,正在怒火冲天地叫骂,后面又冲上来一支马队。老北风慌了手脚,见金主已死,又搭了几个兄弟,觉得再没有必要卖命了,带着绺子们抬上尸体跑回山寨。马守仁和马守义带来的家丁早跑没影了,马守仁和两个亲信也慌忙往回跑,老北风让绺子们在路上抓了几个老百姓,逼迫他们用马车把马守义尸体送回后马家营子。

第四十三章丶吃绝户

     

    傍晚,马家沟沟里沟口家家房顶都升起了炊烟,夕阳照射在山峰上,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阴影,阴影处温度一下低了很多。

    夕阳下,一辆布满灰尘的马车驶进后马家营子。马车跑到马守义的青砖大院门前停了下来,几名老乡跳下马车,上前拍门。

    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红袄绿裤穿金带银的小媳妇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老乡上前问:"这是马守义的家吗?"

    小媳妇回答:"是呀,你们是谁?"老乡说:"

    索伦山里的大当家老北风让我们把马守义送回来。"

    小媳妇紧张起来,问:"马守义在哪?"

    老乡掀起马车上的席子,露出了一具尸体。小媳妇害怕的不敢看,躲在了一边。衔上的人们围拢过来,一看真是马守义。

    小媳妇嚎啕大哭起来。护院和长工们听到哭声,从院里跑了出来。七手八脚的把马守义尸体抬进院里,在地上铺上木板,木板上铺上褥子,把马守义尸体放到褥子上。身上又盖上被子。脸上蒙了一张白纸。

    早有人飞马去中马家营子向马守仁报信。马守仁已经逃了回来,听了面如死灰,呆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缓了一口气,叫来五名护院,骑马奔向后马家营子。

    马守仁赶到后马家营子,进到马守义的青砖大院,家丁掀开蒙在马守义脸上的一张白纸,马守仁伤感地看了一下马守义的脸,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小媳妇身旁。

    小媳妇一身素衣孝服,哭得梨花带雨,更显得妩媚娇艳。马守义盯着小媳妇,一时失神。他凝了一下神,对小媳妇说:"起来吧,商量商量老二的后事。"

    小媳妇哭泣着说:"我一个女人家有什么主意,全凭大哥做主。"

    马守仁便端起大哥的架子,做起马守义家的主来。

    过了头七后,马守仁过来找小媳妇,对她说:"老二家的,该商量商量老二的家产土地的事了。老二的家产土地是老马家的,不能让外人拿去。你和老二虽然成亲有几年了,可是也没有一男半子。只生一个小姑娘,早晚还不是外姓人家的人?这么着,老二的家产土地我先管着,你就搬到我家,我养活你。你放心,我吃干的,绝不会让你吃稀的,谁让我是你大哥呢?"

    小媳妇叫罗秀英,是马守义从奉天娶回来的。祖辈早年偷偷越过柳条边到东北闯关东,辗转了许多地方,到她父亲这一辈,落脚到了奉天,开办了一家饭庄。罗秀英从小就在饭庄里帮忙,受父母耳濡目染,早早洞察世事,练的嘴尖舌巧。

    马守义来饭庄吃饭,看中了罗秀英的灵透,托人来说媒。罗秀英父母见马守义年纪轻轻就是个有二百垧地大地主,就答应把罗秀英许配给马守义。罗秀英嫁到了后马家营子,没有当寸草不掂的少奶奶,家里大事小情全参予。

    罗秀英见过世面,听了马守仁的话,没有被吓住。反而顿时火冒三丈,这大伯哥是来抢夺弟弟的家产土地来了。当下粉脸沉了下来,说:"就不劳大哥费心了,老二没了他女儿还在,我会替他养大女儿的。"

    马守仁也沉下了脸,说:"老二的家产和土地是老马家的,你姓罗的要拿走,马氏家族不会让你。到时候能出什么事不好说。"

    罗秀英冷笑,说:"这份家业是我和马守义一起挣下的,马守义没了我还在,我不会把家业给你,除非你们杀了我。"

    马守仁一甩袖子站了起来,悻悻地说:"那你就等着。"气咻咻冲出大院。

    马守仁走后,罗秀英坐下呆呆的想了一会,一个寡妇领着一个女儿,父母远在千里之外,怎么能干过黑白两道通吃,心狠手辣,一肚子鬼心眼的地头蛇啊。不一定什么时候马守仁就会对她们母女下毒手。她只能带着女儿逃回奉天娘家。

    可是又不甘心家产被马守仁轻巧夺走,她决定尽快把家产卖掉,带着钱回奉天。下半辈子也就有保障了。可是卖给谁?罗秀英把附近的财主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觉得只有高奉武最合适。高奉武是杀夫仇人,可是能和马守仁对抗的,只有高奉武。要安全逃回奉天,只有抓住高奉武试一试了。

    罗秀英现在逃命要紧,顾不上杀夫之仇了。马守仁要杀罗秀英母女,夺走家产。和马守仁相比,高奉武更仗义一些。高奉武心狠手辣,但是从不欺凌贫弱。

    当晚,罗秀英换上一身夜行衣,带上两名心腹家丁,趁月色驰马奔向前高家营子。

    罗秀英奔到前高家营子的青砖大院,跳下马上前拍门。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仆人打开大门。罗秀英对仆人朗声说:"请通报高爷,罗秀英来访。"

    高奉武已经听见罗秀英的声音,应声走到大门,笑容满脸地对罗秀英:"罗娘子来访,必有贵干,请进屋。"

    罗秀英把缰绳甩给家丁,拎着马鞭大踏步走进客厅。高奉武已经猜到马守仁要下手杀罗秀英母女,夺罗秀英母女家产了。罗秀英走头无路,才来找杀夫仇人。对马守仁恃强凌弱,乘人之危欺负孤儿寡母,侵吞别人财产的卑鄙行径,高奉武非常反感。

    高奉武惩治恶霸流氓无数,下手从不留情,但不欺负贫弱,发不义之财。专找那些横行乡里的顽劣地痞土豪屯霸麻烦。高奉武正在琢磨干掉马守仁的招数,见罗秀英上门,高奉武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计。

    罗秀英开门见山,对高奉武说:"你是我杀夫仇人,我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不会找你。马守义走了,有人就要取我和女儿性命,抢夺马守义留下的家产。我们母女在马家沟呆不下去了,只能卖了土地家财回奉天。可是有马守仁横在当中,札萨克图王旗没有人敢买。我盘算着只有你不怕马守仁,敢买马守义留下的家产,所以半夜来找你。"

    高奉武说:"你能确定我能买?"

    罗秀英说:"你和马守仁都是要谋我母女土地家产,差别就是马守仁要杀我母女夺土地家产,你能出银子买。"

    高奉武也痛快地说:"罗娘子爽快人,我高奉武不会乘人之危,我用两个元宝从乌泰王爷手里领下沟口的五百垧地,你的地是二百垧,是熟地。我给你四个元宝,翻一倍。连宅子一起买下。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罗秀英问:"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高奉武说:"你想杀马守仁吗?"

    罗秀英说:"我想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可是我不能亲自动手杀他。"

    高奉武说:"不用你亲自动手杀他,只是把马守仁送进监狱关起来,教训教训。"高奉武赶走屋里的人,压低嗓音对说罗秀英了一番话。

    罗秀英想了一会儿,也说:"我也有一个条件,事后你要把我和女儿安全送回奉天娘家。"

    高奉武说:"没问题,你放心。"

    罗秀英和高奉武唠完,回到后马家营子。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罗秀英在睡梦中被嘈杂声惊醒。她听见青砖大院的大门处有人在喧嚷。

    罗秀英心里警觉起来,她知道东北有"吃绝户"的习俗,迅速穿上衣服,冲到院里。院里护院站在大门后,枪口对准大门。大门外有人用木柱撞门,"咚,咚"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见罗秀英出来,一名护院跑来告诉她,门外有七丶八十个马氏家族的人要冲进来。罗秀英脸色变的煞白,马守仁真的煽动马氏家族的人吃绝户来了。他们要是冲进来,家里就会被抢劫一空,罗秀英母女也会被赶出家门,被卖到窑子里。

    马守仁甚至会趁乱下黑手,杀死罗秀英和女儿。罗秀英紧张地对护院说:"快,跳墙出去,找一匹马去沟口找高奉武。让他快来。"

    护院跳墙跑了出去。罗秀英跑到女儿房间,抱起女儿跑到院子里,躲在墙角。

    马守仁把马氏家族的人煽动来吃绝户后,自已带人到马守义留下的耕地上钉地桩,直接抢占土地。

    大门被撞开,七丶八十个马氏家族的人呼叫着蜂拥而进,护院们不敢开枪,被挤在墙角上。几条大汉向罗秀英撞了过来,罗秀英被撞倒在地上,几只大脚故意踩了上去。罗秀英抱着孩子拼命滚到墙角才躲了过去。站起来抱着孩子向外跑。

    马氏家族的人冲进各个房间,搬起家俱丶被褥丶衣服丶花瓶就向外跑。仓房被砸开,一些人撑开布袋装粮食,咸菜缸醬缸也被搬走,铁锅从锅灶上拔起,扛着就跑。

    一些人扑到后院,牵走马丶牛丶驴,赶走羊丶鸡丶鸭。那几个大汉见别人抢得热闹,害怕抢不到东西,顾不上罗秀英,也向屋里奔去。

    罗秀英趁机抱着孩子跑到街上,眼睁睁看着马氏家族的人扛着抱着她家的东西向外跑。

    后马家营子外一支马队驰了过来。高奉武骑着骅骝马,带着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赶到了,还带了二十多个民团,都骑马举枪飞奔而至。

    高奉武冲到后马家营子街上,满街筒子都是扛着抱着东西的人。高奉武和众人骑马撞了过来,举枪射击,一排子弹打过去,街道上腾起烟尘。街上马氏家族的人都吓得楞住了。

    高奉武厉喝道:"把东西都搬回去,马守义的家财土地都卖给我了,谁敢动我就打死谁。"

    有一个人嚷道:"都是马氏家族的财产,我们不同意,谁买给你的?"

    高奉武冷冷地看他一眼,不想费话,举枪瞄准他,"呯"的一枪,那个人顿时跪倒在地,一条腿被掐断了,疼得嗷嗷叫。

    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围了上去,对马氏家族的人横眉立目。被截住的马氏家族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蔫头搭拉脑地把抢来的东西送了回去。

    青砖大院里一片狼藉,大门歪斜,满院碎瓷片,仓库空空荡荡,院子里屋里的东西已经没了一大半了。

    有人飞奔给马守仁送信,马守仁带着家丁从地里跑了回来。高奉武丶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并不说话,持枪围了上来。

    马守仁见高奉武脸沉如冰,一阵胆寒。他知道高奉武天不怕丶地不怕的姓格,担心惹怒了这个阎王当场开枪,灰溜溜地跑回了中马家营子。

     

第四十四章丶美人计

     

    又过了一个月,马家沟似乎风平浪静了。高奉武让韩飞虎经营后马家营子,也改名叫后高家围子。佃户们过去租多少地,现在还租多少地。高奉武和马守仁相安无事。马守仁失去了两个弟弟,实力大减,也不敢招惹是非,在家老老实实地休身养性。

    这天,马守仁正在自家院子里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从院外来了一个人要见马守仁。马守仁让他进来。这个人走进来对马守仁说:"我是罗秀英的仆人,过来传我家女主人罗秀英罗娘子的口信,罗秀英要请马大爷赴宴,时间定在今天下午。望马大爷一定赏光。我家女主人还要与马大爷商量终身大事。"

    马守仁听了纳闷,罗秀英为什么能请他吃饭?是埋伏下人要杀他?想起罗秀英的俏模样,心里又发痒:"是不是嫌孤独了,要嫁给我吧。"

    马守仁琢磨一会儿,对来人说:"回复你家女主人,我准时到。"

    马守仁抓耳挠腮地盼到下午,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下午,戴上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骑上一匹枣红马,不忘带上两名家丁,摇摇摆摆奔后高家围子。

    到了青砖宅门,大门虚掩。马守仁心中喑喜,蹑手蹑脚走进院子。只见罗秀英在房门前对他招手。马守仁大喜,三步两步窜进屋中。

    罗秀英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马守仁仔细打量罗秀英,只见一位妙目俏腮,巧致玲珑的妙龄女子坐在对面,对他嫣然一笑,靥生涡晕,勾心慑魄。马守仁顿时魂不守舍。

    罗秀英殷勤劝酒,马守仁已经无法自持,左一杯右一杯,来者不拒,一会儿醺然欲醉。罗秀英突然潸然泪下,马守仁醉醺醺地问:"美人有什么难事,哥替你做主。"

    罗秀英泪眦滢滢地说:"马守义走了,我一个弱女子,撑不起家业,以后可怎么活呀?"

    马守仁借酒遮脸,淫笑着说:"以后就搬到我家,我们变成一家,就不用愁以后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银戴金。"

    罗秀英故作羞涩地说:"以后就靠大哥照拂了。"

    马守仁得意大笑,说:"谁让我是你大哥呢。"马守仁越来越失态,对罗秀英捏手捏脚,捱捱蹭蹭。罗秀英软香温玉,娇艳欲滴。

    马守仁三魂走了两魂,**毕露。罗秀英吃吃笑着闪开,说:"大白天的,仆人们都在,晚上月亮上来后你再来。"

    马守仁喜得抓耳挠腮,回去后只等月亮上来,一会儿出来看一次月亮。终于盼到天黑,骑马奔向后高家营子,连家丁都没带。

    罗秀英正在门前观望,看见马守仁,转身进屋,回眸一笑。马守仁喜不自胜,急步跟上。屋里没有点油灯,一片漆黑。马守仁进到屋里,慌忙脱下裤子,黑暗中朦胧有一个身影,马守仁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突然感觉屁股被人摸了一把。回手摸了一下屁股,手上涩涩的。叫声不好,连忙跑到院里,借着月光下看见自己的手漆黑一团,扭身看自己的屁股,被涂上了锅底黑。知道被算计了,忙跑到井边摇辘轳把打水,想洗掉屁股上的锅底黑。

    屋里罗秀英已经惨叫起来。大门被撞开,高奉武丶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闯了进来。马守仁刚打上一桶水要往身上浇,水桶被洪大壮一脚踢飞,韩飞虎丶苏吾英丶宋登科上前按住一丝不挂的马守仁,捆了起来。

    罗秀英披头散发从屋里冲了出来,径直往井里跳,高奉武一把抱住。罗秀英连哭带叫,嚷闹着:"没脸见人了,别拦我,让我去死吧。"

    寻死觅活地吵闹。全屯子的人很快被吵醒了,人们披着衣服围拢过来,扒着大门向里看。韩飞虎丶苏吾英丶宋登科把一丝不挂的马守仁拖到街道中心一棵大树下,捆在树上。

    天亮了,马守仁赤身裸体被捆在树上,屯子里的人们远远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有几个马氏家族的人想过来解开马守仁,但是看见韩飞虎丶苏吾英丶宋登科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没有人敢往前走。

    马守仁赤身裸体在大树上晾了半晌,眼见着身子被阳光晒得红肿起来,喘气也费劲了。马氏家族的赶去中马家营子报信,马守仁的老婆带着家丁赶了过来,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拦在村外,不让马守仁的老婆进屯。

    马守仁的老婆又哭又闹,高奉武带来的民团举起了枪。马守仁的老婆和家丁冲不进来。

    高奉武让大家轮换吃饭。众人吃完午饭,高奉武才让民团把马守仁从大树上解了下来,拴上一根长绳,另一头拴在马鞍上,牵着马守仁送往王爷府。罗秀英也骑上一匹马跟着去王爷府。手上的锅底黑也没洗。

    马守仁又羞又冷,还得跟着马小跑,累得精疲力竭,半路就发起了高烧。到了王爷府大门前就趴在草地上。罗秀英上前,守门府丁拦住,罗秀英哭泣说:"我要向王爷告状。"

    府丁说:"等着。"进去禀报乌泰王爷。一会儿乌泰王爷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罗秀英上前跪倒,痛哭流涕地叫喊:"请王爷为小女子做主。"

    乌泰王爷说:"你有什么委屈,说给本王听。"

    罗秀英鼻涕一把泪一把向乌泰王爷哭诉马守仁污辱她。乌泰王爷听了罗秀英申诉,又看了看马守仁的黑屁股,厌恶地说:"伤风败俗,把草原上的风气都教坏了。捆在木桩上,用鞭子狠狠抽,抽死他。"

    府丁们暴雷般应了一声,虎狼般扑向马守仁,拽起来捆在木桩上。抡起马鞭抽了起来。抽得马守仁杀猪一样惨叫。抽了半个时辰,马守仁不再叫了,府丁上前察看,已经咽气了。回头禀报乌泰王爷:"死了。"

    乌泰王爷挥挥手说:"拖出去喂狼。"转身对高奉武说:"他在马家沟的地收回了,你再交四个元宝,就放给你吧。"高奉武大喜。

    高奉武借助乌泰王爷拥有的杀伐权力干掉了马守仁。马守仁的老婆家丁把马守仁的尸体从狼嘴抢了出来,拉回马家沟,埋到山上后,马守仁的老婆就离开马家沟。家丁们也散了。

    高奉武回到马家沟沟口后,拿出四个元宝买了罗秀英的宅子土地,让韩飞虎丶洪大壮送罗秀英回奉天。

    高奉武又亲自交给乌泰王爷四个元宝。马家沟改名高家沟,中马家营子改名叫中高家围子。沟里的一千垧地都姓了高。韩飞虎丶洪大壮丶苏吾英丶宋登科做了四个屯子的庄头。

     

     

     

第四十五章丶官垦

     

    一九零二年十月,(光绪二十八年)。

    洮儿河跋涉千里,九曲回转,来到了下游松嫩平原,就象长途奔波的旅者疲惫的躺在草地上,在岸边上的平原上漫撒开来,恣意流淌。

    蛟流河一路风尘,追赶到平原,迫不及待地汇入洮儿河,河面更加宽阔,河水深邃而凝重地流向远方。

    洮儿河两岸沉积下来的腐殖土让平原成为肥沃的沃壤,平原上沟汊纵横,遍地芦花。再往远,枯黄的草甸子无边无际地铺向天边。

    狂风刮的没完没了,有人说这里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狂风从远方搬起来细粉般的尘土,经河水反复淘洗,沉淀在河岸。又被风挟带到空中,毫无阻拦地越过平原,象千千万飞舞的精灵在天空上弥漫,染得天空一片昏黄。

    远方走过来一支马队,马队象从尘土里扒拉出来的。骑在马上的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灰尘满面,身上穿的官服也看不出颜色,象穿一件灰袍。不是马队还在行走,真以为是一队泥塑。

    人们已经精疲力竭了,马也气喘吁吁。走到洮儿河和蛟流河交汇处,领头的人对马队说:"停下来休息,马也该饮水了。"

    领头的人叫张心田,是花翎分省试用知府,被委派为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蓝翎五品顶戴候选知县刘福升为帮办。

    张心田丶刘福升携带关防,带领帮稿勘舆绘图蒙文蒙语翻译等各委员,前往扎萨克图王旗荒段勘察巡视,他们于九月二十三日到达札萨克图郡王王爷府,和乌泰王爷商办放垦事宜。

    九月二十八日前往荒段中心,十月一日到达洮儿河和蛟流河交汇处。

    众人下马,张心田铺开地图察看,对众人说:"这里是沙绩茅土,城基界桩就钉在这里吧。"

    内外交困逼迫清廷解除了对东北的封禁,实行放荒开垦,移民实边。清廷立国之初视东北为"龙兴"之地,把东北留做满人最后的退路,担心关内人口进入东北会让东北人口变得复杂,动摇统治基础,对东北实施了几百年的封禁,禁止关内人口进入东北,禁止外地人口进入蒙地,禁止蒙地盟旗之间人口流动。只有把人们禁锢在一个地方,用规矩控制起来,专制政权才能减少一点对人民的恐惧。

    闭关锁国的慈禧不知道世界已经进步到那一步,还以天朝上国之居,以为自已是天下共主,外傲內忌,色厉胆薄,对世界象草原上的狮子般傲慢无理,愚蠢狂妄到挑战世界,被列强一顿胖揍,丢了紫禁城,差点丢了皇位,知道了自己几斤几两。

    慈禧为了保住清王朝政权,又对列强摇尾乞怜,榨取国人孝敬洋人,出卖土地主权谄媚洋人,甚至残杀人民取悦洋人。慈禧为了皇位就是如此的不要脸。

    俄国人已经全面渗透札萨克图王旗,俨然是半个主人。王爷庙街上空飘扬着三色旗,俄国兵兵营是王爷庙街最显眼的建筑,哥萨克在王爷庙街招摇过市,夜晚酒馆里妓院里都是狂呼乱叫的哥萨克。

    白天,哥萨克去大兴安岭测绘勘探,有机会就去乡镇村屯捜索反俄分子,在乡里抢劫奸淫,横行霸道。从科尔沁草原到大兴安岭,山峰丶河流丶森林丶村落丶牧场,乃至水井丶大树丶民宅都一一标记绘图。

    俄国商人借势涉足酒庄丶茶庄丶酒馆丶饭店丶杂货丶皮毛丶粮食丶农具丶日用品。俄国在东北成立的华胜银行发行的羌贴,成为东北最坚挺的货币。俄国官员成为某些蒙古王公的座上宾。

    日本人也盯上了札萨克图王旗,披着教师丶记者丶旅行家外衣的间谍遍布札萨克图王旗,勘察地形,测绘地图,结交拉拢草原上层和蒙古王公。

    俄日毫不掩饰自已的馋相,伺机侵吞札萨克图王旗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两头巨兽都瞄准了东北这块肥肉,并没把肥胖孱弱的清廷这只病羊放在眼里,他们之间在相互较力。

    巨兽间的较力让谁也无法立刻吞下东北这块肥肉,东北暂时在两头巨兽的嘴边挣扎。一旦巨兽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获胜的一方就会立刻吞下东北这块肥肉。

    二百年的封禁让外兴安岭万里沃野人烟稀落。沙俄趁机移民外兴安岭,形成事实占领,再宣示主权,仗依武力吞并。眼看沙俄要在东北故计重施,东北危如累卵。中国清醒之士开始上书清廷,建议朝廷移民东北,充实边地,不给哥萨克暗渡东北的空间,缓解内地地少人多的矛盾。清廷也能借机筹集银子赔款,为在东北养兵提供军备。

    清廷无奈地接受了这一建议。一九零二年,清廷宣布实施"移民实边,力保疆土。"军督堂部奏请订立札萨克图蒙荒地亩随时更改章程,光绪朱批道:"着即认真经理,以裕国帑而恤蒙艰。"

    朝廷制止了乌泰的私垦,由朝廷直接主持对草原丈放开垦,国家对草原的官垦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展开了。

     朝廷委派盛京将军增祺负责监办札萨克图王旗的荒务。盛京将军增祺奏派办理札萨克图蒙荒驻省总局,奏派办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札萨克图蒙荒驻省总局由花翎道衔补用知府朱荣钦为总办。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由花翎分省试用知府张心田,花翎副都统衔丶开复海龙城总管伊桑阿为总办。花翎同知衔候选知县王寿琪丶蓝翎五品顶戴候选知县刘福升为帮办。

    乌泰派了札萨克图王旗协理台吉,四品台吉色楞汪保,和被革的协理台吉朋束克巴勒珠尔为帮办。

    奉天省蒙荒行局总管,盛京将军增祺把乌泰王爷请到奉天,一起商量计划在札萨克图王旗放垦一百万顷荒地。把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搬到了沙渍茅土,又把沙渍茅土改名叫双流镇。

    放垦区为洮儿河两岸,从十七道岭至野马图山,从巴彦昭至野马图山,南北长四五百里,东西宽百里。放垦区边界设封堆,隔绝农区牧区。

    放垦区荒地分为三等,梵通寺至洮儿河为北段,这一地段为洮儿河上游,地段原野平旷,土脉膏腴,拟为上等。

    莲花图以南至沙碛茅土,这一地段为洮儿河中游,地段多石,拟为中等。

    沙渍茅土以南至巴彦昭,这一地段为洮儿河下游,其地性洼处为盐碱地,高处是沙丘,拟定为三等。

    上等地价每垧荒价二两二钱,中段二等地一两八钱,下等地一两四钱。

    双流镇街基地价为一丈见方收银三分三厘。生荒六年后升科为熟地,开始缴纳租赋。已经耕种多年的熟荒当年收取租赋。

    札萨克图王旗蒙荒行局总办丶花翎分省试用知府张心田,花翎副都统衔丶开复海龙城总管伊桑阿,帮办花翎同知衔候选知县王寿琪,蓝翎五品顶戴候选知县刘福升率司员从沙渍茅土出发,沿洮儿河河岸踏察荒务。

    张心田带着几十人骑马溯儿河河而上,一直走到归流河沿岸的野马图。对南北长四五百里,东西宽百里的冲积平原地段进行详细勘察。尔后,公布了领荒招垦章程,对这一地段放丈招垦。

    洮儿河沿岸开阔平缓,水草丰美,绿茵茵的草地草木葱笼,鲜嫩多汁,湖泊河汊星罗棋布,自古就是牧民们轮牧的优质牧场。

    光绪二十八年,张心田丶伊桑阿丶王寿琪丶刘福升这些候选官员们被朝廷派到草原放垦荒地,他们只是庆幸盛京将军增祺给了他们一份肥差。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推动了札萨克图王旗历史上生产方式一场颠覆性的历史变革。

    对札萨克图王旗开始大面积放荒招垦,让札萨克图王旗短短几年走完了通常几百年上千年才能走完的路,游牧经济急速转入农耕经济,牧业社会转变为农耕社会。畜牧业不再是草原上唯一的经济形态,耕耘占据了经济形态主导地位。牧民的生活随着草原的压缩直接跌入了谷底。

    草原的政治格局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建立在部落结构和游牧经济基础上的草原盟旗王公体制迅速瓦解,被以村屯结构农耕经济为基础的州府体制所代替。草原王公和朝廷的藩属效忠关系迅速转变为中央集权的隶属关系。

    一百年前的这种划时代的大变革造就了草原王公贵族们的复杂心态,从而让草原百年前云诡波谲,风雷激荡,愁怨悲怆。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在札萨克图王旗洮儿河沿岸的垦荒户聚集村屯都贴出了的告示,宣布对札萨克图王旗洮儿河沿岸进行官垦,准备领荒开垦的垦荒户要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银领号,等待开绳丈放。

    已经从乌泰手里领荒的垦荒户要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换领大照,乌泰已经发的地照是小照,只有换领大照才有效。换领大照时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按照一垧地二两二钱银子对垦荒户正在耕种的土地重新核算银价。扣出乌泰已征缴的押荒银,不足核算额数垦荒户要给蒙荒行局补缴银子。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设立的马队和步队也开赴札萨克图王旗。这是为维持对放垦区丈放开垦的秩序,押送放荒收取的荒价银而设立的。

    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招募马队四十名,又请吴俊升委派一名哨官训练。哨官又带来二十名。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为每名马队成员配备了一匹马,一支马枪,一柄马刀,队员身穿制式军服和马靴。

    招募步队八十名。每名步队成员也配备了步枪,制式军服。任命四品顶戴徐海亭为马队正巡长,蓝翎五品顶戴,披甲人宝麟为马队副巡长。任命蓝翎五品顶戴王绍东为步队正巡长,尽先拔补千总杨光照为步队副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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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离殇介绍:
简介
 
本书真实的还原了近代北方草原开发的悲壮历史过程。一百年前,来自北方和东方的列强吞噬东北的压力,迫使清廷放垦北方草原。成千上万闯关东的内地人涌入,草原上呈现了波澜壮阔的开发景象,促使草原由游牧经济迅速转向农耕经济。农耕经济的扩张让草原上生长出僱佣关系,失去牧场的牧民们被迫痛苦的重新选择生存方式,部落血亲纽带松弛,盟旗王公制度也由此走向衰落,引发了北方草原上近百年一系列血雨腥风。俄国人日本人对草原的渗透,更让草原危如累卵。本书对一九零零年到一九三四年北方草原的描述,把人们带回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以草原王公乌泰走上分裂道路的心路历程,池震宇为首的一群闯关东的山东汉子在草原创业为脉络,身临其境地展现草原上百年前粗犷狂野丶桀骜不驯的风土人情。展示了百年前恢弘磅礴的史诗般闯关东历程。展示了草原百年波诡云谲丶风雷激荡的社会演变,展示了百年前那场蒙古族民众丶鄂温克猎人丶闯关东的山东汉子共同和觊觎我国土的俄日列强以命相博,捍我国土的那段艰难竭蹶丶如诗如泣的历史,警示国人勿忘国耻。百年离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年离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年离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