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丶义和团遭出卖
一九零零年八月十五日清晨,农历七月二十一,紫禁城神武门悄然打开,一行人涌岀。
这些人身着百姓装饰,神色张惶,乘坐几辆马车,向德胜门直驰而去。
这一行人是慈禧丶光绪丶隆裕,几名宗室阿哥,和载漪丶奕劻丶刚毅等十余位宗室王公大臣。
马车两边还簇拥着一群太监丶侍卫丶宫女,还有一千名护军。全部身穿便装,快步紧跟。
这一行人穿过德胜门,越过南口,跑到居庸关。穿过居庸关,继续向西狂奔。
慈禧隔着马车轿帘回头张望,北京城里一片火光,街巷里坊传出阵阵惨叫,密集的枪声在空中回荡,皇城城墙上爬满了洋兵。
慈禧催促马车快跑,身后扔下了京城惊慌四窜的百姓。洋兵们冲进昔日威风凛然的官府衙门,肆意搜索践踏。
官员们早已逃跑一空。王府权贵们的深宅大院也被洋兵掠夺一空。洋兵们散布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踹开宅门肆意烧杀劫掠,抓住女人当街奸淫,得意洋洋的把抢劫来的财宝搬回军营。
北京尸体堆积如山,遍地残垣瓦砾,千年古都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九月七日,在西逃的途中,慈禧发布上谕:"此案初起,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今欲拔本塞源,非痛加铲除不可。"清廷向义和团举起了屠刀。
胶东半岛,登州府,夕阳的余晖惨淡的撒在山峰上,在山沟里留下了斑驳的阴影。
一条羊肠小道曲曲弯弯的沿着山脚盘旋,幽暗阴郁的森林遮掩住了羊肠小道。
隐秘的树丛里,二百多人相互搀扶着向前移动,脚步踉跄。有的拖着一条腿,拄根木棍,一瘸一拐挪动脚步。有的浑身血迹未干,扶着同伴向前走。这些人是白天从八国联军和清军联合的包围圈里冲出来的义和团。
慈禧下令各地清军镇压义和团,义和团顿时陷入八国联军和义和团围攻中,登州府境内一支三千多人的义和团队伍撤向山区,躲避围攻。
正在行进间,受到了五百多名八国联军的阻击。
正在和八国联军对峙的时候,身后突然围过来五千多名清军。义和团腹背受敌,被迫退进了一座官宦的大宅院。
义和团们关上大宅院大门,顶上木杠,在大宅院的大院里忙乱的窜来窜去,紧张地忙着抵抗八国联军和清军。
义和团们在脑门上贴上神符,戴上鬼脸,有的还穿上戏服,装束成妖魔鬼怪的样子。
他们找来尿桶,装满屎尿。一些义和团端着屎尿桶,一些义和团手握红缨枪,拎着大刀,爬上院墙和门楼。还有一些义和团在宅院大门洞里堆上路障,紧张的望着大门。
义和团把戏院的大鼓也搬来了,四座大鼓排列在人群后面,四名鼓手疯狂的用槌子砸着鼓面,咚咚鼓声扰的人们心智焦躁。
八国联军开炮了,几枚炮弹击中大宅院大门,炸碎的木块四处飞溅,大门洞敞开,遍地是燃烧的木屑。
八国联军士兵挺枪冲了上来。冲到门楼下,门楼上的义和团端起屎尿桶向下倾倒,冲到门楼下的八国联军士兵被淋了一头屎尿,臭不可闻。
八国联军士兵熏得蹲在地上哇哇呕吐,又忙着躲避从天而降的屎尿。慌慌张张向后跑,一个个奇臭无比。
后面的士兵被熏得捏住鼻子躲开,阵形一时大乱。大门里又射出来密集的子弹,八国联军士兵慌忙撤退。
大宅院里鼓声更加急促了,四名鼓手癫狂的如神灵附体,仿佛精神错乱。
疯狂的鼓声挑动起人们血液内的狂躁,义和团亢奋的高喊着:"刀枪不入。"赤膊着上身,如同在鬼节上游行一样簇拥着冲出大门洞,吶喊着向八国联军冲去。
大宅院大门外,五百名八国联军列阵成方队,一排排洋兵排列成行,手持莫欣-纳甘步枪,两侧摆放了两挺马克沁机枪,排开了十门克虏伯大炮。
义和团冲出大门洞,狂呼着向上扑。八国联军士兵看着身穿奇形怪状服饰的戏台上人物一窝蜂拥了上来,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看得目瞪口呆。
义和团癫狂地冲到大门外空地上,空地上毫无遮拦,一名八国联军军官举着小旗,吼叫着下令开炮,一排排开花炮弹嘶叫着落在了向前冲的义和团队伍中,轰然炸开,弹片四溅,一些正在冲的义和团跌跌撞撞的倒下。
端着屎尿桶向前冲的义和团拼命把屎尿向前泼去,被一排子弹击中,跌跌撞撞摔了出去,屎尿盆扣在自已身上。
接着两挺马克沁机枪喷出火舌,义和团们血肉飞溅,横七竖八的尸体躺满了大门内外。剩下的义和团转头慌乱的跑回大宅院。
洋兵又向围墙开炮,轰塌了围墙。八国联军和清军蜂拥而入。义和团抵挡不住,转身往院里跑,八国联军和清军对义和团展开了屠杀。
一群群义和团藏在屋角后,花园里,大树底下。手握大刀,有的端着砂枪鸟炮,只有几个人手握从清军手里缴获的步枪。
八国联军士兵冲了过来,义和团跳起,举起大刀丶砂枪鸟炮扑上来。砂枪鸟炮轰出一团烟雾,喷出铅砂,被击中的八国联军士兵哇哇大叫,却不致命,还能举枪还击。
义和团冲到枪口前面,当胸被八国联军士兵的子弹击中。胸口顿时被撕开一个大洞,鲜血喷溅出来。举起大刀向前冲的义和团还没有够得上八国联军士兵,就被子弹击中倒下。一会功夫,屋角墙边大树底下躺满了义和团尸体。
剩下的一千多名义和团跑到后花园,被逼到大宅院后墙的一角,一千多名义和团紧紧地靠在大宅院后墙,望着从三面围上来的八国联军和清军士兵,有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有的充满恐惧,有的满眼绝望。
八国联军和清军从三面紧紧围住了义和团,架起了马克沁机枪。义和团总坛主瞪着血红的眼睛,见八国联军和清军马上就要展开屠杀,愤怒地大叫道:"洋鬼子要杀光我们,没路可退了,和他们拼命了啊。"挥刀向前冲去。
一千多名义和团呐喊着拼命向前冲,大院里喊声震天。八国联军迅速在三面排成三座方队,一排放枪,一排准备,一排装弹。密集的弹雨向义和团射来。一千多名义和团冒着弹雨向上冲,义和团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枪口下。
兴隆镇坛口大师兄池震宇眼睛烧的通红,看准洋兵装弹的空挡,手扬大刀,大叫:"冲啊。"向前跃去。
他的结义兄弟鲁振邦丶高奉武率领兴隆镇的弟兄们隨后怒吼着冲向排成三排的洋兵。一名俄兵军官刚举起枪,池震宇已经扑到跟前,大刀如泰山盖顶,一刀劈开了他的脑袋。
鲁振邦丶高奉武顺势又左砍右劈,砍倒三个俄兵,在俄兵阵中撕开一个缺口。二百多兴隆镇的义和团弟兄们冲进缺口,俄兵们慌乱转身,相互乱撞,队形乱成一团。兴隆镇的义和团弟兄顺势砍杀,和俄兵们混战成一团。
双方恶狠狠地叫骂,纠缠在一起,俄兵顾不上开枪,义和团的大刀已经劈向俄兵脑袋,俄兵只能挺着刺刀躲闪,不断有俄兵被劈倒,义和团被刺中。
兴隆镇的义和团边左劈右斩边向外冲,杀出一条血胡同,冲出包围圈。池震宇又顺手掠过一支连珠枪,抓起弹盒,冲向围墙缺口。
跟着池震宇冲出来二百多人,他们冲出围墙缺口,钻进了大宅院旁的树林,很快身影隐藏在茂密的树林里。
八国联军追到围墙外,池震宇和众人已经不见踪迹。
第十七章丶魂断三清殿
兴隆镇的义和团弟兄们冲出大宅院,池震宇带着大家一刻不停地向山上爬,爬上山顶,又翻过几座山,逃进了大山里。
后面日兵丶俄兵和清兵寻踪而来。池震宇不敢停下,带着这支残存的义和团在深山里奔波了一天,靠浓密的森林掩藏踪迹。
跑到傍晚,人们已经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了。有的人被甩在后面,越拉越远。
池震宇走在最前面,他是兴隆镇坛口大师兄,剩下的这二百多人都是兴隆镇坛口的。
池震宇这年二十五岁,长的宽背猿臂,宽额隆准,眉宇疏朗,目光犀利。池震宇足智多谋,敢做敢为,自然成了这支队伍的头。
紧跟在他身旁的是鲁振邦,这个人浓眉豹目,虎背熊腰,剽悍有力。为人仗义,直爽耿直,性格暴烈。
高奉武走在队伍的最后。高奉武身材灵巧,腰身强悍,步履轻健,头脑灵活,心思周密,口齿灵利,胆大妄为。
三个人是结义兄弟,池震宇是大哥,鲁振邦小一岁,是二哥,高奉武又小一岁,是三弟。
队伍中有些人陆续坐在了地上。有人呻吟:"歇一会儿吧,一步也走不动了。"高奉武赶了上来,对池震宇说:"队伍掉队一半了,都负伤了,让大家歇一歇吧?"
池震宇说:"我们还没甩掉洋兵和清兵,今夜他们很可能撵上,现在歇下不安全哪。"
鲁振邦说:"有些人已经不走了,队伍有一里地长了,再走就把这些人扔下了。"
高奉武说:"要不我们继续走,走不动的就扔下吧。能逃出几个是几个?"
池震宇说:"不行,都是兴隆镇的弟兄,我把他们带出来了,还要把他们带回去交给他们的父母。"
鲁振邦说:"前面有一座道观,我们到那里歇一歇吧?"
池震宇看看这支摇摇晃晃的队伍,无奈的说:"好吧,让大家打起精神,到前面道观里休息。把人都拢起来,别把谁扔在路上。"
鲁振邦和高奉武答应着向队伍后面跑去,催促躺下的人起来向前走。
池震宇带领大家走到道观大门前,只见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书写:"玉虚观"。
鲁振邦说了一声:"我先进去看看。"抽刀在手,轻推道观大门。门虚掩着,吱嘎一声开了。鲁振邦轻轻跃进院里。
这是一座三进院,四面围绕着高墙。院里寂静无声,前后院都是漆黑一团。鲁振邦提刀走向后院,后院更是阴森可怖,古松虬然森森。
鲁振邦前后殿都看了一遍,不见一个人影。鲁振邦出来对池震宇说:"是一座空观,道士们都躲起来了。"
池震宇又看看道观周围地势,道观后面就是森林,钻进森林就上山了。池震宇说:"就歇在这里吧。"
他对鲁振邦说:"你找几个机灵的,守前门。"
又对高奉武说:"你带几个人守后门。"
义和团们涌进了道观,纷纷进入三清殿躺了下来。有几个人找到厨房,翻出一袋小米,又从井里拎上几桶水,烧水煮小米粥。
大家找来道士留下的碗,轮流喝了一碗小米粥,找个墙角,酣然入睡。几名义和团在前后门巡视放哨。大家太疲惫了,睡的都很沉。
池震宇也喝了一碗小米粥。高奉武端着一碗小米粥来到池震宇身旁坐下,喝了一口小米粥,对池震宇困惑地说:"义和团举事是要灭洋教,扶清廷。慈禧也是支持义和团灭洋人威风的,怎么突然变脸杀起义和团了?慈禧到底是反洋还是亲洋?"
池震宇激愤地说:"慈禧只是想保住她独揽朝政的权势,支持我们灭洋是想帮助她灭洋人威风,没有想到洋人不好惹,洋人真要把她撵下宝座。反过来为了讨好洋人,翻脸杀义和团。好让洋人改变把她撵下皇位的主意。慈禧只要保住自己的权势,随时都会变脸。慈禧这个妖婆宁可丢弃国土也要保住皇位,老百姓的命在她眼里更是一文不值。"
高奉武问:"义和团就完了呗?"
池震宇说:"完了,义和团被人当作炮灰耍了一回。当初的一腔热血,现在已经凝结成冰块了。我们转了一大圈,白忙活了。义和团失去了成千上万条性命啊。天下还是爱新觉罗氏天下。"
高奉武说:"想做个好人都做不成,这是什么世道啊。"
后半夜,半弦月亮挂在空中,半隠在云彩里。惨白的月光透过三清殿的窗棂射了进来,把揺曳的树影投射在大殿的地上,随着树枝摇晃,不断变幻着诡谲的图像。
池震宇拿起他从俄国兵手里抢来的连珠枪,从弹盒里取出子弹,压满了弹仓。抱着枪来到三清殿大门口,靠着墙壁打了一个盹。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摇他肩膀,在他耳朵边轻声说: "快起来,洋兵来了。"
池震宇猛然从梦中惊醒,抬头一看,三清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仍在酣睡,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
池震宇再无睡意,端枪起身,把大刀背在背上,悄然的走出三清殿。池震宇走到大门口,四名义和团站在大门外。看池震宇走了出来,一起打声招呼。池震宇点点头,站在门外面,观察四周的动静。
山沟里仍然十分安静,只有墙缝里传出蟋蟀的叫声。皎洁的月光洒在原野上,地面象结了一层白霜。池震宇静静的仔细倾听,没有听到异常声音。
池震宇正准备转身回到院里,忽然,他似乎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从山坡上的树林里传了过来。
池震宇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停在原地,又仔细侧耳倾听,四周再无任何动静。池震宇心里仍不托底,向他听到声音的方向走去。
池震宇走出一百多步,来到森林旁。他嗅到了空气中有一丝狐狸的臭味。池震宇马上弯腰转身,伏下身子往回跑。
身后的森林里,忽的站起了一片俄国兵,饿虎般朝池震宇扑来。子弹也在池震宇身边嗖嗖的乱飞。
玉虚观门口的几名义和团赶紧向俄国兵开枪。俄国兵稍一停顿,池震宇趁机跑进玉虚观,几名义和团跟着进来关上大门,用顶杠顶死。
三清殿里的义和团全部惊醒,跑到院子里,池震宇对大家吼叫:"快上围墙。"义和团们纷纷爬上墙头。
正门枪一响,玉虚观后面的山坡上也站起来一片日本兵,冲下山坡,围住了后门。
玉虚观的左右两侧也围上来一群清兵。玉虚观被包围了。
俄国兵率先向正门发起攻击,玉虚观围墙有一丈高,用厚实的青砖垒成。义和团手里有从八国联军和清军手里缴获的后膛枪,爬上高墙,趴在墙垛后面开枪,俄国兵被拦在正门外的开阔地外面,一时冲不进来。
一名大胡子的俄国兵吼叫着冲了过来,池震宇用连珠枪瞄准,一枪击倒。其余俄国兵见状不敢进入开阔地,都退到森林边上。
一群俄国兵推出了六门大炮,朝玉虚观一字排开。一名俄国军官手挥小旗,指挥俄国兵对玉虚观大门轰击。
隨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炮口喷出火焰,一排密集的开花炮弹飞向玉虚观,砸在大门上。木板大门被炸的粉碎,烈焰腾起,碎片飞向半空。守在门口的义和团纷纷倒在血泊中。
俄国兵又对玉虚观围墙轰击,炮弹一颗接一颗在围墙上爆炸,弹片四处飞溅,围墙瞬间变成了残瓦碎砖,爬在围墙上的义和团被炸的血肉横飞。池震宇被气浪掀下了墙头,甩到了墙角下。
围墙被炸倒了一大段,玉虚观敞开了。俄国兵排成方队,边射击边向玉虚观院里冲了进来。
池震宇站起身,身边还剩下二十几个人。池震宇嘶吼着对大家喊:"兄弟们,今天就是一个死,和他们拼了还能冲出去,跟我冲啊。"
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吼叫着向俄国兵冲了过去。俄国兵刚扑进院里,池震宇就冲进俄国兵方队,鲁振邦持鸟枪隨后跟上,二十几名义和团全部冲进俄国兵方队,和俄国兵绞杀在一起。
池震宇飞身一越,跳到一名正在向他瞄准的俄国兵跟前,拔出后背的大刀,向俄国兵劈了下去。俄国兵还没有来得及勾动扳机,大刀就顺着肩膀劈下。
一群俄国兵慌忙把枪口对准池震宇。就在这时,池震宇后面火光一闪,鲁振邦扳动了鸟枪扳机,一团烟雾裹挟着铅粒向俄国兵脸上飞去。前面三名俄兵脸上顿时嵌满了铅粒,疼得哇哇怪叫。
鲁振邦扔掉鸟枪,拔出后背上的大刀,用刀拨开另一名俄国兵的枪口,反手一刀,劈开俄国兵的脑袋。
池震宇左劈右斩,杀出一条血路,二十几名义和团隨后冲进血路,周围的俄国兵又涌了过来,双方怒骂着撕杀成一团,不时传出大刀砍进肉体的噗噗声。
义和团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十多义和团冲到了玉虚观大门外的开阔地上,再冲几步就进森林了。
池震宇转身伏在一棵大树后面,举起连珠枪向俄国兵射击,俄国兵稍一停顿,义和团们冲进了森林。
这时从森林里忽地又站起一群人,冲出了一队袁世凯的新军,迎面截住了义和团,新军向义和团举起了毛瑟枪,乌黑的枪口喷射出一排排子弹。几名已经冲进森林的义和团倒下。
池震宇愤怒已极,他把连珠枪背在背上,举起大刀,凶猛的冲进新军队阵,一名剽悍的新军标统持刀迎上,池震宇一刀格开,反手抹过去,削掉了新军标统的脑袋。身后又围过来十几名新军,鲁振邦冲了过来,横刀拦住清兵,朝池震宇大喝:"快走。"返身冲向清兵。
十几名新军围住了鲁振邦。又冲过来三十多名新军,向池震宇扑来。池震宇绝望的看了一眼鲁振邦,返身冲向森林。他几步钻进森林,消失在阴沉的密林中。新军叫骂着,在森林边搜索了一阵。
鲁振邦持刀和十几名新军对峙,一名统制大叫:"这个义和团是头,抓活的,带回去领赏。"
鲁振邦怒吼着冲向新军,不防身后砸来一根木棒,正砸在他的头上。鲁振邦沉重的倒下,新军涌上,把鲁振邦捆成一团。
玉虚观后门,日本兵也吼叫着冲了过来,高奉武带领五十多名义和团爬在围墙上,紧张的盯住向前冲的日本兵。
日本兵冲到后门附近,停了下来。后面又上来一群日本兵,轱辘过来三门大炮,朝玉虚观后门排成一行。一名日本军官指挥开炮,火光闪过,三枚炮弹轰鸣着飞出炮口,击中玉虚观后门,门楼被炸塌,木门板的碎屑漫天飞舞。
又飞过来两排炮弹,玉虚观后门被炸成废墟,倒下一片义和团,树木杂草被点燃,玉虚观后院到处是燃烧的火苗。二百多日本兵腾的跳起,端起枪叫喊着朝玉虚观后院冲来。
高奉武身边只剩下二十来个义和团,和日本兵绞杀在一起。三把刺刀向高奉武刺来,高奉武扭身跃起,从日本兵头顶跃了过去,回手砍倒一名日本兵。这一瞬间高奉武看到义和团弟兄已经全部倒下。
高奉武吸了一口气,朝玉虚观靠山一面的围墙冲去。三十多日本兵怪叫着追了上去。高奉武冲到围墙下面,借着冲力跃起,身体弹到空中,一只脚在围墙上轻巧的点了一下,身体又腾跃上一段,双手顺势就抓住了围墙顶沿。
双手一用力,兔起鹃落,高奉武已经站在了围墙上,回头望了一眼,惨淡一笑,如魑似魅,飘然落到墙外。日本兵们看得目瞪口呆。
高奉武几步窜进了森林。森林边上,有三名日本兵正在看守物资。高奉武突然从森林里窜了出来,一刀劈倒一个日本兵,另外一个日本兵听到动静,刚一转身,刀光闪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第三个日本兵慌忙举枪射击,可是他还没找到高奉武,高奉武魅影一般的出现他的身后,一刀顺他肩膀劈了下去。
听到枪响,一群日本兵跑了过来。一棵大树下拴着五丶六匹战马,高奉武拣起一支步枪,跳到大树下,解开一匹马的缰绳,跃上马背,窜上玉虚观后山的山道,消失在幽暗的森林里。
日本兵冲进了玉虚观后院,到处搜寻残存的义和团。玉虚观前院,俄国兵和清兵也涌了进来,他们冲进三清殿,三清殿的地上躺着五十多名义和团伤兵,俄国兵和清兵发现后就开枪射击。五十多义和团伤兵倒在血泊中。
俄国兵和清兵怕还有没死的义和团伤兵,又用刺刀刺了每人一刀。另外一些俄国兵丶日本兵和清兵把躲到墙角下丶树荫处的义和团搜了出来,都赶到围墙底下,俄国兵丶日本兵和清兵排成一排,举枪向义和团射击。
玉虚观成了屠宰场,遍地是义和团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鲜血在地上泊泊流淌。
俄国兵丶日本兵和清兵瞪着血红的眼睛,刺刀上滴着鲜血,疯狂的杀人取乐。剖开义和团腹部取出人的肝脏,用刺刀切成小块,狂笑着塞进嘴里。
天亮了,这群恶魔把二百多具义和团尸体都堆到三清殿,然后点燃了三清殿。俄国兵丶日本兵和清兵列队撤离。
清军把鲁振邦装进站笼,带回青岛,准备关进大牢,等慈禧回京后,押送京城请赏。
一队队俄国兵丶日本兵和清兵沿着山路返回,他们的身后,三清殿已经被大火笼罩,火势漫延整个玉虚观。
腾起的火舌映红了半个天空。散发着人体燃烧焦糊味的浓烟在空中飘荡,象一条乌龙盘旋上升,融入到翻滚的乌云中。
低垂的天空阴霾沉沉,空气也湿漉漉的,冷峭的山风在山沟里呼啸,象惨死的冤魂不散,在山沟里徘徊,悲伤的哭喊声。
第十八章丶结义三兄弟
池震宇钻进森林,一口气翻过了大山。大山下又是一条山沟,沟口有十几户人家。池震宇又饥又渴,走进屯子,看见一户人家宅院挺大,院里还有牲口棚。他敲开了这家的房门。
这家屋里只有老俩口,池震宇身上背着大刀,手上端着枪,老俩口惊慌的看着池震宇。池震宇和蔼的说:"你们不要怕,我是兴隆镇上的人,离这里只有几十里。我姓池。"
老头说:"我听说过你,你是兴隆镇义和团坛口大师兄?"
池震宇说:"是我,这次是路过你们屯子,找点吃的。有现成的能给我找点吗?"
老头说:"有几个剩馍,行吗?"池震宇说:"行,行。快拿来吧,饿坏了。"
老头推了老太太一下,老太太拐着小脚,从锅台旁掏出五个凉馍。池震宇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五个凉馍。又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有二十两重,递给老头,说:"你的牲口棚里还有几匹马,卖给我一匹吧。"
老头接过银子,悄悄的掂了一掂,说:"你自已选吧。"
池震宇起身走到院里,来到牲口棚,挑了一匹,牵出牲口棚,对老头说:"谢谢你,后会有期。"
翻身上马,朝老头一拱手,双腿一夹马肚子,一抖缰绳,驰出院外。向兴隆镇方向奔去。
池震宇打马跑到兴隆镇附近一座大山脚下,勒住马,跳了下来,拉马上山。在一个山凹里找到一块大石头。池震宇搬开石头,露出一个山洞。
他钻进洞里,在山洞里找到一个石缝,把手伸进去,摸出一个钱褡裢,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池震宇把钱褡裢搭在肩上,走出山洞。又把钱褡裢搭在马背上。骑上马往家赶。
傍晚,已经是掌灯时分,池震宇赶到了兴隆镇池家庄。来到了熟悉的小院。池震宇是在这座小院里出生长大的,这几年闹义和团,池震宇已经有一年没回家了。家里有老娘丶媳妇,和两个儿子。池震宇带着二百多兴隆镇弟子去青岛了,一年来一直在山东各地闹腾。
池震宇在小院门口下马,牵马进院,把马栓在院里的一棵枣树上。把钱褡裢又搭在肩上,开门进屋。屋里土墙上掏了一个小洞,放进去一个小碟子,小碟子里装了半碟菜籽油,一根灯撚正在发出微弱的亮光。
火炕上,老娘盘腿坐在炕桌旁,一只手拿着针线,一只手拿一只鞋底子,正在纳鞋底子。媳妇正忙着催促二儿子吃饭。池震宇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老娘抬头一看是她儿子,惊喜的叫道:"儿子,你可回来了。可让妈惦记死了。"
扭着小脚下炕来看她儿子。媳妇叫杨三风,柳眉风眼,瓜子脸,性格泼辣,为人仗义直率,遇事有主见,能干肯吃苦。屯子里男女老少都叫她风姑。池震宇不在家,家里的三十亩地,二头牛都由杨三风打理。家里家外打理的景景有条。
池震宇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大龙,十二岁。二儿子叫二虎,八岁。大龙正在地下玩一把弹弓,看见父亲回来,高兴的扑进父亲怀里。二儿子也扔下饭碗,跳到地上,张着小手来扑爸爸。杨三风也赶紧下地,张罗给丈夫烧水做饭。
池震宇拦住了媳妇,对老娘说:"妈,咱们得马上离开。"转身卸下钱褡裢,放在炕上,对杨三风说:"不吃饭了,马上收拾东西,咱们去你娘家。"
杨三风吃惊的问:"出什么事了?"池震宇说:"
义和团败了,洋人和朝廷都在抓义和团呢,很快就会来池家庄了。"
杨三风说:"屯子里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些人呢?"
池震宇神色暗淡,说:"都死了。"
杨三风说:"那得告诉他们家人哪。"
池震宇说:"来不及了,你把隔壁二大爷请来吧。"
杨三风转身出门,请过来二大爷。二大爷是池姓的长辈,走进屋里,池震宇对他说:"二大爷,义和团败了,出去的人都死了,明天洋人和朝廷就会来抓我。我带回了一千多两银子,都是从官府和教会搜来的,原打算闹完了义和团,给池家庄出去的兄弟们分一分,都能回来置点家业。现在他们都死了,就把这银子给他们的爹妈吧。我得马上走,二大爷你把他们请来吧。"
二大爷吃惊地说:"都死啦?唉,这些家可怎么过呀,风姑先收拾东西,我马上去把他们家人叫来。"说着,急匆匆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家人们哭泣着来了。池震宇把银子分给大家,又劝说了大家一会儿,然后说:"二大爷,乡亲们,清兵快来了,我不想在屯子里和他们干,给你们惹来灾祸。我躲出去了。以后还能见面,你们保重。"
说完,搀扶着老娘,走到院子里。杨三风催促着大儿子大龙背上一个包袱,自己牵着二儿子二虎,又拎了一个包袱,也跟着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拴着池震宇牵回的那匹马。池震宇从屋里又拎出一口袋小米,搭在马背上。推出放在墙角的独轮车,把老娘抱到车上。大龙二虎也爬上了马车。
杨三风把包袱也拴在马背上,解开缰绳,脚踩马蹬,跃上马背。
池震宇推起独轮车,走出小院。杨三风一抖缰绳跟上。一家人向大山深处的杨家沟奔去。池震宇判断的没有错,天亮的时候,一队清兵就扑进了池家庄。
池震宇一家赶到杨家沟时,太阳已经落到山后,暮色升了起来,山峰渐渐隐藏在黑暗中。群山中闪出一个山凹,茂密的森林遮蔽了山口,不熟悉这个地方的人完全看不出来森林后面是一条宽阔的山沟。山沟里有数条小径,在森林里弯曲盘旋,外来人走上小径,绕来绕去又会绕到原点。
森林里只有一条小径能绕到沟里。杨三风熟悉这条小径,带着一家人走进森林绕进了山沟。走
进山沟,里面豁然开朗起来,山沟很深,沿着平缓的山坡散落十几栋茅草房。周围都是耕地,地里收拾的利利索索。家家户户门前都堆了一大堆苞米杆,还有一座茅柴垛。
院子前用土坯砌了一座猪圈,几只肥猪懒洋洋地躺在猪圈里晒太阳。房后都裁了一片杨树,直接连到山坡上。山坡上长满了密密匝匝的菠萝棵子和桑树棵子。
翻过山顶,就到了另一条山沟。池震宇仔细观察沟里的地势,心里暗暗赞叹杨家祖先选了一个躲避战乱的好地方。
杨三风领着一家人来到了一个大院套门前,跳下马上前拍门。出来一位老仆人,隔门问:"是谁呀?"
杨三风喊道:"侯大爷,我是三凤,快开门。"
被叫侯大爷的老仆人叫道:"三小姐回来了啦?快进来。"嘎吱一声,打开了大门。
听到声音,杨三风的爸爸妈妈都赶了出来,妈妈一把搂住女儿和外孙,大哭起来,叫道:"风儿啊,娘担心死了,你们可平安回来啦。"
杨三风的父亲叫杨润清,是光绪初年举人,做过一任知府,致仕回到老家,隐居在杨家沟。杨润清老人迎上前去,对池震宇老娘说:"亲家到了,快进屋吧。"又埋怨老伴说:"你看你,亲家母也来了,你就知道抱着女儿哭。"老伴不好意思的松开手,向屋里让亲家母。
池震宇扶着母亲,杨三风牵着大龙二虎,在杨润清老人和老伴簇拥下走进正房。五间正房在大院里坐北朝南一字排开,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后院是马棚和仓房。牲口棚里几匹马在吃饲料。再往后去是牛棚丶羊圈丶猪圈。
池震宇进屋就对岳父说:"爸爸,我还有急事要办,我娘丶三风和您外孙先在您这里住上几天,三天后我来接他们。"
杨润清老人关切的问道:"洋人和朝廷都在找你,你在这里躲几天再出去吧?"
池震宇对杨润清说:"鲁振邦被清兵抓到青岛去了,关进大牢,准备押解到京城请赏,我必须去救他。晚了就来不及了。"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杨三风,说:"这里是二百两银元宝,我要是三天后没回来,就请你带我养老娘和儿子。"
说完,转身出屋,牵马走到院外,翻身上马,向山口外奔去。杨三风知道池震宇的性格,眼巴巴地望着池震宇离去。
池震宇连夜去找高奉武。高奉武平时住在兴隆镇,池震宇没有去兴隆镇找高奉武,他知道高奉武肯定也连夜逃走了。高奉武的父母住在深山里一个叫高家营子的屯子,池震宇直接奔向高家营子。
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是刚开始闹义和团时结拜的。前几年,池震宇在兴隆镇设坛口,邻近十里八村许多人来投。山东习武之风盛行,池震宇天资聪颖,从小习得一身武功。
这天开场子演武,池震宇提一把清刀上场,向四面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现如今洋人侵入我中国,恣意胡为,欺压百姓,教民乘机胡作非为,称霸乡里。世道乱了,必有圣人现身救世。我义和团兄弟姐妹决意保家卫国,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池震宇今天在兴隆镇开坛口,愿和有志为国为民的兄弟姐妹一起杀洋人,复中华。加入义和团,便有神灵庇佑,刀枪不入。作战时所佑神灵就会附体,拥有神灵的神通。不信,看二郎神刀法。"
池震宇舞起了清刀。旋转腾挪,轻灵飘洒,清刀舞的出神入化,众人纷纷叫好。鲁振邦跳出叫阵,也挥舞一把虎头大刀。鲁振邦虎头大刀势大力沉,刚劲凶猛。一个盘头裹脑,虎头大刀扫过来,似有千钧之力。池震宇侧身轻巧闪过,刀锋顺势扫了过去,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鲁振邦的泰山压顶。两人斗的天昏地暗,不分上下。
池震宇卖了一个破绽,向后一个翻滚,手向后一扬,三只闪着寒光的钢镖射了出来,顺着鲁振邦耳朵飞了出去。"噗,噗,噗。"钉在台上的木柱上。鲁振邦惊出一身冷汗,当场双手抱拳,甘拜下风。
高奉武从人群后跃起,一个燕子掠水,掠过众人头顶,轻轻落在比武台上。向池震宇一拱手,傲然说道:"看我绝世轻功。"比武台上竖有一旗杆,有八丈高,是一整根松木。上面有一面红色旗帜,烈烈作响。
高奉武向台下微微一笑,飞步上前,跃起一丈高,攀上旗杆,"噌,噌,噌。"攀缘而上。攀到旗杆顶,做一个迎风展翅姿势。又腾身跃向台下,轻飘飘落在比武台上。
紧接着窜向比武台旁的一座二层木楼,跃上房脊,在比武台周围的房顶上蹦跳蹿跨,穿房越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比武台。轻轻落下,向池震宇拱手。
比武台下众人哄然叫好,一片沸腾。池震宇和鲁振邦看见高奉武的轻功如此出神入画,赞叹不已,一起拜高奉武。高奉武慌忙回拜。池震宇被推为义和团兴隆镇坛口大师兄,鲁振邦和高奉武也被推为二师兄和三师兄。鲁振邦和高奉武各领一队。
场子散了后,鲁振邦和高奉武找到池震宇,要和池震宇结拜为兄弟。池震宇欣然应允,三人来到关帝庙,燃香盟誓,一个头磕在地上,对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结为异姓兄弟。
鲁振邦家住兴隆镇鲁家庄,家里有二百亩地,一挂马车,十多头牛,僱了两名长工,家道殷实。
鲁老太爷秀才出身,是兴隆镇很有威望的乡绅,掌管家事。鲁振邦不喜读书,整天耍刀舞枪,交结朋友。鲁老太爷给他找了一名拳脚师父,教他武功,为的是将来不受欺负。
在鲁老太爷逼迫下,鲁振邦近些年也学着做药材生意,在兴隆镇准备开一家生药铺,刚要准备进药材,兴隆镇也闹起了义和团,一身武艺的鲁振邦本来就不想做生意,也跟着闹了起来。
高奉武家住在兴隆镇高家营子,他家是兴隆镇大户,家里有一千多亩地。高奉武的父亲是兴隆镇数得着的大财主,除了土地,还在兴隆镇上经营当铺丶赌场。
高奉武的父亲让高奉武的哥哥掌管家业,高奉武排行老二,父亲让他经营兴隆镇上的当铺丶赌场。
高奉武性格阴骘冷峭,凶狠贪婪。又聪明机敏,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也是从小跟一名轻功师父练了一身轻功,常常一身夜行衣,窜房越脊,似鬼魅幽灵。半夜站在人家房顶装扮成鬼怪,吓得兴隆镇上的人们谈鬼色变,高奉武暗暗得意。
兴隆镇闹起义和团后,高奉武看义和团横冲直撞,人人避之。到什么地方人们都点头哈腰,曲意奉迎。昔日横行霸道丶目无朝廷的教会都被义和团砸烂烧毀,清廷又纵容放任,官府也赶过来讨好。觉得做义和团风光无限,也闹起了义和团。
池震宇家业虽然不如他俩殷实,但是池震宇威望在兴隆镇非常高,许多人都愿意追随他。鲁振邦和高奉武也愿意奉他为大哥。
高奉武夺得了一匹日本军马后,骑上翻山越岭,连夜跑回兴隆镇。当铺和赌场闹起义和团时就关门了。他跑进当铺,取出藏在墙壁夹层里的银子,让老仆人留下看房子,又跑回了高家营子,躲藏在高家大院的深宅里。正想着下一步向那里跑呢,池震宇来找他了。
池震宇敲开高家大院的大门,高奉武见大哥来了,高兴地出来相见,把池震宇请到他的房间。池震宇对高奉武说:"老二被关在青岛大牢里,我们结拜一场,不能半路丢了一个兄弟。我俩要去把他救出来。老二岀来后,我们三个人不能在山东呆了,我带你们一起离开山东。"
高奉武痛快地说:"大哥,我跟你去救二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奉武背上大刀,牵上日本军马,去和父亲打招呼。高太公心疼的对儿子说:"你们就俩人能救得了吗?不要让清兵把你们俩也捉了进去。"
高奉武安慰父亲说:"我的轻功,子弹都撵不上,清兵怎么能捉住我?您放心好了。"
第十九章丶解救鲁振邦
池震宇和高奉武翻身上马,径直奔向青岛。到了青岛城郊,已经是太阳偏西,他俩在城外找到一片树林,奔到树林里把马藏好,来到青岛西城门。
青岛城墙用大块青砖垒砌而成,高有二丈五,望上去巍峨峻拔,陡峭壁立。
西城门前等进城的人挨挨捱捱地拥挤成一团,人们挑着担子,背着包袱,赶着毛驴车,焦急地慢慢向前挪。
池震宇和高奉武躲在进城的人们后面,蹭到城门前。看见城门上贴着一排画像,池震宇和高奉武都在上面,一群清兵正在捜查进城的人,手里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的对比着检查。
池震宇和高奉武相互使个眼色,悄悄溜到了人群后面。池震宇说:"查的太严,进不去。我们先去树林歇息,晚上再翻墙进去。"
俩人转身回到树林里,躲进草丛,坐了下来。高奉武从怀里拿出锡酒壶,打开壶盖,递给池震宇。又从马身上解下一个布袋,拿过来,从里面掏躲出一张烧饼,一块酱牛肉,递给池震宇。
池震宇接过锡酒壶,喝了一口。转手递给高奉武。又接过烧饼和酱牛肉,吃了起来。
高奉武接过锡酒壶,也喝了一口。又掏出一块烧饼和酱牛肉吃起来。兄弟俩饱餐一顿,躺在草地上等天黑。
太阳完全落到西山后,暮色渐渐升起。池震宇和高奉武等到午夜,起身来到了西城墙底下。高奉武打量一下城墙,用双手抓住城墙凸出的墙角,脚蹬在墙壁上,象猿猴一样"噌噌噌"顺墙角攀缘而上。攀到了城墙顶上,双手扳住城墙顶,稍一用力,轻轻的跃了上去,毫无声息地落到城墙顶。
回身甩下一根绳索,池震宇抓住绳索,双手向上攀缘,双脚蹬在城墙上,身体向上腾跃。几个腾跃就窜上城墙。
俩人伏身向前搜索,走了一段,看见两名清兵靠坐在箭垛下,一个人抱着枪,一个搂着刀,闭着眼睛打盹。池震宇对高奉武打个手势,高奉武会意停下。池震宇摸出两枚钢镖,扬手激射出去。钢镖轻啸着插进两名清兵的喉咙,两名清兵连啍也没啍就软瘫在地上。
池震宇和高奉武无声的观察一会儿,附近静悄悄的,池震宇上前拔出钢镖,俩人向前摸了过去。再没有遇到清军,池震宇和高奉武摸进箭楼。只听见里面鼾声震天。箭楼里铺了一块毯子,三名清军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池震宇和高奉武没有惊动清军,贴近墙壁,悄无声息地沿着石阶下到地面,钻进小巷,顺着房屋阴影向城里奔去。
池震宇和高奉武来到一座宅院门前,打量一下高高的门楼,绕到宅院后围墙。高奉武提了一口气,几步冲向围墙,腾身跃起,双脚点一下围墙,双手已经按在围墙顶的花砖上。
高奉武身体向上一窜,已站在围墙上。池震宇也向围墙跃去,双脚蹬了一下围墙,双手伸了出去。高奉武俯身抓住池震宇双手,用力一提,池震宇借力用双脚又蹬了一下墙壁,跃上了围墙顶。
俩人站在围墙顶向里面观察一下,下面是后花园,里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池震宇和高奉武轻声跃下,向前院奔去。
前院门房内闪着亮光,池震宇和高奉武摸到门房,舔开窗户纸。里面有两名卫兵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桌子上放了一盏油灯正在忽闪着。池震宇和高奉武转身奔向正房。正房里也有亮光,池震宇掏出匕首,顺门缝悄悄插进去,拨开门栓,又慢慢推开了房门,侧身闪了进去。
房间里富丽堂皇,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了一对烛台,一对粗大的蜡烛正在燃烧,烛光摇曳,忽闪的烛光晃得房间里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蜡烛冒着黑烟,黑烟袅袅升到空中,在房间盘旋。
旁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官员,五十岁上下年纪,辫子花白,神色茫然。这是一位清军副将,他是山东巡抚毓贤的部属,是主战派,憎恨洋人在国土上无法无天,恣意横行,无视官府。
义和团闹起来以后,他遵从毓贤主张,想控制义和团,利用义和团打击洋人,对义和团烧教会,杀洋人暗中怂恿。所以池震宇和高奉武和他有过接触。池震宇和高奉武夜闯统领府,是要从这位清军副将嘴里得到鲁振邦的消息。
清军副将正捧着水烟袋出神,突然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他的身旁。清军副将吓的跳了起来。池震宇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别害怕,我是池震宇,不伤害你,来打听一件事情。"
清军副将看清是池震宇和高奉武,镇静下来,说:"朝廷正在到处抓你们,怎么还不跑?"
池震宇说:"我兄弟鲁振邦被你们抓了,告诉我他被关在那了?"
清军副将说:"你们俩想救他?救不了的。鲁振邦被袁世凯的军队抓起来了,关在大牢里,二百多北洋新军守着呢。大牢坚固森严,你们进不去大牢。鲁振邦明天就押送京城了。"
池震宇追问道:"走那条路?"
清军副将说:"听说是走黄河渡口,当晚住在黄河岸边驿站,笫二天过河。"
池震宇说:"你说的是真话?要是假话我们还来找你。你也看到了,我们要找到你易如反掌。"
清军副将害怕池震宇和高奉武真杀了他,赶紧解释说:"现在山东巡抚是袁世凯,毓贤被革职了。我也沒兵权了,闲赋在家。不一定那天袁世凯也来抓我了。我骗你们干什么?"
高奉武盯上一句,说:"我们来你家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讲。让袁世凯知道了他就会以私通义和团罪名马上来抓你。"
清军副将忙说:"明白,明白。我不出门,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池震宇和高奉武转身跃出房间,又来到后院,打开后门,消失在夜色里。
池震宇和高奉武他们跑到东城墙,悄悄的爬上石阶,顺着通道来到箭楼,箭楼里没有清军,值守的清军在城墙上来回遛哒。
池震宇和高奉武躲在箭楼里,趁城墙上的清兵转身向远处走去,池震宇和高奉武跃到城墙边,翻过箭垛,顺城墙角滑下城。
落到地面后,俩人奔到小树林,解开拴在树上马的缰绳,翻身骑上马,连夜驰向黄河渡口。
第二十章丶黄河渡口
临近中午,池震宇和高奉武赶到了黄河渡口。俩人奔波了一宿,又饥又渴。渡口旁有一座集镇,池震宇和高奉武走进集镇,想找一家客栈打尖喂马。
集镇里冷清萧条,沿街店铺紧闭大门,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街道上滚动的旋风把墙角的沙尘杂草卷到空中,天色搅得浑黄。
池震宇和高奉武一直走到集街外面,才看见路边有一家客栈。俩人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客栈老板迎了上来,一脸笑容的问道:"客官住店哪?上房正空着呢?"
边说边让伙计把马牵到马棚。池震宇打量一下客栈老板,见客栈老板细眉善目,面目和善,不象恶人。店小二虽然年幼,却也机灵。
放下心来,对客栈老板说:"就住上房吧,给我们找一间干净的。再做些吃的,送到房间来。再筛一壶酒。"
客栈老板说:"我看二位是有钱的主,现在兵荒马乱的,也找不到什么好吃的,早晨黄河边上的渔夫打到两条黄河鲤鱼,送到小店来了,还是新鲜的。给二位客官炖了吧?后院还有几只鸡,抓一只杀了炖土豆?"
池震宇说:"行啊,快点做吧,我们还有事。"
客栈老板答应着,亲自送池震宇和高奉武去上房。高奉武对店伙计喊道:"给马喂料饮水,梳梳马毛,给你加钱。"
伙计答应着,把两匹马牵走。客栈老板把池震宇和高奉武送进上房,转身去后院厨房准备菜肴。
池震宇站在窗前打量周围的环境,客栈离集镇有一里地,院子很大,有马厩,仓库。却空荡荡的,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看样子客栈许久没有开张了。
客栈前有一条土路,是官道,沿着官道向北二里地,就是黄河渡口。黄河渡口旁有一座用土墙围起来的院子,土墙有一人高,隐约看见院子里有三趟青砖房。池震宇判断那座院子就是驿站。
驿站旁是一座小山,草木葱茏的山坡延伸到驿站大门口。集镇在客栈南边,集镇后面有一条山沟,沿着山沟向里走,就上山进入森林里了。池震宇观察一会儿,把环境特征记在心里。
一会儿,伙计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盘清炖黄河鲤鱼,一碗土豆炖鸡块,一叠烙饼,一碟咸菜。
老板捧着一坛酒过来,对池震宇歉意地说:"很少有客人,来的客人也只是啃两个窝头,向店里要一碗开水。我们再添点咸菜。平时也不备肉和菜。你们来得急,饭菜简单了一些,以后安定了,您再来,保证让您吃好。"
池震宇说:"早就听说黄河鲤鱼是天下美味,在您这里能尝到,已经十分难得了。"
池震宇又问道:"我看见镇上冷冷清清的,街道两侧店铺都关门了?出了什么事了?"
老板叹口气,说道:"又要过兵了,袁世凯的新军在山东打义和团,不知道又要往那里发兵?这几年,八旗兵丶绿营兵丶义和团丶洋兵,还有绺子你来我往,轮番祸害老百姓。官军来了,就在地方筹措军费,征要差役,官军闯进店铺索要财物。等官军走了绺子又来了,强掠奸淫,无恶不做。"
"教民倚仗教会欺行霸市,洋兵过来也像土匪一样劫掠强奸。还有官府数不清的税费,官差下来征收时横眉竖眼,动不动就捆人。街上的店铺都被抢了好几遍了。店主只好关门,躲到乡下去。我这是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勉强支撑着挣几个铜钱糊口。"
池震宇问:"这次过的是袁世凯练的新军吗"
老板说:"驿站的驿丞陪两位新军军官昨天晩上过来喝酒,我在边上听他们说袁世凯练的新军抓住了一名义和团大头目,要押到京城请赏。先过来一队新军打前站,大队人马今天晚上押着义和团大头目到,明天早晨过黄河。"
老板又叹口气,说:"押到京城就完了,肯定被押到菜市口凌迟处死,一刀刀割了。新军旧军都糟蹋老百姓,义和团起来后也杀人抢劫,祸害老百姓。老百姓都躲起来了。"
高奉武在一边不愿意了,瞪起了眼睛说:"你的嘴是不是要放个把门的?别乱说义和团的坏话。"
老板惶恐的说:"二位是义和团?还是官府的人?小人冒失了。"
池震宇拦过话头说:"我们俩就是做生意的,去北边进点皮货,八旗兵丶绿营兵丶义和团丶洋兵丶土匪和我们都没关系。一路就躲着这些兵和匪呢。"
老板说:"我没胡说,说的都是实话,街上的丝绸店丶酒坊丶油坊丶饭庄丶当铺丶杂货店丶生药铺真开不下去了,朝廷收的各种税收多如牛毛,官府一遍遍的来收,老百姓骨髓都榨干了。这几年世道乱,八旗兵丶绿营兵来了闯进店铺要店家劳军,公开勒索,还只要银子。街上商会还要集资给官军送牛猪羊和酒。"
"义和团起来后,闯进店铺要捜查奸细,店铺里货物搬运一空,镇上信过洋教的教民家财全都被掠空,抢完了一把火把房屋烧了。西街赵蓝田丶赵希功信过洋教,见义和团来抓他们,跳后窗户跑到后山沟里,义和团撵进山沟捜了出来,被抓住后,在山沟里就一顿乱刀砍死。不管官军绺子还是义和团,只要是一伙带枪带刀的人群进了街,老百姓肯定遭殃。"
池震宇感叹道:"世道乱吶,马要是没有缰绳勒着,就变成了野马。人要是没有缰绳勒着,就都变成了魔鬼。有枪有刀就有权势,就能称王。称王就是为了恣意胡为,搜刮天下。称王没有人能管得了,就变成了邪恶的妖孽。"
客栈老板好不容易盼来两个客人,嘴停不下了。池震宇见这个饶舌的老板唠叨不停,制止他说:"咱一个草民别唠朝廷的事,小心隔有耳,祸从口出。被官府抓去了,口舌之罪也要砍你的头。"
老板吐吐舌头,说:"不说了,不说了,老老实实的当草民吧。你们慢慢吃啊。有事喊我。"说着,转身出去。走到外面还叨咕:"话都不敢说了,什么世道啊。"
饶舌的客店老板走了,池震宇和高奉武赶紧吃饭。俩人风卷残云,两条黄河鲤鱼一会儿进肚,土豆炖鸡块也见底了,池震宇和高奉武酒足饭饱。高奉武喊来伙计收拾碗筷。
池震宇和高奉武俩人走出客栈,出门时池震宇对客栈老板打招呼:"我们去镇上转一转。"走到外面,向镇上走了一段,转回身,从田野上绕过客栈,直接奔向黃河渡口。他们来到驿站外山坡上的树林里,隐藏在树从中,眼睛盯住官道。
等到太阳偏西,从官道上过来一队清军,池震宇和高奉武盯住这队清军。清军逐渐走近,池震宇和高奉武看清是袁世凯练的北洋新军,有二百人,身穿新式军装,肩扛德国毛瑟步枪。一名管带骑马走在队伍前面。
队伍中一辆马车拉着站笼,鲁振邦站在站笼里。这队北洋新军从池震宇和高奉武下面官道走了过去,走到黄河渡口,走进驿站。
驿站是三进院,前院有五间正房,两侧是厢房,后面是中院,有十间正房。后院是厨房丶仓库丶马厩丶羊圈丶猪圈。周围一圈厚实的土墙。
管带走进院子,驿丞赶出来迎接,伸手拉住管带的马,殷勤地扶管带下马,弯腰引管带进了上房,驿卒连忙沏上茶,奉了上来。过来几名新军把站笼卸下马车,放在院子中央。
管带命一名棚目带着五名新军守在旁边。管带和两名队官走进上房。其他新军拥挤着进了厢房和中院客房。后院厨房里,驿卒们忙着做饭。
池震宇和高奉武看清后,悄悄的离开树林。池震宇虑事周密,又带高奉武来到集镇上,找到一家关门的铁匠铺,从窗户跳了进去,从里面找到一根撬棍,带回到客栈,藏在了客栈外面草地上。
进门时池震宇特意和老板打声招呼:"我们回来了,晚上不出去了。"池震宇和高奉武故意装出喝多了的神态,哼着小曲,歪歪斜斜的回到上房,关上门。一会儿,房间里的蜡烛熄灭,屋子里拉起了鼾声。
客栈老板在门房坐了一会儿,夜深人静,客栈外土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客栈老板给大门插上杠子,打着呵欠,回到厢房睡觉。伙计在后院早已经鼾声如雷。
午夜刚过,池震宇和高奉武轻轻起身,俩人穿上夜行衣靠,把刀插在背上,端起枪,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池震宇取出一块银子,惦了惦份量,放在桌子上。把剩下的几张烙饼揣在怀里。
俩人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走到后院,闪进马棚,牵上自已的马,来到客栈大门,高奉武上前抽开门杠,推开大门,俩人牵马走了出去。
池震宇回手又把客栈大门虚掩上。高奉武到草丛里把橇棍取上。池震宇和高奉武走上官道,翻身上马,向驿站奔去。
池震宇和高奉武又来到了驿站边上的树林里,把马拴好。俩人奔驿站而去。来到驿站的土围墙前,高奉武助跑几步,一跃而过。池震宇也跳起趴上土围墙顶,双手叫力,轻松跳过土围墙。
他们落到了驿站后院。池震宇和高奉武沿着房屋的阴影掩蔽弯腰蹑足潜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前院。看见站笼正放在院子中央,鲁振邦站在站笼里,双目紧闭,使劲向上掂脚,不让木框卡住喉咙。
带队看守站笼的棚目躺在房墙根睡觉,四名新军靠坐在站笼四面,也都抱枪打盹。
池震宇对高奉武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自已抽出钢镖,揉身上前,摸到房墙根,一手搂住棚目的脖子,一手用钢镖划开棚目的喉咙。棚目一声没有吭,还在梦中便驾鹤西去。
池震宇又轻轻放下棚目的尸体。池震宇对高奉武指了指站笼旁打盹的四名新军,两人从背后抽出刀来,蹑手蹑脚的滑了过去,毫无动静的扑到四名新军面前,池震宇手中甩出两枚钢镖,分别插入两名新军喉咙。同时刀光一闪,又一名新军颈动脉被划开。高奉武一刀也划开了第四名新军喉咙。
高奉武摸出橇棍,插进站笼木柱接口处,用力撬开一根木柱。鲁振邦钻了出来,拣起了一枝毛瑟步枪。池震宇和高奉武又扔掉自已的旧式步枪,每人拿起两支毛瑟步枪,三人悄然无声的撤到后院。
池震宇顺路跳进马棚,牵出管带骑的马,三个人牵马跃过土墙,向树林奔去。
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三人来到小树林,牵出拴在树林里的两匹马,三人翻身上马,池震宇带着他们避开官道,走进小镇后面的山沟,顺着山坡爬上山,翻山越岭而去。
天亮了,管带打着哈欠走出正房,正准备练一趟拳脚,突然僵在了原地,傻愣愣地看着院子。
只见站笼支离破碎,里面空无一人。院子里遍地血迹,站笼旁蜷缩着四具尸体,墙角下也躺卧着一具。
管带惊的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哆嗦着声音喊:"来人哪,快来人哪,人犯跑啦。"
第二十一章丶杨润清老人指点迷津
清军很快封闭了黄河渡口,大小口路上迅速设卡,山东全境展开了大搜捕。一队队的清军走街窜巷地搜查。
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没有下山走大道小径,在山岭里漫山遍野穿树林趟草地向南走,昼伏夜行,饿了吃池震宇揣来的烙饼,渴了喝山泉水,连续翻了几座山,走了两天,来到了杨家沟后山,隐藏在山上的菠萝棵子丛里。
到了晚上,池震宇让鲁振邦和高奉武藏在树林里,一个人悄悄下山,跳进了杨家大院,悄无声息的遛进正房。
杨润清老人正独自一人秉烛夜读。桌子上放着一座烛台,一根蜡烛照亮了桌子周围,杨润清老人左手捻髯,右手举着一张邸报,戴一副老花镜。
他感觉到烛光闪烁了一下,抬头一看,池震宇站在身旁。杨润清老人连忙起身,连声问道:"你走了这么多天,去哪了?干了些什么?"
池震宇说:"我和高奉武把鲁振邦救出来了。"
杨润清老人问:"人在哪呢?"池震宇说:"藏在后山菠萝棵子丛里。我回来告诉家里一声,再给他俩拿点吃的。爸爸,官府正在到处抓我们。我们在杨家沟后山躲几天,等风头过了,我带老娘丶三凤和孩子离开山东。"
杨润清老人说:"你先到后院见见三风,别惊动你娘,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池震宇答应一声,闪身去了后院去见媳妇。
杨三风突然看见池震宇走进屋来,又惊又喜,双手捂脸哭了起来。又破涕为笑,赶快下地要给丈夫沏茶做饭。
池震宇说:"你别忙了,我嘱咐你几句还得上山。我和高奉武把鲁振邦救出来了,藏在后山。我下山找点吃的。官府在抓我们。咱们在你娘家躲几天,风头过了,就离开山东。"
杨三风担心的问:"去哪呀?"
池震宇说:"还没有想好,远点走,到官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说完,池震宇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我们就在山上住,风头过了我下山找你。"
杨三风扑到门口,望着丈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池震宇来到前院,杨润清老人一手拎一个五层的食盒,一手拎一个大水壶,里面灌满了开水。对池震宇说:"后山有一座山洞,山洞有另一个出口,我在洞口周围都栽满了荆棘棵子,洞口隐藏在荆棘棵子里,外人找不到。是用来预备躲避战乱的。我把你们领到洞里,你们在洞里躲几天。每天夜里我给你们送饭。"
池震宇感激的对杨润清老人说:"爸爸您一把年纪了,我们在外面熬几天没关系,您就别上山了。"
杨润清老人说:"别废话了,走吧。"池震宇赶快接过食盒和水壶,和杨润清老人一起向山上爬去。
池震宇和杨润清老人找到了鲁振邦和高奉武,杨润清老人带着他们去山洞。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把马牵到山后的树林里,在树林中的一片草地上把马拴好。草地中央有一股泉水。池震宇很满意,就让马在草地上吃草,三人跟着杨润清老人找山洞。
走过一片山坡,在树林的里面,有一片将近一人高的荆棘棵子。杨润清老人带着三人拨开荆棘棵子向里钻。里面有一块巨石,拨开巨石根的荆棘棵子,露出一个山洞口。
山洞口很小,被荆棘棵子掩藏的没有一点踪迹,杨润清老人走到跟前,又搬开一块挡在山洞口的大石头,伏下身,向山洞钻了进去。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也跟着钻进去。
山洞口仅能容纳一个人钻过去。钻到里面,弯腰在曲曲弯弯的甬洞里爬了十几米,山洞慢慢宽敞起来。杨润清老人点燃了带来的一盏马灯,洞里亮了起来。杨润清老人站了起来,里面是一间屋子大小的空场。
杨润清老人把马灯放在洞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池震宇把食盒放下,杨润清老人打开五层食盒,里面是一只酱肘子,一块酱牛肉,一只烧鸡,一叠葱花饼,一笼屉猪肉大葱包子。
鲁振邦和高奉武已经饿坏了,抓起包子就向嘴里塞。杨润清老人说:"你们慢慢吃,我还要和你们聊一聊。山东你们不能呆了,直隶也不能去。你们想好了去哪了吗?"
鲁振邦嘴里塞着包子,呜噜着骂道:"慈禧老妖婆卸磨杀驴,用我们杀洋人。洋人打进来了,她扔下老百姓跑了,怕洋人让她下台,杀我们讨好洋人。这个老妖婆是卑鄙下流的小人。"
杨润清老人说:"慈禧西逃路上下旨剿灭义和团,她心里只有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对义和团弃之如破履,用完即弃。只要能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老百姓被杀光了她也不在乎啊。义和团一窝蜂式一哄而起,互不统属,只是杀洋人教民泄愤,乌合之众,败亡是必然的。"
高奉武叹口气,说:"义和团败了,还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我们向那里逃啊。"
杨润清老人说:"你们闯关东吧,前几年山东大灾,不少人沒活路了,就去闯关东。东山里地广人稀,找块地开荒,就能活呀。"
池震宇说:"东山里是满族人的龙兴之地,大清立朝就禁封起来了,不允许内地人进去呀。"
杨润清老人说:"禁不住了,顺治年间,就有人活不下去了,偷偷跑到东山里寻活路,这些年年景不好,年年遭灾。战乱不息,兵匪横行。满人进关跑马占地,权贵豪族掠夺土地。没有土地的穷人只能去逃荒,偷着越过柳条边的人更多了。"
高奉武问:"朝廷禁封东山里,我们是逃犯,抓住不得杀头啊?"
杨润清老人说:"东山里地广人稀,你们向蒙地里走,去上荒,上荒扎萨克图王旗郡王正在招垦开荒,你们去那里开垦土地,谁也不认识你们。京城的朋友来信说,许多清醒的朝廷重臣上书朝廷解禁东北,开荒放垦,移民实边呢。"
池震宇问:"东北是清廷龙兴之地,满人的根基,他们打算一旦内地呆不下去了就退回老家。怎么能解禁呢?"
杨润清老人说:"满人的根基已经被侵占了,爱新觉罗家族回不去了。"
池震宇问:"是怎么回事?"
杨润清老人说:"周围有恶邻,国家不幸啊。北面的罗刹国进来了。外兴安岭和贝加尔湖已经丢了,罗刹国正在觊觎內兴安岭。"
"外兴安岭和贝加尔湖自古就归中国管辖,汉唐以来各朝各代都设州府,派驻官员,征收赋税。唐朝设室韦都督府,辖结雅河上中游丶石勒额河流域丶外兴安岭。后设黑水都督府,辖伯力。设河北道安东都护府丶营州都督府,辖黑龙江中下游南北两岸丶乌苏里江以东丶鄂霍次克海丶库页岛。那时俄国还是东欧平原上的撮尔小国。"
"宋代时辽国疆域抵鄂嫩河丶贝加尔湖,生活在这里的萌古部酋长接受辽国授封。"
"元朝时疆域抵西伯利亚丶白令海峡。莫斯科大公国是被金帐汗国征服的藩属。"
"清廷设黑龙江将军,清初时外兴安岭和贝加尔湖仍属于黑龙江将军辖区。"
"明清两朝时罗刹国崛起。前朝崇祯年间罗刹国就侵入了外兴安岭的精奇里江,哥萨克头目波雅克夫带一百三十二名哥萨克闯到黑龙江流域,大肆残杀当地居民,还把当地居民当成食物吃掉。"
"本朝顺治年间罗刹国的哈巴罗夫带二百名哥萨克又进入了黑龙江北岸,残杀当地的赫哲人和鄂温克人。"
"罗刹国的哥萨克带着枪炮,越过乌拉尔山,向西伯利亚移民,边侵入边修建据点,当地的原居民赫哲人丶鄂温克人丶达斡尔人丶女真人和鄂伦春人杀的杀,撵的撵。整个村子被屠杀殆尽。侥幸残存的被被撵过黑龙江,赶到大兴安岭里面。"
"外兴安岭的原居民全部被清走了以后,红毛罗刹就移了进来,在黑龙江流域修城堡建村屯,然后就宣告主权。"
"就是那个时候红毛罗刹占据了西伯利亚,建起来伊尔库茨克丶尼布楚丶乌兰乌德。红毛罗刹闯进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宣布整个黑龙江流域都是罗刹国领土,屠杀原来居住的赫哲人丶鄂温克人丶达斡尔人丶女真人丶鄂伦春,还有闯关东的汉人,驱逐大清官员,把庙街改名为尼古拉耶夫斯克。"
"顺治朝的时候红毛罗刹就吞并了贝加尓湖以东的土地。咸丰年间,罗刹国在外贝加尓集结上万大军,占领了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的土地,移进了几十万红毛罗刹,建立了武装村镇城堡。"
杨润清老人目光晦涩,接着说道:"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攻占广州,罗刹国的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趁大清危机把兵船开到瑷珲,逼迫黑龙江将军奕山承认黑龙江以北归罗刹国。奕山吓破了胆,竟然与穆拉维约夫签订了《瑷珲条约》,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大清国土全部划给罗刹国。"
"咸丰九年,罗刹国又逼迫大清签订《北京条约》,承认了《瑷珲条约》的合法性,又把乌苏里江以东至海地,包括库页岛和海参崴,都划归了罗刹国。大清国丢了山东丶直隶丶河南丶山西丶安徽丶浙江丶江西,七个省加起来那么大的一块土地。西北也被割走了三个山东大的土地。大清国国土被罗刹国割去了十分之一。黑江江右岸丶外兴安岭就这样都成了沙俄的了。"
杨润清老人痛苦不堪,又说道:"罗刹国的沙皇尼古拉二世还不满足,要鲸吞大清国整个北方土地,提出了黃色俄罗斯计划,今年趁八国联军攻陷京津,调动十八万军队,分兵七路入侵东北。东北已经全境陷落,沙俄兵占领了东北各个城市和交通要道。沙俄很快就会组织哥萨克武装移民。"
"朝廷正请列国协调沙俄军队撤军。如果罗刹国不撤,哥萨克武装移民很快遍布东北,大清国龙兴之地就全丢了。山海关外,长城以北都是罗刹国的。爱新觉罗家族还回得去吗?"
池震宇问:"前朝崇祯年间红毛罗刹就侵进来了,二百多年,当地官府就沒有拦住他们?一丶二百人就可以在外兴安岭那么大的地方任意横行,出入如无人之境?"
杨润清老人说:"这就是清廷禁封东北的后果,几百年间禁止百姓移民东北,外兴安岭除了少数原居民赫哲人丶鄂伦春人丶达斡尔人丶鄂温克丶女真人,旷野千里,渺无人烟。红毛罗刹携枪拖炮,拿弓箭大刀的土著怎么能抵挡?"
"过去东北没人就不驻兵,现在罗刹来了,没有百姓谁来养兵?内地路途遥远,供养运不过去。清廷又能派去多少兵?罗刹岁迁民数十万,真的如入无人之地,朝廷还懵懂着呢,红毛罗刹在外兴安岭建的屯堡就栉比相望。"
"大清国对内地百姓严厉封禁,殊不知红毛罗刹已经遍布外兴安岭。赫哲人丶达斡尔人丶鄂伦春人丶鄂温克人都被驱逐到黑龙江右岸,然后红毛罗刹就对大清国宣告外兴安岭的主权。逼迫签订《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之前,外兴安岭就已经丢了。"
池震宇问:"所以朝廷要解禁了?"
杨润清老人说:"不移民实边内兴安岭也要丢了。沙俄兵已经占领东北全境城镇和交通要道,罗刹国'已招妥愿居远东之民五十万,拟陆续护送东来,日本亦有限定每年移民一万以上来满之说。`东北沃野千里,渺无人烟,岂不惹人觊觎?如果不加以阻止,黑龙江右岸,大兴安岭南北,长白山左右,内蒙古草原,一直到山海关,将布满哥萨克。那时,东北也归沙俄了。朝廷解禁移民也是为了和沙俄日本争夺东北。"
池震宇问:"朝廷很快就能解禁了吗?闯关东就会不被驱赶了吧?"
杨润清老人说:"很快,要保住东北,满族人必须解禁东北,让內地人先充溢东北。东北人多了,把土地都占上了,哥萨克就不能悄无声息地移居东北,形成事实占领。东北开发了,也就可以征赋税劳役,征兵建军队,靠东北自己的财力人力物力养兵,抗拒列强侵入。"
"还有一个让慈禧更得必须解禁东北的原因,慈禧缺钱哪。慈禧眼里只有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没有中华。为了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她让李鸿章去和洋人洽谈,要李鸿章'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只要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慈禧可以把土地折价卖给戓送给列强。"
"慈禧狂妄自大,以为真的是天朝大国,状如疯狗,愚蠢的和列国叫号,向列国开战。结果不堪一击。慈禧为了保住皇位转而谄谀列强,割地赔款,杀你们义和团,又形如谄狗。现在全国老百姓要为慈禧的愚蠢还账。不赔一笔巨款,列强怎么能放了慈禧呢?"
"李鸿章正在和列国交涉赔款,据说列强开口要全国每人一两。老百姓被搜刮一空啊。税赋再沉重也还不上赔款,朝廷放垦东北,移民垦荒,收银子好赔款哪。慈禧做的一切,仍然是保慈禧的皇权。"
池震宇气愤的说:"慈禧要保住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啊。朝廷之视民如草介,则民视朝廷如寇仇。朝廷对老百姓是用完即弃,用老百姓的命换她的龙椅,用老百姓苦难来延续皇族权贵的富贵。"
高奉武说:"朝廷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天下是老百姓的,我们就是要找一个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池震宇转过头,对鲁振邦和高奉武说:"我们就去闯关东吧。到关东找一条活路,在天边隐居起来,不再参予世事。"
杨润清老人说:"你们闯关东,到了东北要向蒙地札萨克图王旗走,那片地方叫上荒,上荒是蒙古王公的地盘,蒙古王公们正在招垦旗下的土地。你们去领荒开垦,足以养活一家人。"
鲁振邦说:"就去萨克图王旗开荒吧,开上百八十垧好地,也能当个富家翁。强似在山东受朝廷鸟气。"
高奉武说:"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大哥,我们哥俩跟你去东山里闯一闯。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东面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天亮了。杨润清老人起身要回去,又叮嘱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说:"现在世道黑暗哪,别再出头了,找一个偏僻山沟隐藏起来。棕熊天气太冷就找一个山洞蛰伏起来。人哪,世道黑暗就到深山里隐居起来。"
说完蹒跚地钻出山洞,穿过荆棘棵子慢慢走下山去。以后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润清老人都拎左手拎一个食盒,右手拎一只大水壶,上山来送饭。
清兵闯进屯子搜查,搜遍了全屯,也没找到任何踪迹。杨润清老人塞给领头的管带几块站人洋,管带揣了起来。又抢了两挂马车,挨家捜高粱丶玉米丶小麦,装了满满两挂马车粮食,拉回去喂马。
一个月后,官道上各个卡口的清兵都撤回兵营。袁世凯的新军也开拔了。鲁振邦丶高奉武和池震宇告别,要回家看看。
三个人钻出山洞,牵马下山,走出沟口。官道上杳无人迹,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翻身上马,沿着官道向前驰去。
池震宇一直把鲁振邦和高奉武送到二十里外,一路上官道上都是空荡荡的,没有遇见一个行人。
路边上的屯子里,听不见鸡鸣狗叫,茅草屋烧的只剩残垣碎瓦,倒塌的房框下几根漆黑的木柱指向天空。
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一团团的乌云压在山头上。狂风扫过树稍,发出尖利的啸声。田野里凄凉惨淡。
走到十字路口,高奉武勒住马,对池震宇说:"大哥,就送到这里吧,我和二哥要在这里分手。"
池震宇不舍的望着两个异姓兄弟。路边有一间小酒馆,高高的挑了出来一张破烂酒旗,呼拉呼拉地飘荡。池震宇说:"到那边小酒馆坐一会儿吧,我再对你们交待几句。"
兄弟三人拨马走到小酒馆前,翻身下马,把马拴在小酒馆前的拴马桩上,走进小酒馆。
小酒馆是一间茅草房,狭小的屋里摆了三张桌子,柜台上放一只酒坛。池震宇丶鲁振邦和高奉武在一张桌子旁坐下,酒保过来,筛了三碗酒,对三人说:"只有点咸菜和馍,过好几茬兵了,养的鸡和狗都被兵们抓住吃了。"
池震宇从怀里抓一把铜钱递给酒保,说:"我们只喝酒,每人再筛两碗。"
池震宇端起酒碗,对两位义弟说:"我这几天就去闯关东,过了山海关去奉天等你们。你们到关东后,我们再一起去奉天北边的萨克图王旗,那边是蒙古地面,谁也不认识我们。两位兄弟小心,虽说捜捕的松了一些,还是在抓我们。我们分开走,不显眼。你们走偏辟小路,过了山海关就没有人找我们了。"
鲁振邦说:"大哥你也小心,一大家子呢,都指望你,岀不得事。"
高奉武说:"去山海关的路上都是闯关东的老百姓,有成千上万呢,清兵们捜查不过来。路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混过去了。"
兄弟三人喝完三碗酒,起身出店,鲁振邦和高奉武翻身上马,拱手和池震宇告别,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分别驰去。池震宇站在原地,久久的凝望着两个兄弟,直到马蹄带起的烟尘飘散在空中。拨转马头,向杨家沟奔去。
第二十二章丶闯关东
黎明,星光隐去,夜空中没有一丝光亮,杨家沟里幽静黝黑,群山隐没在黑暗中,远处偶尔传来一丶两声犬吠。
老仆人侯大爷从屋子里走出来,拎出一盏马灯,挂在院子大门的门框上,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大院。
池震宇从马厩牵出马,套在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上。杨三风把包好的包袱一个个放上马车。
池震宇又搬过来几件家具,一麻袋粮食,也放在马车上。
杨润清老人和老伴赶了出来,杨润清老伴拎出两只布口袋,一只口袋里装满了馍,一只口袋里装满了咸菜。
杨润清老人又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包了厚厚一摞煎饼。老仆人侯大爷向马车上放了一坛咸肉。
杨润清老人和老伴边往马车上放东西边絮絮叨叨的嘱咐杨三风。杨润清老人又嘱咐池震宇:"到了关东往上荒走,去札萨克图王旗,沒有人认识你们。"
池震宇答应着,从屋子里背出老娘,把老娘放在马车上,在老娘身上围了一铺棉被。大龙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自己爬上马车。
杨三风又把二虎拖了出来,二虎还在睡眼惺忪。杨三风把被子铺在车厢里,大龙二虎爬上马车虎,裹在被子里。
池震宇和杨三风把马车上的家具用绳子捆绑在车上,转身两人双膝跪倒在地,向杨润清老人和老伴磕头再拜。
杨三风嚎啕大哭,喊叫道:"爹,娘,不孝女去了,以后要是还活着,就从关东回来看您二老。"
杨润清凄然泪下,扶起女儿女婿,泪流满面的说:"女儿,别说傻话,好好去吧,以后你们一定能回来。"
杨润清老人的老伴早已涕泪滂沱,哭倒在地。
池震宇泪水涟涟,扶起岳母,拿起鞭子,牵马向院外走去。
杨润清老人和老伴相互掺扶,站在大门口,望着女儿女婿离去。杨三风一步一回头,哭泣着跟着马车向前走。
马车走上杨家沟窄窄的街道,街道两边黑黢黢的,山坡上散落的茅草房在黑暗中留下了暗淡的轮廓。车轮行走的磷磷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杨三风边走边哭,生死离别后,这辈子还有机会和爹娘见面吗?
老仆人侯大爷把池震宇和杨三风送到村口,含泪告别。池震宇在前面牵着马,路上不见行人,晨风料峭,山谷里的风寒意十足,池震宇和杨三风心中更觉凄凉。
池震宇和杨三风昼夜躜行,两天后来到了黄河渡口。远远望见一群清兵堆在渡口,正在逐个检查渡河的人。
池震宇勒住马车,独自一人上前察看。见清兵们还是在查义和团,转身回来对杨三风说:"这里过不去,清兵查的紧,咱们向上游走,再找一个渡口过河。"池震宇赶车向上游走去。
走到太阳落山,也没看见渡口。池震宇回头看看,已经走出几十里了。黄河沿岸有许多废弃的村庄,村庄已经成了废墟,到处是残檩断檐,瓦砾废园。田地里榛莽蒿野,荒草丛生,满目凄凉。
天色暗了下来,马车走在荒郊野甸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池震宇有些焦急,使劲地赶着马车。
黄河岸边芦苇丛遮天蔽日,池震宇仔细寻找。突然看见前面浅滩上停了一艘渡船,池震宇赶马车从芦苇丛穿过去,奔到渡船前停下马车。
只见两名船夫坐在渡船上。一名豕颊鼠目,满脸横肉,鼓腮龅牙,袒胸露腹,一副阴沉凶狠相。一名尖嘴猴腮,凹眼颌长,一脸奸猾诡谲。
昏暗的暮色下,池震宇看不清两人长相,对两人喊道:"老大,我们要过河。"
长的尖嘴猴腮的小瘦子站起来下渡船,走上前来,说:"一吊钱。"
池震宇说:"一吊就一吊,现在就过河。"满脸横肉的家伙起身搭跳板,池震宇把马车赶了过来。
池震宇把马车赶上渡船,正要和杨三风上渡船,小瘦子拦住了池震宇,阴阳怪气的说:"船载不动,你等下一趟吧。"
池震宇感觉到了这两个人有些鬼鬼祟祟,存了提防之心,他把搭裢背在身上,搭裢里有四个银元宝,还有一百两散碎银子。把老娘抱下船,又让杨三风把两个儿子抱下来。自己抽出枪,对这两个人说:"我先和马车过去,回来再接他们。给你们二两银子。"
满脸横肉的家伙对小瘦子挤挤眼,说:"行啊,上船吧。"池震宇跳上渡船,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撑篙,渡船向河里滑过去。岸上,杨三风搂着儿子,担心的看着渡船向河心驶去。
渡船刚驶出去三十多米,便开始摇晃起来,池震宇站不稳,用力抵住船舱,他发现是满脸横肉的家伙用船篙使劲在水里戳,渡船摇晃起来。心里想:"不好,遇到水贼了。"悄悄的端起枪。
突然,小瘦子举着一把大砍刀扑了过来。小瘦子扑到船舱,池震宇连忙勾动扳机,一股大浪涌过来,船身随着摇晃,子弹打偏。小瘦子已经扑到跟前,一刀劈了下来。
池震宇身子一滚,大砍刀劈在船板上。趁小瘦子拔刀,池震宇摸出钢镖,腾空跃起,在空中甩手一镖,正中小瘦子喉咙。小瘦子惨叫一声,向后一仰,翻身掉进黄河。
满脸横肉的家伙见势不妙,怪叫一声,用力撑篙,船体倾斜向一边,船沿已经浸到河水里。他用双脚用劲摇晃渡船,想把渡船摇翻。
池震宇两腿稳稳钉在船上,对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扬起了钢镖。满脸横肉的家伙用力一蹬渡船,渡船倾斜过去。满脸横肉的家伙扔下船篙,转身就向河里跳。
就在这时,池震宇的手一抖,钢镖早飞过去,嗤的一声,插进满脸横肉家伙的喉咙。满脸横肉的家伙惨叫着落入水中。
渡船失去了重心,倾斜过去,扣倒过来。马车家具都落入水中。马在河水中挣扎着向下游飘去。
池震宇落入水中,他只会在河沟里蹬两脚狗刨,落水后脚蹬手刨,拼命扑腾,游向岸边。游了半天,浑身湿漉漉的爬上河岸,搭裢还背在身上,手里拎着枪。
杨三风扑了上来,连拽带推把他往河岸上拉。上了河岸,池震宇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杨三风点燃一堆篝火,烘烤池震宇湿透了的衣服。
月光凄冷的照在河滩上,水面泛起涟漪,荒芜的河岸杂草在风中抖动着,发出诡异的啸声。烤了一会儿篝火,池震宇缓了过来,对杨三风说:"河岸上不知道藏有多少水贼歹人,咱们得离开这里。"
杨三风摸摸衣服已经烤干,递给池震宇。池震宇穿上衣服,背上了老娘,杨三风牵着大儿子,抱上二儿子,一家人向河滩外走去。远处山沟里有一丝亮光,他们奔亮光而去。
荒野上没有道路,池震宇一家一脚高一脚低的趟过蓬蒿荆棘丛,走进山沟,山坡上有一座茅草房,纸糊的窗棂透出昏暗的灯光。池震宇背着老娘上前叫门:"有人吗?我们是逃难的,让我们借住一宿,明天早上就走。"
叫了一会儿,门吱嘎嘎开了,露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上下打量着他们,池震宇一家哆哆嗦嗦站在门口,池震宇背着老娘,看上去不象坏人。这是一位老人,有六十多岁,警惕地问道:"你们从黄河岸边来?遇上歹人了?"
池震宇回答:"渡黄河时遇上水贼了,东西都掉进黄河了,人跑出来。"
老人吱嘎一声把门打开,说:"都是落难的人,进来吧。"
池震宇连声说谢谢,背着老娘走进房间,把老娘放在炕上。房间里还有一位老太太,站在地上看他们。池震宇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老人,说:"有米吗?熬一锅粥吧。"
老人接过铜钱,让老伴去灶间熬粥,自已从墙角上放的一个坛子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用菜刀切碎。
杨三风放下儿子,坐在了炕上,扫一眼房间,问道:"你们就老俩口啊?"
老人叹口气,说:"俩儿子都参加了义和团,慈禧变脸了,和洋兵一起杀义和团,俩儿子再没了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
老人又问:"你们是在渡黄河时遇上水贼了?那是杨老六丶杨老八。俩人是兄弟,从小就满肚子坏水。世道乱了,俩人出来作恶,在黄河上杀人越货,诱骗渡黄河的客人上他们的船,船驶到河中央,就下手杀人。客人的货物财物就载运到他们家。他们家就在下游一条山沟里。"
老人接着又说:"你们真的是死里逃生。这几年杨老六丶杨老八兄弟杀了许多人,被杨老六丶杨老八骗上渡船的没有活着下船的。去年从登州府过来几家,有十几口人,搭伴闯关东。也是找渡船过黄河,被杨老六丶杨老八骗上船。杨老六丶杨老八把渡船摇到黄河中心,杨老六就故意摇晃船,把人晃到水里。杨老八就拿刀砍人。十几口人都被他们杀了,财物都被杨老六丶杨老八搬上岸,用马车拉回家。"
"出事以后,有人看见杨老六丶杨老八杀人。这几年世道乱,官府自顾不暇。也派清兵来抓过,清兵在黄河岸上转一圈,就到村子里抢劫财物,抓几个流浪汉,带回去交差报功。杨老六丶杨老八杀人不犯事,胆子越来越大,经常去黄河岸上的村屯骚扰,老百姓也经常被他们兄弟劫掠,对他们兄弟恨之入骨。有许多年轻人发恨要下手杀了他们兄弟。"
池震宇说:"以后杨老六丶杨老八就祸害不了乡亲们了,他们已经沉到黄河底喂王八去了。"
老人不相信,说:"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谁能杀了这两个恶魔?除非遇上大侠。"
杨三风说:"老人家,你们以后真的不用怕杨老六丶杨老八了,他们见阎王爷去了。"
老人怀疑的问说:"被你们杀了?你们真的杀了他们兄弟?那可是替黄河两岸除了大害。"
池震宇说:"杨老六丶杨老八想害我们一家,在渡船上下手杀我,被我杀了。"
老人双手合什念佛号:"阿弥陀佛,大侠真是上天派来替黄河两岸老百姓除害的。"
池震宇说:"也是杨老六丶杨老八做恶多端,上天该收他们了。"
小米粥熬好了,老伴端上了一盆小米粥,老人拿出几个破碴的饭碗盛粥,招呼池震宇一家吃饭。火炕烧的滚烫,池震宇一家吃完饭,轻松的在火炕睡了一觉。
笫二天早晨起来,老人对池震宇说:"我还有一艘小船,打鱼谋生的,吃完饭我送你们过黄河吧。"
池震宇感激地说:"太谢谢您了,我们一家遇上好人了。"
院子里放了一架独轮车,池震宇又对老人说:"把这架独轮车卖给我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二十两银锭,递给老人。
老人见了赶紧推辞,说:"太多了,都够我们老俩口一年挣的了。"
池震宇说:"拿着吧,您二老是好人。池震宇又到村子里买了一袋小米,扛回来放到独轮车上。池震宇把老娘也抱上独轮车,推车下了山坡。杨三风牵着大龙二虎跟在后面。
老人带他们来到黄河岸边,找到芦苇丛里隐藏小船的地方。老人下水,把小船推到岸边。池震宇一家上船,老人摇橹把池震宇一家送到北岸。
池震宇一家告别老人,池震宇推上独轮车,杨三风牵着大龙二虎,沿着官道向北走去。
越往北走,路上逃荒的人多了起来,一伙伙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挑着箩筐,牵女抱孙,呼爷唤儿,号寒啼饥,向北走去。
他们都是去闯关东,到东北寻活路的。逃荒的人饿得有气无力,走一段路就停下喘气。
向北去的路上赤地千里,榆树都光秃秃的,榆树皮被剥光,泛着惨白的光,榆树叶被撸光,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曳。路边上的草地裸露出砂石,草根也被挖光。
一团团旋风裹着尘土在田野里乱转。饥民们摇摇晃晃,脚步踉跄,有的人一头栽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池震宇一家走到太阳落山,天空暗了下来。池震宇把独轮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在大树下铺上薄被,把老娘抱下独轮车让老娘坐在薄被上,开始挖灶做饭。
杨三风抱着儿子四下拣柴禾。土灶上坐了一囗锅,杨三风把小米倒进去,又从河边拎来河水,升火熬粥。一会儿,米香飘散开来。
远处河滩上,一群饥民也在做饭,他们的锅里煮的是从山坡上挖来的草根。山坡上草叶都被采光了,几个老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山坡上,孩子们也都围在锅旁,眼巴巴望着锅里浑黄的草根水。
池震宇走了过去,看看这群饥民,心里想再没有吃的,明天早上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起来。
看见池震宇走过去,饥民们都爬起来跪倒在地,向池震宇磕头,一名男人哭泣着说:"救救我们,给点米吧,老人孩子挺不住了,就快饿死了。"
女人们嚎啕大哭,以头抢地。孩子们一跑过来,盯着池震宇。池震宇看的心如刀割,挥手抹了一把眼泪,返回独轮车,用衣襟兜了一兜小米,回到饥民的锅前,倒了进去。
饥民们磕头如捣蒜,泪如雨下。喊道:"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菩萨显灵了。"
饥民们抱着破碗喝粥,池震宇站在旁边,问这群饥民:"你们是哪人啊?要去那里呀?"
一名男人边喝粥边说:"我们是登州府八里屯的,我叫孙双喜,他叫韩玉柱,蹲着喝粥的叫石家富,那边那个叫赵有田。家里遭灾,地被洪水卷走了,活不下去了。听说关东能活人,我们几家搭伙闯关东去。要饭走到这里,四周没人家了,饭也要不到了,饿的走不动了,躺在山坡上等死,已经三天了。多亏了遇见您,救了我们四家老少几十口人。您的救命大恩我们祖祖辈辈都不能忘。"
池震宇问:"你们明天怎么办?"
孙双喜眼光暗淡下来,叹气说:"走哪算哪呗,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关东。"
池震宇见这些人实在可怜,说:"你们和我一起走吧,咱们一起喝粥喝到关东。"
孙双喜一听又双膝跪下,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也都跑过来向池震宇跪下,口里喊道:"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爹娘啊。"
池震宇扶起众人,说:"你们就叫我大哥吧,我们先去奉天,等我两个兄弟聚齐,一起去上荒。"
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一齐说:"大哥,您到哪我们就跟到哪,就跟着您了。"
笫二十三章丶山海关
笫二天,天刚蒙蒙亮,杨三风和女人们就起来升火熬粥。众人喝完粥,池震宇招呼大家上路,池震宇把老娘抱上独轮车,推上独轮车向前走。
孙双喜也推一辆独轮车,老爹坐在车上。韩玉柱的独轮车也坐着老娘和孩子,石家富挑了一副箩筐,一头装了一些破烂衣服,一头坐着一个孩子。孙双喜又背了一个大包袱。女人们拽着孩子跟在后面。拖拖拉拉的跟着池震宇走。
越向北走,路上一伙伙闯关东的饥民越多,饥民们脚步迟缓,步履蹒跚,面有饥色,看见池震宇的独轮车上装了一袋粮食,拦住池震宇要吃的。池震宇看不下去,抓出一把把小米递给饥民。
路边时常见到倒卧的饥民,都瘦成一把骨头,有的已经沒有了呼吸。池震宇一行人走到山海关,粮食口袋见底了。
池震宇让大家停在长城脚下歇脚,带着孙双喜丶石家富去附近村庄买粮食,长城脚下有许多兵营,聚集起了一座沿路集市,池震宇向几个清兵买了一袋苞米碴子,一袋土豆。用独轮车推过来,杨三风和女人们挖灶升火,做了一锅苞米碴子粥。
长城,顺山就势,绵延起伏,若卧龙盘旋,横亘南北,气势磅礴。老龙头从大海里升起,如巨龙出水,昂首向天。老龙头再向前行,雄踞一座关隘,雄伟威严,虎视东西。这就是天下第一关,山海关。
出了山海关,就到了关东。关东大地苍茫雄浑,村屯疏落,沙尘飞扬,草木干枯,又是一番天地。关外的路上一伙伙闯关东的人络绎不绝,不断的有人倒下,求生的渴望支撑剩下的人向那片未知的土地走去。
池震宇一伙走到太阳落山,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来。池震宇带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去山坡上挖野菜,关外走上百八十里不见村庄,粮食要省着吃,熬粥时放野菜当粮。
他们找到一座山坡,蹲下来摘苋菜,挖曲麻菜丶马蛇菜。孙双喜丶石家富忙着挖灶,杨三风和女人们去河边拎水。大家忙着做晚饭。
突然一伙伙难民慌乱的跑了过来,又跌跌撞撞向后跑去。有的跑不动了,向河边芦苇丛里钻,藏在草丛里。
孙双喜抬头向难民跑来的方向望去,一条大汉骑在一匹黑马上,头戴狗皮帽子,身披羊皮大氅,手里扬着一把火枪,吼叫着向这边赶过来。身边还有两个人手拎大刀,也骑在马上。身后有二十多人跟着跑,举着扎枪丶木棍。
骑在黑马上的大汉浓眉龅牙,面相凶恶,又呲牙咧嘴,怪声嚎叫,吓得难民四处躲藏。
跟的二十多人呜嗷乱叫,趁机抢包袱,倒在地上翻东西,翻到粮食全抢走。
孙双喜向山坡喊了起来,池震宇听见,迅速摘下背上的步枪,从山坡上连跑带跳的滑了下来。跑到小河边,头戴狗皮帽子的这伙人已经冲到跟前。
遇到绺子了。池震宇笫一次遇见东北的土匪,他稳住自已,端起步枪,瞄准马上头戴狗皮帽子的人。嘴里喝道:"合字上的朋友,合吾。"
头戴狗皮帽子的大汉继续向前冲,狞笑着叫道:"一碗水端来大家喝。"
池震宇扣动扳机,黑马中弹,向前扑了过去,头戴狗皮帽子的大汉一个跟头射了出去。池震宇又开一枪,另一个骑在马上的绺子头戴的狗皮帽子飞了出去。
头戴狗皮帽子的大汉爬起来,把另一个骑在马上的绺子拽下马,自己跳上马,叫道:"管直,风紧,扯呼。"一溜烟跑了。剩下的绺子也一窝蜂的跑了。抢的衣服粮食扔了一地。
这是一群附近村屯的地痞二流子聚集在一起的小绺子,叫穿帐子的,藏在路旁树毛子草棵子里等着截过往难民,见到手无寸铁的难民走过来,便跳出来拦路抢劫。
池震宇有些心惊,他并没有把这群地蹦子放在眼里,刚出关就遇见绺子,可见关东遍地土匪,环境该有多险恶。
池震宇招呼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过来,把马皮剥了,马肉切成肉条,挂在树枝上晾肉干,马骨炖肉汤,放进苞米碴子土豆炖肉粥。
绺子们没走远,躲在不远处一片树林里。这些人都是周围村屯的破落户二流子丶地痞无赖,平时横行惯了,抢劫难民从来没有失过手,今天栽在一伙闯关东的人手里,心里窝了一股火。
这伙小绺子领头的叫张二赖子,起绺子后还报了一个号,叫西山好,在山海关外流窜。西山好藏在树林里,望见人们晾马肉干,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去把池震宇杀了。
他手里只有一把老式火枪,忌惮池震宇的毛瑟步枪和弹无虚发的枪法。要等池震宇这群人睡着了再下手。
张二赖子派出一名引线的(暗探)悄悄藏在池震宇这群人旁边小河岸的草丛里监视动静,剩下的绺子在树林里歇息。
等到后半夜,引线的跑回树林,告诉张二赖子人们都睡下了,张二赖子带着绺子们悄悄的摸了过来。
池震宇对这类偷袭早就应对自如,他敏锐地感觉到河边草丛里的蟋蟀不再叫了,在河岸扎营时,正是听见河边传来的蟋蟀叫声让他有安全感。
池震宇仔细观察河边草丛,隐约看见草枝在摇动。池震宇心里一沉,这伙绺子没有走。池震宇让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每人找来一根木棍,抱在怀里睡觉。
半夜时分,池震宇看见一个人影从河边草丛里溜了出去。池震宇把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扒拉起来,领着他们绕开引线的潜伏的那片草丛,向前走了一段,在一片蒿子丛里悄悄埋伏起来。池震宇在毛瑟步枪上压满子弹,就等着绺子过来。
张二赖子带着绺子们摸到河岸附近,远远望见河岸上一片寂静,猜测人们都在睡觉,黑暗中得意的笑了,把手一挥,绺子们凶猛地扑了上来。
池震宇已经听见了前面的动静,黑暗中看见一群人影扑了上来,瞄准最前面的人影开枪,砰的一声枪响,最前面的人影哎哟一声,向前抢了一步,一个踉跄倒在地。打倒的是一个拎大刀的绺子。
张二赖子吓得一楞,池震宇的枪又响了,张二赖子只觉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张二赖子的左腿被打断。绺子们吓得全爬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悄悄向后爬,爬出十几米,爬起来撒丫子就跑,一会儿就都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张二赖子爬在地上惨叫。
池震宇走过去,用毛瑟步枪对准张二赖子的脑袋。张二赖子吓得浑身筛糠,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做响。口里喊叫:"爷爷,饶命啊,饶命。"
池震宇迟疑一下,放下枪。张二赖子急忙手脚并用,拖着一条断腿往后爬。
池震宇拣起张二赖子的火枪,扔给孙双喜,又让石家富拣起大刀,带着他们回到河岸边。
第二十四章丶奉天
天亮了,池震宇带着大家把马肉干装起来,又上路了。走了五天,望见了奉天城。池震宇一行来到奉天城边上,找到了一家大车店,众人住了下来。
池震宇对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说:"我们在这里等我兄弟,等他们都到了,我们一起去上荒领荒种地。这半年咱们在奉天看看能干点啥。"
杨三风带着女人们熬了点粥,众人喝完粥,池震宇带着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来到了街上。
这是一条皮毛街,奉天城外的一处皮毛集散地。街道两侧是一间接着一间的皮毛店,有的皮毛店门脸很气派,门匾金碧辉煌,店门口挂着熟好的羊皮,店里面摆放黑亮亮的紫貂皮大衣和白闪闪的银狐领。有的只是一小间,进出的都是穿短褂的平头百姓。
皮毛店都是前店后厂,店后是熟毛皮的作坊丶裁缝铺。
皮毛街上还有一片空地,有很多挂马车停在空地上,马车上装满了生羊皮生牛皮,羊毛羊绒。
还有一些身穿白茬皮袄的人背着貂皮桶丶银狐皮桶丶灰鼠皮丶旱獭皮丶丶猞狸皮在空地上来回转。
池震宇带着大家边走边看,街道不长,一会儿就走到尽头。众人看见一家皮毛店门脸上贴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急需用款,赔钱售店。"
池震宇和众人走进皮毛店。店里面只有窄窄一条,冷冷清清,店主和老伴愁眉苦脸的坐在柜台后。
池震宇上前问道:"您的皮毛店要卖啊?"店主叹口气,说道:"遭绺子了,绺子跑到城里,绑走了我儿子。花舌子送信来了,要二百两白银,三天内送到山寨上,延误了时候就撕票。"
店主老伴哇的一声哭了,哭泣着说:"二百两白银就是四个大元宝啊,家里凑不出二百两白银,只能把店卖了,卖晚了儿子就没了。"
池震宇问:"有买主吗?"
店主摇头,说:"还没有,我的店在街边上,小本买卖,卖不出价来,不值二百两银子呀。"
池震宇问:"你卖多少钱?"店主说:"我只能卖二百两白银,不卖上这个价儿子赎不回来。这个价不好卖呢,两天了,也沒卖出去。对面大商号隆福祥老板赵发财放话要出一百两白银,他是趁人之危啊。除了这家店,我没有别的资产可卖了。一百两白银怎么行啊。"
池震宇生气地说:"赵发财这是趁火打劫,这和明火执仗地抢有什么区别?"
店主满脸泪水,说道:"儿子救不回来了,我们老俩口还活个什么劲啊?这辈子没有指望了,和儿子一起去吧。"说完店主和老伴捶胸顿足地大哭。
池震宇不忍,对店主说:"您这家皮毛店我买了。"说着从搭链里掏出四个银元宝,放在柜台上。对店主说:"这是二百两,写一张协议吧。"
店主不相信地望着池震宇,说:"您真出二百两银子?"池震宇点头,说:"我真的要买。"
店主扑腾跪在地上就磕头。池震宇慌忙拽起来。店主对池震宇一个劲作揖,千恩万谢。店主老伴抹着眼泪说:"遇上好人了,儿子有救了,大慈大悲观世音哪。"
店主回到里屋,拿来了房契和纸笔墨,研好墨,出门找邻居做中人。中人起草好协议,店主和池震宇签名画押,捺上了手印。
皮毛店后院很大,有一座熟毛皮的作坊,一间裁缝铺,还有一排厢房。池震宇让几家都搬进来,一家住一间。又对店主说:"您也别走了,留下来帮助我经管皮毛店,就请您做经理吧。我带来的人都由您派活,您看让他们干点什么活。"
店主感激的答应了。店主叫钱广发,做皮毛生意有几年了。池震宇又把熟毛皮的师傅留了下来,让韩玉柱丶赵有田给打下手,向熟毛皮的师傅学习熟毛皮技术。又雇了一名裁剪师傅,皮毛店又热闹起来。
皮毛店门口来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长衫的人。鼻子上架一副茶色水晶眼镜。这个人走到皮毛店门口,左右环顾一下,就走进皮毛店。进店后大大咧咧的不请自坐,嘴里嚷着:"钱老板,钱老板在吗?"
钱广发急忙从里屋出来,看见来人,害怕的说:"是韩爷呀,您来啦。"
这个韩爷就是花舌子。他叫着:"倒杯茶呀,走了百八十里呢,渴坏了。"
钱广发赶紧给花舌子沏杯茶,问道:"我儿子还好吧?"
花舌子轻巧的说:"没遭太大罪,昨天秧子房给他灌了辣椒水,压杠子了。银子准备出来了吗?再不交赎金,大当家的就撕票了。"
钱广发着急的说:"银子准备好了,正要送到贵寨去呢。"
花舌子说:"那就带上银子一起走吧。"
池震宇从外间走了进来,说:"钱老板,我和您一起送去吧。"
钱广发感激的望着池震宇。花舌子问:"你是谁啊?"池震宇回答:"我是孩子的舅舅。"
花舌子说:"今天晚了,明天一早就走。准备酒菜呀。"钱广发答应着,连忙去厨房。
花舌子吃饱喝足,在皮毛店里睡了一宿,笫二天早上便带池震宇和钱广发上路,他们骑马走了三天,池震宇打听出来这股绺子有一百多土匪,大当家的叫老青山,二当家的叫白眼狼,三当家的叫小白龙。有五丶六十杆枪。
三天后,到了一座高山下,这座高山山势险恶,易守难攻。山顶上有一片缓坡,散落着三排茅草房。这就是绺子的山寨了,叫青山寨。山寨四周挖上了壕堑,立上了栅栏。山寨大门两侧各建一座堡垒。
池震宇和钱广发把马拴在山下的树林里,花舌子带着池震宇和钱广发爬上山,走进青山寨,来到了老虎厅,老青山正坐在虎皮交椅上。
老虎厅只是把两间茅草房打通,里面光线昏暗,正面交椅上坐着一位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池震宇仔细端详,只见老青山相貌驴脸搭褂,神态丑恶猥琐,眼神游离阴骘。老青山也恶狠狠地打量池震宇和钱广发,阴沉沉的问道:"银子带来了吗?"
钱广发赶紧回答:"带来了,四个大元宝。"
老青山说:"拿来吧。"钱广发从怀里掏出四个五十两元宝,走到老青山跟前,递给老青山。老青山接过来,逐个用手掂了一掂,放进身边的箱子里,对花舌子说:"把肉票交给他们吧。"花舌子应了一声,带和钱广发出来。
站在老青山下首的白眼狼突然叫道:"等一下。"白眼狼下来围绕池震宇转一圈,狐疑的说:"我看你怎么象练家子?亮个腕(土匪报来路)?"
池震宇一脸迷糊,说:"什么腕不腕的,我是大柱子的舅舅。"
白眼狼回到老青山身边,说:"不是跳子(官军)?"
花舌子说:"是孩子的舅舅,我到他们家了。"小白龙不吭声,老青山挥手说:"交钱了就让他们走。"
花舌子带着池震宇和钱广发走到秧子房,秧子房是山寨院里的一座地窖。池震宇和钱广发走到地窖口,花舌子对守候在地窖口的小绺子说:"把大柱子叫上来。"
小绺子朝里面喊:"大柱子,你家赎你来了。"里面没动静。
小绺子在地窖口伸头向里面看一眼,回头说:"大柱子起不来了,你们下去背他出来吧。"
钱广发一听慌了,赶忙跳进了地窖。地窖里面乌漆麻黑,充斥着屎尿的奇臭,影影绰绰看见有二十多人或靠墙坐着,或躺在墙根。不知道有几个人还在喘气。
钱广发一个个扒拉着辩认儿子,找了半天,看见在墙根躺着一个七丶八岁的男孩,已经奄奄一息,静静的躺在地上。
钱广发凑近细看,看清是大柱子,抱起男孩痛哭,嘴里叫着:"大柱子,你还活着吗?你醒一醒啊。"
地窖里的人质都呻吟起来,小绺子在门口喊叫:"别哭了,再哭拉出来活埋了。"
池震宇拖着钱广发向外走。爬出地窖,见到阳光,大柱子在钱广发怀抱里动了一下,喃喃的说:"爸爸,回家。"钱广发泪如雨下,哭着和池震宇走出山寨。
池震宇和钱广发轮番背着大柱子下了青山寨,在山下树林里牵出马,驮着大柱子回到了皮毛店。钱广发老伴看见儿子回来了,扑上来抱着儿子痛哭。钱广发和老伴又对池震宇作揖打拱,痛哭流涕地感谢池震宇。
钱广发老伴寸步不离儿子,变着花样给孩子做饭,大柱子很快就恢复过来,起床下地溜达了。大柱子向钱广发和池震宇学说了被绑票的经过。
那天,吃完早饭,大柱子象往常一样出门找伙伴们玩。孩子们向郊外的小河跑去,脱下衣服跳到水里扑腾,翻开石头捉小鱼小虾。
孩子们玩的高兴,忘了观察岸上动静。岸上过来一群骑马的人。这伙人就是老青山带的绺子。
绺子停在远处,白眼狼带两个绺子跑了过来。跑到河边,一个绺子跳下马,伸手招呼大柱子上岸穿衣服。大柱子爬上岸穿衣服,另一个绺子也跳下马,手里举着一条麻袋,兜头盖脸的把大柱子套到里面,扛起来放到马背上。
两个绺子翻身上马,白眼狼带两个绺子驮着麻袋跑了回去,老青山带着绺子向城外跑去。跑出去二十多里,绺子们停了下来,绺子伸手把麻袋推下马,"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绺子跳下马解开麻袋口,大柱子脑袋露了出来。绺子兜屁股一脚,把大柱子踢个跟斗,凶狠的叫骂:"小兔崽子,快滚出来。"
大柱子手忙脚乱的钻了出来。绺子又是一脚,连打带踢的把大柱子踢向一间破羊圈。大柱子爬进羊圈,里面已经躺了二十多个肉票。到了晚上,绺子给每个人一个苞米面窝头,便赶着肉票上路。
绺子们骑在马上,夜里一片漆黑,看不清路,肉票们跌跌撞撞往前走。稍微慢一点,绺子兜头就是一马鞭,大柱子被打的头破血流。
绺子们夜里赶路,白天找个偏僻小屯躲起来,逼村民杀猪宰羊,把屯子祸害的乌烟瘴气。临走时劫掠一空。走了三天,到了青山寨,绺子把肉票赶进地窖。
绺子在一间茅草房里摆上老虎凳,辣椒水。把肉票一个个拉过去,先抽一顿马鞭,逼问家产,有多少田庄丶大洋丶枪枝。
大柱子被放上了老虎凳,灌上了辣椒水,大柱子忍受不了,叫喊着他家有一间皮毛店。绺子已经提前摸清大柱子的家境,知道大柱子是独生子,皮毛店值二百两白银。提前策划好了绑的大柱子。
大柱子被绺子的马鞭抽得皮开肉绽,又被灌辣椒水压杠子折磨的奄奄一息,绺子把他拖回地窖,扔在墙根。再不救出来,就真没有气了。听完大柱子的叙述,钱广发老伴又抱着儿子痛哭。
池震宇的皮毛店开张了,池震宇给皮毛店起了个名字,叫聚信隆。做了一块大匾高高悬挂在店铺门楣上,孙双喜举起根长木棍,木棍上挑了一长串爆竹,有一万发。钱广发拿根线香点燃爆竹,爆竹劈里啪啦炸响,炸出一地火光,街上的人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池震宇转圈给人们作揖。中午,又在街道上的聚仙阁酒楼摆上五桌席,把街道上各个店铺老板都请过来了。
隆福祥老板赵发财迈着四方步,背着手也来了。赵发财长了一张驴脸,大眼皮搭拉下来,遮住了小眼睛。肥头大耳,虎背熊腰,戴一顶貂皮帽,身穿貂皮大衣,脚蹬鹿皮靴,眼睛上架一副墨镜。
池震宇过来寒暄,赵发财胖胖的脸上崩起一条条横肉,阴冷地说:"池老板来头不小啊,出手就翘行,把我们这些坐地户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池震宇咂磨着这话不对味,陪笑说:"兄弟只是来奉天找一条活路,还请各位老板赏碗饭吃。"
赵发财阴阳怪气地说:"恐怕我们这些人得靠您照应了。"说着也不理池震宇,摇摆着往里走。马上围过来一群老板,赵爷长赵爷短的把赵发财拉了过去。池震宇心里打了一个转,更小心地应对这个场面。
酒席上人们纷纷举杯给池震宇敬酒,虚心假意地说一些场面上的祝福话。一会儿脸热酒酣。赵发财和一群老板坐在一起,赵发财在说些什么,轻蔑地瞟池震宇一眼,老板们哄堂大笑。池震宇感觉到了,不露声色。
过了三个月,钱广发来找池震宇,对池震宇说:"东家,咱们的皮货在奉天卖出名气了,质量好价格还低,奉天城里的朝廷官员,商号老板和乡下的财东都来订货,城里小户添置皮袄也奔咱这里,天天催货呢。可是生羊皮断档了。"
池震宇问:"皮毛市场不是每天都有从上荒蒙地来的贩生羊皮牛皮的贩子吗?"
钱广发说:"我带着伙计到市场买皮子,那些皮毛贩子都躲避我们。截住几份,也都说不卖了,赶快遛走。我怀疑有人威胁那些皮毛贩子了。"
池震宇奇怪,说:"有人暗算我们?走,去看看。"
池震宇带上钱广发丶孙双喜丶石家富来到皮毛市场,皮毛市场有五丶六挂装满羊皮牛皮的马车。池震宇走到跟前,贩子赶上马车就跑,躲得远远的。
池震宇向四周看看,不远处站着几个面貌凶恶的人,袖子绾起,手臂赤膊,露出了刺青。恶狠狠的盯住装满羊皮牛皮的马车。
池震宇明白了,他走到一挂马车前,拦住贩子,对贩子说:"你这车皮子多少钱我都买了,赶上车,到我院里结账。"
贩子呆立在原地不敢动,用眼睛巡睃那几个面貌凶恶的人。孙双喜上前,一把牵起马嚼子就往市场外走。
这几个人看见了,一个肥头大耳丶豚颊鼠眼丶膀大腰圆的家伙横着螃蟹步,领头走了过来。肥头大耳的家伙伸手拉住马嚼子,凶狠地对孙双喜说:"赵爷让你买了吗?"
孙双喜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那个赵爷?我不认识。我东家要买,有赵发财什么事?"
这个猪头家伙瞪起鼠眼,恶狠狠地说:"你小子找削啊?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一带是赵爷的地盘,赵爷不让卖给你,谁敢卖给你?赵爷想要的东西,你们还敢抢?真他妈了个巴子的找死。"
池震宇走过来,脸沉似冰,对这个猪头家伙说:"你是赵发财的手下?赵发财果然是对我买的皮毛店下手了。你回去对赵发财说:`我池震宇借奉天一块宝地讨个生活,不耽误他赵发财发财,放我们一码,改天登门谢罪。`这车皮子我要了。"
猪头家伙怪叫起来:"哟嗬,一把没有捺住,从谁的裤裆里钻出的鸟货?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谁是这块地面上的老大。"
说着,左手伸过来抓池震宇衣领子,右拳朝池震宇脸上打来。
池震宇知道今天不打掉这帮人的嚣张气焰,以后就得一直受赵发财一伙欺负,最后只能干不下去离开皮毛街,把皮毛店低价卖给赵发财。
池震宇身子一闪,躲过猪头家伙左手,顺势接过猪头家伙伸过来的右拳,抓住手腕用力向外掰,猪头家伙胳膊被拧过去,身子被迫翻了过去,唉哎叫着跪在地上。
池震宇身子一晃,一脚踢在猪头家伙前胸上,猪头家伙向后弹了出去,摔了一个脸朝天,爬起来捂着胸口吐血。
另外几个面貌凶恶的家伙嗷的一声一起扑了过来。池震宇身体跃起,一条腿在空中横扫过去,正中一个突睛狭腮家伙的门面,这个家伙向后飞了过去,噗嗵一声摔进路旁的泥坑。
池震宇在空中转身,另一条腿随后扫来,又一个胖头鼓腮的家伙被踢烂了鼻子,向后一仰摔进沟里。
池震宇落地后飞步上前,又旋起一只脚,一个满脸凶相的家伙飞了出去。另一只脚旋起,击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
池震宇电光火石之间把这几个家伙全部打倒,是要震慑赵发财。池震宇双脚落地后对这几个家伙说:"告诉赵发财,我是来谋生活的,不是拉仇恨的。给人留一条活路,自已的路子也宽。"
对孙双喜一挥手,说:"把马车赶回咱院。"
孙双喜抨拽起马嚼子就走,贩子跟在后面。后面赵发财的几个打手呲牙咧嘴地半天爬不起来。
到了院里,池震宇出了一个高价,买下了一车生羊皮。又留贩子在皮毛店里吃饭。杨三风带着女人们炒了几个菜,烫了一大壶老白干。池震宇丶钱广发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一起上桌,陪贩子喝酒。
贩子说他叫胡守仁,从上荒蒙地来,家住在扎萨克图王旗的王爷庙,开了一家皮毛货栈,常年在草原上奔走,到王府和台吉牧户牧丁家收购羊皮牛皮。
还向大兴安岭里面走,去哈拉哈河源头鄂温克部落收购貂皮丶灰鼠皮丶水獭皮丶狐狸皮丶鹿皮丶狍子皮丶狼皮。再贩到奉天。又从奉天进熟皮子缝制的羊皮大衣丶羊皮祆丶羊皮坎肩丶羊皮裤贩运到草原上。有时还给草原王公贵族和大户进貂皮大衣。
池震宇正惦记着去上荒,详细的向胡守仁询问扎萨克图王旗的情况。胡守仁的羊皮卖了好价格,心里也高兴,也想交下池震宇这个仗义的朋友。和池震宇边喝酒边聊扎萨克图王旗。
胡守仁说,奉天西北面,蒙地上荒,索岳尔济山下,有两条河,一条叫洮儿河,一条叫归流河。两条河河岸的黑土地肥沃的用手攥一把就攥出油。过去都是水草丰美的牧场,漫山遍野的牛羊。胡守仁就在这片草原上收购生羊皮生牛皮。
后来扎萨克图王旗的王爷乌泰放垦开荒,洮儿河丶归流河岸的牧场让乌泰王爷陆续放给喀拉沁旗丶土默特旗丶敖汉旗丶库伦旗来的蒙民垦户,开垦成耕地了。
池震宇听了,大感兴趣,正是他想知道的。池震宇问道:"乌泰王爷还放垦吗?"
胡守仁说:"扎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和牧户们一直向朝廷告乌泰放垦,草场都开垦成耕地了,扎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和牧户们没地方轮牧了,只好向北迁。北面是索岳尔济山,都是沟汊子,没有多少牧场,天寒地冻的,气候能冻死人。扎萨克图王旗的台吉和牧户们就向朝廷告乌泰私自放垦荒地,朝廷把乌泰的扎萨克图王旗札萨克印务都暂行撤去了。可是也没有管住乌泰王爷,乌泰王爷仍然在悄悄地放垦荒地。"
池震宇忙问:"乌泰王爷放垦一亩荒地要多少银子?"
胡守仁说:"东北地多,土地不论亩,论垧,一垧地十亩。二十两银子能领垦一百垧荒地。"
孙双喜惊奇的叫道:"一百垧就是一千亩啊。"
胡守仁说:"乌泰王爷也不派人丈量,手一比划说就那一片了,差不多就那样了。有的垦户就偷偷多开荒地。"
池震宇转脸对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说:"等我两个兄弟到了,我们就去扎萨克图王旗,找乌泰王爷领荒去。"
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异口同声的说:"我们跟着大哥,您去哪我们就跟着去哪。"
池震宇得到了这个消息,兴奋的不想睡觉,一直拉着众人喝酒喝到后半夜。
第二十五章丶池震宇遭陷害
赵发财一伙再也没到聚信隆捣乱。钱广发在奉天经营皮毛生意多年,看皮毛好坏的经验非常老道,钱广发也熟悉奉天城里皇亲国戚丶官宦贵族丶巨商富豪们的穿衣喜好。
小户平民来买件羊皮袄,聚信隆也待若上宾,童叟无欺,讲究信誉。聚信隆很快成了奉天城里的大皮毛店。每天人流不断,生意兴隆。
这一天傍晚,太阳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皮毛街暗了下来,沿街的皮毛店都挂起了灯笼,昏黃的烛光照亮了街道,向远处延伸过去。皮毛街上人来人往,显得非常兴隆。
一挂马车驶进了皮毛街,包了铁板的车轮碾在碎石路面上辚辚作响。马车驶到聚信隆店门前,跳下一个人,大步走进店里。池震宇正和钱广发坐在柜台后聊天。店里还有几位顾客由伙计领着挑皮袄。钱广发抬头见有人进来,站起来迎客,问道:"老板选皮毛吗?"
这个人大声说:"东家姓池吗?"
池震宇听见抬头,一看是鲁振邦,高兴的蹦了起来,叫道:"二弟你可来了。"直接扑过来抱住鲁振邦。连声问道:"路上顺利吧?弟妹来了吗?"
鲁振邦见到大哥,激动的眼含泪水,说:"来了,来了,在马车上呢。"
池震宇对伙计说:"快请弟妹下车,把马拉进院里。"
杨三风闻声赶了过来,看见鲁振邦,也眼泪汪汪。池震宇对杨三风的大声说:"二弟来了,高兴的事,快把后院房子腾出一间,让伙计们打扫出来,二弟搬进去。准备酒菜,给二弟接风。今晚好好喝一顿。"
池震宇丶钱广发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坐一桌,杨三风带着女人们坐一桌,给鲁振邦和鲁振邦媳妇接风。
杨三风端上来两大盘炖狍子肉,两大盘沙半鸡炒瓜子,两大盆野鸡炖蘑菇,包的鹿肉馅饺子。池震宇对鲁振邦说:"吃的和咱登州府不一样了,让你尝尝东山里的口味。"
兄弟相逢,两人说不完的离别情。众人散了回去睡觉,池震宇和鲁振邦还在餐厅絮叨不停,两人有唠不完的嗑。
这一天,有一个人牵马来到聚信隆,马身上驮着一只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皮子。这个人长了一对老鼠眼睛,一张马脸,淡淡的倒八字眉从鼻子上端向马脸两侧斜过去。眼神诡异狡黠。弯着水蛇腰走到聚信隆,对里面喊:"老板在吗?"
钱广发带着裁缝师傅去盛京将军府衙了,昨天将军府管家就告诉聚信隆上门为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和太太姨太太少爷小姐量尺寸,将军府要做一批裘皮衣服。池震宇在皮毛店里看店。听见喊声走了出来,问道:"老板,有什么事吗?"
水蛇腰说:"从东山里驮来六十多张紫貂皮,都说聚信隆做生意仁义讲信誉,想卖给贵号。"
池震宇自恃已经看几个月皮子了,便说:"卸下来我看看吧。"
水蛇腰把大麻袋从马背上搬了下来,背到店里,倒了出来,有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池震宇一张张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张张绒厚毛密,油光铮亮,皮板平整。
池震宇看皮张质量上好,想起了盛京将军府管家昨天来的时候要预定一件豹领豹袖紫貂裘,对水蛇腰说:"我要了,按奉天城最高价格给你付银子。"
水蛇腰油腔滑调的说:"池老板做事真仗义,您肯定能发大财。"揣上银票,弯腰打拱的出门。出门后,转过身去,露出一丝诡笑。
池震宇吩咐熟毛皮的师傅和韩玉柱丶赵有田把紫貂皮和豹皮搬到熟皮子作坊,熟毛皮的师傅领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开始熟皮子。
裁缝师傅把豹领豹袖紫貂裘缝制好了,池震宇和钱广发亲自背上送到将军府,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接过豹领豹袖紫貂裘,喜欢的爱不释手,马上穿在身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太太也凑到跟前,翻过紫貂裘仔细看。
突然,太太的手停住了,指着紫貂裘说:"怎么有虻蝇眼?依克唐阿也凑近细看,回头勃然大怒,对池震宇和钱广发喝斥道:"你们竟敢连本官都骗?来人,把这两个奸佞宵小之徒抓起来,关到大牢去。"
冲上来几个凶神恶煞般的衙役,如狼似虎的把池震宇和钱广发捆起来,拉到外面,关进大牢。
伙计跑回店里把消息告诉了杨三风。杨三风听了如惊天霹雳,急忙找来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商量。
韩玉柱说:"大哥收紫貂皮和豹皮那天,来了一个水蛇腰,是他卖给大哥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正好是豹领豹袖紫貂裘的用料。"
孙双喜惊叫:"坏了,是不是有人算计咱们,把有虻蝇眼的皮子用药水抹了,大哥不懂,中圈套了?"
杨三风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孙双喜说:"紫貂被虻蝇或者草爬子叮过要留下小眼,叫虻蝇眼。紫貂皮是高档皮革,不能有丝毫瑕疵,有虻蝇眼的紫貂皮价格大打折扣。江湖上有一种骗术,有人会配这种药水,抹上后虻蝇眼就合上了,一点痕迹也沒有。等过了个把月,药水效用沒了就又出来了。这种骗术十分厉害,抹上后谁也看不出来。是不是那个水蛇腰有意陷害大哥?"
孙双喜咬牙切齿的说:"这人是往死里整大哥。大哥被将军府抓起来了,依克唐阿就会抄店,店就毁了,聚信隆的牌子也砸了,我们就被赶出奉天。肯定是赵发财一伙干的,这些天沒动静,赵发财憋着大坏招呢。"
杨三风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头脑机敏,精明干练,心思缜密。她镇定的说:"只有找到水蛇腰,才能把事情弄清。"
杨三风对鲁振邦丶孙双喜说:"鲁二弟丶孙大哥,水蛇腰是赵发财找来的,就肯定是奉天城里的地痞无赖,有钱了不是泡妓院就是在烟馆,你俩去奉天城那些地方挨家查访,查到了就把他绑来。"
对赵有田说:"赵大哥,你带俩个伙计去隆福祥门前,看着赵发财家动静。"
又对石家富丶韩玉柱说:"你俩辛苦一趟,出趟远门,去扎萨克图王旗找胡守仁,让他无论想什么办法,收购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送到聚信隆,我们再做一件豹领豹袖紫貂裘,给盛京将军送去。记住,不管花多少钱,要收最好的。路上骑马走僻静小路,绕开土匪窝子。"
众人答应着分头散去。鲁振邦回房间取出一百两银子,和媳妇给杨三风送去,对杨三风:"嫂子,这一百两银子您先用着,不够我还有。"杨三风刚要推辞,鲁振邦已经离去,留下媳妇陪杨三风。
鲁振邦丶孙双喜换上夜行衣,蒙上面具,扎上绑腿,直奔城里而去。他们来到奉天城最大的妓院衔,潜进一家妓院,悄然无声的来到老鸨房间后窗,用匕首翘开窗户,钻了进去。
老鸨正在镜前擦脂抹粉,突然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一把匕首抵住喉咙,吓得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上。鲁振邦压低声音说:"问你一个人,说实话不杀你。"
老鸨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鲁振邦说:"一个老鼠眼,水蛇腰模样的人在哪?"
老鸨哆哆嗦嗦的说:"山蛇子啊,他的相好在畅春园,前面第四家。相好叫小桃红。"
鲁振邦晃了晃匕首,说:"今晚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讲,不然回来杀了你。"
老鸨急忙说:"不讲,不讲。"鲁振邦和孙双喜返身从窗户跳出,奔畅春园而去。
鲁振邦和孙双喜到了畅春园,逐个窗户察看,察看了一多半房间,都是嫖客和妓女在打情卖俏。看到后面一间房间,看见一个老鼠眼丶马脸丶水蛇腰模样的人正躺在床上,旁边也躺着一位妙目俏腮的女人。鲁振邦掏出匕首,翘开窗户,和孙双喜跳了进去。
鲁振邦叫了一声:"山蛇子。"山蛇子下意识哎了一声,猛然发现两条汉子站在床前。吓得刚要一辘轳爬起身,一把匕首已经压在喉咙上。鲁振邦低声叫道:"出声就割断你的气管。"
山蛇子呆在床上,小桃红早用棉被捂住脑袋,浑身哆嗦成一团。
孙双喜抓起一双臭袜子,塞到山蛇子嘴里,扯下帐布,捆住山蛇子双手,拽起山蛇子,扔到窗外,鲁振邦和孙双喜跳了出来,押着花蛇子走了出来,捆在马背上,穿出奉天城,回到城边的聚信隆皮毛店。
进了聚信隆,山蛇子一下子明白了。鲁振邦掂着匕首过来,对山蛇子说:"你想死想活,想活说实话。"花蛇子油滑的说:"让我说什么啊,那批货是你们老大当面验的。"
鲁振邦不再废话,一刀削掉花蛇子半个鼻子,回身拣起一根棍棒,一棒砸了下去,花蛇子左胳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鲁振邦又把棍棒对准花蛇子右胳膊。
花蛇子疼得哭爹喊姨娘,见鲁振邦就要活活打死他,吓得屎尿齐流,跪倒在地上,叫着:"是隆福祥东家赵发财雇我干的,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鲁振邦喝道:"都说出来。"
山蛇子哭叫着说:"赵发财盯上了你们这间皮毛店,想搞到手。他给老青山报信,告诉老青山大柱子在城外河里洗澡,老青山绑了大柱子要赎金,赵发财趁机逼钱广发低价卖皮毛店。可是半道您插了一脚,用四个元宝买下了皮毛店。赵发财生气了,让他的护院打手们去皮毛市场威胁皮毛贩子,不许卖给你们皮毛。想把你们逼走。可是一群人让池震宇干趴下了。"
"赵发财又想了这个主意,瞎虻叮过的皮子有虻蝇眼,他从内地配了一种药水,抹在虻蝇眼上,虻蝇眼就合上了。他过去就这样以次充好骗人发财。但从来不敢骗奉天城里的官宦贵族,这些人买的皮货贵重,查看得细,发现了就要蹲大牢。这次就把这招用到你们身上了。"
"赵发财听说了盛京将军在您们这里预定了一件豹领豹袖紫貂裘,他知道要用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用低价收购了许多紫貂皮和豹皮,雇我上门来欺骗池东家。不仅把坏皮子当好皮子卖出去,还让池震宇背上以次充好,暴敛民财罪名,当场被盛京将军关进了监狱。赵发财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还在兜里呢。准备给小桃红,还没给就让你们抓起来了。"
孙双喜笔录下来,让山蛇子画了押,按了手印。鲁振邦又把花蛇子捆绑结实,扔进地窖。把山蛇子的口供告诉了杨三风。
赵有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告诉杨三风:"我看见隆福祥赵发财的那几个打手在猪头家伙的带领下出了大门,钻到一家小酒馆喝酒。我就悄悄进去,偷偷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装做客人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边喝听他们说些什么。猪头对他们吹牛,说是赵发财雇的山蛇子,用有虻蝇眼的紫貂皮骗大哥,不是为了几个钱,是让大哥用有虻蝇眼的貂皮给盛京将军做豹领豹袖紫貂裘,盛京将军发现了就会把大哥关进大牢。赵发财再给典狱长送银子,把大哥弄死。赵发财已经到城里送银子了。"
杨三风一听,马上找来鲁振邦和孙双喜,对他俩说:"你们马上把猪头家伙绑来。"鲁振邦和孙双喜立刻向小酒馆奔去。
鲁振邦和孙双喜闯进小酒馆,鲁振邦一步跨到猪头跟前,伸手抓住猪头衣领子,隔着桌子把猪头拖了过来,盘碗酒杯被猪头撞的散落一地。
鲁振邦拖过来猪头,向后一轮,猪头的脑袋撞到柱子上,当即晕了过去。剩下的打手见鲁振邦如此神力,惊的目瞪口呆,一个个呆若木鸡,坐在凳子上不敢起来。
孙双喜拎起酒壶,浇在猪头脸上。猪头醒了过来,鲁振邦拎起向外走,打手们没有一个敢动地方。
鲁振邦和孙双喜把拽到聚信隆,扔在地上,鲁振邦拿出匕首,对猪头说:"把你在小酒馆说的话再说一遍。"猪头瞪着眼睛不说话。鲁振邦一刀刺进猪头右肩,猪头嗷的一声惨叫。
鲁振邦拔出匕首,又扎进猪头左臀。猪头浑身颤抖,鲁振邦又向猪头眼睛捥去。猪头吓的大叫:"我说,我全说。"
猪头哆嗦着把赵发财算计钱广发家产,设计陷害池震宇说了一遍。"
说完后,孙双喜把猪头捆上。鲁振邦对杨三风说:"我现在就带着这俩证人去盛京将军府。"
杨三风含泪说:"二弟,小心点。"
鲁振邦说:"就是我进去了,也要把大哥救出来。"
鲁振邦和孙双喜押着花蛇子和猪头向盛京将军府奔去。
清晨,鲁振邦闯进盛京将军府衙,奔到鸣冤鼓下,拿起鼓槌,敲了起来。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听到鼓声,升堂审案。大堂两侧站了两排衙役,鲁振邦跪倒在大堂下,为池震宇喊冤,叫道:"大人,池震宇不是蒙骗大人,是有人设计,陷害池震宇。"
依克唐阿说:"如实说来。"
鲁振邦说:"皮毛街隆福祥东家赵发财要谋取钱广发家财,勾结青山寨绺子老青山绑架了钱广发七岁儿子当肉票,老青山向钱广发索要二百两银子,逼的钱广发卖皮毛店。赵发财趁此机会压价,要用一百两银子买钱广发的皮毛店。"
"这时池震宇抱打不平,仗义出手,用二百两银子买下了钱广发卖皮毛店。钱广发赎回了儿子。赵发财不满,先是派打手在皮毛市场威胁贩子,不让贩子卖皮子给池震宇,要断聚信隆货源,逼着池震宇离开皮毛街。后来就设计陷害池震宇。"
"赵发财打听到将军府找聚信隆预定一件豹领豹袖紫貂裘,就雇了一个叫山蛇子的无赖装成东山里来的皮毛贩子,把有虻蝇眼的貂皮用药水抹了当好貂皮卖给了池震宇。池震宇沒看出来,熟了皮子之后缝制成豹领豹袖紫貂裘,给将军府送来。池震宇着了赵发财的道了。赵发财就是想借将军的手整垮池震宇,他趁机侵吞聚信隆。大人,恶人是赵发财啊。"
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问道:"你可有证据?"
鲁振邦说:"花蛇子和赵发财的打手猪头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依克唐阿说:"带进来。"两个衙役出去把山蛇子和猪头带了进来,山蛇子和猪头跪倒在地,看见两排如狼似虎的衙役,摩拳擦掌的盯住他俩,吓得心肝俱裂。
依克唐阿说道:"赵发财如何陷害池震宇,如实说来。"山蛇子和猪头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把赵发财干的坏事全倒了出来。
依克唐阿听完,对衙役说:"把这两个奸诈屑小之徒关进大牢。"扔下令箭,命令捕快:"马上缉拿赵发财。"对鲁振邦说:"你们回去等候传唤。"
赵发财就在奉天城里,他找到了奉天监狱典狱长,拿出一锭大银元宝,放到桌子上,双手推给典狱长,说:"有一事相求,聚信隆的池震宇在您的大牢里,这锭元宝买他的命,尽快结果了他。"
典狱长斜眼看了一眼银元宝,说:聚信隆就值这点银子?"赵发财又掏出三个大银元宝,说:"够了吗?"
典狱长笑了,把银元宝揣在怀里,说:"你听回音吧。"
赵发财从典狱长房间出来,刚走到街上,就看见几个捕快朝他奔了过来。赵发财觉得不妙,回身滋溜一下进胡同。顺着胡同跑到奉天城外,一口气跑回皮毛街。远远望见捕快在隆福祥门前晃动,赵发财扭头就跑,一气跑出奉天城。连夜奔向青山寨。
捕快们在奉天城里搜捕了三天,找不到赵发财。回去报依克唐阿,赵发财已经潜逃了。依克唐阿勃然大怒,发出通缉令,令东北各路缉拿赵发财。隆福祥籍没充官。
一队衙役冲进隆福祥,赵发财老婆家人哭天抢地的被衙役赶了出来。哭哭啼啼的找了座土地庙栖身。打手们早就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石家富丶韩玉柱各骑一匹快马,把杨三风给带的银子藏在身上,毛瑟步枪藏在马上,昼伏夜行,一路躲开绺子山寨,隐踪遁迹,拣僻静山道向西北奔去。走了三天,走到了扎萨克图王旗,沿洮儿河向上游走。
在王爷庙山下看到了一座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周围散落着小酒馆丶小饭铺丶小酒坊丶小油坊丶小杂货店丶小茶庄丶小客栈,还有一处妓院。街上稀稀落落的有一些喇嘛在买东西。一些农人牧人在挑选布料。
有几个喝醉了的俄国兵,一只手拎着羊腿,一只手举着伏特加,趔趔趄趄,边走边往嘴里灌。不远处,就是俄军兵营。十字路口周围俨然是一座小集镇。
石家富丶韩玉柱在路边上的一间皮毛货栈找到了胡守仁。胡守仁惊讶的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石家富气喘吁吁的说:"池震宇被赵发财陷害,让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关进大牢了。要赶快找到上好的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去救大哥。"
石家富把盛京将军府预定豹领豹袖紫貂裘,赵发财设计僱无赖山蛇子欺骗池震宇,把有虻蝇眼的紫貂皮用药水抹上,卖给池震宇,盛京将军发现后暴怒,把池震宇关进大牢的事对胡守仁说了一遍。
石家富说:"要赶快再做一件豹领豹袖紫貂裘,送给盛京将军救大哥。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收到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带回去。"
胡守仁一听事情紧急,说道:"明天我们去索伦山里,到大兴安岭哈拉哈河岸上的杜拉尔沟找那尔赛吧,他是我的鄂温克朋友。能有办法。"
第二天,胡守仁带着石家富丶韩玉柱沿洮儿河北上,奔向哈拉哈河。胡守仁常年在索伦山和草原上收购皮毛,对去哈拉哈河的道路了如指掌,他们绕开土匪出没的地方,躲开绺子山寨,昼夜趱行。第二天,。赶到了杜拉尔沟。
那尔赛豪爽地答应了胡守仁。他从各个鄂温克部落中,找来了上好的六十张紫貂皮和两张豹皮。还让儿子阿格迪丶色勒乌特带领二十多名鄂温克骑士把紫貂皮豹皮送到王爷庙街胡守仁的皮毛货栈。
第三天凌晨,天还沒亮,胡守仁丶石家富丶韩玉柱就起来准备上路。他们把紫貂皮和豹皮牢牢的绑扎在马背上,把毛瑟步枪藏在马身上,胡守仁领着他们走上一条隐蔽的商路。
回到奉天,杨三风连夜让熟皮子师傅熟皮子,裁缝师傅裁做豹领豹袖紫貂裘,鲁振邦背上给盛京将军府送去。
池震宇和钱广发被放出大牢。典狱长收了赵发财银元宝,见盛京将军府缉拿赵发财,便眯了起来,没有加害池震宇和钱广发。
山蛇子和猪头被流放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第二十六章丶高奉武开赌场
聚信隆的生意又红火起来。这天中午,聚信隆店里人流熙熙攘攘,钱广发设计出几种长短襟羊皮袄,引得许多顾客来到聚信隆。钱广发忙得不亦乐乎,池震宇也到前店帮忙。
一个头戴毡帽的汉子骑一匹高头大马,走到店前停了下来,把马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走进店里。池震宇抬头看见,惊喜的叫道:"三弟。"
进来的是高奉武。池震宇高兴的扑上去拥抱高奉武,上下端详。大声喊鲁振邦:"二弟,快出来,三弟到了。"
鲁振邦闻声赶了过来,见到高奉武,高兴的打了高奉武一拳,嚷道:"你怎么才来?"三兄弟拥抱在一起。
杨三风带着石家富丶韩玉柱赶上马车,到郊外农户家买了一口肥猪,用马车拉了回来。池震宇挽起袖子,亲自动刀杀猪。石家富丶韩玉柱灌猪血腸,鲁振邦带着孙双喜丶赵有田剔猪肉,杨三风带着女人们切酸菜。
到了晚上,杨三风带着女人们备了四桌东北杀猪菜,摆上了猪血肠丶煎面肠丶蒜泥白肉丶溜肝尖丶炒里脊丶炸三样丶氽白肉丶锅包肉丶红烧肉。
杨三风喊着:"让开,小心烫着。"和女人们端上来一盆盆热气腾腾的炖酸菜。一家子几十口人喜气洋洋的给高奉武接风。孩子们在桌子下面跑来跑去,叫着:"过年啦。"
高奉武在聚信隆呆了几天,找到池震宇说:"大哥,我去奉天城里瞧瞧。"
池震宇说:"让你二哥陪你。"
高奉武说:"不用,我一个人转转。"
池震宇说:"你小心一些,奉天城卧虎藏龙,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有很多皇亲国戚。"
高奉武说:"我小心着呢。"
高奉武骑上高头大马,来到了奉天城里一处热闹的街道。街道上依次排列了几家赌场丶妓院和酒店,门前挂着五颜六色丶形态各异的灯笼,照的街道上光怪陆离。
一些赌徒和嫖客来来往往,街头上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妖艳女人用眼神勾引高奉武,向高奉武招手,娇声娇气的叫着:"来呀,妺妺保你快活。"
高奉武不理,他走到一家门脸敞亮的赌场,跳下马,把马拴好,走了进去。赌场里昏暗浑浊,烟雾缭绕,几十张赌桌排开,有二丶三百赌徒围在赌桌旁呜嗷喊叫,一个个面红耳赤,急头掰脸。赌场里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有几名看场子的保镖大汉,凶悍的目光巡逡着赌场。高奉武走到一座台子前,看赌徒们下注。
赌桌上堆满银元宝丶散碎银子丶站人丶座洋丶日洋丶铜元丶羌贴丶银票,还有成串的铜钱。荷官摇晃色子筒叫着:"还有押的沒有?开啦?"
赌徒们的眼睛忐忑不安地随着荷官上下摇晃色子筒移动。荷官把色子筒向赌桌上一墩,掀开骰子筒,围在赌桌旁的赌徒们嗷的一声,叫唤成一片。有的兴奋的大叫,有的一脸沮丧。
高奉武在兴隆镇就开赌场,瞧了一会儿,看出了猫腻。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惦了惦,有二十两,押了上去。荷官又摇晃骰子筒,掀开骰子筒,赌桌旁一片惊叫。赌桌上堆满的银元宝丶散碎银子丶站人丶座洋丶日洋丶铜元丶羌贴丶银票都归了高奉武。
一名倒八字眉,阴阳脸,身披貂皮大氅,满脸骄横的赌徒阴骘的盯住高奉武,一挥手,身边围绕的一群凶恶汉子拥了上来。阴阳脸的脸色阴阳不定,示意跟随的管事先生再拿银子,管事先生拿出了两个大元宝,放在赌桌上。荷官继续摇晃色子筒,掀开骰子筒后,高奉武又赢了。
阴阳脸的脸色铁青,腾的跳起,指着荷官大叫:"你们出老千。"阴阳脸的打手们蜂拥而上,扑过来抢银子。
高奉武沒动,冷眼旁观。看场子的保镖们也扑了过来,一个凸肚挺胸的保镖大汉一拳向阴阳脸的打手脸上砸来,打手闪身躲开,接过拳头,另一只手抓住胳膊一拧,保镖大汉疼的蹲下。
另几名保镖大汉见状扑了上来,阴阳脸的打手飞起一脚,被另一个保镖大汉闪过,回身一脚把打手踢飞。
阴阳脸的打手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保镖要开枪,高奉武瞬间跃起,从人们头上掠过,顺势掠过手枪。保镖们纷纷掏出枪来对准阴阳脸的打手。
赌场老板出来了,对阴阳脸抱抱拳,说:"朋友,哪条道上的?是砸场的吗?这是八旗驻防衙门都统富察大人的买卖,要不我和富察大人说一声?"
阴阳脸是端王府的二公子,看形势不对,悻悻离去。
赌场老板对高奉武说:"兄弟,功夫不错,以前没见过。这里谢过了。"
高奉武抱拳,笑着说:"不敢,初到码头,想拜拜山门。你这几位兄弟本事实在不怎么样。"
赌场老板问:"兄弟从哪来?做什么买卖?"
高奉武说:"从山东来,到关东找条活路。"
赌场老板说:"看你是练家子,到我这里干吧。我出本金,二八分成,我八你二。"
高奉武说:"三七开,你七我三。"
赌场老板说:"成了,明晚就来。"高奉武应诺,又向几名保镖大汉拱手,说:"多有得罪。"
赌场老板叫张金豹,绰号金钱豹,这个人在奉天城的江湖上很有势力,和奉天城禁旅八旗的都统丶副都统丶城守尉丶防守尉称兄道弟,和青山寨老青山是拜把子兄弟,手下还有几十个打手。
张金豹凭借这些势力开了一家大赌场。都统丶副都统丶城守尉丶防守尉们是正这里的贵宾,奉天城里的皇亲国戚丶达官贵人丶富豪巨商是常客,老青山进奉天城就住在这里。
答应张金豹,只是想暂时落脚,观察一下奉天赌业,为在奉天开赌场摸摸路子。高奉武在兴隆镇就开赌场钱庄,还想干老本行。高奉武回到皮毛街,告诉池震宇他要去奉天城里的赌场帮忙。第二天,就到了张金豹的赌场。
高奉武的赌技是家传的,出神入化,他可以听见骰子在骰子筒里细微滚动的声音,判断骰子的点数。能随意变幻牌上点数花色。张金豹每天给高奉武拿本金,高奉武给他赢来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张金豹乐得眉开眼笑。
高奉武暗中摸清了奉天赌业的底细,准备自已开赌场了。他到对门一家赌场连续赌了半个月,进到这家赌场的赌徒们输得一塌糊涂,进门的时候口袋叮咚作响,出门的时候不剩分文。慢慢片传出来这家赌场有些邪门,到这家赌场赌博没有人能赢。还有的传这家赌场请来了高手,出老千出的太黑,吃人连渣都不剩。慢慢赌徒们就不进这家赌场。
赌场老板在奉天江湖上也有一号,叫坐地虎。坐地虎见赌场里渐渐赌徒冷落,悄悄观察赌场,发现赌场里有一个人,每天只赢不输,赌徒们的银子都被他赢走了。赌徒们进门就输,怀疑赌场出老千,都去别的赌场了。坐地虎大怒,自持也是高手,要教训教训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高奉武。这天又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禁旅八旗的军官,一个是都统,一个是副都统。三个人坐在赌桌旁。
坐地虎摇晃着膀子过来,一屁股坐在对面,甩出一万两银票,凶狠的盯住高奉武:"兄弟,我和你赌几把。"
高奉武正等他出来,伸手让坐地虎道:"请教。"荷官过来,拿出来一副骰子撒在赌桌上,用骰子筒扫起骰子上下摇晃。坐地虎把双手按在赌桌上,右手大姆指不惹人注意微微上翘了一下。荷官早已瞧见,只见他拼命上下摇晃,朝赌桌扣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高奉武双手更让人无法察觉的按了一下桌面。坐地虎叫道:"大。"荷官轻轻拿起骰子筒,众人定晴一看,荷官目瞪口呆,坐地虎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坐地虎的暗号是出大,骰子点数却是小。
高奉武蔑笑着搂过银子。坐地虎怒气渐升,一挥手,账房又送来一万两银票,眼睛盯死高奉武。荷官摇好骰子筒,扣在桌子上。
高奉武早已听清水银在骰子里震动的声音,落在赌桌上一刹那,高奉武双手力道已经传给水银,水银下落方向改变,骰子翻身。荷官掀起骰子筒,面如死灰。
坐地虎暴跳如雷,已经丧失了理智,叫喊:"我押这座赌场。"高奉武微笑,把面前的银票推到桌子中间。荷官又摇骰子筒,坐地虎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死盯着荷官摇晃骰子筒。荷官掀起骰子筒,坐地虎颓然坐下,手摸向腰间。高奉武和两个城守尉丶防守尉也拽出手枪。
坐地虎见势站起,走出赌场。账房,庄家,保镖一起走了出去。高奉武把两张一万两银票分别塞给都统副都统。都统副都统笑着接了过来。都统说:"奉天是咱们哥们的,这地面上没有人敢动咱们哥们。你就干吧。"
高奉武半个多月沒来张金豹的赌场,张金豹觉得奇怪。突然街上的一家赌场换了招牌。手下去察看后回来告诉他,高奉武接管了这家赌场。
张金豹知道高奉武的本事,心中不悦,他觉得高奉武一旦羽毛丰满了,就会挑战他在奉天的地位,成为他最大的威胁。要趁高奉武羽毛未丰,尽早清除掉这个潜在对手。
高奉武终于在奉天开了一家赌场,开张的那一天,都统替他请了奉天许多头面人物,来了许多王公贵族丶达官贵人丶巨商富豪。赌场前人流熙熙攘攘,赌场装饰的富丽堂皇。都统剪彩后,鞭炮齐响,高奉武在奉天城里最豪华的酒店摆下盛宴。
高奉武满脸喜色,春风得意的迎接来的头面人物。方方面面照顾的得体周到。
池震宇和鲁振邦也赶过来帮助高奉武张罗。望着热闹红火的场面,池震宇隐隐有一些担心。他们刚来奉天不久,在这块卧虎藏龙的地方场面搞的这么大,能压得住场子吗?他们在奉天没有根基呀。
第二十七章丶血染赌场
午夜,几个头戴狐狸皮帽子,身穿皮短袄,脚蹬快靴的人,鬼鬼祟祟的来到张金豹在乡下的庄园。这是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和几名小绺子。庄园是一片青砖瓦房,围绕着高大的青砖围墙。
老青山一伙来到黑漆大门前,轻轻抓住门环敲门,门开了,张金豹正候在大门里,提着灯笼,悄悄地把老青山一伙迎了进去。
老青山走进客厅,把狐狸皮帽子摔在桌子上,叫道:"出来透透气,妈了个巴子,在山寨里憋死了,到奉天快活快活。一捧香接来了吗?"
一捧香是怡红院头牌妓女。张金豹殷勤的说:"早给您接来了,几位兄弟的马子也接来了。"
老青山哈哈大笑,色迷迷的说:"快让她出来,老子等不及了。"
张金豹说:"都在餐厅等着呢。咱们去餐厅吧。"
众人拥到餐厅,一群颦眉云鬟,妙目俏腮的女人迎了上来,个个婷秀袅娜,妖艳风流,笑晕娇羞。老青山等人喜得眉开眼笑,象一群饿狼见到鲜肉,恶狠狠扑上去,把女人搂在怀里,乱亲乱叫起来。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急不可耐,餐厅里淫声浪调,乱成一团。
良久,老青山爬了起来,快心畅意,一脸满足,搂着一捧香精神焕发的坐在了餐桌旁。白眼狼丶小白龙也站了起来,也搂着妓女坐到餐桌旁,和妓女浪声调笑。餐桌旁一片淫喋浪语。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喝得眼饧口涩,被马子拖着去了张金豹准备好的间。第二天下午才爬起来。
张金豹悄悄来到老青山房间,递上了一张一万两银票,谄谀的说:"大哥,这是您这一季度的红利。"
老青山接过来,塞到腰里,对张金豹说:"买卖还红火吧?"
张金豹摆出满面愁容,对老青山说:"一点不好,萧条得很,赌场快被挤兑垮了。最近从山东登州来了一个彪子,在咱这里干一段,出去在对面自立门户。这个人是高手,人们都去他那里了,咱们这头都沒人进来了。这个人要是成了气候,咱们就得滚出奉天。"
老青山眼睛一瞪,凶狠的说:"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捋老虎的胡子,活得不耐烦了。"
张金豹说:"这个人本事很大,非得您亲自出马不可。"
老青山轻蔑地说:"奉天地面还沒有我拾掇不了的人呢。"
老青山派一名小绺子回青山寨,再找几个绺子。张金豹找到八旗驻防衙门都统富察,从怀里掏岀一张五千两银票,对富察说:"奉天来了个叫高奉武的人,和兄弟叫板,把赌场开到我对面了,逼得我没活路。这几天我找人插了他。求大人和属下说一下,这几天别去赌场,给个方便。"
富察笑眯眯接过银票,说:"我的人什么也沒看见。"
张金豹从都统衙署出来,又到了西城门。城守尉贵禄是张金豹赌场的常客,张金豹一直有意识的拉拢他。张金豹走到城门下,贵禄正带领几名八旗兵检查过往行人。人们排队从八旗兵面前通过。
一名八旗兵拦住一位赶着驴车的行人,见这个人身穿黑祆,头戴狗皮帽子,喝问道:"是不是绺子?"动手搜身。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被拦住的行人掏出一把铜钱,塞给八旗兵,点头哈腰的说:"我就是做小买卖的,贩点针头线脑花布进城卖点钱。"八旗兵接过铜钱,挥手让行人过去。
张金豹远远的就叫贵禄:"贵大人,正忙哪,找您有点事。"
贵禄走过来,张金豹偷偷塞给贵禄一张两千两银票,说:"有几个朋友今夜要进城,请您到时候开一下城门,让我朋友们进来。"
贵禄说:"什么朋友?"张金豹说:"道上的,进城乐呵乐呵。"
贵禄接过银票,说:"别在城里闹事,乐呵完就走。"
张金豹说:"您老放心,不给您惹事。"
夜幕降临,乌云遮蔽了星光,天空一片漆黑。田野上远远的传来几声沉闷的狗叫。张金豹庄园大门前挂着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
幽暗中几个骑马的人影循着灯光来到大门前。又来了几个绺子。张金豹正候在门前,打开大门,这几个绺子闪了进去。
老青山正躺在房间里抽大烟泡,抽得满屋烟雾缭绕,香气氤氲。
张金豹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轻声对老青山说:"弟兄们都到了。"老青山一轱辘爬了起来,说:"走,插那小子去。"
一行黑影钻出了庄园,骑马朝奉天城奔去。这行黑影来到城门下,贵禄悄悄把城门开了一条缝,众人驰了进去。
高奉武正在他的赌场里,坐在一间房间里观察赌场动静。他雇了五名保镖看场子。保镖们腰里别着毛瑟枪,在赌场里来回走动。赌场外的街道上如同往常一样,有一些酒鬼在晃荡。
妖艳的妓女向往来的赌徒抛媚眼,拽住行人往房里拖。没人注意到平常总愿意混迹在这里的八旗驻防兵不见了踪影。
不经意间赌场里陆续进来二十多个头戴毡帽的大汉,帽檐压低,粗鲁蛮横,一脸凶狠。
这些人进来,分散的向各个角落奔去,晃动膀子推开正在大呼小叫的赌徒,一屁股坐下。
高奉武看这些人来的蹊巧,有些警觉,留心察看这些人的举动。一名戴狐狸皮帽子的大汉突然从怀里掏出毛瑟枪,向高奉武射击。
高奉武瞬间察觉到这个人的异常,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间,倏地跃起,在空中滚向一边。飞跃了几张赌桌,落在墙角暗处。"呯"的一声,子弹击中高奉武身后的保镖。保镖向后砸去,撞翻了后面的赌桌。
赌徒们一片惊叫,吓得乱跑,有的蹲在地下,赌场里乱成一团。戴狐狸皮帽子的大汉就是老青山。坐在各个赌桌旁的绺子们早拔出毛瑟枪,朝保镖射击。保镖们猝不及防,全都打倒在地。
老青山高叫:"都爬下,今天砸高奉武的场子,谁动打死谁。"赌徒们呼啦一声都钻到赌桌底下,老青山拎枪向里闯去搜索高奉武。
高奉武躲在墙角暗处,见绺子们就是来杀他的,一个人难敌这一群绺子,风头不对,趁赌场里一片混乱,在暗处跃起,兔起鹘落,窜到赌场门外。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闯到里面房间,找不到高奉武,只看见账房先生猫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白眼狼用枪顶住账房先生脑门,厉声问道:"高奉武在哪?"
账房先生哆嗦成一团,说不出话来。白眼狼扣动扳机,子弹钻进账房先生头骨,惨白的脑浆和鲜血喷溅在对面墙上,淋淋漓漓的在墙上向下淌。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转身向赌场门外奔来,街道上杳无行人。枪声传到街道上,行人都吓得向远处跑去,妓女们也躲进屋里。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在附近捜索一圈,不见高奉武踪影。老青山骂道:"妈拉个巴子,让高奉武跑了。马上下江湖追杀令,看他能不能跑岀我手心。"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返身回到赌场,对绺子们说:"崽子们,挨个搜身,这窖砸响了。"
绺子们把赌场桌子上的钱全部装在口袋里,又把赌徒们拽起来,挨个捜身。
绺子拽起一个富家子弟,头戴水濑皮帽子,身穿狐狸皮衣领,镶狐狸皮衣边的灰鼠皮大衣。白眼狼一把拽过来富家子弟,伸手摘下水濑皮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喝道:"把大衣脱下来。"
富家子弟哆哆嗦嗦脱下大衣递了过来,白眼狼披在自己身上。看见富家子弟里面还穿一件紫貂皮祆,又喝道:"把皮祆也脱下来。"
富家子弟脱下紫貂皮祆,只剩一件白绸子小衣。抱着膀子跑了出去。绺子们把装满银元钱票铜角的口袋系在马背上,把抢来的衣物也放到马背上,连夜出城。跑到了城门,贵禄悄悄把城门打开,绺子们出了城门,奔青山寨而去。
高奉武没跑,他窜出赌场,回身跃起,抓住房檐,翻身上了房顶。在房顶看着绺子们把赌场抢空,骑上马奔向城外。远处八旗兵身影在闪动,正在向这边跑。高奉武窜房越脊,跃过城墙,回到皮毛街。
高奉武回到聚信隆,池震宇丶钱广发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几个人正在店里聊天,高奉武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对池震宇说:"大哥,出事了,张金豹勾结老青山把赌场砸了。我的人都被杀了,老青山正在追杀我。八旗兵也在抓我。"
池震宇一下紧张起来,说:"惹上了大绺子,奉天不能呆了。张金豹丶老青山都和官府连着呢,八旗兵很快就到,我们马上走。"
说着起身,对鲁振邦说:"让大家马上收拾东西,伙计马上套车。"
对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说:"我们马上去上荒,你们自己定留下还是和我一起走?"
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异口同声说:"大哥去哪我们就去哪。"
池震宇说:"我们一起走吧。"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出来张罗套车装东西。聚信隆院子里,女人丶孩子们都出来装车,老人们坐在炕上张望,人们紧张不安,里外忙碌。
池震宇把钱广发叫过来,对他说:"皮毛店原本就是你的店,我走后,就由你打理,给你五成的股。"钱广发感动的热泪盈眶,对池震宇说:"这辈子遇上您,真是我三生修来的。"
池震宇说:"我到上荒开个皮毛货栈,给你送皮子。每年我来算一次账。"
拿出放在桌子抽屉里写好的一张协约说:"协约早就写好了,你签字画押收好。"
钱广发感激不尽的接了过来,签字画押,放了起来。
暮色苍茫,六挂马车向西北驶去。朦朦胧胧的奉天城渐渐消失在雾霭中。钱广发站在聚信隆门前,望着马车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伙计们把马车赶的飞快,池震宇丶高奉武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每人骑一匹快马,马身上藏一把毛瑟步枪,腰上插一把毛瑟手枪,马身上还挂一把大刀,腿上插一把匕首。
走到天亮,池震宇让伙计把马车赶到山沟里僻静之处歇息,匿影藏形,掩盖踪迹,等天黑再走。
高奉武来找池震宇,满脸怒色的说:"大哥,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先走,我回去插了张金豹,再来追你们。"
池震宇也想灭了张金豹,让张金豹活着他就不会放过池震宇这帮人,他一定会赶尽杀绝。
池震宇说:"我和你二哥也去。"池震宇叫过来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嘱咐一番。三人骑三匹快马回头向奉天驰去。
池震宇三人沒有了马车拖累,日头偏西,就赶到了张金豹的庄园。他们藏匿在庄园附近一座小山坡的树林后面。接近午夜,看见张金豹和五名保镖骑马回到庄园。过了午夜,三人起身,奔到庄园墙下,拴好马。
高奉武旱地拔葱,窜上墙头,又轻轻飘落在院里。一头猛犬扑了上来,高奉武掏出一块裹有毒药的肉块,扔了过去。猛犬一口叨住,倒在地上,刨了几下腿,再也不动了。
高奉武燕子抄水,落在大门前。有两名家丁在大门前来回转悠。高奉武藏在一丛树林阴影里,手持匕首,两名家丁走过去,高奉武从后面扑上来,一只胳膊搂住一名家丁脖子,用力一拧。另一只手将匕首划向另一名家丁喉咙。家丁软瘫下去的同时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回头看这一位,已经瘫成一堆泥。高奉武也轻轻放在地上。环顾四周,寂静无声,高奉武上前把大门打开,池震宇丶鲁振邦闪身进来。池震宇三人向里面奔去。
前面一排房间,住着五名保镖,轮流值更。池震宇三人蹑手蹑脚来到窗户前,池震宇舔开窗户纸,看见一名保镖独自坐在桌子旁喝酒。两侧的房间里呼噜震天。
池震宇对高奉武和鲁振邦分别指一下两侧的房间,高奉武丶鲁振邦会意,柔身靠近两侧房间的房门。池震宇掏出钢镖,钢镖带着劲风弹射过去,噗的一声插入保镖喉咙。保镖扑倒在桌子上。
高奉武一脚踹开右侧房门,扑了进去,刀光一闪,一名保镖呼噜停止,脑袋滚落。另一名保镖被惊醒,伸手摸枪,高奉武回手一刀,脖子砍开一半。
那边鲁振邦扑进左侧房间,两名保镖同时惊醒以抓枪,鲁振邦早已扑到跟前,一刀划开一名保镖喉咙,另一条腿扬起,踢飞保镖的毛瑟枪。
保镖跳起,扑了上来,闪身躲开刀锋,迅疾伸手夺刀。池震宇早扑到身后,一刀从保镖肩膀劈下,劈到保镖胸腔。池震宇丶高奉武丶鲁振邦干掉五名保镖,向后面正房冲来。
张金豹听到动静,跳了起来,抓枪抢到房间门口,池震宇丶高奉武丶鲁振邦已经冲到门前。张金豹举枪射击,池震宇丶高奉武丶鲁振邦闪身躲开。
池震宇凭借院墙丶树木隐蔽,向房间门口开枪,子弹打得门前火光四溅,张金豹抬不起头。鲁振邦冲上来,撞开窗户,跃进房间。
张金豹为了安全,在房间留了后门。张金豹听到鲁振邦跳进屋里,顺着墙跟向后门溜去。鲁振邦紧紧追赶。张金豹左转右转顺着一条夹道窜到庄园后门,鲁振邦紧紧跟在后面。
高奉武窜上房顶,在房顶上看清张金豹逃的方向,穿房越脊赶在他前面。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在张金豹面前,拦住了张金豹。高奉武不费二话,毛瑟枪顶住张金豹脑门,扣动扳机,张金豹天灵盖掀开,脑浆飞溅,鲜血窜起一丈多高。
仆人们被惊醒,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张金豹老婆女儿藏在房间里不敢出声。池震宇不想多杀人,喝道:"谁也不许出来。谁出来打死谁。"
有两名家丁在房间里偷偷把枪口从窗户伸了出来。池震宇早已经瞧见,甩手两枪,两名家丁扑腾扑腾倒在房间里。
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回到张金豹房间,砸开银柜,里面放了六十枚银元宝。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每人在口袋里装了二十枚,又找到两张五千两银票,十几张五百两一千两银票,池震宇给鲁振邦丶高奉武每人塞了一张五千两银票,自己把十几张五百一千两银票揣在怀里。
三人走出庄园,解开缰绳,把银元宝捆在马背上,骑上马向西北奔去。天刚蒙蒙亮。
三人跑了大半天,赶到了小山沟,天又黑下来了。池震宇给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每人一张一千两银票,剩下的做大家费用。车队在夜色中又上路了。车轮辚辚的回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第二十八章丶伏击老青山
池震宇一行昼伏夜行,走了三天。道路周围的景色开始改变,一座连一座的沙坨子无穷无尽的延伸到天边,黄沙漫漫,稀疏的沙地里散落着一丛丛的柠条丶沙棘丶红柳丶沙柳丶碱蒿。
沙坨子间一阵阵的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扬。人们身上很快落上了一层细沙。车队走进了渺无人烟的沙漠。
马车队行进到一座沙坨子脚下,走在最后面的池震宇不时回头暸望。突然,池震宇的眼角撇见沙坨子顶上有一个身影。
池震宇心里一震,荒凉的沙漠里怎么会有人?连忙转头细看,身影却消失了。池震宇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狐疑着又向前走去。走了一段,心里仍然不安。转身一抖缰绳,执马向沙坨子顶驰去。
池震宇登上沙坨子顶,沙坨子背面有一行马蹄印,池震宇顺着马蹄印向前看,只见一人乘一匹马向远方奔去。
池震宇心里一沉,沙漠几百里杳无人烟,出现在身后的人肯定是绺子,他们是让绺子跟上了。老青山没有放过他们。
池震宇拨转马头,驰下山丘,追上马车队,把高奉武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叫到一起,对他们说:"我们被绺子盯上了,可能是老青山。绺子肯定是早就跟踪上了我们,找僻静地方下手。大家小心一些,沙漠里正是他们下手的地方。三弟在前面探路,二弟跟着车队,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你们和我断后。把子弹准备足,伙计们也把枪带上。"众人分头驰去。
沙丘顶上这个身影是白眼狼,他是来察看池震宇一行动静的。张金豹被杀,庄园被抄,消息很快传到青山寨。赵发财逃出奉天后,也躲在青山寨。
赵发财听到消息就来找老青山,对老青山说:"大当家的,就是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这群人干的。不能让他们溜出奉天。池震宇把我的皮毛店毁了,又杀了您结拜兄弟,抄了他的庄园。不能放过他们。把他们活剐了才解我心头之恨。他们也肯定带了不少财宝。"
老青山正在抽大烟,放下烟枪,凶狠的说:"让池震宇滑(溜)了,我没脸再在道上走了。"
老青山把白眼狼丶小白龙叫了过来说:"明天下山出摊子(出去打窑),追杀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老二带几个崽子盯住他们,等到了僻静地方,不管男女老少,全插(用刀刺死)了。"
小白龙提醒道:"大哥,池震宇管直(枪法准),不好惹。"
白眼狼冷笑,说:"管直怎么了?你害怕你别去。"
小白龙的脸一下变了颜色。反唇相击道:"你不一定能插了他。"
老青山拦住他俩,恼火的说:"窝子里,谁也不许耍横,都给我呆着。"
白眼狼带着几个小绺子下山,找到几个青山寨引线(探子)的,让他们搜集池震宇的消息。引线的打听出有一支马车队向西北方跑去。白眼狼便带着几个小绺子撵了上去。
发现马车队踪迹后,白眼狼让一个小绺子回青山寨报信。白眼狼像狼一样诡诈,悄悄地跟在马车队后面三天,池震宇一行始终没有发现。
老青山在山寨里正等的不耐烦,小绺子回来报信了。老青山大喜,青山寨有三十匹快马,老青山丶小白龙点了三十个凶悍的绺子,连夜撵了上去。一直撵到沙坨子里面。
老青山丶小白龙和白眼狼见面。老青山让白眼狼去观察池震宇一行动静。白眼狼驰上沙坨子顶,望见了马车队正向西北缓慢行走,转身回来报给老青山。他没有发现池震宇已经看见了他。
老青山听完白眼狼报信,恶狠狠地说:"趁他们不备,今天午夜动手。晚上让崽子们吃好,攒足精神,后半夜好好乐呵乐呵。"
临近午夜,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带着三十个绺子翻身上马,向池震宇一行驰去。
池震宇想尽快躲开老青山,督促众人把马车赶得飞快,一直跑到天黑,众人累得人困马乏。实在走不动了,池震宇才让众人停下来歇息,他自己驱马向后跑去。
池震宇跑出去有十里地,不见人的踪迹,心里刚轻松一些。突然看见远方有一点亮光在闪烁,池震宇心里一紧:那是一盏马灯,绺子挑线的(暗探)跟上了,没有甩掉老青山。老青山决意要挑(杀)了他们。
池震宇拨转马头往回跑,边跑边想对策。躲是躲不开了,老青山不全挑了他们不罢手。既然躲不开,就干脆灭了这伙绺子。
池震宇做义和团大师兄时,和八国联军与八旗兵丶新军交手无数次,对眼前的危机洞若观火。沙坨子地四周是连绵的丘陵,池震宇让高奉武把马车队领向丘陵,钻进一条山沟。
众人家属和马车队都藏到山沟底树丛里,大家静静地伏在草地里,悄然无声。马嘴也衔上木棍。
池震宇带着高奉武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来到另一条山沟,他让杨三风领着儿子也来了。众人在沟底搭了几座窝铺,点燃了几堆篝火,又赶来一挂马车,让马嘶叫。杨三风和儿子坐在窝铺里,燃着油灯。
池震宇带着高奉武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向沟口走上一段,沿着山沟里的小道两侧树林里埋伏起来。高奉武在前,池震宇居中,鲁振邦在后。池震宇告诉大家以他的枪声为号,听不到他的枪声谁也不许开枪。
午夜,大地震动起来,接着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会儿一支马队疯狂的冲了过来。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来突袭马车队了。老青山远远望见一条山沟里有亮光,判断是池震宇一行正在宿营,便径直冲进山沟。
冲到跟前看清几座篝火,旁边扎了几座窝铺,里面黑影幢幢,隐约有人在活动,不时听见女人孩子说话声。后面黑黝黝的树林边,露出马车的轮廓,传出一阵马的嘶鸣。
老青山丶白眼狼丶小白龙一阵狂喜,池震宇一行完全沒有知觉。白眼狼在前,老青山居中,身边是赵发财。小白龙殿后。绺子马队像一阵狂风,扑向山沟里的窝铺。
绺子马队冲进了埋伏圈,白眼狼从高奉武眼前冲了过去。老青山冲到了池震宇面前,硕大一团狐狸皮帽子在风中颤抖。
池震宇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稳稳地托住毛瑟步枪,枪口瞄准老青山门面,随着向前冲的老青山移动,轻轻扣动扳机。黑暗中枪口喷出一团火光,"砰"的一声爆响,老青山额头中弹,身体向后摔去,滚落在地上。
就在同时,小道两侧树林里响起密集枪声。高奉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一排子弹打过去,三个绺子惨叫着落马。
小白龙跑在绺子后面,不敢再向前走,勒住马转头向回跑。十多个绺子跟着他跑了回去。
赵发财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前跑,老青山突然摔下马,赵发财心里一惊,马上伏下身子勒住马头,正要转身,池震宇早就盯住了他,稍微移动枪口,又一声爆响,击中赵发财后腰。
赵发财踩不上马镫,马受惊扬起前蹄,赵发财滑下马背,爬在地上起不来,大声喊叫救命。韩玉柱也扣动扳机,一个绺子应声落马。
鲁振邦丶赵有田守在后面,听见池震宇的枪声,白眼狼已经冲到跟前。白眼狼听到后面有人中弹,迟疑了一下,听见身后枪声大作,伏在马背上转身就逃。
鲁振邦丶赵有田两杆枪同时响起,两个绺子向后滚去,摔在地上。
第一排枪声响起就有八个绺子中弹。马受惊转头向回乱窜,撞上后面的绺子。绺子在小道中间乱成一团,拥挤到一起纠缠成乱麻,谁也跑不快。
池震宇丶高奉武丶鲁振邦丶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丶赵有田又一排子弹打过去,五个绺子摔下马去。剩下绺子们顾不上还击,也找不到子弹从哪射来的,惊慌失措的往回逃。一直跑出几十里。
池震宇带众人从树林里出来,从山坡上出溜到小道上。绺子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赵发财还活着,爬在地上动不了。见池震宇一群人过来,惊恐的缩成一团,瞪着眼睛大叫:"饶命啊,别杀我。"
鲁振邦走过来,厌恶地看他一眼,隨手一枪,赵发财痉挛成一团,抽动一会儿不动了。
老青山脸朝天躺在地上,半个脑壳被炸飞,遍地污血和脑浆。还有两个绺子,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拖着双腿,在地上向前爬。
高奉武怜悯地看着他俩,每人补了一枪。两个绺子扭曲几下不动了。中弹倒在这条偏僻的山沟里没有死,只能等着野狼过来活活的撕扯吃掉。高奉武不想让他们恐怖地看着野狼活吞了自已。
众人对小道搜索了一遍,拣起绺子扔下的枪和刀背了起来。拣到了十几枝莫辛一纳甘步枪。老青山尸体下压住了一把柳叶宝刀,池震宇一脚踢翻尸体,拣起柳叶宝刀,从刀鞘里抽出宝刀,星光下宝刀寒光四射,杀气逼人。
池震宇爱不释手,背在背上。众人又把小道上乱跑的马收拢过来,牵上马车,回到隐藏马车队的山沟。
众人得到了十几匹马和枪枝弹药,男人们都有枪了。池震宇对大家说:"绺子还有二十来号人,这里不能再停留,马上走。"马车队连夜上路,继续向北而去。
小白龙骑在马上,拼命挥动马鞭抽打马屁股,伏身狂奔。十五丶六个绺子跟在身后,一气跑出几十里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白眼狼带着三个绺子撵了上来,对小白龙厉声大叫:"大哥还没有出来呢,跟我回去救大哥去。"
小白龙不动,也吼叫:"大哥已经死了,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白眼狼一脸狰狞,对小白龙吼道:"大哥死了,我就是大当家的,你跟我回去。"
小白龙蔑视的说:"弟兄们还没推举你呢,你急什么。"
白眼狼把枪口对准小白龙。尖利地叫道:"我插了你。"
小白龙身边十五丶六个绺子全举起了枪对准白眼狼。
白眼狼叫喊:"你们想反水?"
小白龙冷冷地说:"兄弟们早就忍够你了。今天做个了断。"
双方僵持,白眼狼身边只有三个绺子举枪和小白龙对峙。听命小白龙的绺子慢慢围了上来。白眼狼见势不妙,勒马一步步后退。退到树林旁,突然开枪,趁小白龙躲闪,转身就跑。
小白龙身边的一名绺子中弹,摔下马。小白龙怒不可遏,开枪还击,身边的绺子一齐开枪,白眼狼身边的三个绺子被打成马蜂窝,翻下马去。
白眼狼趁机窜到树林里,逃向沙坨子后面。小白龙率绺子追了上去,白眼狼已隐没在黑暗中。小白龙愤愤地骂了一句:"今天算你这条白眼狼命大。早晚插了你。"小白龙带领剩下的绺子们跑回青山寨,小白龙做了大当家的。
第二十九章丶巴彦昭
马车队走进了丘陵,在山峦沟壑间穿行,走进了一片宽阔的山谷。山谷中间流淌着一条大河,河水平缓清澈,河面雾霭迷离,微浪起伏。遇到狭窄河段,河水翻滚起来,撞在河底的石头上,发出哗哗流水声。
河岸沟汊交错,芦苇高耸,蒲草密密匝匝。一团团红毛柳沿河岸伸展,红毛柳下水草丛生,水草丛里无数小鱼在游动。这就是洮儿河。
洮儿河两岸是广阔的冲积平原。大兴安岭南坡原始森林里散布无数泉眼,泉水从泉眼里汩汩涌出,汇成一条条溪流向山下流去。在山下注入小溪,从无数条沟壑里流出的小溪在山谷里汇成河流。一路向东,接纳从各个沟壑里流出的小溪,终于汇成一条大河。
洮儿河水携带了大量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的腐殖质,在洮儿河中下游沉淀下来,沿洮儿河河谷形成肥沃的冲击平原。清澈的洮儿河河水滋润了两岸万物生灵。
池震宇一行来到了洮儿河。他们的前面出现了宽阔的平原。平原上分布许多茅草房聚集的村落,把大地染成土灰色。
大片的田野上划出一条条浅浅的垄沟,干枯的苞米杆成片的在田地里枯立。垄沟上下长满了荒草,没有那些浅浅的垄沟,看不出田野已经开垦成耕地。
太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天空暗了下来。池震宇看见前面有几十栋茅草房,房顶上炊烟袅袅。他对大家说:"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座屯子里吧。"带着马车队,向屯子走去。
池震宇一行走到了屯子口,池震宇让大家停下,他和鲁振邦丶高奉武驱马进了屯子。
荒原上,一条勒勒车压出的车辙路两侧,随意的散落几十栋茅草房。每栋茅草房周围都用树枝圈了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扎着蒙古包,人们在院子里忙碌着。
羊倌在屯子口吆喝,赶着牧归的羊群往屯子里走,羊群拥挤在一起,咩咩叫着,肚子吃的滚圆。
牛群也回来了,慢悠悠的迈着四方步,穿过街道向牛棚走去。有几个老人,袖着胳膊,蹲在墙根聊天,孩子们在街道上跑来跑去。
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座寺庙,深红色的墙体掩映在翠绿的松柏中,清脆的风铃声叮咚作响。
池震宇三人向路旁的一栋茅草房走去,走到院门口,里面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蒙古族老人,穿一件破旧的蒙古袍,正在修理农具。池震宇上前打招呼:"老人家,忙着哪?"
老人抬头看见眼前站了三个陌生人,站了起来,戒备地扫视池震宇三人,用流利的汉语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池震宇笑着说:"我们是逃难的,要去上荒的扎萨克图王旗,路过您这个屯子,今晚就在屯子口过夜了。到屯子里看看,这个屯子叫什么名字啊?"
老人看池震宇面相和善,说话带笑,不像绺子。放松了一些戒备,对池震宇说:"这里就是上荒了,这块地面是扎萨克图王旗,屯子叫巴彦昭。你们是闯关东的,来领荒的吧,巴彦昭和呼伦布哈这一片的荒地已经没了。都在揽头手里呢。你们看见山坡上那座寺庙了吗,叫巴格塔拉寺庙,大喇嘛叫七十八,这一片的荒地都让七十八从乌泰王爷手里买下了,七十八再把荒地卖给垦荒户收押荒银。"
池震宇问:"垦荒户为什么不直接从乌泰王爷手里领荒呢?"
老人说:"乌泰王爷放荒都是大片大片向外放的,只收银子,二十两银子准予开荒一百垧。垦荒户都是穷人,见都见不到银子,哪有银子去买大片的荒地啊。能买得起大片荒地的都是豪门大户,花成千两银子领荒,做揽头。"
"荒地都落到揽头手里了,垦荒户只好从揽头手里买小块地,要多花好多钱,但是地块小了,买得动。有的垦荒户实在没有钱,小块也买不起,就向七十八租地,给七十八当佃户。秋天打粮了用粮食还租金。租金也交不起的,就给七十八耪青。七十八有十方地呢,一方四十五垧,七十八向乌泰王爷手交了二百两押荒银。垦荒户再花钱从七十八手里买垦荒地,以后每年每十垧地再向七十八交十担粮。"
"乌泰王爷还向垦荒户收猪粮,每户收肥猪一口,小米五斗,红粮五斗,谷草一百捆,羊草一百捆,黑油二斤。我一点钱也拿不出来,只能给七十八榜青,耪一垧地七十八给一斗粮,也就将就着能吃上饭吧。"
池震宇问:"这一片再没有土地了吗?"
老人说:"都在台吉和大户手里呢,土默特来的喇嘛刘希波,扎萨克图王旗台吉萨木丹,喀喇沁贝子萨布达日希,都从乌泰王爷手里买下了几万垧荒地。有一个叫刘昶武的五品官,据说是朝廷补用知县,也从乌泰王爷手里领了十万垧荒地,来的时候头戴蓝翎官帽,穿着朝服。"
池震宇问:"你们都是从哪来的?是扎萨克图王旗人吗?汉语说的很流利啊。"
老人摇头,说:"我是喀喇沁旗的阿勒巴图,十多年前跑`学好`从喀喇沁旗的叨尔登逃来的。巴彦昭和呼伦布哈这一带的垦荒户丶榜青户都是土默特旗丶敖汉旗丶库伦旗丶喀喇沁旗逃来的。"
"十多年前金丹道起事,头上裹着红头巾的红帽子闯到了叨尔登,领头的叫林玉山,是三十家子红帽子的社首,还有李发丶佟杰丶佟升丶马青云,有几百人,拿着鸟枪,扛着抬炮,进营子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当时在营子里的人全被红帽子杀了,财物丶衣服丶粮食丶牛羊,全都抢走,营子里有四百户房子,还有一座喇嘛庙,都被他们烧了,许多人逃到山上。红帽子搜山,捜出一千多人,当场全杀了,山沟里丶树林里丶田野上,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一家那天出来走亲戚,才逃过了一劫。土默特旗丶敖汉旗丶库伦旗丶喀喇沁旗到处都是红帽子在杀人,我和老伴带着孩子拼命向北逃。就这样到了巴彦昭。从那个时候起,外旗蒙古人开始来扎萨克图王旗。南边蒙旗闯关东的內地人到得早,和我们交往多,所以我们都能说几句汉语。"
老人憨厚直爽,淳朴厚道。屯子里也的人们也和善有礼,街道上往来的村民们笑呵呵相互打着招呼,询问家人丶牲畜安好。
池震宇觉得巴彦昭让人心安,决定在巴彦昭住几天,让大家恢复一下。顺便再问问扎萨克图王旗的情况。他对老人说:"老人家,您怎么称呼啊?"
老人说:" 我叫色格图,原先是喀剌沁旗的阿拉巴图。"
色格图老人指着茅草房说:"老伴乌莹噶在做饭,儿子图格吉扎布丶白音扎布放牧去了,赶着牛羊往回走呢。"
池震宇又问:"邻居都有谁啊?"
色格图老人说:"王吉拉丶宝廷喜丶布日古德,土默特旗来的。托斯嘎都古楞丶淖海,敖汉旗来的。图喜丶正月丶额日很吉日嘎拉,喀喇沁旗来的。都是巴格塔拉寺庙大喇嘛七十八的榜青户。"
池震宇说:"老人家,您的院子前面那片绿草坡,借我们用几天,我们在那里宿营,我付银子。"
色格图老人说:"那片绿草坡是我的牧场,一直到洮儿河边上呢。你们要在河岸上搭窝铺吧,我还有两顶蒙古包,牲畜转场时用的,借给你们吧。"
高奉武插嘴道:"我们有七家二十多口人呢。"
色格图老人说:"我让儿子图格吉扎布丶白音扎布去邻居家再给你们借几顶,找人帮你们把包扎上。"
图格吉扎布已经把羊群赶回羊栏,白音扎布也把牛群关进牛棚,都过来听色格图老人和池震宇唠嗑。色格图老人吩咐两个儿子:"去邻居家再找五顶蒙古包,找人帮助他们把包扎上。"两个儿子答应一声骑马跑了出去。
一会儿全屯子的人都出来了,赶着勒勒车把蒙古包拉到洮儿河岸,七手八脚就把七座蒙古包扎起来了。池震宇见屯子里面的人这样热情,感动地对色格图老人说:"让大家别走了,卖给我二十只羊,我们请大家吃手把肉。"
色格图老人说:"让您破费了,我们来杀羊。"
图格吉扎布和白音扎布又领着众人抓羊,把羊牵到洮儿河河岸,早有一群人抬着十几口大铁锅过来。一群人挖灶架锅拣干牛粪烧水,一群人杀羊剁成小块。二十只羊一会儿就进锅了。
鲁振邦丶高奉武回到屯子口把马车队接到洮儿河河岸,一家一座蒙古包。杨三风和女人们丶孩子们沒见过蒙古包,好奇的住了进去,东瞧瞧西看看。
蒙古包四壁围了一圈毡子,地上用木条搭起矮床,矮床上铺上羊皮,羊皮上又铺了毡子。女人和孩子们用手摸摸,这可比窝铺暖和多了。
洮儿河河岸烟气氤氲,肉香飘散,巴彦昭的垦荒户丶榜青户要向揽头交地租,还要承担扎萨克图王旗王爷府的阿拉巴(赋税,差徭),日子过的紧巴,只有过节时才舍得杀只羊。
这一晚上人们就象过节,从家里拿来自酿的马奶酒,杨三风又从马车上取下一桶从奉天带来的二锅头。
人们兴高采烈,用大盆盛出手把肉,端到色格图老人面前。肉盆里摆放一块羊脊背,色格图老人抽出一把镶嵌玛瑙绿松石的蒙古刀,从羊脊背上割下一块肥肉,用手递给池震宇,示意池震宇一口吸进去。
池震宇知道这是敬给最尊贵的客人的礼节,按照色格图老人示意,用手背托起,一口吸了进去。池震宇又拿起他面前的蒙古刀,也学色格图老人从羊脊背上割下一块肥肉,用手递给色格图老人,色格图老人笑着也放在手背上,吸了进去。
色格图老人又举起酒碗,大声唱起了祝酒歌。众人欢呼起来,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抓起手把肉大口撕啃,大口喝酒,一会儿脸就被酒精烧的通红,醺醺然的起身跳舞,脚步趔斜东倒西歪。喝醉了就倒在草地上酣睡。
池震宇举起酒碗,和色格图老人碰杯。他看见色格图老人身后的草地上有三个小孩,瘦骨伶仃,衣履褴褛,趴在草丛里向这边张望。
池震宇招手让这几个小孩过来,小孩害怕地向后面跑去。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钻了出来。池震宇奇怪这几个孩子怎么不过来吃肉,起身走了过去。
草丛里趴着个两男孩,一个女孩。大的男孩十一丶二岁,小的十来岁,女孩七丶八岁。
池震宇蹲下对孩子们说:"你们怎么不过来吃肉呀?"
三个小孩胆怯的摇头,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肉锅。
色格图老人走了过来,对池震宇说:"这几个孩子是巴格塔拉寺庙大喇嘛七十八新买的奴隶,大巩的叫色如布,小的叫闻胡尔,女孩叫花儿。两男孩给七十八放羊,女孩伺候七十八,端茶递水装烟袋。七十八有好多女孩伺候他呢。"
池震宇说:"这么小就伺候人啊?"
色格图老人说:"奴隶就像牲畜一样是主人的私产,生来就是为主人干活的。主人杀死奴隶就像杀死一只羊。"
池震宇问:"他们为什么是奴隶啊?"
色格图老人说:"他们的爸爸妈妈是奴隶,他们也是奴隶。奴隶祖祖辈辈都是奴隶。他们的爸爸叫敖拉吉白,妈妈叫苏拉玛,原先是披甲阿日达希台的奴隶,被阿日达希台卖给了七十八。卖了一百八十六两银子。"
池震宇问:"披甲也有奴隶?"
色格图老人说:"披甲是阿拉巴图,是平民,每个阿拉巴图都归属于一个台吉。台吉是贵族,他们都是孛儿只斤氏。阿拉巴图也还可以有奴隶。草原上阿拉巴图归属台吉,身份还是人。奴隶只是台吉丶阿拉巴图的私人财产,和牛丶羊丶马丶狗一样。"
池震宇听了叹息,起身去肉锅旁,拣了一盘手把肉,端到三个孩子面前,和蔼地说:"这是给你们的,吃吧。"
三个孩怯怯地看着池震宇,谁也不敢伸手。池震宇抓起一块手把肉,塞女孩手里。女孩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两个男孩见状,也伸手在盘子里抓起手把肉吃了起来。一会儿盘子就见了底,三个孩子舔着嘴唇,感激的望着池震宇。
池震宇摸摸孩子的脑袋。三个孩子站了起来,依依不舍的转身,向巴格塔拉寺庙跑去。小小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池震宇一行人放松下来,疲乏劲上来了,池震宇一挥手,大家悄悄地回到了蒙古包。这一夜,池震宇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晚上,巴彦昭的人们才从草地上散开回家。色格图老人让老伴熬了一锅羊汤,把池震宇一行人请过来喝羊汤。池震宇正有好多问题想问色格图老人,又让杨三风拿出来从奉天带出来的咸肉,炒了几个菜,端了过来。池震宇拿出一瓶二锅头,众人又喝了起来。
色格图老人喝了一口酒,对池震宇说:"你们是来垦荒的,这里已经沒有荒地了。你们要沿着洮儿河向上游走,到王爷庙山去,扎萨克图王旗的王府就在那里。那里还有荒地,乌泰王爷还在招垦呢。洮儿河两岸的土地都是肥地,牧草长的特别高,是扎萨克图王旗牧户的轮牧场,你们到那里,找到乌泰王爷就能买到荒地。"
池震宇问道:"乌泰王爷怎么个招垦方式啊?"
色格图老人说:"洮儿河中上游,一直到王爷庙山左右的荒地,乌泰王爷还沒有放出去,你们去王爷府一带找一找,找到看好的荒地。再去王爷府去向乌泰王爷交押荒银,就能领到荒地开垦了。"
池震宇问:"要向乌泰王爷交押荒银啊,押荒银怎么交??"
色格图老人说:"乌泰王爷也没有什么章程,过去只要交二十两,乌泰王爷的手在荒野上一比划,就能开垦出上百垧荒地。现在乌泰王爷要得多了,要多少,凭乌泰王爷心情。领荒以后,每年每十垧还要给乌泰王爷交十担地租。乌泰王爷平时还总要收各种赋税,还要出差徭。过年过节乌泰王爷生日福晋生日,只要找到理由,都要向王府交各种费用。"
池震宇问:"交了押荒银只是才把土地租了下来?"
色格图老人说:"对,土地还是王爷的,要承担扎萨克图王旗王府的阿拉巴(税赋,差徭)。也要承担朝廷赋税,差徭。"
池震宇又问:"什么叫'跑学好`?你们为什么要'跑学好'?"
色格图老人说:"卓索图盟老家那些年闹会道门,出了圣人,闹起了金丹道,又叫'学好会'。可是这个圣人是妖人哪,他当了大首领还不满足,还想当皇帝,煽动道徒暴乱,杀人放火,抢掠财物,无恶不做。"
"土默特旗丶敖汉旗丶库伦旗丶喀喇沁旗都闹起了金丹道,他们头上戴红头巾,脸上画一道红线,从嘴角一直画到耳根,鼻子染黑,举着红缨枪,拎着大刀,嘴里喊着'杀,杀,杀。'就象一群魔鬼从地狱里钻出来。跑到屯子里,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各屯子被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金丹道徒走后,屯子里见不到活物,房子都成了残墙烂瓦。我们营子人被杀光了,房子都被烧光了,粮食财物也被抢光了。我们一家逃出营子的就拼命向北跑,躲避学好的那些人杀人,这才跑到扎萨克图王旗来了。这就是'跑学好'。"
笫三十章丶金丹道祸乱
长夜漫漫,月隐星稀,色格图老人神色凄然,他悲伤的叙述起那段往事,把人们带进了十多年前悲惨的岁月。
敖汉旗杨家湾子,杨悦春家来了一位道士。这位道士姓郭,头顶道冠,身着道袍,三缕白髯,颇有些仙风道骨。
杨悦春是个乡间郎中,这天也不出诊了,和郭道士躲在后院,架上炼丹炉学炼丹。
郭道士燃起了炼丹炉,把青铅丶硫磺丶硝石丶朱砂,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依次放进炼丹炉,对着炼丹炉口念咒语。
杨悦春虔诚的观察郭道士的一举一动,暗暗的记在心里。良久,郭道士起身,对杨悦春说:"修道修的是内丹,人人心中都有一粒金丹,蛰伏沉睡体内,诚心修道,笃信不疑,金丹会觉醒。金丹觉醒后再加以精修,就能修成真体,与道合一。这就是修正大道。师傅看你天资聪明,颇有慧根,与道有缘,传授你六部经书,教你驱魔之术。"
说罢,取出经书,珍惜地抚摸,令杨悦春跪下,把经书郑重的交给杨悦春。
杨悦春恭恭敬敬的接过来,站起来翻看,经书封面刻着梦首经,葫芦经,文出入法,梵文经,观音咒。郭道士说:"你要精心习练,精修内丹,传教布道。"
杨悦春再拜郭道士,说:"弟子研透经书,就开坛布道,广收道徒。"
杨悦春精心研修了一阵子经书,就设坛布道。他把传的教称作无上门丶金丹道丶一柱香。在杨家湾子开坛,向齐灏丶王福丶杨连元丶郭洛九等人传教。
齐灏丶王福丶杨连元丶郭洛九等人又散布到各地传教,金丹道扩散开来。
卓索图盟连年大旱,饿孚遍野,瘟疫疯狂流行,在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传播开来,日夜有人病倒,村外田野上每天都在增添新坟,人们束手无策,惊恐万状。
杨悦春多年行医,又开中药铺,见状便利用多年行医经验配制了退烧药方,在中药铺门前架起大锅熬药。大药锅药香四溢,感染瘟疫的病人正在走头无路之际,搀扶着赶来讨药。
杨悦春让道徒们盛上一碗碗药汤施舍给患者,他站在高处,对人们布道。高声喊道:"丹药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菩萨施舍的,昨晚观音菩萨显灵了,她说人们正在受苦受难,让我传道救人,传给我这副丹药方,让我熬给大家喝。喝了这碗丹药,你们的病就会好了。以后跟我学道,修炼内丹,就会无病无灾,逢凶化吉。"
杨悦春的药方里有退烧镇痛消炎的成分。有些人喝了后,症状减轻,熬过来了。观音菩萨令杨悦春传道救人的消息就开了,道徒们趁机鼓吹杨悦春是天降圣人,蛊惑人心,人们纷纷加入金丹道。
敖汉旗大黑山,满山遍野都是阴沉沉的森林,偏僻幽静,人迹罕至。杨悦春把金丹道总坛设在森林里。森林里有一座小山坡,黑压压站了几千人,每人都扎着入教时发的红布风领,红头巾。
杨悦春开坛布道。小山坡上搭了一座高台,杨悦春坐在高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竭。听道的人若痴若呆。杨悦春传的金丹道是佛丶儒丶道揉合一起的大杂烩,东拼西凑。杨悦春不管道丶佛丶儒,拿来就用,人们信就行。
虽然粗糙肤浅,驴唇不对马嘴,仍然吸引了许多愚钝的人趋之若鹜,笃信不疑。金丹道道徒越来越多。
杨悦春和郭道士费了一番心思琢磨让人们信奉金丹道,杨悦春担心的问:"民人每日忙于劳作糊口,有闲暇信道修练内丹吗?"
郭道士说:"道要急民人所难,传民人所愿,近民人所盼。金丹道要让人们劝人学好,才能让人们不对金丹道有戒心,愿意入教,也才能不让官府当作歪门邪教封禁了。金丹道要让人们不许剃头,不许喝烧酒,不许抽烟,不许奸淫邪盗,不许赌博,都去学好,这符合民人所愿。人们就愿意入教了。人们受豪强王公官府欺负,势单力薄,忍气吞声。金丹道要保护民人,入道后,金丹道就是靠山了。谁受欺负,金丹道出面找回场面,让民人依赖金丹道。民人入教后,人多势众,相互扶持,有靠山可依,无人敢欺。民人就会争相入教。"
杨悦春听后思路大开。
坐在在高台上的杨悦春尽力提高嗓门,努力让山坡上的人都听到。他喊道:"金丹道劝人学好,不许抽烟,戒鸦片。不许喝烧酒,驱逐醉鬼。不许赌博,远离赌场。不许奸淫邪盗。要学好,做好人。"
小山坡上人们一阵欢呼,杨悦春让人学好行善解除了人们的戒心,也说到了人们心里。
杨悦春看人们兴奋起来,又吼道:"入道后患难相救,有难相死。"众人更是一片欢呼。
杨悦春传完道,又开始传法。杨悦春从郭道士那里学会了驱魔捉鬼术,他坐在高台上对周边森林喝道:"大胆妖魔,竟敢窥视我圣教传道?"
拿出一张黃表纸,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用手一挥,黃表纸燃烧起来。
杨悦春又用桃木剑指着周边森林喝道:"疾。"周边森林里传出一阵嚎叫,森林里一阵骚动,树枝噗噗乱响,有东西嚎叫着向山后窜去。道徒们惊诧鄂然,信服的五体投地。
杨悦春又提高嗓门吼叫:"本教老师还要传你们法,习练刀枪,入教习术能避刀枪,法成则刀枪不入,撒豆成兵,墙上划门就能走,板凳能当马骑,乘云飞升,坐着炕席能驾云。打仗时刀枪不入,口吐烈火,挡者自焚。"
道徒们又是一阵鼓噪,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狂暴兽性被杨悦春唤了出来,道徒们变得一脸狰狞,眼睛射出凶狠的蓝光,一个个粗野蛮横,横眉立眼。
杨悦春阴狠地说:"道徒们还有心不诚的人,今晚我会驱使小纸人剪取他的发辫,你们要把被剪取发辫的人逐出本道,这次警告,下次取头。"
杨悦春把道徒们蛊惑的如醉如痴,一位中年汉子头戴红头巾,红头涨脸,眼睛血红。匍匐在地,头磕的山响,狂呼乱叫:"天降圣人啦,大老师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众生的。要取代朝廷,开创新朝。大老师当朝称帝,护佑众生。我等草民俯首称臣,甘做牛马狗。"
起身手舞足蹈,陷入颠狂,神色激动的对周围人说:"草民离开皇上就会无依无靠,不知所为,如行尸走肉。只有大老师称帝,我等为奴,方能魂魄归位。上有主子,活的踏实。"
山坡上又一阵喧嚣吵闹,道徒们纷纺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杨悦春暗暗记下了那些神态冷漠的道徒,夜晚,找来二十多名亲信,吩咐一番。亲信们点头,乘着夜色分头溜了出去。
杨悦春来到山坡上的高台上,盘膝而坐,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纸人,用手托着,轻轻一吹,小纸人纷纷扬扬随风飘向山坡下。
山坡下是一片片道徒们搭的窝铺,道徒们听完了杨悦春布道,回到山下,在窝铺旁边挖灶升火做饭。锅碗瓢盆和粮食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吃完饭,道徒们钻到窝铺里睡觉,准备笫二天继续听杨悦春布道。
后半夜,一座窝铺里有人惊叫起来,一个道徒跑了出来,头发披散,发辫不知道哪去了。接着,别的窝铺里也有人叫喊,一时间,从各个窝铺里跑出二十多人,一个个披头散发,张皇失措,脸色煞白。有的吓得浑身哆嗦,失魂落魄,大声哭叫。
杨悦春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冷冷地说:"这些人心不诚,我驱使小纸人剪取了他们的发辫。你们马上赶他们下山。走晚了我驱使小纸人取了他们的头颅。"
被剪取了发辫的道徒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的跑下山,连夜跑向山外。剩下的道徒们悚然。
杨悦春又坐到高台上布道。他对道徒们盎惑道:"心诚才能修练内丹,心诚就要贡奉总坛,奉献越多,心越诚,金丹就会觉醒,修成真体,与道合一。"
道徒们深信不疑,纷纷把家财搬过来敬献给杨悦春,杨悦春迅速暴富。杨悦春又在大黑山修建庄园。通往大黑山的路上,一辆辆马车络绎不绝,马车上装满了青砖灰瓦,椽木檩材,木方木板,石头沙土。还有的马车装载了家俱家饰,丝绸布料,酒坛油桶,粮食饲草,牛马羊猪。应有尽有。
小山坡上,一千多名道徒像蚂蚁一样忙碌着抬石搬砖,砌墙铺瓦,掘土运沙。道徒们以虔诚敬畏之心到处捜刮财物,奉献给杨悦春,起早贪晚建庄园。深信杨悦春布的道,沉迷于唤醒金丹,修成真体,与道合一的梦幻中。
小山坡下,搭起了一片片窝铺,四面透风,潮湿寒冷。杨悦春已经把他的道灌输到道徒们的骨髓里,道徒们脑袋被彻底清洗,被道盎惑的如醉似痴,深信不疑。住在潮湿的窝铺里不觉苦,反而觉得正在修练内丹,面露幸福之色。
白天兴高采烈的赶到庄园搬沙运土,叠石砌墙,出力越多,越觉得距唤醒金丹越近。无怨无悔的把财产奉献给杨悦春,恭奉得越多,才觉得自己心越诚。道徒们一心修练,盼望金丹觉醒,修成真体,与道合一。
杨悦春又从女道徒中选出几十名妙龄女郎留在庄园,虔诚的道徒把自己八丶九岁的女儿抢着送到庄园充当侍女,主动到庄园做仆役。杨悦春过上了帝王般的日子。
大黑山庄园建成了,小山坡上依山就势,一排排青砖瓦房栉次鳞比,翘檐隆脊,一直延伸到山顶,气派规模俨然超过草原上的王府。
朱漆大门,铜叶镶边,貔貅衔环,铜钉密布。雌雄二狮蹲踞两侧,门楼高耸,飘扬着五色旗。
小山坡最高处,矗立着金丹道总坛,这是一座宫殿式建筑,飞檐雕壁,威赫阴森,站在总坛前的草地上,总坛的气场压迫的人变得非常渺小,道徒们内心由衷生出恐惧和卑微,进而无限崇拜。到这里,道徒们的大脑已经变成接受和执行的器官。
金丹道道徒们层层传道,很快漫延开来,热河丶辽西丶卓索图教坛遍地,那些愚钝凶顽的民人趋之若鹜,金丹道道徒遍布乡里,和在理教丶武圣门沆瀣一气,互相呼应,扰攘的乡村街镇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头扎红头巾的人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坑蒙拐骗。邪教的本性开始暴露岀来。邪恶会道门泛滥成热河丶辽西丶卓索图地区强大的暴戾势力。
腐朽的清廷也开始注意到金丹道疯狂的传播速度。为了把金丹道隐藏起来,杨悦春把金丹道改名成学好会。金丹道就用学好的名字招摇撞骗。朝廷和各级官吏昏昏噩噩,忙于维持摇摇欲坠的政权,搜刮民财,金丹道逐渐坐大。
杨悦春踌躇满志地站在金丹道总坛上向四处瞭望,成千上万的道徒们匍匐在他的脚下。杨悦春飘飘欲仙,真的觉得自已就是天降圣人,下到尘世拯救众生的。创立新朝,建不世之功的野心油然而生。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德薄道浅,愚昧顽鲁,反而觉得自已智慧超群,足以号令天下,世人诚心悦服,他可以一呼百应。
这天,大黑山金丹道总坛来了一名中年道人,这个人长着老鼠一样的三角眼,窄额暴齿,长下巴,三缕黑髯,目光阴毒,对守在总坛大门前的杨悦春的道徒打个稽首,口称是广陵大山学道之人石明坤,要秘送天兆予杨悦春。守门道徒飞也似跑上山坡,报与杨悦春。
杨悦春正搂着女道徒调笑,听说来的是石明坤,连忙推开女道徒,戴上道冠迎了出来。
石明坤看见杨悦春,躬身施大礼,现出一脸惊异,对杨悦春说:"贫道夜观天文,得知紫微星下界,降临北方。二十八宿随后下界扶持真主。教主仙气缭绕,头顶五彩祥云,正应在您身上。天降圣人,天下要改朝换代了,贫道寻觅天下,遍访乡闾,今天终于见到真主。贫道誓死相隨,扶助我主夺取天下。"
说罢,倒身行三叩九拜大礼。
杨悦春闻言大喜,金丹道教主暴聚财富,号令众徒,花天酒地,众人伏首诱发了他更大的野心。杨悦春已经不满足于做金丹道教主,他要当皇帝,据天下为己有,号令天下。
杨悦春却无圣相,长的猥琐粗鄙,豚首鼠目,眼皮浮肿,脸色青黃,嘴唇肥厚青紫,一双睁不开的眼睛被大眼皮遮盖,游离无神,闪闪缩缩。硕大的鼻子挺在脸上,显得非常突出。身长腰粗,肚子前凸,虚胖雍肿。
杨悦春在美女和烧酒中泡酥了。相由心生,心底阴暗,神必猥亵。长相萎琐,人必奸邪。杨悦春阴狠凶残,心胸狭窄,精于心计。野心膨胀,心性失迷,杨悦春已经陷入癫狂之中。
杨悦春问道:"我等道徒怎能敌得过当今朝廷?"
石明坤答:"开坛布道,广收道徒。道徒遍布闾里街巷,乡间村屯,天下就夺过来一半了。要让道徒肯为护道牺牲,就要让道徒脑袋里只有道,护道得救,殉道升天,道徒们才会自愿殉道。
还得让道徒们狂暴起来,要给他们树一个敌人,把仇恨煽动起来,激发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兽性,道徒们就会释放他们的野蛮凶暴,一旦见血就会疯狂失控。双方仇杀起来,仇恨和恐惧就会让道徒们无限依赖您,忠心崇拜您。
您只要把仇恨拉起来,道徒们就会甘心情愿受你驱使,甘愿为您的大业赴汤蹈火。道徒们能为您牺牲,帝位指日可待了。"
杨悦春听完大悟,倒身,称:"老师,听您一番论道,茅塞顿开,我等借用民人积怨,挑起蒙汉仇恨,蛊惑仇杀,道徒就会为我所用。被仇恨激愤起来的道徒就会不顾生死,舍命向前。如此,大事可成矣。今拜您为师,望不离左右,随时赐教。"
石明坤慌忙下拜,说:"贫道当甘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石明坤陪着杨悦春巡视工地,山坡下一排排窝铺残旧破烂,透凤露雨,被褥潮湿霉烂。粮食见底,工地上的道徒困顿苦寒,面有饥色。见杨悦春过来,纷纷倒身下拜,口称老师,面现崇拜之色。有的失声痛哭,声泪俱下。
石明坤对杨悦春说:"可把道徒们供奉的粮食,衣物,被褥分给工地上的道徒,道徒们必会感激涕零。教主善举会被到处传诵。教主会获天下人心。"
杨悦春大喜,说:"此举甚好,就如此办理。"便让手下人搬运粮食,衣物,被褥分给工地上的道徒。
山坡上一片欢呼,道徒们痛哭流涕,叫喊着:"圣人哪,天降救苦救难的圣人,大慈大悲观世音现世了。"杨悦春见状,一脸得意。
石明坤说:"道徒们穷困潦倒,给一把米就视您为救命恩人。道徒们家境殷实,就不会在意你的小恩小惠。道徒们一无所有,就会无所顾及为你拼命。道徒们广有财产,就会顾及家业而存二心。
您不能让道徒们有财产,要让道徒们把家产都供奉给道,道徒要修成大道,与道合一。要家业干什么?教主却可以用这些资产办大事。"杨悦春深以为然,对石明坤更加言听计从。视为心腹。
杨悦春在石明坤扶佐下,紧锣密鼓的进行起事准备。做皇帝?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让杨悦春热血膨胀,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有缘争夺皇位?有机会争夺皇位已经是人中之杰。又有多少人夺取皇位?有缘夺取皇位更是真龙下凡。为了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值得以性命相博。
杨悦春一想到这里,便激动的不能自持。他要让那些愚钝的金丹道道徒们疯狂起来,为他夺取皇位铺平道路。通往皇位的道路上需要献祭,金丹道道徒和他给金丹道道徒树的敌人就是祭品,杨悦春需要人们流血。
热河和卓索图地区会道门多如牛毛,影响力大的除了金丹道外,还有郭万昌为首的在理教,李国珍为首的武圣门。金丹道和在理教丶武圣门沆瀣一气,互通声息,组织教徒练兵习武,筹备物资,进行起事准备。
热河和卓索图地区形势如绷紧了弦的弓,箭巳上弦,一触即发。昏聩的王公贵族丶地方官吏仍懵懵懂懂,昏昏噩噩,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