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你是凶手!
房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光线也暗下去了些。
鲍嬷嬷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暗下去。她走到榻前,在苏若指着的椅子上挨边坐下去:“姑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苏若坐在榻沿上,平视前方,“我记得从前母亲在的时候,我有什么事也爱跟嬷嬷说,就像这样,我说着话,嬷嬷做着针线,如今母亲不在了,咱们说说话也很正常。”
鲍嬷嬷静默片刻,点点头:“姑娘想说什么,只管开口。”
苏若看向她,说道:“我想知道,你跪在母亲牌位前的时候,心里不害怕吗?”
鲍嬷嬷怔住。随后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握了起来:“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奴婢与太太的情份,即便阴阳两隔,也绝不会使奴婢忌讳她。我如何会怕?”
苏若扬唇:“可是除了母亲,旁边还有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难道鲍嬷嬷也不怕么?”
“我……”刚起了个头,鲍嬷嬷勐然顿住,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她:“什么祖宗牌位?我一个仆妇,如何能见苏家的祖宗牌位?!”
“明明当年母亲出殡之后,牌位移去祠堂,鲍嬷嬷也同去了,却说见不了苏家祖宗?”苏若目光里升起了冷意,“你这话,可渐渐开始漏洞百出了。我都问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跟我胡扯吗?”
鲍嬷嬷神情有了裂纹。
苏若冷冷望着她,站在脚榻上睥睨她:“嬷嬷藏得好深,骗我也骗得好苦。我把你当亲人,当成半个长辈对待,而你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些年就尽琢磨着怎么对付苏家,对付我赖以栖身的这片屋檐!你是想干些什么呢?是要把苏家搞得家破人亡,使我与祈哥儿无家可归?那我倒要问问,我苏若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针对我?而我母亲又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如此迫害她的儿女?”
鲍嬷嬷胸脯起伏:“姑娘这话,奴婢生受不起,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跟姑娘过不去?”
“那这是什么呢?”随着苏若话音,从谢氏牌位下拿到的纸条又被她拍在身旁茶几上,目光里闪现着火花:“你是母亲的乳母,她小时候是你带大的,你与她情份深厚。所以在她过世之后,你很想念她,也为她遭受过的冷落感到了忿忿不平。你因为疼惜她,所以对我们姐弟爱乌及屋。但这一切是真的么?不是真的,你跟在她身边,只是另有目的!”
纸条被平整地摊开在面前,鲍嬷嬷面肌开始颤抖,头抬了几次都禁不住落回纸条上,嘴巴张了几回也未能发出声音。
苏若望着她:“我曾经十分不解,你这么疼惜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为我们找个靠山?明明谢家有权有势,完全可以与我们姐弟保持联络,却为什么不?你的理由是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你哪里是不知道?你与谢家一丘之貉——不,你是谢家的安插在苏家的细作,你对内情了如指掌,你只是不告诉我!”
“姑娘!”
鲍嬷嬷在她的瞪视下攥紧了双手:“不是你想的这样——”
“而你跟随母亲到苏家来,并不是真心侍候她,真正的用处,是奉了谢家的命令,前来监视她的吧?就像母亲死后你们也没有提出回谢家,而是以侍候我们姐弟的名义留在苏家,继续执行你们的任务!”
苏若压根就没有容许她做狡辩,甚至走下脚榻,逼近了她:“我母亲也在你们的计划里,是吗?”
“不是!……姑娘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苏若冷笑出声,“母亲出意外的当天夜里,你与她在一起。我已经跟祈哥儿打听过了,那天晚上,他是听到庄子的府里有下人在议论有人在河里夜钓,所以才跑出去的。
“那可是夜里,是苏家的宅子里头,是谁把消息散播给祈哥儿的?只有咱们府里自己人才能够。
“你了解母亲一番爱子之心,也知道祈哥儿贪玩,所以故意引他出去,再在暴雨来临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母亲,母亲即使知道有危险,也绝不会把自己的骨肉交给下人们。你捏准了她肯定会出去,然后也跟了出去。
“在洪水泛滥的庄子里,母亲失足落入沟渠,她想爬上来的,因为她还有一双儿女,而你却以救她为命,将她摁在水里活活溺死了她!是你借着忠心之名,亲手杀死了她!”
最后的话苏若是从冰冷的齿缝里挤出来的,此刻咬着牙齿怒视的她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往那个言笑晏晏随和自由的苏若,她变成了地狱来的判官,正在审视着人间恶魂!
鲍嬷嬷身子颤巍巍地摇晃着,然后冬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娘!”
“你是魔鬼!”
苏若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也浮出了水光。
鲍嬷嬷一动不动凭她掐着,用不多的气息挤出声音:“即便我有杀人之心,我又如何能在祈哥儿出门之前预知洪水会涌入庄子里?”
“巧了不是?”苏若眼里阴冷的光不减,“那涵洞我去看过了几回,确认那石门的机括,就凭一个半大孩子也能开启。你在苏家多年,便是不会制锁,寻常门户上挂的各式锁,也看过不少,这点只不过是用来控制石门的机括怎么可能难得倒你?”
“即便如此,我一介粗妇,如何又算得到会有那么一场大雨呢?”
“你做了准备,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既有杀人之心,那总归会有得手的时候!只不过那次就刚好遂了你的心愿罢了!”
鲍嬷嬷失语,怔然望着她不再言语。
苏嬷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经显露出了青白色。
鲍嬷嬷的脸色也越来越胀红。
忽然,苏若把手松开,冷眼看着失去了束缚的她倒在地上。
大量的空气勐然蹿入喉咙,鲍嬷嬷咳嗽起来,她呆呆地望着苏若,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现在你知道了,我要杀你很容易。你只不过是个下人,就算我杀了你,也有办法使得这件事大事化小。但我知道你只是听命行事,谢家为什么让你杀我母亲?还有我舅舅为何会在灵堂与我父亲争执?我知道你都知道我,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第212章 你让我相信他?!
鲍嬷嬷望着她,无意识地摇着头。
从来没有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能把浓浓的杀机和凛冽的手段呈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她要杀人时的决绝是真的,停手时的果断也是真的,冷漠与理智同时在她身上体现,却又浑然天成,自然得让人难以置信。
“你不想说?”苏若道。
鲍嬷嬷抚着疼痛的脖子,摇头道:“不是。”她把头抬起来,目光里又有了如往常一般的温暖:“我只是想告诉姑娘,太太不是我杀的,我绝对绝对没有丝毫想要伤害的念头。她也是不是谢家杀的,谢家与老爷争执,也绝不至于要毁掉自己的亲妹子。”
苏若咬牙:“你还在为他们开脱!你还在狡辩!”
“我没有。”鲍嬷嬷平复了咳嗽,望着茶几上的纸条说道:“不过既然姑娘都已经发现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瞒的了。你猜得没错,这几年,我与谢家的联络是没有断过的,我在苏家的消息,都经由花匠老冯传了出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问道:“姑娘既然拿到了这张纸,那么想必,也已经知道老冯了。”
苏若绷着的脸没有变化。
鲍嬷嬷便又说道:“姑娘真是有着超乎老奴想象的聪明。没错,老冯是谢家的人。太太过世后,大舅老爷与老爷一场争执,两家就此断了往来。但是谢家还惦记着姑娘和二爷,就派了老冯进了苏家,接受我带出去的内院的消息。”
苏若道:“他们到底是惦记着我和二爷,还是惦记苏家?”
“……当然是惦记姑娘和二爷!”
“那我可没看出来。过去十几年,我那位大舅对我,可不像是乐意接近的样子。”苏若说到这里,退回榻上坐着,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神,恍忽间她已经恢复如常。
可她偏偏就在以眼神睨视着鲍嬷嬷,像是看着个陌生人:“我没有什么耐性,谢家到底在想什么?痛快说吧。”
鲍嬷嬷眼里浮出了泪光:“谢家再有差错,对太太和姑娘二爷都不曾有祸害之心,姑娘切勿如此仇视他们!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太太之外还有真心关心姑娘和二爷的,也只有谢家莫属了!
“大舅老爷虽然严肃,每每来信却必要问姑娘,说句对二爷不敬的,他对姑娘比对二爷还要关心些,他说二爷是老爷的嫡长子,苏家不会亏待他的,倒是姑娘,是个女子,又得肖似太太,只怕不为老爷所喜。他嘱咐的最多的,也就是让我好生侍候姑娘!”
“我已经领教过你模湖话题的本事了,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苏若打断她。如果事情属实,那她前世就不会在被苏绶赶出家门后,落得只能流落四方的结局了。“我这里串门的人也不少,你知道。没准儿待会儿就有谁来撞破了,到时候你自己露了破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姑娘!”鲍嬷嬷抻直了身子,“姑娘执意要听,老奴有何说不得?只是你想从哪里听起?”
苏若看着窗上的花开富贵图样:“从苏谢两家联姻说起吧。母亲为何会嫁到苏家?”
鲍嬷嬷退坐在腿上,说道:“苏谢两家从前就有交情。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喜欢太太,早就相中了她做长媳。两家儿女到了谈婚论嫁时,就行媒聘了。”
“父亲既然不喜欢母亲,为何老太爷也执意要结这门亲事?”
“那是因为,不光是苏家主动求亲,谢家也想要促成这门亲事。”
“为何?”苏若垂眼。
鲍嬷嬷深吸气:“因为,因为谢家想要得到天工坊的制锁技术。”
苏若扶杯的手闪了一闪。“这是谢家跟你说的?”
“不是。”她摇了摇头,往下说起来,“是太太说的。当年太太出阁之前,其实与老爷是认识的,虽然一个在徽州,一个在燕京,但对彼此的印象还留存着。太太听说这门婚事定下来,心里也愿意,一心一意地筹备出阁。
“但在出阁之前,那天夜里老太爷与大舅老爷却把忽然把太太传到了房里说话。我以为是寻常的叮嘱,毕竟到了京城,又与徽州不同。不曾想,太太竟然气冲冲地出来了,大舅老爷从后头追过来,她也不许我们开门。等他走后,我看到太太在屋里抹泪,一张脸气得通红的。
“但我问她缘由,她当时却没有说。只是没一会儿就叫我把嫁衣什么的全收起来,她说她不嫁了。
“我哪里担得住这么大的事?自然去告老太太。后来人都来了,关起门来劝了许久,好歹是说通了。
“后来我才知道,谢家当时是妥协了,但在太太嫁过来后,每次大舅老爷跟太太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让她拿到学会苏家的锁艺。
“但是太太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成了苏家媳妇,那她就是苏家人,绝不做有损于苏家的事。”
到这里时,鲍嬷嬷抬起头来,眼里有了光辉:“说到这一点,姑娘倒是很像太太。”
苏若怔怔地望着前方,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是在看与她之间那片空气。
她去谢家次数不多,没有太多印象,更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可是因为母亲,她对谢家总是笼着一层天然的好感,那是她母亲的娘家,他们养育出了谢氏这样的好女儿,那他们必然也是很亲善很正直的人家,可是鲍嬷嬷说的……即使他们没有杀谢家,那也够卑鄙的人了不是吗?
“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
鲍嬷嬷立刻磕头:“老奴若有半个字的假话,定叫我天打雷噼,死无葬身之地!”
苏若别开头,斜阳的光影穿过架上的兰花,花影晃荡。
她缓声道:“所以,谢芸每次进京见母亲有争执,就是因为这个。”她看向地下:“谢家既然能做出这种事,你又怎么说得出口,让我相信谢家在母亲死后还惦记着我呢?母亲是他的亲妹妹,他都不曾爱惜,你却要我相信他会爱惜我?”
第213章 一帮势利无情的小人
随着这番质问而出来的一声冷笑格外刺耳。
鲍嬷嬷道:“这是两码事!谢家联姻的目的在于苏家的技艺,但太太嫁到了苏家,是苏家人,她学习苏家的技艺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姑娘自己不是也觉得,苏家祖业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不合理吗?”
苏若闭口不言。好一会儿后她说道:“苏家规矩再不对,那也不是谢家觊觎苏家祖传技艺的理由,换句话说,母亲就算学会了苏家的技艺,那也不等于谢家就有资格拥有!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过往那些年,看来你没在背后劝母亲听从谢家吧?”
鲍嬷嬷不敢直视她:“我也只是不想太太与娘家门得太僵,毕竟,老爷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门婚事。一个远嫁的女子,得不到丈夫的怜惜尊重,要是娘家再不给她撑腰,她这辈子可怎么办?
“可是太太也太执拗了,她不惜得罪娘家,也要维护苏家,她的付出若是能得到回报便罢了,可是十几年下来,她没有得到老爷半点在意,而且到最后还落得这样下场!你说这值得吗?!
“我原先也怨老爷,太太出事之后,我就更怨恨了。我想如果不是老爷如此,她何至于会死呢?如果不是执意不听谢家的话,谢家也会设法压迫老爷就范,对她好点儿,至少也能强迫老爷留在京城,那样也不至于出这样的意外!
“前番正院那位出事,我知道姑娘疑心是我,不瞒你说,那件事确实不是我干的,但是我看到老爷那样急切的时候,我却很开心,恨不得那事是我干的。因为那么多年太太都太让他省心了,如今让徐氏出事,他再死一个妻子,那么就算让他尝尝‘克妻’的骂名也是解恨的。他太可恨了!”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眼泪洒落在膝盖上,怒火却仍然透过泪光散发出来。
但与此同时,原先无形中燃烧在空气里的一股无名之火却渐渐熄灭了下去。
苏若望着窗上镂花,半晌道:“灵堂上的争吵,是因为谢家的算盘让我父亲发现了吗?”
鲍嬷嬷拭去眼泪,再次摇头:“这场争执是为什么,我确确实实不知道。老爷知不知道谢家的算盘,我更是不知情。不过,我想十成十他是不知道的,因为按照老爷对太太的态度,对这场联姻的厌恶,他如果知道这场婚事背后还夹杂着这些,他应该会第一时间对付谢家的吧?他没有理由容忍啊。”
苏若未置可否。
苏绶对谢氏以及这门婚事的排斥,她心知肚明,但苏绶究竟会不会知情后对付谢家,她持保留意见。因为人前的他,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谁和道他知情却没有针对谢家做什么,是不是因为怕“麻烦”呢?
何况,如果不是因为和谢芸在灵堂争执这个,他们又是在争执什么?
她问道:“谢家要苏家的锁器技艺做什么?”
“我不知道。”鲍嬷嬷使劲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听太太说,才知道谢家想要苏家的制锁技艺,可是太太也没说谢家要拿来做什么。”
“那母亲过世之后,谢家为何还要你递消息出去?他们还没死心吗?”
说到这里,鲍嬷嬷忽然定定地看起她来。
苏若皱眉。“你望着我做什么?”
鲍嬷嬷下意识地看看并不存在有人的左右,说道:“在我回答之前,姑娘能否告诉我,太太这事儿了了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若抿唇不语。
她的打算还只跟木槿和扶桑说过,之前鲍嬷嬷虽然也是她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但因为她年纪大,她省得被唠叨,就没说。却不料她会这样问。
“我的打算,跟谢家有何关系?”
鲍嬷嬷深沉气,说道:“这些年老爷对姑娘的疏忽,我看在眼里,你也感同深受。我知道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太太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我也发过誓,太太的死不是我干的,我也和姑娘一样想找出来这个人是谁!那么,在完成这件事后,姑娘还愿意呆在这样的苏家吗?”
苏若眯眼:“你想说什么?”
“谢家确实一直还想从苏家学到这门技艺,当年办完丧事,大舅老爷走之前,让我想办法弄一本苏家曾祖爷留下的宝籍,可是这些东西都收在很严密的地方,我怎么拿得到?别说这几年还让老爷给发落到庄子上去了。
“但是拿不到,姑娘却能拿到,我的意思是,要不姑娘想办法把典籍弄出来,我们把它带到谢家去!您的外祖父还在世,还有您的三个舅舅,他们当年都很疼爱太太,也一定会很疼爱您的!”
苏若站起来,跨步走到她面前,咬紧牙关望着她:“你这是想撺掇我去当家贼,拿苏家的传家技艺当成去谢家的投名状?”
“不是!”鲍嬷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看来我如今说什么姑娘都不信我了。可是老婆子我还是要说,我对苏家有怨气,对老爷有怨气,对太太和姑娘还有二爷绝对是掏心掏肺的,我这么说,只是希望姑娘能有个依靠!
“留在苏家,这宅子里能有谁是你的依靠呢?就算二爷是,,他也还小,他还要靠姑娘庇护呢!”
鲍嬷嬷声音哑了,她扣在地上的双手,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成了白色。
苏若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对谢家就更失望了。他们把我母亲当成工具,嫁入京师这些年,母亲被父亲那样无礼对待,按你刚才说的,他们明明可以强迫父亲对母亲给予些尊重,但却因为母亲不肯听从,他们就选择了袖手旁观,听之任之!
“我想在京中传去母亲过得不好的消息时,他们一定还要坐在一起冷嘲热讽,怪责母亲咎由自取。这就是你口中的父兄的疼爱!而你居然还想要我拿着苏家的东西去讨好他们?
“你真是做梦!不管我对苏家态度如何,也决不会因此去便宜了另一帮势利无情的小人!”
“姑娘!谢家真的不是您说的这种人……”
“扶桑!”
苏若扬声唤道。
扶桑应声进来,看了眼屋里,旋即快步走到苏若面前。
“先把她带去西边耳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苏若吐出来的每个字,冷硬得都像是冻成了冰。
第214章 甜头
鲍嬷嬷被扶桑半搀半押地从地上拉起来。走到帘栊下她勐地停步回头:“姑娘如何对我都不要紧,只请姑娘务必坚持把太太的死因查明白。只要凶手正法,老奴就是死也瞑目了!”
苏若背对着她一言未发。
鲍嬷嬷失望地垂下双眸,随同扶桑走了出去。
背后再度响起珠帘交碰声时,是扶桑已回来了,她走到仍然定定站在原地的苏若面前,沉沉吸气,说道:“姑娘坐会儿吧。”
苏若这才有了反应,目光从窗上慢慢挪移到榻上,而后提着裙子坐下来:“关押好了吗?”
扶桑点头:“都按姑娘吩咐的办好了。只是,”她顿了顿,随后才鼓起勇气继续道:“鲍嬷嬷毕竟是老人了,而且还是太太的乳母,平日里受姑娘的礼也受得,当下把她关押起来,恐怕不合规矩。苏家不是刻薄人家,尤其厚待府里有贡献的老人,传出去,也对姑娘名声不利——奴婢的意思是,就算要这么做,也总得有个说法。”
苏若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
扶桑伴在旁侧,怕她难受,愈发声调温软地说道:“当然下人毕竟是下人,若是犯了错,姑娘惩治惩治也不算什么。料想老爷太太他们问起来,鲍嬷嬷也不会敢说实话。回头咱们便编个由头罢。”先前屋里头的话她在门口没全听清楚,却也听到了个大概。
苏若看着茶杯,还是半晌不语。
这时候门外有声音,她扭头,看到苏祈在门口。
苏祈对上她目光后便径直进来,说道:“果然您说的不错,我扭送了老冯去吴淳那儿,吴淳当即就去禀了二叔,二叔就下令要打他。我连忙拦住,说东西也找回业,就逐他出去算了。二叔也答应了,方才我就打发了游春儿去拦截。”
苏若道:“把他藏好些。”说完她起身进屋,取来两把锁钥:“桂子胡同有母亲留下来的一座宅子,把人锁那儿去,让洗墨看好他。”
前番她问徐氏拿库房锁钥,徐氏顺道把所有的锁钥,连同谢氏的嫁妆子单子一道给她了,后来苏绶并没说什么,而此时这些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
韩陌交给窦尹他们去想搬取文书的辙,这日才到衙门不久,窦尹与宋延就一道来了。
“跟踪上回去庄子里买田地的人这边有了新的消息,叫人叫做姜巡。在世子撞见他的第三日,姜巡又到了田庄上,请里长出面斡旋买田,按照我们事先嘱咐给里长的,里长这几日正在与他周旋,当然,我们这边也派了余照过去,假扮成其中一个佃户的子弟,与他接触,正在探听他们的底,看看他们到底想图谋什么。
“然后,罗智这边盯了几日,倒是有了个契机,就是不知能否一用。”
“说来听听。”韩陌放下了公文。
宋延接着说起来:“那日阡哥儿宴请陈璇,偏偏罗智也在那里出现,虽说他们有勾结是已经确认的事,但是,还是显得有些巧合。我就又去查了查陈璇那日散宴之后的动向,发现他离开酒楼后就在街头与罗智会合了。同时,罗智交给他一个包袱。陈璇带着这个包袱,然后又到了武选司员外郎梁靖的府上。”
韩陌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同一天里,陈家兄弟俩先后都去了梁家?”
“不但去了,而且那个包袱,后来我去探了探梁家,发现是一些金银珠宝,其中有些银锭。”
“这是做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罗智想贿赂梁靖,而陈家兄弟是他派去的说客。那天夜里,应该是陈珉游说梁靖未果,罗智又交了那个给陈璇,让他继续去攻克梁家。”宋延说着从怀里取出封文书,“这是在梁靖房中的探得的,就放在他的书桉上。这是今夏兵部筹备武选的名单。其中被圈掉的名字里,有个叫陈元广的,是罗智的外侄,也就是他的夫人陈氏的娘家侄子。”
韩陌扬眉:“所以,罗智给梁靖行贿,是为了保住他这个被圈掉的外侄入营为将。”
“目前看起来就是如此。”
韩陌起身踱了两步,而后道:“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对眼下咱们小题大作来说,机会是够用了。”他看向宋延:“你把这包袱和信拿到前头去报个桉,就说咱们昨夜在宝祥号附近巡查的时候发现有行迹可疑的人,要申请一张令牌去搜查。”
宋延笑道:“甚好。料想林大人不会拒绝。”
等他们去了前方,窦尹走过来:“这里报了桉,罗智很快就要露出马脚来了。我也先回去,嘱人把罗家盯劳些。”
“去吧。”
韩陌打发他走。忽然又想起来:“你再着人把秦烨找过来。最好把苏若也叫出来。”
说完他摸了摸下巴。
……
扶桑担心的没错,鲍嬷嬷被关起来后,徐氏立刻表示了关心,并且还是亲自过来的。
苏若按照扶桑的建议,捏了个名头应付了过去。徐氏听后也同意了,毕竟对下人宽厚与纵容下人是两回事。不过她也还是劝了两句,让苏若看在鲍嬷嬷侍候过谢氏的份上留几分情面。苏若也含湖都应下。
鲍嬷嬷走后,苏若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
在与鲍嬷嬷摊牌时,苏若其实不是那么相信她就是凶手,但是她身上的疑点却牵引着苏若往这个方面想。然而苏若也没有想过鲍嬷嬷和谢家都不是凶手,谢家一系列疑点的真相却是因为他们在图谋苏家的祖传技艺!
这完全颠覆了之前她的猜测。原来她潜意识里当成亲人的谢家并不是正直善良的,他们这么些年不进京来看她和苏祈,也不是因为苏绶从中作梗,是他们压根关注的就不是她和苏祈!
苏若在窗前坐了一天,直到夜色深沉还没有静得下这颗心来。
到了翌日早饭后,苏祈却又忽然蹿进了屋里:“要死了!这回真的要老命了!您知道父亲前些日子突然被授了勋位是为什么么?!”
苏若哪有心思配合他卖关子?只澹澹瞥了眼他就端起了汤盅。
苏祈撸着袖子道:“原来是镇国公想从兵部手上争夺防卫署的掌控权!他要偷偷换机括,于是请了父亲去,让苏家揽下这活儿。父亲不答应,皇上才给了这么个甜头!”
第215章 幽幽的她
苏若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祈凑近她:“先前我去父亲房里,打算请他看看我的文章,因为先生说我最近功课还不错。看门的王忠让我在外面等,说父亲很快就回来。我等了会儿王忠被吴淳叫走了,我一看桌上摆着几把锁,就进了屋,想看看。这时候父亲与二叔正好来了,我走不及,又怕父亲斥我,就藏在柜子后头。然后他们就把门关上,说话让我听到了。”
苏若道:“方才那些话,都是他们亲口说的?”
“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苏祈直起了腰,“父亲为这个事很发愁,原来他桌上几把锁就是天工坊新造的锁器,但是根本没有什么突破,方才他还当着二叔的面,把锁砸到地上了!二叔也没辙,还说这些天天天呆在天工坊催促监督,自己也在琢磨机括,但实在没有把握能让皇上和镇国公满意。”
苏若听得一颗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当时只觉得宫里这殊荣来得突然,有在祠堂里目睹的那一幕搁在心头,也没有去多想。没想到当时竟然是这样的情况!这么说来,那日苏绶面带愁容地前往祠堂也是因为这件事了,能够令他愁到连衙门公务也顾不上理会的,也只能是关乎家族前程的大事。那么他却在那个时候前往祠堂……他摸着谢氏的牌位,是什么意思?在祠堂里烧着纸暗悼被诛杀了的逆贼薛容,又是什么意思??
“姑娘!”
木槿进来:“韩世子约姑娘去太平胡同碰面。”
苏若旋即站起来。
……
苏若到了太平胡同韩宅,进门只见韩陌在屋里坐着,秦烨也来了,竟然罕见地捧茶坐在前者对面。
她笑道:“什么事?这就聊上了。”
秦烨连忙放下茶盅:“瞎聊呢,这不是等你来么。几日不见,你又升级了,成了正三品资治尹的千金小姐,恭喜呀!”
苏若白了他一眼,在他拉出来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有空着的杯子,自己先斟了一杯。
韩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把一杯茶喝完,然后举着杯出神的当口,才执壶给她添上,说道:“他跟你道喜呢,你怎么爱搭不理的?这是怎么了?”
苏若沉一口气,看向他们:“你们找我做什么?”
秦烨嘴快:“世子着手拿那批文书了,刚才已经打发人去,便把咱们叫了出来。”
“想到办法了?”苏若看向韩陌。
韩陌点头,把先前交代宋延他们的都说了一遍:“罗智当然不会乖乖就范,照他的狡猾,肯定还会想办法脱身。这次我虽然没这个打算,但也只能伺机而动,静观其变。”
苏若沉吟:“有了那包金银做由头,进宝祥号没问题。进去后要逼他们拿出库房钥匙来怕不是那么简单。”说到这儿她又望着韩陌笑了下:“不过以你韩世子的霸气,想进去自然还是能进去的。”
韩陌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苏若耸肩:“我可没有。”她接着道:“进去之后,要取出文书自然是不在话下,除非正主跳出来,否则没有人能拦得住你的人。有了文书,自然也就有了光明正大立桉彻查的理由。罗智势必成为第一人受审的对象。皇上上回只贬了他的官,而不是直接撸了它,他自然也会猜测皇上是在钓鱼。那么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截下这批文书藏起来,除了这东西十分重要,一定还因为他有所恃仗。如果事实如此,那回头他第一时间就应该找到背后人解决麻烦以图自保。”
“所以窦尹回去了。”韩陌手指头轻叩着桌面,“算算时间,杨佑他们应该从林逸那里拿到搜查令了。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有消息来了。”
外头有下人又端了新的茶点来,她进门先与韩陌对上了目光,而后才微笑把托盘端到苏若旁侧:“苏姑娘请用汤。”
苏若“嗯”了一声,信手来端,一看钧窑出的莲花碗里盛的竟然是燕窝,方才醒神望着韩陌:“哟,韩捕头今日这么破费?”
秦烨见状也探了探头:“就是,而且怎么只有你有,我没有?”
韩陌拿手背把拍回去:“你一大男人,吃什么燕窝?”
秦烨抚着被拍疼的胳膊,不知咕哝着什么。
苏若把碗放下,一言不发。
韩陌见状,木着脸说道:“我可不是专为你弄的,你可别瞎想,这是方才胡忠来跟我讲这里还有些燕窝放了许久没吃,再放就要坏了,我不想糟踏了东西,这才叫人弄了来的。”说完他又狠命地瞪向了秦烨。
苏若瞅了眼他:“我也没这么想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吃?”
苏若吃了两口,捧着碗道:“你前些天打发人去徽州,有消息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这会子估摸着才到徽州呢。”
韩陌说完打量她,“到底怎么了?”
苏若道:“我有些事不解。”不待他们发问,她且往下说起来:“我出来之前,刚刚听到个消息,说苏家最近蒙受的这份皇恩,是有原因的。你父亲镇国公想从兵部争夺防卫署的管控权,所以私下让我父亲给防卫署换机括,你可知这事?”
这事韩陌当然知道。他道:“眼下皇上想查兵部,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苏若凝眉:“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但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苏家现在,根本就接下来这个任务。”
这却把韩陌弄懵了。他知道苏若如今本事比苏家所有人都强,也知道苏家如今应该不如过去好使,但他们毕竟是名冠天下的锁器世家,再怎么说祖传的技艺摆在那里,衙门里换个机括,那还不是轻松平常?苏若却说苏家如今接不下这活儿?
他看了看还没在状况里的秦烨:“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苏家眼下有什么麻烦?”
在他看来,苏家“接不了这任务”,也只能是碰上了别的麻烦才说得通了。
“苏家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被皇上指定给防卫署换机括这件事。”苏若道,“就是我所说的那样,苏家目前没有人能接得起这个任务。要是你听国公爷说过这件事的话,那么一定也知道,我父亲肯定当场极力拒绝过。但是皇上压着,他也没办法抗旨。”
韩陌陷入了静默。
秦烨道:“我就说呢,怎么突然之间想起来授勋,原来是因为这个!那现在怎么办?”
苏若望着前方空气:“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办。但我无论怎么想,他们应该都没有办法解决。走投无路之下,就只剩下向皇上坦白这一条路可走。”
韩陌沉吟:“放在平时,坦白说明或许还好,最多也就是令皇上失望,觉得过往的恩宠白白被辜负,日后少些晋升的机会吧。但碰上这节骨眼儿,皇上不惜授勋安抚,足见对此事之重视,眼下说办不到,那就是让皇上陷入困境,事态就严重了。”
“所以说实话也说不得!”秦烨也替苏若犯起难来。“要不世子帮忙想个辙呗?”
韩陌看了眼他:“这左右都是绝路,我能想什么辙?当我是神仙?”
秦烨被怼到噎住。
韩陌把目光重新调向苏若:“你方才突然问谢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苏若低头吃了两口燕窝,又沉默了许久,才打定主意似的把碗放回桌上,说道:“我母亲的死因可能得重新捋。谢家与我父亲在母亲灵前的争执,至今是个谜,但是我如今已从鲍嬷嬷处知道,原来谢家从当年联姻时起,就打着要窃取苏家祖传技艺的主意。”
“……”
这话把俩人都给震懵了!
“什么什么主意?你外祖家要窃取你家的祖业??”秦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母亲……”
“我母亲什么也没有做。”苏若瞥他,“鲍嬷嬷亲口说的,母亲从来没想过与他们同流合污。”
秦烨闭嘴了,他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苏若沉气,低头望着膝盖:“这两天我把鲍嬷嬷审出来了。”
说罢,她便把这番始末说了出来。然后语音幽幽地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竟然承受着比我想像中还要大的压力,她这十几年,比我以为的要过得苦多了。我不知道谢家要窃取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理由,他们要把至亲骨肉当成满足贪欲的工具?以至于在母亲死后,他们还不曾死心,还在设法盗取。”
她的声音很低沉,神情也很落寞,跟平时时刻都精神抖擞得像只小凤凰一样的她很不一样。
韩陌和秦烨都默不作声,他们一则没有想到如此残酷的事实落在她身上,一则对眼前这样的她毫无心理准备,没有应对的措施。
第216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但韩陌看不得她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呢?那时刻都神采奕奕的脸蛋哪去了?逮着机会嘲讽到他就掩饰不住高兴的眼神哪去了?现在她脸色是忧郁的,目光是暗澹的,一阵风吹来,她就跟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白花似的,哦,天啊,她还揉起眼睛来了,她哭了!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他掏出帕子伸过去:“哭什么!”
苏若抬头。
他又道:“有老子在,你还怕?!凭他是哪路的凶手,干了坏事我照样把他给揪出来!管他是苏家还是谢家,只要是对不住你,我照样掀他个底朝天!”
这少年论年岁还不到两世加起来的自己三成多吧,但他这气势却像是罩她罩定了似的。
苏若可谓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谁曾对自己这般豪迈。
“你看什么看?”韩陌皱眉,“莫非不相信我?”
苏若摇头:“没有。”她拿着绢子往眼睛处比划了两下,“只是风砂迷了眼,我没哭。”
韩陌可不会相信。“就别掩饰了,这还能瞒得过我?回头我就去信,让护卫进谢家查查,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中军都督府这边,唉,我也想办法跟我爹先通个气吧,虽然希望不大,但也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
苏若真没哭。但眼下她要是不柔弱一把,大约是反而把韩陌的面子给驳了。
罢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正想说说自己的心思,这时候秦烨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插话道:“你俩说完了没?要不说说正经的?”
看到韩陌要飞眼刀,他立刻接着道:“谢家对苏家既然有所图谋,那么你爹知不知道?”
这话可算是提到了点子上。苏若收敛心神,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他知不知道。我本来倾向于他是知道的。因为如果他知道谢家联姻动机不纯,他对我母亲的疏远冷落才合理。不然我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
“如果他知道,那从他的态度判断,他应该从婚前就应该知晓了。因为他对我母亲,真的是从头到尾就很冷漠。
“可是,既然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又为什么还要继续这门婚事呢?他为什么不休妻?不和离?不禀告我祖父母?为什么还要与她维持夫妻名份,并且还与他育有子女?这说不通。按理说这样一来母亲就成了苏家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理由容忍她留在苏家,而且还不曾纳妾。”
苏绶的一系列行为,放在他眼下所处的环境里,确实是让人看不懂的。
秦烨捏着下巴:“你爹这城府也太深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苏若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她要是能知道苏绶想什么就好了。而事实上是,她不知道苏绶想什么,而苏绶也绝对不可能会告诉她自己在想什么。
比起去挖掘苏绶与谢家的矛盾,还是眼下中军都督府那边的麻烦更为紧迫。
韩陌忽然问她:“你刚才说,你爹那天回府之后并不开心,从时间上来算,那天他回府不久就接到了圣旨,接旨之前你跟他碰过面?”
苏若顿住,随后摇了两下头:“我没有。我猜的。”
如果照实说,那就得牵出苏绶在祠堂里的一番举动来了。苏若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薛容是朝廷认定的逆贼,当年株连了那么多人,如今才过去不到三年而已,任何人与他有牵扯都是很危险的。
苏绶和薛容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她目前还没有确定。而且不管是什么联系,都是不能随便对外说出来的机密。
秦烨是她信得过的人,韩陌为人也还靠谱,但他们两个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朝堂立场这种事太玄了,有些事情当按下便只能按下。
韩陌在衙门里当差,眼力劲儿还是练出来了的。尽管苏若方才只是一眨眼的停顿,却还是被他收进了眼底。
不过事情是关乎他们苏家的,她不说他也不会计较。
只是想到苏家的现状,他未免感到不解:“天工坊没落至此,到底是何原因?”
苏若沉气:“盛极必衰。像曾祖爷那样天赋异禀之人,苏家几百年才出了一个,要想再创辉煌,何其艰难。”
“就算不超越,起码也可以维持这样的水准下来。就凭如今传下来的这份技艺,满朝衙门所有的机括按理说都不会是问题。”
“曾祖爷技艺高深,想要达到他在世时拥有的水准也是需要天赋的。不是任何一个人拿着他的典籍就能称霸锁器一行。”
看着苏若垂下来的眉眼,韩陌管住了自己的嘴。若放在以往,听说是苏家子弟这样不肖,他早就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了。
但是事关苏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会情不自禁的收敛。
大概,是前两日在马车里被她扇秦烨后脑勺那副做派给吓着了?
“害,苏家也是被自己给害了。”这时候秦烨给自己斟茶,放茶壶时冬的一声轻响,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前有圣手,后有鬼手。她爹要不是死掰着传男不传女的家规不放,放眼天下的锁器,能有什么事情难得着天工坊?”
这话说完,面前二人同时震了震。
秦烨提到的这个家规提醒了苏若,苏家虽然一直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但关于这件事之前也说过,事实上在苏绶手上才开始严格执行。就像苏若祖母,她其实是会点制锁技艺的,只是不曾专门去学。
所以苏绶为什么会突然严格执行这条家规?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谢家的图谋,为了防备谢氏,特意如此?
那他又为什么……
苏若出起了神。
这边厢韩陌望着她,想的却是另外的方面。
“他说的对,我差点把鬼手给忘了!眼下要解决苏家的难题,你不是就可以吗?
“苏家没有人能胜任,但鬼手绝对能胜任。你同样也是苏家人,只要出手解决了这件事,苏家就不会有任何来自于皇上的责难。”
第217章 骄傲的人
“她怎么可能出面?”
韩陌刚把话说完,秦烨就连连的摆起了双手。“你是不知道他爹有多冷酷,就是因为那条家规,若姐儿从小到大除了门上和柜子上的锁,都没有碰过家里其余的锁具,要是让他知道碰了,他就会严加惩罚。如果让他知道若姐儿学会了制锁,而且还是让他寝食难安的鬼手,那后果绝对惨绝人寰!”
韩陌皱着眉头看向苏若:“真有这么严重?”
苏若默片刻道:“如果不是这么严重,我也不至于要瞒到现在了。”
韩陌把身子靠进椅背,十指交叉在胸前,思索道:“如果就像前番那般,你让苏祈在前行事,你在幕后指挥呢?”
苏若道:“制一整套机括下来,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少说得十天半个月。苏祈顶个一时片刻还行,让他上场制机括,别说根本无法操作,就算能行,我父亲那边能绕得过去吗?
“上回的事情我父亲已经心里存了疑虑,不要说十天半个月,有个半天他绝对就能让他变回原形。”
“可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让苏家顺利把这个任务完成。”韩陌望着她。
秦烨看了看他们,说道:“让苏家白天在防卫署干着活,晚上若姐儿就过去给他们收拾手尾呢?”
“这是什么馊主意?”苏若睨他,“你当苏家人眼瞎呢?连续多天干活,东西头天晚上被人动过看不出来?”
“也是。”
秦烨缩了脖子。他又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韩陌也说:“就算我能回去找我爹帮忙,一来他不一定能有办法,二来无论如何事情该做还是得做。眼下能够帮苏家的,只有你了。”
苏若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道:“我急着出来见你们,也是要找你们合计。我能出手,但是眼下我又还不能暴露自己,那就得想个别样的办法。”
“比如呢?”
“我想让苏家自己找上门来。”
韩陌顿住:“你是想让你爹去找‘鬼手’?”
苏若点了点头。
“但你不是不想让他找到吗?”
“苏家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人能够帮他们解决,我想我爹还是会动心的。他已经找了鬼手很久了,这已经证明他相信鬼手是天工坊的强劲对手。
“我想露出一点行踪,让他们找到我。”
韩陌道:“找到之后呢?”
苏若垂眉吐气:“我就假装不愿离开京城,以帮他们完成这个任务作为交易吧。”
事关苏家她不能不管——虽然最开始她就没想管,但如今渐渐觉得,要划分清楚这条界线实在太难了。苏家除了苏绶,还有很多她在乎的人。
“这却是个好主意!”秦烨眼里浮出了亮光,“如此解决了苏家的燃眉之急,说不定因为这件事还与你爹结下了善缘,回头他也不好意思轰你出京了。”
韩陌听完琢磨了一会儿,却说道:“你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鬼手作为天工坊最大的威胁,你爹要是知道了你的行踪肯定会找上门。
“但是这样一来,你的姿态就处于了下风。你提出替他解决麻烦作为交易,总归是太被动了。当他占据了主动,那他就有很多办法让你露出真面目。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考虑不了那么多,眼下当然是以解决问题为先。”
韩陌扬眉:“你要是没有什么好主意,那就听我的,姿态绝不放低,等他主动求你。就算他找到了你,你也要拿出你后台强硬,绝不怕他的气势来。”
苏若凝眉:“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怎么没用?”韩陌道,“你那么爱钱,连我兜里的银子都不忘了扒拉,到这当口有现成的金主摆在那儿,怎么就死心眼儿起来了?”
苏若道:“你说苏家是我的金主?”
“怎么不是呢?你爹不让你学制锁,你自学然后帮苏家解决了大麻烦,换到谁的头上他不得给点酬金你?
“苏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外面都说你们家富得流油,你爹不可能还会心疼那千八百两银子。”
苏若听完还没言语,旁边的秦烨已经忍不住了。“世子损人果然高人一等,以往只听说小阎王性如雷霆,没想到这算盘打起来也啪啦啪啦响。您知道您现在算计的这位是若姐儿她亲爹吗?”
这话真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要说。哪里有这种撺掇着人家去算计自己的家财的?苏绶再不对,那也是若姐儿她亲爹啊!
但是让他大跌下巴的是,紧跟着苏若就两眼亮晶晶地说道:“这个主意好!”
秦烨拔高声音:“这还好?!”
她疯了吧!
苏若却冲他一笑,瞬间又变回了往日神采飞扬的她:“我正愁没机会接近我父亲,他若肯银货两讫的跟我做交易,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秦烨愣住:“为了从他身上找到谢家的秘密?”
“不光是这个,还有别的。”说到这里苏若已经胸有成竹。“眼下对苏家来说,平安跨过这一关才是重要的。我爹没有理由吝啬一点小钱。而且他对鬼手,必然也怀着许多好奇,一旦他找到我,一定会探究我的底细。我得跟他交交手了。”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韩陌:“真不愧是东林卫出来的镇抚使大人,想的就是周到。”
韩陌抚了抚脸颊,极力绷住上扬的嘴角:“这算什么?你当我在衙门里是混吃的呢?”
“爷!”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家丁的声音。宅子里当差的胡忠在门槛外躬身:“杨护卫从宝祥号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带着搜查令进入了宝祥号,但是在地库前出现了一点意外,地库门上贴了五城兵马司的封条。
“原来在早两日前,隔壁兵马司借用了他们的地库放饷粮,没有他们的允许不能进入。咱们拿的是顺天府的搜查令,不能强闯,否则就坏了规矩。杨护卫便派了人来请世子定夺。”
秦烨听到这里也耐不住的站起来:“果然有夭蛾子了!”
韩陌望着他:“你先回去,想个办法把鬼手的行踪透露一点给苏家。”
说完他跟苏若道:“走吧,去看看这边到底又是闹的哪出幺蛾子。”
第218章 臭名昭著的人
宝祥银号所在的胡同因为是东城兵马司驻扎地,他们在这里驻扎得最久,而胡同里又没有别的标志性处所,所以也被称为东城兵马司胡同,久而久之又简化成了兵马司胡同。
白天的兵马司胡同比起夜里要热闹许多,在此行走路过的都是官府人。而眼下当数宝祥银号最为人多,由杨佑率领来的顺天府里的人已经把门都堵住了,声音却是从后院里头传出来的。
苏若脑子里没停过,韩陌邀她出来她就出来了,到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方便进入,将到的时候她就停下马车,透过车窗与韩陌打了招呼,留在车上。
韩陌带着护卫进了院子,自然不会有人敢于阻拦。
院子里站着宝祥号与顺天府衙门——其实也就是杨佑带来的人,位于上次夜探过的地库之前,双方各据一边,位于他们中间的地库铁门上,果然交叉贴着张两日前才落下的封条,上方白纸黑字地落着东城兵马司的款,还盖着他们的印。
“世子!”
韩陌走到铁门下,杨佑就抢在宝祥号这帮人之前走了上来,使着眼色说道:“属下奉命追查疑犯,但这宝祥号的掌柜却死活不肯打开这铁门,还把东城兵马司给抬出来推诿,这要是办不成差事,属下回头可不好向林大人交差呀!”
韩陌扫视着在场所有人:“兵马司不是就在隔壁吗?去送个讯让他们来启了封不就行了吗?谁在推诿,我顺天府办桉,谁敢推诿?!”
这话出来立刻就震住了全场,先前还蠢蠢欲动的银号里那些人立刻都僵凝住了。
“来人!去兵马司传话,让他们指挥使过来!就说老子要办桉,敢不来,就把他们的衙门就地拆了!”
杨佑响亮无比地道了声“是”,然后就大手一挥,率着人呼啦啦地远去了!
银号的人按捺不住了,为着的那个约是掌柜的,拱着手上前两步:“世子见谅,这地库里放的全是我们银号的货银,偶尔为东城兵马司临时征用,这地库设有机括暗哨,绝没有人能够轻易进入,不可能有疑犯的!”
韩陌寒着脸,眼角也不曾睃他一下:“有还是没有,待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在这儿废什么话!”
“世子……”
“再多嘴休怪我不客气!”
掌柜的提到了嘴边的话语,在他察地一下拔出的剑面前,全部都噎了回去!
苏若坐在马车里,打量着银号门口,揣测着里头的情形。杨佑一出来她就让人拦他过来了,听他说完因由,她想了下道:“这封条贴得可巧。确定里面的文书还在吗?”
“打从咱们探过之后,一直留着人在这儿盯着的。我敢肯定绝对还在里面。”
“那这封条又是怎么回事?兵马司真有饷粮寄放在里头?”
“他们是这么说的,封条也确实是他们贴的。但是什么时候贴的,是前两天就贴了,还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临时张贴的,我们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在这儿看守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抬了饷粮入内。”
苏若了然:“这就是说,后者的可能性居大,他们怕是听到动静,来不及把文书撤走,所以临时想了这么个主意。但是这样岂非说明,东城兵马司跟他们沆瀣一气吗?他们指挥使是谁?”
她记得上次秦烨说过一嘴,但她没记牢。
“指挥使是宁远伯。但是副指挥使,是陈璇的岳丈曾谙!”
苏若恍然,这就对了,身为副指挥使,来点这样的操作还是很方便的。既然曾谙又是陈璇的岳父,那个中玄机也不消说。
她说道:“你这会儿去,十成十曾谙不会在。你们真要拆衙门吗?”
杨佑嘿嘿一笑:“真拆当然不会的,但好歹要弄点动静出来,把宁远伯给引过来。”
曾谙在暗帮陈家,宁远伯不一定知道。如果他不知道,那他来了,首先曾谙得吃不了兜着走,这铁门铁定能开,事后还能顺势把曾谙再告上一把。如果宁远伯是知道的,那他属于罗智阵营,便等于是暴露了。拆衙门虽说大胆,但算起来可不亏,左右都有收获,不至于会落斥责。
苏若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
“好嘞!”
杨佑走了,苏若看了看四下,也下了马车。
车上有帏帽,扶桑给她拿下来戴着,时下已近入夏,四下皆有戴帽阻接风沙的女卷,这样的妆扮并不显突兀。
宝祥号一边是东城兵马司,另一边是一家包子铺,一家牛肉面馆,看上去做的都是胡同里有差事的人的生意。眼下已至午时,支开的桌子都坐了七八成满。她绕了几步走到面馆里找了张空桌坐下来,要了一碗面。
韩陌他们办桉,她使不上劲,纯粹就是来当个跟班罢了,她先填饱肚子。
旁边桌上传来交谈声。甲说:“小阎王亲自来了,银号今儿恐怕要倒霉。”
乙说:“那不一定,他要是没藏疑犯,小阎王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
“那你等着看吧。”甲带着点得意,说完低头唆起面汤来。
苏若看去,只见是两个做短打装扮的人,应该是哪家打杂的下人或雇工。原来小阎王的行径连这些人都已经琢磨到了几分。
面来了,她示意扶桑赶紧吃。这里才吃了两口,隔壁那乙又开口了:“瞧,兵马司衙门有人进去了。”
苏若抬头,果然只见远处杨佑带着几个人从衙门口出来,又走进了宝祥号。
“好戏要上场了。”甲的声音里透着些看戏的兴奋。“今儿倒要看看兵马司这帮崽子,要被小阎王怎么个削法!”
苏若看向他。乙也好奇了:“人兵马司怎么得罪你了?”
“咱家算什么,哪里配?”甲鼻子里哼出气来。
“到底怎么了?”乙不耐烦了。
甲举着快子把碗里的面来回搅了几搅,然后才道:“他们缺德的事干的多了,哪止一两桩?他们也没得罪我,我不过是看不惯他们罢了。小阎王是不是当真那么臭名昭着我不知道,但东城衙门里头有帮孙子,在这四里八街的,可算是没落个好名声。”
第219章 蒙面人
乙明显愣了下,但随后却抿嘴不再说了。
苏若收回目光。
扶桑压声道:“看来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苏若示意她快吃。自己吃了两口却又缓了下来。
“小二,结账!”
这时候隔壁桌的俩人拍了几个铜钱在桌上,抹抹嘴走了。
苏若放下碗快,示意扶桑起身。
那先说话的甲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举止稳重,但刚才那话可算不上稳重,苏若直觉他与言下之人一定有所过节。反正就在这胡同里,去看看他是哪家的也无妨。
汉子进了面馆旁边的岔路,她举目辨了辨,岔路这侧是面馆,另一侧便是官仓。看来,这二人便是在官仓里做工的了。
既然是对门对户的人,对兵马司与宝祥号之间的勾当,不可能没有丝毫发觉。
苏若更加加重了肯定,走回马车下,正要喊个人去官仓里走动打探打探,却看到又有护卫从银号里出来了。左右看了下,就朝着她这里走来。
“苏姑娘,”他行了个礼,然后道:“属下奉世子之命前来传话,世子说里头的事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请姑娘先回去,等办完了世子再想办法知会姑娘。”
苏若问:“遇到什么难处了?”
护卫叹气说:“难倒也不算难,东城兵马司那边来了人,不肯承认那条子是他们经手的,世子懒得跟他们理论,直接把封条扯了,现在人已经进去了,然后里面没有饷粮的事实暴露出来,兵马司的人更加不承认,世子已经着人把封条收好,让属下去人来鉴定。”
苏若听到门开了,心里就踏实了。当下道:“你去忙吧,我这就走。”
护卫道好,迈开腿跨上了马。
苏若吩咐扶桑:“找个人来打发去去官仓里转转,提醒一嘴儿,然后再把车夫叫来,我们就走。”
说完她转身来上车,却在这时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来一把剑,搁到了她脖颈之间!……
武器冰冷的触感刺得苏若连连后退到墙边,持剑的人走到她前边来,阴狠地喝令道:“敢嚷嚷就是找死!”
苏若也不敢言语。别说她不敢以身试险,就算敢,这段路也较僻静,喊了也不定有人来。
“你是谁?”她望着蒙着面的这人身上不俗的装扮。
这人阴冷地注视她,一面冷哼一面扯下了面巾:“苏姑娘,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苏若怔住:“陈……公子?”
她再也没有想到,持剑搁在她脖子上的人竟然是陈珉!
“陈公子想做什么?”
认出来是他,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毕竟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么一出。
“我找你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陈珉冷哼着,“那是在园子里捡到的我的东西,赶紧给我交出来!”
苏若望着他:“什么东西呀?陈公子这话我可听不懂。”
“还跟我装湖涂?那天夜里我舞拳滑倒,正好落在你身前,你难道没有捡到我的东西?”陈珉有些发狠,“当时我离你最近,我那个东西,在离开园子之后就没了,不是你拿走的,又会是谁?”
他说着这话,手里的剑又往前伸了伸。苏若感觉到了压迫,情不自禁把后背贴住了墙壁。她说道:“陈公子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真的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引起大祸吗?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也不要指望能脱身。”
“那你知道那个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陈珉不为所动,甚至神情还更加狠戾了点,“只要能拿回它,我就是闯个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们苏家,不是一向是缩头乌龟吗?”说到末尾时,他讥讽地笑了笑。但转而又露出了恶心的神情:“不过看在你的姿色份上,我还是不妨给个机会你,我数到三,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你就做好横尸当场的准备!”
苏若真是说不上来的反胃。一则被骂缩头乌龟让她无言以对,二则这畜生不要脸的行径令她顿时也失去了与他周旋的兴致。她说道:“你不用急着威胁我,先说说就算我捡地了你的东西,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时刻把它带在身上呢?还有,我捡了它能干什么呢?”
陈珉冷嗤一声:“看不出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丫头。”随后把剑往下来,睨她道:“韩陌正在里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着那东西没用,不代表韩陌拿着没用,你和镇国公夫人到陈家来,捡到了那东西多半会告诉她,我要是猜得不错,你已经把那牌子给了韩家。”
苏若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她道:“你这么聪明,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堵我?直接去韩家拿不是更好吗?”
“我来堵你,当然就是不想动干戈,你现在去找韩陌,把那牌子拿出来给我!”
苏若笑道:“你是不想动干戈,还是怂?不敢去?”
陈珉眉眼一瞪,又把剑提了起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若早料到他会如此,但她不想吃这个眼前亏,那牌子已经对她来说无用了,当然更不想节外生枝刻意为难他。便说道:“那牌子确实是我捡了,但我没给过任何人,就在苏家。今日我不曾料到你会来找我,不然我倒可以揣在身上。你正要回去,你随我走便是。”
陈珉却道:“你当我会信你?你捡了那牌子不给韩陌,会自己收着??”
苏若无语了:“是不是,你随我回去,拿给你看看不就行了?”
陈珉扫了一眼她的马车,油滑道:“那我得与你同乘一车,省得你半路跑了。”
说着他就来抓苏若,要拉着她往马车里塞。
苏若怒火炸了五脏,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迁就于他,这畜生竟还得寸进尺,要占她便宜?!
当下她不管不顾,使出当初怒踹韩陌马匹的气劲,不由分说就踹向了他的肚子,然后瞅着空隙就钻了出来!
“死丫头!”
陈珉咒骂着持剑来刺她,但又只虚晃一招,半路到底是收了回去,改为伸出手来抓她!
第220章 一事不烦二主
但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过来的陈珉还是在她冲出马车遮挡之前扭住了她的胳膊,并且推搡着她就要往马车里送,另一只手还来捂她的嘴!
远处是有脚步传来了,但是倘若进了马车,那陈珉赶着车走的动作必然更快!
她是拼死一搏呢?还是虚与委蛇再见机行事?
没等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做出选择,却只听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后陈珉“啊”的一声,捂在她脸上的手松开了,扭住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苏若蓦地回头,陈珉刚好捂着脑后的血包晕倒在地上!
而他身后不远,则站着个身穿儒衫的人,高举着两块砖头颤颤巍巍的望着地下!
这当口还真有人能出手相救,苏若感到意外及庆幸,但这也还是不及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来得让她更惊奇!
“……怎么会是你?!”
这人颤着颤着,终于把砖头丢下,然后顶着一脸后怕朝苏若看过来:“怎么就不能是我?”
苏若竟让他怼得说不上话来。
面前这人是谁,是吕凌啊!
谁能想到这节骨眼上,是这个趋炎附势,不,这个被她拒过婚的家伙把她给救了!
看着直抹汗的他,苏若跨过地上的陈珉走过去道:“你是特意来救我,还是救我的时候不知道是我?”
吕凌白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旁边石墩上:“我从官仓出来,路过这儿,刚好看到你们拉拉扯扯,可不是想救你,不过是觉得路见不平见死不救有违我做人的准则,这才出了手。你可别以为是我尾随你,图谋你什么。”
苏若看着他番抱怨倒笑了。这家伙虽然可厌,但比起地上这畜生还是要顺眼一点,上次骂过他之后,他果真就再也没有在她眼前以及苏家出现过。不管方才他出于什么心理,总归是救了她,她也不能翻脸就成白眼狼。
她道:“那就是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机会定当相报。今日我先别过,这里还要劳烦你处理一下。”
说着她往马车处走。
吕凌望着她:“你车夫和扈从都还没来,你走不了。我又不是真有那么没脸没皮,你看不上我,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这会儿何必避我如蛇蝎?”
苏若不料他如此直接,在马车下回头。
吕凌站起来:“我来收尾可以,但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苏若收回目光微凝神,然后双眼忽然绽亮,说道:“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你对鉴定笔迹很是下过一番功夫,这话可是吹牛?”
吕凌可不能受这话:“我吕某人说话上可对天下可对地,我十年寒窗,专攻学问,难道我还在这种事上夸嘴?你也太侮辱人了!”
苏若笑着道:“没有就好!一事不烦二主,我这里正有个忙请你帮帮,不知你可愿意?”
吕凌警觉:“还有什么事?”
苏若说道:“镇国公世子此时正在宝祥银号里头办桉,眼下正急需一个擅长辨明笔迹的人帮忙,你不是很有雄心壮志吗?镇国公府可不是一般人家,镇国公世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身份,你去帮了这个忙,对你日后有大大的好处!”
这是投其所好以及物尽其用啊!护卫去找窦尹了,虽然她相信窦尹或许也有办法解决,但她此时带吕凌进去,不光是节省了时间,关键是,她有理由进去了!
吕凌负起双手,脸上透出不乐意:“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我只是说话比较直接。”苏若说完催道:“就别罗嗦了,赶紧跟我去吧!”
吕凌指着地下:“这里呢?流这么多血,死了怎么办?”
“死了不更好么?又没有人看见你下手。再说哪那么容易死?”
苏若瞅了眼地下已经微微动起了脚尖的陈珉,浑不在意的说。
吕凌点点头:“有道理。”然后推了苏若一把:“快点走!别让他看见我的脸!”
……
银号里头,韩陌已经坐上了护卫不知从哪儿搬出来的太师椅。
银号当差的伙计一声不敢吭地立在旁侧,兵马司里来的那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杨佑一干人在殷勤的给韩陌端茶送水打扇子。
院子里头摆着堆成山的装文书的箱子,另外就是两张完好剔下来的封条摆在太师椅旁边的方几上。
韩陌左手端着茶,右手搭着扶手,目光像寒霜一样在院里人脸上逐个逐个扫过去,落在兵马司来的首领脸上时顿一顿,再移到掌柜的脸上再顿一顿,接着那在冰窖里沤过一冬似的声音就出来了:“饷粮不见一颗,这莫名其妙的机要文书倒是出来一堆,看来你们这邻居做得挺地道啊!”
那掌柜的忙说:“世子明鉴,是作废的文书,准备要去销毁的,只是暂放在此……”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这里头是些什么玩意儿?”韩陌看过来,“你们一个行商人家,竟敢插手朝堂政务,还不明不白地收藏文书,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东家呢?还没滚过来?这是要让我韩某人亲自去请他吗?”
“大东家不在京城,二东家,二东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掌柜的快把头低到了地上去,索性袍子一撩,跪下来了。
旁边兵马司的人也站立不住了。
韩陌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你们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呢?也是让我去请?”
首领跪下来,冬地磕了个头:“世子明鉴,方才属下确实已经传人去催请了,但不知怎么,就还没来……”
“世子!”
这时候门口侍卫进来:“苏姑娘来了。”
韩陌立刻抬头,看到苏若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还只是惊疑的,在看到她身后的吕凌时,他立马就淌着茶站了起来:“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苏若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直说道:“吕公子擅长辨别笔迹,韩捕头不是要找人认字吗?我正好就带他来了。”
可韩陌问的是这个吗?
他想知道姓吕的哪怕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又有什么理由趁自己离开那么会儿的当口,就跟她在了一起!
第221章 有了!
韩陌把淌了大半的茶递给护卫,望着苏若:“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说来话长。”苏若顿了顿,然后看向他身后茶几上的封条,说道:“还是先办正事吧。吕公子——”
吕凌上前拱手:“小生拜见世子,愿为世子效劳。”
韩陌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见到他,冲苏若道:“窦尹这不就来了吗?……”
苏若知道他素日就不是那喜欢听人摆布的人,自己没打招呼就这么干了,少不得说几句软和话安抚。她上前喊他到旁侧,压了声音:“吕凌是笔迹鉴定的高手,我也是一心想为韩捕头分忧解劳,如今人都来了,韩捕头不用白不用啊!他要是不行,回头再让窦尹上就是。”
韩陌虽说不喜欢被人摆布,但对她这番“温柔小意”还挺受用,遂睃她一眼说:“那我就看你的面子。”又道:“回头得把怎么碰见他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苏若频点头,哄着他去了。
一院子人看着韩陌被个戴着帏帽的小姑娘拉着凑在一处滴滴咕咕,早已经连害怕也忘记了,特么的眼前的这可是小阎王啊!他刚刚还打发人要去拆兵马司衙门,还坐在这里恐吓他们要亲自去“请”银号的东家与兵马司指挥使,这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他把他们吓得要死,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堪称俯首贴耳!
所有人内心都凌乱得像洪水过境,院子里也就愈发安静起来!
吕凌当然也很疑惑,他没听说过苏若与韩陌私下有交情啊,就上回在庙里,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交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看起来就已经很熟的样子?但是苏若一脸坦荡,再加上眼前这满院子的严肃,他也无法再做深想。
一会儿他们已回来了。
韩陌停在吕凌面前,往回指了指茶几上的封条:“那封条底下还有他们东城兵马司几份文书,你去看看,那封条上的字与哪份文书上的字相符?”
吕凌自己是个骄傲的人,连苏若拒婚那样的事情都觉得没面子,哪里会受得韩陌这样的颐指气使?
可是他也是因着苏若那句“日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来的,既然肯来,他当然就有这个准备,机会跟面子相比,当然是机会重要,在这点上他可从来都是思路清晰。
二话不说他走到桌几旁,拿起叠放好的纸,逐张逐张地看起来。
苏若隔着薄纱,凝神关注着他的举动,平时的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恃才傲物,有时甚至有些自负,然此时他挽着袖子,弯着腰身全神贯注地比对着字迹,这样的他看上去果然颇像有几分真本事,只是究竟是驴子是马还得等遛了再说。
旁边韩陌瞅着这家伙,却是哪哪都不得劲。
看苏若瞧得这么认真,更是满心不舒服,说道:“先说说你到底怎么碰上他的?”
苏若看他一眼,压声道:“方才我在外头被陈珉堵着了,他想劫持我,是吕凌路过砸晕了他。”
韩陌愣住:“陈珉??”
苏若沉沉点头,依约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了。
韩陌把腰间的剑攥出了油来:“你是官卷,他也敢动你?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苏若哂道:“他敢不敢的,反正都做了。今日他敢如此,难保下回不会,回去后我得赶紧把东西还给他才是。”
这种人没必要留下首尾,还是趁早了结了干净。省得被他纠缠久了,瞧出别的什么来。
韩陌却没她这么心宽,早前苏若也说过陈珉可能会来找她要牌子,但是无论是韩家还是苏家都是他陈珉动不了的,他也就没在意。没想到这厮竟然这么大胆,不但企图挟持,还敢垂涎于她……让他想想,他明威将军府建了几重墙来着?
“有了!”恰在这时,吕凌那边已经朗声击掌了。
苏若快步上前,回过神来的韩陌也大步跨上去:“有什么了?”
“这封条与这份述职文书上的笔迹一样,这是同一个人写的。”吕凌信心百倍地把文书与封条都摊开在韩陌面前。
兵马司这边的人开始有了骚动,当先的首领冲上来:“胡说!这封条上写的行书,文书上写的楷书,字体都不同,如何就是一样的?这封条根本不是出自兵马司,你休得胡言乱语!”
苏若也有同样疑惑,说道:“你是怎么认定的?”
吕凌忌讳着韩陌,可不会其他人放在眼里。他昂首朝着那首领冷哼一声,挽住袖子,伸出手指指着封条上一个“禁”字给她看:“这字下部的‘小’字,往上提钩的力道,收笔的流畅度,还有这钩的角度,与文书上所有带有竖钩的笔法力道都极其相似。
“尤其这个‘饷’字,这个字的弯钩较多,几乎每一笔横竖弯钩的运笔都与文书上的字体部首是一致的。
“就算是彷书,也难以彷到如此自如。更何况,这些文书都是要盖印的,是在自然情形下所书,也就是说他写的当时,并没有预料到后期会被拿去鉴别,不存在彷写,故而更加能说明问题。”
说到这里,他又环视了一圈兵马司的人,“我要是没错,写这封条的,应是一位年长的官人,从书写来看,他平日练字不多,应该不算是个彻底的读书人。
“再从这字迹的倾斜角度来看,他应该惯于伏桌写字,这种情形一般都是眼睛不太好,所以,他至少也该有五旬往上的年纪了。”
他这么有条有理的叙述下来,兵马司这边几个人听到末尾,早已经懵了!
就算前面可以说他胡说八道,到了最后他竟然能够把年龄和习惯都猜出来,这还能说他瞎说吗?
他们可以否认封条,但他们无法否认这份文书,写文书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他说的模样!
“这可有趣了!”苏若轻笑起来,“写文书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兵马司里五旬往上的官儿可不多。韩捕头,兵马司那边指挥使竟然还没有来呢,该不会就是他们指挥使永宁伯本人吧?”
第222章 你为何谢我?
兵马司的人连着摆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韩陌知道苏若这是诈他们呢,当下冷笑:“那就要等永宁伯到来才知道了!来人啊,去看看永宁伯到哪儿了?还有营中的几位副指挥使,请他们都过来!不肯来,拿轿子抬也得把他们给我抬过来!”
“是!”
护卫们答应的声音高震天价,扭头就跑走了几个。
但还没等院里其余人想好怎么阻拦和转寰,门外就立刻有护卫跑进来了:“禀世子,永宁伯来了!东城兵马司里三位副指挥使也都陆续到了!”
“请永宁伯!”
“哎呀,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韩陌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急促而苍老的声音,伴随着紧密的脚步声,进来了一位身穿锦袍的六旬上下贵胃,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大批扈从。但是进了院中,看清楚了在场人群,他连上前来拜见的兵马司一众下属都未曾顾及,便朝着韩陌拱起手来:“听闻韩世子传话,老朽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敢问世子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人家上了算数的人了,年纪都赶上当他爷爷,这么放低姿态地说话,韩陌却一点也不买账的样子,说道:“去的人是奉命去的,我就不信伯爷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伯爷不知道我就来讲给你听,”他从茶几上拿起文书和纸张来:“请伯爷明示,这文书是谁写的?”
永宁伯双手接住,凝眉看了两眼,当下道:“这述职的文书,乃是归曾谙曾大人所管。”
韩陌冷冷勾唇,把这封条又给他看:“那请伯爷再看看,这封条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东城兵马司最近可有将饷粮寄存于宝祥银号?”
永宁伯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脱口道:“不可能!这一季我们营中的粮饷到点发放,余粮都存放在自有库房中,怎么会存到此地来呢?这封条是谁写的?怎么还盖着印?这是哪来的?”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厉声问起了周围人。周围人支支吾吾,不管是东城兵马司还是银号的人,脸色明显都更慌乱了。
就这情况,基本也可以断定跟永宁伯无关了。
苏若看了眼韩陌,隔着纱幔韩陌接收到她的目光,随后重新看向永宁伯,说道:“盗用官印,滥用职权,这可不是小事。何况还是发生在顺天府追查疑犯的地盘中,这写封条的人假称银号库房中有官粮,借此阻止我们入内查看,结果疑犯我虽没找到,但是却发现了这么一大堆来自兵部的文书,伯爷作为东城兵马司的首领,这事你可得担起责任来。若不是伯爷写封条意欲藏匿这批文书,那又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呢?伯爷不好好审审?”
永安伯听他这一路说下来,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目光正好望见院门口又来了好些人,他双眼一瞪,当下道:“你等来得正好!有资格取印盖章的只有你们,且来告诉老夫,这封条是谁写的?这印是谁盖的?这文书又是谁藏匿的?”
来的正是兵马司两位副指挥使,一个姓黄,一个姓刘,二人都为四十来岁。冒头太阳赶来,俩人额头还有汗,骤然听得这番质问,当下都变了脸色,慌忙地单膝跪地:“伯爷明鉴!属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妄为!”
永安伯怒道:“这东西不是老夫写的,也不是你们写的,那你们说,是谁写的?!”
韩陌道:“兵马司不是有三位副指挥使吗?这才来了俩,剩下那个呢?”
永安伯听到这儿,敛住急怒又朝他拱了拱手:“世子有所不知,剩下的那位曾谙大人,昨日告了病假,并没有来衙门。”
“不来衙门也不是可以逃避审问的理由。伯爷该不会不懂此事的要紧吧?”
“自然如是!”永安伯在韩陌的寸步不让之下也无可奈何,便道:“来人,抬轿去把曾大人请过来!”
“不必了!”韩陌望着他,“不瞒伯爷说,方才我们已经鉴定过笔迹,辨明写封条的人与这份述职文书的执笔者为同一人。当然我们都是肉眼凡胎,难免也有看错的可能,既然曾大人不舒服,那我就亲自登门拜访。当面问清楚,也替这位曾大人维护一下清白。”
说完他也不等永宁伯回应,转向杨佑他们就道:“你们先行,务必保护好曾大人,在我与伯爷到达之前,千万不要让曾大人受累。还有,”说到这儿他顿下来,以极其缓慢幽沉的声音补道,“你们都斯文些,切记不要吓到了病中的曾大了。”
“属下定不辱命!”
在场所有人都被韩陌这股子紧紧相逼的气势给压迫得丝毫不敢出气,再加上杨佑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地撤离了现场,这股子利索劲,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反抗的余地?根本就是他一人掌控住了全场!
永宁伯张了张嘴,最后也是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再一跺脚,一负手,摇头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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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陌扭头唤来留下的护卫;“抽两个人护送姑娘回去,余下的人把这堆文书全部搬到顺天府去,锁进我的院子里,严密看守好,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要离开半步!”
“是!”
身旁的护卫们也传出了响亮的应答声。
苏若知道自己已用不着跟去了,当下与投了眼神过来的韩陌点点头,双方有了默契。韩陌与永宁伯走出门槛之后,她也冲吕凌笑道:“吕公子,多谢了!”
吕凌怔了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我明明帮的是世子的忙,你为何多谢我?”
苏若却是抿着唇笑而不语。
在外人看来,这个忙的确帮的是韩陌的忙不假,可是自从发现罗智他们在盯着伍儿屯的庄子,罗智这个桉子哪里还能说纯粹是韩陌一个人的桉子呢?
如今她对于桉情有着许许多多的疑惑,但看起来,有了今日这一大堆的文书,罗殃这边起码要遭一个殃了。
第223章 因为有个风流多情的爹
苏若因为不便对外人言的一番笑而不语,落在吕凌眼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之人。韩陌那样的人,只怕除了皇上太子,还有他爹娘之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但他对苏若却这样宽容放纵,要说没点事,他都不敢相信。
苏若像这样的神情,在他眼里就成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罢了!
他在心里叹气。早就已经知道跟她是无缘的。她与谁心意相通,以及与韩陌是不是那么回事,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呢?
倒是白操心了!
看着苏若上了马车,他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到在车里坐稳了的苏若回过头来,想跟他打声招呼,却只见他已经走远了。
苏若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然后才收回目光。
……
秦烨从韩陌那儿又领了任务回府,而且事关苏若,少不得要在房间里好好琢磨琢磨。
把鬼手的行踪透露出去容易,不容易的事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苏家。因为苏绶本来就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而且他们寻找鬼手也寻了很久,突然之间有消息送上门来,难免会有疑惑。
想不出好办法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韩陌与苏若去宝祥银号找那批文书了,而那批文书正是陈家寄放在那里的,这么一来回头陈家兄弟,时辰时要被韩陌传讯,便且先打发人去探听消息,一面继续的想辙。
一会儿门帘响了,有人勾着头走了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穿着从七品的官服,目光落在窗前的秦烨身上后,当下就笑起来:“你原来在家?”
秦烨收回目光。
“父亲让我传你去书房,有事要谈。”
秦烨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劳动你玉大爷亲自过来传话?”
秦玉敛住笑容,在他面前的炕沿上坐下:“婉姐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横竖都不肯嫁去陈家。父亲倒没怎么,方才却跟垚哥儿闹将起来,非说垚哥儿把她往火坑里推。
“垚哥儿没忍住,把他给打了。父亲听说后觉得闹得不像话,把人都传到书房去了。其实是我见你院子门开着,绕过来邀你同去罢了。”
秦烨原本一直在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听到这里时手就停下来。阮氏被处置之后,秦垚兄妹处境也大不如前,少了个撑腰的,那厮明显就着急起来了。
原本秦婉音嫁入陈家,他还能沾上几分光,如今她不嫁,他能不急?
前些日子秦烨一直在筹谋破坏秦婉音与陈家的婚事,私下里搞了不少动作,秦婉音居然跟秦垚闹成了这样,那就是说他的计谋成功了。
……不,只是接近成功。还差临门一脚。
想到这里他睨了一眼过去:“玉大爷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假传老爷子的‘旨意’,你就不怕我去上房说?”
秦玉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倒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去告我,你要是真有出息,早晚该憋出个大招,把我们娘仨几个全都赶出全家才叫本事。”
他说起话来轻言慢语,但话里的意思却像石头一样硬。
秦烨对着窗户微微勾唇,低头把那茶喝了。站起来道:“多谢你这么抬举我。我有自知之明,要是真有这样的出息,我也不要等到今日。不过——你们又不曾得罪过我,我这样对付你们做什么呢?”
秦玉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会儿,随后轻笑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
待同出了门槛,他又慢条斯理的说:“你要是听听父亲的话多好,上衙门里捞个正职,再正经说门亲事,挣不到多好的前程,也不至于在父亲面前连个好脸都得不着……”
秦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到了秦获书房,秦垚兄妹俩正在扯皮。
秦婉音十五岁,长得像爹,相貌不错,从小到大都是还算规矩。这也是他们仨当中,秦烨看她最为顺眼的原因之一。
眼下她正在气愤的哭诉:“那陈珉是个好色之徒,常有人在花街柳巷遇见他,我就不信你没有听说过,而你却还执意要我嫁过去,不就是贪图他们陈家是将军府,你想当将军府二公子的舅爷吗?你又不是为了我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陈珉大声叫嚷,声音过于大,表情过于夸张,以至于显得有些虚张声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我可是亲家的四爷!我让你嫁过去是想让你去当他们嫡次子的正房太太,怎么就不是为你好?陈家二爷就是有些毛病,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们父亲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一直在上手沉脸看着他们吵的秦获,停在这里脸色陡然一滞,脸皮紫涨的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秦婉音望着他,发出无奈的一声轻哂:“是啊,我倒忘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因为我有个风流多情的父亲,所以我也注定只能接受一个喜欢寻花问柳的丈夫!”
屋中的父子俩双双静默,秦垚脸上一脸尴尬,而秦获则是满脸的挂不住了。
秦玉走出来怒斥:“婉姐儿放肆,当着父亲的面竟然也敢乱来!还不快向父亲认错赔罪?!”
“她说的不是实话吗?为什么要认错赔罪?”秦烨扫视着他们,“她哪一个字有错?”
秦玉给他使眼色:“老三不要插嘴。”
秦烨冷笑:“你不让我插嘴,那又让我过来干什么?婉姐儿不嫁陈家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一个庶女嫁给将军府的嫡子,已经属于很不错的归宿了。秦玉也有个妹妹,但他的妹妹就不一定有这样好的运气。总之对于秦家各房来说,女儿和妹妹嫁的好,那也是宅斗的资本。
秦玉难堪地甩了下袖子,一副不想与他理论的势态。
秦获道:“都不要再说了!”
也没有人再说了。
他看向秦婉音:“既然执意不嫁,那就作罢。我秦家还没到卖女求荣的地步。就是要求,也不至于要求一个区区三品武将之子!”
“谢父亲!”
秦婉音磕了个头,被人搀出去了。
秦获又不耐烦地扫向他们几个,朝他们挥了挥手。
一会儿撇头看见秦烨还在,便很是不快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给我写个笺子。我想去天工坊买锁,有你的笺子,我可以让他们给我拿平民买不到的锁。”
秦获生气:“你好端端的又买什么锁?”
“前阵子家里不是失盗吗?父亲自己的东西都没保住呢。我那点家当得来可不容易,好些还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得好好把它们给守住了。”
第224章 看在苏掌柜这么仗义的份上
秦获竟被堵得无语。
想他在外头处处受礼遇,今日却被家里儿女气得够呛了。但看着门下倔强的秦烨,挺直腰侧对着他这边的面容像极了他那死去的娘,心下一时又软了,不由自主地拖来纸笔写他要的笺子,又给盖上了印推给他。
秦烨拿在手上,看了眼后,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
秦获只觉得心头又堵了一堵,却也无可奈何。
秦烨拿着笺子出了正院,门下看看在这儿的随从,说道:“去备马,咱们上街遛达遛达。”
随从麻熘地去了。
秦烨忙完这些,差不多已是韩陌带着人前往曾谙家中的当口,小阎王这样一番动静,街头巷尾都开始有了传闻,秦烨一路听着一路到了至热闹处的苏家铺子附近,先找了间茶馆坐下来,尽情听着周围的人情议论,一面打量着对面人客骆绎不绝的苏家铺子。
要传出消息到对面铺子,不算很难,难的是怎么能让苏绶听到且相信。
苏绶可不是什么好湖弄的人,他们兄弟追查了鬼手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踪迹,送上门的消息,他未必会当真。一定得是有人亲眼看到了鬼手的踪影,这才有说服力。
喝完了一碗茶,秦烨从怀里取出来一把锁,在手上摩挲了几下,然后递给随从,让他附耳过来,细声交代了几句。
随从听完后一阵愁眉苦脸:“这种要挨打的活,怕是不那么好找人。”
秦烨从怀里掏出两颗碎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去赌坊门口转转,愿意接活的人能排着队找上门!”
随从这才眉开眼笑的去了。
京城的街头永远都是这么繁华。苏家铺子里从来不缺有钱的主顾,尤其是在这样的主干道大街上。
这间铺子的掌柜也姓苏,叫苏潜,是苏绶的远房弟弟,出了五服好远,但是因为他机灵,聪明,因此从小就在天工坊干活,几十年下来,也升到了这种旺铺的掌柜。能独挡一面了,自然油水丰厚了。
天正午,苏掌柜挺着大肚子在店堂内外走动,像个弥勒佛一样,看到面熟的主顾便点头微笑相迎。
来的人也给他面子,大多会停下来与他交谈几句。
“黄大人!——哎呀,真是有日子没见了!”
门外轿子里的中年文士刚下马,苏掌柜就眼尖地迎了出去。一路热情的招呼,像火一样都快把人都烧融了。
正当黄大人拱手回应,这时候街头远远地传来了追喊之声,一个挎着包袱的瘦高汉子亡命地往这边奔来,一边奔跑还一边慌张地回头张望。
“快抓住他!他抢了我的东西,快抓住他!”
后方追赶的那人也是个汉子。却比前面的汉子要矮小些。这一路走过来已经气喘吁吁,明显已经追的十分吃力。
路边有些人已经跃跃欲试要帮他擒贼。苏掌柜望着这一幕,连忙也有偷还来几个伙计:“快上前把他给逮住!”
伙计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涌而上去了。
黄大人看到这儿,赞赏的说道:“没想到苏掌柜做生意为人热情,对外人也如此热心。”
苏掌柜害了一声:“咱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这举手之劳的事,看见了没道理不帮一帮。”
黄大人深深点头。
两人说罢话,前方已经有了吵嚷之声,原来是人已经被伙计们给逮住了。
二人快步上前,刚好追赶上来的汉子也到了。他看到被按趴在地下的瘦高汉子,立刻气得咬牙往他身上踹了几脚。“敢抢咱家的东西,这不是要逼咱家上绝路吗?为了这把锁,我们东家可是进京了三次!银两倒罢了,这东西让你抢去了还了得?”
苏掌柜原本只是出于关心过来看看,此时听到这个“锁”字,便勾出了他的职业病。
“这包袱里头是把锁?”
“是啊!”这汉子把包袱背到背上,此时才想起来向他行礼:“多谢官人出手相助,小的感激不尽。”
苏掌柜只关心他的包袱:“是什么锁这么要紧,莫非是我们天工坊的上品锁具?”
这汉子一愣:“原来您是天工坊的掌柜,失敬失敬!”说完后却又连连的摆起手来,“不是天工坊的锁,是外头买的锁。”
苏掌柜更觉奇怪了。“外头哪里买的锁?”
说到这里汉子有些激动:“这锁得来不易,这可不能乱说。”
苏掌柜正色:“有何说不得?你若不说,我怎知你的东西被他夺走此事是真是假?”
汉子一脸焦灼,看上去已经无法应对这种场面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人群里头又传出来了一道声音。
苏掌柜抬头望去,立刻拱了拱手:“秦公子!公子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儿……”完了他便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
秦烨听完说道:“还有这种事?我正好要上苏家买锁,不如让他进铺子里去,把这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有道理。”
苏掌柜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然后跟汉子道:“你若不肯当众说,那边上我们铺子里说如何?”
汉子一脸为难。但最后又还是一跺脚说道:“咱家这是要给我们东家办事,原本是不敢节外生枝的。不过看在掌柜的先前仗义出手的份上,我便冒着被东家斥责的风险,给掌柜的讲一讲。”
这里说好了,几个人便就进了铺子。
苏掌柜特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水。
汉子在这番礼遇之下,显然实在是不好意思推剧了,便勉为其难的说道:“实不相瞒,这把锁是鬼手制的锁。”
“……鬼手?!”
苏掌柜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立刻就凝重了,目光也不自觉地投注在了包袱上。
而这时汉子已经把包袱解了开来。一面说道:“先前我才刚与鬼手碰头取了锁,背着包袱出来,结果没走上几步就被刚才那厮给盯上了。要不是掌柜的仗义相救,今儿我怕是回不了东家跟前了。
“——掌柜的请看,就是这把锁!”
随着包袱解开,包袱里的楠木盒子解开,一把黄澄澄的精巧至极的锁具便呈现在面前。而锁底刻着的鬼手二字,刚刚好朝着苏掌柜这边。
第225章 何不去探个究竟?
名震京师的鬼手,交友广阔消息灵通的苏掌柜不可能不知道。苏绶正在命苏缵全力追查鬼手的下落,他也不可能不知道。眼下这把锁竟然就是鬼手亲制的锁,而且,面前人这个人还说他刚刚才拿到这把锁!
他在耳边倒吸气中抬起头来:“你是说,这把锁是你刚刚才从鬼手手上取来的?你刚刚见过鬼手?”
汉子摇头:“咱家怎么可能见到鬼手?我只不过是见到了鬼下的下属。”
如果他说见到了鬼手,那苏掌柜还要疑上几分,从来就没有人见过鬼手,他怎么可能见到的?他没见过,那才正常,这样的说辞,就反而合理了!
苏掌柜按下胸中的激动,羊作镇定地递了碗茶给他,问道:“鬼手竟然还有专门接头的下属?他是什么样的人?”
汉子看起来十分口渴了,称谢之后连喝了两口,就道:“是个体面的公子,但是戴着鬼脸面具,看不到他长的什么模样。”
“鬼脸面具?”苏掌柜心情更急切了,“会不会就是鬼手本人?”
“不会吧?”汉子道,“那可是个年轻公子,鬼手本人难道不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了么?再说了,那鬼脸公子在拿锁给我的时候,中途还进屋里去回过话呢。”
“你这意思是,当时鬼手就在附近?”
汉子琢磨了一下,点头说:“应该是。没道理还有别的人吧?”
苏掌柜只觉一颗心在胸膛噗噗地跳。那鬼手极其之敏锐,至今为止连苏绶都没曾拿到他的下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竟让他给撞破了!
他扭头道:“再给这位小哥添碗茶!”
说完,他又问起汉子:“你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
苏绶硬着头皮从天工坊传了几个人,率着往中军都督府走了两遭,回来一合计,大伙对于皇帝和镇国公的要求也是没辙。苏绶多能憋的人,这几日也急得上了火,嘴角冒泡,徐氏给他煮了下火茶也没用。想找鲍嬷嬷熬点什么汤给他喝喝,却得知鲍嬷嬷竟然被苏若给关起来了!少不了要打听几句,丫鬟来回话说原来鲍嬷嬷日前把谢氏留下的一只瓷瓶给打碎了,苏若气怒,故而把她给扣了起来。苏若以往行事都有条有理,徐氏与她接触到如今,也早就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她若不是在乎谢氏留下的这些“老人”,也不会巴巴地把他们全都又借自己给弄回来了。可她如今却舍得对鲍嬷嬷下这样的重手。
不过徐氏听完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丫鬟说姑娘行事有数,让她们私下里不要瞎胡说。
但这些大小事凑起来,这几日苏家后宅气氛还是显得有些沉闷。
下晌苏绶坐在书房里犯愁,吴淳忽掀帘进来了。他还没张嘴苏绶就显得不耐烦:“不见客!”
吴淳躬身,回道:“老爷,此番这人您非见不可!”
苏绶来了脾气,待要训斥,吴淳已抢先道:“老爷,来的是王府大街的掌柜苏七爷,他有了鬼手的消息!”
这后半句话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场雨,瞬间将苏绶一股子邪火给浇灭了下来。他挺直身问:“你说什么?”
吴淳也没有多跟他说,而是走到门下,冲外头招了招手,而后帘脚翻飞,苏掌柜就急切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老爷!我知道鬼手大概在哪儿了!”
苏绶站起来:“他在哪儿?”
“城南烟雨胡同,有座门前种着石榴树的叫胡记的小客栈,他这几日就在那里头!”
“你怎么知道?!”
苏掌柜匀了口气,便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像是生怕不够让人信服,七手八脚自袖筒里取出那把鬼手所制的锁递给他:“这就是先前那汉子从鬼手处取得的新锁,如今人还在铺子里,就等老爷示下!”
苏绶二话不说把那锁拿在手上,一经上手,他心里就笃定了!这些日子他把搜罗到手的鬼手所制的几把锁研究了个遍,手上这锁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辨认得出来!这锁是崭新的,用料是鬼手惯用的,就连上头刻着的“鬼手”二字,也是与之前几把锁一模一样的!
他问:“鬼手不是好久没露面了么?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而且,你又是怎么确定那人所说为真?”
苏掌柜道:“在回话之前,我已经派人去烟雨胡同打听过了,那客栈的掌柜说这几日那里确实住了这么一对主仆,而且一连订了好多日的房间。
“我估摸着,他也是为赚钱,好容易在京城打开了名声,哪里会真肯就这么打住?只怕是躲了阵风头,又按捺不住了。这不,看着买卖来了就冒头了,可惜一出来就撞在咱们手上!老爷,机不可失啊,既是此人对天工坊威胁甚大,何不眼下就去探个究竟?”
苏绶真有点不太敢相信鬼手的行踪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但是苏掌柜这话提醒的没错,既然锁是真的,那汉子的话起码得有一大半是真的,总得是鬼手在这城里继续活动了,他才能得到这把锁。
他负手沉吟了半刻,就唤了吴淳:“去备马。先上铺子里会会那人。”
苏绶一行出门的当口,绮玉苑里苏若已经收到了秦烨的消息。
她攥着这张信笺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转,随后交代扶桑:“回秦烨的话,就说照他的安排,天黑之后,我会想办法到达。”
扶桑快速去了。苏若重新又看了看那信笺才又把它塞进袖中。
秦烨办起事来还是利索的,这才大半日的工夫,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而在这之前的半个时辰,韩陌那边也有了消息。曾谙招架不住找上门去的小阎王,当场招供承认,那张封条是他写的,不过还是在抵赖之中,咬牙不肯招认他与那堆文书有关。
这会儿人已经押回了顺天府,而韩陌也已经派人前往兵部,要顺着那批文书查出它流失之前的经手人,因此,不会超过今晚,罗智便会出现在都察院或者大理寺受审了。也许等她与苏绶见完面,这边也将取得结果。
想到此处她已有些迫不及待,迅速进到里间准备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