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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楼俏佳人     农家那些小事儿txt下载     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张氏算账

    陪哭的哭了,主角自然也得做样子了。姜桃小声提醒小翠:“姐姐,该唱了。”

    小翠蒙着盖头唱出声:“月亮弯弯照华堂,女儿开言叫爹娘。

    父母养儿空指望,如似南柯梦一场。

    一尺五寸把儿养,移干就湿苦非常。

    ……

    劳心费力成虚恍,枉自爹娘苦一场。”

    哭完父母,还有哭姐妹,哭亲人,临了还有上轿哭。小翠蒙着盖头旁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落了泪,小翠可把姜桃说的话记得死牢,要真哭花了妆她再没机会掀盖头补了。

    众人只听见她‘哽咽’的唱词,惹得几个相熟的亲邻在一边抹了泪。

    吕六娘哭声渐弱,小翠这头才唱了一段词,她听不见哭声也闭了嘴不唱。

    六婶继续‘发力’,吕六娘嚎哭一段小翠便唱一段,如此反复四五回后,吕六娘都快顶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听小翠唱了上轿歌。

    六婶不再折腾她,伺候小翠换了鞋,负她上了轿。迎亲花轿吹吹打打翻过了山,吕六娘头先还强撑着,扶着腰跟着走。到后面姜桃一回头就瞧见她疼得泪流满面,偏偏还不敢哼出声。

    众人三三俩俩回了头,姜桃跟六婶结伴走,亲事也算是办完了。

    这回雇了刘五郎,桌椅板凳这些大件都不用姜桃动手,她只顾着收拾些碗筷然后按碗底的字分好。

    待忙活道夜幕降临,姜桃这才想起石榴还没放出来。吕六娘这亲娘也没想起自家闺女,她送了亲回来就回屋去揩药油了,她撩起上衣一看,好家伙,腰后青青紫紫一大片。

    她坐在窗前指桑骂槐,一个多时辰下来,嘴巴皮子愣是没歇。六婶这会儿还没走,她在小翠屋里收拾东西,咋说都是自家侄女用过的衣衫被褥,不能叫吕六娘她们糟蹋了去。

    大大小小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包袱,六婶环顾着眼前这屋子,姐姐没了,外甥女嫁了,这家再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姜桃这头不慌不忙去开门,她拿着钥匙一捅锁,却发现咋都捅不进去。

    姜桃拿起锁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看,好家伙,锁眼被小木棍子给堵死了。

    石榴这会儿已经没力了,她喊也喊了,喉咙都喊劈了,才唤来几个娃儿,那些娃儿倒是挺‘热心肠’,非说要帮她开锁,开锁就开锁,一个个去拿了棍子来捅,三下两下没开,倒还给断里头了。

    石榴气得发疯,骂走了那群帮倒忙的娃儿。这时候,她又觉着腹下一紧,大早上到现在她还没上过茅房呢。屋里又没有尿桶,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咋能在屋里随地方便?

    她夹着腿,有气无力的喊人,好不容易唤来了一个靠谱的婶子。婶子转了半天,没找法门,便说要给她撬开窗子,她屋里这扇窗是嵌在墙里的,要撬只能把一整扇窗都给凿出来。

    也不知道那婶子是啥脑筋,真去寻了根撬棍,拿在窗前比划,嘴里‘一二三四’喊得倒是热火,窗子半点没动,最后这撬棍还插在缝隙里拔不出来了。

    那婶子见自个闯了祸,忙道要去寻她娘来,她这是左等右等,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几茬了,愣是没等到她娘。

    姜桃听见石榴在屋里气若游丝的呼喊声,心下也担心真糟了事。

    忙去叫了刘五郎来砸锁,好不容易叮叮当当把锁给砸开了,刚打开门,就见石榴跟个野猪下山似的冲了出来,姜桃还道这腿脚真好,哪还像是有事的样子。

    石榴还没冲到茅房门口,就瞧见她夹紧了腿,涨红了脸,浑身一抖。趁着月光,姜桃瞧见地上淌着一小滩亮晶晶的水渍。

    石榴闭眼大喊:“姜桃!我要打死你!”

    被点着名的姜桃浑身一激灵,倒是刘五郎拍拍她的脑袋:“莫怕,叔护着你。”

    成吧,请了个半吊子护卫还是有好处的。

    也甭管石榴是咋被吕六娘半拥半拖着回屋换了衣衫,张氏这边倒是真遇上了麻烦。

    这麻烦就是——对账。

    主家提前支了那么多钱,总得给个详细的单子说明白哪里花了钱。问题是张氏不认字还不会数数啊。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将钱是翻来覆去的数。但是过了百她就绕不清楚了,卡在计算余钱那,连续三四遍了数目都不一样。

    吕六娘扶着腰走过来,讥讽道:“还没数清楚呢?我要不去借个算盘给你?再给你掰些小棍去?”

    张氏支支吾吾道:“不……不用。”

    这是她第一回掌钱,要是办不好,余氏哪里还敢把家里的‘小金库’交给她来管。

    她哆嗦着手,嘴里念念叨叨,又暗道姜桃那丫头死哪去了?平日里没事倒是在她跟前晃悠,这回用得着她,倒是没了人影了。

    姜桃这会儿正跟六婶说话,六婶千谢万谢,只差点没当场把她给认作干闺女了。姜桃还担心她得罪了吕六娘和石榴,将来没法在王家圪崂接席面。

    六婶笑道:“她们俩说的能作数?傻姑娘,你平时机灵得跟猴儿似得,现下怎就转不过弯来了。”

    姜桃转念一想,恍然道:“我倒是想岔了,亲事办得满不满意到底还是看新娘子和姑爷呢。”

    六婶给她宽宽心:“你只管放心,小翠回门的时候我就叫她给你在村里说道说道去,新娘子的话不比别人要真些?白事我不敢保证,红喜事你只管等着接吧。”

    姜桃乐呵呵听了,跟六婶又说了些席面上的事。

    等她再转头去寻张氏时,就见张氏被吕六娘逼到了‘绝路’上,一张脸白的跟金纸似的。

    “还有完没完了?你都算了个把时辰了,还没个准数来?”吕六娘道,“要不咱们都甭歇着了,就看你在这瞎摆弄?”

    张氏被逼的没法子,冲口就将第一回算的结果说了出来:“咱们办席一共花二百文,咱们的工钱是三十……三十五文钱,余了……余了五十文!”

    姜桃听得这数目顿时皱了眉头,吕六娘听罢心中暗喜不已:“你算准了?再给咱们五十文?”

    “是,就是五十文。”说着,张氏就要去掏钱。

    可刚摸到怀里的钱,她就道坏了,不对啊,席面上的钱她早就给桃子支了出去的,剩下的按理说应该有三十多个钱的工钱的,但是她怀里绝没有这么多。

    但是余氏出门前倒也给了她二十几个钱急用……

    张氏顿时汗如雨下,咋办啊这是,这么想起来她倒是要反掏钱给吕六娘了。

第一百零七章:生不入公门

    “娘,你再好好算算。”姜桃出声提醒道。

    张氏连连点头:“是,是,我好好再算算。”

    吕六娘不乐意了:“你把我当猴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摇摇摆摆做不了主。我没功夫陪你耗着,到底要给我多少钱,你快给个准话。否则我就叫人去,说你们家昧了良心占了主家的钱不给!”

    张氏浑身一哆嗦,求救似的看着姜桃:“桃子……”

    姜桃抱着胳膊看着吕六娘,倒一点都没管张氏的哀求。她本就存了心思让张氏吃吃苦头,不然她真当账是那般好管的?

    余氏每回生怕算漏了钱,都是反复对,对完后还得让姜桃查一查。说句不好听的,家里的钱都是余氏一个子一个子抠出来的。

    “到底多少?给我整个明白数。”吕六娘咄咄逼人,“我都说了我没功夫陪你在这瞎磨叽,刚算了是不是五十文?赶紧数好了给我包上。”

    张氏急得落了泪,她脑子里跟浆糊似的,那些数目全都交缠在一起,一会儿是五十文,一会儿是三十五文。

    “不是五十文。”张氏嗫嚅道,“是三十五文,不不不,是二十文……”

    “咋还越说越少了?再叫你算下去,咱们是不是还得给你贴钱?”

    张氏连忙摇手:“不不不,还有剩的,还有剩的……”

    吕六娘彻底没了耐心,她是啥人?当年吕家沟出了名的泼辣子,张氏在她面前含含糊糊还不够瞧的。

    “别叨咕了,我来给你算笔帐咋样?”吕六娘开口道,“我原先一共支给你五百个钱,是还不不是?”

    张氏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是五百个钱。”

    “一席二十文咱们是谈好的,我也不管你们是不是还有得赚,但席面上就花费了四百四十个钱。余下的每一席,你们抽两文钱的工钱,我说得对不对?”

    张氏点头,她确实是给姜桃支了四百四十个钱去采办。

    “两个加在一块该是四百八十四个钱,拿我给你的五百个钱减去这四百多个钱,你还得给我三十六个钱。你想想我算的差不差?”

    张氏掰着手指头,六个钱再加四个钱,刚好凑了整数,撇去百位的正好凑够五百。

    她乐得点头:“是是是,就是三十六个钱,不是五十个。”

    说罢就要掏钱,姜桃睨着吕六娘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哼笑一声,就这点小心眼,也就能拿来哄骗糊里糊涂的张氏了。

    姜桃清咳两声,张氏扭头看她,再摸着余氏给她的小零花,不对啊,就算是三十六文,她不还得从这里头掏钱给就吕六娘。

    好啊,吕六娘怕是在哄骗她呢!

    瞧着张氏没动手,吕六娘等不及,扑上去就要自个掏钱,嘴里恶狠狠道:“咋了,欠我的钱还不打算还了?小心我送你见官去!”

    张氏死揪着衣襟子就是不依,两人扭在一块‘难分难舍’。

    张氏哪里跟人扭打过?吕六娘手劲贼大,顿时落了下风,怀里的钱就要被强拿了去,委屈得直掉眼泪。

    姜桃见张氏估摸着也尝到了苦头,便冲外头喊:“不得了啦,抢钱了,抢钱了!”

    声音贼大,把院里刘五郎和六婶给招了过来,刘五郎一瞧这情形,立马去掰了吕六娘,跟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一边,冲她怒目而视:“咋!你还敢抢钱?”

    吕六娘被这人高马大的汉子吓了一跳,又寻思着这事她占着理啊,梗着脖子插着腰:“她欠我的钱,我拿回来咋了?你是谁啊?一个汉子敢动手欺负婆娘了?”

    说完便朝着闻讯赶来的王叔吼:“你个没用的老东西,你家婆娘在自个屋里被外人欺负惨了!”

    王叔一听,警惕的盯着刘五郎,刘五郎到底年轻又生得高大,两个人要真打起来,王叔估摸着讨不着半点便宜。

    “五郎叔叔,咱们是来帮工的不是来闹事的,你甭吓着婶婶了。”姜桃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婶婶您也别瞎嚷嚷,咱们哪敢动您一根手指头?”

    吕六娘冷哼一声,拧过身去。

    姜桃上前提溜了一把张氏,叫她靠着六婶,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得亏了大虎念书,她现下都不用腆着脸去胖婶家借纸了。

    “这是单子。”姜桃将薄薄一张纸放在桌上,“咱们采办了啥东西,席面上用了多少银钱,事无巨细,我全都记上了,你可以去寻个识字的看一看,看哪一条是您这边还有疑惑的。”

    吕六娘看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脑壳都发晕,指着姜桃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贼丫头,欺辱我们不识字是吗?”

    姜桃施施然将单子往她面前推了一推:“哪能啊,这不是无凭无据的怕您胡口咧咧,然后还想讹咱们一把么?”

    “可怜见的,咱们从二十二号就开始忙活就为着不耽误您家一点事,到头来还要叫你讹走二十来个钱,这样算来除去本钱咱们不是替你白干一场么?”

    被说中那点龌龊心思的吕六娘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想讹你二十个钱了?都是你娘自个说要给我三十六个钱的。”

    姜桃细细道:“酒席四百四十个钱,工钱四十四个钱,怎么说咱们都只应该给您十六个,对了我还忘了,您昨晚上还叫咱们帮着买了个装酒的瓦罐,八个钱。这八个钱您总不能赖了吧”

    姜桃又道:“这样算来,咱们就只要给你结八个钱。”

    她转头对张氏冷声说:“娘,给她数八个钱。这样的人家,往后劳她高抬贵手甭再上门了,咱们伺候不起!”

    吕六娘脸上跟走马灯似的飞快变幻神色:“我们大人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插什么嘴?随便拿张带字的纸就想来蒙骗咱,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算的?”

    姜桃将单子仔细折好放在怀里:“行吧,不认账咱们也没法子。我记着请人帮工欠工钱不给是可以去寻里正做主的,你们王家圪崂的里正我是不认得。但是对不住,咱们姜家村的里正,我是能在他婆娘面前说上几句话。”

    “他们要是断不了,就是见官去我也不怕。所以婶婶,你还要不要这八文钱?”

    吕六娘被气得一阵眩晕,农家人都讲究个生不入公门,死不入地狱,姜桃这样子倒真像是要跟她怼到衙门了。

    “你耍那点心眼做什么?小翠的亲事闹成这样,你还嫌不够丢人?”六叔忍不住呵斥道,“剩下八文钱咱们不要了,就当是红包了。”

    姜桃从张氏手里抓了那八文钱,丢在桌上:“别,咱们要不起,这钱还是给婶婶安胎吧。”

    说罢便跟刘五郎一使眼色,六婶扶着张氏,四人转身便走。

第一百零八章:牵错的线

    待走出老远去,王家圪崂的犬吠、人声全都抛在了脑后。

    四人趁着夜色赶回村,深秋的月光清冷的洒落在林间草地。小路上空无一人,几朵灰色的薄云萦绕在月盘周围,小河潺潺,晚风一吹,波光粼粼。

    张氏小声抽泣着,六婶劝了一路,将蛮不讲理的吕六娘几乎骂成了筛子。

    “桃子,娘错了,娘再也不管账了。”张氏抹着泪委屈道。

    姜桃挑挑眉,咋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呢,被吕六娘吓一回也不算是坏事。

    “回去我就把钱交给你奶去,往后就是叫我管我也不管了,外头那些人都是黑心肠就想昧了咱们的钱。”张氏恨恨道,“看我好欺负就冲着我来。”

    姜桃软下声:“外头也不全是不讲理的主家,也有好说话心肠又好的,咱们一颗诚心待人,他们自然会回报咱们善心的。”

    六婶赞同道:“是嘞是嘞,你放宽了心,要是有事只管来找我和六子。”

    张氏笃定了不再管账,回到家就一股脑把钱全塞给了余氏,兜里没了钱,张氏反倒一身轻松。

    不用担心掉了,还不操心是不是算漏了,由着姜桃和余氏去划算,她只管着干活跟操持家务。反正余氏见了好东西,总不会忘了她一份嘞。

    想开了的张氏连着几天都是晴天脸,对着大虎板着的脸也不恼了,还有心思去弄点好吃的哄哄自家大儿子。

    余氏猛地一下见这大变样的张氏还有些别扭,悄悄问了姜桃之后,她无奈的摇头笑道:“我还真打算叫你娘管管咱们家的账的,咱们家到底不比旁的,旁人一年到头无非就是那卖粮买衣的几个出入,咱们家还多一样别的进项呢。”

    “我算这些账都恨不的有三个脑袋,要搁你娘,估摸着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了。”

    姜桃庆幸道:“还好奶没把钱全交给我娘,进了她兜里的东西还不得全送到我阿婆家里去?”

    余氏倒是不怕:“她要真这么干了,就千万别被我抓着狐狸尾巴,送粮送肉咱们没得说,要是给我逮到送钱的,你觉着头一个难受的会是你娘还是你阿婆?”

    姜桃抚掌笑道:“奶,原来你在这等着她呢。我以为您没后招了。”

    “我没后招,你有前招就成。”余氏摸着她的脑袋,发觉姜桃又拔高了一截,再一瞧她的足踝,前段日子才做的新裤子这会儿又短了些。

    女娃就这几年长个子的,可不能缺了吃食,要真生得那五短身材,跟她爹那样,找婆家不得得费一番功夫?

    这日里,袁氏又寻了个由头上了门,这回倒是没进去,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瞧,看见余氏和姜桃在院里往竹席上码放霉豆腐块。

    这豆腐还是前几日赶场的时候专门叫姜强去王家村买的,秦寡妇自从那档子事之后再没开张,姜家村要吃豆腐都得绕道去王家村买。

    余氏今晨的时候掀开上头覆盖的稻草,发现豆腐块已经长了晶莹的霉丝,她瞧着差不多霉好了便拿出来裹辣椒粉。姜桃则在一边打下手,将一块大豆腐切成小块放在大盆里。

    张氏去马二婶子家借酒,正好看见在门口晃悠的袁氏。

    她拿着酒壶,顿时有些为难,她没办好她娘交代给她的事嘞。

    袁氏见她总算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可等着你了。”

    张氏低着头道:“娘,你屋里坐。”

    姜桃和余氏在院里听着袁氏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活,顺道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闲话。

    袁氏听着晓得她们是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面上黑了又黑,冲着张氏冷声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弟全好了,你甭操心了。”

    张氏总算带了点笑:“那就好,那就好。”

    袁氏环顾四周,看姜桃余氏没看着她,便将她拉到僻静处,低声问:“我叫你管账,你现下掌住钱了没?”

    “娘啊,我咋能管钱?那钱交到我手里我还麻爪呢?叫我婆子管着啥不好的?她说年节的时候给我再做身衣衫呢,还叫我到时辰提两块五花肉去给您拜年。”

    袁氏气不打一处来,指头抵着张氏的额头就使劲戳:“你个没眼力见的死丫头?几块肉就把你唬住了?你要是掌了钱,想做多少身衣衫还不是你自个说了算?”

    张氏反正现在是想到掌钱就头疼:“我有两身衣衫就成了,再说了管那么多钱我睡都睡不着呢。”

    袁氏瞧着没出息的闺女脑仁疼,她死命的按着自己的额角。

    “算了算了,我能指望你干点啥事?”袁氏压下一口气,“我今儿来也是为了知会你一声,你二姐跟宋媒婆讲好了,把你村里那个小娼妇给说出去,现下已经找着差不愣的人了。”

    张氏一愣:“那我姐夫……”

    袁氏差点没给她一巴掌:“你是站在你姐夫那头还是咱们这头?给小娼妇找着男人了她就不会再缠磨着你姐夫,他安安心心挣钱,好好守着你姐跟两个娃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张氏问道:“那说上谁了?咱们村的哪里还有敢娶那个姓秦的?”

    “当然有,你当那个小娼妇没点手段?”袁氏理所当然道,“她要是管住了裤腰,你姐夫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姐夫玩剩下的东西,多得是人想接手。”

    “娘,你甭卖关子了,快说咱们村哪家的?”

    袁氏四下看了看:“你认得你们村头先死了婆娘的姜大牛么?他一听媒婆说那娼妇不要彩礼不要大屋,甚至还不在意他拖着个黄毛丫头,嫁过来后还带钱带产业,立马点了头,都不带二话的。”

    张氏霎时被这话砸愣了,她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问:“你说的是家里女娃叫燕子的那个姜大牛么?”

    袁氏奇怪的瞅着她:“咋,你们村还有第二个叫姜大牛的?”

    张氏顿时有些站不住,接下来袁氏再跟她嘀嘀咕咕,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都没记下了。

    送走了袁氏,张氏魂不守舍的回了院。

    余氏见她差点没给地上的矮凳给绊着,开口问了一声:“咋了这是?你娘又跟你叽咕啥了?”

    张氏被问到了心坎上,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娘,燕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咋忍心,我咋忍心啊……”

    姜桃一听燕子,手底下的豆腐都切歪了,她急忙放下刀问:“燕子咋了?娘,你别哭啊,我阿婆好端端的说燕子做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柿子啊柿子

    张氏哭哭啼啼把这事撂了,姜桃脸色铁青,咬着牙问:“大牛叔应了?”

    张氏擦了一把泪点点头:“昨儿应的。今儿就得了信,早上连礼都过了。”

    “不是?”姜桃急道,“他就这么赶着成亲?他跟那寡妇老早好上了?比我姨父还先?”

    余氏呵斥她一声:“桃子,不敢这么说大人的事。”

    姜桃闭了嘴,将东西胡乱拾掇好,她也没工夫陪余氏做霉豆腐了。

    张氏见她冲出门,担心的喊了一句:“上哪去啊?饭也不吃了?”

    远远的传来姜桃的应答:“我寻燕子去,不用给我留饭。”

    张氏忧心忡忡,怕姜桃这烈性子真干出点啥事来,要是打了她大牛叔?她立马又摇摇头,燕子爹恁大的块头,姜桃哪里打得动。

    但要是说出点不好听的,叫燕子爹给抡了……张氏越想越坐不住,就要跟着去拉架。

    余氏喊住她:“桃子有分寸的,你甭操心了。”

    她继续将姜桃剩下的活干完,这沾了辣椒粉的霉豆腐还得码到摊子里然后加酒加水。余氏做到一半也还是没忍住,将手里的菜刀重重的砸在砧板上。

    “嘴上给我应得好好的,燕子娘才过了几个月?他就巴巴的娶亲了?我说话是不好使了?”

    张氏瞧着发威的余氏,缩了缩脖子,看着砧板上颤颤巍巍的刀背胆寒。

    姜桃在燕子家没寻到人,倒是瞧见了乐得几乎没眼的大牛叔。

    姜大牛见是姜桃朝她招招手:“桃子,你叔我就要办喜事了,回去跟你奶说一声,到时候还得请你家来操持嘞。”

    姜桃冷哼一声:“咱家就只接些小活,怕是做不起大牛叔这么大的排场。”

    姜大牛被说得一愣:“你这孩子,我叫你们办喜事还是瞧在燕子的面子上呢。”

    姜桃嗤笑一声:“呵,那燕子的面子挺大。”

    她没再跟姜大牛掰扯,原先还瞅着大牛叔挺好的,没想到燕子娘一死,就跟变了人似的。

    姜桃循着几个她和燕子常去地方找,后山坡、水渠边,都没瞧见姜燕的身影。倒是遇上几个孩子,说是看见姜燕朝着村口去了。

    村口没池塘没山崖,姜桃先松了口气,姜燕还有一个姨子,要是去寻亲倒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头万般念头转了个遍,姜桃却在小兰亭瞧见了晃悠着两条腿的姜燕。

    姜燕见着她还扯了一丝笑,朝她招手:“桃子,快来。”

    姜桃不由的走过去,石凳旁搁着一只空荡荡的竹篮子,按着姜燕往日的勤快样,篮子里到这个点是绝不会空着的。

    姜燕拉着她的手在一边坐了,顺道还分她一把酸枣。

    姜桃抓着青红的酸枣发怔,姜燕还劝道:“吃呀,我洗过的。”

    姜桃喉间发紧,艰涩的开口:“你……我听说了……”

    “桃子呀,你常说人这一辈子就跟那糖葫芦串似的,你头一口吃着是甜的,嚼着却发现里头酸得掉牙,可是外头的糖衣要是裹厚点,你又觉着这酸不是那么难忍了。”

    她揪着手指头:“我觉着我这串糖葫芦糖衣估摸着是太薄了,吃着可真酸啊。”

    姜桃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劝道:“就是头一颗酸呢,后头会越来越甜的。”

    姜燕抱着她的腰,将脑袋倚在姜桃肩上:“我晓得呢,所以你也不用劝我。就当是做糖葫芦的师傅不小心给我这串浇薄了糖稀,我总还得试试后头几颗是不是全是酸的山楂呢。”

    姜燕能想开,姜桃心里头半点高兴的影子都没有,肚里全是晃悠悠的酸水,燕子多乖啊,这样的好姑娘,老天爷为啥要让她走这么艰难的路?

    “对了,桃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缝五了?”姜燕抬头问,“这些天你都去王家圪捞帮席,老些天没来小兰亭了。”

    姜桃一拍脑袋,也难怪姜燕会在这等着了,她倒忘了今天刚好是姜正他们旬休的日子。

    “你学了多少个字了?是不是都快超过我了?”姜桃问道,“我整忙了三天都没来得及练,怕是上上回学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姜燕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写着:“学到‘绥’字了,我也就比你多学了十来个,你聪明,一下就赶上了。”

    姜桃抓着她温习之前的字,省得李敖待会发难,他可喜欢有事没事插一嘴问她哪个字怎么写怎么念,要是答错了,准得被他连笑上三天。

    姐妹俩埋头说着,姜正和李敖正好提溜着布袋晃晃悠悠走过来。

    姜燕小声冲他们俩打了个招呼,姜正听着姜燕说话,甭管是说什么心里都舒坦,他忙不迭从袋子里拿出四五个红彤彤的柿子来,

    “我去五叔家摘的,都放软了,我尝了一个挺甜的。”

    姜燕看着圆溜溜的柿子,上头还带着白霜,可是现在剥柿子少不了得剥得满手都是,她还得写字呢。

    姜燕蹙着眉头没拿,姜桃倒是不客气的拿了一个,惹得姜正气急败坏的嚷嚷:“我又不是摘给你吃的,你拿啥?没瞅着才五个么?我家燕子吃两口就没了。”

    姜桃指着纤瘦的燕子:“她才没那么大胃口呢,五个她能吃两天。”

    “不成,不成,赶紧还我,这是我挑的最好看的。”说罢就要劈手去抢。

    姜桃左摇右晃就是不给,倒是燕子忍不住打圆场:”好了好了,桃子吃一个咋了。”

    说着还拿了一个最大的塞给姜桃,嘴里甜甜的道:“桃子爱吃就都给桃子。”

    姜桃拿着两个柿子冲他扮了个鬼脸,姜正气得直哼哼:“燕子要是待我有待你一半好,我就啥都不求了。”

    姜燕看他又是揪头发又是愁眉苦脸的,面上微红,她抓了剩下三个柿子放在空篮子里,嘴上道:“我回去再吃。”

    姜正脸上立马跟开了花似的,抓耳挠腮就差没跟个猴儿似的上窜下跳了。

    “瞧你这样。”姜桃忍不住笑道,“燕子吃你一个柿子就能把你乐成这样了?”

    姜正没声好气的道:“你要吃叫李敖给你摘去,就薅着燕子的算啥本事,还是好姐妹呢。”

    被点中名的李敖冲他的翘臀就是一脚:“说归说,别把你二爷我给扯进去。”

    姜正揉着屁股,抓着他的袋子就大声道:“那你叮叮当当带着啥啊?连着带了小半个月了,没见着姜桃都不掏出来的。”

    李敖死捂着袋子,脸上有些不自然:“我爱带啥带啥你管得着么?”

    两人闹将起来,姜桃倒是对那布包里的东西有些好气,趁他们扭打去了亭子外头,她撩开布袋子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三个小巧可爱的陶罐子,全拿软木塞子塞着。

第一百一十章:茅莓酱

    姜桃拿起一个陶罐子,凑上去闻了闻,隔着软木塞只有淡淡的甜香味。

    李敖见她要开那罐子,也不跟姜正闹了,急忙奔过来劈手夺了罐子。

    “谁叫你动我东西了?我是花了大价钱做的,弄洒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他嘴上强硬,眼神却飘向其他方向。

    姜桃好气的问:“到底是啥啊?甜酒还是蜜饯儿?”

    李敖瞧她一双眼睛粘着他手里的罐子,心下某处瞬间塌陷了一角。

    “也不是啥。”他拔开木塞子,往她面前一送,“我前些日子摘了好多茅莓,吃不完就腌起来了。”

    “哇——”姜桃和燕子不由自主张大了嘴,罐子里头是深红色晶莹的茅莓酱,刚一打开盖子就散发出扑鼻的甜香味。

    姜桃一脸兴奋的问:“你们咋知道做茅莓酱的?”

    李敖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不会做?不就是放点糖的事?你上回来我家吃的盐渍金桔也是我弄的。”

    姜桃有些失落,她统共就知道那点简单又好吃的零嘴做法,却没想到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李敖不知道她一张脸咋就跟翻书似的又垮了下来,便带着半点讨好的问:“你要不要尝尝?”

    姜桃虎着张脸:“咋尝?拿手么?”

    李敖从布袋里摸出一个木勺递给她:“洗过的,今儿二爷我心情好,大发慈悲叫你尝一口。”

    姜桃从罐里挖了一勺先叫姜燕尝了一口,姜燕含在嘴里,不知是好吃还是不好吃的拧巴着一张脸。

    姜桃问:“不够甜啊?还是这酱坏了?”

    姜燕拼命摇头,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对姜桃说:“桃子,你还是自个尝一口吧。”

    姜桃拿帕子擦了擦勺子,在罐子里的一角撇了半勺,放在嘴里。顿时她的脸也拧巴起来了。

    姜正瞧着哈哈大笑,拍着李敖的肩膀:“咱们二爷还有失手的时候?你是把糖当盐放了还是腌坏了?”

    他笑完想起个事又给了自个一嘴巴子。他凑到姜燕面前小心道:“燕子啊,你吃了没事吧?现在还能吐出来不?”

    姜桃苦着张脸:“能有啥事啊,李敖你家的糖罐子打翻了是不是?齁甜!”

    李敖抱着罐子脸色一变,自个拿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末了也皱紧了眉头,看着罐子发愁。他爹说得没错……

    事情转到十天前,李敖跟黄莹说完了那档子事就摘了一篮子茅莓回家,为着凑这一大篮子,他差点没去钻深山老林。

    猫在门外仔细瞧了瞧,他娘估摸着是去村里弹棉花了。

    这眼瞅着就要入冬,家里几床被褥都得趁着日子拆洗缝补,旧棉花加点新的棉花再弹一弹,村里手艺人能把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天寒地冻的时候盖着,甭提多暖和了。

    老太爷在院里侍弄他那几盆秋菊,见李敖提着冒尖的茅莓溜进来,睁大了眼睛问了句:“你把山上的茅莓都给祸害光了?”

    李敖把篮子往井边一放,摇井打水洗脸。

    “你儿媳妇要吃的,还说生的不要,全熟的也不要,就要这半生半熟还个头大的。”

    李老太爷佝着腰去篮里抓了一把,嘴上可惜道:“又不是喂猪,摘两把吃了就得,摘恁大一篮子,咱们一屋人都吃不完。”

    李昌明从屋里出来,听见自家老爹说喂猪的事,伸了个懒腰:“爹,吃不完咱们做酱吃也成。”

    李老太爷撒了手,没声好气的道:“那腻腻歪歪的酱我是不爱吃的,你到时候甭求着我给你收拾。”

    李昌明嘴上应的欢快,心里晓得自家老太爷就是嘴硬,实则就爱甜口绵软的吃食,去年做的一坛子腌黄桃,他大晚上没睡,偷摸起来吃了好几罐子呢。

    李敖洗干净了脸就要进屋去换衣衫,李昌明皱着眉头说了句:“真跟你娘说的一样,你是随了咱俩中的谁了?一天换三趟的。”

    李敖回头瞅着他,李昌明立马腆着脸拎了篮子直奔着灶房去了,嘴里还喊着:“老儿子,爹等着你一块来摘啊。”

    李敖哼了一声,倒没进自个房里,抬脚去了他爹娘的主屋。

    那只彩皮鹦鹉一瞧见他就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喊:“丑丫头,丑丫头。”

    李敖从炕桌上的果碟里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鸟笼旁的食罐里,鹦鹉低头啄食,瓜子磕得咔咔响。

    李敖没声好气的拿小棒子敲着着它的小脑袋:“就知道吃,就知道吃,都在山下瞧见了咋连句话都没有?”

    鹦鹉眨巴着眼睛朝小主人看了看,喊着:“毛桃子,毛桃子,吃,吃!”

    它倒是知道自个叫毛桃子,但李敖在它跟前念叨时间长了,它这小脑袋还以为李敖叫丑丫头。

    李敖眯着眼睛看着这只笨鹦鹉,计算着拔了毛还有几两肉,烤鹦鹉他还没吃过,不知道是不是跟烤麻雀一个味。

    就在他真打算对他爹的宝贝鹦鹉痛下杀手的时候,老太爷在院里唤了一声:“二小子,帮我拿个剪子。”

    李敖应了一声,生生揪了鹦鹉一根毛,彩皮鹦鹉痛得在磨爪竿上乱扑腾,嘴里喊着:“丑丫头,丑丫头。”

    李敖倒是被它逗乐了,转身给他爷爷找剪子去。

    换了衣衫重新绾了发,进了灶房一瞧他爹还在那磨洋工,等着他来才正儿八经的开始动手摘茅莓。

    “这一篮子做了酱也就半坛子,咱们家除了你爷爱吃点甜口的,咱们都不沾。我记着姜桃那小姑娘挺爱吃甜食的,你娘端出来的绿豆糕足足吃了三大块呢。”

    “她那是爱吃甜食么?”李敖面无表情的瞧着他爹的圆脸,“那盘子绿豆糕离她手边最近。”

    李昌明不乐意了:“那我不管,女娃总是爱吃甜的,咱们做点送过去叫她尝尝。”

    李敖把手里一把摘干净的茅莓丢到木盆里:“我才不去。”

    “我也没叫你去。”李昌明道,“是你娘念叨着要去她家串串门。”

    老太爷负手在外头转悠,听着姜桃的名字,伸长了脖子向灶房里喊:“多放点糖,别扣扣索索,女娃儿都爱吃甜的。”

    李昌明忙不迭应声:“好嘞,爹。”

    李敖在蹍钵里放了两块大晶糖,青州府能买的的糖都还不太纯,且一般人家也没什么门路买到好的糖。李敖家里这一袋子还是泛黄的。

    他拿着杵子细细捣碎,李昌明瞅了一眼,又随手加了一小块:“这该差不多了。”

    李敖将那一整袋子糖全提溜了过来,捣碎一块加一块,都不带停的。

    眼瞅着加了五六块了,李昌明急道:“够了,够了,齁死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报以琼浆

    李敖皱着眉头,姜桃家里捉襟见肘的,估摸着也没太吃过甜的,这茅莓酱现下做了能一直搁到过年。

    挖一勺冲点温水,酸酸甜甜的娃儿应该都爱喝。越想他越觉着自个做得对头,手底下一点都不客气,直到放了大半袋子才罢了手。

    李昌明捂着脸直叹:“我的老儿子诶,你可把咱们一冬的量都给放进去了。”

    他看着袋子里剩下的晶糖,少不了还得抽趟功夫上一趟青州府去备点。

    李敖将糖粉倒进茅莓里腌渍,等到晚间估摸着也能把水分析出来了。到时候再倒进小锅里慢熬,熬成浓稠的糊状就成了。

    连着几天,王氏都嚷嚷着吃啥菜都是甜津津的,熬完茅莓酱的锅子李昌明刷了好几回都还带着甜味。

    老太爷吃得倒是挺起劲,李敖做的茅莓酱他也挖了一小碟子,齁得他连灌了几杯清茶。李敖问起来,他捏着胡须深沉道:“我是不爱吃的,尝不出啥好跟不好来。”

    听他爷爷这么说,李敖笃定了他干得不错,他自打四岁开始摸菜刀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他选了几个精巧的陶罐子,大约巴掌大三寸高,搁了满满的茅莓酱然后拿塞子封好。他娘倒还想自个送去,上门问了一声才晓得姜桃跟张氏忙王家圪捞的喜事去了。

    连着扑了两回空,他娘也不得空便把这事交给了他。他状似嫌弃的推了两回,然后一脸“不情愿”的接了。自打接了这‘差事’后他就一直带着这几罐茅莓酱。

    “唔。”李敖皱着眉头,“这么甜也没法吃了,干脆丢了吧。”

    姜桃最见不得人浪费东西,忙抱了那两罐子茅莓:“丢了多可惜啊,都是糖呢。”

    “你不是说齁死人了么?”李敖瞧着她,“左右这两天山上应该有几茬子没叫人摘过的,我再去寻一些来做就是了。”

    姜桃将木塞子小心塞好:“我兑水喝不成啊?燕子,咱们一人一罐,拿回去冲温水再加点酸枣片吃应该还行的。”

    姜燕点点头,李敖便把手里那罐子也塞给她:“能吃你就拿去,反正是我做废了的玩意。”

    姜桃都习惯了他嘴里没一句好话,不在意的将茅莓酱放在姜燕的大篮子里。两人学过字后,几个人又帮着姜燕挖了一篮子野菜,姜桃才乐滋滋的抱着两小坛茅莓酱回了家。

    一到家,她小心翼翼的将小坛子搁在屋里阴凉处,拿个小木勺挖了两勺子然后兑了水叫两个小子过来喝。

    大虎刚下了学回来,将书袋挂在墙上,拿出笔墨纸砚来搁在饭桌上,听得姜桃唤他吃糖水,他展开糙纸,头也不抬的道:“阿姐,先给我放着吧,我写完了就来。”

    姜桃见他忙着写先生布下的功课,便将他那碗放在灶台边上。

    小虎扑到她膝头上,姜桃先问了声:“手洗干净了没?”

    小虎重重的点头。

    “呐,伸出来给我瞧瞧。”

    小虎将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给她看了,姜桃见他两只手白白胖胖的,指缝里一点污泥都没有便点了点头,端着碗递给他:“小心点喝,别呛着了。”

    小虎抱着碗咕噜咕噜喝下去大半碗,然后打了个小嗝。

    姜桃问:“好喝不?”

    小虎眼睛亮亮的:“甜的,阿姐,是甜的。”

    姜桃擦去他唇边残留的汁液,他砸吧砸吧嘴又道:“还有点酸酸的。”

    他将剩下一饮而尽,伸着碗还要。

    姜桃笑道:“一天就只能喝两碗,不许抢哥哥的。”

    他跺着小脚耍赖,哼哼唧唧就是还要。姜桃无奈又给他冲了一碗,让他坐在板凳上慢慢喝。

    知道今日就这最后一碗,他倒是学乖了,小口小口嘬着,嘬一口还要含在嘴里慢慢品,活像个小老头似的。

    姜桃瞧着忍不住笑,余氏收着廊下的衣衫随口问:“谁给的酱啊?”

    “老爷家的二小子给的。”

    余氏顿了顿,将手里的衣衫塞给姜桃抱着:“那酱里都是糖,得不少银钱呢,咱们不好平白吃人家的东西。等过两天霉豆腐做成了,你也拿一罐子送过去。”

    姜桃勉力抱着一大堆衣衫:“怕他瞧不上咱们做的霉豆腐呢。”

    余氏收好最后一条裤子,然后替她抱了一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好歹是个心意。东西贵不贵重先搁一边,咱们也不能老贪别人便宜。就知道仰着脖子等别人给,迟早得出大事。”

    姜桃接了余氏的话头:“你今天给了我一把缸豆,明日我就得给你送个瓜,就是得你来我往,才能细水流长。”

    这都是老生常谈了,余氏是最见不得家里人白占人家便宜的。

    余氏看着头头是道的姜桃无奈的笑。

    又过了五日,余氏一大早起来开了坛子,只见里头红彤彤的霉豆腐上裹着均匀的辣椒粉,一股子扑鼻的酒香。

    她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叫姜桃尝尝味。没有米饭,姜桃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

    却没想象中那么咸得难以下咽,就是这样光吃也不会太齁。

    姜桃笑道:“奶,咱们头一回做就成了。”

    余氏也就势尝了一口,她倒是觉着味还不太够,但她口味一向重,可能孩子们都喜欢淡一些的。

    她拾掇了一个空坛子,往里头夹了大半坛子。等吃罢了朝食,余氏晓得她要出去,便把坛子塞给她:“小心点,别摔了,看着脚下的路。记着我跟你说的话了没?”

    “记着了记着了,就说家里还有两坛子,要是吃得好,再来拿。”

    余氏给她整了整衣衫,说道:“去吧,早点回来。”

    姜桃抱着坛子先朝姜燕屋去,两人结伴到了小兰亭,见两个少年早就搁那候着了。

    也没管姜正又带了什么新奇的吃食,姜桃将手里的坛子一股脑塞在李敖怀里,李敖一时不察蹬蹬瞪退了三步,手里倒还是紧紧的抱着坛子。

    他两只手占着没法去开坛盖,便问:“什么东西?”

    “自家做的霉豆腐,不是那么咸口的,用来下粥下饭都成。”姜桃说道,“我奶说了家里还有,要吃得好再说一声就成。”

    姜正和姜燕直愣愣的看着姜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敖面上有些不自然,他清咳两声看向天边:“你亲手做的?”

    姜桃皱着眉头道:“当然不是啊,我头一回哪里会做这玩意,都是我奶操手的。”

    李敖脸色一变,嘴角都撇下了,他将坛子又塞给姜桃:“我家啥玩意没有?你自个拿回去吃。”

第一百一十二章:朱雀堂

    姜桃没声好气的抱着坛子转过身:“不要就不要,你当切豆腐是件容易事呢?”

    “豆腐是你切的?难怪这么难看。”

    姜桃冲他哼了一声:“好歹也是四四方方的,就是不太齐整,又不影响吃。”

    李敖伸手抓了坛沿边一提,姜桃忍不住嚷嚷道:“你不是不要么?”

    “我改主意了咋的?送到嘴边的东西那还有还回去的道理?”李敖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桃。

    姜桃退了几步,托着下巴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李敖被她瞧得浑身发毛,抱着坛子退了一步:“我衣衫上沾脏东西了?”

    “不是,我咋觉得你长高了。”姜桃比划着,“去年我打你的时候你才比我高了一丢丢,现在都快比我高半个头了。”

    “你能别有的没的提那事么?”李敖不服气的道,“现在咱们打一架你觉得你还能打得过我?”

    姜正忙打圆场,扯着李敖的衣袖就往他身边一站:“你瞅瞅,看我是不是也长高了。”

    两人背对背站着,姜正还比李敖高上一点。

    姜桃暗道果然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前几年的饭吃着不太不长个。全堆到这几年了,一年能蹭高好一大截。

    姜桃揪着自个的袖子,她才不满意现在的身高呢,虽然说农家人对女娃的身高没什么要求,但能长高点长壮一点都是好事啊。

    比赢了的姜正在姜燕面前献宝,姜燕被他缠磨得没法,只能连声说他厉害。

    李敖嗤之以鼻:“你比我还大四个月,要加上这四个月的功夫我准得赶上你。”

    姜正不乐意了,哪能在心仪的女娃面前露怯,拿着拳头就击打着自个的胸脯:“你我还比你壮呢,瞧瞧你那身板,连二两肉都没有。”

    李敖小心搁置好坛子,就要撸胳膊撩袖子叫他见识见识自个身上是不是没二两肉。

    姜桃瞧着两人忍不住笑,姜正这几个月倒真是瘦了不少,脸上也减下了些婴儿肥,露出一张跟曹氏相似的脸,曹氏可是出了名的风韵犹存,搁到姜正脸上倒也长得挺不赖。

    瞧着姜桃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热闹,耍猴的两人不乐意了,齐刷刷的瞅着她,眼里都快冒火了。

    姜桃摆摆手,忍住笑:“甭整这点有的没的了成不?咱们是来看你们俩耍杂技还是来学东西的?”

    姜正倒是想起个事:“不是,咱们先不说这个。姜桃,你现在不是加入了咱们帮派么?”

    姜桃觉着一定没好事,警惕道:“咋?我可提前说好了的,我不愿意替你们办的事你可不能差遣我。”

    “哪能啊,我哪差遣得了您呐。”姜正正色道,“是这,咱们麾下四堂,现在朱雀堂还缺个堂主,别人我都瞧过了都没你威风,你要不要试试?”

    姜桃忙摆手:“别介别介,我做个小喽喽就成了。”

    李敖抱着胳膊瞅着她:“谁使唤得动你这小喽喽?”

    “我才不想跟你们去玩那些鬼把戏,每回我都讨不着甜头,还得倒大霉。”姜桃苦着脸。

    就说上回过个渠壁,她还被李敖给丢泥里。再说了,她表面上瞧着还是个黄毛丫头,芯子可不是,这跟着一帮孩子们疯跑,也太羞耻了吧。

    李敖面上带了一丝尴尬,状似无意道:“也不是全无好处的么……”

    姜正嘿嘿一笑,掰着手指头就跟她谈条件:“小二哥说得对,做了咱们堂主首先一个就是有面,你想想啊,咱们帮里女娃是挺少,但好歹还有十几个呢。平日里呼呼啦啦的跟着你,你说得有多气派。”

    姜桃抬起手:“别,我不要这面,恁多人啥都不干就跟着我,知道的我是堂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撕人呢。”

    “那第二点你准得喜欢,平时你总得有个出门打猪草扯野菜的活吧,你要做了这堂主,咱们这头的男娃们干了自个手上的活,头一个就是帮你干,你就只管看着,不肖你动一根手指头。”

    条件倒是挺诱惑,姜桃还是摇摇头:“你们头先欺负我就成了,我咋还好意思再去压着别人?我自个能干的活用不着别人插手。”

    这两条都被姜桃给否了,姜正顿时没了主意,求救的看着李敖。

    李敖沉吟一声,开口道:“你要是不答应,那咱们就只能散了朱雀堂了。阿正和狗子也说过,平日帮派里有啥事朱雀堂都帮不上忙,留着这个也没什么用,再说咱们一群男娃也不好带着她们乱跑。”

    姜桃想起那一群扎着冲天辫的女娃们,心里头有些唏嘘,在农家也不是所有的女娃都喜欢跟女娃一块玩,有些性子本就比较野还不服输,能跟男娃玩到一块的也不少。

    再说了,农家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拘着娃儿们一块玩耍。

    见姜桃没吭声,李敖又道:“你是不是总觉着咱们‘无敌帮’除了在村里呼啦啦的欺负人就没干点别的正事了,其实不然……”

    姜正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可不是嘛,咱们每年都得跟其他四村的帮派干上一架,咱们村连着两年都是五村第一了。”

    姜桃黑着脸,阿喂,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打架得头名,有啥意义啊?

    李敖狠狠拍了姜正后脑勺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轻咳一声:“咱们帮过村头的五叔犁过地,帮村尾那带着两个娃儿独自过活的刘姥姥提过水,还帮独臂的二毛叔晾过衣衫。”

    他摊着一双手:“你瞧瞧,姜桃,咱们也不全是只会干那些惹事生非的事的。”

    姜桃将信将疑,皱着眉头问:“当真?”

    李敖和姜正瞧着她不语,倒是姜燕杵了杵她小声道:“他们给五叔犁地的时候我瞧见过一回。”

    五叔腿脚不便,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甭说犁地了,常人一天干完的活他得在田里耗上两三天。

    姜桃思忖良久,姜正和李敖没吭声扰她。

    姜桃下定了决心,转身问姜燕:“燕子,你看……”

    姜燕冲她一笑:“桃子,你答应了也好,咱们往后再也不用怕她们欺负了,你还能帮一把村里那些苦人,有些事他们男娃办不利索呢。”

    姜桃咬咬牙:“你们说得也成,但是我做得好不好我不能跟你们保证。那些打架啥的我是不会带着人跟你们去的,还有……”

    姜桃直说了五六七八条规矩,李敖和姜正相视一笑,二话没说都应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肥肉风波

    姜桃不忙着“走马上任”,姜正也等时机跟帮派里的人说这事,毕竟突然默不作声把黄莹给撸了下去,换上了姜桃,晓得的是他们真想把朱雀堂给立起来,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小二哥又‘换口味’了。

    姜正偷眼看着李敖,嘴里砸吧着觉着有点那么个意思。

    李敖不明所以转头看他:“你盯着我作甚?皮痒了?”

    姜正连忙摇头。姜桃倒是提了个主意:“我这都当堂主了,燕子得升上来给我当副堂主。”

    “你这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敖笑看着她,“要不我把你弟也升一升?”

    姜正不乐意了,一脚踹在他臀上:“说谁鸡犬呢?”

    末了他又小声道:“做‘帮主夫人’不比当副堂主强?”

    姜燕摆着手:“用不着的,桃子,我跟着你当啥都成。”

    姜桃无奈的道:“那行吧。”

    几人凑一块把今日的字给学了,便四下散了家去。

    李昌明见李敖空着手出去,抱了个坛子回来还觉着奇怪,多嘴问了一声:“啥东西啊?”

    李敖把坛子搁到廊下,随口道:“霉豆腐。”说罢便去打水洗脸洗手。

    “哟,这倒稀奇,正好咱们家今年没做这玩意。”李昌明伸手就去揭开上头的盖子,往坛子里瞅。

    李敖拿着盆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头道:“爹,小心点别啐了。”

    “闻着味道挺好,放了辣子的你娘也喜欢。”李昌明犯了伙夫的毛病,“就是这刀工不咋地,切得这豆腐一块大一块小的。”

    李敖上前去拿了盖子,小心盖好,挪到灶房里,嘴里道:“我觉着就挺好,那四四方方的豆腐还比不上这个。”

    李昌明捏着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他老儿子的性子啊,平日里他切个萝卜丝,哪根粗了些他都能给挑出来,还笑他一番。

    这会儿他倒是‘宽容’起来了?

    日子悄悄过了立冬,秦寡妇在下过这月第一场小雨后进了大牛叔家大门。

    对于这门亲事,村里人都有些不是滋味。明眼人都晓得那寡妇不清不楚,但架不住秦寡妇有几分姿色,还带了头前丈夫的产业,不少单身汉还是暗里有些不服气的。

    姜大牛倒真是上门请了两回,让姜桃一家帮忙操持席面。但都被余氏对脸甩了门,连酒席都没去吃,更别说上礼了。

    鳏夫娶寡妇,席面自然不比头婚,秦寡妇端着一副得体的笑,连着敬了十几桌,喝得面上坨红,媚眼如丝。

    等散了席,她才进了屋靠在床柱子上醒醒酒,她四下观望着这三间简陋的土砖房,听说里屋那床上还死了她现在这个丈夫的头个婆娘。

    对于燕子娘她没什么印象,隐约记得是打过两回照面的,但都是在豆腐坊买豆腐那点头的交情,后来听说她病歪歪的,就更加没见过了。

    她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纤细柔弱的恨不得把自个揉成一团的姜燕。她这才想起,她还是有个继女的。

    “燕子。”她是叫这个名儿吧?“给婶娘倒碗水。”

    被唤住名字的姜燕浑身一僵,姜大牛倒是有意叫自家闺女跟新娘子亲近亲近,推着她:“去给你娘倒水。”

    姜燕咬着下唇,低头去灶房端了一碗茶水,送至秦寡妇面前,秦寡妇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碗,抬眼直勾勾的瞧着姜燕。

    倒是一个挺乖巧、可怜的孩子,秦寡妇心下想着,再说都恁大的姑娘了,左右养两年,再给她寻门亲事给嫁出去,眼不见了心自然就不烦。

    秦寡妇有意软下了声:“吃过了没?倒叫你一大早就起来帮着忙活,连歇都没歇一会。”

    姜燕摇摇头。秦寡妇扶着床柱起身,去灶房拾掇了几碗没叫人碰过的菜,一一搁到桌上,唤姜大牛拿碗筷,摆条凳。

    姜大牛乐滋滋的忙活着,姜燕搁一边杵着也插不上手,秦寡妇将她拉在桌边上,往她手里塞碗筷:“甭客气,就当是自个家一样,喜欢吃啥就自个夹。”

    姜燕张了张嘴,瞧着秦寡妇殷勤的脸到底没说出啥来。

    她默默的夹了一筷子素菜,细细咀嚼着。秦寡妇见她就只捡着那些凉瓜、茄把儿吃,筷子都不沾那碗片子肉。

    她起身将那碗油乎乎的片子肉挪到她面前,两眼看着姜燕:“吃,多吃点肉。”

    姜燕瞥了一眼那碗大肥肉,心里头有点犯恶心。

    她垂着眼数着碗里的米粒:“婶娘,我不爱吃肥肉。”

    秦寡妇都怀疑自个耳朵是不是有毛病了,竟然还有人不爱吃肥肉?

    她还当姜燕是小姑娘忸怩不好意思,便自个动手给她挑了块沾着油水的肉片子,搁到姜燕的碗里,那块白花花的肥肉还打着颤。

    “吃啊,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肯定是没常吃过荤腥。”秦寡妇向后靠在椅背上,“往后啊,只要你听话,这肉食绝对少不了的。”

    姜大牛知道自个闺女不沾肥的,顶多吃些瘦肉,还得是不沾油汤的那种。他不愿叫秦寡妇为难,便冲姜燕道:“你娘叫你吃你就吃,农家姑娘哪养得你这嘴刁的性子?旁人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一回。”

    姜燕夹起那一块肥肉,那软软的又滑溜溜的触感,让她实在下不了口,她含着眼泪看着她爹,她爹撇过脸去跟秦寡妇调笑,一点都没给她说话的意思。

    秦寡妇用余光瞅着姜燕,见她又把肥肉放回了碗里,她顿时板了脸,这啥意思啊?跟她叫板是不是?别人都说后娘不好当,那些个继子继女恨不得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想法子给你甩脸子、使绊子,她先前还没当真,没想到这丫头瞧着是乖巧,内里却是个黑心的。

    “不吃就搁着吧,我是最见不得人剩饭剩菜的,待会我吃了就是。”

    姜燕抓着筷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姜大牛来了火,又不是叫她去干别的,吃块肉咋了?

    他拿眼横着姜燕:“你今天就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你娘好心给你夹肉吃,你还敢给我尥蹶子!”

    姜燕顿时被吓得刷一下掉了泪,连碗都端不稳了。

    秦寡妇冷眼看着,嘴上却道:“行了行了,都把娃给吓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坎肩

    姜大牛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双眼盯着姜燕,那意思无论如何是得看着她把这块肉给吃下去。

    姜燕抽泣着勉力夹起肉往嘴里一塞,见肉入了口,秦寡妇脸色稍霁。

    也不知是不是哭得嗓子发紧还是那肉实在是太油腻,姜燕实在忍不住一口呕了出来。

    秦寡妇见状撂了碗,转身就进屋,嘴里道:“算了,也甭吃了,真叫人倒了胃口。”

    姜大牛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拍几下姜燕给秦寡妇出气,但见姜燕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倒是没再舍得下手,只指着地上肥肉狠声道:“把这收拾干净了,听见了没?收拾完了再给你娘煮一碗汤圆去。”

    说罢便跟着秦寡妇一块进了屋,顺道“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听着屋里传来的淫言秽语,姜燕独自坐在堂屋里怔怔流泪。等屋里头传来令人面红耳赤摇床的声音,姜燕擦了泪,默默将桌上的碗筷都轻手轻脚的收拾了,再将地也洒扫了一遍,然后进了灶房烧水煮汤圆。

    灶房里还剩下些荤菜,大大小小堆满了整个灶台面,姜燕瞧都没瞧一眼,从清晨忙到晚间,除了刚才扒拉了两筷子之外,她粒米未进,但她竟然不觉着腹中饥饿,甚至还觉着口里还残留着那股子肥肉味,漱了好几遍,都——叫人恶心。

    日子过了立冬,很快就奔着小雪去了。这日里姜桃一打开屋门,就觉着一股子凉飕飕的寒意扑面而来,冻得她缩了缩脖子。

    清晨晚间一件薄衣衫是顶不住了,少不得加一件小坎肩。前几日余氏将一大家子的衣衫拆拆补补,都给赶出了一件夹棉的小背心,虽然都是拆冬日的衣衫做成的面子,但好歹里头的棉花都是崭新的。

    余氏说了,这两三年穿旧了就只管换面子,里头的棉花可以用老长时候呢。

    姜桃肩头上披着这小背心到院里放了鸡,然后将两只大鹅赶出笼子溜达溜达,今日运气好还捡了两只鹅蛋。

    喂了鸡食,又去猪圈面前看了看那两只猪猡,甭说家里人照顾得就是精细,这猪猡就跟吹了皮球似的足足长大了三四圈,目测都大约有百来斤了。

    姜强这些日子忙完了储粮的事,正好得了空,少不得趁着天气还好的时候再把猪圈给加固一番,顺便把四周的木板和竹板给推到了换成土砖墙。

    一旦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雪刮起风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马三娘前年的时候就是扣扣索索没加固顶子,下了一场大雪直接把一只二百来斤的猪给压死了。

    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又还没过年,一家人也舍不得吃猪肉,只得咬牙叫猪贩子给收了,算下来起码亏了百十来个钱呢。

    两只猪猡见着姜桃就直呼噜,拿着嘴顶圈门,姜桃抓着支竿子将他们赶到了里头,嘴里喊着:“这么早我可没给你们拌潲子,也不晓得你们的肚子是啥长得,能吃恁多东西呢。”

    张氏在灶房里煮猪食,余氏忙着缝补衣衫不得空,这一日四五顿的猪食就全压她身上了,她也不恼,看着猪猡哼哧哼哧的吃着食,嘴里还时常念叨:“多吃点多吃点,多吃两口就多长一两肉嘞。”

    姜桃趁着两只猪猡都被赶到了角落里,连忙开了圈门闪身进了猪圈。她早把就新袄子挂在外头了,里头这身是补丁盖补丁的旧衣。

    她屏住呼吸,拿起笤帚扫起了猪圈,甭说这味还真叫人受不了。光是这猪尿的骚味都能透过几层布,直钻进你的鼻孔里。姜桃都学会不用鼻子,直接用嘴巴呼气吸气了。

    猪粪扫进沟渠里,再提了水将猪圈冲洗一番,最后搁上干净的稻草这才算干完了。要到了冬天,这都没法子用水冲洗,怕地面结冰叫两只猪受罪,只得全靠这些稻竿,铺一层盖一层糊弄完隆冬。

    姜桃关好圈门松了一口气,左右嗅了嗅两只胳膊,全带着味。她也没急着换衣衫,得先去菜地把今天要吃的菜给摘了。

    正在选今日吃哪个老南瓜呢,就听见姜燕站在院门口唤她。

    姜桃忙放下手里的竹筐,去门口迎她:“你咋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没吃朝食呢。”

    今日又是逢五,姜正上回都说从今儿开始教她们念诗了。

    姜燕垂着眼笑了笑:“家里呆着不痛快,我来你这坐坐。”

    姜桃还有啥不明白的,正色道:“你先坐着,我去换身衣衫来。”

    说罢就给她拉了张竹椅,叫她在廊下坐了。她飞快的跑进屋简单擦洗换衣衫。

    大虎这时候也起了正背着书袋要出门,他见着姜燕还唤了声姐姐,姜燕扯了个笑脸点点头。

    等姜桃收拾齐整了出来,就见余氏跟姜燕两人坐着拉话,说是拉话,也就是余氏问,姜燕小声的答。

    余氏瞧见她,冲姜桃道:“灶上热着饼,你给燕子拿两个过来,再舀一碗粥,整两块霉豆腐。”

    姜燕忙摇手:“三奶奶,我吃过了的。”

    余氏板脸道:“这才是几个时辰啊?你家鸡叫一遍就开饭了?”

    姜燕羞赦的低了头,姜桃麻利的拾掇了两人份的吃食搁在条凳上,跟她一块吃。

    姜燕吃东西跟她人一样秀气,就是饿极了也只是夹菜的速度快一点。跟姜桃两人随意坐在廊下用饭,双膝也乖巧的并拢,小声喝粥,小口吃饼。

    姜桃觉着今儿的姜燕有些怪,明明穿着坎肩一张小脸还冻得发白,趁她端粥的时候,姜桃挨了一下她的手背,姜燕缩了缩,眨眨眼看着她:“桃子?”

    “你的手咋是凉的?”姜桃皱着眉头,余氏去灶下忙活了,他爹也一大早出门去挖泥了,她压低了声问,“来事了?”

    姜燕微红着脸:“还有十来天呢。”

    这就奇了怪了,姜桃再忍不得,搁下碗就冲她伸手,姜燕唬了一跳,端着碗也不好躲,被姜桃扯开了领口的盘口。

    “桃子……”姜燕红了一张脸,四下看着有没有人瞧。

    姜桃摸着她坎肩的薄厚,倒是不薄,跟她自个身上这件差不离的。

    “你等着。”姜桃嘱咐她坐在凳上。

    她从屋里寻了把剪子,就着针线走向剪断了几根线,轻轻扯开。

    只见里头露出泛黄的棉花,姜桃捻了一团,凑在鼻下闻,还泛着股陈旧的味道。

    她面色铁青,厉声叫她赶紧去屋里把坎肩脱了。姜燕这回就是再懵懂也明白了啥意思,白着脸挪去了里屋。

    姜桃手底下飞快的脱了自己的坎肩塞给她:“你先穿我的。”

    姜燕抱着衣衫:“那你……”

    “我背我娘的,快去换了,小心冻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公报私仇

    姜燕换下衣衫,姜桃请了余氏来拆坎肩,她早觉着这件坎肩不对劲,光是塞了旧棉花还不至于不保暖,顶多就是不比新棉花穿着舒服。

    将下衣摆全部拆开,摊在桌上抽出里头的旧棉絮,余氏捻着那堆泛黄的棉花心痛不已:“这要是全是旧棉倒也算了,这里头还掺着芦苇絮嘞!”

    芦苇絮能抵得了什么寒?姜桃转头问:“这衣衫是那女人给你做的?”

    姜燕嘴唇惨白,没说是也没摇头。姜桃攥紧了手里的棉絮,气得浑身发抖。

    她怕压不住自个的脾气,跳下炕转身去了灶房。

    余氏怒道:“燕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了,奶给你讨个说法去!”

    姜桃端了碗热茶过来,塞给姜燕暖手,她想起了王家圪捞的小翠,上回替她说了几句话,小翠都怕成那样子,要不是后头嫁了出去,只怕后母要因此越发磋磨她。

    “奶,就算是说了一时咱们也不能盯着她一世,当着面啥好话都会说,要是关起门了,还不知道她要给燕子使什么绊子?”姜桃恨恨道,“咱们家又跟燕子没沾什么亲,要管起来还得被那女人说咱们插手她们的家事。”

    余氏皱着道:“咱们是没沾什么亲,燕子还有个姨子呢,咱们好歹知会她一声去。”

    姜桃听了转身问:“燕子,你姨子住哪个村的,赶明儿叫我娘去走一趟。”

    姜燕端着热茶说道:“住在镇边上挨着袁家村的,我娘死后跟小姨一家也没什么来往,我不太得她疼,怕是……”

    余氏宽慰道:“到底是你娘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还能撂下你不成?你只管顾好自个,甭搭理那人,等你姨子上门跟她说道说道了,她也就不敢对你咋样了。”

    姜燕点点头。三人看着桌上拆开的坎肩发愣,倒是姜桃说了声:“奶,咱们是不是还剩下些新棉?”

    余氏立马道:“燕子,你先穿桃子的衣衫,我帮你把这芯子给掏干净,给你塞上实心的棉花,我这手艺保准叫那人看不出拆过的。”

    姜燕哪里好意思,青州府又不是种棉花的地界,做一件坎肩得费不少棉呢。

    “三奶奶,算了算了,您帮我把芦苇絮给挑出来就成,我柜里还有几件我娘给我做的坎肩,小了点但是我也会改。”

    余氏冲她摆手:“就这点事跟你奶客气什么,你们不是还得去‘学字’啥的?这眼瞅着都快晚了,甭在这磨叽了。”

    两个女娃看着她操手改衣衫,余氏不耐的道:“去吧去吧,做衣衫有啥好看的。”

    两人相视一眼,搁下碗携手出了门。

    张氏见两姑娘一块出去了,喂了猪提着桶子进了灶房,也没换衣衫,抬脚进屋就问余氏:“娘,我刚听着你们嘀嘀咕咕,到底出啥事了?”

    余氏也没瞒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张氏听了也没吭声,她心里头的愧疚犹如滔滔江水,她自个也是当娘的人嘞,这事要搁大虎小虎身上,撞上这般黑心肠手段毒的后娘,她就是埋在坟头里,也得大半夜跳出来掐死那个女人。

    这事全因着她二姐而起,把秦寡妇说给谁不成?偏偏塞给了那眼皮子浅的姜大牛?

    “娘,我那还有一身衣衫,上头就两个补巴,本来是想叫你改改给桃子穿的,你先紧着给燕子缝一身吧,这瞅着就要入冬了,没厚实的衣衫咋行?”

    余氏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张氏,张氏自顾自的说着:“我的鞋还能将就将就踢拉俩月,还好您前天才刚替我缝了鞋面子,也拿去改改给燕子穿。”

    “这衣衫布料可值不少银钱?”余氏试探的问,“你舍得?”

    这不像是平日里扣扣索索的张氏能说出来的话啊。

    张氏期期艾艾的道:“都是我二姐造下的孽,咋说我都得替她还一点。对了,娘,往后就叫燕子来咱家吃,多双筷子的事,她那小鸟胃口也吃不了啥东西。”

    余氏顿时连针都快拿不稳,面前的这还是张氏么?

    说罢,张氏又赶忙去自个屋翻箱倒柜的找旧衣衫。

    余氏摇摇头,张氏能改好点,有福的是全家人嘞!俗话说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有机会把张氏给掰回来,她还有啥不乐意的?

    村口小兰亭。

    姜正和李敖左等右等就是没见着俩小姑娘的身影,这眼看着就快一刻钟了,姜正坐不住:“我寻她去!”

    李敖抱着胳膊靠在一旁,抬眼看他:“姜燕屋里头,现下可不止她跟他爹俩人了。”

    “就是多了那个女人,我才担心呢!她又不是跟燕子一个姓的,干出那点破事咱们娃儿都晓得,她要是能对燕子好,我名儿都能倒着写!”

    他越说越急:“不成不成,我现在就去寻她。”

    话音刚落,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姗姗来迟。

    姜正急忙跑上前,上上下下把姜燕看了个遍:“饿不饿?冷不冷?你这脸咋这么白呢?”

    李敖也站起身远远的看了一眼姜桃,姜桃是个极守时的人,约定了巳时一刻,她正点就会在这等着,今儿出奇的晚了一刻,怕是出了什么事。

    姜燕忙不迭的回答着姜正的话:“不冷也不饿,吃过了来的,脸白是风吹的。”

    姜正盯着她一双小手,真想摸摸是不是真的不凉。

    他咽了一口唾沫,只怕他一挨上去,就得遭一巴掌。

    “出了点事,所以来晚了。”姜桃简单的解释道,“今儿咱们把学诗推到晌午后咋样?我有件事得去办。”

    李敖看着她那不合身的坎肩皱了皱眉头:“什么事?”

    姜桃冲他露出一口白牙:“自然是大‘好事’!”

    她转向姜正:“大帮主,头些天不是叫我做什么劳什子‘朱雀堂堂主’么?今儿宜开光、赴任、纳财上梁,万事不忌,大吉大利,我就趁这日子走马上任了如何?”

    姜正收了笑,正色道:“这个不肖你说,我想着左右就是这两天了,提前跟几个堂主透了信,女娃那头黄莹也许久没来了,她们应该也码着风了。”

    “你要是想今天就办了这事,我现在就让狗子去召集人。”

    姜桃摇摇头:“这个不忙,让我先在那群丫头面前露个脸。”

    李敖问:“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姜桃桀然一笑,“一帮黄毛丫头我还有啥镇不住的?”

    李敖怕她栽阴沟里,皱眉又道:“你要做甚?”

    “公报私仇!”

第一百一十六章:丫蛋

    既然要走马上任,这召集人马的事自然就交给了狗子。姜陵正准备着明年的春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饭食都是胖婶做好了端到他桌上。

    平日里上蹿下跳的狗子被三令五申不得扰了大哥读书,连他爹劈柴都是拿得远远的,干好了才抱回来,院里有时候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狗子被拘得浑身痒痒,正巧这时候帮里有交代给他的“大事”,他逃也似的出了屋门,连饭都不叫胖婶留了。

    “桃子姐,我老早就觉着朱雀堂满村上下就你一人能担着,我前几日才得到了风声,甭提多高兴了。”狗子凑在姜桃面前献媚,“你放心,另一个青龙堂堂主跟我是拜了把子的,咱俩都是站你的。”

    姜桃上上下下瞧了狗子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你这意思是,你也做上堂主了?”年初头的时候狗子还是姜正和李敖的跑腿呢。

    狗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颈:“咋说呢,这也是咱们二爷瞧得上我。再说玄武堂都是‘斥候’,说白了就是传消息、刺探军情,我别的不成,跑还是跑得快的。”

    见姜桃一脸懵,姜正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一番:“咱们麾下四堂,青龙、玄武、白虎、朱雀,玄武他也说了是‘斥候’,青龙和白虎我跟小二哥各管一个,都是主军,一左一右,不分伯仲。”

    “像五村约架这事,都是青龙、白虎两堂跟咱们上。除了几个年纪小但身手不差的,青龙、白虎都是十二岁以上的健壮男娃。”

    姜桃嘴角抽了抽,憋住了笑问道:“那朱雀呢?听这名字倒是给你们管‘军需’的。”

    姜正瞅了一眼板着脸的李敖,眼神左右飘忽:“这个嘛……”

    “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黄莹做的时候一直没立起来。”李敖淡定的开口,“我们那时候也没太把这个堂放在眼里。去年咱们跟袁家村约架的时候,他们跑出来十几个女娃在一边鬼吼鬼叫的,虽然咱们也不怵什么,到头来还算是险胜,但是那些叽里呱啦的声音真叫人头昏脑涨,全然集中不了精神。”

    敢情这是遇上助威的了,姜桃没忍住笑出了声,要是黄莹在一旁站着,她哪里肯拉下脸扯着嗓子跟她们叫骂?

    姜正严肃道:“姜桃,话说前有梁红玉随夫出征,阵前擂鼓击退万众敌军,咱们朱雀堂也不打算就仅仅做个花架子,要真给你立起来了,往后这你就是咱们‘无敌帮’的大功臣,要啥说一句就是。”

    姜桃无奈的点点头:“我尽量,我尽量,能不能立起来,我也不敢打包票。”

    说罢,姜正转头叫狗子喊上几个他堂下的小子,将那些姑娘召集起来。

    “就叫到后山,要是手头有活的就先略过,等下回再说。”姜桃吩咐道,“要是有听到我的名头不愿来的也没什么干系,往后帮里也不用来了便是。”

    李敖听着饶有趣味的一笑:“你这是要立威?”

    “我可没工夫一个个等。”姜桃说道,“我是来做‘堂主’的,不是来跟她们扯皮绣花的。”

    狗子得令,麻溜的跑去了村里。

    姜桃让姜燕先搁这候着,她少不得要去几个时辰,要过了晌午她还没回来,就叫她先去她屋里吃饭。

    姜正乐成其见,甚至还道:“没事,燕子包我身上了。我带了好些零嘴,保准她饿不着。”

    姜燕担心姜桃叫那群女娃给欺辱了去,执意要跟着她。

    这事准得是一场‘恶战’,姜燕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够她们瞧的,再说了姜燕搁她旁边,她还得分心管她。

    劝好了姜燕,姜桃头也不回的直奔了后山。

    姜燕伸长了脖子看着姜桃的背影,姜正杵了杵李敖,压低了声道:“咱真不去给姜桃撑场子?到底是咱们推上去的人,要是叫那帮丫头打坏了,那可咋办?”

    李敖白了他一眼,转身仰面躺在了亭子里的长条石凳上:“要瞧你去就是。她不是一身好胆么?还能被那群黄毛丫头给打了?”

    见李敖躺着不挪窝,姜正也没再劝,转头安慰起姜燕来。

    还没过一会,就见李敖坐起了身。姜正问了一声:“干啥?”

    李敖起身就朝外走,顺道还摇摇手:“上茅房。”

    姜正笑了一声:“呵,这小子。”

    后山这头。姜桃左等右等,连方圆十丈之内杂草都被她薅了一遍了,那些女娃们才姗姗来迟。她们瞧见姜桃并不十分热络,只三三俩俩围成一小堆警惕的盯着她看。

    狗子将人带到,凑在她耳边道:“有俩个不愿来,说是黄莹一没发话,二没退帮上头就换了人,你肯定是走了后门了。她们不服,干脆退帮了事。”

    姜桃点点头,狗子又道:“她们一个是村西头木匠三叔家的闺女菊花,一个是……”

    话还没说完,姜桃打住他:“用不着跟我说,我又打算找她们麻烦。”

    狗子眨巴着眼:“她们不知好歹,狗眼看人低,咋说咱们都得给她们点排头吃吃,叫她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行了行了,人家不愿意跟咱一块玩,哪还有逼人的道理?”姜桃皱着眉头,“我可跟你说,要是帮里敢找人不痛快,我头一个不答应的。”

    狗子听了耷拉着脸:“晓得了,晓得了,桃子姐。”

    说完,狗子清咳两声,冲着底下十几个女娃道:“听好了!这是你们新堂主,往后她有啥吩咐听她的就是了。今儿就是叫你们见见,过几天才是正二八经的仪式。”

    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惹得狗子皱了眉头,头一回见这般没规矩的,要知道青龙、白虎两堂,真的是‘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上头发话,下头一个咳嗽的都没有。

    姜桃也没管,朗声道:“各位姐姐、妹妹们,今天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当然我还是那句话,手头有活的可以不去,下回再说,没事的都跟我去跑一趟,不乐意的现在就退帮,我没二话。往后见着了,咱们还是一张好脸。”

    下头继续交头接耳,姜桃也不急,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有人出头道:“你要咱们帮你做啥?”

    姜桃看了一眼那女娃,约莫比自个还大一些,满脸桀骜,带着股野性。她想起来倒是那会过渠壁时冲在她后头的第一个女娃,也是往常有男娃嘘女娃不敢做这不敢做那时,头一个扬拳头的。

    姜桃想了想,应该是村东头猎户二叔家的大闺女‘丫蛋’。

第一百一十七章:整整秦寡妇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今天要做的这事可算是‘公报私仇’,不愿意跟我干的今天不干也成。”姜桃对丫蛋道,“小松林原先住着的那个卖豆腐的秦寡妇你晓得么?”

    众女娃面面相觑,丫蛋点点头:“当然知道。”

    “她得罪了我,我瞧她不顺眼很久了,今儿想整治整治她,你们谁愿意随我去?”

    丫蛋听了面上有些怒气:“就为着这?你把咱们都召集到一块就是为了给一个寡妇找不痛快?”

    “我说了,这是‘公报私仇’。”姜桃笑道,“我没打算逼着你们去。”

    丫蛋盯着施施然的姜桃越想越气,拉着一大半的女娃就要走,都快要下了坡,姜桃也没要来劝她的意思。

    要搁以前的黄莹,她出的主意丫蛋大半都是要顶回去的,就是因着黄莹不是叫她们给她摘花就是叫她们去给她扑蝶,要真是开门见山的说为着自个的私欲也就罢了,黄莹还特喜欢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像姜桃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自个就是为了泄私愤的,丫蛋还是头一回见着。说实话,她对姜桃心里头是有些复杂的,她之前从没把那个闷葫芦黑瘦女娃放在眼里,自从听说她敢动手打李敖,进深渠,过渠壁,她就慢慢的把姜桃归到自个这一类了。

    难得有一身好胆的女娃,不是那等蠢笨的,还是相当有些脑子的那种。本来这朱雀堂的堂主如果黄莹不做,第一个准是得落在她头上的,姜桃这冷不丁的调过来,她甚至都没什么不服气的意思。

    没想到,姜桃一‘上任’,要朱雀堂跟她办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为着这个?难道不是带她们去跟玄武堂打一架立立威风么?玄武堂那些瘦咔咔、病歪歪的男娃们,竟然还有脸爬在她们头上?

    她猛地扭头看坡上的姜桃,见她们呼啦啦走了,姜桃倒也不急,跟剩下几个女娃细细说着自己的计划。那计划似乎很是‘有趣’,剩下那几个甚至拍手鼓掌说着:“堂主,你真是太厉害了!”

    姜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几个都是上回跟她搭话的,还算跟她处得稍微熟络。

    “马屁精!”丫蛋啐了一声,她实在忍不住,又蹬蹬蹬的跑了回去。

    猛地一看丫蛋打了回马枪,姜桃挑眉问:“咋了?改主意了?”

    丫蛋哼笑一声:“说说你的主意,我就跟你去一回。你听好了,就这一回!”

    甭管是为着啥,多个人多份力,姜桃点点头:“成。”

    她又细细把计划跟她说道了一番,三三俩俩的又回来了五六个女娃,她也给排上的事务。

    丫蛋听了弯了嘴角,见姜桃就看向她,她又板了脸:“都是鬼主意,脏招子。”

    脏招子算什么?能恶心恶心秦寡妇啥都成。

    女娃们兵分三路,头前几个女娃先去刺探‘军情’,没一会她们就跑回来:“她在屋里,大牛叔去地里了。”

    姜桃点点头,点了第二路女娃去‘引蛇出洞’。第二路领头的是春花,她带着两个女娃去敲姜大牛家的院门。

    天冷了,秦寡妇还在床上窝着,这敲门声咚咚咚的没个停歇。她不耐烦的披了件外衫,嘴里骂骂咧咧的开了门:“干啥啊干啥啊,一大早的叫魂呢?”

    这都快晌午了,春花见着秦寡妇面上就是一笑:“婶婶,燕子在家么?咱们叫她去五叔家摘柿子去。”

    秦寡妇摆摆手:“不在不在,鬼晓得她一大早溜哪去了,连衣衫都堆在盆里没洗。”

    春花跟身边小姑娘相视一眼,状似可惜道:“那就算了,五叔家的柿子可都熟透了,他自家都吃不完,叫咱们几个拿些回去呢。”

    “我娘说了,多摘几个回去晒,过年的时候吃柿饼。”

    几个女娃转了头,刚走出三步去,就听秦寡妇急忙叫住了她们:“诶诶诶,小姑娘,你们去摘柿子能不能顺道给燕子也摘一筐啊?婶子也爱吃柿子呢,你看就随手的事。等着啊,我给你们寻个箩去。”

    春花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倒真被堂主给料到了。

    “婶婶,咱们才多大力气啊,哪里拖得动那箩筐?”春华拧过身扎巴扎巴眼,“都没多远的路,您跟咱们跑一趟,到时候咱们帮您摘点。”

    秦寡妇身上惫懒,不愿去跑,打算叫姜大牛回来了再叫他去打一筐回来。

    见秦寡妇不乐意去,春花拉着几个女娃就走,还冲她远远的摇摇手:“婶婶,咱们要是摘完了可不怪咱们啊。”

    这话一说,秦寡妇站不住了,这都好些天了,家里连个零嘴都没有。她最近又不知是咋了,就想那些酸的甜的,这会要是有个脆柿子叫她啃一啃也好啊。

    秦寡妇急忙喊住了几个女娃:“诶,等等,等等。婶子拿个箩跟你们一块去。”

    说罢就进屋随意收拾了一下,抓了个箩筐就跟着几个女娃朝着五叔家后头的小山坡去了。

    打头的几个女娃瞧见她们的身影,立马去后山报信。姜桃朝丫蛋一看,丫蛋拍拍屁股站起身,喊上三队的女娃们:“你可瞧好了吧。”

    春花领着秦寡妇到了山坡下,她暗地里瞅了一圈,只见不远处一个角落里横放着一把梯子,原先挂在柿子上的牌子也叫丫蛋带人悄悄给摘了。

    五叔不是小气人,要真是村里爱吃柿子的随时上树去摘就成,谁成想头些时候碰上了姜正那个‘魔王’,为着摘几个圆溜溜好看的柿子差点没给他几棵书给霍霍倒了。

    这不,才挂了个牌子,为防着旁人不识字他还叫姜陵给画了个简画,那意思是摘果子成,但不能上树,怕压了树枝明年长不好。

    “婶婶,你瞧,全是熟柿子。”春花跳起来摘了矮枝上一个熟透的柿子,“真甜!”

    见她吃的满嘴都是,秦寡妇咽了口口水,她不爱吃熟透的就爱吃脆的,她围着这五棵树打着转儿,那些瞧着半生半熟的都掩藏在枝条深处。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刚要把主意打在这几个小姑娘身上,就听春花开口道:“婶婶,我们给你搬梯子去,你是大人手脚比咱们长,个头又高,肯定能摘到更上头的,你只管往下头扔,咱们捡。”

    秦寡妇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个女娃合力抬着梯子就过来了,还牢牢的架在树干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误会

    这“骑虎难下”的,秦寡妇哪里还好意思开口,只得自个扶着梯子一步一步往上蹬,一边对下面喊着:“你们可得给我扶牢了。”

    几个女娃忙不迭的应着,等她坐到了树干上,勉力去够树干上的柿子,春花便把箩筐放到了地上:“婶婶,你瞧好了,往这里头扔。”

    秦寡妇摘了几个,丢到箩筐里,似乎是嫌这一个一个摘太慢,她直截了当的去掰树枝。春花提醒了一句:“婶婶,摘树干子要是被五叔瞧见了得骂的嘞。”

    秦寡妇才不管不顾:“摘他两个果儿吃咋了?这树明年不得照样长?”

    春花几人看了一眼,低着头捡落在地下的柿子。

    刚捡了十几个,就听见屋里头五叔在叫骂,那样子竟然是要开后门来抓人了。女娃们“慌成一团”,连地上的柿子也不要了。

    几个女娃齐刷刷的抬着木梯就跑,春花还仰头道:“婶婶,赶紧下来,五叔来了!”

    秦寡妇见梯子越来越远,她骑在树干上也慌了:“你们不是说是他叫你们来摘柿子的么?怎么还要来抓咱们。”

    春花已经瞅见五叔的影子了,扭头边跑边道:“谁叫你掰树干的?五叔见了肯定得骂人的!”

    “别走啊,哎,回来啊——把梯子给我抬回来先啊。”

    任凭秦寡妇扯着脖子嘶喊,几个女娃一溜烟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五叔抓着竹条就把秦寡妇给堵在了树上,他本来还以为又是姜正那皮娃子,没想到树上竟然坐着的是“臭名昭著”的寡妇秦氏。

    “你咋上去的?”五叔拿竿指着她,“你是手生疮了还是长鸡眼了?没瞧见我挂牌子说不能扯枝条的?”

    秦寡妇这会儿倒淡定了下来,指着旁边几棵树就道:“哪里有牌子?你瞧瞧哪里有牌子?空口说胡话就要吓唬咱,要把我吓得跌下去了你就等着赔药费吧!”

    五叔被“唬”了一条:“哟呵,敢对我放狠话,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树?你吃着我家的柿子还要我白给你赔药费,你癞蛤蟆想天鹅屁吃,做梦!”

    “多大个人了,那饭食是从**里吃进去的?是个娃儿都晓得摘果子不掰树枝,你倒是那三岁小孩,傻子瘫儿?”

    两人一上一下叫骂得是不亦乐乎,秦寡妇坐在树干上撩衣袖撸胳膊,要不是她不会爬树,都怕是要跳下来跟他撕巴了。

    丫蛋在屋边悄悄瞧了,一挥手带着几个娃儿就直奔村头地里,五婶正在地里拾穗子挖野菜,瞧着一堆女娃上气不接下气拖了她的手,嘴里叽叽喳喳的不知道急着说什么。

    五婶听那里头的话,啥“秦寡妇”、“后坡”、“五叔”,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急了,怕不是她家阿五也管不住裤腰带也跟那小屁股寡妇滚到一块了?

    那寡妇前些日子不是嫁给大牛了么?有男人都管不住了?

    丫蛋咽了一口口水,勉力平复气息,对五婶道:“婶子,我们瞧见原先卖豆腐的那寡妇跟五叔在后坡闹起来了,寡妇还坐在树上呢。”

    五婶一听连篮子都丢了,好啊,玩得倒是新鲜花样,都上树了!

    她叫几个女娃看住自个的挖好的野菜,立马朝屋里骂骂咧咧的跑了去,刚奔出去几丈远又调转了头,扛了地上锄头:“天杀的娼妇小屁股,看我不一锄头挖死你!”

    丫蛋见人没了影,挥手叫女娃们跟上去看热闹。

    五叔也不是会耍嘴皮子的人,骂了两句就偃旗息鼓了。见五叔熄了火,秦寡妇占了上分,居高临下指着他的鼻子骂的是唾沫横飞,好不威风。

    五叔就是个泥人也来了脾气,哪有这不饶人的妇人?乡里乡亲的遇上这事不都是说两句就完了么,她倒好,还争上头了。

    秦寡妇又说了一会,不免觉着有些口干舌燥,瞧着底下也头晕目眩,坐在上头摇摇晃晃,那意思竟然是要跌下来。

    五叔是真怕秦寡妇在这糟了事,急忙道:“你快下来吧。”

    秦寡妇晃晃脑袋,抱着树干就道:“你想得美,我下来了,你不得趁机逮了我?”

    五叔瞧她一张脸突然煞白,嘴唇没一点血丝,手也开始抖,又是一番好劝歹劝。

    秦寡妇勉强应了,她是真抱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咋了,这一下子到跟发了鸡瘟似的,浑身发冷又抖,她突然想起她到现在连朝食都没用过呢。

    秦寡妇抱着树干就往下蹭,五叔在下头托着她的脚,等到树中腰了,就转而拖着她的胳膊。

    这一幕正巧被气势汹汹的五婶瞧在了眼里,你瞅瞅,这都抱上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家男人都四五十人了,竟然还学人找寡妇呢!

    五婶气得浑身发抖,挥舞着锄头把就直接冲着秦寡妇去了。

    两人听着了动静,下意识一回头,这锄头就锄在秦寡妇的面前的树干上,离她的脑袋就一寸远。

    两人顿时吓得浑身发冷,秦寡妇差点没尿出来。

    “呸!不要脸的东西,这回我看你怎么躲!”说着就要去拔卡在树干上的锄头。

    五叔率先清醒过来,急忙阻止:“你发了猪瘟了?好端端拿锄头锄她做什么?不就是一个柿子的事?”

    “好啊,我说你咋挂了牌子不叫人摘柿子了,原来全都要留给这死娼妇吃的!”拔不动卡死的锄头,五婶就直接扑上去要挠花他的脸。

    五叔左躲右闪,嘴里道:“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我哪里要留柿子给她吃了。”

    五婶一把抓在他的脖子上:“瞎了你的死狗眼了,这娼妇一夜里陪多少个男人,你也不嫌脏?谁晓得她是不是有什么妇人病,烂了**了。”

    饶是谁被这般说,都得暴起三分脾气,更何况是秦寡妇。她气得翻白眼,撑着身子就要跟五婶“讲讲道理”。

    五叔哪里会叫这俩人给打起来,眼瞅着秦寡妇病病歪歪要发瘟的样子,真出了事,头一个找的还不是他?

    见三人这是难分难舍,丫蛋瞧了会便叫女娃们跟她去“收尾”。

    没错,重头戏还在后头。

    她先回了后山跟姜桃说了一声,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甚至还出奇的顺利。

    “去叫大牛叔了没?”姜桃问。虽然中间隔着个五叔,但她也怕五婶手底下没个分寸,真给闹出大事来。

    丫蛋一挑眉:“我办事没人不放心的。”

    姜桃满意的笑了笑,她要真当了这堂主,头一个就是把丫蛋和春花给提提,没别的,这俩姑娘办事真利索。

第一百一十九章:封口

    “行,我这头也把小宝贝给逮住了。”姜桃拎着一个麻袋,里头鼓鼓囊囊的还扭动着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丫蛋一笑,她咋说姜桃这是脏招子呢,抓老鼠恶心人的她是头一个。

    姜桃家里这几天正闹耗子,也不知是不是耗子也要过冬了,一晚上窸窸窣窣的闹个没停。姜强熬了两晚上给逮了五六只,刚打算给丢水里溺死的,姜桃给要了过来。

    两人摸到姜大牛家里,这会儿院里静悄悄的也没人,绕到后门,一推门门也是从里头上了栓的。

    姜桃扯开木格窗上的纱,捡了根木棍伸手进去,抵到门栓,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丫蛋眼睛一亮,瞧着姜燕眼里就有那么点意味了,姜桃丢了手里的木棍,摸平了翻起来的纱,暗道了声罪过罪过,溜门撬锁真不是她想干的。

    她跟丫蛋进了屋,走到姜大牛和秦寡妇屋里,小心扯开麻袋口往被子里一放,丫蛋死死压住四个角,不叫耗子一下子给冲出去。

    姜桃空了袋子,抓起床头的麦枕压住床头,耗子三只是活的,另外三只她给摔晕了。塞在被子里,一时半会估摸着也醒不过来。

    办好了事,两人出了屋,小心合上了门,能开门这栓门就没法子了。她们没动其他东西,秦寡妇就是回来了,也应该会觉着是她忘了上栓。

    这头,姜大牛半搀半抱着秦寡妇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屋里挪,他赶到时,场面差点没收住,好歹解释清楚了误会。五婶也没什么好脸子,毕竟这上树掰树枝的是她啊,秦寡妇这头也不占理。

    再说了,姜大牛都觉着自个的脸快丢没了,五婶嘴里骂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娶个这样的媳妇,村里人都觉着是笑话,姜大牛就是那乌龟王八儿子,还是绿毛的那种。

    见他铁青个脸一声不吭,秦寡妇都快气乐了,这些个男人一个个嘴上说的开了花,什么心肝儿宝贝蛋的,恨不得当场掏心窝子,遇上事了就都觉着是女人的过错。

    “得了吧,今儿这事怪谁?还不是怪你这没用的软蛋?你要有几个钱,给我买点零嘴吃,我用得着去眼馋他们家的柿子?”秦寡妇数落道。

    姜大牛紧闭着嘴没吭声,秦寡妇惯会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道:“等你把咱家的豆腐坊给开起来也用不着在地里刨食了,那点粮食除了有口吃不至于饿死,能给咱挣几个钱花?”

    姜大牛听她这意思终于是要把产业交给他管了,他顿时腰板子都挺直了几分:“挑个好日子,这都多少天了,大家伙都去王家圪崂买豆腐吃,咱们平白丢了多少生意?”

    秦寡妇白了他一眼:“成亲恁大的事,咋就不能歇歇?你当是地里那牛马,头天配了种第二天就去犁地的?”

    姜大牛说不过她,但豆腐坊是块让他眼馋的大肥肉,一年到头咋说都有二三两银子的进账呢。

    到了院门口,姜大牛去开了门。秦寡妇扶着腰哼哼唧唧就要往自个屋里拐:“我可得好好躺躺,这浑身都不得劲。”

    姜大牛搀着她就进了屋,秦寡妇摸到床边上,一屁股往下坐,突然被里传出“吱——”的一声,她猛地一弹起,刚像是莫名坐在了一团软肉上。

    姜大牛掀开被子,只见里头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只大耗子,其中一只还被她坐扁了脑袋,红红白白的小小一摊,甭提多恶心了。

    秦寡妇作势就要呕,这时候她脚边又有些异样,她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大耗子就在啃她的鞋面子,她“啊——”的叫出声,声音急促又恐惧。

    姜大牛还没反应过来,秦寡妇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栽去。

    他眼疾手快一捞,抱住了秦寡妇,秦寡妇抖得跟筛子似得,面如金纸,她捂着肚子痛苦的喊着:“大牛,大牛,我肚儿疼……”

    姜大牛一看,秦寡妇穿的大脚裤上绽开了一朵血花,这血花还有明显扩大的痕迹。

    姜大牛顿时慌了,急忙就要去看她伤在何处。秦寡妇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道:“请……大夫,赶紧去找大夫。”

    姜大牛将她抱到姜燕屋里安顿好,急忙去找赤脚大夫。

    好不容易将赤脚大夫拖了过来,就见秦寡妇早已经气若游丝,连手指都抬不起了。

    赤脚大夫见状忙上前把脉,又问了病情,见秦寡妇这模样,二话不说先开了一贴止血的方子,去他屋里找他婆娘拿药。

    等姜大牛一走,赤脚大夫睨着床上的秦寡妇:“大妹子,你男人现下也走了,我就不妨告诉你,你这是怀上了。”

    秦寡妇下意识摸向腹部,心里头五味杂陈,她跟着头先那个男人整整六年,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偷着吃了多少偏方草药?却没想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前夫没本事。

    “刚两月,胎相不稳,又受了惊吓所以才见了红,所幸你身体底子还不错,能保得住。”赤脚大夫顿了顿,“但我可要问问你,是要还是不要?”

    秦寡妇理所当然的点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要的,这般健壮,肯定是个男娃。”

    赤脚大夫瞧着她欲言又止,秦寡妇猛地反应过来,她跟姜大牛成亲不过月余,算着这日子怕是……

    她脸色陡然煞白,直勾勾的看着赤脚大夫。

    “不要的话,我给你开一副药,吃完后可能有些绞痛,但现在月份小对身子影响不大,往后再要也成。”赤脚大夫嫌弃的看着秦寡妇,说实话他好歹算一个大夫,做这档子事是要遭天谴的。

    秦寡妇闭了眼,颤着眼睫许久才道:“要,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谁晓得往后还能不能生?”

    她勉力撑起身子,扯住赤脚大夫的衣袖:“大夫,医者父母心,您一定得帮我保管住这个秘密,不然我跟肚里这娃可就没活路了。”

    赤脚大夫扯出袖子:“你晓得这是要被你家男人知道了,是要被拉出去浸猪笼的!头前你还是个寡妇,勾搭的也是外村的人,咱们没法管你。现下出了这摊子丑事,你还以为你能瞒的过去?”

    “我快三十了才这么点动静,只要你不说这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我男人那我自然有办法。”秦寡妇猩红着眼瞧着赤脚大夫,“我晓得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要点封口费么。”

    秦寡妇下了床,一步一步蹒跚的进了屋翻出了钱袋子,数了五十个大钱包好塞到了赤脚大夫手里。

第一百二十章:宜室宜家

    赤脚大夫拿着满满一包钱,掂量了两下,还有些趁手。他是真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但到嘴的肥肉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就在他思忖之时,姜大牛进了屋门,手里还拎着三服药:“大夫,这药咋煎啊?”

    赤脚大夫顺势将钱往怀里一塞,转头笑道:“咋煎?你头前那个婆娘不也病歪歪的在炕上躺了两年?你能不会煎药?”

    姜大牛把药往桌上一搁:“那都是我闺女忙活的。倒霉催的,咱家好不容易散了药味,这会又续上了药罐子。”

    秦寡妇半躺在炕头的褥子上,没声好气道:“你啥意思?我可告诉你,姜大牛,我怀上了!还是坐床喜,你就等着抱大胖儿子吧!”

    姜大牛一听自然是喜不自胜,看了一眼赤脚大夫也没反驳的意思,顿时乐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那就是说我要有儿子了?我老姜家总算没绝了后了?”

    他——姜大牛在村里能说得上话了!从今往后村里再没人会叫他老绝户,他也不比人矮半截了。

    两人当着赤脚大夫的面蜜里调油,赤脚大夫一边瞧着也吭声,姜大牛回过神来:“大夫,那她肚里的孩子没事吧?我可看她流了好多血。”

    赤脚大夫交握着手:“本来是要保不住了,但架不住她底子好,往后也甭叫她下地做活了,能躺着就躺着吧,把娃儿坐稳了再说。”

    姜大牛连连点头,表示自个记住了。赤脚大夫顺道还开了三副安胎药,照旧是去他那取。

    姜桃这头不知道她这小小一吓,倒把秦寡妇吓出了个“喜事”来。

    她跟丫蛋办完了事就朝着后山走,丫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姜桃到底这秦寡妇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姜桃也不瞒她,把秦寡妇欺辱姜燕的事情囫囵说了。

    丫蛋一听,这后娘不待见继女的事可真是触了她的霉头,当即怒不可遏道:“你该早说这事,我就是跟姜燕没说过几句话,心里头也是不待见这事的。你也呸心善了些,要搁我,就不是放老鼠这么简单了。”

    姜桃笑笑:“我就是想放蛇,那也得敢去抓啊。再说了,你当五婶是个好惹的?”

    丫蛋细细想了想,抚掌赞道:“是了,咱们村谁不晓得五婶跟马三娘一个德性?她又是个极爱拈酸吃醋之人,秦寡妇跟她结下了梁子,往后还能有啥好日子过?”

    “丫蛋,这事还是多谢你们了,没你们我连秦寡妇都叫不出来。”姜桃郑重的看着她。

    丫蛋低了头,为着自个刚开始瞧不上姜桃公报私仇的事有些羞愧:“嗨,这都是小事,再说了,你脑瓜子能想出这些主意,不比咱们去找人打架强?”

    她微红了脸:“姜桃,你能当咱们‘朱雀堂’的堂主,我是真的服气,往后咱们就都靠你了。”

    说罢,她甩着两条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桃愣了一会,能得到小姑娘的‘赏识’,她心里头还真有点乐呵。

    她又转头谢过其他几个帮忙的小姑娘。小姑娘纷纷表示这事干得挺解气,啥事都照着计划来的,能把秦寡妇拉下马,叫她吃吃苦头,还抓不着她们的马脚,姜桃这主意甭提多厉害了。

    话分两头,小兰亭这边,姜正是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见李敖施施然回了亭子,回来了也没见他吭声,只自顾自坐在了石凳上,嘴角还带着笑。

    姜正抓心挠肺的好奇,凑上去问:“咋了,掉茅坑里沾上屎了这么高兴?”

    李敖横了他一眼,还是没开口。

    “不是,你瞧了这么久到底成没成?姜桃不会被那群女娃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李敖倒下身子仰面躺在石凳上,头枕着手:“她不占别人的便宜就还算是好的了。”

    听他这意思,倒是一切顺利。姜正松了口气,冲着忧心忡忡的姜燕道:“放心放心,她好着呢。”

    姜燕这才松开了眉头。三人又等了一会,姜桃赶在晌午饭前回了小兰亭。

    见姜燕、姜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姜桃摸了一把自个的脸:“咋了这是?我脸上有东西。”

    姜正是真想听故事,急忙扯了姜桃就坐在石桌旁:“快说快说,你都去办啥事了?那群野丫头你都是怎么驯服的?”

    “诶——”姜桃皱着眉头,“咋能说驯服呢,人家乐意帮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咋说都成,赶紧跟咱们说道说道,要不是你不叫咱们去瞅,我们肯定得带点瓜子花生搬凳子去看热闹的。”

    姜桃不紧不慢的把事情一一说了,待说到是为了姜燕出气的时候,姜正第一个受不了了:“姜桃,你这事不该瞒着我!这点小伎俩真是便宜了那该死的寡妇。”

    他左思右想:“不成,我叫人擂她去!”

    姜燕眼里含着泪看着姜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李敖抓住了姜正的手腕子:“你当姜燕往后是不归家的?那寡妇真遭了罪,叫人告到你娘跟前,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你。姜桃这事做得利落,叫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咱们头上。”

    姜桃点点头:“做坏事,当然是得先把自个给择干净,面对面动拳头不是咱们女娃能干的事。”

    姜正咬牙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要是再敢动燕子……”姜桃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我有的是法子叫她难受。”

    李敖莫名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自个身上的薄棉坎肩,暗道天气可真是凉了。

    几人分食了姜正带来的零嘴,饿着肚子把今日的诗词给学了,姜正还挺有意思,上回教的诗词是《长干行》,这回本来说是要学《蒹葭》的,竟然叫他临时给改成了《桃夭》。

    都是诗经里的选段,但这词里的意思就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姜桃板着一张脸一边念诗一边记里头的生词,再一抬头却见另三人都支支吾吾的红了脸。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宜室宜家啊……”姜桃半天反应过来,来回看着姜正和燕子,不由得一笑,然后合上了纸。

    真好,如果此去经年,姜正初心不改,倒真实属良配。虽然燕子家里有个膈应的秦寡妇,但只要嫁出去了,燕子又拎得清,娘家也不足为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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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那些小事儿介绍:
穿成村口那又瘦又黑的小村姑,姜桃小半辈子都在跟吃饱穿暖做斗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家向来无小事。农家那些小事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那些小事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