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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楼俏佳人     农家那些小事儿txt下载     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爱极生怨

    姜强回过神来,他心里两个小人打着架,瞅着李敖是既顺眼又碍眼。

    姜桃心急如焚,伸手就去要解眼上的帕子,她冲着一处道:“五郎叔,你赶紧把他给捆倒带回去,杵在这以为自个是十八铜人呢!”

    阿香抓住她的手,冲刘五郎使了个眼色。

    刘五郎从背后抱了李敖,李敖犟着脖子就是不肯走,他对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委屈道:“那你来不来看我?”

    刘五郎一把捂住他的嘴,姑娘他爹还在场呢。

    李敖掰他的手,从手掌缝里露出几个字:“你……答应了……我的。”

    刘五郎又不好使劲,生怕动了他的伤,看着黑了脸的姜强讪讪的笑。

    姜桃躺倒在车上,肋下岔了气一抽一抽的疼,良久她闷声闷气道:“来。”

    李敖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腿下一软就靠在刘五郎肩头:“晕……”

    刘五郎看他惨白的一张脸,无奈道:“得,大夫还没走呢。”

    趁着热乎劲,再叫大夫给开点补血益气的方子吧。

    姜桃被板车晃晃悠悠拖回了家,张氏倚在门前,刚看到牛车的影子,就急忙跑上去,看见车上蒙着眼的姜桃,她慌忙的从手摸到脚:“没事吧?眼睛?眼睛咋了?”

    阿香抢先解释了一番,张氏喜极而泣:“我现在就告诉娘去。”

    姜燕正照顾着余氏,余氏一夜都没合眼,甚至还要挣扎着去给姜桃过世的阿爷烧纸,张氏好歹拦了,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去爬坟山,只怕家里又得倒一个。

    几人七手八脚的把姜桃搀下车,姜桃来不及歇一口气就进了堂屋,直奔余氏的房里去。

    余氏听着这好消息,说啥都要下炕来接人,祖孙俩见了自然是抱头哭了一阵。

    洗了澡换了衣衫又揩了药,大年三十,一家人好歹齐齐整整的坐在了一桌上。

    劫后余生的姜桃一下午都不得空,村里相熟的邻居、叔叔婶子跟走马灯似得来看人,光是鸡蛋就收了一篮子,个个都拉着她的手说吉利话。

    六婶还对张氏三令五申道:“娃儿遭了这么大事,一定要喊魂,今儿开门喊三声,过了初八再去那个地界烧个纸,安了魂娃儿夜晚才睡得香。”

    张氏一条一条记下,用饭前开了大门朝外喊:“桃子,回来了没?”

    姜桃坐在屋内哭笑不得的应道:“回来了。”

    如此反复三次后,张氏才关上门,在门扉上敲了三下:“小鬼小鬼快走开,姜桃的魂都归位了。”

    门外没有声响,张氏仔细听了听,才敞开大门摆饭。

    今儿饭桌上多了一个青哥,青哥跟余氏和张氏都见了礼,姜桃一家并不低看他一眼,待他跟自家子侄一般,刘五郎两兄弟挨着他坐,不停的劝着酒。

    今晨的惊慌似乎一扫而空,姜桃嗓子疼眼睛肿吃不得大鱼大肉,张氏就给她煮了碗面条由她在一边吸溜。

    桌上喝得正酣,甭管发生什么事,过了今晚,鞭炮一响,辞旧迎新,所有霉运都甩在脑后。

    姜燕在一边照顾姜桃用饭,顺道挑点菜叶搁她碗里,姜桃吃得慢,姜燕心疼得不行。

    地动那会她正关了豆腐坊的门打算回姜桃家用饭,同福茶铺开到年二十九,她也开到年二十九。谁成想,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听说她出了事。

    “桃子,我今儿看见明叔明婶了。他们一向稳重,见人都乐呵呵的,听说小二哥跟你一块出了事,都慌得不行,我从来没见过明婶哭成那样子。”

    姜桃一顿:“母子连心,不操心那都说不过去。”

    姜燕压低了声音:“话是这么说,你们俩现在也没啥事了,可我心里就是觉着不上不下的,你说,明婶该不会把这事怪在你身上吧?”

    姜桃放下了筷子,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要是我,我心里过不去。儿子好好的,为着救一个姑娘差点没命,是个当娘的都怨。”

    姜燕抓住了她的手,两人默然不语。

    及至初三,姜桃跟张氏提着年礼站在李家宅院门前。

    姜桃深吸一口气,甭管明婶是劈头盖脸的谩骂还是动手将她们打出来,她都受了,到底是救命之恩。

    母女俩跨进门,院里的老太爷直起身看了他们一眼:“桃子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姜桃眼眶有些热:“没什么大事,快好全了。”

    张氏在一边说了些拜年吉祥话,李昌明听了院里的动静,撩开厚帘子:“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桃子快进来坐,我做了点八宝糕,正愁没人尝尝。”

    王氏端了盆水,正要往院里泼,见了院里两人,一声没吭扭头往屋里走。

    母女俩相视一眼,有些惴惴。倒是老太爷冲她背影说了句:“大过年的,也不招呼下客人。”

    王氏连头都没回:“这客人可太金贵了,我招呼不起。”

    李昌明对姜桃招招手:“甭理她,进来坐,我给你叫敖崽子去。”

    “别忙,我……”姜桃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去寻他。”

    李昌明一愣:“他可还没穿裤子呢。”

    姜桃脸一红,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西屋忽然开了扇窗:“你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

    李敖见姜桃扭头看他,慌忙又把窗给关了。他脸红得发烫,听得屋外没了姜桃的声音,生怕她又走了。

    正要翻身下床穿鞋去追时,就见姜桃挑了帘子进来。

    他缩回了脚,上了炕,顺道盖上了棉被,干咳了两声。

    “都能下地了。”姜桃挑挑眉。

    李敖咳得惊天动地,姜桃见此在桌上倒了碗水放到他手里,他不接,凑上去让她喂。

    姜桃看着他,他又躺了回去:“我这是回光返照……”

    “别胡说,大过年的。”姜桃无奈,只得就着他的嘴喂了他半碗。

    李敖一双眼睛盯着她,脸上盖不住的笑,他想起王氏这些天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我帮你说我娘去。就我身上这伤,还比不上她平日揍我的。”

    姜桃将碗搁到一边:“这事我会跟她说的,怎么说我也得给她个交代。”

    李敖抓住她的腕子:“你要交代什么?救你是我乐意,要说也得让我在一边听着。”

    姜桃盯着他的手,李敖跟碰了烙铁似的松开手。

    “得寸进尺。”

    “我头疼,胳膊也疼,我病了,昨儿就开始咳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门当户对

    姜桃凉丝丝的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你这样子上山打牛都不带怵的。”

    李敖挨着她的手:“我这都是心病,等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见着人……”

    “哪有年三十上门的?大年初一不兴出门,初二又想着你们要回外祖家拜年。”姜桃无奈的缩回了手,“可不就只能等到初三了么?”

    李敖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擦伤,红红的已经结了痂:“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姜桃眨眨眼,退后一福:“二爷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李敖一愣,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话本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姜桃,爷爷缺你这头嘴巴又刁又馋的牛马么?”

    “都又刁又馋了,二爷您还要我以身相许做什么?您好日子过得不痛快,要我给您添添堵?”

    “你就是诚心来气我的,”李敖咬牙切齿,“听你这些屁话我能少活两年。”

    姜桃作势就要走:“为着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小女子还是走吧。”

    “嗳——”李敖见她要走是又急又气,刚要掀被子去追,这时候王氏挑了帘子冲里说了句:“桃子,你出来下,我有话对你说。”

    王氏语气不善,李敖顿时冷了下来:“娘,您有话就在这儿说,用不着避着我。”

    “咱们俩的事你瞎掺和什么?”王氏皱紧了眉头,“别以为还在炕上躺着我就揍不了你。”

    “要打便打,”李敖看着她,“您蛮不讲理的时候多了去了,爹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

    王氏气得牙痒痒,就要去寻竹条。

    姜桃进退两难,叹了口气道:“二哥,我……”

    “姜桃,你过来。”见她没动,李敖加重了语气,“过来,我在这你用不着怕她!”

    姜桃看了一眼王氏,无奈的走到李敖面前,对王氏道:“明婶,您就在这里说吧。您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您的。”

    王氏嘴里念叨了三遍今天初三,今天初三,不能打孩子,这才气冲冲的坐到一边凳上,咕咚咕咚灌下三杯茶。

    她一抹嘴,将茶杯重重一放:“姜桃,我是真喜欢你,你要是看不上我家敖崽子,我都寻思让你认我做个干亲,两家人也好经常往来……”

    李敖盯着姜桃袖子上的一个线结,扭头道:“您喜欢她还给她甩脸子?别家爹娘早替人提亲去了。”

    “你当我没去提过亲?”王氏气道,“你这小兔崽子,当娘的还能亏了你不成?”

    “啥时候?这事我怎么不晓得?”

    “去年中秋后。”

    李敖想了想,急道:“谁叫你替我瞎办事了?”

    “我怎么瞎办事了?我连聘礼都给你备好了,好心当做驴肝肺,你是不是今儿皮痒欠收拾?”

    “爹就没劝劝?”李敖看她那样子,只怕李昌明是经不住耳边风,他开了窗朝外一喊,“爹,你赶紧管管你家婆娘。”

    李昌明小步颠儿的跑了进来:“出啥事了?”

    “能有你啥事啊?菜炒好了?”王氏摆摆手,“去去去,你忙活去。”

    李昌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步一回头的出了门。

    王氏正色道:“就算是这事我做得欠妥当,但我家敖崽子待你这般好你就半点不动心的?还有这回,大夫都说是九死一生,他万一出点啥事,你上哪赔我一个儿子去?”

    姜桃张了张嘴,李敖揪住那个线结满不在乎道:“这事全是我自愿的,她一没逼我,二没给我好处,你逮着她问有什么用?遇上那事,谁还不是救人要紧?”

    王氏一噎,又转了个话题:“那拒亲这事呢?我就当作她当时没想明白,但现在上门又是个什么意思?老儿子,她这是想把你给吃得死死的啊。”

    姜桃正要开口解释,又叫李敖给打断了,她轻叹了口气,这母子俩还叫不叫人说话了?

    “那我也乐意,腿脚长我自个身上。”

    王氏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上去一把打开门,吼了一句:“李昌明!赶紧把你儿子给我叉出去!”

    李昌明得令,举着锅铲就进了屋,冲着李敖耀武扬威道:“别跟你娘置气,你要把她给气狠了,我可不饶你的!”

    姜桃扭头对坐在炕头的李敖道:“二哥,你就先出去吧。”

    “腿伤了,动不了。”

    姜桃偏头看着他,李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掀开被褥:“我在门外总行了吧。”

    他将姜桃袖角的线头塞了进去,满意的看了看,才跟着李昌明走到帘外听着。

    姜桃提了一口气,对王氏道:“明婶,一来,我从没想过将二哥吃得死死的然后在他身上讨好处;二来,他多次帮我,这次更是舍命相救,这份恩情我下辈子也还不清;三来,我与二哥算是青梅竹马,从小相识,拒婚那事是我考虑不周,凭着咱们两家的交情,说什么我都得上门赔罪才是。”

    王氏听此,脸上一缓:“你这是后悔了?后悔的话,我也不计较……”

    姜桃摇摇头:“要是再搁中秋那会,我还是会拒了这亲事。”

    王氏哼笑一声:“你还是瞧不起我家小儿?敖崽子究竟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他坚毅善良、一表人才,最最重要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就是个平凡的小姑娘,哪里会不动心?”姜桃一笑,“是我,配不上他才对。”

    两人沉默良久,王氏叹了口气:“男女之间哪有配不配的上之说?看对了眼,就是仙女和农夫也不是不可能。”

    “明婶,我没看过几本书,但是知道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怎么写,您家的家世在咱们眼里着实高不可攀,我倘若真嫁了过来,又有何脸面呢?”

    “桃子,”触及往事,王氏心下顿时软得不成样子,这姑娘实在是太识大体,她冲姜桃招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姜桃走过去,王氏握了她一双长了厚茧的手,“我也是穷人家的闺女,从没觉得家里有两个钱就高人一等,他爹从前给人当奴才的,说得好听点是管厨房的熟手,说得不好听就是个伙夫。”

    “我跟他相看那会,他正好赎了身,全身上下一个子都没有,还带着个老爹。媒人吹得是天花乱坠,可他身上那件衣衫洗得都发了毛,还缀着补丁,我干活穿的衣衫都比他体面。”

    姜桃闻言,笑问道:“婶婶可是看上了明叔憨厚老实,这才嫁过来的?”

    王氏一摊手:“哪能啊,吃了杯茶我就把他给赶出去了,我那会拖着个瘫痪的老娘,可不能再嫁个穷小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患难真情

    “那后面又是怎么看上眼了呢?”

    王氏笑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说来也奇怪,你明叔被我赶了两三回后也不恼,没事就帮我下地喂猪砍柴火,有一回地动,就是死了很多人的那回,他正巧就在屋里替我收拾屋子。”

    “他一个汉子腿脚又快,要跑出去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二话没说把我给拽了出去,又回去救我老娘……”

    王氏说到这,眼里闪耀着泪花:“你说,这非亲非故的,把命搭进去都要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太,你说他这人实诚不实诚?”

    姜桃对李昌明的尊重又升了一层。

    “还好菩萨保佑,两人都没出啥大事。我嫁给你明叔后,他又把我老娘给接了过来,尽心尽力的服侍了六七年,村里人都说,这哪是女婿?亲儿子都没这么孝顺的。”

    王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娘走的时候干干净净,没受半点罪,还吃了半碗豆沙馅的元子,嘴里直说:“我家姑娘交给你就放心了”。”

    王氏拉着姜桃的手,语重心长道:“刚开始那会,我跟你明叔穷得连黑馍馍都吃不上,到后来他掌了外府的事,日子才慢慢变好了些。可你也瞧见了,咱们上头那位老爷府里可算是泼天的富贵,连京官都得看他三分面子。”

    “我一不识字,二不会说话,跟着你明叔,我不怕配不上他么?”

    姜桃急忙道:“你们一路扶持过来,明叔又怎么会嫌你配不上他?”

    “你没见过大府里的姑娘,先不提小姐夫人,就是她们院里的丫头个个都能说会道,琴棋书画都能来两下,长得还跟那天仙似得。我要杵她们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咋放。”

    “可是啊——”余氏得意的直起身,“从他舍命救我那一刻开始,我就不管面前这个男人是有钱还是没钱,我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桃子,在我这没有门当户对,又不是做了大员外,真心不比那金子还要贵重?”

    门外听着话的李昌明含笑垂下了头,李敖揶揄他:“您年轻的时候还挺有本事。”

    李昌明连连道:“承让承让,虎父无犬子,你这事干得也挺漂亮。”

    王氏和姜桃对坐无言,王氏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拉着她的手道:“走吧,饭该好了,就算是除去敖崽子这一层,婶子也是真把你当亲闺女看。”

    两人携手出去用饭,屋外两人急忙鼠窜,躲不掉的李敖面对着墙,王氏撩了撩眼皮子:“咋?腿脚都好了,都能站这么会功夫了?”

    李敖嗯了一声,王氏松开手,跟姜桃道:“我看看你明叔去,都个把时辰了,他那羊是不是买回来现杀的?”

    等王氏没了影,李敖看了看姜桃的脸色,有些得意道:“我可都听见了,你说你动了心思是不是?”

    姜桃看着天边板着一张脸:“没有。”

    “我这两只耳朵又不是用来招风的,那话我听得明明白白,你用不着狡辩……”

    “谁狡辩了?说没有就没有。”说罢,姜桃低下头就打算去帮王氏摆碗筷。

    李敖揪住她的袖子:“反正我是知道了的,还有你说什么配不上我的话都是胡扯,你趁早丢了这心思。”

    姜桃垂下眼眸轻轻应了一声。

    李敖欢欣雀跃的转身去屋里穿外衣,外头可快冻死他了。

    吃罢了饭,母女俩一前一后往回走。

    不知从何时开始,张氏愈发爱跟在她身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

    姜桃总觉着闺女走在亲娘前头不合适,好几回刻意慢下了步子,可张氏就是不肯走上来。

    路上走亲访友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见着熟识的村民,少不得还得停下步子道一声新年大吉,恭喜发财。

    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院门口,姜桃扭头问:“娘,下个月铺子里要是还有这么红火的生意,咱们在村里买两亩田吧。”

    张氏有些受宠若惊:“这,这事你们拿主意就成。”

    姜桃推开院门:“你跟爹要是种不过来,就去喊两个帮工的,要钱的话就给钱,不要钱就给粮食。”

    张氏一一应下:“我晓得,院里的事你都用不着操心,你瞅瞅这鸡鸭,我养的比别人家的都重半斤呢。”

    瞧着张氏一脸自豪,姜桃还真去探了鸡窝,逮了一只母鸡在手里掂量掂量,是真的沉,要是炖出来,准得厚厚一层油。

    “还剩六只母的三只公的,开了春我就抱一窝鸡仔,这母鸡清明一只、端午一只,还有咱们家人的生辰,都不够吃的……”

    姜桃见张氏掰着手指头算,不禁莞尔:“生辰不吃公鸡么?”

    张氏摆摆手:“公鸡上桌祭先人,母鸡补,一只鸡顶二十个大白馍。”

    姜桃认真听着,余氏见她们杵在院里就问:“外头冷,有啥事不能进来说?”

    两人先后进了屋。

    到了初六,余氏割了一块五花肉,并包了瓜子花生点心四样东西叫张氏回娘家去拜年。

    袁氏中风在床,半边身子都瘫了,吃喝拉撒少不得要张平操心的。

    姜桃向来不得她的眼,也就不去拜年讨人嫌了,到时候另半边身子也瘫了,还得怪在她头上。

    张氏提着东西,是既想去又怕去,姜强担心她又在娘家允诺了些不着四六的事,就陪她一块回去拜年。

    晌午边,姜桃才摆上碗筷准备用饭,张氏和姜强就一脸不快的回来了。

    她想问张氏发生了何事,张氏紧闭了嘴躲到屋里去了,她转眼再看姜强,姜强无奈的将他们俩去拜年的事和盘托出。

    袁氏和张平不知从哪听来的风声,说有一个汉子死缠着他休弃了的娘子,两人你侬我侬,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公然勾搭在一块,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母子俩左思右想,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正巧张氏二人上门拜年,他们阴阳怪气的没一句话好话不说,连饭都没留,就把人给赶了回来。

    姜桃一听,拍手道:“也叫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的滋味。阿香姐现在过得挺好,他们可别再想着祸害好姑娘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也给我提了个醒,你说他们俩一个男未婚女未嫁的,店里人来人往的难免不被人说道,到头来没凑和在一块,那不是丢了大脸么?”

    姜桃也急,就在此时,阿香跟着她爹娘上门拜年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多加了三双筷子,两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饭。

    饭毕,阿香拉着姜桃说悄悄话,这一开口,姜桃脸上的笑差点咧到了耳后根:“你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亲事你用不着管,我奶和我娘在这,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风风光光。”

    阿香羞赧的低下了头,末了又坚定道:“能拿命救我的男人,这辈子说啥我都跟了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我家有喜

    阿香坦白了心意,姜桃即刻就将此事转头告知了刘五郎。刘五郎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了这首肯,忙不迭请了绿褙子去说媒。

    阿香爹娘见了绿褙子别提多高兴了,自家闺女是二嫁,二嫁还能嫁个“黄花男人”这是多有排面的事?

    两人悄悄跟未来姑爷说道了两句:事情还是得简办,小两口好不容易才攒点钱,别把钱都花这事上了,多攒点钱置办家伙什才是要紧的。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虽说刘五郎穷苦些,但人上进老实,又有一份正当营生,不怕没好日子过。

    刘五郎预支了两月的工钱,嘱托余氏和张氏替他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阿香头婚的时候遗憾没坐上花轿,刘五郎不知从哪听了这个消息,悄么么把这事给办了。

    他家没了长辈,刘家村那些人又断了联系,只几个堂哥还有些来往,成亲的好日子自然不能没一个长辈坐堂,刘五郎兄弟俩一合计,寻了个好日子提了两尾鱼和一罐子八宝粥就上门拜干亲了。

    姜强和张氏自然为大哥和长嫂,余氏则认作了干娘,往后真正以子侄礼相待。姜桃得了两个改口的红封,乐呵了两日,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家里多了一门干亲戚,在村里说话腰板都要直几分。

    日子转眼到了初六,阿香和刘五郎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初八,正好还有俩月。

    阿香告了假,等成亲之后再来店里帮忙。定了亲的女子要还是在外头晃悠是要遭人白眼的,这俩月正好让她在家里赶制些用得着的嫁妆。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五郎招呼客人脚下都带风,见人脸上都乐呵呵的,刁蛮的客人落在他眼里也都陪着十二分的耐心,不知道他的人都道他是捡了钱走了时运。

    因着还在年节里,铺子里的生意不算红火,来来往往的都是拜年走亲戚歇脚的人家,还以问路的居多,姜桃站在门口替人指了半天路,这会儿拜年都是拿脚走,能坐牛车的都算是攒了几个钱的富裕人家了。

    姜桃寻思着趁此机会到路口去揽生意,家里的骡车空着也是空着,也不拉远了,就从镇上到五个村,一趟功夫两个铜板,一车少说也能坐五六个人,来回也能赚十来个铜板。

    姜强正巧闲的发慌,毫不推辞的揽下了这活,一天下来满打满算能走三趟,从初七到十五也挣了一百八十多个钱。

    过年挣钱来得快,但也看时候,过了十五后再想有这生意就难了。

    西街富春脚店初八之后悄然开张了,虽说是开张,店门外头却贴了张红纸,说正式开张还得十五之后,这时候进店的客人只能打尖吃两口小菜。

    姜桃摸不清楚那头卖的是什么关子,得了空的时候就让刘五郎去西街转悠转悠探探情况。

    正在迷惑之时,马全上了门,顺道带来些富春脚店的小道消息。

    “你是说他们请了扬州来的厨子?”姜桃睁大了眼睛,“乖乖,这么间小庙用得着大佛坐镇么?”

    “桃子,你可得警醒点,生意要真都被勾了去,咱们在清水镇哪里还站得住脚?”马全转口道,“我前些天跟咱们家掌柜的说了,往后店里的茶水和吃食都从你这边拿,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你们店里的伙计住得都离镇上远,平日里要吃口热乎饭也难,既然你家掌柜的从咱们这要茶水,平日里的吃食我就按本钱算给你。”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互惠互利,马全听了这事连连点头:“这感情好,咱们到了时辰就来这边吃。”

    姜桃摆摆手:“用不着,到时候叫人送过去就是,省的你们跑一趟,杯盘碗碟也用不着你们收拾,全搁篮子里一并带回来。”

    马全拱拱手:“我这厢先替掌柜的谢过你了。”

    “我这铺小,但位置极好,要有外头来的女客,想买些朱钗头绳的,头一个我就指到你那去。你先不忙着谢我,这事跟你说还是跟你家掌柜的说都是一样的。”

    马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还是伙计呢,铺上做主的还是掌柜的。”

    姜桃揶揄道:“谁不晓得吉祥胭脂铺刘掌柜最心疼的伙计是你?再等一两年,他家独女长大了,你们俩还不迟早成其好事?到时候我可得上门讨两杯喜酒喝。”

    马全满脸通红,但嘴角却是掩盖不住的笑。

    送走了马全,姜桃往册子上添了一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跟吉祥胭脂铺这笔小生意只能算喝个汤,还是全素的那种,但这层关系却比钱来得金贵。

    在清水镇开铺子不过三个来月,姜桃一直想法设法进入这小小的商圈,别看着街上二三十户商家见你都露着张笑脸,背地里是喜是恶谁能知晓?

    “扬州的大师傅……”姜桃托着腮帮子细想,“她这是打算开酒楼不开脚店了?”

    “桃子,要我说咱们就不怵她。”刘五郎分外得意,“咱们家原先是做啥的?满五村的红白喜事、席面寿宴都是咱们家操手,除了金家,咱们家的招牌说出去那都响当当的。”

    姜桃眯眼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神气?炒大锅菜跟小锅菜那就是两回事。”

    “你可别说不成,我那兄弟可在外面磨刀子就等着上场露一手呢。”刘五郎朝外一努嘴,果然见李敖吊着膀子往里看。

    姜桃放下手,掀开挡板走出柜台:“你怎么来了?胳膊不是还没好么?”

    李敖不以为然的道:“早好利索了,我吊着就是想让我爹别偷懒。”

    说着他从纱布里伸出手来活动了两下:“你瞅瞅,要是用得着我帮忙,别的我不敢说,灶上那点事我可不输那扬州的厨子。”

    姜桃哼了一声:“用不着,我有我的法子。老这么跟她玩,我也腻歪。”

    刘五郎见李敖丝毫不恼,甚至还瞧着姜桃笑,顿时有些迷惘,他拿胳膊肘杵了杵李敖,低声道:“就这还不气呢?”

    女娃的就该有个女娃的样子,有男人在你面前挡着不比啥都强,再说了要帮这点忙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再自个劳心劳力?

    李敖耸耸肩,星目里满是姜桃:“有什么好气的?五哥,你不觉着姜桃越长越好看了么?”

    刘五郎看了一眼姜桃,抖了抖身子,这好看两个字实在是不敢违心说出来,只是较之其他同龄女娃,姜桃似乎更刚强几分。

第二百三十章:概不赊欠

    李敖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搁在桌上:“这是我从黄莹那讨来的,算是她欠你的药钱,你寻思着再买个大点的铺子还是请两个师傅都成。”

    姜桃听他提过这骗人银子的事,虽说这事情不地道也不不光彩,但架不住心底这口恶气。

    姜桃拿了那钱:“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她原先也没想着扩充店面,但这生意越做越红火,再加之有了青哥在这说书,这小铺就再也站不住脚了。

    老早就有客人发牢骚说她这店面跟土地庙似得,就光两尊菩萨就占了大半的地界。

    “开了春之后连下两月的雨,你在外头也摆不了桌椅板凳,这不是把到手的生意给那边送去?”李敖建议道,“后面那店铺空着也是空着,你不如一并租了然后打通了事,二楼做个大通铺并两间休憩的小屋,再雇两个伙计,省得你眉毛胡子一把抓。”

    姜桃抱着胳膊瞅着他:“敢情你把事情都给我想明白了,我还有啥话说么?”

    “不是,”李敖微红了脸,“我不插手总能提个主意吧。”

    “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打算匀点钱把这前后两间都给租了。”姜桃转身从柜台上拿了那张她一直勾画的纸,“我前些日子花了点功夫把这镇街上的商铺给摸清了。”

    她指着中心点道:“这是咱们茶铺,跟咱们交好的几家有吉祥胭脂铺,赵记杂货铺还有昌盛卤味店,这几家跟咱们有买卖来往,过几天杂货铺的赵掌柜的过六十大寿,我还打算送份厚礼去。”

    “桃子,”刘五郎有些摸不清头脑,“跟他们交好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每天多两个人来店里用饭么?”

    姜桃指着赵记杂货铺:“赵掌柜在清水镇开了三十年的店,他二女婿就是咱们镇的地保。还有昌盛卤味店的吕掌柜,她弟弟是咱们镇的地头蛇,说起来从街头到街尾,每家都沾着点关系。”

    李敖仔细端详着桌上那张纸:“这……”

    见他皱眉沉思,姜桃挑眉问:“你看出啥了?”

    “你这字……”李敖摇摇头,“写得还是这么丑。”

    姜桃冲他扬了扬拳头:“看得清楚就成了。”

    “你想把全镇的商户集结在一块?”李敖杵着腮帮子,摇晃着茶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这不容易。”姜桃看着门外,“他们向来怕许三爷,不愿招惹这个麻烦,背地里敢怒不敢言,我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叫他们忍无可忍。”

    “黄莹没那么蠢,得罪人的事她不会去做。”

    姜桃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挺明白。”

    “别忘了小爷以前是干啥的。”李敖不明所以,得意洋洋道:“明的帮里没几个能玩得过我,更别说阴的了。”

    姜桃往外推他:“甭管阴的还是明的,你干你的事去,成天在我铺子里呆着算什么事?”

    李敖被半推出了店,他想起自个身上确实有事,便道:“那我明儿再来。”

    “等会,”姜桃心里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想到啥法子对付黄家了?”

    李敖冲她眨了眨眼:“聪明!我爹顾忌全家不敢招惹黄家,但这颗毒瘤迟早得清出姜家村去,我还在想法子确保万无一失,不叫他们怀疑到我头上。”

    姜桃并不赞同:“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不许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是露馅了咱们都得玩完。”

    李敖见四下无人,勾了她的袖子低声道:“知道了,这也是正好撞上我哥娶妻,我从外头得到的消息多一点,才想起要办这事。”

    姜桃收回了手,示意让他走,李敖一步三回头朝书院走去。

    十两银子搁姜桃手里,算是迄今为止她经手最大的一笔钱了,她匀出五两银扩充店面,顺道将二楼收拾成大通铺。

    成日里敲敲打打也影响做生意,姜桃干脆就只做下午的,上午由着揽工汉帮着拾掇店面,搬抬东西。

    扩充店面用得着的桌椅板凳等家伙什全从赵记杂货铺买,这可把赵掌柜的给乐疯了,怎么说都是好几两银子的买卖,不比零碎生意来得痛快?

    因着早上不开店,把养成吃早茶习惯的镇上人给憋坏了,姜桃“好心”往西街一指:“都是在一条街上做买卖,这会儿功夫我店里不方便,你们去那吃可都是一样的。”

    镇上几个掌柜的一瞧,连连摆手:“那地儿出过人命可不吉利。”

    “我可听说那头请来了扬州的师傅,扬州师傅做的饭菜可不是天天有得吃的,甭管吉不吉利,去尝尝鲜也好啊。”

    几个掌柜的将信将疑,心里对富春脚店有些排斥,又架不住扬州师傅的诱惑。

    翌日一大早,几个掌柜的邀在一块还真上了富春脚店吃茶。

    还别说,扬州的大师傅就是厉害,茶点做得精巧不说,味道还一等一的正。

    这一顿吃到了晌午,几个人挺着肚子就要结账,赵掌柜的一挥手:“今儿我做的东,你们出钱就是不给我面子。小二,账本拿上来,给我记上一笔。”

    小二为难道:“赵掌柜,咱们店概不赊欠,您瞅瞅,这是咱们掌柜的挂出来牌子。”

    几个掌柜的抬头一瞧,还真就在柱子上瞧见四个大字“概不赊欠”。

    赵掌柜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其余几个见状打圆场道:“咱们几个谁跟谁?出几个钱又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请回来就是。”

    赵掌柜的顿时不依了:“这条街,我赵老三吃饭就没给过现银,都是月底我女婿过来结,可曾少过人一个子?”

    屋后的黄莹听得此话,悄悄招手唤了小二来问,原还以为前头那赵老三算什么英雄好汉,原来就是仗着女婿本事吃“霸王”餐的老家伙。

    “掌柜的,赵掌柜的在别家确实是挂账的,咱们要不也挂上?”

    黄莹有些膈应,开了这个头,万一别人也要赊欠该如何?上回她吃的教训还不够?

    天人交战之际,黄莹忽的听前头说道:“扬州师傅好是好,但也架不住同福茶铺的舒坦,就说这挂账,老半天了也没个说法,就这百十来个钱还用得着这般算计,可见这小娘子做生意也不长远。”

    ‘“就是就是,来了几个月了,也没跟咱们几个掌柜的打过招呼。从前那位许小娘子在的时候,见着咱们还会给个笑脸。”

第二百三十一章:最后较量

    “嗨,还不是尝个新鲜?不然谁一天到头没事干上酒楼来吃茶点,你们瞅瞅这价位,是咱们镇上人吃得起的?”

    这些话落在黄莹耳朵里,自然是万分刺耳。她最忌讳的就是拿她跟姜桃和后院那个女人做比。

    黄莹笑意盈盈的挑了帘子进了前厅,行至赵掌柜桌前,亲手斟了一杯茶搁置他面前:“赵掌柜的,我来清水镇没多大会功夫,也不认得几个叔伯兄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您多多提点。”

    话毕,她扬手让账房拿了本子来,在上面找到赵掌柜的名号:“不就是挂个账的事,小伙计脑筋不会转弯,我回头扣他工钱。”

    赵掌柜见她一笔勾了账,当即道:“小娘子爽快,咱们往后就指着您这来。”

    “甭管你们啥时候来,都给你们留着位置。吃啥喝啥跟后头说一声就成,渝州新来的虾蟹都紧着供你们尝鲜。”

    赵掌柜拱拱手,带着几个掌柜的施施然而去。

    走到半道上,不知是哪个掌柜的说了句:“小娘子这般好说话?不会有诈吧?”

    “能有什么诈?我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为着一顿饭钱把我给恨上了,不值当——”赵三爷话还没说完,有人就提醒道:“三爷,您老人家的女婿是地保,人家的夫君可是县太爷家的小舅子,要是她吹点枕头风,还不得给您穿小鞋?”

    “就是就是,她要是不记仇,用得着给青哥下那么狠的手么?也就是姜家小掌柜的头硬,敢用青哥,不然青哥迟早得上街要饭去。”

    这三言两语的一说,倒把赵三爷给说得有些怵了。

    几个人一合计,真不敢再上门去吃早茶,宁肯等着同福茶铺重新开张。至于饭钱,第二日赵三爷就差他女婿去结了。

    这厢里,黄莹见人前脚一走,后脚就摔了账本:“以为自个是什么东西,仗着有个当芝麻小官的亲戚就敢吃白食,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账房先生唯唯诺诺的侍立在一侧,店里几个招呼客人的小伙计也都屏住了呼吸。

    黄莹揉了揉眉心,她是真想着把生意给做上来,姜桃能行凭什么她不能行?这条街上谁都夸姜桃会做买卖,人好心善,到她这,话就变了个味。

    就这个年节,她过得也不顺畅,一来许三爷察觉出她苛待小妾的事,因着给正妻面子倒也没多说什么,二来她自个娘家也不太平,这才成婚多长日子,她爹就想着让许三爷伸手帮衬一把了。

    许三爷这人脑子灵泛,深知自个是沾了当县官的姐夫的光,所以律法不敢犯,娶黄莹一来是看重那几十条黄鱼,二来也想兵行险招,把这人牙子的买卖给漂白了。

    正大光明的挣钱不比偷偷摸摸贩人要心安?

    黄莹发现搁这些事上她都插不上嘴,要跟许三爷念叨多了,许三爷还会不耐的摆摆手,叫她一个妇道人家别多管闲事,这做买卖的事都是男人管的。

    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非得证明给许三爷看不可。是以,才刚过了年,她就差人去扬州醉八仙请了大厨来坐镇,小小脚店算什么,她要开就开这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

    “夫人,要我说咱们这店里的人也呸多了些,您看看要不减两个人,少发些工钱?”账房陪着笑提醒道,“光是醉八仙的大师傅,工钱就抵得了咱们八个人的,要不缩减些,只怕会……”

    这“亏”字还没说出口,黄莹怒目道:“开客栈你还以为是开脚店?小打小闹,到时候来了客人,你上去招呼?”

    账房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实在不行咱压点工钱?”

    黄莹沉思不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旁边一个小伙计见此,借口尿遁,悄悄走到了后门。

    后街几个伙计正蹲在墙角用饭,其中一个见他露了脸,忙招呼他:“小六子,给你留着一碗片子肉呢,全是肥的。”

    小六子满脸沮丧,摇头说不吃。其余几个伙计相视一眼起哄道:“店里有扬州师傅就是不一样,同福茶铺的饭菜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这几个伙计正是吉祥胭脂铺的,及至晌午,店里几个伙计轮番用饭。

    怕在店里吃打扰了客人选物件,所以他们都提了篮子到后街来吃,这儿也汇集了不少其他小店的伙计,偷懒打屁吹牛,浑然是个闲话中心的样式。

    “扬州师傅的再咋样也落不到我肚子里,人家在后厨房就是大爷,咱们这几个伙计都得供着。”小六子也蹲在外围,“还以为富春脚店是个好去处,谁成想还没干满一个月,掌柜的就想要压工钱,哥几个要是店里有缺人的,叫我去补个空档,也好过在受鸟气!”

    人群中的马全不动声色的凑了上来:“这才刚开张小半月,你们掌柜的就要压工钱?真的假的?你们家小娘子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土财主家的闺女,光是手指缝里漏的都够咱们几年的工钱。”

    “谁知道啊,我听那账房先生说咱们店没啥生意,养的闲人又多,要想不亏本可不就只能压工钱?”

    马全套了两句话,心里有了底。旁的几个伙计吃干净了,招呼他回去干活。

    马全捂着肚子说跑稀,转头就去同福茶铺通风报信了。

    “压工钱?”姜桃一听这话,眼珠子都瞪圆了,“黄莹不会这么做……”

    “我听跑堂的小伙计这么说的,十有八九是真事。”

    姜桃沉吟片刻:“做生意头一个就得稳住军心,要是自家伙计都不齐心,再好的师傅也救不了这摊烂生意。”

    “桃子,咱还继续盯着?”马全问。

    姜桃想了想:“再盯两天,等赵掌柜那头缓了劲,咱们再动手。”

    “成嘞。”马全兴奋道,“我现在巴不得让她立马滚出清水镇,咱们胭脂铺跟她隔了前后一堵墙,早打算把这铺面跟你一样打通了,开他一间大的成衣店。”

    姜桃笑道:“全哥,你这脑子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

    两人互相恭维了两句,分头去办事。

    姜桃将这几日从马全口中得来的消息粗略算了一笔账,不出两月,富春脚店就得大亏。拖上半年要是不搭上嫁妆,必定关张。

    姜桃合上账本,放在手边,继续蹿腾人去富春脚店用饭。

第二百三十二章:一出好戏

    这才到二月底,黄莹就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要说富春脚店没生意,每天还都有些新面孔进店用饭。可没过三天,这些客人陆陆续续的就不来了,还有她前头嫌弃得不行的赵掌柜,结了饭钱之后也没见了踪影。

    问题到底出在哪?黄莹靠在柜台上,想破了脑袋都没个头绪。

    价钱太贵?可扬州大师傅的手艺就值这个价。伙计伺候得不好?她每天下工之前都三令五申得一张笑脸待客。难道是风水不好?

    黄莹绕着店面走了三圈,这地界莫非不聚财?

    正在她苦苦思索时,账房颤颤巍巍的在一边说了声:“掌柜的,咱们这个月该上衙门交税款了。”

    黄莹不耐烦的抄起账本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没挣到几个钱,税款就得交这么多?”

    “今年的商税还减了半成,算下来也少了不少银子。”

    黄莹瞧着数目简直跟钝刀子剌肉似的疼,她的嫁妆搭进去不少,再交一笔税款,只怕箱子都得空一半。

    黄莹咬咬牙:“这钱,能不能不交?”

    这话一出,倒把账房先生给吓了一跳,他从前做账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假账,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说出来谁都得一身冷汗。

    “掌柜的,这要是查出来……”账房擦了一把汗,“不光得挨板子,还得罚没钱财,数目至少都得是五番起。”

    “我就不信这清水镇上个个都老实守法,按时缴纳税款。”黄莹看向街头,“同福茶铺要是按量缴税款还有钱赚?就那么个茅房,能从馒头花卷里挣几个钱出来?”

    账房瞅了一眼,他心里也有点数,要不是家里掏了银子,同福茶铺没那么快扩充店面。

    黄莹越想越气,这钱给了就是要了她的小命。

    一时间她计上心头,凑在账房耳边如是说了两句。

    账房听罢,如坠冰窟:“掌柜的,这事……这事……”

    黄莹一把捞起他:“我叫你办就办,你知道我夫君是什么人,就算是出了事,我也有的是法子把你捞出来。”

    她转头唤了蛇头,替她去办一件事。

    马全把此事告知了姜桃,姜桃正好写下最后一笔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可不是。咱们现在动手?”

    姜桃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成。”

    天刚一擦黑,姜桃就让青哥和刘五郎上楼睡去了,顺带紧闭门窗,到时候甭管听到了什么声响都不要开门。

    李敖踩着点到店里,气喘吁吁道:“我没来迟吧?”

    “用过饭了没?”

    李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胡乱吃了几口,也就算垫巴了一下。

    姜桃早料到如此,拎着一个篮子示意他跟她去后屋。

    李敖见她只挂了门没上锁,提醒道:“虽说清水镇好久没招贼了,你也不能大意。”

    姜桃挑挑眉:“没多远,省得到时候来来回回开门。”

    李敖快走两步,跟在她身后。姜桃沿着小河走到了洗衣台。寻了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了,然后从篮子里依次拿出馒头、酱菜还有……一把烟花棒。

    烟花棒做得极小巧,拿在手里就能点火,能放出一束银花。

    “姜桃你……”李敖睁大了眼睛,他原以为姜桃是拉他来说黄莹那事的,可这一瞧这动静又不像那么回事。

    “说了要陪你看烟火的。”姜桃将烟花棒插在一边,“都过了年了,这玩意可不好买,买那些大件我又搬不动。”

    “嗤——”的一声,烟火喷射而出,瞬间照亮了一段河面。

    李敖脑海中的那朵烟花也飞速升空,无声无息的绽放,五彩的烟火闪得他几乎有些眩晕。

    “吃吧。都快凉了。”姜桃给他手里塞了个馒头,“我这手艺就这样了,你将就点……”

    话还没说完,李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姜桃盯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皱眉没吭声。

    李敖顿时有些怂了,暗道自个也念过几本书,知道这行为太过孟浪,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再把人给吓跑了,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微微松了手掌,姜桃手上忽得一动,反手握住他:“下次不许了。”

    李敖猛的点头,咬着冷硬的馒头都止不住的笑。

    他爹说得没错,人间情事,万般皆甜。

    “光吃馒头不吃咸菜?”

    李敖啊了一声,左手去拿筷子挑碗里的咸菜。

    姜桃见他抖索得掉了大半筷子,最后就剩一两块进了嘴,就要撒手,李敖反而抓得更紧了:“小爷练个左手拿筷,还不易如反掌?”

    话是这么说,一碗咸菜被他霍霍了大半碗。

    “冷馒头好吃么?”

    李敖忙不迭点头:“甜,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咸菜就一般。”

    姜桃撩了下眼皮子:“喔——那个馒头是五郎叔做的,咸菜才是我炒的,看样子你不爱吃咸菜。”

    李敖一脸懵,就见姜桃撇过脸去抖着肩膀偷笑。

    “我……没有,咸菜,咸菜也好吃!”李敖急忙解释,又想凑过去看姜桃。

    这一动,竟然把一边的咸菜给碰倒了,碎碗的声音惊动了附近街坊养的看门狗。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姜桃撒了手,将东西往篮子里一搁:“看你也吃够了,咱们回去吧。”

    李敖跑到她面前:“不带这么翻脸的……”

    姜桃往后一撤,看了看四周,数了五步的距离,用脚往前一划:“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站一块不合适,五步,就五步,超过了我可就真气了。”

    李敖一急,往前凑了一步,姜桃柳眉倒竖,吓得他连连退了两步。

    “姜桃,你这不讲道理!”李敖跟在她身后,愤愤的控诉道。

    “道理?”姜桃回头莞尔一笑,“人人都讲道理,那要衙门做什么?”

    李敖盯着她的背影生着闷气,偶尔想偷偷前进一点,又被她给瞪了回来。

    行至同福茶铺后屋,姜桃远远的瞧见里头有一丝光亮,她停下了脚步,示意李敖跟她躲到一边。

    李敖见此急道:“贼?”

    “我招上门的贼。”姜桃将他压在树干上,“别出声,小心打草惊蛇。”

    李敖往后看了一眼,垂眸想了想:“黄莹派他上门的?他要来做什么?”

    “偷账本。”姜桃得意一笑,“黄莹想看看我有没有偷税漏税,我那账本子向来不藏,就搁在柜台抽屉里。”

    “那你——”

    “不管我有没有偷税漏税,她都会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既然如此,我就陪她演这场戏好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真假账本

    看窗户上的灯又捻亮了几分,姜桃眯了眯眼,估摸着是看到她做的假账本了。

    忽然,扑在她耳廓边的呼吸愈发粗重,姜桃扭头一看,只见李敖的脸涨得通红。

    “姜桃,我……”李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万籁俱寂,微风拂柳。

    姜桃玩心一起,凑近了两分:“二哥,你脸红什么?”

    李敖脸撇向一边,目光躲闪:“我,我没有,你看错了。”

    “不是脸红,你紧张什么?”她又凑上了些,呼吸有意无意打在他的下颚处。

    “姜桃,你这样不好。”李敖万般纠结,嘴上说着不行,却悄悄扣紧了身后的树皮。

    “怎么不好了?”

    “我觉着我们应该先定亲再成亲,要是,要是被人看见了,对你的名节也……”

    姜桃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矮他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却让他生生喘不过气来,她这一撤,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二哥,你说的那些话可还当真?”姜桃垂下眼问,“至少三年内,我都丢不下这个家,不把爹娘大虎他们安顿好了,我没心思嫁人……”

    话还没说完,李敖坚定道:“姜桃,你把我看做什么人了?你嫁给旁人兴许就让你跟娘家断了干系,除了逢年过年就别想着回去见人,可我不一样。”

    他抿了抿嘴:“我会陪你一块撑起这个家,这是承担不是割舍。”

    “你这心思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姜桃笑道,“哪有女婿养岳父家的道理”

    “左右不是多大会功夫,大虎是个好孩子,等个三四年他自己也能撑起来,你爹娘又不是个懒的,还怕不兴家?”

    他悄然一笑:“再说了,姜桃,你跟我计较得失,那我也跟你算笔生意。虽说我还有个大哥,但爹娘、爷爷往后都是得跟着我过活的,你不也得陪我撑起这个家?”

    姜桃一挑眉:“万一我是个恶媳妇——”

    “恶媳妇也有恶人磨,你要做恶媳妇,我就做那恶人。”

    “二哥,我真是……”姜桃无奈一笑,“败给你了。”

    明婶那天所问,她似乎有了答案。

    李敖往后看了一眼:“那人好像要走了。”

    姜桃揪着他的衣袖,踮脚往上一凑。李敖一愣,只觉得软软一物落在他面颊上,待他反应过来,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他全身绷直,见姜桃一手覆在他嘴上,在他耳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二哥,过了这事我们就定亲吧。”

    而那边,蛇头偷了账本,悄悄挂上门溜走了。

    此后数日,李敖捂着脸时不时出神,夫子喊了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姜正瞧不下去了,杵了杵李敖:“小二哥,魂都被勾走了,想啥呢这是?”

    “阿正,你说一个姑娘跟你说要定亲,她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姜正头一个想到了姜桃,随即又甩甩头:“如果是姜桃,八成是逗你玩的,她蔫坏。”

    “可是……”李敖想起那夜,脸上又红了红,“我听着像是真的。”

    “我可求您了……”姜正抱着胳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您别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成么?您可是咱无敌帮的二当家的,小的们瞧你这个样子都得自插双目,当即去世。”

    李敖瞪了他一眼,在面前的白纸上勾画着,订就订了?甭管是真是假,既然姑娘开了这个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往前走的?

    姜桃这些日子也有些恼,暗恼自个心志不坚定,看见一个“羞羞答答”的好看少年,就没忍住起了歪心思。

    估计是把人给吓坏了,这几天都没见着人上门了。不然到了傍晚,李敖肯定是在门前溜达偷偷看她忙不忙的。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两个带刀捕快威风凛凛的进了店门,小镇上难得见着穿官服的,店里几个茶客都偷偷往这边瞅。

    刘五郎上前招呼:“官爷,您用茶还是吃酒?咱们灶上有刚出炉的热乎包子,全肉馅的。”

    捕快二话不说,直冲着柜台而去,姜桃抬起头,瞅着带头的那位捕快。

    “你就是掌柜的?”另一个瘦弱些的捕快不善的问道。

    姜桃搁下笔:“是我。官爷找我何事?”

    “带上店里的账本,现在跟我走一趟……”

    话音未落,带头的胖捕快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拍了一下边上的小徒弟:“先别忙。小姑娘,你这是换地界了?”

    姜桃眨眨眼:“曹捕快,不,应该叫您捕头大人了。承蒙您还记得我,才换了几个月,没来得及跟您打个招呼。”

    瘦捕快挨了打,委屈问:“师傅,您认识?”

    曹捕头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打起自家人来了。小徒弟,你可看清楚面前这位小掌柜的,本县最勤快的纳税户,旁的商户都是三月兑一次银子,她是一月上一回县府,账目算的比咱们衙门里的先生还清楚。”

    姜桃谦虚道:“不敢当,曹捕头抬举我了。五郎叔,帮我把上回买的好酒拿出来,我陪两个大人喝两盅。”

    “别忙别忙。”曹捕头摆摆手,“公职在身,不得饮酒。这是县官大人的规矩,不敢犯了。”

    “现在吃不了酒,那就带回去。”姜桃笑道,“论起来也是沾了点亲,收了个好徒弟都没去贺您,这酒便宜,算不得贿赂,您提回去将就着吃。”

    说着,便把串了红绳的酒坛子塞到曹捕头手里。

    曹捕头瞧瞧掂量了一下酒坛子,老鼻子闻着酒香知道是上好的女儿红,顿时喜笑颜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徒弟,提着东西走,下回记着门,查谁都甭查这家。”

    姜桃将师徒俩送至门外,只见两个捕快走出了老远,才骂出了口:“那小娘子是什么意思?清水镇谁都能逃税漏税,这家是决计不能的,一对衙门的账本就晓得,真当咱们是他舅爷家的走狗,指哪咬哪?”

    “师傅,那咱们咋回去报信啊?”

    “能咋说?只能如实说了,没偷税漏税我还能给她造一个去?”

    两人将酒藏好了,上门跟黄莹复命。黄莹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三句两句就把你们给哄回来了?她之前没逃税难道这个月就不能逃了?不管怎么样,这账本必须给我查!”

第二百三十四章:众怒难犯

    这可把曹捕头给惹恼了,因着面前的小娘子是舅爷的妻,他压下了三分怒火,好声好气的道:“夫人,咱们没证据也不能胡乱抓人不是?前头您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才上门查的,现在那小掌柜的搁咱们衙门,谁都晓得她是个清白户,咱们衙门的算账先生还叫她帮忙算过其他铺子的账呢,咱们平白无故的怎好再上门?”

    “单查她一户不成,你们就不能一圈都查了?”黄莹气道,“顺道再把她那一查,我保准她那有猫腻,不然我吃饱了没事干消遣你们?”

    曹捕头两个相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夫人,这查一圈只怕会……”

    “怕什么?他们那点弯弯道道我还不晓得?”黄莹越想越过不去,“也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是都瞧不起咱们富春客栈么?让他们吃点苦头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两人心里直叫苦,但黄莹这么发话了还不得跑这一趟。

    这一溜查下来,当真是把清水街给掀得人仰马翻,做小本生意的谁肯交全了商税,真跟姜桃似的一月不落,怎么养得起店里的伙计?

    一时间,连生意都做不成了,后头的商铺就盯着前头的动静,排到街尾的就赶紧换账本,还有跪在店门口求神拜佛千万别叫人给看出端倪的。

    姜桃也瞅见了动静,知晓曹捕头也就是听命行事,他们俩能查出什么问题来,也就是翻翻账本,瞅见吓得尿裤子的店家就带回去问两声。

    等最后查到同福茶铺时,姜桃还真就甩出那本被替换过的账本。曹捕头翻了翻,别说,这账本假得能让人一眼都瞅出来。

    “小掌柜的,”曹捕头看向她,“你这账本……”

    姜桃瞅了一眼,笑道:“我也不知道咋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这账本换了样子,您瞅瞅后头几页,那是我的笔迹不假,但前面那些可都不是我写的。”

    曹捕头翻了翻,还真是,他拿了把裁刀将账本一分为二,发现账本还是被人给钉起来的。

    “这……”

    姜桃耸耸肩:“要不,您抓我回去查查?喔,对了,前面这账本我瞅着倒也眼熟。”

    她翻到第三页:“二月初四,酒水八钱零五十三文,菜肴四两八钱,二月税款却是零。”

    曹捕头不明所以:“小掌柜,这钱……”

    “再看正月二十,酒水二两五钱,菜肴八两二钱,正月税款依然是零。”她合上账本,“曹捕头,咱们这小店,哪有这么大的流水,我瞅着这账本倒像是西街那家的。”

    到底是哪家,姜桃含笑不语。

    曹捕头顿时皱紧了眉头,瘦捕快瞧着自家师傅有些拿不定主意,暗道如此漏洞百出的账本也得亏那人能做得出来。

    “我也不挡着曹捕头您办公务,要抓便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桃掀开挡板,行至被绳子捆了一溜的商家后边,围观众人轰然,甭管其他商家如何,做了多年生意难免哪有不油的?可姜桃站在这后头,如此显眼,她是年纪最小的商户,还是个姑娘。

    刘五郎和青哥见此,如何不慌,双双跪在曹捕头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捕头大人,我家掌柜的哪里少交过一笔银钱?就是您,平常也看在眼里,衙门里的先生个个都晓得我家掌柜的名字,她时常说,纳税乃商户之大责,不可少算一文钱,就这,怎么会偷税?”

    青哥膝行至门前,对着门口街坊商友哭道:“苍天啊!我一个苦命人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清白的恩人进监牢吗?要不是掌柜的,我早被西街那人给弄死了,留着这条狗命就是想报答掌柜的,现在还要平白安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

    到底是唱戏的,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这就好比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门外被抓了的商户此起彼伏的开始叫起了屈,哭哭啼啼的家人也都跪了一地,声称自家老爷、爹、掌柜的等都不是那等偷税漏税的犯人。

    县老爷唱挂嘴边一句话,为官者,不可犯众怒,民意如载舟之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曹捕头有些慌了,吉祥胭脂铺的刘掌柜也被逮了,人群中的马全喊了句:“凭什么就查我们家?不查西街的富春客栈?”

    街坊商户们顿时反应过来,街头查到街尾,还真就只有富春客栈漏了没查。

    “对对对,为啥不查富春客栈?”

    “它是许三爷家的店就查不得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马全又大喊了一声:“是不是她叫你来查我们店的?之前咱们从来都没被查过!”

    这话一出,人群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曹捕头。

    曹捕头冷汗涔涔,心里把黄莹骂了个千百遍。

    “算了算了,今儿就到这,要是犯得不轻的,就此作罢,几个偷税偷得重的就跟我走一趟。”

    他寻思着找个台阶下,把这事给圆了回去。

    谁成想,商户们非但不乐意,还上前把同福茶铺围了起来,举手高呼:“查富春客栈!查富春客栈!”

    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曹捕快拔了刀都没唬住人。

    西街的黄莹也听见了动静,慌慌张张就要去寻账房,账房这会儿都躲到了桌子底下,好不容易叫人给他拖出来,就见那账房尿了裤子,哭丧着脸道:“掌柜的,我活不成了!”

    她踹了他一脚,吼道:“赶紧给我换账本子,不能叫人瞧出来。”

    账房哆哆嗦嗦去换假账本,才刚妥当了,曹捕头就被人簇拥着进了店。

    他硬着头皮对黄莹道:“掌柜的,富春客栈的本子咱们也得查一查。”

    黄莹揪着帕子,定了定心神:“查就查吧。”

    曹捕头翻了翻,假账做得极真,他一个门外汉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见那账房汗如雨下,就知晓里头肯定有些猫腻。

    “账目没问题。”曹捕头摊开账本给门外众人瞧了瞧,“该缴纳的税款一文钱都不少。”

    门外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一个信的,家人糟了事的都拿眼刀剜着黄莹,长眼睛的都晓得谁在里头耍花样。

    “今儿就是随意查一查,此事就此作罢。查出来的几个赶明儿把税款补齐了,此事就既往不咎。要没事,咱们就散了,散了散了,回去做生意,甭在这瞎掺和。”

第二百三十五章:大道生意

    曹捕头有心和稀泥,寻思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祸水东引,不然黄莹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后还怪罪到他这小人身上。

    在场众人如何肯依,吵嚷着让懂账本的先生过来查。

    曹捕头跟他的小徒弟提着官刀将人往外哄,顺道给黄莹使了个眼色,就这功夫,赶紧把店门关了,消停两日再开张。

    黄莹杵在柜台前没动,她要是关了门岂不坐实了她请人查账的事实?要她关门,除非天塌地陷了。

    被逮的商户当街释放,可要补的税款又岂是一笔小数目?几人面如死灰,唉声叹气。

    姜桃站在街头,刘五郎和青哥将人迎进屋,店里无人,青哥气定神闲的擦了擦眼泪:“掌柜的,我这演得像不像?”

    姜桃看了一眼街上的吵嚷嚷的商户,抿嘴笑道:“还行。”

    黄莹这一下犹如捅了马蜂窝,过后两日街道上平静如常,到了月底缴税款的时候,商户们憋着的一簇火顿时跟浇了一瓢油似的,怒不可遏。

    “长眼睛的都知道是谁干的?她不好过也不让咱们做生意了?”

    “呵,富春客栈没点事我把脑袋搁这!”

    “小本买卖能挣几个钱?税款一补,半年白干。”

    “谁让人家有个好夫婿?你家亲戚要是县太爷家的小舅子,你也能神气一回。”

    “咱们还能怕她不成?”

    几个掌柜的越说越气,桌上的都是唾沫星子,茶也没人吃一口。

    一直没吭声的赵掌柜扭头问柜台后的姜桃:“小掌柜的,你就不恼?”

    姜桃搁下笔,委屈道:“赵三爷,你说我一个小姑娘,一无钱财二没当官的亲戚,您说我哪里敢恼?要怪也怪咱们命不好,上头压着这么一位,能安安心心做生意么?”

    “要我说也不是没法子。”赵掌柜捏紧了拳头,他压低了声音跟桌上几位道:“没咱们的帮持,她能在这镇上顺顺利利开店?”

    柜后的姜桃垂头一笑,这几个都是几十年的老生意人,不敢说大了,光是点小手段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黄莹很快就反应过来,镇上有些人合起伙来整她。

    头一件就是富春客栈买不到新鲜的肉食果蔬了,原先富春脚店都是跟菜农谈好供菜的,她也把这班子原封不动的接了过来。

    这两天,供菜的菜农一个一个接着说自家的菜地出了事,说什么都不往富春客栈送菜了。

    菜也就罢了,镇上的肉贩也不知着了什么瘟,见富春客栈的人来,就说案板上的猪肉全被人订了去,除了几副猪下水,她竟然买不到一点荤食。

    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扬州厨子也没法对着空锅空灶变出一桌美味佳肴来。

    黄莹揪着头发直皱眉,姆妈把一叠点心搁到她手边,好心劝道:“到这也就算了,亏也就只亏了一半,咱们把心血耗在这不值当。”

    黄莹气冲冲道:“清水镇我拿不到菜和肉,我还不能上隔壁镇去买?她们想断我路,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她跟账房两个人一合计,虽说又得多出一笔买骡子买车的钱,但能暂且解了燃眉之急。

    这头才刚商量完,门口的篓子就被人给踢翻了,路人还骂骂咧咧:“什么玩意?都不交钱让人清的么?”

    黄莹一瞅,只见各样污秽、果皮、烂菜叶子都摊在门口,她大声问:“怎么回事?老王头呢?我给了钱的,这个时辰了还不把那些玩意给弄走?”

    清水镇有专门的人倒马桶,甭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一月交六文钱,东西丢到门口,到时辰了就有人运走,末了,老王头还把马桶给涮干净了放到后门。

    黄莹指了个伙计去扫,伙计忍着恶心,把门口洒扫干净了,顺道打听了一番,老王头病了,没找着人接手。

    黄莹气得咬牙切齿,她不由得怀疑老王头是不是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伙计见此在一边说了句公道话:“别家的也是伙计清的,老王头估计是真病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黄莹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只觉得寒风骤起,四面楚歌。

    姜桃最近挺舒坦,店里生意犹如细水长流,哪怕是刮风下雨都有客流入店。

    二楼的房间开了,通了两天风后,姜桃就在门口挂了牌子。

    自打做了住店的生意,刘五郎就得常睡在店内,客人要是大半夜要个热水啥的,又或是赶夜路的进来要住店的,总得有个人招呼。

    刘五郎和青哥两人替换着来倒也还受得了,没阿香的帮持,姜桃倒是累极了,末了只能在楼上的小隔间胡乱对付。

    一个大姑娘成日里在人来人往的茶铺里待着,隔壁还是大通铺,要是客满,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是个人都没法安心闭眼。

    姜强万分忧心,只觉得自家闺女太过辛苦,再这么下去只怕说亲都难。

    姜桃满不在意,算了算店里的开支,还差点就能置办两亩地了。

    正好这时候镖队进了店,镖头知晓同福茶铺能住店了,自然也不拐弯去富春客栈下榻。

    姜桃瞅着这一群汉子,计上心头。

    “镖头,这个时节镖队的生意多不多?”

    镖头呷了一口酒:“春夏两季生意都挺好,这时节押人的票多一些。”

    姜桃给他满上一碗:“押人多一些?这是何故?”

    “朝廷的票咱们能捞一点,还有些就是压羊的,春天朝这条道走,一路南下,那些奴才也能一路卖出去。”

    姜桃思索一二,堆着笑凑上前:“镖头,我这有个小生意,您做不做?”

    镖头一愣:“怎么?你也要买人?这回我没押人,下回给你挑个好的带过来。”

    姜桃忙道:“我没想买人,就是想着您在这条道上有些威信,能不能帮咱们拉点生意……”

    “这有啥!”镖头当机立断道,“我回头就跟走这条道的兄弟们说,这家店咱们是一定要来的,不为着别的,实诚!”

    姜桃连连笑道:“镖头,我真不知该如何谢您,但我这小生意还真不是这个。”

    镖头疑惑看她,姜桃抽出一张纸搁在他面前:“您帮我在这条道上拉一队人过来,我给您相应的报酬如何?”

    没等他点头,姜桃又循循善诱:“当然了,您这几十个兄弟,往后在我店里用饭,甭管吃啥喝啥,都对半折。”

第二百三十六章:为奴之命

    镖头不明白这对半折的意思,但听说有报酬,倒也提起了点心思。

    “您拉十个人进店,我给您二十个钱,一人算两文。”姜桃在纸上写了个一人两文,“一个镖队少说都得三四十人,这一趟您至少都得百八十文的。”

    镖头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这条道上他相熟的镖队没有十支也有五支了,他好奇问道:“那这镖队进店,怎么算到我头上?又没个标记啥的。”

    姜桃笑道:“你让他们说一声,只要报你的名号,我都算你头上。”

    见他意动,姜桃转头在柜台上写了个简单的契据:“您瞅瞅,白纸黑字的,到时候我一个钱都不少您的。”

    副镖头凑过来一瞅:“头儿,我觉着此事成。多挣几个钱给兄弟们加个菜也成,再说了也不触犯律法,小掌柜的这的饭菜也可口,价钱公道,凭啥不给人拉客的?”

    镖头一听,心底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当即签了契据。

    姜桃妥妥的收了契据,让刘五郎把好酒好菜端上来招待镖师们。

    如此一来,接下来几日还真就有一个镖队摸上了门,姜桃自然喜不自胜,做多少散客都没一下子招呼一队镖师来钱快。

    日子忙忙碌碌,大虎的腿脚也彻底好利索了,姜桃见他走得飞快,半点没瘸拐的迹象,便抽空带他去清水书院拜了郑夫子。

    说起来还是婆娘的枕边风好使,纵使郑夫子万般为难,也还是在拥挤的书院里给大虎搁了张桌子进去。

    至于那只价值不菲的镯子,姜桃兑了银子还了李敖。

    姜强等人还不晓得这镯子价值几何,只有余氏算了算店里两个月的盈利,啧啧舌没吭声。

    大虎进了清水书院,刚开始还有些不敢开口,但姜正和李敖在村里是霸王,在书院也做了孩子王,没见得书念得多好,带着一帮人倒挺能找先生的茬。

    大虎认认真真念书,就是夫子走了也坐在凳上不到处乱跑,李敖和姜正提前打了招呼,没人敢上前找事。

    李敖最近诸事缠身,颇有些不顺当,盯着大虎挺得直直的背影出神。

    李荣,也就是他大哥走的时候,李敖还很小,主家的规矩严,除非外放不然不允许家人随意来往。

    进了那道门就犹如进了宫闱,深似海。十五岁之前的李荣待唯一的弟弟是很好的,不管是时兴的玩意,还是金贵的食材,赏到他手里顺手就寄回了家。

    十五岁之后,李荣慢慢跟了二老爷,手里也掌了些实事,逐渐变得眼高于顶,奴颜婢膝,沾染了一身富家子的毛病。

    要说家里真是富贵那也不打紧,可奴才的命,少爷的身子注定了前途漫漫坎坷。

    李昌明见大儿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泛苦,他拼命赎身之后为的就是不让子孙再做奴才,现在他拼命逃离的宅门,自家儿子消减了脑袋想进去,他如何不恼?

    李荣这次回村也就是为了娶金雀的事,李昌明趁着老太爷睡了,才摸进了东屋跟自家大儿推心置腹:“大小子,你现在混得好,吃穿用度都是你爷你娘想都不敢想的。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咱们想法子凑点钱让金雀赎身,也好趁此门路叫你脱了身,就算在家吃糠野菜也好回哪深宅大院去。”

    “村里的日子苦是苦点,一家人团团圆圆不比什么都强?咱们有粮有地,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也老了,你娘也想过两年安生日子,家里就盼着你跟敖崽子顶门户,娶妻生子……”

    李昌明还没絮叨完,李荣就不耐烦道:“爹,你这些话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在主家过得比一些主子都要好,虽说前段日子出了点事,但金雀是大奶奶房里的贴身丫头,娶了她,大奶奶迟早会把我拎回去。”

    李昌明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做过奴才,刚开始只是一个粗使小厮,整日整日的劈柴担水,肩上的皮磨掉一层又一层,手脚一到冬天就肿得回不过来弯。

    熬了几年才到了厨房,可正经的手艺老师傅又怎么会教你?不是洗菜掏灰就是烧柴腌咸菜,露在外面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洗不干净,后来又被打发到不受宠的庶出少爷身边,伺候他的起居。

    开始连饭都吃不饱,到哪都遭白眼,绝望的时候,李昌明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家老爹老娘了,过不了这个冬天,就会死在别院里,一张席子裹出去,连个坟包都没有。

    可他不认命,拼了命的干活,伺候主子,没菜没粮他都想法子让主子吃饱。

    李荣七岁跟着他进了一趟府门,便被那表面的繁荣迷了眼,吵着嚷着也要去府里当奴才。站在李昌明的肩上,他从未吃过苦,进府之后就是管事起身,做的还是油水最厚的采办。

    “大小子,你当爹娘是在害你?”李昌明痛心疾首,“非要爹求你,你才肯脱身?”

    屋里争执不下,睡得浅的李敖在西屋听了声,顿时睡不着了。

    他很少入府,跟他爹娘上青州府也只是在城里溜达,从来不肯靠近那条街。

    府门再大再宽又如何?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又怎样?他心里如同食神下凡一般的爹,进了府门就得矮上三分。

    对着那些夫人、小姐,甚至于老爷的宠妾,他爹指不定都得下跪。

    只要主子说一声,不管他爹在做什么,是不是病着都得下厨房,那些达官贵人从未把他爹当成一个人,即便赎了身,老爷用得着的地方,他爹都得上刀山下油锅。

    衙门的户籍上,写的李昌明全家都为自由身,但奴才的烙印一旦烙下,就再也别妄想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活下去。

    李敖看着屋顶,怔怔出神。

    东屋吵到了下半夜,他听见李昌明唉声叹气走了出来,步履沉重。

    李敖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又松开了手,他真想掰开李荣的脑子看一看,他爹拼命逃离的地方,他是着了什么魔非得往里头钻?

    李荣的婚事也定在三月初四,跟刘五郎和阿香同一天,丫鬟配小厮,在府里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能连红烛都兴点,李昌明夫妇心疼孩子,说什么也想操办一场。

第二百三十七章:初见金雀

    有李昌明的面子在里头,大奶奶也有心行这个方便,就让李荣带着金雀回家操办婚事。

    再说这金雀,六岁就被卖进了府,长得标志身段又窈窕,跟着大奶奶嫁到青州,本是要做通房丫头,得子后抬为姨娘的。

    只是大奶奶眼里容不得沙子,寻了个由头就把金雀打发了。要说李荣也承了王氏的好相貌,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但金雀心里就是不得劲。

    同样是丫头,一块陪嫁过来的丝柳就做了大爷的通房,长得还不咋地,话也不会说。她十指纤纤,八面玲珑,甭管是厨艺女工,识文断字都会两下子,一般的小户女都比不上。

    两相比较,偏生就那个寡淡女人得了宠,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虽说李荣家财颇丰,吃穿不愁,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且是良家子,一家清白。后院的丫头没一个比她嫁得更好的了。

    过礼的时候,她见过李昌明夫妇,李昌明不必说,府里的老人了,一手的绝活。王氏端着笑,当即撸下了手上的翠玉镯给她当见面礼。

    夫家如此看重,可把她那些姐妹们给羡慕坏了。

    她被这价值不菲的翠玉镯砸得脑袋发昏,待马车拐着弯进了清水镇后,她才清醒过来。

    清水镇的街面现下还是用碎石铺就的,临街的商铺打算在今年年底凑点钱铺石板路,姜桃为此还出了不少份子钱。

    要致富,先修路,这道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

    这碎石路可把马车里的金雀给颠坏了,她家小姐从前住在渝州城内,十六年里走到最远的地方还是渝州的布料街。

    嫁到青州之后,也就只去过城外的法华寺上香。法华寺虽说在郊外小山上,但出城之后一条大道直通寺庙,她们为表心诚也就下轿走过两步路,就鞋底沾点灰。

    她掀开轿帘往外一瞅,一排低矮的小店,来往行人均是农人打扮,粗布麻衣,身无长物。

    她愣了半晌,才放下了轿帘,转头对马车里的李荣道:“咱们家就在这地界?”

    李荣瞅了一眼外头:“早着呢,还没到,这是镇上。”

    “什么玩意儿?”金雀都呆了,“还得往里走?”

    李荣满不在乎:“你急什么?咱们家跟村里那些草屋自然不一样,我爹娘十年前就把东屋归置出来给我娶媳妇,我也不常去村里,你到了后就跟我走两户亲戚,别的不用管。”

    饶是如此说,金雀一张小脸还是垮了下来。

    外头车夫喊了句:“爷,前头的马车停了,问您去不去吃碗茶歇歇。咱们镇到姜家村还得俩时辰呢。”

    李荣早坐得有些发慌,问了金雀一声:“渴不渴,饿不饿?”

    金雀倒是不渴也不饿,只是有些内急,怎么也憋不了俩时辰。

    她缓缓点点头:“你爹娘要停的,歇歇就歇歇。”

    李荣率先下了马车,金雀掀了车帘,看着车下的石子路直皱眉头。

    她穿的是软底绣花鞋,男人们的靴子厚实倒还好,她这一下脚不得硌得慌?

    早下车的王氏见此,在自家大儿耳边说:“给你媳妇上个脚凳去,咋就一点都不会疼人?”

    李荣向来好面子,黑着脸使唤车夫:“没点眼力见?给你恁多钱是打水漂的?”

    车夫陪着笑连忙上了个脚凳,金雀小心翼翼下了车,站在路中央是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王氏看着面前的铺子,脸上压不住的笑,她悄悄问一遍的李敖:“老儿子,她真应了?”

    李敖哼了声:“是那么个意思。”

    王氏眉开眼笑,要不是有习俗一年内一家不办两回喜事,她早就上门提亲,把兄弟俩的事头一天办了。

    瞧自家婆娘眼里放光,李昌明在一边扶额道:“可别把人家姑娘又给吓回去了。再说了,两个娃年纪还小呢。”

    “小有什么要紧的?”王氏嗔怪道,“娶回来养着,瞧我家桃子瘦的,在家指不定都把肉食让给两个弟弟吃了。”

    姜桃要晓得这说法准得叫屈,她实在是忙。虽说不挑食,荤的素的都能吃,肥肉也能吃两块,但哪有那闲功夫长膘啊?

    今儿店里清闲,早上才送走一批镖师。大虎提前下了学,姜桃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柜台前练字看书。

    最近太忙,关店之后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书都没摸两下。

    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这会儿闲,赶紧多看两页书,这书才刚翻篇,门外就停了两辆马车。

    刘五郎见着打头那少年,兴奋道:“兄弟,好久没见你来了!”

    这好久,中间也就隔了小半月。李敖跟他打着哈哈,瞅见柜台后的人影,脸上又有点烧得慌。

    王氏跨进门,睁着眼珠子打量着这家小店,嘴里不住的赞赏:“桃子,你这店可真不孬,虽然小点,但啥啥都有!”

    姜桃听得此声,抬头一瞧,赶忙出了柜台,招呼人落座,嘴里道:“明叔明婶,你们怎么来了?”

    大虎也站起身喊了人,李昌明冲他点点头:“念书呢?大虎可真好学,你敖哥要有你半分认真,我也用不着说。”

    姜桃给三人斟了茶,笑道:“明叔,小孩子经不起夸,您可别惯着他。”

    此时,屋外施施然走进一人来,姜桃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李敖的兄长,她微微一愣,随即落落大方的喊了声:“荣哥哥,你请坐。”

    王氏朝他伸手:“你俩还愣着干啥呢?就在这用饭了,都是自家人,去别家吃还给人送银子。”

    李荣进了店,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个神仙妃子,姜桃见她一身曳地如意裙,上罩一件撒花烟罗衫,头戴八宝钗,耳著明月珰,美眸皓齿,精妙无双。

    都是女子,姜桃荆钗布衣,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姐姐好生面生,是婶婶您家哪位亲戚?”

    她只听李敖提过一嘴他兄长要娶亲的事,但瞧面前这女子未梳妇人发髻,唯恐喊错了人,只得问了声。

    王氏起身握了金雀的小手,将人引进屋,哈哈笑道:“哪是姐姐,是你荣哥的刚过门的妻子,你该叫声嫂嫂。”

    她心里乐道,只怕不久后两人还会成为妯娌,同住一个屋檐下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重操旧业

    姜桃赔笑道:“明婶您可真有福气,荣哥哥娶了这么漂亮的新嫂子,我都看花了眼,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王氏挺得意,谁不爱这拍到恰好的马屁?

    金雀眼观鼻鼻观心,乖巧的坐在王氏边上,她进店的时候也看了眼这简陋的小店,可没王氏嘴里夸得那么好。

    狭小昏暗不说,说它是个茶铺也是抬举了,顶多就一个茶棚子。饶是如此,她见外头还写着住店两字,这意思还得当个客栈使?

    听说他们一行人刚从青州府回来,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了,肚里没食。姜桃连忙让刘五郎端出两屉包子,又盛了些下饭菜让他们垫垫肚子。

    再看了看灶上的新鲜菜,姜桃打算炒两盘鸡蛋、一盘肉丝并一碟鹅毛菜。

    这些菜都简单,出锅也快,一听她要下厨,王氏连忙道:“不忙不忙,咱们吃这些就够了。”

    “吃包子哪有味?”姜桃笑道,“婶婶您放心,这几个菜我是在我奶那过了关的,绝对能下嘴。”

    说着她挽起袖子就下了灶房,李敖咬了一口包子,跟着一块进了屋。

    李昌明夫妇俩对了个眼,异口同声道:“这儿子,随我!”

    甭管是随谁了,反正挺有眼力见,也挺会疼人。

    金雀见此,如何不明白二老的心思,李荣抓了个肉包塞给她,嘴里含糊不清:“吃点,还有好长的路呢。”

    金雀嫌恶的看着那只包子,撇过脸没接。

    李荣咬了一口,嘟嚷着:“又耍什么小姐脾气了?”

    姜桃打了鸡蛋,见李敖杵在后头,撩了眼皮子:“不饿?”

    李敖接过筷子和碗:“你歇着去,我来。”

    姜桃撒了手,听王氏在门外招呼她,姜桃凑上前,王氏低声问:“桃子,你店里的茅房在哪?你带金雀去一趟,我瞧着她不好意思说,这闺女怕羞呢。”

    店里的茅房在后头,都是供客人使的,不分男女。姜桃生怕方便的时候被人掀了布,就没去过,再看金雀那一身金贵衣衫,那旱厕能成么?

    姜桃点点头:“我带她去,婶婶你跟咱们一块?”

    “我不去,她要不跟你说话,你也别放心上,新媳妇都是这样。”

    姜桃笑道:“晓得了。”

    她洗了洗手,去了前厅,站在金雀面前道:“嫂嫂,我那新买了一盒胭脂,不会看颜色,你教教我怎么上呗?”

    王氏悄悄推了一把金雀,金雀是万般不想起,但她腿肚子都憋得发抖,万般不愿还是牵了姜桃的手,亲亲热热道:“我也就懂点皮毛,胭脂不管什么色儿的,都是瑞福祥的好,擦了都挑不出错来……”

    两人端着笑出了屋,刚落下帘子,金雀就装作擦汗抽出了手,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

    姜桃笑了笑,走在前面,依然跟她说着胭脂:“瑞福祥在青州府吧?嫂嫂说那个色儿好看,我得了空定要去看看。”

    金雀瞧着她木钗挽起的满头青丝,轻哼了一声:“瑞福祥不便宜,寻常的一盒胭脂都得三两银子,该是你这小店小半月的盈利了……”

    姜桃扭头道:“到了。既然这么贵,那我也就不瞧了,吉祥胭脂铺的胭脂也挺好看的,就是难抹匀,兑点蜜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雀白了她一眼,觉着姜桃就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要真买得起胭脂,用得着不施粉黛?

    她推开门,刚瞅了一眼,就捂嘴干呕几声,怒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桃不明所以,四面墙围住的小屋里有一恭桶,还有一斜坡旱厕,如厕之后用水冲下,秽物会流入屋后的粪池中。

    屋里点着檀香,味并不冲,姜桃要是兴起还会摘点花插在屋内。

    “这,”姜桃奇怪问:“不脏啊。”

    这已经是全镇最干净的旱厕了,除了她和卤肉铺的刘掌柜,平日里没人会用这旱厕,还是她特意叫人盖的。

    金雀看着姜桃气得浑身颤抖,乡下姑娘就是乡下姑娘。

    姜桃见此,冷静的解释道:“全镇就这最干净,你要是不愿上,那咱们就只能回去了。”

    “你这是在哄我?”

    姜桃瞧着面前好看的姑娘,压下那口鸟气:“嫂嫂,我说的是实话。”

    金雀实在是憋不住了,她提起裙子,耐着恶心进了小屋,反手关上门。

    姜桃退了两步,帮她看着人。

    不多时,见金雀捏着鼻子逃也似的出了小屋。姜桃瞅了一眼,叹了口气,还是进去舀水冲了旱厕,要是刘掌柜来用,指不定要笑话她的。

    金雀进屋后,过了半晌姜桃才进来,李荣奇怪的问了句:“你们咋没一块回来?”

    金雀铁青着脸没吭声,姜桃扯了扯嘴角:“我收拾桌上的东西,嫂嫂说她饿了就先过来。”

    话毕,她垂头便进了灶房。

    李敖在里头干得热火朝天,鸡蛋和肉丝都炒出来了,香味极诱人。

    见姜桃面色不善,李敖将铁锅搁到一边,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桃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我怎么就是个丫鬟的命,老得伺候小姐。”

    李敖哪有不明白的,即刻道:“你犯不着跟她置气,我哥愿意娶个奶奶回来伺候是他的事,等她在我娘面前露了脸……”

    姜桃觉着这话有些怪,说得好像他们俩是夫妻一般。

    “不说这事,我尝尝你的菜。”

    李敖给她扒拉了两筷子炒鸡蛋,姜桃尝了两口,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真好吃,我炒鸡蛋就是侮辱了那只辛辛苦苦的芦花鸡。”

    李敖眼睛一亮:“喜欢吃什么你列单子就是了,我赶明儿就来给你做。”

    姜桃又夹了一筷子肉丝,暗道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上不了菜了。

    “你不是不得空么?你哥娶妻还得办事,你这做弟弟的不帮忙?”

    李敖架上锅,浇入一勺宽油:“先别说我,我觉着你估摸着也不得闲,我娘今儿来,一来真是路过,二来是想让你们家重操旧业,帮她置办婚事。”

    姜桃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李敖又道:“我觉着这事不妥,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这么个说法,你要是不乐意,我替你推了她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小能回家

    姜桃将菜整整齐齐码放在托盘内:“要没今儿这出,这事接也就接了,左右阿香姐姐下个月也得出门。可现在我就想等到了日子,提着礼轻轻松松上你家吃个席。”

    话毕,她又斟酌片刻道:“二哥,我这人特讨厌麻烦事,这嫂嫂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到时候我这牛脾气上来了,喜事不成反倒成了坏事。”

    李敖放下锅刷:“你用不着解释,就是我娘那边,你也犯不着跟她低声下气。她不晓得新嫂嫂是什么人,请你们帮忙,到头来定是吃力不讨好。”

    “那到时候是去请曹家么?”

    李敖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沉甸甸的托盘:“别说是曹家了,从县府请全套的班子她也未必瞧得上眼。”

    帘子外传来王氏的打趣声:“你们两个小的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桌上的包子可都吃完了。”

    李敖扬声朝外道:“得了,您坐着吃就别张嘴催了。”

    他一手托了盘子,一手掀开帘子,忽然想起个事,扭头问道:“我听说五哥和香姐三月初四就要成亲了,是你家办么?”

    姜桃晓得这话是说给外头王氏等人听的,点头朗声说:“可不是,眼瞅着没多少日子了,咱们家忙得脚不沾地的,赶明儿我还得上县府置办点彩头。”

    话音刚落,刘五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昌明等人都道了声贺,只有王氏惋惜的嘟囔了一句。

    李敖低声跟姜桃撂了一句:“明儿我陪你去。”

    姜桃还未来得及反驳,李敖又道:“不单是为着你,我搁县府不还有那一桩子事么?不得了了去?”

    “成吧。”姜桃无奈点点头,“顺道我去看一趟小能,那边好几个月没信了。”

    一听到小能,大虎眼睛亮了亮:“阿姐,咱们是去接小能回来吗?”

    “奶老念叨着,我也不放心,咱们干脆接小能回来住俩月。”

    大虎喜笑颜开:“我跟小虎攒了好些玩意儿,就等着他再回咱家,这下可好了!”

    听说姜桃要上县府接小能去,余氏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姜贵和大能是别指望着再进家门了,但把可怜的小能接到身边让她看着,她也心满意足了。

    “到了县府见着你二伯,他要是跟你要钱,你千万别搭理他。”张氏悄悄把姜桃拉到一边,“咱们家不是金山银窟窿,先前就给过他一笔银子,现在就是一个子也不能露给他。”

    “晓得了娘,他父子三人我就独稀罕小能一个。”

    张氏又跟她嘀咕了一阵,余氏抱着大包袱从屋内出来,张氏才闭了嘴站在了一边。

    “桃子,旁得我不消和你说,就一点,甭管是你二伯是下跪求你还是拿长辈的话压你,你都得给我捂好钱袋子。”

    姜桃有些绷不住笑,她难道是那等手松之人?一个两个轮着来嘱咐她别往外撒钱?

    大包袱里鼓囊囊的是一堆旧衣加一包水牛花饼子,一个铜子都无。

    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李敖从村西头赶着马车踢踢踏踏过来了。

    村里人甚少见着高头大马,姜桃上去拍了拍辔头好奇问:“明叔啥时候买的这么威风的大马?”

    李敖没回她,跳下车“三奶奶”、“婶婶”喊了一串,手里的东西直往张氏怀里塞:“婶婶,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给小虎吃。”

    张氏又是喜又是不好意思:“哪能回回都往这头带东西,你这孩子,自个留着吃不强?”

    在余氏和张氏面前讨了个好,李敖这扭头才回她:“马车比牛车坐着舒坦,车是新修的,里头的家伙什都挑的上好的,保证不晃不颠。”

    姜桃上了车,撩了车帘往里一瞧,只见车厢内左右两边长凳软座,里头放着软垫靠腰,壁上钉了两排小匣子。

    “里头我放了些零嘴,底下还有几壶清水,你只管吃着喝着,歪上一觉,晌午前就能到临安县。”

    姜桃进去试了试,真是舒服又宽敞,比起牛车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敖赶车又快又稳,姜桃端了盘东江小鱼仔、拿了一壶烧刀子上车头陪他一块坐着,人家心疼她,她也不能真把人当车夫不是?

    李敖轻咳两声,两眼死盯着前方宽敞的大路,抓着马鞭的手微微出汗。

    姜桃把小鱼仔凑到他眼前,找了个话题:“二哥,咱们帮派有啥新鲜事么?”

    他忸怩的捏了个鱼仔嚼着:“今年要跟隔壁村打架的事算不算?”

    姜桃瞪着两眼珠子瞅着他,李敖尴尬的撇过头:“我知道,就我跟阿正的年纪也不该跟毛孩子玩到一块了,就是……就是……”

    “就是啥?”

    李敖低声嘟囔了一句,姜桃没听清,把脑袋凑了过去。

    李敖伸出两指,抵着她的头把她推得远些才喘了口气:“不是,你要关心帮里的事,咋不管管朱雀堂?你这堂主当得也真是轻松,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

    “我哪不想管了,咱们村五月不是有‘出嫁女回村’的喜事么?曹婶婶来找过我一回,咱们几个女娃能帮得上的肯定得帮,这事完了,我把堂主这事给撂了。”

    李敖想了想:“我也撂了罢。”

    今年定亲,明后两年指不定就得成婚了,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了。

    两人聊起往年帮里的趣事,摸鱼摸虾、试胆、打雪仗,姜家村的一切都那么可怜可爱。

    晌午前进了临安县城,李敖花了四个子请了脚店的伙计帮忙看着马车。

    两人行至东街,问了好些人,都说不曾听说有一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这附近。

    “上回来信,说是搬到县府里了,还寻着一个小买卖,怎么就找不着呢?”

    李敖见姜桃心急,宽慰道:“县府大着呢,兴许是住在哪个旮沓窝里了,他们不曾见过也是正常的。”

    “这也怪我,年前来交契税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过来寻一寻,我那二伯极不靠谱,那信里的话想来多半也是假的。”

    李敖带她在路边胡乱吃了碗面,从晌午找到了日落西山,胡同里都转了个遍,越找姜桃心里越绝望。

    这时候胡同里的孩子吃罢了饭都三三俩俩的跑出来玩,昏暗的角落里也点起了一盏盏灯。

    胡同尽头的灯光下缩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前搁着一只竹篮,篮子里多半是花生米或蚕豆。姜桃和李敖在胡同里见过好几个卖花生米的孩子。

    初春的天气还透着一股子凉气,姜桃还裹着袄子穿着棉鞋,她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待看清楚那娃儿脸的时候,她如鲠在喉,酸意排山倒海般涌上了心头。

    孩子抬起了一张瘦脱了相的脸,只两只眼睛大得吓人,他看见两人,咧开缺了牙的嘴开心的笑了:“阿姐,你来接我啦?”

第二百四十章:撞上婚期

    姜桃跌跌撞撞扑过去,带翻了竹篮,里面的花生和蚕豆撒了一地。

    “小能,这大冷的天,你怎么就穿这么一点?”姜桃从上摸到下,小能身上的单袄都脏得结痂了,露在外面手和皮肤冰凉。

    “姜桃,我抱着小能,你从包袱里给他弄件衣衫。”李敖一把抱起小能,孩子轻得像一张纸。

    娃儿迷迷糊糊的,还抓着姜桃的手,姜桃的手是温热的,他长长的睫颤了颤:“不是……在做梦。”

    姜桃从包袱里抽出一件袄子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又使劲搓热了她的手给小能僵冷的身子回暖。

    花生米踩碎了,小能看看李敖又看看姜桃,瘪着嘴盯着地上的篮子。

    姜桃瞅了一眼:“这些咱都不要了,跟姐姐回家。”

    “小能不是……没有用。”小能哭声都细细的,稍不留意听都会散在寒风中,“哥哥说姐姐和奶奶不会要没有用的小能。”

    姜桃眼里的泪晃了晃,极快的掉在衣衫上。

    “小能会做生意。”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子来,小手攥着放到姜桃的掌心,“会赚钱,跟姐姐一样。”

    卖花生米是他的主意,姜桃一家给的钱没出半月就被姜贵挥霍殆尽,他跟着大能无数次在赌坊后头的巷子里把烂醉如泥的姜贵拖回家。

    那几文钱的本钱是他偷的,他知道偷不好,如果姜桃和奶知道他偷钱,说不定能扒了他一层皮,可是他没办法。

    为此,他挨了姜贵一顿毒打。小小的孩子已经能站上板凳给爹和哥哥做饭了,而大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街上的地痞流氓混在了一起。

    “姜桃,”李敖看着她,顿了顿:“你抱小能去马车上,里面有吃的喝的,至少先填饱肚子。”

    姜桃抬头看他:“我跟你一块去。”

    “不行,你去了谁照顾小能?”他抱着小能走了几步,“我很快就回来。”

    姜桃拎着包袱跟在他后面,两人行至城门口,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会落锁了。

    “小能,你呆在车上等姐姐回来好不好?”姜桃将他小心的放在车厢内。

    吃的喝的摆在他面前,小能咽了一口口水,大眼仍然盯着她。

    姜桃像捏小虎一样打算捏捏他的腮帮子,小能脸上却没一点肉,姜桃只好摸了摸他的头:“我帮你去拿点东西回来。”

    她转身跳下车,李敖先她一步,见她跟上,正想要让她别掺和,姜桃却斜眼睨着他:“哼,打架我输过谁没?”

    李敖一愣,偏头笑了声:“打不赢我可不帮你。”

    姜贵醉醺醺的摸到家门,他到了这临安县才晓得世间原来还有这等繁华之地,只要兜里有银子,过得都是神仙日子。

    “小能,小能!小兔崽子!”姜贵咒骂一声,“做甚么不点灯,是不是要摔死你老子?”

    他差点没给地上的矮凳绊个狗吃屎,刚摸到桌边,他才想起烛台早被他拿去当了。

    他骂骂咧咧了一番,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讥讽的笑,他才刚扭过头去,就被人当着面门给了一拳。

    姜贵“哎哟”一声,当即捂着鼻子就弯下了腰。这还没完,拳头犹如雨点般砸向他。他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嘴里直呼饶命。

    挨了好一顿打,拳脚慢慢的停了,李敖从怀里摸出一只火折子吹亮。

    火光照亮了小片屋子,姜贵捂着青紫的眼睛看见姜桃冷若寒霜的脸。

    “你——”

    “姜贵,”姜桃皱眉看着犹如“恶鬼”的他:“我求你做个人好吗?”

    姜贵被刺激得哇哇大叫:“你他娘的以为是谁,敢教训你伯伯!”

    “无药可救了。”李敖也皱着眉头,“要不是杀人得偿命,我真想结果了他。”

    “也不是谁都配当个爹的。”

    姜桃就着火光找东西,屋里东西很少,一眼就看完了。最后她只在炕边上,拾掇了几身小能的衣衫和当时带过来的小玩意。

    “爹!”大能回来了,门虚掩着,里头有光和人声,他还以为招了贼。

    姜桃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棒,冷哼一声。

    大能本能的抖了抖,身上隐隐作痛,被他们俩揍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城门口,小能听着外面的守城人唱喏了三声,第四声之后城门就得落锁,只能等到明日卯时才会开。

    车厢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小能缩了缩,被嘱托看管马车的小伙计打了个呵欠,敲了敲车厢:“娃儿,你哥哥姐姐啥时候回来?该不是不要你了吧?”

    小能眼里顿时含了一包泪,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小伙计吐了吐舌头,得,把人家娃儿给逗哭了。

    正要哄哄孩子,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后匆匆赶来,姜桃一身寒气急忙开了车厢门:“小能……”

    孩子像猫儿一样扑到她怀里,姜桃浑身软了下来:“对不住,耽搁了一会。”

    李敖丢了两个铜板赏给小伙计,伙计合掌千恩万谢。

    乘着月色,李敖坐上车一挥马鞭,马车窜了出去,身后的城门缓缓关闭。

    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姜桃从车厢内出来:“二哥,你累不累?换我赶会吧。”

    李敖没给她鞭子,扭头看了下厢内,小能抱着一把木剑睡得很熟。

    “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上回没带走,我这鬼使神差的就随手带上了。”

    姜贵和大能伤的不轻,有黄家在前,量他们也没胆子回姜家村找事。

    赶夜车不是件稳妥的事,但就算是姜桃肯,李敖也不能让他们在临安县待一个晚上。

    对此,他煞有介事的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惹得姜桃抿着嘴直笑。瘦弱的小能回到家,可把余氏心疼坏了,听姜桃说了姜贵干的那些混账事,她现如今说什么都不让小能走了。

    话分两头,阿香与金雀的婚事定在同一天,本也不是多熟的两家,自然也不忌着这些。只是金雀听说村头有户穷小子娶妻,顿时皱了眉头:“一年多少个好日子,怎么就撞到一天去了?”

    婚期不能说改就改,是以,就连聘礼都是村东头村西头先后抬过去的。

    金雀搁姜正家待嫁,曹氏专辟了件屋子,好吃好喝的待着。王氏照着一般人家十五台的聘礼备下了,还搭了一对官窑的天青瓷瓶,一套成色极好的金镶玉头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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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那些小事儿介绍:
穿成村口那又瘦又黑的小村姑,姜桃小半辈子都在跟吃饱穿暖做斗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家向来无小事。农家那些小事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那些小事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