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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楼俏佳人     农家那些小事儿txt下载     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困难重重

    大虎犹豫着,姜正推了推棋盘,冲他一挑眉。

    “我就试试。”大虎推动棋子,思索解法。

    姜桃端着红烛、线香从里屋出来,瞧见他们也不奇怪,见大虎抓耳挠腮的端着棋盘:“华容道?这可是新鲜玩意。”

    她将东西搁在案桌上,凑过去瞧。

    姜正朝着棋盘努努嘴:“姜桃,你要不要来解一下?”

    姜桃摇摇头:“九连环我才刚玩利索,华容道可比那个难多了。”

    “别说,咱们书院厉害的,都得走一百步就能解开。”姜正耸耸肩,“我大概要一百二十步。”

    姜桃看大虎认真的模样,提醒道:“玩会就进去躺着,脸还白着呢。那么多血不知道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

    大虎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

    姜桃招呼两个少年上桌吃茶,李敖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哪里有匾额,小铺正上方还空空荡荡的。

    “匾是没来得及做么?还是?”

    姜桃给他们各倒了一碗饮子:“木料是订好了,还没想好名。反正挂了旗,远远瞧见了也知道咱们开的是茶铺。”

    姜正出了个主意:“你这小店既然是在咱们镇上就不能取个太雅的名儿,你瞅瞅前边的杂货铺跟胭脂铺,不是叫什么赵记杂货铺就是吉祥胭脂店的。”

    姜桃思忖一会:“你说得有点道理。”

    “你要让咱们这的胭脂铺取个采蝶轩、瑞福祥这样的名,平头老百姓还不愿进你这门,没别的,一瞅着就不便宜。”

    姜桃问:“你有什么好名,说来听听?”

    姜正犯了难,道理说得麻溜,但真要说出个店名来也得要巧心思。

    “取雅致的容易,要大俗又响亮的才难。”李敖吃了口茶,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草木人和。

    “草木人和为茶。”姜桃笑道,“挺好,到时候我家生意做到州府去就用这个名。”

    李敖脸上一红:“就叫个姜家茶铺或是一品茶,实在不行我觉着福来这名也不错。”

    姜正也在一边出着馊主意:“同福茶铺,姜叔茶铺,悦来茶铺……”

    姜桃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叩击着,李敖瞅着那粉嫩的指尖出神。

    “就同福茶铺吧,有福同享,又吉利又响亮。”姜桃提起茶壶,“明儿我就让春花爹替咱们把字给刻上。”

    她转身去灶上给他们掺热水。

    李敖回过神来,听姜正念叨:“姜桃没准真能干出点事来,你瞅瞅座上这些人,往远了说那都是会源源不断送钱来的主,镇上的生意一半靠老顾客一半靠官道,姜桃能拉住一半老客那就饿不死。”

    姜桃从灶上端出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八碗豆腐脑,一半咸的一半甜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往后茶铺里的各种豆腐类的吃食就从姜燕那买,一来能帮着姜燕销上一些豆腐,二来姜燕也算半个自家人,价钱公道,能多赚几个钱。

    “同福茶铺,新店开张,每位顾客送饮子一壶,豆腐脑一碗!”姜桃高声吆喝。

    座上几十人欢呼一声,打边上路过的行人也纷纷朝这边瞧。

    人就是爱凑热闹,在加上新铺子开张总能吸引一些人,没一会,张氏就在空地摆上条凳招呼新进来的客人了。

    姜桃一家进进出出的忙活着,瞅着李敖端坐在那心里有点不得劲,他算得上是大虎半个救命恩人,想说两句好话吧,又隔着姜桃这一层,不热络吧,人家还是钿头老爷家的娃,故此,都没上前招呼。

    姜桃小心翼翼端了两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往他们这边走,李敖腾的站起来,接过两碗豆腐脑,踢了一脚凳子:“阿正,你自个没长手?”

    姜正急忙站起来:“我这不是看人去了么?”

    姜桃顺着他的眼神往外一瞟,路口站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上下,面有微须。

    “吉祥胭脂铺的?”姜桃不是过目不忘,实在是这小哥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好。大虎给她买头绳的那会,正是家里一穷二白的时候,这小哥丝毫不鄙薄,还和以待人。

    不论他是掌柜的还是伙计,都让人高看一眼。

    姜桃迎了上去,马全见她满脸笑意的走来,心底那点膈应顿时化为乌有。

    “给掌柜的道贺。”马全装模作样打了个千儿,“您可是咱们姜家村第二个来镇上开铺子的。”

    姜桃一愣,听这话头的意思,面前这少年竟是姜家村的?

    “可别抬举我,小哥进来吃碗茶,豆腐脑都是今儿刚做的,新鲜。”

    马全抬手:“别麻烦,我就是瞅着热闹过来瞧上一眼。等下了工,一定来叨扰一二。”

    姜桃笑道:“那敢情好,咱们新店就需要人气。”

    两人打着哈哈,到底是余氏眼尖,瞅见这边的动向,端详了马全几眼,认出了他是马三娘家的长子。

    “全哥儿?”余氏上前仔细瞅了瞅,“真是全哥儿,长这么高了都。”

    马全笑嘻嘻的喊了声:“三奶奶,您身子骨可还康健?”

    余氏点点头:“都好都好,这两年柜上可是忙不过来?逢年过节的也没见你回姜家村。”

    马全抓了抓后颈:“铺上过年过节就离不开人,这俩年又要出徒,掌柜的看得起我打算给我加工钱,我这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不能辜负了掌柜的对我一片心意不是。”

    余氏不住点头:“是是是,趁着年轻好好干,你爹娘到时候也跟着你享福。”

    姜桃脸上的笑都快僵硬了,小声在余氏耳边问了一句:“奶,他是谁家的儿子?”

    余氏看着马全,笑了两声,也没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答。

    倒是马全听了,坦坦荡荡道:“桃子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我爹是马三,说来也是惭愧,我虽然人没回去,但村里的事都晓得一些,我娘那些事,提起来都没脸。我这个做儿子的先在这给三奶奶和桃子赔个不是。”

    姜桃一听,顿时明白了过来,她跟马三娘结怨不假,但这无关马全的事。

    “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余氏拉着马全的手,“你要是不忙就进来吃两碗豆腐脑。”

    马全看了一眼姜桃,似乎是想得到她的谅解。

    姜桃浅浅一笑:“是啊,店里这会儿应该也不忙,吃一碗不碍事的。”

    马全放下心来,他无意跟姜桃结怨,都是一个村的人,又在镇上做活,多一个说话的都是好事。

    余氏扯着马全往屋里走,马全一五一十的应着她的问询。

    末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姜桃小声说了句:“桃子,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这生意怕不会做得这么顺畅。”

第二百一十二章:寒冬腊月

    姜桃一听,下意识的就想起了黄家。

    黄家在姜家村只手遮天,难道在镇上还有余威?

    马全沉下脸:“西街那边的富春脚店你去过没?”

    姜桃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她跟她爹卖鱼那会去过一回,还是打后门进的。

    见姜桃脸色凝重,马全先松了一口气:“好在你也知道那富春脚店是谁开的。”

    “他们开脚店的与我这茶铺有何干系?”姜桃不解问,“去他那儿的大多是打尖住店的,咱们卖点吃食也算不上挡了他们的财路。”

    马全摇头道:“你是这么想,他们心里是不是这么想那还得看咱们的运气。镇上三十几家商户没一个敢惹他们的,就是咱们家掌柜的,原先打算盘个小客栈,瞧这他们那架势,早把这心思给咽到了肚子里。”

    姜桃皱了皱眉头,旋即又展颜道:“多谢你提醒我,行不行咱们先走着瞧,要是那边真有点动向,咱们能避就避,开不了茶铺我难道还不能找到别的营生?”

    马全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又跟她简要说了镇上商户明里暗里之间的关系。

    姜桃心里存着事,走到姜正面前,却只见他一人吃着茶,李敖面前放了一碗早没了热气的豆腐脑。

    “我家燕子做的东西就是好吃。”姜正漱了漱口,将李敖的那碗也端了过来,三口两口就吃了个干净。

    “二爷呢?”姜桃收了碗,四下看了看。

    姜正朝灶房使了个眼神:“诺,给你家当灶神去了。”

    姜桃端着碗进了小灶房,张氏伸着一双手呆愣愣看着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李敖,余氏在一边劝着:“你是客人,客人!哪能叫你动手,快出去吃茶去。”

    李敖轻轻松松的将两个托盘给端起:“姜桃手都烫红了,我皮糙肉厚的不怕什么。”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碰上姜桃脸先红了一半,转眼看着脚下:“你不会涂点药膏么?要是落了疤一双手就没那么好看了。”

    “哪里讲究那么多?”

    “你不操心我操心啊。”李敖冲口道,“你当你是铁打的,可在我心里你软着呢。”

    姜桃噗嗤一笑:“谁教你说的这话?”

    “我自个想的。”说着,自觉臊得不行便端着托盘上前边了。

    姜桃进屋将痴迷华容道的大虎抓去里屋歇着,又从案桌上抽了三根线香,她不信鬼神,打小就认为我命由我,冰冷的神佛渡不了自甘堕落之人,但此时此刻也意思意思向关二爷像拜了三拜。

    富春脚店是县太爷家的小舅子的产业,要是他计较起来,再加上黄家背后使阴招,她也没什么把握能胜过这两股势力。

    不知道是不是拜了关二爷的缘故,开张两个多月,铺上的生意顺顺利利,就是碰上阴雨天也能做个四五十文钱的买卖。

    镇上几家主要的商户,姜桃也算是混了个眼熟,她上门多光顾,掌柜的见了也给面子串个门。再说了,茶铺的东西实惠又可口,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也经常过来坐坐。

    姜桃见了谁,甭管男女老少都一视同仁,该叫叔叫叔该叫婶子叫婶子,要是占点小便宜姜桃也不恼,只要不过分,脸上照旧带着笑。

    她忌惮的黄家,不知是不是入了冬后就偃旗息鼓了,再没半点消息。

    她不知道黄家现下可忙着,十二月初黄莹就得出门,最后这个把月,早给拘在家里赶制嫁妆。

    虽说有丫鬟婆子把被面、衣衫鞋袜给做了出来,但贴身的肚兜、帕子还有送给新郎官的香囊得自个动手缝上几针。

    黄莹被这些事压得喘不过气来,夜半时分,总能听见她躲在被窝里哭哭啼啼抹眼泪。

    至于那小妾早成了黄莹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在她心坎里光是动一动都疼得直流血。

    她明里暗里放出话去,叫那人把妾给卖了,甭到时候碍了她的眼。

    谁知道新郎官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只说那妾跟了他七八年,虽然没诞下个一儿半女,但也有了情谊,咋说都不能卖。

    姆妈便劝她:“要能容人,再说了你是正妻,那妾不过就是个奴才,你过了门之后想怎么诊治就怎么整治她,谁还能说个不字?”

    “再说了,姑爷可不是个孬人,刚过三十就攒下那么大的家业,镇上县上都有他的产业,脚店、客栈、武馆那都是钱生钱的买卖,姐姐又是县太爷夫人,这么好的夫婿上哪寻去?”

    道理黄莹都懂,但她就是觉着浑身不得劲。

    她是想嫁入富贵人家没错,但总……总得样样合她的心意不是?

    腊月初三,一路吹吹打打,黄莹嫁到了临安县上。

    县太爷的小舅子——许三爷,是个极有头脑的人,娶了黄家的闺女,一半还是为着黄家那点产业。

    人牙子可是个暴利行当,几十年下来没存下十几条金鱼那都是不可能的。

    许是为了讨好这新姑爷,黄莹的嫁妆就压了两条金鱼,那箱子要不是使点劲儿都挪不动。

    新婚燕尔,俩人好了小半月,黄莹自觉找了个如意夫君,丫鬟小厮使唤着,日子过得比在黄家宅院还要舒坦。

    许三爷是个静不下来的人,生意天天都有,他这当家的不能不去看场子,再说了,清水镇那妾也叫人带信来催,转眼就要过小年了,往年都搁清水镇陪她吃圆子。

    许三爷想了一会,跟黄莹知会了一声就上清水镇去了。

    黄莹面上答应得爽快,等人一出了门就砸了个茶碗。

    姆妈急忙宽慰,还是劝不住,她咋说也得上镇上瞧瞧这个养在外头的小浪蹄子。

    谁成想,她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姜桃也在这镇上。

    还开了一间劳什子同福茶铺,生意红火,客似云来。

    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算是彻底跟这个清水镇给过不去了,那小蹄子在这,姜桃也在这,要解决就一块解决。

    大虎的腿恢复得不错,就连大夫都夸这娃儿听话又懂事,该喝的药一滴都不落下,要搁别的孩子,哭着闹着没几颗蜜枣哄着,就甭想让他喝一口药。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姜桃打开店门,正要拿笤帚清扫门前的积雪。

    却见本要没过脚面的积雪早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从店门口一直延伸到大道上。

    边上堆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雪人的双手是两束梅花,朵朵绽放,幽幽暗香。

第二百一十三章:戗刀磨剪

    姜桃朝手心呵了一口暖气,然后将剩下的门板一块一块的打开,里屋大虎听到了声响,唤了一声:“阿姐,什么时辰了?”

    姜桃高声答道:“还早呢,你再睡会。”

    刘五郎、阿香和姜强得晚半个多时辰才到,也难为他们这一趟一趟的赶,大虎吃喝拉撒用不着刘五郎帮忙后,碰上哪天收摊晚了,姜桃就在铺上睡。

    用桌子挨着门边上搭个简易的铺,生一个火盆在边上,睡到后半夜就没热气了,冷醒之后天刚擦亮就爬起来干活,睡在冷飕飕的被窝里还不如起来动弹动弹。

    简单洗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热水,开茶铺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得备着热水,然后就是清扫铺子,洗刷桌椅板凳。

    入冬之后,每个桌子下还得生个小炉子,要不生炭炉,坐在冷板凳上喝茶实在是个折磨。

    灶上的水刚一咕噜,头一批“客人”就踏进了店门。

    说是客人也算不上,都是来镇上卖菜的村民来讨口热水喝,热水不用钱,还能在铺里暖和暖和。

    姜桃向来是不计较这些的,能进门跟她唠唠嗑也是一件好事,再说了,几个卖菜的叔叔婶子总是把最鲜嫩卖相最好的菜留给他们家,走之前还帮着她把水缸给挑满了。

    姜桃将热水搁在桌上,自个下了灶房忙活,一墙之隔,叔伯婶子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好几天没见着许三爷家的小娘子来买菜了,咱们家的芫荽没种多少,全供着他们家的,她要不来买,我怕不是要起出来卖给别人?”

    “你再留两天,许小娘子是个爱吃的,她要是见你没把芫荽留给她,往后你就甭想做她家的生意了。”

    “你说是出了啥事啊,两三年了没见她猫在屋里这么长时间,富春脚店也歇了四五天,还没个说法,是不是许三爷不打算在咱们镇上开铺子了,要带着小娘子回县上?”

    “哪能啊,费老大功夫把官道拐到这来,咋会说回县上就回县上?”

    “也是,富春脚店生意不算红火,但也挣了点银子,许三爷产业可海了去了,亏这一家也就是狗毛上的虱子。”

    姜桃端着一盘瓜子进了屋:“叔叔婶婶,你们觉着这许小娘子是个咋样的人?”

    马全说富春脚店如何如何威风,这三个月来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时间一长,也没见她怎么样,偶尔路过一回西街,没客人的时候还能见那小娘子坐在门口悠闲的晒太阳。

    几个卖菜的婶子说开了:“你别瞅着她是给人做小的,除了脾气横一点,买菜的时候该给的钱一个子都不会少。”

    “不然咱们也不会叫她小娘子,东街那个员外家的外室咱们背地里都是喊名儿的。”

    “两三年了,要是许三爷不来,她除了买菜逛铺子都很少在外头溜达,脚店也就是去个人,看一会就回宅子里窝着。”

    姜桃颔首:“听着她倒是个好相与的。”

    “那可不,不过我听我那嫁到姜家村的大姐说,她们村一个老爷家的闺女嫁给了许三爷,是做大的,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怕许小娘子吃亏呢。”

    七八个人聊开了,都在揣测这位正妻是个什么人。

    不知是谁说了声:“桃子,你不就是姜家村的么?认不认识那娇小姐?”

    姜桃端着托盘正要出房门,听此扭头道:“认识,但不算熟。”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天色大亮,屋里逐渐消停,卖菜的几个叔婶挑着担子相继出摊去了。

    姜桃收拾着桌上的茶碗,茶包已备好,窝头、包子也上了蒸笼。

    姜强等人此时也刚好到了铺上,阿香先一步跳下车,去灶上忙活下酒菜。

    刘五郎往灶房卸东西,那是姜燕豆腐坊里出的新鲜豆腐脑和卤香干。

    一路上怕凉了,都拿棉被围着,中间还塞了软茅草。卤香干这些日子卖得挺红火,切一小盘子伴上来花生辣椒碎能下二两酒。

    姜燕端了个小暖炉出来,让姜强赶紧暖暖手,大冬天的手伸在外面握着缰绳,手指都冻乌了。

    “爹,给你买的油膏你咋不使?”姜桃心疼极了,“你看看你的手,都裂口子了。”

    姜强嘴里冒着白气:“那玩意金贵,还是留着给你奶和娘用,我待会揩点猪油就成。”

    姜桃气得两颊通红:“奶和娘那份我还能漏了?你别我说一声才挖一点,一瓶油膏用俩年,拼死拼活挣这点钱该花的就得花。”

    姜强嘴上打着哈哈,低头听着闺女的数落。

    东西卸了,姜桃拉着骡子往草棚里走,石槽里早已倒满了草料,还掺了一桶温水,这骡子半个月前才从赵家村买的,板车也是前两天春花爹给打的,花了不少银钱,全家人都宝贝着,生怕骡子出点啥事,姜强连鞭子都不敢甩。

    冬日里农闲,姜强就自学了磨菜刀的本事,买了一箱子家伙什,一把条凳摆在店门口,要是没客人就帮着店里招呼人,要有带了菜刀或剪子来的,就坐店门口给人磨。

    戗刀磨剪子算门巧手艺,来磨菜刀的也不好意思在人店里干站着,多半会要上一碗茶,有意无意的给铺上带来了一些生意。

    姜强挺乐呵,哪怕一天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能帮上店里一二,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里的活忙得过来么?”姜桃端了两碗姜茶招呼姜强和刘五郎喝,“家里的鸡鸭就挺让人费心的了,还有地里的菜,娘也是,干啥多抓一头猪猡回来?”

    姜强半碗茶下肚,僵冷的四肢顿时舒展开来,额上冒着热汗:“她闲不住就想多挣两个钱,猪价飞涨,去年一斤五花肉才六个钱,现在要十二个钱了,翻了一番呢。”

    “养猪少说都得大半年才出栏,到时候猪价要给跌回去,那不是瞎忙活?”

    姜强唔了一声,也没说出句反驳话来。

    本来余氏也没打算多养这头猪的,张氏不知咋了,有一天忽然拉着二人说:“桃子过了年就吃十五的饭了,不多挣两个钱给她备点嫁妆,到时候就俩件衣衫给人送过去?”

    姜强和余氏瞅了她半天,张氏摸着自个的脸,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咋?桃子也是我的闺女,我还能不心疼她?”

    余氏听此倒挺欣慰,既然是当娘的一番心意,要养就养吧,挣个三四钱银子也能打俩银镯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恶犬当道

    陆陆续续的,店里来了一批吃早茶的客人。

    镇上人的嘴慢慢给养刁了,大早上啥也甭干,先来姜桃的茶铺吃一碗老豆腐,红艳艳的汤头,绿的韭菜末葱末,再加上姜蒜陈醋,一碗下去,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要多加两勺油辣子,保准连裤头都湿透了。

    街里街坊的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碰了头,点上一壶热饮子,从浓茶喝到没味,小道消息,家长里短,都在这说了个痛快。

    末了撂下三四个铜板,也不用特意叫姜桃结账,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没出一个乱子。

    姜桃窝在柜台里听他们谈天说地,底下搁着暖炉,日子倒也惬意。

    今儿刚招呼完一茬客人,姜桃收拾桌面时,突然从外头窜进来一只恶犬,目露凶光,颈毛直竖,涎水从白森森交错的牙缝中滴下。

    姜桃不怕狗,家里的福来见着她就亮肚皮,村里的狗只要不是疯的,也不会随意乱咬人。

    倒是阿香猛地被吓了一跳,直往屋里躲。

    刘五郎顿时警觉起来,从墙角端了块门板就要将恶犬给赶出去。

    谁知道他刚一动手,外头传来一声暴呵:“谁敢动我的爱犬?”

    屋外走进来一位彪形大汉,络腮胡子铜铃眼,脖子后头一条狰狞的疤痕。

    姜桃见了,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退了半步。

    蛇头没认出面前这小姑娘来,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是不是开门做生意的?还不好酒好菜给爷端上来?”

    姜桃稳住心神,跟刘五郎使了一个眼色,自个悄然退到柜台后头。

    刘五郎搁下门板,掇条凳子擦了干净:“这位客官请坐,咱们灶上有包子窝头酸萝卜,也有烧刀子米酒和饮子,您看是用些什么?”

    蛇头坐下道:“要两斤酱牛肉,两坛女儿红。”

    刘五郎一愣:“客官,你说的这些东西,咱们小店……”

    话还没说完,蛇头拍桌震怒:“这些吃食都没有,你们开得哪门子店?”

    刘五郎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回望了一眼姜桃:“客官您要是实在想吃,咱们上卤肉店替您买一些成不?”

    “我不管这些,东西上来就行。”

    刘五郎松了一口气,蛇头忽然指着柜台后头的姜桃道:“我不要你去打酒,我要你家掌柜的亲自动手。”

    刘五郎急道:“这大冷的天……”

    姜桃却莞尔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我去一趟就是。”

    说着,抓了一把钱自去镇街上买了两斤酱牛肉,又拐去西街酒坊要了两坛子女儿红。

    阿香在灶下将酱牛肉摆在盘内,又拍开女儿红的泥封,刘五郎呈上好酒好肉,蛇头瞧了一眼:“站住!我再要两斤酱骨头,一盘羊蝎子,你且去给我买来。”

    姜桃身形一顿,那只恶犬窝在蛇头脚边,且他俩坐在店中央,有散客见此猛犬都不敢进店,原先坐在角落里两位客人也被他凶神恶煞的瞪走了。

    姜桃含笑提醒道:“却才两斤酱牛肉就够您吃的了,再来两斤酱骨头和羊蝎子,只怕您是吃不下。”

    蛇头睁着眼道:“咱家狗不得喂?你管我那么多作甚?我兜里大把的银子,还怕我吃白食不成?”

    “行,我自与你买来。”

    姜桃又上街称了两斤酱骨头,走到东街买了一包羊蝎子,来回大半个时辰,直至晌午时分才到店内。

    东西刚一上桌,蛇头再次发难:“再替我买两包山楂糕,不要赵记饼铺的,要宋家的。”

    宋家饼铺并不在镇街上,据此有十里多地。饶是姜桃好脾气,这会儿也忍无可忍。

    “客官,您怕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的?”

    蛇头听得,拍案而起,恶犬狂吠,他将桌上吃食往地上一扫,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姜桃大怒,心里头一口恶气腾腾的按捺不住,她从灶上抽出一把沾着肉末星子的菜刀,往桌上一剁,露在桌面上的刀刃微微发颤。

    姜强和刘五郎齐齐往前一站,镇街上看热闹的哪里敢向前来劝,路过的也立住了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我做生意没多少日子,但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一些,你一个无赖泼皮要这要那存心上门找茬,安的是什么心思?”

    蛇头伸脚将条凳往边上一踹:“说得好!小姑娘伶牙俐齿是块做生意的料。但今儿我不妨告诉你,要想苟全性命麻溜的滚出清水镇,要是不识好歹,我倒要看看谁敢进这店!”

    说着,他拍一拍狼犬,狗伸着舌头就往店门口一趴,冲着门外众人呲了呲牙。

    人群中有同福茶铺的老客,见此情形,暗道不好,便悄然去请地保。

    姜桃丝毫不惧,让阿香进里屋照看好大虎,外边就是天塌地陷了也不能出来。

    姜桃私想,这蛇头是黄家的人,没准儿就是黄家私下授意来找茬。

    此时此刻,她来不及多想为何隔了小半年才重新寻上门,当务之急,还是将此人赶出茶铺。

    巴掌大的地方,流言蜚语没一会儿就会传遍整个清水镇。

    姜桃扯住怒气腾腾的姜强二人,无论是为着什么,先动手的那个总是没理。

    她不收拾当中的烂摊子,叫姜强和刘五郎在一边站着。

    蛇头心里有些慌乱,小姐只叫他堵住小店门,叫他们做不成生意,但掀桌子甩凳这事没叫他干。

    自家姑爷在外耀武扬威那都是打着明明白白旗号,闹出人命、为祸乡里的事没几件。毕竟临安县的县太爷自诩是个好官,是真想着干出点政绩来。

    “咱们跟你一无仇二无怨,就是进来吃茶也是好吃好喝的应着,没半点不依的。您这算是平白无故上门寻衅,不晓得背后是谁指使还是您自个黑了心肝,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姜桃激他,蛇头到底多年老江湖,抱着胳膊坐在姜强磨剪子的条凳上:“小姑娘,你要是想叫我先动手,倒时候好惹了官司将我抓进去,这点心眼漂亮,但在我面前还不够瞧的,你趁早还是歇了这心思,早点关门自在。”

    姜桃不怒反笑,抄了地上掉落的菜刀:“您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更不能关门随您心意了。”

    姜桃要朝门口走,姜强急忙拽了她的袖子:“桃子,狗……”

    姜桃心一横,挣脱衣袖,亲女儿的心思,当爹的如何不知晓。

    姜强哪里舍得她以身犯险,将她往后一拽,自个朝门口冲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否极泰来

    蛇头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道人影飞快掠过。

    恶犬的反应何其之快,猛地窜起就要撕咬姜强。

    姜桃看得心惊肉跳,嘴里大喊:“疯狗咬人了!”

    姜强引了狗,急忙就往后退了一步,姜桃一把菜刀横过,砍到狗的脖颈之上。

    恶犬吃痛,厚厚的皮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狗血顺着皮子滴落在地。

    蛇头急忙去拽狗绳,见了人血的狗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留的。

    狗狂吠两声,龇牙咧嘴就往上扑,将蛇头带了一趔趄。

    “桃子!”刘五郎眼明手快,抄起条凳就往狗头上招呼。

    姜强也满心护女,就要将姜桃挡在身后,姜桃手中菜刀沾了狗血,分外滑腻,一个没握住就掉落在地,而她也被地上的条凳绊倒,手按在了碎瓷上。

    “嘶——”姜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狗扑了一个空,从她头顶上越过。

    刘五郎用力一拍,就将狗给甩到了角落里。那狗打了个滚,竭力爬起,走了两步又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们胆敢伤了我的爱犬?”蛇头气急道。

    姜强勃然大怒:“你放狗咬我闺女在先,桃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拖到地狱里去!”

    谁敢招惹一位护女的父亲?

    饶是蛇头在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也有些发怵。

    姜强搀起姜桃,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一只手,眼圈顿时红了:“看大夫,咱们马上去看大夫。”

    姜桃握住手腕,压迫止血。

    手掌尚且有知觉,想来只是皮肉伤。

    就在此时,门外踢踢踏踏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刚跨出店门就跟来人打了个照面。

    “哟,掌柜的这是咋了?血不呼啦的,一个姑娘家家弄成这样?”

    下马两人正是镖头与副镖头,他们可算是同福茶铺的常客,只要打清水镇过,别家都不去的,都上这来吃茶填肚子。

    见两人面上戚戚,副镖头瞧出点苗头:“咋?出事了?”

    姜桃舒展眉头,扯了一丝笑:“对不住各位叔伯哥哥们,今儿店里出了点小事,里头乱着呢,招待不了你们了。”

    镖头脸色一沉,这天寒地冻的,连个歇脚的地儿都能出岔子,本就恼火现在更是浇了一把火油。

    “是哪个小瘪三来店里找麻烦了?”镖头抽出马鞭,“拦了弟兄们歇息,他是不是不晓得咱们豫祥镖局在这条道上的名号?”

    官府是白,山贼劫匪是黑,那镖局则兼顾两者,属灰。

    他拨开父女二人,往屋里一瞧,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堂中伫立一人,略一思索便嗤笑道:“我当是谁?小疤濑,你不跟着你家主子,跑这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了?”

    蛇头冷汗直流,遮住半张脸:“你认错人了?什么疤瘌?我不是。”

    镖头笑出了声:“谁不晓得你脖子后那一条疤是刽子手砍歪了才留下的?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黑道上办事也有个章程,小掌柜的是怎么得罪你了?”

    蛇头听此也不再加以掩饰:“他们做下了什么事他们自个心里清楚,不然我家小姐也不会叫我过来拦门。”

    姜桃一听:“等会,你家小姐?黄莹?”

    “我劝你早点去跟我家小姐下跪道个歉,兴许她大发慈悲还能饶你一回。”

    镖头扭头问:“小掌柜的,你是怎么跟他家小姐结怨的?”

    姜桃耸耸肩:“我哪里晓得,兴许是看咱们家的生意做得红火,瞧不过眼罢了。”

    蛇头见镖师们堵了大门口,晓得自个身微力薄,抱着狗就要遁走。

    镖师们齐刷刷的往前一步堵了他的出路,总镖头懒洋洋道:“就这么走了?摔了人家的碗,又叫狗咬了小掌柜的一口,怎么说也得出几个钱做医药费吧?”

    蛇头目眦欲裂:“你不要欺人太甚!”

    地保被几个人拥簇着姗姗来迟,见这小小的空地上围了五六十个汉子水泄不通,顿时慌了:“干什么,干什么呢?”

    蛇头最忌黑皮,尤其是当地的土黑皮,从腰间抓了荷包往地上一丢:“呸,就算我打发叫花子了!”

    说完就往道上跑了。几个镖师欲要追赶,叫副镖头给拦了下来:“也算是黑道上有头脸的人物,为着主子办事,抓了他一个人也没用。”

    这话说给自家兄弟听,也算是给姜桃一个解释。

    姜桃看了一眼空地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雪人,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多谢镖头副镖头出手相助,你们进屋坐,五郎叔,劳烦你收拾一下桌子,给他们上壶热茶。”姜桃又朝屋里的阿香喊:“姐姐,帮我把老酒端出来,烫一壶给他们过个嘴瘾。”

    镖师们一阵欢呼,进去之后自个找凳子架桌子围坐一团。

    店里自有刘五郎两人忙活,姜桃和姜强跟地保好一番解释,又谢过了仗义相助的街坊四邻,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姜桃手上的伤口也都快凝成血痂了。

    姜强扶着她去了医馆,万幸只是叫碎瓷片给划了几道子,虽然深,但没伤及手筋。

    姜桃包了个大馒头回店,大虎见了急得不行,从椅子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看姜桃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姜桃摇了摇手:“就这个,甭看了。”

    “你就不该以身犯险,那人要拦着门拦着就是,大不了咱们往肉包子里搁点耗子药,药死那条该死的狗。”

    姜桃瞅了一眼大虎:“你才多大呢,可不敢想这些东西。”

    大虎红着眼:“我伤了腿,你伤了手,咱家才几个人,就撂下俩伤兵。”

    “我这伤才花了十二个钱上药包扎,他这扔下的银子是咱们三天的盈利。”姜桃掂量掂量钱袋子,“这么算起来,我这还不算是赔本的买卖。”

    大虎瞪着她,姜桃这种半点不把自个身体当回事的人,就是叫旁人气不打一处来。

    “大虎,你这两条伤了的腿往后会带你走得更远。”姜桃弯下腰,“村里人走不到的地方,阿姐有本事送你去,受点伤不是什么大事,否极泰来,咱们家的霉运就快要走完了。”

    黄莹这丫头片子,以为这点小小伎俩就能将她给唬住。

    殊不知,姜桃是属马的,还是大宛驹,惹急了可不是尥蹶子那么简单的事。

    傍晚时分,李敖跟往常一样来茶铺溜达,姜桃照旧在柜台后翻看账目,左手别别扭扭的勾画,右手靠在一边。

    李敖一惊,急忙上前:“手咋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失无所失

    姜桃将手往前一送,挑眉道:“二爷,说起来我这伤口跟你也有几分干系。”

    李敖不明所以,姜桃掀开挡板出了柜台:“世间最难清算的账,你知道是什么账么?”

    李敖看着她:“是谁干的?”

    姜桃避开话头:“是情账啊。小二哥,算我欠你的,命里该有这么一劫,别人要把醋海翻到我身上,我能有什么法子?说我跟你半点事都没有么?”

    李敖皱着眉头,姜桃坐在凳上:“当然了,你这事大概也就只能占一半,我跟她从小结怨,向来不对付,她要想整整我,也是常理。”

    “黄莹。”李敖笃定开口,“是她干的。”

    “差不多。”姜桃耸耸肩,“她派人来店里闹事。现在我估摸着她还不知道是我放走他们的货,不然的话黄家早该磨好刀把我们给砍了,而不是小打小闹的让我做不成生意。”

    李敖看着她的手,眼里神色莫名:“我帮你。姜桃,这事我不会撂下不管。”

    翌日,姜桃独自一人挎着篮子到了西街。

    西街这会儿还挺热闹,卖菜的买吃食的从街头摆到了街尾。

    姜桃叩了叩门,捎待片刻,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孩开了一条缝,大眼睛瞅了瞅门外的姜桃:“你找谁啊?”

    “唔,”姜桃想了想,“就找你们家女主子,劳烦你通报一声。”

    小丫鬟皱着眉头:“夫人是你相见就能见的?你这篮子里是鸡蛋还是菜?咱们家说了好多回不买外头的菜了,去去去,上路边上卖去。”

    姜桃将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我不是来卖菜的,街头的同福茶铺你晓得么?我是掌柜的,你跟你家女主子说一声,她会来见我的。”

    小丫头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眼姜桃,见她穿着真不像是卖菜的,心里打着鼓。

    “你等着。”小丫头砰地一声关了门,回头去报。

    这些小事不能直接拿到夫人面前说,得先报了夫人身边的婆婆。

    姜桃靠在墙边上等了半刻,听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小门大开:“姑娘,你进来吧。”

    姜桃朝着姆妈颔了颔首:“大半年没见,您老人家身体还硬朗?”

    姆妈垂首走在姜桃半步之前,替她引路:“托您的福。”

    院子不大,绕过垂花门就是主屋,姜桃刚一落座,小丫头便上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姜桃放下篮子,姆妈看了两眼,里面像是有活物,一拱一拱的。

    不一会,黄莹便从内厅走了进来。

    两人见面,好不尴尬。倒是姜桃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道:“你变漂亮了。”

    黄莹一愣,翩然落座:“哼,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饶了你?”

    姜桃想了想:“当然了,若是搁我身上,大概也是有怨的……”

    “所以你想好要给我下跪认错?滚出姜家村?”

    姜桃摇摇头:“即便有怨,我也不至于像你这样做到这样一步。黄莹,咱们小时候处的不算好,但到底是一个村长大的,我除了羞辱你两句之外,自认没有一件事对不住你。”

    “朱雀堂呢?无敌帮呢?”黄莹激动道,“还有李敖哥哥,你还敢说没有对不住我?”

    姜桃瞧着她有点愣,自嘲一笑:“我以为你成亲之后就会把劳什子无敌帮给撂到脑后。”

    黄莹冷哼一声:“要不愿意给我下跪认错,你就早点滚出去吧,我还有得是一篓子计划叫你难受的。”

    姜桃站起身:“我跪,你就会放过我么?”

    黄莹紧紧抿着嘴没吭声,姜桃长叹一口气,看来冰释前嫌这条道是走不通了。

    “黄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黄莹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现在就是那光脚的,你以为钱、铺子还有你的李敖哥哥是我的软肋?实则不然,你想要,有本事你来拿便是。”

    姜桃的软肋从来就只有家人。

    “你想让我身无分文,流浪街头,也就只有你觉着痛快,但对我来说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名声、地位、钱财,样样你都不想失去对不对?”

    姜桃退了一步:“失无可失的人从来都比背着各种包袱的人走得轻松。你要想对付同福茶铺,那就放马过来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不是么?”

    姜桃扭头就走,行至门前,又想起了什么似得住了脚:“对了,除了那点阴险招数,你还会用其他的手段么?我可听说许三爷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他教出来的夫人就是靠拦门不让别人做生意然后发的横财?”

    说罢,沿着来时的路出了院子。

    黄莹死死的捏着扶手,姆妈上前劝道:“莹姐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她这是激你呢。”

    黄莹咬牙道:“我哪里不晓得她使的是激将法?但我手底下除了阿四还有人使唤么?爹那头的人都攥在手里,三爷要是知道我办的这事给他脸上抹黑,我就别想越过那个小蹄子去了。”

    她问:“那小贱人还活着么?”

    姆妈点点头,黄莹松了一口气:“她也聪明,知道提前修书叫三爷回来,要是她不明不白的死了,三爷只怕得跟我生了嫌隙。”

    姆妈叹了一口气:“好好过日子伺候好姑爷不成么?咱们非得招惹那个黑丫头?”

    黄莹哼了一声,看向桌上的篮子:“那是什么?她没带走?”

    姆妈上前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低叫了一声:“呀,兔子。”

    黄莹愣在原地,只见篮子里窝着两只雪白的兔子,就跟她十三岁那年从姜桃手里买回来的一模一样。

    临近年关,西街富春脚店在歇业半月之后重新开张了。

    姜桃在街头都能听见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礼炮声,听说富春脚店请了舞龙舞狮队,还有当红的旦角,搭台连唱三天戏。

    那唱戏的旦角不是别人,正是阿青。这红牌旦角一亮嗓子,镇街上连着三日都不见一个人影,全跑到富春脚店听戏去了。

    除此之外,凡是进店的都有好礼相送,什么花生米都不带瞧的,吃一半直接送一半,住店的搭一桌吃食。

    如此大手笔,镇上的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许三爷想着把富春脚店给搂回来自个干了?毕竟许小娘子看着的那会,生意不冷不淡,纯粹是为着打发日子,挣俩钱来买吃食。

第二百一十七章:带来祸事

    门可罗雀,灶上的吃食每天都剩了大半。好在冬日里吃食存得久,隔夜也不会坏。

    刘五郎和阿香生生吃胖了三四斤,连着四五日生意惨淡,他们俩就是再爱吃灶上的肉食,也不由得为自家掌柜的担心了。

    偏生姜桃不慌不乱,仿佛他们搁这拍苍蝇,从前门溜达到后门是小事一般。

    “桃子,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刘五郎苦着脸劝道,“月底又得交租子,满打满算这个月才做了半个月买卖,咱们不得亏惨了?”

    姜桃合上账本:“不忙,倒是五郎叔你,打算啥时候娶阿香姐过门?这眼瞅着就快过年了。”

    五郎顿时脸一红,阿香听了嗔怪道:“桃子,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你就会打趣我。”

    五郎有点急:“我倒是想早点把这八字给写全了……”

    奈何阿香就是不松嘴啊,要是逼得紧一些,三五日都不带搭理你的。

    “是少个媒人?”姜桃问,“还是阿香姐你嫌我五郎叔太穷,连两亩水田都没有?”

    “不不不,不是……”阿香急忙解释道,“我一个被休弃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五郎?”

    姜桃冷下脸:“什么休弃?记住了那俩字叫和离,谁不要谁还另当别论呢!”

    刘五郎垂着头也道:“阿香你也晓得我从来就不在意那些。”

    两人俱是不语,姜桃刚要再劝两句,忽然瞧见门外一人探了探脑袋。

    姜桃掀开挡板,走到门口,只见店外一个老乞丐往后退了两步:“掌柜的,我没踩着您的门槛。”

    老乞丐发须雪白,一声百衲衣补丁盖补丁,寒冬腊月的脚上只蹬了一双旧鞋,裤子只及小腿肚,露着一截脚踝。

    “老人家,你进来坐吧。”姜桃于心不忍,“这会儿店里没人,我叫他们给你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

    老乞丐反而退得更远了,好似要拔腿而逃:“掌柜的,多谢您的好意,我……我没有钱。”

    姜桃放软了声音:“不要钱的,您进来喝便是。也算是给咱们店聚点人气。”

    说着,刘五郎上前将他半拖半拽的拉进了屋:“我家小掌柜的说啥就是啥,灶上的吃食还都热着,窝头黑疙瘩管饱。”

    老乞丐挣脱不得,进了店之后说什么都不肯落座,深怕自己的衣衫弄脏了人家的条凳。

    刘五郎没遇到过这般倔强的乞丐,姜桃见此:“算了,五郎叔,他要站着就站着吧。”

    阿香提了一个茶壶过来,正要给他揭一个茶碗,老乞丐突的抓了那个碗,把阿香给吓了一跳。

    “掌柜的,我用过的碗甭给别人使了。这碗当我买的,就放在您店里,平日里替我保管着。”他从怀里摸出七八个铜板来,排出三文放在桌上:“够买一个了。”

    姜桃一愣:“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乞丐不言不语,将钱往怀里一塞,端着茶碗站在窗前,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

    见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心思何处,姜桃给阿香使了个眼神,让她端一叠黑疙瘩送给老乞丐。

    阿香将热好的黑疙瘩放在他手边,老乞丐目不斜视,也没说是吃还是不吃。

    刘五郎和阿香偷眼瞧着他,茶铺里静悄悄的,只有老乞丐倒茶喝茶的一点声音。

    待老乞丐喝了半壶茶之后,他端着茶碗走到柜台前:“掌柜的,往后我就在这里吃茶,您替我把碗留着,茶只要半壶,其余的什么都不要。”

    姜桃接过碗,犹豫了半晌后点了点头:“您只管上门,热茶随时都有。”

    老乞丐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店门,姜桃转头一看窗台上,那叠黑疙瘩一个都没动。

    阿香去收拾茶壶,刚提起茶壶却见下面压着一文钱,她捏着铜板:“这老人家可真古怪。”

    姜桃看了看墙上的牌子,在老乞丐吃茶的时候见他不动声色扫过一眼,饮子三文钱一壶,热茶两文,半壶就是一个钱。

    这老人家,竟然还是认字的。

    此后连着两日,老乞丐在申时之后准时进店,只要半壶茶,也只用自己那只碗,姜桃好劝歹劝也没让他坐下喝,他也照旧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默然不语。

    半壶茶一喝完,将碗小心翼翼搁在柜台上,一个钱压在壶底。

    老乞丐逐渐的成为了同福茶铺不可或缺的人物,要是有一日他来晚了些,刘五郎和阿香还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盼。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姜桃打算过完腊月二十八就关门,等到初六之后再开张。

    阿香熬了浓浓一碗浆糊,端到门口,刘五郎正在门前摆弄着春联:“大虎,这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

    大虎指着其中一联道:“上联最后一个字是仄声,下联最后一个字得平收,五郎叔您可别贴反了。”

    刘五郎捧着沾了浆糊的上联,踩着凳子往右边墙上贴,大虎站远了看:“歪了歪了,叔您再往右边点,诶,这才正了。”

    贴到横批的时候,大虎连连后退,脚下没注意撞到了一个行人。

    大虎急忙致歉,他腿脚还不利索,刚才可踩了人好几脚。

    “没事,没事。”那人声音嘶哑又难听,活像是被踩着脖子的大鹅。

    大虎脖子后起了一层小粟米,转头看那人,触及那人阴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那人眼神一黯,知晓自个形同鬼魅,很容易吓着孩子。他往边上避了一避,就要躲走。

    倒是姜桃从屋里出来,仔细端详了眼前这这男子,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人的名字。

    “青哥?”姜桃试探的唤出了声音。

    那人身形一顿,急道:“你认错人了”

    姜桃皱了眉头,面前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把烂嗓子又怎么会是当红旦角青哥?

    姜桃向前一步,那眉眼轮廓却真是青哥。

    “出什么事了?”姜桃想了想,“你可能不认得我了,一年多前我在郑家村见过你一回。”

    青哥没吭声,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姜桃就是当时的小女娃,唱戏的难免要见几个金主,不认得人叫错了名儿那可是大忌。

    刘五郎等人皆望着面前这位传说的红角,心里疑惑不已,他不是常驻富春脚店唱小曲儿么?怎么好端端的弄成了这副样子?

    甭管中间有什么缘由,姜桃见他嘴唇冻得发白,面无血色,还是出声道:“进来坐吧,外头冷。”

    青哥鬼使神差的跟她走了两步,行至门前,他急忙摇头:“这会给你带来祸事,我不能进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弃暗投明

    姜桃奇怪问:“为什么会给我带来祸事?”

    青哥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青哥之前在富春脚店干得顺风顺水,早晚两场戏,客人要是打赏主家也不抽水,他兴致上来,还能多唱个小曲儿。

    跟着戏班子东奔西走,虽然钱多一点,到底不如在一个固定点唱戏来得安稳,风吹不着雨刮不着,要多攒点钱,还能在镇上置办一处房产。

    可前两日,他刚上戏台子开了个腔,唱的是《青簪记》,却见台下听戏的主家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他以为是触了主家的霉头,又换了个《红玉探亲》,谁成想主家立马拂袖而走。

    待他下了台,还没拆妆就叫一个彪形大汉给拖进了内院,强灌了一壶药酒,打了两顿后像扔抹布似的给丢了出来。

    过了半日之后,青哥的嗓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去药铺看了,大夫直摇头,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将他烧毁的嗓子给治回来。

    青哥听此几乎是天旋地转,他除了唱戏之外再无一技之长,且他唱旦角的身子从小是当半个女孩养的,就是去渡口扛大包也没人要他。

    他想过去报官讨回公道,但听人说这主家了不得,是许三爷的妻,娘家也是村里有名的土财主,他要是去报官,无异于虎口拔牙,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想法子去投靠远门亲戚,或找到之前的戏班子,就算是涮马桶伺候小生,只要能讨口饭吃,他都能干。

    正要出镇,却撞上了大虎,见到了姜桃。

    听他细细说完,姜桃将半温的茶往前一推:“嗓子长两日兴许能好些,你的药还是不能断。”

    青哥抱头痛苦道:“我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得罪那位夫人?青簪记和红玉探亲我都唱过好几回,旁的客人又不曾说什么。”

    姜桃思索片刻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簪记中间有一段是妾生子谋夺家产的事,可能就是这段触了她的眉头。”

    “可红玉探亲呢?孝女侍奉老母,老母死后化作孔雀替她寻了一门好姻缘,这难道也触了她的霉头?”

    姜桃沉思不语,她不太清楚黄莹的家事,在村里也从未见过黄母。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能找到戏班子么?”姜桃问,“要是去了偏远一点的地界,进了山之后就得过完年才能出来了。”

    青哥垂头丧气道:“除此之外还能有啥法子?”

    姜桃想了想:“整条街除了我可能各个都惧怕那位夫人,你要是养好了嗓子,就在我店里说书吧。工钱我按外头的价给你,客人的打赏我也不抽水,吃在店里,住的话你可以先跟五郎叔睡一段日子。”

    青哥怔愣了一下:“小姑娘,我现在可就是个祸端,你要是……”

    姜桃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趁着离过年还有五六天,你帮着咱多挣几个钱,大家伙也好一块过大年。”

    青哥犹豫半晌,落入深渊,有人肯拉他一把,虽然这手纤细无比,但他也竭力想抓住。

    “好,但是钱我只要七成,我值不值那个价钱我自个心里清楚。”

    姜桃点点头:“今儿就好好洗个澡,灶上吃的喝的都有,药方子给我,我给你抓药去。药钱从你工钱里扣。”

    青哥应了声,刘五郎没半点看不起戏子的意思,都是苦命人,谁又比谁高贵几分?没多大功夫,两人就搭上话了,要不是这会儿青哥不能多开腔,他们俩准能胡侃两天。

    几天后,青哥在同福茶铺说书的消息传了出去。

    黄莹的法子不错,确实叫镇上人连着去了半个来月,但她不晓得这吃一半送一半的买卖做个两天还成,到后头,贪小便宜的客人连吃带拿的把富春脚店给弄出了大麻烦。

    一个汉子带着自个老母进店用饭,冲着价钱便宜量又大,也没把住嘴胡吃海塞整整吃了六个人的量。

    本来要结账出店,这老母猛地一下沾了荤腥,又死撑着吃了十来个窝头,这一下子就昏倒在地,喘气都喘不过来了。

    店里的人一瞧,大喊着:“噎死人了!噎死人了!”

    店里一阵慌乱,请的几个小伙计也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过了好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去请大夫。

    大夫到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是进的气多出得气少了。

    那汉子见自家老母药石无医,也不过多悲痛,直截了当挡住了店门,说里面的东西吃死了人,吵着嚷着要店家赔钱。

    黄莹一听这事自然是怒不可遏,这明摆着的敲竹杠,还能随了他的意不成?当即就叫蛇头把人给丢了出去。

    这一丢不要紧,算是彻底寒了镇上人的心,就是没事也觉着里头真有毛病了,不然怎么会二话不说堵人嘴?

    黄莹气急,第一次知道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个什么意味,那汉子即便是拖着老母僵硬的尸首也要挡在他们门前,要是有人驱赶,必定是要大喊几声冤的。

    黄莹焦头烂额,真叫人动手送他上西天,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又如何狠得下心肠?

    少了富春脚店这个消遣的地界,老店同福茶铺又恰好在此时传来了好消息。

    谁有俩个闲钱都爱听个曲儿评书啥的,他们还觉着青哥走了可惜,谁成想是“弃暗投明”,搁同福茶铺唱去了。

    这头一日说书,说的是俗世经典,人间是非,一部脍炙人口的《三春演义》。

    同福茶铺的斜角摆了一张案桌,桌上放着一块醒木,一碗热茶。

    阿青头一回正正经经的说书,心里还有些麻爪,但唱得了小曲儿,说书又岂在话下?

    醒木一拍,折扇一摇:“客官您细听分说,这江山风雨,岁月山河……”

    姜桃在柜台后细细听着,说到精彩处,茶铺众人拍掌喝彩,剥花生嗑瓜子的声音极热闹,再看茶铺中五张桌子,外加廊下摆放的四张小桌都坐满了人,还有好些人趴在窗台上听得津津有味。

    “阿香姐姐,今儿给老人家多掺半壶茶。”姜桃见老乞丐缩在墙角,端着茶碗偶尔看一眼说书人。

    “晓得了。”阿香沏好茶,从灶房拎了个板凳搁在老乞丐面前,“老人家你坐着喝。”

    老乞丐接过茶壶,微微一愣,并未说什么,在柜台取了茶碗兀自倒了半碗。

第二百一十九章:神秘来客

    青哥的嗓子还在修养,因此一天只说一个半时辰,卡在悬念处就拍醒木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座中众位被吊着胃口,不上不下又抓心挠肺的难受,瞧着碗齐刷刷的喊“加场”,青哥也只作揖拜谢,兀自进了后屋。

    姜桃上去安抚各位老少爷们,几个熟客牢骚了两句:“小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叫他多说一场怎么地了?咱们明儿又不是不来了。”

    姜桃笑道:“是这,年二十九那天,我一定叫青哥多加一场,保准你们听得尽兴。这几个月也多亏了各位街坊领居的照顾,凡是进店的我都送花生米和烧刀子一壶。”

    这话一说,旁人也挑不出刺来。

    夜幕降临,客人们散得差不多了,阿香收拾到墙角的时候,拎起那壶茶晃了晃,揭开茶盖往里一瞧,才发现里头还剩了半壶茶,而茶壶底下却放了两个铜板。

    阿香一噎:“这老人家……”

    姜桃瞅见了,摇头道:“下回还是按半壶茶给他吧。”

    直到年二十九,茶铺每日都热闹非凡,客似云来。好些时候,连备用的条凳都不够坐了,四个大男人挤在一条凳上,就为了听书。

    旁的说书人也经常说《三春演义》,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事,但在青哥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这本书几乎是他今儿说,姜桃前夜就替他改,多掺了些野史趣味,正史对比,大半与别家不同。

    也就是青哥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头天夜里出的稿子,他一大早拿到手里,看一上午就得去说,非但不能把那晦涩难懂的地名给记岔了,还得加点自个的料子。

    一来二去,青哥东山再起的事传到了富春脚店耳朵里。

    前头才打发了那挟尸要价的无理汉子,等那人拿了银子走,后头就有三爷身边的跑腿的来报,说是今儿过年就打清水镇过了,等过了初三再去县府拜见姐姐姐夫。

    正好初二的时候,许三爷还能顺道陪着黄莹回门拜年。至于三爷到底啥时候回来,跑腿的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大概就是这两日了。

    黄莹有些焦急,她寻了个由头在清水镇待着,一来是为着后院那该死的妾,二来就是想出一口恶气。

    这大半个月呆下来,妾是半死不活了,但许三爷好巧不巧又要来过年。至于姜桃那头,本来以为浇灭了那团火,谁成想又死灰复燃了。

    富春脚店冷冷清清,谁都不愿进这个死了人的店。

    黄莹的算术不差,看账本打算盘也会一手,翻了翻册子才瞧了两页就连连叹气,再这样下去,连本钱都挣不回来。

    “姆妈,再从我箱子里拿几个银锭子出来。”黄莹忧心道,“好歹把账面给平了,到时候相公翻起账来,知道我半个月就亏了十几两银子,只怕不会让我管脚店了。”

    姆妈有些不同意:“亏了就亏了,干啥要打肿了脸充胖子?在外头做生意的女人要么是死了丈夫的要么就是天生命贱,你这金贵身子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黄莹不依:“叫你拿你就拿吧。屋后那个管了两年都没亏,不能我一接手就亏了,相公该怎么瞧我?商人的娘子竟然是不会做生意的?”

    姆妈拗不过她,只得去了后屋翻箱子,将几锭银子送到钱庄给打散了换成碎银子和铜板。

    黄莹瞅着寥寥两桌客人,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个穿绸袍的男人,约莫三十上下,头戴小帽,帽上缀着一颗鹌鹑蛋那么大的翠玉,手上抓着两个铁皮核桃,白玉扳指圆润透亮,成色极好。

    黄莹也算土财主家出来的小姐,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这位客人,身上穿的戴的都做不了假,一双手也白嫩修长,一看就不是做过粗活的样子。

    跑堂的小伙计见了贵客,热情的迎上去:“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贵客看了一眼菜牌,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想你这小店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前边那八样菜都给我上一份。”

    菜牌前几样可都是招牌拿手菜,价钱不菲。

    贵客寻了个角落坐了,两只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搁在桌上,小帽摘下也放在一边。

    伙计将桌子使劲擦了擦,小心翼翼问:“客官,八样菜您吃得完么?咱们店里的菜份量都都不小。”

    贵客抬眼看他:“怎?怕我给不起钱?”

    伙计点头哈腰:“哪能啊……”

    贵客摸了摸扳指:“吃不完倒了就是,爷搁外头叫吃的从来就没亏待过自个。”

    伙计斟上热茶,记了菜名就去跑去了后厨房。

    黄莹见他端了下茶杯,凑到鼻尖一闻,嘟囔了一句:“这都是什么茶?”

    说罢,搁到一边没再碰一下。

    黄莹绕过柜台走近去:“客官,您这是打哪来的?”

    贵客看了一眼面前年轻娇美的小娘子,挑眉问:“你是这家掌柜的?”

    “夫君的产业,他出去办事我就替他看会。”黄莹将茶壶提给一边的小二,“去,给这位爷重泡一壶,用我匣子里的茶。”

    小二低头接过,黄莹赔笑道:“镇上没几个会喝茶的,上的也都是便宜的下等茶。”

    贵客似乎满意的点点头:“我也没指望在这穷乡僻壤找个能歇脚的地界,要不是赶着上临安县看我姑父,也不至于打这用饭。”

    “外边天寒地冻的,下雪也不好走,临安县离这有三十多里地,您这也没雇个车马?”小二上了茶,黄莹亲自斟了一杯搁在他面前。

    贵客看了她一眼,突的笑道:“三四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甭说车马,就是软轿也有两顶,仆从如云,何至于我一人上亲戚家过年?”

    “那您这是……”黄莹顿了顿,“走了背运,原先的家底都空了?”

    如此直白,贵客也不恼:“不至于都空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这身份,随手赏出去的钱都够那些泥腿把子吃用好几年了。”

    黄莹放下心来,不疑有他:“世事无常,难免有个大起大落的。咱们这小但也算是干净,眼瞅着要下雪了,要不您就搁这歇歇?”

    贵客看了看屋外,天空果然开始飘雪,他沉思片刻:“那给我开间上房,热水给我先送上去。”

    黄莹喜笑颜开:“得,您吃着喝着。”

第二百二十章:大变戏法

    八道大菜流水一般的端上来,贵客捡了几样看得过去的吃了两口,饭也只挑了面上一层,搁下筷子便要上去歇着。

    小二堆着笑凑上前:“客官,承惠一共二百四十三个钱,您看是给现银还是铜板?”

    贵客一愣:“现银?”

    小二以为他是没明白那意思,解释道:“要是银子分量大,咱们破开时候的银耗得算您头上,给铜板的话……”

    他看了看贵客孑然一身的模样,二百多个钱也不能凭空从他帽子里变出来。

    “我从来没听过打尖得单独给钱的?”贵客盘着铁核桃,“二百多个钱我至于赖账不成?”

    小二弓着腰,连连赔礼:“客官,咱们这儿的规矩就是分开付,晚上店里就留一个人,一年到头总有几个吃霸王餐趁天黑跑了的,咱们既赔了饭钱又赔了住店钱。”

    贵客好笑道:“你瞅我这样子像是会跑的?”

    “这,这也是规矩不是?”小二一脸为难,偷眼瞅了瞅柜台后的黄莹。

    黄莹没吭声,规矩就是规矩,再说了,一位体面公子会拿不出饭钱?

    贵客原地转了两圈,无奈道:“我就住上头,你们要是怕我跑了,堵在门口就是。”

    小二一脸难色:“客官,您这不是为难咱小的么?”

    贵客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摊手:“我没带钱。”

    小二愣了,没带钱还敢进店用饭?

    贵客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不是我存心要骗你这顿饭食,实在是我没带钱的习惯。”

    黄莹浅浅一笑:“我晓得,我也是个不爱带钱的主,你既然没钱,总还有几个东西……”

    她瞧了瞧他的白玉扳指,那可是个好东西,起码值五十两银子。

    贵客缩了缩手:“这是我爹留下来的物件,就这么个念想。要不我把帽子给您抵这?”

    黄莹瞟了一眼上头的翠玉,大概也值个十几两银子。

    见她沉吟不语,贵客忍痛将扳指脱下:“你可得替我好生保管着,啐了我可是要跟你急的。”

    黄莹拿丝帕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你放心,给我是什么样,还你就是什么样。”

    贵客满意的点点头,抬脚上了二楼。

    翌日一早,贵客来结账,照旧是没钱,还直言说要借几个钱雇辆马车上县府。

    “掌柜的,我那扳指至少值这个数。”贵客伸出五根手指头,“我也不借多的,十两银就够了,我不爱拿散钱,要借都是整数。您放心,到了县府我就差人来赎扳指。”

    黄莹有些迟疑,但那扳指她昨儿细细看过,确实是真白玉的。

    “掌柜的,做生意可没你这么磨叽的。要不这样,借你十两银子,我到时候还你十二两,外头放钱都没这个利。”

    黄莹听此,想了想:“成,钱我借给你,但到不见钱我不是不会给扳指的。”

    她在柜上称了十两银子,用布包了推给他。

    贵客在手里掂量掂量:“十两没错,你给我瞧瞧扳指,咱们在外头走的,也晓得那些弯弯道道,图个心安不是?”

    黄莹知道他怕她临时掉包了扳指,便从匣子里拿了出来,贵客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不错,是我的扳指,掌柜的可小心替我保管好了。”

    说着,便拿了钱溜溜达达就往外走。

    黄莹送到了门口,见那人消失在西街尽头,她觉着要是到时候他依约把钱给送回来,她也能多得二两银子,就是这两日没生意也不打紧。

    走到柜台前,她拿起扳指正要放到匣子里,却忽然觉着有些东西她漏想了。

    “雇马车都在东街,他去街头做什么?”黄莹思及此,顿时冷汗涔涔,急忙将手中扳指放到日光下细细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手中扳指不光成色差,连分量都不对劲。

    她不信这个邪,翻来覆去的看,手中扳指明显跟她昨儿收的扳指不是同一个。

    黄莹扶着柜台,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换的扳指?

    她紧盯着他把玩扳指,都没挪开过眼睛。

    小二打扫完屋子下楼,凑在黄莹面前说了声:“掌柜的,昨儿那贵客结了账没有?我看屋里少了好些东西。”

    黄莹急问:“少了些什么?”

    “一个烛台、一床褥子还有痰盂和脚盆都不见了。”

    黄莹急忙差使店里几个伙计去追:“街头和街尾各去一个人,见着他直接给我绑了!”

    几个人跑了出去,黄莹跌坐在凳上,饭钱、房钱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加在一块就得近五百文钱,最重要的是那十两雪花银!

    她双眼一黑,摇摇晃晃就要栽倒在地,姆妈从房里出来,手忙脚乱的将她搀了。

    “咋了这是?”

    黄莹牙齿打颤,绝望出声:“姆妈,我被骗了,我被骗了!”

    那贵客兜兜转转甩掉人之后,将身上的衣衫一脱,帽子一摘,即刻变换了一副模样朝小道跑去。

    还没走到岔路口,前面一棵大树上跳下个少年:“鹿三,你这是想黑吃黑?”

    鹿三看清楚了眼前这人,抖了一抖,腆着脸上前道:“哪能啊,我这不是想去找您么?小路近。”

    李敖哼了一声:“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晓得?昨儿从窗户里丢下的东西是什么?我叫你去骗,不是叫你去偷。”

    他踢了一颗小石子,打在鹿三的膝上,鹿三吃痛,却咬牙没吭声。

    “一个痰盂你也想顺走,”李敖满意的看着他痛苦的脸,“就这么点出息?”

    鹿三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痰盂我家也使得着,钱都在这了,您点点,我半点都没留。”

    李敖掂量掂量银子,一挑眉:“我的衣衫还有帽子呢?”

    鹿三一拍脑袋,讪笑道:“您瞅瞅我这记性。”

    说着便从大包袱里拿出衣衫和帽子,他伸了伸脚:“这鞋我都穿脏了,就不还给您了吧?”

    李敖接过衣衫:“留着穿吧。”

    鹿三说了两句好话,就要遁走,李敖叫住他:“鹿三,你知道我的本事,要是有胆子把这事给说出去……”

    鹿三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江湖规矩,不该说的事半点都不会漏出去。”

    李敖捏了块银子抛给他:“这是你的赏钱。”

    鹿三拿着银子连连道谢,正要扭头,却见李敖吭了一声,他顿时一身冷汗,从袖子里掏出白玉扳指,箭一般的速度冲到他面前:“忘了这个。”

    李敖接过扳指:“我爹的东西,就这么一个,你要想昧了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胆。”

第二百二十一章:何以为家

    鹿三点头称是,李敖抬了抬眼:“还杵着做什么?把钱拿回去养活你老母和孩子要紧。”

    鹿三提了提包袱,谢过李敖沿着小路飞快跑了。

    李敖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寻思着该去街头寻一趟姜桃,这眼瞅着都二十九了,街上大半铺子都关了,她是打算做到年三十?

    要不是大过年的,街上没几个人,姜桃还真打算不关铺子。

    余氏听她这么一说,指尖顶着她的额头气道:“乞丐也有三天年呢,才多大岁数就钻钱眼里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是不是?你不过年,阿香和五郎还得过呢?”

    姜桃捂着脑袋撇撇嘴:“我这不是想攒点银子把旧屋给翻新了么?”

    本来打算过了年就把三间旧屋给推到重盖的,谁成想这一连串事故下来,盖屋的钱没攒下来不说,还搭进去一笔救命钱。

    “急急急,就急这一时啊?”余氏没声好气道,“屋子有得住就行了,实在不行,大虎小虎长大了自个不会出去挣钱盖房子,偏生叫你个当姐姐担心这些?”

    她是最见不得余氏扶持张平的,兄弟姐妹之间相互帮扶是天经地义不假,但哪有一方老是去扶另一个的?天平倾斜得太久,难免会常生怨怼。

    说句不好听的,弟弟是人?姐姐就不是人了?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高贵?

    姜桃歪在余氏怀里:“我也想叫他俩好过点不是?老屋蚊子又多,冬冷夏热的,大虎怎么能在里头看书?”

    “屋里不能看就不能到堂屋看?”余氏摇摇头,“你就是太惯着他,你瞧瞧陵哥儿还有隔壁村那个小秀才,哪个读书人不是苦过来的?扶持弟弟不是你这么扶法。”

    姜桃劝慰道:“奶,你就放心吧。大虎和小虎要是扶得起来,我这个当姐姐没二话,要是稀泥一坨,都不用你们说,我立马甩得远远的。”

    大虎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抖了抖身子,他姐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到时候他要真不成器,姜桃绝对会头一个冲在前头打断他的腿。

    小虎爬上炕嘟着嘴:“我不是稀泥。”

    余氏将他搂到怀里:“咱们小虎当然不是稀泥了。”

    姜桃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她得早些睡。明儿就是二十九,她今儿跟姜强的车把大虎给送回来,明天铺子关张还得去看看场子。

    她下了炕趿拉了鞋,就要进里屋,余氏搂着小虎说了句:“我给你瞧了好几户人家,过年的时候咱们见见,你放心,也不是见了就得定亲,看得上眼就嫁,看不上眼就走。”

    姜桃一听,苦着脸道:“奶,您说了可不逼我的……”

    张氏挑了帘子从堂屋进来:“桃子你可得听你奶的话,现在年纪小,满村的适龄男娃都随你挑,等年纪大了,可都是别人挑你的份。”

    “我觉着还能缓两年不是,您瞅瞅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呢,我要嫁出去了谁帮着你们管事?”

    “我跟你娘不是人?”余氏循循善诱,“也不是叫你现在就嫁,瞧得顺眼的咱们先定着,也甭叫别的姑娘给占了不是?”

    姜桃鼓着腮帮子,心里一阵憋闷:“柔然未灭,何以为家?”

    说着就扭头进了里屋,顺道还把门给拴上了。

    张氏一愣:“柔然,柔然是哪个村的?”

    大虎捂着脸:“娘,柔然就是咱们常说的蠕蠕,阿姐这意思是得咱们大兴灭了柔然后才成家。”

    “大兴灭不灭蠕蠕跟她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关系?”张氏气极,“她这么能还想上场打仗去?”

    余氏轻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的门。是不是她逼得太急了?怎么说她今年才十五呢,就是明年再说亲也不迟。

    腊月二十九,同福茶铺是整个清水镇街上开到最晚的一间铺子,从街头看向街尾,店门紧闭,上面都贴着一张大红纸:“恭贺新禧”,再写上开张日期,从初六到二十不等。

    也有为着多挣几个钱,过了初一之后就开张,但也只是开半扇门,买东西都得探个脑袋进去问掌柜的,正儿八经的开门还得初六之后。

    同福茶铺里的欢声笑语把屋顶给抬高了几寸,今儿青哥连说两场,喝一壶酒还送一小碟花生米,热茶不要钱,喝多少随便要。

    店里人挤人,连端茶斟酒的阿香都下不去脚,只得扯着嗓子喊:“滚水,滚水——”

    这才能叫人让出一条道来,至于刘五郎,那几乎是跟人前胸贴后背,一群爷们倒也不羞,还在他身上抓来抓去,调笑道:“五郎,啥时候成亲啊?都快过年,被窝里不冷啊?”

    刘五郎脸皮子早就练得跟城墙一样厚:“咋,我说要讨个婆娘,你就给我送来?”

    “只要你开金口,我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

    座上众人哄堂大笑,刘五郎还认真的点点头:“那你就送来。”

    都是玩笑话,阿香却听到了心里,她有点不得劲,接着添水的功夫躲去了灶房。

    灶房里,姜桃正盯着锅里的白粥和浓汤,见阿香脸色难看,说了句:“姐姐,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等闲下来了,我叫五郎叔给你赔罪。”

    阿香揪着衣角:“有什么好赔罪的,指不定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呢。”

    “旁人不晓得,你在茶铺里干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嘴里荤的素的没个把门的,该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甭为着两句话就把人给怨下了。”

    阿香捡了张小板凳坐到她身边,火光照耀着她的脸:“桃子你这话说的,好像很懂这些似的?我老早就觉着,你比别的姑娘懂事太多了,一点都不像我妹子。”

    姜桃一窒,打着哈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

    前屋醒木一响,折扇一拍,青哥的《三春演义》开讲了,屋里渐渐消停了下来,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书。

    今儿讲得是天顺年间起义军攻陷金陵之事,那时候的金陵正好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动,城内房屋倒塌,数十万人受灾。

    不过这事有争议,有人说那不是地动,而是火药爆炸,最大的火药局就在金陵的旮沓窝里,没想到一炸竟然波及到了全城。

    姜桃翻到这页的时候,还特意查了查三春演义那会儿的史料,究竟是地动还是爆炸,数百年之后也没个确切的说法。

    阿香听到这,忽然道:“桃子,咱们这几十年前好像也地动过一会。”

第二百二十二章:地动山摇

    “清水镇?”

    阿香点点头:“二十多年前吧,我也是听我爹说的,那时候也倒了不少屋子,压死了好些人。”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爹娘还没成亲……”

    “天师说那是地龙翻身,有人惹了天上的神仙。好多大官都来这祭祀,求地龙不再发怒。不过,经了那事之后也没人跑,还是在这住了下去,二十多年了没再地动过。”

    姜桃点点头:“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愿意离开这片生你养你的地?”

    两人聊着闲话,夜幕降临,屋里的人才听完了书,一个个排着队在柜台前结账。

    也有好些人吃醉了酒,四仰八叉的躺在条凳上。五郎上一个个拍,要是醒着还能走,那就叫几个相熟的邻居搭把手给搀回去,要是醉死了,又找不着人,那还等着他醒醒酒。

    随几个醉鬼在堂上瘫着,他们该打扫的打扫,该收拾的收拾,天冷他们还帮着给盖了被子。

    等到屋前屋后都收拾妥当了,就差关店门了,还剩两个醉鬼人事不省。

    姜桃让刘五郎端了碗浓汤,一人灌了一碗,她招呼青哥等人在边上喝了粥算是用了饭。

    青哥原先就跟着戏班子跑,戏班子在哪他就在哪,姜桃问起,这清水镇他也没个亲戚好友啥的,二话不说便让青哥跟她回去过年。

    青哥连忙推辞:“我在外头随便找个铺子窝着就是了,不行你就把钥匙给我我还能顺道替你看看门。”

    姜桃白了他一眼:“你会做饭?大过年的,你去哪混吃的?对面卖烧饼的也得初八才来,这几天你喝西北风?”

    刘五郎劝道:“不成你就跟我回家去,多双筷子的事。”

    “你们哥俩也得上我家吃年夜饭。”姜桃搁下筷子,“我奶昨儿就在念叨了,说你们俩兄弟过年吃饭不香,到咱们家来刚好凑一大桌子,省得煮两碗米还得动手刷锅。”

    刘五郎连忙称是:“小掌柜的开口,我哪有不依的?青哥,一块去呗,咱们问掌柜的讨两坛好酒,边吃边喝。”

    青哥拗不过两人的盛意,只得点头应了。

    他时常觉着自个是一株浮萍,居无定所,孤独无依,可来了这同福茶铺后,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他身子暖洋洋的,嗓子被毁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大过年的能跟一家人凑一桌吃年夜饭,然后守岁、放炮仗,再跟长辈说说闲话,谈谈一年的收成,那是多么美的事?

    两个醉鬼这会儿也醒了,刘五郎和青哥一人搀一个将人给送回家去。

    姜桃将骡车给牵过来,车上放着置办好的年货,阿香坐在车后裹着袄子,刘五郎将大门落了锁,又拍了拍窗子,围着屋子绕了两圈。

    “桃子,没啥要带的了吧?”

    姜桃点了点物件,大虎要的炮仗、小虎要吃的糖都塞在车上了:“没了,都齐活了。”

    青哥和刘五郎坐在车头赶骡,虽说明儿天大亮了也能回去,但他们实在等不到那时候了,这会儿说不定炕都烧热了,就等着他们回家呢。

    “你们能不能载我一程?”李敖忽然从路尽头冒出来。

    姜桃被吓了一跳:“你咋还没回去?”

    年二十九还在外头溜达,明叔明婶不得剥了他的皮?

    李敖二话不说坐在她边上,阿香识相的挪去了车中央,姜桃往边上靠了靠,拉开了距离。

    “我办点事就晚了些,阿正那小子又不等我,东街雇马车的也不知道怎的都吃醉了,我哪里敢叫他们替我赶车?”

    姜桃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车头的刘五郎爽快道:“那你可得坐稳了,我赶车可快着呢,小心别把中午吃的饭给你颠出来了。”

    李敖扭过头道:“五哥,你放心,我抓着姜桃的,不叫她颠下去。”

    刘五郎一甩鞭子,骡车踢踢踏踏的就往前走,一头骡子可拉不动这么些人,青哥和刘五郎两人替换着下车走一段然后再上车。

    青哥跟李敖不太熟,凑在刘五郎耳边问:“他是你们村的?老看他来店里,也不见他听我说书。”

    刘五郎瞅了瞅后头背坐着的两人,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好,他将来就是咱们掌柜的新姑爷。”

    他对李敖可是相当满意,觉着小老弟配自家小掌柜的极好,两人就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

    青哥啧啧舌,偷眼瞅着李敖。

    姜桃觉着后脖子凉飕飕的,回头一瞥,正好跟青哥对上了眼。

    “我怎么觉着你占了我的便宜?”姜桃不明所以的扭过头,“你叫五哥,我叫叔,这辈分还大我一层呢?”

    李敖挑挑眉,这才反应过来?

    “那你以后管我叫二叔得了,我给你降一个辈分?”

    姜桃没声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占我便宜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还成,就是隔了几天没听你叫我二爷,耳朵里痒痒。”

    姜桃将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嫌弃道:“我觉着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唬我的,就是诚心想看我笑话,有你这没皮没脸的样么?”

    “什么话?”李敖眨眨眼,“说来听听。”

    姜桃张了张嘴,又瞧了他一眼:“想坑我?”

    “哪能啊,您这么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我在您面前白得跟兔子似得。”

    “合着您这话是夸我呢?”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话,车尾晃着四条腿,阿香靠在包袱里憋着笑。

    李敖忽然噤声,抬头看着天空,幽蓝的苍穹缀着点点繁星,远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紫光,紫光经久不散,妖异而美丽。

    “极光?”姜桃皱了皱眉头,“这地界有那玩意儿?”

    她仰着头盯着那道光,李敖问她:“什么极光?”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个……”

    话还没说完,姜桃忽然感觉倒眼前有点晃,她眨了眨眼,是天在晃?

    “姜桃。”李敖抓住了她的手,“你说的妖,只怕是这个……”

    “跳车!快往田里跑!”李敖大吼道,骡车已经停了,姜桃看了一侧的山峰,也开始轻微的摇晃。

    何谓地动山摇?在自然的面前,姜桃只觉得自己犹如沧海一粟,无力对抗。

    刘五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他下意识的要听李敖的话,跳车的话,凭借他的腿脚,活命易如反掌。

    但他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车上几近绝望的阿香,他来不及多想,奋力抽了一把骡子,转头伏在阿香背上:“不怕不怕,有我在。”

第二百二十三章:虚惊一场

    电光火石之间,李敖拽着姜桃往边上斜坡一跳,姜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席卷进一个怀抱里。李敖用手将她的头脸捂在胸口,尽量在斜坡上翻滚的时候不让碎石伤着她的脸,虽然姜桃不算一个好看的女娃,但只要是女娃,总还是在意容貌吧?

    摇晃之下,左侧大山终于包不住碎石与皑皑积雪,犹如万马齐喑,呼啸而下,李敖耳朵里只听得轰隆一声,一股巨大的力将他们俩冲向坡底。

    他在心里狠骂了一声:”该死!什么鬼运气?“

    第一次搂喜欢的姑娘,竟然是这么个场景,这一下子有没有命回去过年都要难说了。

    李敖奋力睁开眼,他瞥见距他一丈多远处有一块突出的巨石,身后是“咬”得死紧的泥流,他带着姜桃往石边一滚,撑在她上首,紧闭了眼。

    泥流追了上来,轰隆一声盖过两人,李敖闷哼一声,身形一颤。

    少了压车尾的姜桃两人,骡子跟疯了似的往前狂奔,竟然拉着车窜出老远,青哥早跳下了车往前跑,将将跑出那一段死亡之路,就听见耳边一阵巨响,他不由得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良久才一身冷汗往后一瞥,泥流距他不过一丈之远,要是他晚一点,估计就被埋在下边了。

    “桃子……”车上刘五郎怔怔的看着面前如半山一般高的泥流,“天啊!他们呢?跑出来了没有?”

    阿香一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刘五郎:“快找……桃子不会有事的!”

    三人也不顾是不是会再次地动,狂奔至坡下,此时天黑路滑,他们扯着嗓门大喊,寻了半刻也未曾听见有人呼救。

    三人的心愈发冷,到底是刘五郎沉着:“我去村里喊人,带上家伙什来挖,咱们这样叫就是听见了也没法把他们俩给救出来。”

    阿香和青哥点点头,刘五郎架了骡车往姜家村赶,骡子受了惊,途中几次跪倒在地,不管刘五郎踢踹还是叫骂,迟迟不肯起来。

    有道是男儿流血不流泪,刘五郎绷不住痛哭出声,伏在骡子的耳边道:“骡子骡子,你就行行好,里头埋的是我家侄女和兄弟,不是亲的却比亲的还要亲,他们要是出点事,我怎么跟三婶交代,桃子可是她的命啊!”

    骡子似乎听懂了人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刘五郎抹了一把脸,架上车狂奔。

    这次地动,姜家村也受到了波及,姜强几个人正在屋里摆桌子等着人回来吃热乎饭,屋子摇晃的时候,他们急急忙忙携手跑了出去,但没多大会功夫屋子就不晃了。

    敲锣的从村头跑到村尾,惊醒了不少早睡的村人,一时间村道上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这突如其来的地动。

    等了半个时辰,再没地动的迹象,外头挨冻的就嚷嚷着要回去困觉。里正差了几个汉子拦了蠢蠢欲动的村民,这会儿没动万一半夜又动了呢?到时候睡死了跑都没地儿跑。

    里正叫家里有损失的过来报个数,满村算下来也就只有马三娘家塌了个猪窝、姜五叔家的茅房倒了面墙,连一只鸡都没伤着,

    里正允诺了马三娘,明后两天要是不地动了就叫人帮她把猪窝给垒上,另外还从族中拨两袋粮给她,马三娘这才不叫唤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确实没什么动静了,里正叫人挨家挨户拿了被褥,打算上祠堂打地铺糊弄一晚,祠堂修得牢靠,地方又大,出门就是一片大空地。

    姜强等人正要跟着大队人马一块去祠堂的时候,余氏还庆幸道:“还好是小动静,桃子他们在大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事,大虎你去家门口等着,等你姐到了就领他们过来。”

    谁成想,话音刚落就见村道尽头刘五郎一人驾着车飞快驶来,嘴里大喊:“来两个人,快快快!”

    姜强认出是自家的骡子,奔上前看,刘五郎拽着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哥……我对不住你,没护好桃子……”

    这话一出,人群中传来一声急呼:“娘——”

    余氏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就软在张氏身上。张氏心中大痛,脑子里嗡嗡直响,又只能强撑着扶好余氏。

    姜强手抖得停不下来:“你说什么?是桃子……是不是桃子?”

    刘五郎艰涩的点点头:“大哥,咱们还没找着人,兴许……兴许是掉到沟里了。”

    身后众人听此,纷纷表示要一块去挖人,就连马三娘都招呼自家男人去寻耙头,六婶和马二婶子围在张氏身边照顾昏过去的余氏。

    不等里正下令,姜家村的男人们操持着农具组成了两队人马,姜五家有牛,里正家有架子车,众人齐心协力,凑出了两辆车。

    女人们去屋里头寻灯笼,集灯油,还拿出崭新的棉袄丢在车上,万一人救出来了使得上呢?

    领头的问了位置,两辆车坐满了人就要出发,大虎跟了前面那辆,车上人瞧他还是个孩子就让他下去,谁知他低着头死死地抓着车把就是不吭声。

    “你们就让他去吧,这娃疼他姐姐。”张氏哭喊了一声:“苍天呐,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众人无奈,让他坐到中央,大虎自知自个的腿还没好利索,但能去提一把土,帮人抗一下锄头也好啊。阿姐现在躺在泥流下,该多冷啊?

    两车一前一后出了村,福来跟着小主人在后头跑,一开始还没人发现它,后车的人拿灯笼猛地照见它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才发现这条忠狗跟了近十里路。

    “狗去也行,它鼻子灵着呢,说不定一闻就闻见味了。”

    众人纷纷道是,虽然埋在泥流下已然是凶多吉少,但就算是个尸首也得帮人挖出来不是?

    姜桃猛地睁开眼睛,后脑勺生生的疼,应该是破了个口子,四肢冷得发僵,但都还有知觉。

    “姜桃……”李敖松了一口气,“还好你还活着。”

    李敖的声音几乎就在她耳边,他的急促的呼吸扑到她面上。

    “你……”姜桃动了动手指,这似乎是一个极小的空间,透过缝隙露出的光她勉强能看清楚他的轮廓。

    “刚才我喊过了,兴许是他们没听见声音,我还好,你有没有受伤?”李敖问,“我现在没办法腾出手来。”

    他现在跪着支撑在她上首,背上是一块石板,石板重若千钧,突出的地方硌得他生疼。他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多久了。但他偶尔俯下身,能听到姜桃若有似无的呼气声,就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终此一生

    “都是擦伤,没感觉到哪里有流血。”姜桃动了动脑袋,“头也不晕,还能算个帐。”

    李敖笑了一声:“那就好……”

    姜桃听他的声音有些抖,急问道:“你是不是冷?”

    李敖不答。

    “是不是哪里有受伤?腿呢?胳膊呢?现在天这么冷,你流血估计都没知觉。”

    李敖唔了一声:“确实有点没知觉……”

    姜桃将手抽了出来,从他的肩膀摸到了腰腹,李敖有些想笑,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我没事,你再这么占我便宜,到时候估计就是不想嫁也得嫁给我了。”

    腿她是摸不着了,剩下的就只有胳膊,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掌,泪意就忽然压不住:“你明明可以自己跑,何苦来救我?”

    李敖动了动手,勾住了她的中指:“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

    手指缠绕,却无半分旖旎。

    姜桃没有松开,而是抬出另一只手沿着他的手腕一直摸到了臂膀,终于在左手上臂处摸到了一处濡湿。

    这么久都没有凝结成血痂,只怕伤口不会小。

    姜桃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只有上半身还能抬起一点,她的双腿似乎是被积雪还有泥流给压住了。

    “姜桃,如果能出去的话,咱们去山上看烟火可好?”

    “早不许上山放炮了,放火烧山,牢底坐穿,阿正他爹入了冬就在村口敲锣打鼓的喊呢。”她想撕下一块布给李敖包扎伤口,可身上这衣衫又粗又结实,余氏缝得又精细,半天没扯下来一块。

    李敖一噎,沉默了半晌又问:“姜桃,你心里有没有过我?”

    “有有有,你要是平平安安出去我说不定就嫁给你了。”姜桃应付着,得亏李敖外头罩着一件袍子,她撩到袍角,一用力就撕下来一条。

    李敖一喜:“你说的可都当真?”

    姜桃点着头,又觉着他看不清楚,开口道:“当真,自然当真。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这辈子我都没法合眼睡觉了。”

    她摸索着将布条扎到他臂膀上,摸了一下,没过一会布条也濡湿了。

    “你是在哄骗我……”李敖觉着意识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我还是乘人之危了是不是?”

    姜桃急忙又撕他衣衫:“你就那么喜欢我吗?舍了命也要救我,你……你有没有想过,只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了,所以才……”

    “年纪小?”李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比你大两岁,年纪还小?”

    姜桃闭了嘴,又替他扎了一层,盼望着血不要再流了。

    “姜桃,我是真心的。”李敖仔细盯着她的脸,“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如果你喜欢书生,那我就去考举人,如果你喜欢矜持,那我就克制,如果你要背负一家人,那至少让我来帮你。”

    姜桃握住他的臂膀:“二哥,你才十七岁……”

    “说不定我就会死在这里是不是?”李敖凑近了一分,“人这一生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而我要陪你一辈子的心很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止。”

    姜桃望着他,失声痛哭:“你别再说了,我们能出去的,很快,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

    李敖垂下头靠在她肩窝处:“从两年前开始我就想着假如,假如姜桃这丫头片子能嫁给我,我一定不让她带娃,太疯了,没点样子……”

    姜桃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发,她摸到一块石头,一声一声敲击着。

    “还有呢?你还想过什么?跟我说,不要睡……”

    “我想在山脚下起一个小院子,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娃……我会教他打猎还有做菜,女娃一出生我就去无名山上种下十八棵树,院里的桃树下埋几坛酒……”

    “再养只猫,把旺财和福来都要过来,脖子上挂个木牌,你说猫狗一屋会不会打得很凶?”

    姜桃闭了闭眼:“我喜欢花猫,不爱白的。”

    “好……”李敖的声音又弱了三分,“抓两只花的。姜桃……我以为这些话很难跟你说出口,没想到……”

    姜桃抚上他的脸,知道他已然是强弩之末:“二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要,所以,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求求你……”

    她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她摸着他的脸、脖子,生怕他就这么彻底冷了下去。

    她拼命呼喊、敲着石头,盼望着眼前忽然被扒开,然后亮出一张脸。

    外头找人的阿香几近崩溃,她好几次听到了声音然后疯狂的去扒土,用木棍,用石头,到最后用手,一双手划得伤痕累累,可每次都是失望。

    阿青一寸一寸摸着土,时间越久他越心凉,他真是命贱吗?为何老天要如此待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

    深更半夜,只听得两个行尸走肉的呼吸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吆喝,他们下意识往后一瞥,路的尽头驶来两辆牛车,头前几个汉子已经跳下车狂奔而来。

    “人呢?听到声了没?晓得埋在哪么?”

    阿香摇摇头,姜强像被铁锤生生砸了脑门一样,脸色惨败。

    六叔不会说话,阿巴阿巴的劝慰他,马二一把提起姜强:“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挖不空这山?桃子吉人自有天相,准是没事!”

    说着,身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二三十个汉子,还有些人跟在车后跑,

    车上全是家伙什,锄头、耙头、铁锹、簸箕应有尽有。

    村人边喊边挖,马二把福来还牵了过来,拍拍它的狗脑袋:“福来啊福来,你家小主人就在这下面,你要闻到了味道就叫一声。”

    福来垂着尾巴,仰头看着他。大虎过来抱着狗脖子:“马二叔,我来吧。”

    说着就跟福来一瘸一拐在乱石泥流中寻找。

    一群人一直忙活到天空泛了鱼肚白,整整两个多时辰过去了,连衣衫都没寻到。

    众人心里冷了大半,就在此时,福来冲着一块巨石狂吠,爪子还不停的刨土。

    姜强等人脸上又点燃了希望,大虎指着石头道:“我听见里头好像有声音!”

    埋得太深,姜桃的声音几乎传不出去。众人欣喜万分,锄头耙头全都上场,挖了一层土之后,果然听见里头传来敲击声。

    姜强急忙喊:“桃子,桃子,是你吗?”

    半昏半醒的姜桃以为是幻觉,扯着沙哑的嗓子喊:“救命……”

    等她迷迷糊糊被人给抬出来时,外头的光亮刺激得她直流眼泪。

    她竭力睁开眼看向一侧,李敖被两人抬着往路边上走。

    “他……是不是还活着?”

    旁人听不清楚她的话,她指着那处,嘴唇干裂出血:“他有没有事?”

    不知是谁探了探他的鼻息,颤抖着手说:“没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直抒心意

    姜桃胸口血气上涌,喉间一甜:“不可能……”

    马二上去看了一眼,一个巴掌拍那人脑袋上:“没看见还喘着气么?手还动着呢。”

    “就是,吓死个人。这可是李老爷家的小儿子,要真给你说死了,你就等削吧。”

    姜桃咽了口腥甜的唾沫,闭眼流着泪:“马二叔,你们赶紧送他去看大夫,他手上有伤……”

    “好嘞,我一早就喊人去请大夫了,这娃儿身体好,准没事。”

    姜桃被半抬到板车上,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被褥、棉袄盖在她身上。

    “娃儿还哭呢?估计是吓坏了。”

    “就是就是,强子啊,给你闺女擦擦眼泪水,我就没见人跟流水似的掉眼泪。”

    “我这有干净的衣衫。”

    姜桃偏头将头埋进衣衫里,放声大哭。她嗓子早哑得不行了,哭了一会只觉得嘴里全是铁锈味。

    姜强团着衣衫去擦她脸上的泪,姜桃拽着他的衣袖,说了三遍才让姜强听清楚。

    “好,咱们就在这等着,大夫看过了说他没事咱们再走。”姜强将她脏兮兮的头发捋到脑后:“姑娘啊,可吓死爹了。”

    姜桃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哭得太久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勉强睁开一条缝还被日光刺激得直流眼泪。

    阿香拿了个帕子替她遮住眼,大虎拉着她一只手守在一边。

    大夫姗姗来迟,今儿都是年三十了,那还有坐馆的大夫?这大夫还是从牌桌上给拉来的。

    大夫将李敖从头到脚诊治了一番,他正要听糊的时候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给架了过来,一听人压在泥流下了,顿时摇头摆手,直截了当说:“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还有命在那也得是祖宗保佑。”

    他都做好打算看到一摊血呼啦的人形了,没成想,挖出来的女娃还能说话,出了面上那点擦伤估计也没什么大事,而眼前这男娃……

    他拿剪子将衣袖小心剪开,上面扎着三条布,未见渗血。

    他啧啧舌,清理好伤口后小心包上。腿上倒也有个血窟窿,但也不大,他清理好后就绕着那个大坑转了一圈,抚须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说着便洋洋洒洒开出三张方子,马二接了小心问:“大夫,这是没事了?”

    “年轻人底子好,不出半月又活蹦乱跳的了。”

    “那他咋还没醒呢?”

    “底下冷,还失血过多,是个强人也撑不住。”大夫看向地上的李敖,“你瞅瞅,这不是动了么?”

    李敖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听见耳边一老者提醒道:“小伙子,别强睁眼,缓缓再说。”

    李敖伸手抓住一人的裤管,急问:“姜桃呢?您是不是大夫?有没有看过姜桃?她怎么样?”

    被拽住裤管的姜五有些愣,刚要开口,就听那老者说:“姜桃?是不是躺在那边的姑娘?她么,像是伤到了脑子……”

    李敖猛地坐起身,双目晕眩,摇摇欲拽:“大夫,求求您救救她,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您只管开口,用最好的药材!”

    “我这这也是使出毕生所学了,人还清醒就是恐怕会忘了事。”大夫扬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至于忘掉多少我也说不清楚。”

    李敖怔愣道:“怎么会……”

    他最后一刻为着两人不被甩到巨石上,确实是撒了手,就是那时候见她磕了一下。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除了模糊的人影看不到姜桃在何处,大夫上去搀了他一把:“在那呢。”

    李敖勉励站起身,随着大夫跌跌撞撞往前走,走到板车前,姜桃听到了声,偏头问阿香:“姐姐……”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人一掌拍到了脸,那人跟摸石头似得寻到她的口鼻,激动道:“姜桃,你个小丫头片子,爷爷救你容易么?我把命都给你了,你要忘了我?我跟你说,没门!”

    姜桃听得这声还中气十足,顿时又惊又喜。

    “我还替你讨回公道了,把黄莹欠你的银子都给你讨回来,你要是忘了,我跟谁邀功去?”

    “再说了,你跟我在底下说的那些我可都听见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李敖拍拍她的脸,悲从中来,这么久她都没反应,估计都成傻子了,“算了,算了,你都成傻子了谁还要你?可不就只有我了么?”

    他扭头跟一边模糊的人影喊了声:“大夫,不是我不信你的医术,我还是带她上州府看看去,她满脑子鬼主意,虽然嘴里没一句好话,但不能变成痴儿。”

    大夫憋住笑,满不在意的道:“去就去吧,兴许还能让她开口说话。”

    李敖一听她连说话都不会了,闭着眼睛痛哭问:“强子叔在不在?”

    刘五郎推了一把呆愣的姜强,姜强啊了一声。

    “您就把姜桃嫁给我吧,我往后伺候她一辈子。”说完这话,他俯下身,“忘了也挺好的,把不该记的人都忘了,今后就只有我陪着你。”

    姜桃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叉住他靠近的脸,从嘶哑的喉咙里蹦出一句:“谁教你这满嘴骚话?”

    李敖还没反应过来,她扭头冲着左侧,虽然看不到面前的人,但还是恶狠狠道:“哪来的庸医?给我站出来!信不信我砸了你的招牌?”

    众人顿时哄笑出声,大夫捂着脑袋跑了老远:“还是个凶丫头喔。”

    姜桃气得肝疼,大虎悄悄把李敖的手从他姐身上挪开。

    李敖伸着手是又喜又气,旁人揶揄他他也不当回事,只呆呆站在原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马二看了这场热闹,心里还是奇怪,这俩人遇上如此大的泥流还能好端端的,是天神显灵了么?

    大夫指了指深坑:“我说这两娃有福你别不信,这块大石头刚好杵在这,从山上正好又冲下来一块青石板,石板一侧架在这上边,虽然短了点,但正好给卡了这么个小地方。”

    “两个娃还刚好就滚在这下边,身上是积雪跟碎石,但石板承受了大半的力气,怎么也压不死人。”

    马二恍然大悟,直道大夫好眼力。

    大夫扭头瞅了一眼那对少男少女,谁让他输了一把,心里正不得劲呢。那便开个小小的玩笑,帮一把这有情人。

    “两个娃定了亲的?”大夫冲他挤挤眼,“过了年就能成事了,明年三月四月都是好月份。”

    马二打着哈哈,看着懵圈的姜强不知如何开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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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那些小事儿介绍:
穿成村口那又瘦又黑的小村姑,姜桃小半辈子都在跟吃饱穿暖做斗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家向来无小事。农家那些小事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那些小事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