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买牛大计
姜桃被他撞得一趔趄:“阿姐是出去挣小钱钱啊,哪里有好吃的?”
姜强从背后抱了小虎:“缠着你姐干啥?爹过两天上镇上给你买雪花酥好不好?”
一家人簇拥着进了院子,大虎走在后头,牵着骡子进了空下来的猪圈,石槽里早已经备好了草料。
姜桃一家用夕食一般是在日落时分,因着等两个人回来用饭也就慢慢改成了这个时候才吃,大人还能撑得住,两个娃儿不行。尤其是大虎,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吃少了到时候长不高咋办?
姜桃盛汤的时候提了一嘴,打算把就家里吃饭的时刻表改为一日三餐。
姜强几乎是举双手赞成的,他自个矮,不想让两个儿子跟他一样短人三寸。
“咱们的粮食够吃,明儿我就去替你爹,每天多一顿也不是啥大事。”余氏给她夹了一块茄瓜。
其他人也没啥意见,就是吃饭的时间改改,张氏得多忙活一阵。
姜桃扒了两口饭,把一大包钱砸在桌上:“你们猜猜今儿赚了多少钱?”
众人目光闪闪的看着她,姜强喝着骨头汤忍不住偷笑,早在路上姜桃就叽里呱啦跟他说了一通,那样子活像是个小财迷。
“除去咱们今天做吃食的老本,净赚一百一十个钱。”
张氏张大了嘴:“我没听岔吧?一天就一百多个钱?”
她搁了筷子,打开束口的钱袋一瞅,里头的铜钱哗啦啦作响。
姜桃绘声绘色的把遇上镖队的事情说了:“一开张就遇上了这等好事,往后咱们的生意一定会越干越红火!”
众人脸上激动得脸上红扑扑的,大虎道:“咱们要是有酒就能干一碗了。”
余氏道:“谁说没酒的?灶房还有一坛甜酒,儿媳妇你去热热,多下两勺糖。”
张氏“嗳”了一声,去灶下烧甜酒。甜酒不太醉人,就是孩子也能喝两碗。
没一会,张氏就提了茶壶过来,一人舀了一碗。
姜桃等人纷纷举着碗,就是小虎也跪在条凳上跟他们碰了一下。
福来甩着尾巴坐在一边,姜强从大盆里夹了个猪骨头丢在地上:“今儿日子好,也给福来吃块好的。”
福来叼着骨头躲进了桌子底下,两只前脚扒着骨头啃。
它那条毛毛尾巴还扫着姜桃的脚腕子,惹得姜桃缩起了脚直道:“福来长得真快,都能啃骨头了。”
两个月过去,狗娃原先耷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圆嘟嘟的身子褪去了肥肉,长得有些精壮了。
福来是一条小公狗,这两日小虎正在教它怎么捡鞋子。
饭毕,姜强还不得闲,他还得带着大虎去小松林接一下姜燕,她那份饭菜余氏都是单独热在灶上的,做豆腐真是不得空,光是卖豆腐就得忙活到日落,好不容易关了门还得捡豆子、泡豆子,收拾作坊,她一个小姑娘真的是难。
余氏给姜桃放了水,姜桃开了柜子找第二日要穿的衣裙。
“奶,我打算把契税给上了。”
余氏给她俩铺好床,点了艾叶熏蚊子:“契税?咱们这没个正经的铺面能上契税么?”
“曹婶婶那头我去说,让那位当捕快的阿叔帮咱们走走门道。上了契税我心里也安心,钱少赚点就少赚点。”
余氏用蒲扇将帐子里的蚊子打出来,然后迅速关了蚊帐,将帐子角掖在床铺下。
“这事你拿主意就成,家里人都没你明白。”余氏关了房门。
姜桃褪去衣衫,水温刚好,不冷不热。
待姜燕回了屋,才发现条凳上的油灯还点着,姜桃靠在床边就着灯在翻书。
“还没睡呢?”
姜桃抬起头:“吃了没?”
“吃了。”姜燕收拾着衣衫,打算去洗个澡。
等她擦着头发回了屋,只见姜桃从蚊帐里伸出个头。
姜燕吓了一跳:“咋了这是?”
“燕子,你老实告诉我,阿正对你毛手毛脚没?”
姜燕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忸怩道:“你说啥呢?”
姜桃将她拉上床,床上铺了竹席,两人趴在枕头上咬耳朵。
“这俩年你听我的就多攒点钱,等我这边干得顺利了,也给你存一份嫁妆,到时候你爹回来了你就往那头一嫁,阿正家他不敢去的。”姜桃低声道,“但这个时候你说啥都别跟阿正那小子走得太近,一不小心弄出个娃来,到时候村里的唾沫星子都得把你淹死,还有曹婶婶,她虽然心肠好但是……”
“桃子,你快别说了。”姜燕脸都快红得滴血了,“我跟阿正连手都没碰过。”
姜桃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阿正要真喜欢你,就不在乎多等俩年,我觉着等到十七八岁嫁人也不是啥大事。”
姜燕的长发垂在床边,姜桃托着下巴:“最主要的还是晚点生娃,我娘生我的时候才十六岁,几乎是九死一生,但是生大虎的时候就顺畅多了,小虎是她三十才有的。”
姜燕点点头,姜桃的话她一直奉为圭臬。
姜桃将床上书丢到凳上,伸头吹了油灯,棉被一盖就跟她说起了炕上那些事。
余氏在外间听着里头俩小姐妹在说悄悄话,间或传来燕子一声低叫。她捻了捻灯芯,将灯挑得更亮,家里人太多,手里的针线活做得没完。
姜燕四更爬起来的时候还觉着脸在发烫,也不晓得姜桃从哪里听来了那么多荤段子,那些事就跟她亲眼见过似的,说得绘声绘色,叫人面红耳赤。
姜桃起身匆匆喝了一碗稀粥,叼了个饼子,今儿是余氏陪着她去出摊,姜强将两人送回来后还得接着忙地里的活,等到了收摊的时候再赶车去接他们。
这个月要是干下来,姜桃一家打算买头驴,不光是为着接送祖孙俩,有了驴子还能帮着家里驮点重物什么的。
姜桃一心想买头牛,牛这会儿极金贵,村里有牛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两三岁的牛不好寻,人家也不一定卖。牛犊子那就更抢手了,得满五村瞧着,提前跟主家说好才行,不然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好的牛犊子呢。
至于给明叔备的大礼,姜桃也备得差不多了,她要是出摊就让张氏和余氏帮忙看着,等得了空闲就寻个机会叫大虎送过去。
而这厢,李敖和姜正,无敌帮一干人先村里一步,察觉到了姜桃家的异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中秋佳节
村里人都以为他们生意不好,大受打击,干活啥的都步履匆忙。
朱雀堂则大半个月没见着堂主人影了,春花和丫蛋回回上门都扑了个空,不是说出去了就说是上赵家庄她大姨那了。
姜桃这个人就跟失踪了似的。李敖挺无奈,自打上回大能那事之后他是既怕见姜桃又想见姜桃,能从大家伙口头里得到点她的消息,也是一件刀尖上舔蜜糖的事。
姜正缠着姜燕,打算从她嘴里套出点消息。
谁知道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姜燕,一下子就来劲了:“桃子做啥都是她自个的事,你们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美人怒目,姜正蔫吧了。
没探到消息的姜正垂头丧气的报了信:“小二哥,你就别操心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出什么大事?讲不好是真上她大姨家去了。”
不提赵家庄还好,一提赵家庄,李敖就更加坐不住了。
就在此时,大虎拎着篮子上了门,李敖打开大门抱着胳膊盯着他。
大虎有点虚,李敖高他一个头还要多,又是个杀神,姜桃不在场的时候他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两句。
“你姐呢?上哪去了?”
大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她她她……”
她个没完,李敖皱了眉头就要伸手拎过他问个明白。
院里的李昌明瞧见大虎,一把拨开李敖,乐呵呵道:“大虎来了,赶紧进来坐,想吃点啥?叔给你拿。”
大虎如释重负,缩着脖子进了院:“明叔,我姐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李昌明一愣:“啥东西?”
王氏从屋里走出来:“说了好多回,咱家那些吃食都是有的,叫你奶和姐别紧着这边送,自个留着吃就成。”
“不是……”大虎撩开上面的盖布,“这是我姐种的辣椒,她说明叔一定寻了很久,做菜啥的都用得着。”
李昌明和李敖一瞅,异口同声道:“二金条?”
篮子里的红椒有一个巴掌横竖那么长,摆放得整整齐齐,边上还搁着一个小纸包。
“这还有种子,阿姐说这一包够你们种上两亩地的了。”
李昌明跟李敖两人相视一眼,心里头五味杂陈。
李昌明觉着这姑娘真是叫他窝心,说啥话做啥事都能触到他心坎,二金条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姜家村乃至临安县都鲜少有人种植,这种辣椒长于盆地,也就是他在府里的时候做菜用过两回。
李敖盯着篮子,上回跟姜桃提过一回辣椒的种类,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晓得他们在寻不同的食材。姜桃这个人,真是……
叫他说不出话来。
“挺好挺好。”李昌明点着头。
大虎翻开边上的辣椒:“还有,明叔,这是阿姐上镇上给您打的一把菜刀,她说你们使的菜刀容易卷刃和缺口,她寻了块好铁,估摸着够您使上一年半载的。”
光是寻这块好铁,姜桃把自个所有的零花都搭了进去,顺道还问余氏借了一百来个钱。就这,打出来的菜刀她还不尽满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厨子来说,一把好使的菜刀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氏叹了口气:“这孩子……”
大虎把篮子往李昌明手里一塞:“明叔,东西我都带到了。家里头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就先走了。”
似乎是怕李昌明夫妇久留,大虎撒丫子就跑得没影了。
李昌明夫妇喜欢小孩子,他们三姐弟只要一上门,先上两盘糕点堵住嘴,然后左留右留,得留你吃完晚饭顺道用个宵夜才放人。
大虎见姐姐不在,那就更不敢多待了,他觉得自个在喜欢薅孩子的李昌明夫妇手底下,就是一只哆哆嗦嗦的小鸡仔。
日子转眼到了中秋,铺上的生意红红火火,忙得脚不沾地。
余氏和张氏轮班交替,尤其是余氏,自打上回大夫说她有旧伤之后,姜桃就不太愿意叫她干活了。
刘五郎见姜桃靠在橱柜上算账,手底下不停的捶着腰,心思一动:“桃子,明儿你就歇一天,跟燕子上镇上看烟火去,铺上有我。田里活都干完了,我哥也能过来替替。”
姜桃抬起头:“烟火?啊,明天就是中秋了。”
“你都连着半个月没休过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刘五郎道,“我听村里人说明晚上的烟火热闹,足足要放半个时辰的。还有灯会、杂耍、舞龙舞狮,五村的大姑娘小伙子都去。”
姜桃放下笔:“可铺子上的帐……”
“咱们哥俩不识字,但数还是数得清楚的,到时候我就找条绳子打个结,等你回来再录上,放心,差不离的。”
姜桃拗不过刘五郎的拳拳之意,张氏也在一边劝道:“去吧,跟燕子一块玩一天,等散了场我叫你爹接你们去。”
姜桃点点头,心思却还是在挣钱上面。
一年里两次灯节,上元和中秋,面上是庆贺佳节,阖家团圆,其实也是大姑娘小伙子的相看日。这两天但凡家里有个适龄娃儿,都不拘着,给几个钱,打扮好了就放去赏灯。
光靠媒人哪里能成那么多亲事,只要双方门当户对,不是世仇,在灯节上看对眼了,你丢个荷包,我扔个帕子,传递了情谊之后。双双归家把意思说了,第二年春天,锣鼓就敲起来,花轿抬上门了。
翌日,姜燕早早的把手头上的事做了,只卖了半天的豆腐就把门一关,在一边的歪脖子树上挂了条红绳。
姜桃难得一觉睡到大天亮,余氏也由着她,自家人关起门来做啥事外人都管不着。
余氏把饭菜端到了她屋里,叫她吃完了再看会书,等晌午再起来也成。
偷得浮生半日闲,姜桃吃了两口饼子,趴在枕头上翻连环画,这还是头些日子姜强上镇上给小虎买的,她觉着有趣偷偷拿来瞧了,而余氏在一边给她找灯会要穿的衣裙。
等到姜燕回来,姜桃才伸了个懒腰起了身。
俩姑娘捡了自个最好的衣裙穿了,又坐在妆镜前互相给对方梳头。
梳了半天,还不及余氏的手巧,姜桃在屋里撒娇唤了奶,余氏擦擦手替俩小姑娘扮上,顺道给她们绞了个眉形,
姜桃提了余氏新给她做的小布包,布包上面绣了一束桃花,而姜燕那只布包则绣了一只飞燕,这可是俩姐妹最近的心爱之物,要不是姜桃怕在铺上干活脏了布包,她想每日每夜不离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卖耳坠子
姜强吃罢了中饭就送俩姐妹上清水镇,大虎昨夜里嚷嚷着要跟两个姐姐一块去看热闹,惹得张氏笑话他:“你一个男娃跟着姐姐们钻脂粉铺,羞不羞啊?”
大虎红着脸就不说话了。
姜桃和姜燕坐在车尾,余氏站在院门口问:“桃子,钱带够了么?要买啥别拘着,该用的还是得用。”
姜桃拍拍布包:“都带上了,您放心。”
余氏目送她们消失在村道尽头,才转头进了屋。
骡车摇摇晃晃,姜燕见车头的姜强聚精会神在赶着骡子,低声在姜桃耳边说了一句。
姜桃一听,揶揄道:“阿正还是蛮解风情的人呢,他在哪等你?”
姜燕脸上绯红一片:“就在洗衣台边上的柳树底下。”
姜桃清咳两声:“你放心,我到时候自然退避三舍,给你俩留出点位置。”
姜燕攥着她的手:“你一个人怎么行?”
姜桃朝车上努了努嘴:“我带了东西呢,出来玩花上百十来个钱也得想法子挣回来不是?到时候我在桥边上把东西销了,就来寻你。”
姜燕点点头,桥边上都是小商贩,不怕出什么事。
而姜正这边连换了三身衣衫都觉着自个太露怯,平日里他还笑话李敖骚包,现在他就想着穿好点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显摆显摆。
“娘,晚上我不回来了,直接在镇上住了,你跟爹说一声。”
话音刚落,王氏从灶房探出个头:“你上哪去?”
院门上的锁晃了两下,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提着书袋一路狂奔到村西头,跨进门喊了声:“老太爷好。”
李老太爷在浇花,刚直起身就见一道人影闪进了东屋:“二哥二哥,赶紧把你的衣衫都给我翻出来,我有急用。”
李敖喂鹦鹉吃着瓜子,看着姜正翻箱倒柜:“我的衣衫你能穿么?”
“不能穿也塞进去,我挑你那些大一些的秋衣。这料子,啧啧啧,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姜正手里拎着一件上衫,“这绸布刮一下就会起丝,洗都不能洗,一洗就满是褶子,这是人穿衣衫还是伺候衣衫呢?”
李敖站起身,一把夺过:“得了,你又不晓得我娘就爱置办这些。选好了没,弄得一团乱,我还得给你收拾?”
姜正捡了两件就要进里屋去换,想起了啥又转过头:“小二哥,你不去瞅瞅?我听燕子说姜桃也是要去的,你看这么好的日子……”
李敖折衣衫的手一顿,垂了眸子:“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她都恨不得跟我两条道走,我伸过脸去给她打?”
姜正默然,良久才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嘛,你去瞅瞅讲不好就跟哪家的姑娘对上眼了,明年我就能给你当傧相。”
李敖抬头看着他,姜正缩了缩脖子,忙进去换衣衫。
待他穿戴一新出来,只见李敖也换了身衣衫,眼神飘向一侧:“我就是去看看,闲着也是闲着。”
姜正上去搂了他的颈子,并不戳破他:“哥带你玩去。”
夜幕降临,姜燕在柳树下等了半刻,此时游人如织,从街头望向街尾全是数不清的人头,河面上倒映着的红灯如梦如幻,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欢笑声。
不一会儿,姜正小心翼翼提了个荷花灯拨开人群跑了过来,姜燕见他满头大汗,正要找块帕子,却见他一把擦了额上的汗,将灯笼递给她:“我看别的小姑娘都有,你应该也喜欢。”
姜燕接过灯笼,抿嘴一笑。
姜正指着前方道:“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前边有卖糖画的,咱们看看去?”
姜燕点点头,跟他一块汇入人群。
姜正小心翼翼护着,不让人群挤了她。
“姜桃呢?”
“她在桥边卖耳坠子呢,等逛完了再去寻她。”
“这时候她还想着挣钱?”姜正不由为李敖捏了一把汗。
人挤人真是热死人,姜正没一会就跟个大花猫似的,他心底哀嚎,千不该万不该穿李敖的秋衣出来,姑娘好看,但他也太狼狈了吧。
姜桃这头好不容易才在桥边找了个一步长的空地,将油布往地上一铺,就开始摆放她跟余氏挑灯夜战做的耳坠子。
耳坠子款式不多,统共就是三种,三种还有些相似。姜桃昨儿打算来逛灯会的时候就立马去镇上银匠铺子买了一批简单的耳坠子。
别说还真是花了大价钱的,姜桃自打开了茶铺之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为了做出花样,姜桃和余氏自个动手稍加改造,串了些珠子。
耳坠子刚摆下就有小姑娘来问价,旁边跟着的似乎是她兄长。
“家里多少你都不稀得带,路边上的你就瞧着新鲜了?”
小姑娘揪着他的袖子噘嘴道:“小气鬼,买一对给我咋了?就许你给我嫂子买东西,妹子就丢到脑袋后头了?”
姜桃嘴巴也甜:“小哥,我这东西也不贵,就给你妹子买一对吧,您看这两双相似又不同,小姑子跟嫂子戴一样的就跟亲姐妹似的。”
那汉子拗不过妹子的苦苦哀求,只得掏钱买了一对。
姜桃用小布袋子给她装好,收了钱。这直接从银匠铺子里买来的半成品比卖成品的首饰店要便宜三成,而她又卖得比首饰店便宜些,卖个新鲜。
桥上行人摩肩擦踵,姜桃时不时的吆喝两句,一边卖糖葫芦的大叔得了空问道:“小姑娘,不是头一天出来摆摊了吧?”
姜桃笑了笑:“跟家里人出来摆过俩回。”
她两眼放光的盯着来往的小姑娘,这都是移动的钱袋子。
人就是爱扎堆,一个女娃凑了上来,很快就有人过来看热闹,姜桃一边给她们挑着合适的耳坠子,还得分神盯着摊上的东西。
收了两对的钱后,姜桃等人一散,清点摊上的东西发现还是叫人趁乱摸了一对去。
刚刚那群人里有个眼神躲闪的小姑娘,瞧着穿着不像是家里有余钱买首饰的,姜桃叹了一口气,边上卖花的婆婆凑过来:“丢货了?”
姜桃点点头:“丢了一对。”
“还记着人长啥样么?赶紧追去,这耳坠子又不便宜。”
“算了。”姜桃归置好摊上的东西,“那女娃看起来年纪也小,要是逮着人她也甭想过好这个中秋了,就当是我送她的。”
“小姑娘,按你这么做生意是要亏本的嘞。”
姜桃垂头笑了笑,招呼着下一拨客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两情相悦
锣鼓喧嚣,人声嘈杂,姜桃不得不拉高嗓门喊。才过了半个时辰,姜桃就觉着嗓子眼冒烟了。
等着桥上人少了些,姜桃将东西一搂,让卖花婆婆看一下自己的摊位,她到桥下买一碗糖水解解渴。
走到糖水摊前,姜桃刚要开口说要一碗糖水时,卖糖水的老伯就端了一碗绿豆沙到她面前:“小姑娘,有个小哥给你买的,付过钱了,我刚要给你端到桥上去,可巧你就下来了。”
姜桃一愣,端着糖水不明所以:“给我的?阿伯您是不是送错人了?”
“桥上卖耳坠子的就你一个,天有点黑我还是看得清的。”
姜桃想了想,将碗搁在摊上:“阿伯,我还是不喝了。多谢您。”
说着转身就上了桥,不知道是谁给她买的糖水,她可不能心大就灌了下去。
忍忍,等到将耳坠子卖完,她再去旁边铺子里讨一碗水喝。
她重新摆好摊子,见她这么快回来,卖花婆婆好奇问:“糖水就喝完了?”
“没,”姜桃摇摇头,“不晓得是谁给我买了一碗糖水,我不敢喝。”
卖花婆婆眼珠子顿时一亮:“小姑娘,怕不是有小伙子看上你了,心疼你吆喝累给你买糖水吃呢。”
姜桃扭过头,卖花婆婆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下个月生辰。”
卖花婆婆笑道:“到岁数了,能嫁人了。咱们都是年轻那时候过来的,小伙姑娘那点事心里门清,你啊,待会就等着收东西吧。”
“不是……”姜桃急了,她能被谁给看上啊?
桥下。从树荫处出来个提着灯笼的少年,他面白如玉,目光沉沉。
卖糖水的老伯瞅见他,急忙解释道:“哥儿,不是我没给她送上去……”
李敖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来:“没事,多谢阿伯了。”
姜桃那驴脾气,他能摸得清就奇怪了。
等折价卖完了最后一对耳坠子,姜桃也没见到卖花婆婆嘴里说的那个要送她信物的人,她愈发笃定了是阿伯记错了。
河岸边上传来“咻——”的一声,姜桃仰起头,天空中绽放一朵巨大的彩花。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不少人齐齐涌向岸边,嘴里喊着:“放烟火了。”
姜桃站起身,动了动脚脖子扭扭腰,扶着栏杆抬头看烟火,她不去寻姜正他俩了,指不定他们俩在哪棵歪脖树下腻歪呢呢。
五颜六色的烟火重叠在一起,那一朵还未消散,另一朵就升空,绽放后犹如一道道星光瀑布慢慢的坠落。
烟火照亮了每一张青稚的脸,烟火在静静荡漾的小河里绽放,在每一双喜悦的眼里绽放。
桥上的人看着烟火,桥下的人望着她。
明明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只需他唤一声,姜桃就会低下头。
身边有一对有情人在交换信物,少女红着脸,少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世间所有的美好似乎都在这璀璨的夜晚发生。
李敖垂下眼,所有一切都飞速的后退,欢声笑语瞬间消去,天地广阔,只余下他与她隔着的这一座桥。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以为他跟姜桃隔得很近,近到他往前走一走就能伸手触及,实则这距离宽如四海,而四海万丈寒冰不可渡。
烟火慢慢进入尾声,姜桃低下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目光移至桥底下,只见桥边一颗柳树下放着一盏荷花灯,灯火摇曳,风一吹,忽然就灭了。
李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这会儿老太爷屋里早就熄了灯,西屋他爹娘还在炕上说着话。也不晓得他俩口子咋就那么多话要说,说了二三十年也不腻歪。
他推开门,在灶房的橱柜里拿了钥匙,开了小酒窖。
酒窖里的老酒不多,家里除了老太爷都不太沾酒。李敖看也没看,从架上拿了一坛,拍开泥封,就往嘴里灌。
酒真辣,呛得他直咳嗽。但是很快他的脸就烧了起来,意识模糊。
他爹说得不错,酒这玩意是个好东西。
他爹常念叨,少年人之间的情事犹如蜜糖一样的甜,要是有幸,一定要用心品尝。
甜他不知道,从头到尾,似乎全是心酸。
他爹还说,世间最难一词就是两情相悦。
这话,倒真对。
灶房那边窸窸窣窣,李昌明以为又遭了老鼠,忙下炕要去逮。
“是敖崽子回来了。”王氏靠在枕上眼皮子都没抬。
“明天书院就得开课了,他回来作甚?”李昌明穿了鞋,“我晌午边看他出门的,镇上的烟火这么快就放完了?”
王氏搡了他一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家敖崽子这是动了凡心了。”
李昌明笑道:“他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动什么凡心?”
王氏披了衣衫:“总比他一门心思放在灶房里好?荣儿订了亲,也该轮到咱们敖崽子了。”
夫妻俩携手进了灶房,灶房没瞅见人,酒窖倒是开着。
王氏推开小门,就闻见一股冲天的酒气。
一个酒壶咕噜噜滚到她脚边,李昌明弯腰捡起,数了数倒在地上的空坛子,摇头道:“这酒量还不如我呢?”
王氏白了他一眼:“你能喝二斤还是咋的?两碗就大舌头,半坛下去全村都是你家的。”
李昌明心虚的将瘫软的李敖扶了一把,让他趴在一边的酒桌上。
王氏到底还是心疼,看着自家小儿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一张脸:“长得这么俊,桃子咋就看不上呢?”
“男人岂能看长相?长得花里胡哨的又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还是得会疼人。”
王氏没理会他,一只手摸了摸李敖滚烫的额头:“可他长得好看啊,你瞅瞅这鼻子这眼,咱村那个小举人我都觉得不如他。”
“桃子兴许就是喜欢读书娃,我早就说了他该多看两本书,读书能明理,书卷气你晓得吧……”
“敖崽子玉树临风、样貌堂堂,就是到时候生下个娃也是一等一的俊。”
“还要孝敬长辈,多说好话,你瞧瞧他是怎么待他老爹的……”
“眼睛又大又亮,跟咱家旺财一样。”
“旺财那是狗,能一样嘛?”李昌明苦口婆心的道,“要有份正正当当的营生,到时候自立门户了,也能养得起家里的婆娘孩子。”
“龙舟赛的时候,他一站在舟头,那岸上的姑娘叫得跟啥似的。一比较起来,其他村里的都是歪瓜裂枣,我家敖崽子长得又精神又好看。”
“咱们能不提长相么?”
第两百章:强扭的瓜
王氏来劲了:“做得一手好菜,就算不跟你入府,随便开个馆子那都是城里头一份的。”
……
“力气大能干架,村里谁都打不过他,跟着他吃不了亏。”
……
“家里有钱有地,咱们那点东西迟早都是他哥俩的,嫁过来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穿绸的。”
……
“他品行端正,脑瓜子灵泛,丢山旮沓里都能活。”
……
李昌明揉了揉额角:“你还是说他的长相吧。”
王氏捧着李敖一张脸:“他长得好看啊。”
李昌明摇头叹气,将李敖负于背上,咬牙站起来:“还挺沉。我都快背不起了。”
王氏小心扶着后背:“从小到大,你才背过他多少回?别瞅着往日里我是老揍他,你就端着个笑脸,实地里比我管得还严。”
李昌明笑了笑,忽然想起李敖七岁那年,外头飘着鹅毛大雪,他一双小手浸在冰水里,跟着他学雕萝卜花,冻得嘴巴都乌青了,也不吭一声。
到后来一双手起了冻疮,连筷子都拿不稳,李昌明破天荒的喂他吃了碗粥,嘴里问着:“还学吗?”
李敖头都没抬:“学。”
当年的小男娃终有一天长成了一个少年,到了为情所困的年纪。
两人将李敖送进屋,王氏替他脱了鞋,拿着蒲扇给他打蚊子。
“要我说,咱们明儿就差个媒人上门说亲去,桃子这么好的闺女就该配咱们敖崽子。两个娃打小一块长大的,家里又知根知底,就算是穷一些,但高嫁低娶还不就是那么个事?”
李昌明劝道:“强扭的瓜不甜。”
王氏不乐意了:“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拧下来搁家里再说。”
“你想怎么着?”
“提亲,订事,过礼。荣儿那头要还磨磨唧唧的,我也不管什么规矩,兄弟俩谁先谁后都是一样的。”
李昌明扶额直叹。
说干就干,翌日一大早,王氏真就拎着东西上了门。
张氏摸不清楚来意,小心翼翼伺候着,待她一开口,张氏的下巴差点都收不回来。
“啥?我家桃子?”
“我家二小子属龙,你家桃子属马,龙马精神,大吉大利。”王氏笑眯了眼,“咱们俩家这关系,桃子只要一过门,我准把她当亲闺女看。”
张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整个人都蒙圈了,钿头老爷家的二儿子要跟她家结亲,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嫁闺女可不能嫁远了,咱们俩家隔得近,桃子在咱家吭一声你都听得见,回娘家还不是一天一趟的?”王氏循循善诱,“我家敖崽子孝顺,从小就伺候他爷,晓得桃子跟她奶亲,往后老太太就是咱家老太太,接过来养着都行。”
张氏有些心动,可这时候姜强上山去了,余氏和姜桃在铺子里,大虎还没回来,家里连个打商量的都没有。
王氏四下瞅了瞅,没见着姜桃人影:“咦,上回送东西还是叫大虎来的,我可个把月没瞧见桃子了,她上哪去了?”
张氏也不瞒着她:“咱们家在官道边上开了间茶铺,生意还行就是人辛苦点。”
王氏诧异,张氏将疑似黄家逼迫的事简要说了。
王氏听罢怒不可遏:“你们就该把这事跟咱们说,旁的帮不上,给你们找个合适的营生那还不简单?料想黄家也不敢把手伸到咱们头上来。”
张氏忙道:“咱家小叔子那事已经够劳烦你们的了,哪还能开口。虽说咱们这摊生意辛苦,但做得踏实,比在地里刨土强百倍,咱们家也知足了。”
王氏无奈,两人又唠了一会嗑。
张氏依然拿不定主意,声称要等当家的和孩子奶回来。
王氏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的,便打道回府等着好消息。
张氏送走了人,顿时跟没了魂似的,她是又高兴又忧虑,高兴的是自家闺女能得到钿头老爷家的青睐,忧虑的是,她总觉着一颗心没找没落。
就算是现在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还挺有盼头,但穷人家就是穷人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样的锅就该配什么样的盖,刨土别妄想当皇妃,踏踏实实嫁个庄稼汉子才是要紧的。
至于她心里的乘龙快婿,还是她大姐家的二小子,自家人。
姜强先一步得了这个消息,他到觉着张氏想的那些都是虚的,他闺女,就是做皇后娘娘,那都配得上。李敖那小子能慧眼识珠,那说明他眼睛不瞎。
他哼着小曲儿赶着骡车,将累瘫了的祖孙俩接回家,瞧姜桃打着瞌睡,也没忍心在路上说亲事。
等上了桌,张氏才把这事跟余氏说了。
余氏并不惊讶,替姜桃盛了碗汤:“你觉着咋样?”
姜桃眼观鼻鼻观心:“我不愿意。”
除了姜强和桌下的福来,其他人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张氏把碗里肉都扒拉到姜桃碗里:“还是杨子好,两人站在一块般配。”
姜桃抬眼:“不是……”
她没同意嫁给李敖也不代表要嫁给她表哥啊。
大虎握着筷子,气鼓鼓道:“二表哥也不是个好东西,阿姐才多大,你们想让她嫁人?”
小虎喊着满嘴的饭:“就是就是。”
姜强捏了小虎腮边的饭粒:“娃儿懂什么?明叔明婶对你们不好?吃糕的时候倒挺欢,你姐嫁过去就是过好日子,往后不用跟着咱们一块吃苦了。”
大虎冲口道:“那也不能为两块糕把阿姐给卖了!不吃了。”
说着,他撂下筷子就跑了出去。
姜桃看了他一眼,也放下了筷子:“爹,我不觉着这是过苦日子,一家人在一块就是吃糠咽菜都是好日子。”
姜强不解,正要劝她,余氏开口道:“桃子不乐意就算了,咱们家确实是欠了人家太多,但也不能为着这个把桃子嫁过去。两个孩子往后处的不好,怨的还是咱们。”
姜强闭了嘴,桌上几个该吃吃该喝喝,一夜无话。
亲事自然还是要张氏去回绝的,翌日一大早,张氏打了无数遍腹稿,捱到了晌午才上了门。
王氏一开门,张氏想好的说辞一句就说不出来了。
王氏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瞧这样子就知道没戏了。
“这事,是老太太不乐意还是桃子?”
张氏满脸愧疚道:“是我那闺女不懂事,敖哥儿咱们高攀不上,真是对不住。”
王氏心一冷,顿时有些茫然。
就着礼节还是要留张氏用饭,张氏哪里还敢待,寻了个理由就要家去。
这回王氏没劝,送走了人,自个怔愣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出神。
李昌明见了急忙问。王氏揩了一把眼泪:“好歹我没告诉敖崽子,桃子这绝起来真是半点余地都没留,敖崽子要是晓得,得多难受啊。”
第二百零一章:阿香上门
李昌明叹了口气:“难受也得扛着,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等他大了些,就晓得这坎还多着呢。”
“做娘的就想替他把这坎给踏平了,桃子这闺女我也稀罕,要是成了对得多好啊。”
李昌明搂着王氏不停安慰,而东屋的李敖仍然宿醉未醒。
王氏上门说亲这事没多少人知晓,姜桃一家也不会把这个作为炫耀的资本。
就是姜燕知道了这事,杵着腮帮子想了很久:“我觉着二哥人挺不错。”
姜桃拿书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怎么也随他们叫起二哥来了?”
“二哥待你如何,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前天咱们看烟火,阿正说二哥也去了,到后头也没寻着他人,他一定是找了你很久……”
姜桃一愣,躺在炕上没吭声。
姜燕凑过来:“桃子,你是不是对姜陵哥哥有点啥意思?”
姜桃立马摇摇头:“没有,你别胡说。”
只是一个眼神的躲闪,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姜燕心下明了,良久才道:“桃子,我统共也没念过几本书,只觉得姜陵哥哥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咋说呢,他就是,就是……”
姜桃接了下去:“遥不可及。”
她扭过头:“他的志向太远大,太耀眼。”
姜燕心疼地看着她:“桃子……”
姜桃将薄被盖在脸上,她跟姜陵的事除了两人心里明白之外,现在只有姜燕知晓。她纵然勇往直前,丝毫不惧,但也想他往前走一步来挑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纵然,她不想作为一个妇人拘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里,也觉着自己太过平庸无法与其他贵女宗妇比肩,而他将来若是飞黄腾达,又免不了三妻四妾。
姜陵倘若不想娶她为妻,为何又做出那些事来撩拨她的心思?
姜桃在被窝下连连叹气,这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翌日,姜桃红着一双眼睛连连打着呵欠,上骡车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张氏心有余悸的扶住了她:“昨夜里没睡好?”
姜桃坐上车:“没事,我躺车上眯一会。”
余氏一听,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热,要不今儿别去了,我跟你娘顶一天。”
张氏也道:“你奶会记账,歇一天没事的。”
“您也起早忙了俩个多时辰,再挺一天捱不住。”姜桃看着她俩一脸愁容,笑道:“要不,今儿我早点关铺子回来。”
余氏拗不过她的脾气,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早一个时辰关铺子。
姜桃没料想到自个会生病,两年来她连个风寒都没得过,以为这身体已经养得足够好,又皮实又耐踹了。
想是想早一个时辰关铺子,但送上门的生意又不能不做。
临近太阳下山,铺上来了个小商队,饮子不够,只得临时煮水。
姜桃在前边赔了多少个笑脸,商队还是不依不饶,嫌她们上茶上得太慢。
好不容易应付了这摊客人,姜桃收了钱之后,才发现手里的铜板分量不对。
自古以来就有人私铸铜钱,而私铸铜钱不外乎减轻铜钱的重量,或者在铜钱中掺杂其他的东西。
官府对金银铜都有近乎残酷的律法,矿脉也多控制在皇家手中,所以很少有人会收到假钱。
但是忙活了大半天,竟然收到了一半的假钱,这事偏生叫姜桃他们撞见了,今天一天忙里忙外的全部白搭。
姜桃攥着钱,扶着桌子跌坐在凳上,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张氏快急哭了:“咱们去追,兴许还能追得上。”
“他姥姥的,竟然敢哄骗咱,我就说那头头不是个好东西,老子要是逮住他不揍得他满地爬!”刘五郎咬牙就要去追。
姜桃哑着嗓子竭力喊了声:“五郎叔,回来!咱们去报官。”
要是没交税款,他们是真的不敢去报官的。但前两天,他们在县府画了名,小铺子也算个正经买卖了,明日她恰好要上县府去交第一笔税款。
趁着这时候,她顺道能去报个官。
“少不了要给那些捕快一些茶钱,咱们不能惯着那些恶人,总得叫他们吃吃苦头。”姜桃道,“县太爷我瞧着是个清明的,就算是小本买卖也不会不管咱们。”
张氏和刘五郎都有些慌,寻常百姓怎么敢沾官司。
姜桃笃定了要去讨个公道,就将有问题的铜钱挑了出来,单独包在一边。
出了这摊子糟心事,三人再没心思开门做生意,姜桃将东西一收,嘱咐刘五郎关好门便坐车回了姜家村。
骡车刚驶入院内,姜桃就听见余氏在屋里跟谁说着话。
她听见外头的声响,开了轩窗冲姜桃道:“阿香来了。”
姜桃下了车,进屋一瞧,坐在炕边上的正是阿香,大半年没见,她瘦了些,衣衫有些旧但还算干净。
“阿香姐姐可算是有空来了,我寻思着过段日子上袁家村看你去,你走的时候老说会来多瞅瞅我,大半年也没见你上门一回。”
余氏听姜桃的声音有些嘶哑,急道:“你这嗓子咋还没好,我给你煮个罗汉果茶去。”
余氏下炕去了堂屋,阿香扯了个笑:“家里的事多,等着收完了粮食才有空过来。”
姜桃觉着她心里头像是有事,便上了炕,招呼她吃些零嘴磕着瓜子,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闲话。
等两人说开了,阿香也不端着揣着了,突然下炕就往地上一跪:“妹子,你能不能帮帮我?”
姜桃急忙将人给扶起,舒展眉头笑道:“你肯来寻我,就是把我的话记到心里,我还是那句话,帮得上一定帮。咱俩没缘分做亲戚,有缘分做姐妹。”
这话戳到了阿香的心窝子里,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桃子,你这份恩情我是怎么都还不清了……”
阿香回去的这大半年里,除了头俩月躺在炕上养伤之外,剩下的日子就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她知道自个一个吃闲饭的,在娘家住着多有不便,两个嫂子又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没本事二没银钱,不想爹妈夹在中间难做,就只有拼了命的干活。
每天鸡叫头一遍就起身忙里忙外了,几个侄儿侄女也由她看着,她任劳任怨,就想着有个地方住着,哪怕终身不嫁都成。
饶是如此,两个嫂子还是不愿放过她,特了心要给她寻门亲事嫁出去,什么歪瓜裂枣,破皮癞子都给她说,一想到要嫁给一个不知品性的男人,她实在是忍不住,想吊颈的心都有了。
第二百零二章:冰雪元子
“桃子,这辈子我都不想找个男人过日子了,真的是怕……”阿香哭得浑身都颤抖,“我就想伺候伺候爹娘,等老了去尼姑庵做个姑子。”
姜桃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
余氏端着罗汉果茶进屋,瞧见这情形倒也没说话,只把茶水搁到姜桃手边。
“你来得正好,咱们家有个活计叫你干。”姜桃见她止住了泪,笑道:“一天给你八个钱,你到时候带了工钱回去,哥嫂也不会说什么了。”
余氏看了一眼姜桃,姜桃朝她眨了眨眼。
“我都快累吐了。你也瞅见了,我奶身子不好,娘还得顾着地里的活,咱们家现在是没抓新的猪娃,要是再添两头猪那真是忙不过来了。”
阿香呆呆的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活?八个钱这么多?我能干得过来么?”
姜桃安慰她道:“我给五郎叔都是开这工钱,没道理到你这就少钱了。再说了,不会干就学,我教你,一遍不会三四遍总是会的。”
阿香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些顾虑:“桃子,我从没听说过女人出去揽工的……不晓得我爹娘那……”
“揽工分什么男女?”姜桃眨眨眼,“只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辛辛苦苦拿双手挣来的钱,没谁会瞧不起了。就算是有人说怪话,那也是酸你挣得多,不比男人差。”
姜桃语重心长的拉着她的手:“等你攒够了钱,就在边上起个小屋,不住她们的不吃她们的,顺道孝敬孝敬爹娘,她们到时候还能说啥?不嫁人就不嫁人,抱个娃娃过来给你养老就是。”
余氏频频看向姜桃,觉着她这话太过惊世骇俗。
阿香却被这话给激了起来:“桃子,你说得对,等我有了钱,她们还得把我当菩萨似得供着。”
“那你到时候得记着把钱攥紧了。”
阿香握着她的手问:“这活是?”
姜桃神秘一笑:“明儿你到袁家村上面的官道边上蹲着,咱们来接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啥活了。这事你先瞒着,不能被咱们村里的人知道。”
阿香连连点头,姜桃又劝了半天。将笑容满面阿香送走后,余生立马板了脸:“桃子,今儿这话你可说得太吓人了。”
“女人揽工?还是不嫁人?”姜桃喝着桌上凉透了的罗汉果茶问。
余氏将茶碗夺了过来:“哪句都吓人,蹿腾着她上外头揽工挣钱,要被人晓得了,她可就难嫁人了。”
姜桃挑挑眉:“她都不打算嫁人了,揽工又算得了什么?”
余氏将茶倒入茶壶里,打算再去热热:“这话你对着咱们自家人说说就成,可别在外人面前说。”
姜桃笑道:“晓得了晓得了。”
余氏摇摇头,正要提着茶壶去灶房,姜桃杵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得再弄个新鲜花样……”
余氏扭过头:“你还想弄啥?”
姜桃放下胳膊:“冰雪甘草汤、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暂时就想到了这三样,咱们做生意就得做大点。”
余氏哑然:“你还想怎么个大法?”
“草棚子到底不济事,咱们也不能随意在官道边上盖房子,要开铺子还得上镇上。咱们大虎在先生面前学了快一年,再有两年,也该上书院念书,到时候顾起来也方便。”
余氏看着姜桃,忽然就叹了口气:“你这哪是风寒,你这是给累的。”
说完,又觉着有不尽的心酸。
昨儿王氏的话提醒了姜桃,她快要十五岁了,依着这里的习俗,女子一般十六十七出嫁,最晚不过十八,到了二十是要由官媒强行婚配的。
她顶多能撑到十八,算算不过三年的时间,她要想法子把一家人的担子挑起来,大虎得念书,功名不论,至少让他念到十五岁,奶一把年纪了得早早备好一笔银子带她去县府看病,更别说小虎和爹娘了。
不能她到时候一走,整个家就垮了,然后过回之前的日子去。
“所以阿香姐姐来的是时候,她能接了我的活,我也不用天天守在铺子里,还能花点心思想想新花样。”姜桃轻松道,“我估摸着年底之前咱们就能回本,到时候咱们每一天都是赚的。”
余氏没吭声,心里比谁都难过,但她要是开口说自己一个不是,姜桃就得更急。
“慢慢来,我给你热茶去。”余氏佝偻着背,蹒跚的走出了门。
冰雪甘草汤和水淹生木瓜都不难做,甘草加糖加清水敖成汤,然后放凉搁到井水里镇着就成。水淹木瓜等其他时令瓜果,都能直接丢井里。
至于冰雪冷元子,则需要黄豆,姜桃直接上姜燕的豆腐坊,支起一口铁锅,将黄豆炒熟、去壳,磨成豆粉,然后用糖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然后加入凉水。
做成后,姜桃舀了一碗给姜燕尝尝,姜燕吃了几口点点头:“还成。”
除此之外,姜桃还进了一样新酒——梅子酒,六婶家有几坛子,除去留够自家喝的全卖给她们了,要不是没赶上杨梅的季节,姜桃自个动手把酒给酿上。
《楚辞·招魂》中有言“瑶浆蜜勺,实羽觞些。挫糟冻饮,酎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浆些。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里头的“挫糟冻饮”就是冰镇过的酒,他们找不到冰但有万能的冷库——水井。
梅子酒被镇过后更加好喝,尤其是这会儿天热,赶路的就贪个凉,这玩意不怕销不出去。
新添了这么多花样,姜桃特意叫姜强帮着做了十几个木牌,大虎在木牌上写了菜名和饮子名,然后打孔穿绳,挂在棚子下,风一吹,木牌哗啦作响。
阿香被她们的骡车带到了岔路口,才晓得姜桃一家瞒着她做的是什么生意。
铺子不大,原先帮过她大忙刘五郎也在这做活,没几天她就能自个招呼客人了。
姜桃并不只打算让两个人收拾桌子、端茶倒水干杂活,从菜牌开始,只要中间得了空,她就开始教他们认字,不然她一离了铺子,他们俩人再加一个张氏或姜强都玩不转。
刚开始阿香还有些忸怩,总觉着自个是个女子,识字没什么大用。直到姜桃板了脸,她才咬牙记起了那些方方正正的字。
除去识字,还要学会掂量铜板,虽说只有上回收到一次假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姜桃就留了一个假铜板给他们练手。
第二百零三章:做生意难
整个八月,铺子里都是好生意,到了九月,甚至还出现了回头客。开张碰上的那队镖师,回程经过的时候还特意上她们这儿来歇脚。
日子忙碌又充实,有了阿香的帮忙,姜桃得空还能歇上一两日。
一月一缴的税款,姜桃不敢有半点懈怠,县府衙门几个小吏见她一个小姑娘忙里忙外的,账目又算得清清楚楚,轮到她这儿格外放心,每回都是笔一画,就让她去后面称钱。
有好心人劝道:“你这小铺子的税款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少交一点,曹捕快又是你家亲戚,抓到了也不会出啥大事。”
姜桃笑了笑:“交足了心里踏实,少挣点就少挣点,能养家糊口就行。”
大兴重农抑商的政令导致商税比农税重很多,挣十个铜板就得交三文钱的税款。而且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不是大贾的话,做点小买卖也就只比在地里刨食强一些。
故此,镇上那些临街商铺但凡是余了钱,就想法子多置办田地,外头买米买粮不是一个小数目。
姜桃每回上县府都不敢在县府多呆,一来路途遥远,铺子上的事她撂了手就得压到余氏身上,二来,县府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她光是找个脚店睡一夜都得花十二个钱,乖乖,十二个钱够在姜家村买半箩精粮了。
当然,这生意做得越久也难免会碰上几个难缠的客人。
有吃霸王餐不给钱的,有挑三拣四说她这儿差的,也有仗着自个多花了两个铜板就让她送这送那的。
姜桃从一开始的委曲求全,到后面直接亮招子,县府的曹捕快跟她家有点渊源,就是要闹事也得看看是什么牌面。
饶是如此,也有头铁依依不饶的。
一个贼眉鼠眼的赶路人,仗着有三人同伴,见着阿香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虽无颜色,但身段极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趁着阿香端包子上桌的时候拽住了手腕子就要轻薄于她。
阿香哪里经过这事,当下就红了眼圈低声求饶。
那人非但不撒手,还出口调笑起来,刘五郎见此顿时怒发冲冠,捏着拳头就要上前制止。
姜桃先他一步,将一壶茶撂到桌上,不怒反笑:“客官,咱们这可是正经卖茶卖酒的地方,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可是能上县上报官告你调戏良家妇女的。”
那人丝毫不惧:“我搁你这吃了三回茶,回回都没下过这个数,你们就不能陪我吃两杯酒?”
姜桃顺势将那人的手掰开,推了一把阿香,让她躲到后头去。
“您二十个钱就想让咱们陪你吃一杯酒,那我这没法子做生意了,一天到头就光陪你们喝酒?”姜桃倒了一碗茶推至那人面前,“客官怕是不晓得,咱们家跟县上的曹捕快有那么一点交情……”
话还没说完,那人嗤笑一声:“曹捕快算什么?我表姐是县太爷小舅子的妾,就是捕头站他面前那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爷。”
姜桃觉着好笑,这关系可远了去了,一个小妾整得跟皇妃似的。
“您这身份敞亮,咱们跟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姜桃不疾不徐道,“她不过是我雇的一个伙计,陪您吃酒还不够格的。是这,我陪阿叔您喝一杯可行?”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姜桃,同行三人蹿腾他:“小姑娘陪你喝还不好?她不比刚才那个好看些?”
那人不爱黄毛丫头,就喜欢年龄大些的女人,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劝:“也成,你要是吃了这碗酒,我再给你送二十个钱生意。”
姜桃笑道:“那用不着,你吃多少就给多少。”
刘五郎攥紧了拳头,不明白姜桃为何如此纵容这帮人。
姜桃背着手冲他打了个手势,然后就着桌上的酒坛子倒了满满一碗酒。
“多谢客官的关照,我先干为敬,您随意。”说着,姜桃仰头一碗酒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咽下最后一口酒,姜桃将碗往下一倾,一滴酒都没剩。
座上几人目瞪口呆,良久才稀稀拉拉的响起了掌声。姜桃并未就此作罢,端着碗朝着余下四桌而去,其中也坐着几位熟客,都是经常打这道过的。
姜桃从柜上拎了个小酒坛子,一溜的敬了过去,甭管是花了多少钱,都有她一碗酒相送。
那人瞧着这场面顿时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面色难看极了。要单单敬他一个,他面上有光,还占了便宜,这要一圈敬下来,那他不是跟那群人没啥两样了?
再一听她那话,意思就是多谢各位的捧场,她聊表敬意才吃这一碗酒。
走完最后一桌,姜桃把酒坛子往柜上一搁:“客官,这酒吃也吃了,您打算啥时候结账?”
外头走进来几个行人,正四下找位置。
那人愤愤道:“你吃一碗酒就想打发了我?”
姜桃倚靠在柜边上,笑了一声:“这一碗酒不收钱,要再想让我陪你喝,也成,您搁二两银子在这,我就再陪你喝一碗。”
桌上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二两银,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
那人骑虎难下,又不想就此丢份,装模作样的就要掏银子。
姜桃嘴角一勾:“忘了告诉您,我这人没别的,家里人都贼能喝,到我这也就二斤烧刀子下肚不走虚的,您预备上二三十两银子,我能跟您喝到天黑。”
话音刚落,那人气急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
姜桃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欺负咱们小本买卖,您又安的是什么心思?”
刘五郎往前走了一步,常年劳作的身子骨自然不容他人小觑,其他桌的客人也瞧不过去,小姑娘的面子给得周到,说陪喝也陪了一碗,到头来还想得寸进尺,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同桌几人又是劝又是打圆场,那人压下了火气从荷包里掏出十几个铜板就桌上一拍,扭头就走。
见他们一伙人走出了老远,刘五郎上去收了钱,仔细一数才发现只有十三个铜板。
“桃子,这……”
姜桃摇摇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回不做他们生意就是。”
她将等位的客人请了进来,嘱咐阿香上茶,然后转头在账本上记了一笔。
她说的那句家里人酒量都好的话也是唬他们的,姜强的酒量不行,但轮到她这,似乎是越喝越精神的体质,就是醉了也瞧不出来一点,脸看着更白。
第二百零四章:以饭侍君
正支着头在橱柜上算账,刘五郎忽然说了一声:“他俩怎么来了?”
姜桃扭头一瞧,外头走进来两个少年,不晓得他们刚干了什么大事,好好的体面衣衫皱成一团,上面还沾着草汁和木屑。
“姜桃。”姜正笑嘻嘻的唤了声,“没想到咱们找到这儿来了吧。”
姜桃眉头一皱:“你们过来做什么?我这地没空招呼你们。”
李敖低头找了条凳子自顾自坐了:“敞开门做生意,还有挑客人的道理?”
姜正听了这话,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姜桃瞅了半晌,无奈道:“阿香姐姐,劳烦你招呼他们一下。”
阿香应了一声,给两位少年倒了一碗茶,他们用过饭来的,也不点什么吃食。
姜正坐在他边上,瞅着在灶上忙活烧水的姜桃:“你还不上去帮一把?”
“帮什么,你信不信我一伸手,她能一壶开水浇我手上?”
“我信。”
两人沉默的嘬着茶,李敖悄悄打量着这间小铺子。
那日他酒醒之后,从他爹娘口中听说了黄家迫害之事,他又气又急,正要想着法子整治整治黄家时,姜正跟他说寻到姜桃做买卖的地界了。
说起来离清水镇也没多远,半个时辰的脚程,相当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个把月的生意。
姜正出主意说要去看看她,烈女怕缠郎,就算姜桃她是铁铸的,多磨一磨总能软和下来。
走到书院门口,李敖又犹豫了,姜正见此说了一句:“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一见着我家燕子,我就知道这辈子再没谁,就她了。”
“你原先问我要不要去考个功名,我现在就告诉你,功名我不考了,与其做个两袖清风的劳什子小官,不如多挣点钱,挣了钱买给我家燕子买粮买地,随她咋霍霍,只要瞧见她的笑脸我就高兴。”
这话点醒了李敖,咋说呢,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见不着她更难过的,缩头伸头都是一刀,不如从容就义,也不负此生。
他跟姜正在外头蹲了俩个时辰,也把敬酒那事看在了眼里。
怕在店里揍人会给姜桃带来麻烦,等那泼皮无赖一走出了小茶铺,李敖冲姜正使了个眼神,两人跟了上去,寻了个少人的小道,逮着人就给狠狠揍了一顿。
那几个人还以为招了劫道的,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求饶,双手捧着钱袋子就求着两位爷爷饶他们一命。
李敖抓了那人的钱袋子,抖落出十个钱来,这是欠姜桃的,他替她拿回来。
“我觉着咱们能组个绝代双侠,闯荡江湖,劫富济贫。”姜正想起劫道那事还洋洋得意,“你瞅见那孙子没,都吓得尿裤子了。”
李敖看着棚子下的木牌,不置可否:“你确定咱们没被他们给认出来?”
“咱们蒙着脸,连句话都没说,他们那眼睛能认出来就有鬼了。”
李敖没吭声,小铺子里是真的忙,没一会,铺上来了客人,他们还得把屁股底下的凳子给让出来。
姜桃去井边提了桶水,待回了铺子,两个少年就不见踪影了。
阿香捧着一把钱,茫茫然的跟姜桃说:“他们说这是咱们该得的。”
姜桃数了数,一共十二个钱,除去他们的茶钱,剩下十文。
姜桃想了想,忽的笑了,也难怪这俩人能整个无敌帮出来。
往后几日,没见两个少年再上门,姜桃松了一口气,跟他们周旋得耽误她挣多少钱。
谁成想,姜正没来,五天后李敖提着食盒上门了,还是挑着时辰来的。
“我做了几样吃的,给你们煨在灶边上,得了空就吃。”李敖不容人推辞把食盒搁在了橱柜上。
姜桃的账本都没地方搁了,她往边上挪了挪,气道:“你干啥呢?”
李敖揭开食盒,一股子菜香味就飘了出来。
饥肠辘辘的阿香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刘五郎则伸长了脖子往食盒里瞧。
“八宝鸭、溜肥肠、东坡肉和拌三丝,镇上的院子小,暂且就弄出这几样来。”
阿香和刘五郎看了看姜桃的脸色,没一个敢搭腔的。
姜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他:“咱们灶上有吃的,用不着你费心。”
李敖看了看那些馍馍咸菜啥的耸耸肩。
姜桃软下了腔调:“都说了别花心思在我身上……”
李敖一笑:“姜桃,少往脸上贴金哈,谁说这饭菜是给你吃的?不兴我做给五郎叔吃?”
被点了名的刘五郎一抖,李敖冲他道:“在村里没跟你搭过腔,昨儿才跟你说过话,但这不要紧,我看得上眼的都是兄弟,往后你就把我当亲侄儿。”
刘五郎的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他哪里敢把钿头老爷的小儿当亲侄儿。
姜桃气结,李敖在她杀人的眼神下神态自若的把一叠叠菜搁到空的蒸笼里,然后在角落寻了个小板凳喝着茶。
铺上都是客人,姜桃也没法当面赶人。
留到最后,那几叠菜也没人动。李敖毫不在意,将菜往潲水桶里一倒。
刘五郎和阿香瞧着这情形,抓心挠肺的难受,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么好的吃食别说倒了,就是骨头都想嚼碎了咽下去。
姜桃皱了皱眉,李敖抬头问:“下回想吃什么?”
姜桃刚一张嘴,李敖露出白牙冲她一笑:“我没问你。五郎叔,阿香姐,想吃啥直接说。”
刘五郎和阿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敖想了想:“那就糖醋鱼、龙须菜、粉蒸肉和酱豆腐吧。”
“咕咚——”刘五郎和阿香欲哭无泪,光听听就很香。
李敖满意的看着姜桃黑了一张脸,提着食盒哼着小曲儿就往镇上走。
姜桃气得摔了笔:“他这又是着了什么魔?”
着了什么魔不知道,反正隔个三五日,李敖提着吃的就上门了,也不干其他的,就蹲在角落翘着二郎腿看她办事。
连着倒了两回吃食之后,刘五郎撑不住了,他看着潲水桶一把鼻涕一把泪:“太糟蹋粮食了。”
阿香也神色戚戚,姜桃顶不住他们一张戚惶的脸和水汪汪的眼睛,默不作声的点了头,让他们去吃。
反正她是绝对不吃的,顶多叫余氏多做一点吃食,她煨在灶上,午间再拿出来。
一来二去,李敖跟刘五郎混熟了,两人恨不得当场就拜把子做兄弟,青龙堂缺个副堂主,要不是看着刘五郎年纪大了,不然都要破格提拔他入帮。
就连阿香也一口一个小二哥的叫着,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第二百零五章:青帆白帆
李敖这事姜桃没放在心上,前路坎坷,他碰壁碰多了总有一天会知难而退的。
遇上了几件糟心事,姜桃把铺子开到镇上的事给提上了日程。现在天气还热着,再过俩月入了冬,棚子底下就不能住人了。
姜桃算了一笔账,两个月下来,七七八八也算是回了本,用不着等到年底,她就能上镇上寻摸一个小铺子,把这大大小小的家伙什给安排下来。
趁着上镇上买物什的功夫,姜桃算是把清水镇街给摸熟了,有时候还能碰上几个相熟的揽工汉,是去年跟她爹一块干活的工友,一听她要上镇上开铺子,几个人拍胸脯保证,开张那天说啥都上门给她们捧捧场。
姜桃一一谢过,心下有些定了,整一条街的商户看似一盘散沙,各做各的生意,要出了客人胡搅蛮缠的事,闹大了,其他都会出来相帮。
说难听点这叫做霸王生意,欺上瞒下的,你从街头走到街尾,一样的东西卖不了二价,说好听点,大家伙都是商友,你帮我我帮你都是应该的。
姜桃跟杂货铺和粮店的几个小伙计混了个脸熟,跟掌柜的也打过照面,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丝往后在镇上站稳了脚跟,还光顾他们生意的话,两个店伙计一见着她那都是堆着笑脸,提前喊了声姜小娘子,姜掌柜的。
事情顺利,可临街的铺子却并不好租,旺铺租钱又贵,只怕一月没卖出一千碗茶都回不了本。
不临街的铺子,地势偏不显眼,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甚至还有一间铺子隔成两间租售的,后边就是扎纸人的,太晦气。
姜桃这边焦头烂额,大虎那好巧不巧出了大事,赵夫子不教了,门下六个娃要么转到镇上书院,要么就由他一个友人接手。
那个友人是个秀才出身,今年快七十了,姜桃倒不是看不上老人家,只是那老夫子住在郑家村,路途遥远不说,家里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姜强特意去郑家村看过一眼,老夫子左边邻居是个杀猪的,右边是个吹唢呐的,姜桃自认做不到孟母三迁,但这喇叭一响,猪一叫,是个人也看不进书去。
“赵夫子就没说点啥?”姜桃皱着眉头问,“说不教就不教了,这不是闹着玩么?”
“有一回赵夫子喝醉了酒我听他念叨过两句,”大虎眨了眨眼,“他说姜陵哥哥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不该不中状元,所以下月底他亲自陪着姜陵哥哥上青州府求学。”
“不是,他为着一个学生就把六个学生给撂了?”姜桃气不打一处来,“他当镇上书院是那么好进的?你才学了一年,要是断了再想续上可就难了。”
大虎揪着手指,嘟嚷着:“大概是咱们没什么天赋……”
姜桃不忍的拍拍他的脑袋:“胡说,你天赋大着呢。”
她暂且把寻铺子的事搁置一边,大虎念书要紧。
清水书院的郑夫子跟她们是有点交情不假,但三番两次的寻上门她面上也挂不住,余氏备了厚礼,家里十只鸡捆了一半,五只小母鸡一只大公鸡,精面精米备了两袋,点心和好酒自然不比多说。
可这些东西提上门,郑夫子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满院了,不是我不想收,再多一个学生屋里就坐不下了。”
姜桃和姜强好话说了一大箩筐,郑夫子就是闭嘴摇头。
临了,东西一样都没收。
姜桃急得嘴上长了一茬的燎泡,吃一口饭都疼得直咧嘴。
她咬着笔杆子,账本上的数目一个都没看进去,不幸中的万幸,铺上的生意尚可,这几天挣了不少钱。
角落的李敖瞧她一脸愁容,拉了刘五郎问:“刘大哥,姜桃这是怎么了?”
刘五郎摇摇头:“我就晓得她家里出了点事,出啥事我不晓得。”
李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姜桃合上账本,忽然就想起了个事。
姜陵好像下个月就要上青州府了。
她给自个舀了一碗饮子消消火,要走便走,她还念叨个屁!
含含糊糊的不说自个是个什么心思,她是天王老子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她一大摊子事要忙活,那点悸动都快被日常琐事给磨没了。
翌日一大早,狗子这个传信使者带了个话,说是他哥月末要走,问姜桃去不去送他。
“送送送,我是送子观音还是啥?”姜桃气道,“你麻溜的告诉他,要处的话到时候在船上挂一块青帆,不处的话就挂白的。”
狗子怔愣问道:“处啥处?”
“青帆,我等,白帆,我就当自作多情。”姜桃匀了匀气,“我就问这最后一回,往后不会再不会扰他。”
去他的白面书生,多情举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今儿就要挥快刀斩乱麻。
狗子似懂非懂,回去报了信。
姜桃说了这事,心里舒坦,夜里睡得也香了,无非是个结果,到了那日自然知晓。
这时候,镇上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姜桃一直寻的铺子有了眉目,街头一家卖瓦罐的不做了,契子到这月底,东家不想断了租,便要急转。
姜桃趁着闲工夫,上镇上瞧过一回,铺面不大,跟清水镇的繁荣地界还隔着一条大街。因着是做瓦罐生意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能留下来用的大概也是一排木架子。
墙面瓦顶都有些年头,地面坑洼,但是位置好,门前还能摆桌子,东家说了她们要是一声说要租,修葺墙面这活他包了。
姜桃心动不已,铺面是不宽但是长,打个板子隔成两段,后面摆张床,前边还很宽敞。
入了冬,刘五郎也能在后边歇息了。
定钱一百八十文,租金三百文,押金一钱银子。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姜桃在柜上拿了银子就交了定钱,至于租金和押金得这户退了租再交。
姜桃一家自然是喜不自胜,在路边上开个茶棚跟在镇上开个铺子那完全是两回事。
姜强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个是真真正正走到了全村人的前列,要不是这消息不能走空,他真恨不得广而告之,虽然铺面小,但大小算是个掌柜的。
到了月末,这头拆棚子,搬进新铺面,整好三月。茶铺也积累了一些回头客,他们见着姜桃也能叫个名。
姜桃忙得不可开交,等待的日子过的飞快,青帆和白帆的答案也快就要揭晓了。
第二百零六章:还君明珠
姜桃这日特地叫姜强帮忙看一下茶棚,要搬东西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边刚退了租,好些东西得收拾,茶棚里的生意不能断,不请人手就得自个一点一点挪。
姜桃觉着她跟这曹家渡口还算是有缘,这会儿还早,渡船上还没什么人。
她寻了个小山坡,叼了根草坐着出神。
事情多而杂,大虎念书的事排在头位,其次就是茶铺开张,茶铺一开张,上镇上买东西的姜家村人迟早得知道这事,到时候黄家再找上门来她该如何应付?
阿香这段日子干得挺好,她瞅着五郎叔似乎对她这个姐姐有那么点意思。就是不晓得阿香愿不愿意,要是阿香能过了那个坎,两人成了也是好事一桩。
还有小能,这都过了三个多月了,也不晓得他过得咋样了,长高了没?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给余氏看病的事得拖到啥时候?
姜桃甩了甩脑袋,往渡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这距离不近不远,刚巧能看见甲板上的船夫打算挂船帆。
待到白色船帆升起时,姜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心里头乱糟糟的想法跟潮水一般飞速退却。
就好像一个小虫子被烛火灼烧,啪的一下,声音几不可闻。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往姜家村走去。
挂帆到出船,中间还得隔上一两个时辰,她要是能在道上拦一辆牛车,还能打个来回。
大虎这会儿正在院里看书,瞧见他姐风风火火的闯进屋里,又急急忙忙拿了东西奔了出去。
他张口一问:“阿姐,你上哪去?”
姜桃的语调还带了一丝畅快:“还东西去。”
她抱着东西冲到渡口,渡船刚要起锚,姜桃急忙挥了挥手:“船家,等等等等。”
坐在船舱内的姜陵听见这声音,身子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赵夫子按住了他的手:“这是你自己选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心的船夫站在甲板上大声问:“小姑娘,你是不是要上船?”
姜桃摆摆手:“我找个人,就说两句话,劳烦您通融一下。”
船夫瞧着她一脸稚气,也不忍心说个不字,只停了手道:“下回送船可要来早点。”
姜桃嘟囔了一句:“下回就不会来了。”
她踩着板子小心翼翼上了船,直奔着船舱而去。
船上没多少人,姜陵的心随着姜桃咚咚咚的脚步声狂跳不已。
姜桃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舱内的赵夫子和姜陵。
姜陵呆呆的看着她,跟年初送他坐船时一样的匆忙,她额上的汗珠还闪闪发亮,只是眼里的光淡了几分。
“可算是找着你了。”姜桃舒了一口气。
赵夫子急道:“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姜陵他……”
姜桃瞧了他一眼:“闭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消说我也知道他有才华,又是举人老爷,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状元郎,但是我要跟他说的话跟你没一点关系。”
“姜桃,我……”姜陵万般挣扎,膝上的手捏得发白。
姜桃从容的从布包里拿出一把伞,姜陵看出是他补过的,然后画了伞面还给她的那把旧伞。
“喏,你画过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现下就还给你吧。”姜桃将伞递过去,“还是要祝你金榜题名,一路顺风。”
也不管姜陵有没有伸手接,姜桃将伞搁在地上。
“往后怕是不会再见了,你,多多保重吧。”说罢,姜桃放下了帘子,转身就走。
她经过船头的时候还跟船夫道了声谢。
渡船抛锚起航,姜陵盯着地上那把伞,脑海里姜桃那几句话一直打着转。
终于,他忍不得,起身就要出舱,一旁的赵夫子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姜陵,莫要辜负了咱们对你的厚望,想想你爹娘和弟弟,有情的姑娘到处都是,你要在这里住了脚,往后再也没有路了。”
那把伞咕噜噜从舱头滚到了舱尾,舱尾一个孩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娘,是桃花。”
姜陵红了眼圈:“夫子,我错了,我错了,姜桃不是那样的人……”
即便被他挂了白帆,她依然豁达的祝愿他金榜题名,如果是她,如果是她,就算是三年又三年,她轻轻一笑,说等就一定会等。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远远低估了一个女子的坚韧。
赵夫子松开了手,姜陵跌跌撞撞出了船舱,此时船已离岸多时。
不一会,赵夫子就听见船头传来妇人的尖叫:“跳水了,有人跳水了。”
赵夫子一惊,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姜桃送了伞之后,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天公不作美,晌午边还阳光普照,忽然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姜桃看了看天色,路上没有经过的牛车或骡车,连个避雨的亭子都没有。
只得疾步快走,盼望着不被淋得太透。
刚走出半里地去,闷雷轰隆两声,倾盆大雨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豆大点的雨滴砸的脸生疼,姜桃呸呸两口吐掉雨水,真想骂两句老天爷,她又不是什么话本里的主角,凭什么前头刚断了一段没头没尾的情,后面就开始下大雨?
淋着淋着,姜桃也不用手遮什么了。既然湿了鞋那就洗个脚,既然洗了脚,那就洗个澡。
她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山歌,听奶说明年三月有个对歌会,她也想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能碰上一个瞧得顺眼的小哥。
李敖撑着伞跟在后头,从她上渡船开始,他就一直瞧着。
姜桃似乎跟姜陵那酸书生有些龃龉,反正她脸色奇奇怪怪,说开心也没见着她笑,难过吧,现在还莫名其妙哼起了歌。
姜桃一定是疯球了。
他皱着眉头,这伞是送还是不送?
万一刺激到了她,本来没疯,一下子不行了怎么办?
思前想后,李敖还是追了上去。
姜桃猛然觉察身后有人,扭头一瞧,一把伞遮在她的头顶。
“我顺路带你回去?”
姜桃倒吸一口凉气往退了一步:“别别别……”
“别什么别?”
姜桃咽了一口口水,指责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你这叫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什么乘人之危?”
姜桃摇摇头,撒丫子就跑,泥地里滑,她还差点跌了一跤。
李敖急忙上去要扶,姜桃连泥水都顾不得擦,稳住了就继续走,嘴里还喊着:“什么狗屁烂情节!有本事再给我下大点。”
没一会她就不见了人影。
李敖目瞪口呆的瞧着,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疯球了。
第二百零七章:旦夕祸福
清水书院内。
“你有没有觉着姜桃这俩日不太对劲?”李敖杵着下巴看着窗外。
“咋不对劲?”姜正竭力往嘴里塞吃的。
李敖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少吃点,我待会还得带到铺子里去的。”
“小二哥,反正姜桃又不吃,你做这么多有啥用啊?”姜正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咱们几个?”
“师娘想买的那个镯子有眉目了么?”
“咱们这小镇能有什么好东西?”姜正不以为然道,“县上还不一定有她妗子手上戴的那个,我爹下月上青州府办事,我叫他上一趟采蝶轩瞧瞧。”
李敖想起了里正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我去找。我爹下个月也要去府里盘账。”
“姜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要找郑夫子办事,就得从师娘那下手。只要把师娘给哄好了,郑夫子耳根子又软,在书院里给大虎加张桌子就是一句话的事。”
李敖哼了一声,周围吵吵嚷嚷的没个正行。
“我还是觉着姜桃有事。”
姜正不耐道:“我的小二哥,有事你就问去呗。”
“你觉着她会跟我说?”
姜正抓了抓头,想了个主意,冲他勾了勾手指:“我教你个法子……”
李敖将信将疑的凑了过去,等他一脸坏笑的说完,李敖皱紧了眉头:“你他娘的是不是在哄我?”
姜正正了正衣冠:“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嘴皮子不利索点,能哄得人心花怒放么?”
李敖思来想去:“你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姜正拍拍他的肩膀:“听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敖从他这半吊子“情圣”身上学了两招,等散了学,他拎着食盒就朝着镇外走去。
茶铺这会儿没多少客人,姜桃正在点算物件,别到时候搬个店,东西这丢一件,那少一个的。
李敖在心里默念几遍,深吸一口气进了棚里。
刘五郎一瞧见他就跟瞧见灶王老爷似的,甩着巾子就迎了上去:“敖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咱们念着你半晌了。”
李敖支吾了两声,把食盒搁在了桌上。
姜桃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数茶碗。
李敖站在中央有些手足无措,待刘五郎和阿香在一边吃上了,他心一横,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串炮仗来。
他从灶上借了火,搁在门口点了引线,百响的炮仗噼里啪啦响起来,把姜桃吓了一跳。
刘五郎和阿香举着筷子瞠目结舌的看着棚子门口,滚滚的硝烟里闪着火光。
“大概是庆贺咱们搬新店吧……”
“我瞧着也是,不然好端端的放什么炮仗……”
姜桃皱着眉头看他这令人迷惑的行为,李敖有些发慌,手心冒着汗,瞧着姜桃脸上并非不动容的模样,又想起了姜正说的话。
“挺……挺热闹的吧?”
姜桃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什么,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听?”李敖咽了一口口水。
姜桃抱着胳膊瞅着他:“你放炮仗做什么?”
“一家宴客,座中一大胡子,酒僮畏缩不前,杯中空如也。主举杯朝拱数次,胡子愠曰:“安得有酒?”主骂僮为何不斟,僮曰:“这位相公没有嘴的。”胡子忿极,揭须以示曰:“这是不是嘴?”
笑话说得磕磕巴巴,在姜桃愈发怪异的眼神中,李敖的脸红到了脖根。
“要,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
姜桃没吭声,刘五郎不忍直视,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有一人须长过腹,人见之,无不赞为美髯。偶一日,遇见风监先生,请他一相。相者曰:“可惜尊髯短了些。”其人曰:“我之须已过腹,人尽赞羡,为何反嫌其短?”相者曰:“若再长得寸许,便好与下边通谱同姓的人互认宗族了。”
这个笑话他说得顺畅了些,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偷眼瞧姜桃,脸色似乎有些缓和。
姜桃无奈的放下手:“我问你,放炮仗做什么?”
李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姜桃摇摇头,不想理会这呆子。
灶上的水开了,阿香放下筷子就要去看火。姜桃冲她道:“别忙,你吃着吧,我来。”
她走到灶前,蹲下身从熊熊燃烧的灶眼里抽出一块大木头,李敖忽然上前,从一边的柴堆里捧了一堆枯树叶子飞快丢进灶中。
姜桃一愣,他看着迅速燃上来的火道:“这燃烧的火就犹如我滚烫的心……”
阿香一听,一口气没上来,饭粒都呛到了嗓子眼,剧烈的咳嗽着。
“我……”姜桃拿着那根熄灭的木头,“我真是谢谢你啊。”
李敖露出一口白牙,姜桃正要说道他时,忽然听得外面一声痛呼。
姜桃听出那是姜强的声音,急忙站起身奔到门口。
只见路口不远处,姜强架着的骡车侧翻在地,车上的东西胡乱散落着。
姜强奋力想抬起骡车,脸都涨红了却没挪动丝毫,姜桃喊了一声:“爹,我叫五郎叔来帮你。”
姜强带了哭腔,急道:“大虎还在下面。”
姜桃一听,脑子一阵眩晕,双腿发软,几乎都要站不住。
李敖搀了她一把,姜桃扶住一边的门柱:“快……快……”
李敖唤了刘五郎跑过去帮姜强挪车,姜桃掐了一把大腿,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等她踉跄着走过去时,三人已经把车抬起。
李敖面色有些难看,抬脚挡在她面前:“你……还是别看了。”
姜桃呆呆的拨开他,刘五郎已经扭头跑去镇上寻大夫了。
大虎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地上,见着姜桃,他委屈的道:“阿姐……对不起,我把东西弄坏了。”
姜桃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这时候你还顾什么东西,这些破烂玩意有你重要?”
她蹲下身,往车底下一瞄,这一看,她脸上的血色刹那间退却。
大虎觉察出她的异样,扭动着身子也要去看,姜桃急忙扶住他的下巴扭向她:“阿姐不好看吗?看着我好不好?”
姜强一下子就顶不住了,双手捂着脑袋几近绝望:“都怪我,都怪我。”
要不是他没拉住骡子,大虎跳车的时候就算是踩了石头扭了脚也不至于被卷到车轮子底下去。
那伤口他瞧着都触目惊心,这是往做爹的心坎里重重锤了一拳啊。
第二百零八章:予你力量
李敖扶住姜强,宽慰了一句:“强子叔,没事的,这离镇上近,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姜桃冷静下来,问大虎:“疼不疼,你要是疼就喊出来。”
大虎额上一滴冷汗划过面颊,他睫毛颤抖着:“不疼。”
“阿姐晓得大虎是英勇的男子汉,这路上来往的人多,我要叫爹和李敖哥哥把你挪到棚子底下去。”姜桃轻声细语道,“你要是撑不住就叫他们停手,好不好?”
大虎微微点了点头,姜桃抬起头:“爹,二哥,你们帮我把这东西给挪到一边,别挡了别人的道。”
阿香熄了灶上的火,也凑上来帮忙。
拉走了车子,搬去了东西,大虎一双腿露在外头,阿香看了一眼,刚吃下去的山珍海味顿时有些翻涌。
只粗略一眼,她便再不敢瞧。
姜桃让李敖拆了一块门板搁在一边,姜强抱来一捆粗木棍子。
“把棍子绑在他腿上,不用绑得太紧,避开伤口处。”
姜强抓着两根木棍颤抖着手不敢动,李敖见此,接过木棍,拿了草绳,先绑了一条腿:“这样对不对?”
姜桃斜眼瞅了一眼,点点头。
大虎咬紧了牙,从牙缝里露出几个字,疼,疼,疼。
姜桃痛地心尖都在打颤,撂起袖子:“乖,别咬伤了自己,咬着我。”
大虎偏过头:“大夫什么时候过来,阿姐,我受不住了……”
姜桃看了一眼路的尽头:“大夫很快就来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阿姐,我又做错了……”大虎睁开眼,“要是听你的话不跳车就不会这样了。”
姜桃鼻子一酸:“没事没事,今儿这事一点都不怪你。”
李敖加紧了手里的动作,姜桃脱下外衫,丢给他:“撕成一条一条,绑在他的大腿上,伤口上面,不要太松。”
李敖点点头,待他绑好后,李敖和姜强一人端着腿,一人端着腰,而姜桃托着他的肩膀,将人挪到板子上。
大虎躺过的地方留下一摊殷红的血迹。
两人抬着大虎往棚子里走,阿香早收拾好一块空地,干净的水摆在一边。
“阿姐,书怎么办?”
姜桃看着地上,跟着两人跑:“书?你伤得是腿,又不是手和眼睛,书还是要看的。”
大虎蔫吧了下去,姜桃突的又笑道:“不看了,大字也不写了,你要想看着阿姐做生意,等你好些了就给你摆个椅子坐在一边。”
大虎眼睛亮了亮。
门板搁在地上,大夫没来之前,大家伙都不敢乱动。
姜桃吩咐阿香:“姐姐,生意不做了,你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挂块帘子在棚子上,别叫乱七八糟的人凑过来看。”
姜桃将匣子里的铜板都倒了出来,平日里为着保险起见,柜上一直不敢放大钱,今天生意一般,这才挣了五十几个铜板。
姜桃将钱拢在一块,这些钱看病绝对是不够的。
她看了一眼姜强,她爹还深陷在懊悔之中,要是叫他回去取钱,只怕还要分心担心他。
姜桃一咬牙,将棚外的骡车赶到了路上。
“桃子,你要做什么?”阿香急问。
幸亏她前几天心血来潮跟姜强学过赶车,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我回去拿钱。”姜桃将车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拿着鞭子又转头冲到李敖面前,“二哥,大虎技就……”
李敖毫不犹豫道:“你放心,我会看着他。”
“好。”姜桃放下了半颗心,“还有我爹,你多看一眼。记得别让大虎睡着了,我顶多一个半时辰就赶回来。”
李敖点点头:“路上小心。”
无需再多话语,姜桃看了一眼地上的大虎,扭头就跳上了车,鞭子一甩,往日里慢慢悠悠的骡子竟然也急了几分。
姜强见大女儿奔去,似乎冷静了下来。
阿香不敢动手擦血迹,姜强就拿了剪刀将他撕破的裤腿剪开,一边剪着双手就染满了血。
李敖别过脸,跟大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大虎,你的书读到哪一本了?”
大虎咬着牙没吭声,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有没有看过《笑林广记》,要不要我讲两个笑话给你听?”
大虎的双唇惨白:“不想听。”
“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多一点。”
“喔。”李敖口拙,忽然想起了福来。
“我家旺财会抓老鼠了,福来怎么样?”
“会捡东西了,就是老不乖,喜欢上炕。”
“你姐姐喜欢福来么?”
好家伙,左拐右拐还是拐到他阿姐头上了。
李敖见他没说话,眼皮子有些耷拉,顿时急了:“大虎,别睡,千万别睡。”
大虎勉力睁开眼:“我好困。”
李敖攥着他的手:“想想你姐姐,弟弟,还有你爹……”
姜强扑上来,红着眼圈道:“大虎,你别闭眼睛,睁开眼看看爹。”
大虎强撑着跟李敖说:“李敖哥哥,你的书读到哪一本了?”
李敖一愣。
“笑林广记一点都不好笑,你是不是想学来哄我阿姐?”
“我……”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多一点。”
“我家福来比你家旺财好看。”
李敖笑了一声:“是是是,你说得没错。”
“阿姐喜欢福来没错,但是阿姐不喜欢你,你别想着当我姐夫。”
李敖失笑:“你一个小孩子管得了这么多?你要是现在闭上眼,我转头就娶你姐姐,明天就在村口摆席。”
大虎心里燃烧着一簇小火苗:“你骗人,成亲哪有那么快的?”
“快有快的办法,都不用抬轿子,我晚上就接她上我家去,再过十个月,娃娃就生出来了。”
大虎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
李敖瞟了一眼,还挺有劲。
这时候刘五郎总算将大夫给拖了过来,老大夫撩开帘子一瞧,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孩子可真能忍。”
成人都忍不下来的痛,他一不哭二不闹,瞧着还有力气说话,精神头还行。
姜强急道:“大夫,您行行好,一定要把我大儿给治好,他是读书娃不能没有腿。”
大虎一听这话,情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尽人事,听天命吧。”大夫也没什么把握,但看他大腿根上的绳子和固定好的棍子,心里还是赞了一句。
他将绳子松了松,大虎脸色更白了,没一会嘴唇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冷……”他喊着,“好冷。”
李敖看了一眼棚外,艳阳高照,微风和煦,过往的行人都穿着薄衫。
第二百零九章:重头再来
“给他拿件衣衫盖着吧。”大夫不忍心道,“失血过多是会发冷。”
阿香跟姜强急忙把刘五郎的铺盖给搬了出来,盖在大虎身上。
“劳烦这位姑娘给我煮一碗麻沸散。”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包药材,“就算是喝了麻沸散,我要剔肉接骨也难免他会疼醒,你们俩个帮我按着他的胳膊,千万别让他动弹。”
他冲李敖和刘五郎说,“我这剔骨刀不长眼睛,他动了腿然后割坏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
“这位大哥,你瞅着这诊费……”大夫转向姜强,他一身旧衣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大夫也要是吃饭养家的,不能白出这回诊。
姜强将柜台上的钱拨到手心,满满一捧:“大夫,有钱有钱,您尽管治,诊费一个子都不会少你。”
大夫瞧了一眼,大约四五十个钱上下,诊费算是够了,至于抓药的钱……
得,娃儿摆在面前,医者父母心,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先治着吧。”
他洗手取刀,先用药水清洗伤口,那褐色的药汁刚淋到伤口上,大虎就紧闭了双眼,喊了一声:“疼。”
大夫放轻了动作,好在阿香也把麻沸散给端了上来。
“还烫着呢。”阿香瞅了大夫一眼,“我搁井水里给他镇一会?”
“哪还等了那会功夫,你给他掺点凉水吧。”大夫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娃儿身上的血就那么多,再流就流干了。”
阿香忙掺了小半碗凉水,就着大虎的嘴给灌了下去。
大夫一边清洗着伤口,仿佛是为着安慰几个家人似的道:“还有知觉晓得疼,这是好事,最怕的就是不知道疼了,救回来了那也得半瘫。”
这话没起作用,反倒几个人被说得冷汗涔涔。过了半晌,大虎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李敖和刘五郎一边一个抓着他的膀子。
大夫冷汗如注:“早晓得就该把小徒弟给带过来了,这活算是大发了。”
好一阵忙活,中间动作实在是大了些,大虎惊醒了好几回,大夫头都没抬:“再灌半碗麻沸散。”
加起来连着喝了两三碗,大夫道:“别灌了别灌了,让他捱着吧,麻沸散吃多了也会出事的。”
除去李敖,在场其他三人看一会就得不忍心的别过脸,这伤要是搁自个身上,谁也没信心有大虎这般刚强。
纱布裹了几层,血止住了。大虎虽然面色苍白,但呼吸绵长,瞧着像是跨过了这道鬼门关。
大夫站起身,脚步虚浮,阿香连忙端了一盆清水给他洗手。
“大伤三分治,七分养。现在接好了皮肉不算完,三个月内好好养着,等长了新肉再动弹,要是能下地,那才是没事了。”
姜强抹了一把眼:“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您就是咱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大夫擦干净了手,瞅着橱柜上有笔墨,便信手扯了一张白纸:“我给你开几贴药,早晚各一碗,饭后半个时辰喝。饮食清淡为主,甭给他吃发物,什么猪蹄牛筋的这时候他吃了反而对伤口有害,后面我瞧着骨头长好了你再买来给娃儿补。”
姜强连连点头:“听大夫的,我记下了。”
大夫写了一页纸,正要写个壮骨的药方时犯了难。他不是那等趁人病搜刮人钱财的庸医,要遇上个穷苦人家,药费诊费能省就给人省一些。
“我这有两种方子,一种贵一些但疗效好。还有一种便宜,镇上药铺就能拿,吃着也无大碍,你们看……”
“用最好的药。”李敖跟棚外来人异口同声道。
姜桃打了帘子进棚,她气喘吁吁,汗湿的头发都贴在了脑门上,鞋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大夫,什么药好您尽管开,就是千年人参我也想法子给他寻来,只要他不落下病根,多少钱都成。”
大夫瞧着这狼狈兮兮的姑娘:“你是……”
姜桃一瘸一拐的走到大虎面前,看着双腿已经包扎完好,松了一口气。
“我是他长姐。”
姜桃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着七八块散碎银子,加在一块有二两。这是她叫余氏存的救命钱,前些日子要缴租金和押金,把家里其余的钱都用空了,但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都没动这一份银子。
钱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人命。
“行,我给你们开好药。”大夫低头写了方子,“人参用来吊气,他这般虚弱吃了也是反受其害。一贴药不便宜,你到药铺报我的名号,能给你少几个钱。”
姜桃接过两张方子千恩万谢,送走了大夫后,姜桃又劳烦刘五郎帮忙去抓药。
夜幕降临,大虎悠悠转醒,茶铺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爹……阿姐……”
熬药的姜桃放下蒲扇走过来,昏黄的烛火将她染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疼不疼?”
大虎想了想,干得起皮嘴唇动了动:“有点疼。”
姜桃端了一碗水,沾湿了帕子给他润唇:“只是有点疼?”
大虎竭力想去看看自个被包成粽子一样的腿:“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大夫是个好人,没多收咱们一文钱。”
“到底花了多少?是不是家里的钱都拿去给我治腿了?”
姜桃一顿,心底涌上了一股酸意:“大虎,咱们有钱,阿姐有好多好多钱,平时娘老跟你说咱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那都是骗你的,她就是想让你节俭一点。”
“呐,咱们家有新屋,又在镇上开了铺子,这里还有个茶棚,都是生钱的行当,给你治个腿还不是小事?再说了,我这么会挣钱,没俩月就回来了。”
“阿姐……”大虎腮边挂了泪珠,“对不起……”
“有啥对不住我的,钱是挣不完的,人在就比啥都强。”姜桃替他擦了眼泪。
漏夜时分,姜强赶车带着余氏等人赶到了铺子,大虎的双腿不能多动,生怕路途颠簸再遭罪。而余氏和张氏又在家里坐不住,姜强只好带着人过来瞧。
余氏和张氏一瞅这模样,心痛得顿时都要抽过去。
等她们哭完了冷静下来,余氏将姜桃拉到棚外:“钱还够不够?”
姜桃捏着荷包里剩下的两块银子:“够。不够我这些日子会想法子挣来。”
家中银钱都空了,除去姜强秋收的一茬粮食,再无长物。
但她姜桃,最不怕的就是重头再来。
第二百一十章:解华容道
人不可能顺风顺水的度过一生,路途上总有坎坷与荆棘,有些人被命运抽一棒子就再也爬不起来,而有些人却能因此变得更加刚强。
姜桃觉着今年下半年的运势有些不太好,被黄家暗算,姜陵远走,大虎受伤,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黄家暗算她能挺过来,做生意么,有起有落那是常事。至于姜陵,也算是她人生途中的一道风景,这道风景远去,她不能久留,得擦干了眼泪爬起来往前走。
而大虎,是她遭受的最大的一个打击。是大虎让她觉着当姐姐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他痛,她会难过,他欢喜,她亦欢喜,甚至希望所有的苦难,上天都能让她替他承受一半。
世间有两个跟她流淌着一样鲜血的人,这感觉奇妙而难以言喻。
新铺子要开张了,因着镇上离得近一些,大虎休整了三四天后就挪到了茶铺后屋养着。
姜桃在前面置办祭祀的三牲,大虎在后屋嚷嚷着让五郎叔抱他出去看热闹。
刘五郎劝着:“大虎,外头忙着呢,要是撞着你就不好了。”
大虎不依,还是姜桃听了声:“五郎叔,你把他抱到这来吧,我顺道看着他。”
小东家发话,刘五郎无奈的进了屋,将大虎小心翼翼抱到了案桌边上。
姜桃正要往碟子里放冬瓜糖,随手捏了一块塞到他嘴边:“看书看腻歪了?”
大虎嚼着糖道:“里头太暗了,看得我头晕眼花的。”
姜桃笑了他一会,这么好的日子就随他偷个懒。
余氏和张氏屋里屋外的忙活,她们信这些,开张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不然就是不吉利。
什么搬铺子的日子不能选火日,要选水日,阴日就得选阳辰,阳日就得跟阴时配合,正所谓阴阳调和,才能汇聚和气。
屋外五张桌子二十条凳子,里面两张小桌她们也摆弄了许久,桌子的正面和侧面不能挡着大门,不然就会形成路冲,而路冲又是行煞,无形之中会祸害运程,生意就不会红火。
“桃子,你还愣着干啥呢,赶紧把柜台给挪一挪,对着大门不吉利。”张氏冲屋里喊。
姜桃应了一声,柜台后边得放着一排架子,这叫“背后有靠,升官有靠”。当然了姜桃她也不做官,但听余氏的意思是能形成靠山助运之势利。
除此之外,门脸得开阔,不能有柱头、不能对着墙,两屋的切角还不能摆放东西,不然就煞了风水。
“风水这玩意,还挺玄妙。”姜桃嘟囔一声,将柜台挪到了一边。
东西摆放齐整,余氏和张氏都在门外掸了掸灰,阿香打了一盆清水给她俩洗手。
姜强带着小虎在门口停了骡车,等车彻底停住了,他先下了车才抱了小虎。
大虎见此,眼里暗了一暗:“都怪我,爹现在都不敢赶快车了。”
姜桃扭头看了他一眼,姜强心里的疙瘩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
及至良辰,外边座无虚席。
有来捧场的揽工汉,有村里相熟的几家人,还有几位回头客,热热闹闹的把清水镇街上其他商户都给惊动了,小伙计掌柜的都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街头。
李敖和姜正两人提溜着一个包袱来道贺,一路上李敖没少呲呲姜正。
“王八蛋,你都教你爷爷什么东西?姜桃一点都不欢喜还说我得去看大夫。”
姜正叫屈:“我教的半点不差,好时机加上甜言蜜语,是个姑娘也得动容,姜桃她是石头变的不成?”
李敖哼了一声:“纯属是胡扯,你能有什么经验之谈,连姜燕都得端着,我信你还不信母猪会上树!”
“谁说母猪不会上树的?”姜正反驳道,“你把那日的事跟我说说,我就不信这招一点用都没有。”
李敖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姜正听罢,仰天长叹:“你晓得猪是怎么死的么?”
李敖盯着他,姜正恨铁不成钢的直拍他肩膀:“小二哥,单着也挺好的。等我跟燕子生了两个娃,就过继一个给你养老。”
李敖一脚飞踹:“我可去你的!”
姜桃属石头,他就属凿子,顽石终有一天也能被他雕出个花来。
两人行至铺面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小茶铺,虽说铺面小,但收拾得挺干净,刘五郎和阿香办事井井有条。桌子擦得能照人面,多余的条凳整整齐齐码放在墙根。
他俩进了屋,找着了在案桌边上百无聊赖的大虎。
“小伙子,瞧瞧咱们给你带啥好东西了。”姜正晃晃小包袱。
大虎眼睛一亮,姜正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物什抛到他怀里。
大虎定睛一看,惊喜万分:“鲁班锁!”
鲁班锁易拆难装,这个又是复杂些的九根锁,好些人只要拆开就再也没法装上的。这玩意极锻炼人的脑子,能叫他在里屋研究三五日不出门的。
姜正眨眨眼:“这还不算什么,还有呢。”
他解开包袱,露出一个棋盘来。
“华容道!是华容道!”大虎叫出声,恨不得现在站起来蹦上三跳。
华容道变化多端、百玩不厌。它需要通过移动各个棋子,帮助曹操从初始位置移到棋盘最下方中部,从出口逃走。
期间不允许跨越棋子,还要设法用最少的步数把曹操移到出口。
大虎将鲁班锁放在一边,捧着棋盘乐道:“多谢帮主!”
姜正抓了抓脑袋,瞅了一眼李敖:“光谢我还不成,得谢谢咱们的副帮主,鲁班锁是我的,华容道是他的。”
大虎一听,脸色骤变,放下棋盘拾起了鲁班锁:“那我觉着鲁班锁更好玩。”
话是这么说,但眼睛还看着华容道。
李敖不疾不徐,在一边的小桌上摆开了棋盘:“小子,我那日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大虎哼了一声别过脸,姜正连人带椅给他搬到桌前。
“我教你怎么玩华容道,只说一遍,没听懂可不赖我。”李敖摆好棋子看了他一眼。
大虎虽然还是犟着一张脸,到底还是抵不过华容道的诱惑,支起了耳朵用眼角余光看着棋盘。
“曹操逃出华容道的最大障碍是关羽,关羽立马华容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羽与曹操是解开这华容道的关键。这四个刘备兵是最灵活的,也最容易对付,如何发挥他们的作用得看你自己的摆法。”李敖飞快的滑动着棋子,“有多少种开局就有多少种解法,现在我摆的是这一种,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