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兄妹之情
农家人哪里见过这般华贵的聘礼,一群人的挤在一块看,上头的宝石蓝汪汪的就好像是天上仙女落下的眼泪。
金雀啪的一声将窗落了,隔绝了外面粗鄙的艳羡声。
“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坐在炕边上的小妇人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大家没见过这玩意才多看了两眼,再说了,那石头又不能吃,多看两眼又不会缺了一块。”
妇人小名叫珠儿,是姜正的大哥姜升一个月前从山里带下来的,他去年进山收皮货时不小心摔断了腿,是珠儿和她父亲出手相助才没死在深山里。
姜升腿伤得厉害,治好后落下个微跛的毛病,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谁成想珠儿非但不嫌弃,还毅然决然的要同他下山。
当姜升带着珠儿和三大车皮货回来时,可把曹氏吓坏了。
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再说珠儿虽然是山上来的,但模样标志,性情纯良,除了有些“口无遮拦”的小毛病,其他一切都没得挑。
见金雀蒙住了脸翻到一边不理她,珠儿又道:“姐姐,你这成日天除了吃就是睡,连饭食都是曹嫲嫲端到你炕上的,在咱们山里,只有坐月子的女人才会这样。”
她喜欢叫曹氏曹嫲嫲,曹氏训了好几回都改不了她的口,只是听着也怪可怜的,姑娘家家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在家里就随她去了。
金雀羞得满脸通红,掀开被子坐起身:“你胡说什么?要坏了我的名节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珠儿却不怕她:“你又打不过我,曹嫲嫲说你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我看着却不像。我要是大老爷才不要你这样的丫鬟伺候。”
这话可戳到金雀心窝了,她气得泛了泪花,纤纤玉指止不住的颤抖:“你——”
“我怎么了?”珠儿把针线篓子往炕上一丢,双手叉腰,“不帮你做了,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凭啥要我帮你绣枕头?”
说罢,她哼了一声,仰着头就出去了。
气得金雀是又揪被子又丢枕头。珠儿刚迈出屋门,就见姜桃在院里问曹氏借标尺,她眼睛一亮,兴冲冲的跑过去:“桃子来了!”
姜桃被抱了满怀:“珠儿姐姐。”
曹氏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珠儿,板了一张脸:“又吵上了?”
珠儿撅了嘴,曹氏摇头叹气:“好歹人家是客。”
“我才没伺候过这样金贵的客人呢。”
曹氏还要说她,珠儿却拉着姜桃躲到了一边。
“桃子,我听人说你跟村西头的姜燕走得近些,”她冲姜桃眨眨眼,“你老实告诉我,那小姑娘咋样?”
“你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不瞒你说,我也是听公爹提过一嘴,她家那娃儿不还是放在咱家养着么?”珠儿脸上挂了一丝得意,“咱家小叔子那点心思全家都晓得,我这是想着,要是跟她成了妯娌……”
珠儿话还未说完,姜桃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忙压低了声音:“好姐姐,快告诉我,曹婶婶是不是要提亲的意思?”
“我也说不准,反正公爹跟我家升哥都没啥话说,更别提阿正了。”珠儿眉头微蹙,朝曹氏方向一指,“就曹嫲嫲还不肯呢。”
“曹婶婶她?”
“曹嫲嫲的意思是她年幼丧母,又有个糊涂爹,家里拖着个不清不楚的幼弟,说好听点是身世可怜,说不好听点是命硬呢。”
姜桃知她别无他意,提及此不由得也有些发愁。
“好姐姐,我捂着心口跟你发誓,燕子是个顶善良可爱的姑娘,求你多在婶娘面前替她多说几句好话。”
珠儿点点头,两人又叽咕了一会,这才散了。
姜桃带着标尺往家里赶,进了屋门却见大姨带着三个表兄正在屋里吃茶。
余氏见她忙道:“桃子,带你大嫂嫂转转去,跟咱们坐着怪闷的。”
大嫂嫂是表哥赵山年节时候相中的一个女子,模样朴实,少言寡语,跟赵山倒是两个闷葫芦撞到一块去了。
姜桃引她去了屋后,转了转小林子又看了看菜地里的菜苗,姜桃多言,倒也不算尴尬。
说起明儿的喜事,姜桃见大表嫂扭扭捏捏,一副想看那些胭脂水粉又羞于开口的样子,便道:“嫂嫂,你等着,我拿给你瞧瞧去。”
说着她转身进了里屋,打开余氏炕头上的木匣子:“虽说这是采蝶轩的,但我瞅着也没吉祥胭脂铺的好看,就颜色艳丽些……”
捧着胭脂下了炕,突听得外头大姨的一声呵斥:“叫你进去就进去!平时在家里叨叨咕咕算什么男人?这事还得爹妈替你开口?咋不让我饭也帮你吃了?”
她当下一愣,就见赵杨被一把推进了屋,趔趄一下差点没摔在地上。
门哐当一下被拉上了,赵大姐在窗外笑着喊:“桃子,你二表哥有话跟你说嘞。”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
姜桃垂下手,面色有些冷。
“桃子,”赵杨手足无措,莫名有些心虚,“我……”
姜桃微微一笑:“大姨是不是叫你跟我说明儿抬轿的事?那些礼节我一个没嫁人的姑娘懂什么?你还是问我奶去。”
她咬重了“没嫁人”三字,便去拉门,不成想木门从外头给栓住了。
赵杨面红耳赤,他娘就是这般霸道,来时的路上就三令五申,说今儿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他进老赵家的屋门。
“桃子,”赵杨望着她,“你跟端午节跟我争渡的那人是不是……”
“是。”姜桃一双眼看着他,斩钉截铁道。
赵杨心里有点发酸,皱着眉头不知是喜是悲。
姜桃站得离他远了些:“杨子哥,客套话说着也没趣儿,你我表兄妹,从小到大就多受你照顾,更别提大姨十几年来对咱家的帮衬。我晓得大姨的意思,她怜我爱我,只恨不得把我当做亲闺女,只是兄妹之情跟夫妻之情不是一码事。”
“我当然是比不上端午夺魁的龙头。”赵杨嗓子发涩,“你说这些也不过是糊弄我。”
“即便是没有他,杨子哥,我也不会选你。”
第二百四十二章:醋海翻波
赵杨一噎,哑口无言。
“兄是兄,妹是妹,断然没有其他一丝一毫别的感情。”姜桃杵在门边,像是一株竹,“人间三情六欲,并非做了夫妻才圆满。”
赵杨似懂非懂,两人相对无话。
堂屋内。张大姐捂嘴笑着落了座,张氏端了一盆菱角从灶房出来,好奇问:“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
张大姐冲她挤挤眼:“等办了阿香的事,接着就办咱家的喜事。”
饶是张氏再愚,当下也明白了,顿时有些急:“不是,大姐……”
她搁下盆,急忙朝外头看,也不晓得赵杨把姜桃给拐哪去了。
“我的好大姐,你这可是办岔开了事,我家桃子就要定亲了,女婿是李老爷家的小儿子!”
张大姐一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桃子说给我家杨子么?又订什么亲?”
张氏慌得团团转:“大姐啊,我家桃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自个欢喜的,就是用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女儿又大了,我能不放么?”
两人正扯皮,李敖拎着两箱东西进了院门。
见着张大姐,他皱了皱眉头,想起这位大婶子当年嘴瓢,说要把姜桃许给自己儿子的事。
虽是不喜,但面上不显:“婶婶,我来送喜饼。”
张氏一瞧,额上落了一滴冷汗:“啊,敖哥儿来了。”
张大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李敖,自家杨子已然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了,但比起面前这少年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断然不肯承认自家儿子差的,干脆撇过脸去不看。
李敖不动声色的环视院内,只见赵山、赵松和一个年青妇人站在廊下,那年青妇人慌慌张张,满面忧愁。
大表嫂被张大姐一把薅了过来,说什么都不让她去给姜桃开门。
余氏从灶房走出,见屋内气氛诡异,又见李敖面色不善,问道:“敖哥儿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坐?”
里屋内。姜桃一通苦口婆心的劝,劝得赵杨差点都要立地成佛了。
她晓得赵杨不过是一时少年意气,难免钻了牛角尖。再说赵杨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登时有些明白,自个待姜桃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两人正谈得融洽,却听见外面廊下传来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后跟着一串杂乱的呼声,似是有几个人追着前头那人,一堆人缠在了一块。
“哎!哎!敖哥儿,敖哥儿!桃子真不在那处,她出门去了,晚间才回来。”听着倒是她娘张氏的声音。
“我来的路上便听五婶说姜桃往家走了,她现在不在屋里在何处?婶婶,我敬你是长辈,但长辈就能干出这等一女许二夫的事?还有,你们两个,给我他娘的滚开!”
姜桃听人大声骂道。
这声音她是无比熟悉的,平时他或喜或悲,皆是万般柔情。只此时,这声音蕴含了冲天的怒气。
姜桃一愣,哐当一声,面前木门就被人大力的踹开。
赵山、赵松两个人抱着胳膊大腿躺在廊下,大表嫂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去扶。
张氏、余氏还攀着他的胳膊,两人在长得愈发高的少年面前就跟个挂件似的。
才不过两日未见,姜桃心里竟然有些想念。李敖面容紧得有些令人发怵,眼神深不见底,眼尾因怒气微微发红。
见着姜桃,他略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将她一把拉住:“走!不定劳什子亲了,明儿就成亲,什么都不必拿,今儿就住我家去。”
李敖的手跟铁钳似的,捏得她手腕生疼。
姜桃被他拽了向前,身后的赵杨却好死不死道:“你要把我表妹带到哪里去?”
李敖本就是一桶火药满得都要溢出来,被人点了这一下,顿时炸了。撇开姜桃,推开余氏和张氏,蹬蹬上前两步,铁拳直冲着赵杨面门锤了过去。
赵杨也跟人在田间地头干过架,侧头一避,却还是被李敖一拳砸到了嘴角,顿时破了皮,嘴里一股腥甜。
张大姐大呼,余氏和张氏方才死命拦着就是怕少年人一时意气,打起来少不得会出了事。
李敖见他避开,冷笑一声,火气蹭蹭而上:“我两三年不跟人打架,真当我变了面团由着人捏圆搓扁?乌龟王八儿,正大光明的不敢做,锁着姜桃跟你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又提拳要揍过去,赵山、赵松此时冲进门来,死命将李敖架住了。
李敖要真动手,面前两人完全不是对手,正欲挣脱,姜桃却喊了一声:“二哥!”
这话倒把李敖钉在了原地。
余氏和张氏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生怕再出了什么事。余氏面色发白,颤抖着上前劝道:“敖哥儿,桃子说是许给你家的,就不会有二话。这事是我错了,奶给你赔礼道歉。你千万松了手,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是啊,敖哥儿,他们就是兄妹两个说会儿话,当真没别的。”
张大姐见赵杨被抡了一拳,又惊又怒,声音都有些发颤:“没过定就是事没成,表兄表妹一家亲,许给你这恶霸我当大姨的头一个不同意!”
李敖怒起,竟然是一下要挣脱了赵山二人。
“二哥,住手!”
李敖突听得这话顿时跟抽了线的木偶似的,一下又是委屈,又是愤懑,他推开二人,行至姜桃面前:“他对你不怀好意,你大姨要将你娶了做儿媳,我这前头跟你许下盟约的打他一拳出出气又怎么了?你这是要怪我?”
姜桃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李敖甩了开:“你莫要哄我,反正你料定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这才刚说完,李敖当即就悔了,看着她落下的手有些心疼。
“大姨,对不住。赶紧扶二表哥去擦点药吧。”姜桃扭头冲张大姐说,“我那有好药,我看着也没打掉了牙,擦两回就能全好了。”
说着她又对张氏道:“娘,你带几个表哥去坐坐,明儿抬轿迎亲那事还没商量妥呢。”
赵山扶着赵杨出了门,赵杨虽然被揍了一拳,但也知道事出有因,倒也没多生气,只是引起姜桃两人误会,心里却很惭愧。
他冲姜桃笑了笑,这笑落在李敖眼里,心里头的酸气确是直冲云霄,待人都出去了,他气哄哄道:“你何时这么偏向那歹人了?是不是我不来,不砸这门,你们倒要成了好事?赶明儿就把我撂了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狭路相逢
俗话说“气急攻心,怒急伤肝”。姜桃听他指责倒也不恼,嘴角噙着笑给他倒了一杯大麦茶。
李敖看着褐色的茶汤,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姜桃拉了他的手,将暖暖的茶杯塞到他的手心:“你说说我能跟表哥成什么好事?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锤了人家一拳,要是给人打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见他不吭声,姜桃又软声道:“今儿这事是咱们家没跟大姨说清楚,不过你这一闹,说也不必说了。”
“当真没什么?”
“若是有什么倒叫我脚底流脓,嘴上生疮……唔……”
话还没说完,李敖便捂住了她的嘴:“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这些话做什么?”
两人静默一阵,李敖脸上越来越烧,忽然想起一事,在怀里掏啊掏,摸出个软布包裹的物什来。
“今年时兴的款式,我瞧了做工和镶嵌都很好……”
只见他手里一支八宝镶丝玲珑彩蝶金钗,蝶嵌红蓝宝石各一,轻巧精致,振翅欲飞。
姜桃还是头一次见黄金打造的首饰,不免多看了两眼,李敖见她喜欢,往她怀里一送:“我见你一件首饰都没有,就一双银耳坠子,还是上回天桥卖剩的。”
姜桃抿抿嘴:“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没花几个钱,戴着玩罢了,今后还有更好的东西。”他也觉着那宝石小了些,但论做工算得上是采蝶轩最好的了。
“你当我眼珠子是拿来出气的不成?”姜桃嗔怪道,“别的不说,单论这金子,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了。”
李敖皱着眉头,攥着金钗的手有些发白。
“反正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要是能退便退,退不了折价卖了也行。在村里戴个银戒指银镯子便算是了不得了,我成日里插着根金钗,显摆给谁看去?”
话毕,又道:“就是在店里也是不敢拿出来的,三教九流,人来人往的,就是掉了,我也不晓得是被谁顺了。”
头一回正儿八经的送东西,却吃了颗软钉子,李敖有些难过。
正打算再劝两句,小虎在外头探了个头,看看李敖又看看姜桃,小心翼翼的道:“阿姐,大姨走了。”
李敖回头看了他一眼,小虎缩了缩脖子。
姜桃推了推他:“我这会儿还要忙呢,你快回去吧。”
“阿……阿姐,奶说要留哥哥吃饭……”
这还吃啥啊,饶是李敖自认脸皮厚也不敢久留了。
“饭便不吃了,我那也有点事。”李敖无奈的收回了金钗。
行至门前,姜桃想了想便道:“不是我不愿收你的东西,你就是送我一个草蜢一个蚂蚱我都是高兴的。”
李敖笑了笑:“我知道。”
目送他过了拐弯处,姜桃倚门轻叹了口气,贫女无所有,今儿是收了金钗,明儿她又有什么来回赠呢?
余氏和张氏俩俩站在院中,相视一眼,张氏问:“说清楚了?”
姜桃点点头,打开李敖送来的箱子,箱子里是一些香料和干货,全分袋装给配好了,整整齐齐,只需下锅。
“这事怪咱们,不管怎么样,你这当娘的也应该把这事提前跟你大姐那边说了,幸好咱们之前也没许下什么,不然说出去,他们都当咱们是什么人家了?”
“娘,我这不也是没来得及说么,谁知道我大姐就……”
两人争执起来,姜桃忍不住开口:“大姨那边我去说就是了,她一向疼我,想来也不会怪我。”
阿香二嫁,夫家这边只能摆晚宴,中午那顿便在阿香娘家摆了两桌,姜桃本也想把那边那两桌给包圆了,反正十几桌也是做,不在乎多做两桌。
谁成想阿香两个嫂子不约而同的揽下了这事,从阿香兜里薅了两贯银子去。到了开席的时候,姜桃上前头看了一眼,桌上六个菜,四个都是素的。
姜桃没吭声,到是阿香娘气得不行,背过身子荤的素的骂了遍。
直道别人家都是长嫂如母,不敢苛待小姑子半分,生怕落人口实,到她家却是连小姑子的工钱也要眛了去。
老两口一气之下,当即从老本里拿出大半来,全给阿香压箱子了。
两个嫂子见此,当下脸都黑成了锅底,正要闹时,被各自的丈夫给拖了回去。俩嫂子不疼妹子,他们做哥哥的还疼呢。
真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贪小利吃大亏。
唢呐一吹,轿子一抬,敲敲打打出了村。过了山坳,绕过池塘,又翻过一个矮坡,上了姜家村前的大道。
姜桃跟在后头压嫁妆,突见前面踟蹰不前,她伸长了脖子往前瞅,一个打锣的急忙忙跑过来:“前头跟人家的花轿遇上了。”
同是今儿办喜事的,除了金雀还有谁?
“她们不是走村西边那条道么?”姜桃还不至于犯这种错误,花轿预定要经过的道她头两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计划不变,说什么都撞不到一块去。
绿褙子捏着红巾扭过来:“她们也没动了,那边打发人过来叫咱们让呢。”
“不是,婶子,道这么宽?咱们相向过了便是,为什么要让?”
“那边排场大,咱们这又是二嫁,就是停在路边,叫他们先过,瞅着都是一个村的,别把人得罪了。”
“你家花轿还没进门就落地?”姜桃有些气,“我去说说。”
说着,她行至队伍前,那头的送亲队伍才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都是一个村的,两拨人都认识。
姜桃也不废话,那边的绿褙子也是熟人,她见过两回。
“婶婶,前几日您说的路线可不是这个,怎么又绕到村前边来了?”
队伍停了,锣鼓却不能停,绿褙子也有些怨,压低了声音道:“谁说不是呢?新娘子临时变卦,非要绕村三圈,一圈不能少。”
姜桃气鼓鼓看了一眼轿帘,商量着:“要不婶婶,咱们往左靠点,你们往右靠点,别误了吉时。”
绿褙子有些拿不定主意,瞅着花轿没敢应。她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姜家村不小,这才饶了一圈半她腿肚子都瘦了一圈。
现在又有这等事,早早息事宁人便罢,停得太久叫人笑话。
姜桃焦急的问:“好婶婶,只略微让一点,你也晓得咱们路线都是提前说好。”
两拨人等得焦灼,绿褙子道:“话是这么说,要是这位怪起来……”
姜桃愤懑不已,回了这边的队伍,花轿简陋,木板也薄,阿香早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敲了敲轿板,引姜桃上前:“桃子,让就让了,我不在意这些。”
事已至此,只得让这边队伍往左靠,挨在路边上等那边过了,这边才往前走。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偏不倚
虽然路上出了点岔子,所幸后面的喜宴顺顺当当。姜家村的人赶了这头又去那头,席面吃得是满嘴流油。
钿头老爷家请的是曹家,鸡鸭鱼肉样样讲究。刘五郎请的则是姜桃一家操办,正经六碗,虽不阔绰,饭菜却也十分可口。
入伏之后,抵不住李敖明里暗里的催,王氏跟李昌明商量了一番,李老太爷专门去报恩寺请了人算了吉日,差了十二个年轻后生挑着聘礼跟着绿褙子过了小河来下定了。
聘礼往姜家小院里一搁,把姜家都给震得不轻。
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心里都晓得,村西的钿头老爷家身份不一般,小儿子就算没跟大儿子一样取个城里的小姐,也至少取个员外郎家的闺女,怎么就跟那三寸丁姜强家做了亲家?
再说了,眼瞅着三四年前这强子家还赁着人家的地呢?该不会是租钱交不上了,把自家闺女送过去了?
众说纷纭,这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姜家村,一时间成为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家里有适龄闺女眼红不已,光是这十二抬的聘礼就足够姜强一家三五年之内吃喝不愁了,还能置办起一份不错的家当。
几个叔婶子端着碗在槐树下吃饭,见大虎牵着小虎路过,好事的道:“大虎小虎,你们算是享了大福了,你姐姐那些彩礼够你们娶三四个媳妇吧?”
大虎目不斜视,牵着小虎就要走。小虎眨了眨眼问:“二哥,什么是娶媳妇啊?为什么大姐的彩礼要给咱们娶媳妇?”
大虎瞪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几个大人,一个妇人搁了筷子,阴阳怪气的道:“你们说说,我就该头胎生个闺女,一个不够生俩,养到十二三岁,彩礼钱就回了本,够咱家三个小子讨婆娘,不至于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在地里给小子们挣家当!”
“咱们没那个福气,不是生闺女的命,你看看强子家那位,养一个闺女顶三个,嫁过去之后只要补贴点娘家,都用不着下田上山了。”
“就说咱们命苦呢,养这些个讨债鬼有什么用?生个不带把的比带把的强多了。”
说是这么说,要真拿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跟她们换小子,她们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的。
张氏在坡那边唤两个小子回家吃瓜,地里刚摘的两百多斤番瓜,自家留了七八个,剩下的一大早就由刘五郎赶车送去镇上铺子卖了。
大虎拦腰抱起小虎就走,跑到屋门前,张氏见他们脸色不好,问道:“咋了?叫你们去送个标尺怎么拉胯着脸回来了?”
大虎气冲冲喊:“娘,那些东西能退的就退回去,我跟小虎用不着那些,大了自己自个会去挣!”
余氏正在点算单子,欣慰一笑:“大虎有志气,以后肯定有出息,就算不是个状元也至少是个探花郎。”
张氏一愣:“你听谁在背后嚼舌根子了?”
大虎青着脸,小虎抢着说:“叔叔婶婶都说咱们是卖阿姐给我们娶媳妇,娘,为什么要把阿姐卖出去?”
屋里的姜强脸上青白交加,本来他们几个大人就商量着留一部分,自个再添一部分还回去做嫁妆,他强子就是再穷再孬也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人!
“娘,干脆也别留了,都送回去,咱们再添点东西。”
张氏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那攒了些银钱,四床棉花被,两条褥子,我再添一顶蚊帐。”
“我那还有些好料子,四季的衣衫都得做一套。”余氏含笑着看着姜强等人,“宜多不宜少,等收了地里的粮食,再慢慢添点别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等到来年冬天该添点什么,大虎松了一口气,抱着半边西瓜跟小虎吃了个痛快。
村西。门扉上的红喜字还没揭,院里的墙缝里还有些没来得得及扫净的炮仗渣滓。
王氏在廊下叫住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金雀:“老大家的,我跟你说个事。咱们家给姜家下的聘礼比你厚点,这你可别怨。一样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荣儿还是老李家的长孙,没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意思。那多出来的人参、鹿茸、燕窝、海参都是敖崽子自个添的。”
金雀肚里早转了一百个弯,心里直冒酸水,嘴上却说着:“这都是应该的,做嫂嫂的哪有跟小叔子争的道理?您就是把这家当都留给敖哥儿也没什么,咱们在府里办事,什么好的没见过?”
王氏甚是满意:“都留给他,他怕是还不要。敖崽子心气高着呢。我今儿就跟你说清,往后这家当,包括这院子,我柜子里的银子都是他们哥俩的,一人一半,后厨房他爹那些锅碗瓢盆,荣哥儿要是想要也分两堆。”
“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公爹那些家伙什,咱们就是想要也不会用呢。”
“说起来,敖哥儿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桃子从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姑娘虽然模样比不上你,却是个刚强的人,屋里屋外都操持得很好,明年她过了门,你们俩就当亲姐妹处。”
金雀陪着笑,李荣私下跟她早提了这聘礼的事,不光是多了些补身的药材,还多了一对活雁并两整套头面和四批不菲的绸缎。
说不偏心那都是心里有鬼,李荣从小就进府给家里挣前程,小儿子留在身边,从小爹娘宠着,老太爷护着,碰碰嘴皮子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金雀打心眼里就没把王氏当亲娘,她见惯了荣华富贵,认为能做自个亲娘的就算不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也该是个娴雅的贵妇人。
不是像王氏这样,即便是家里的钱财够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了,还在院里养鸡养鸭,成天挽着袖子,端着鸡食,咯咯咯的叫鸡仔,跟个乡野村妇一般。
公爹做过府里最体面的大管家,也跟婆母一个样,一大早就带着小叔子上山,刨几根野菜摘几个野果回来也乐呵呵的,比捡了钱还高兴。
更别提老太爷,那身衣衫都快洗得透光了,还穿着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