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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楼俏佳人     农家那些小事儿txt下载     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夺魁

    盛赞之下的姜家村里正有些得意,举目远眺,那群小子已然排到第四了,稍微努力一把进个前三,也够他在其他村里正面前嘚瑟四年的了。

    此时此刻,水面上四条龙舟几乎是齐头并进,赵杨分了个神,隔着一条龙舟的姜家村别瞧着都是少年,但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腕子上的红色彩绸翻飞,号子一声更比一声高。

    甩脱后头六艘龙舟只是开胃小菜,舟上角力那才是真正的宴席主菜。

    赵杨率先发难,鼓声渐强,靠近旁边郑家庄的小舟,郑家庄为了让龙舟劈开水面减轻阻力,叫了个精瘦的汉子做龙头,赵杨丢下鼓槌,纵身而上。

    瘦汉子一惊,舟头顿时有些摇晃,赵杨捉住他的臂膀就是当背一摔,将他直接丢进水里去。

    岸上一阵欢呼,拍手大喊“好身手!”。

    郑家庄失了龙头,自然无再拼之力,赵杨一个翻身上了自家龙舟,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袁家村的龙舟也靠近了李敖的身侧,袁家村往年都是跟赵家村互争魁首,龙头也是个彪形大汉,自然不把李敖放在眼里。

    岸上的李昌明夫妇倒吸一口凉气,整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李敖不急不躁,手上擂鼓不停,那大汉踩着他家船舷之时,他鼓声突停,桡手放缓,袁家村的船嗖的一声窜到头前去。大汉脚下一个趔趄,顿时有些不稳。

    李敖乘此机会,丢下鼓槌,揪住大汉两肩将其往舟上一送,袁家村龙舟顿时大晃,桡手号子渐乱。

    大汉很快反应过来,虽然眼前少年还矮他小半个头,但周身力气之大,超乎他的想象。

    他手臂紧绷,隆起的一身肌肉差点将上衣撑破,两人站于舟头咬牙角力起来。

    里正手心冒汗,再遥遥一看岸边,他家小儿阿正爬到了栏杆上,攥紧了拳头大喊着:“揍他揍他!”

    如此场合岂敢动手?李敖右脚后撤顶住千钧之力,鼓、鼓槌悉数落入水中,两人变换了多种身型,企图将对方挤下龙舟。

    岸上姜家村和袁家村的对歌也已进入胶着之际,姜桃抛却所有计策,大声喊:“姜家村,姜家村!”

    姜家村村民此时也被激起了满腔热血,举手亦高呼姜家村。

    岸上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就连县太爷也按捺不住下了场,疾步行至岸边,与民同乐。

    李敖额角滴下一丝冷汗,咬牙咬得腮帮子发疼,那汉子还憋着一口气挤出一句:“娃儿,你要是放手,我不给你撂水里去。”

    李敖冷哼一声,死死的盯着眼前目眦欲裂的汉子,开什么玩笑,他李敖干架打遍五村无敌手,叫他认输,呵——门都没有!

    汉子瞧着是力大无穷的样子,实则上身笨重,下盘不稳,他多次卸力就是叫他随着他的脚步转,光靠力气那都是莽汉,打架凭借的不只是蛮力,更多的是看脑子。

    此时,姜家村龙舟突然转向,拐了个弯儿直冲向袁家村的舟身,袁家村的桡手一时不察,也万万料想不到姜家村敢使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顿时乱成一片。

    两村舟身剧烈摇晃,乘此机会,李敖将汉子一把扭入水中,那人还欲抓住船舷再次翻身上舟,叫李敖一推脑袋:“您给我下去吧!”

    那人远远落在水后,呼声渐远。

    如此一耽搁,姜家村的龙舟落于赵家村近三四个舟身,高手过招,向来只差毫厘。李敖纵身跳到龙舟上,拾起鼓槌,奋起直追。

    岸边袁家村的“婆子团”们见自家龙头狼狈落水,顿时哭声一片。下注押了袁家村的脸上也一片死灰,瘫软在地。

    姜桃大喊一声:“漂亮!”,领着众姑娘摇锤敲鼓,大声欢呼。

    由此,水面上只头前两艘龙舟角逐魁首,赵杨向来谨慎,与姜家村那艘龙舟相隔两丈之远,手底下鼓槌擂得飞快,越是到后头,桡手、龙头都都是强弩之末,全凭借一口意气在撑着。

    眼瞅着红花越来越近,姜家村的龙舟也迫近半个舟身的距离,他只需靠近高台,摘得红花,姜家村就蝉联三届龙舟赛魁首了。

    突然,姜家村的鼓声停了,赵杨一惊,下意识往旁边一瞥,这一瞧不要紧,正好看见李敖一登龙舟头飞身扑向高台。

    本无胜算,但李敖向来爱出奇招,如此一扑,借由龙舟之力,或许能将他提前送至高台之上,到时候就算是赵家村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又如何,摘得红花的是他。

    电光火石之间,赵杨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丢下鼓槌也往高台跳去。

    两人堪堪抓住高台架,竖在水面中央的高台不堪两人之力,嘎吱一声,晃了一晃。

    两人都识水性,不怕跌入河中,手脚并用飞快的爬向顶端。攀爬的过程中,两人出拳动腿,试图将对方打落水中,高架摇摇晃晃,犹如一头摆头的水龙。

    岸上不少娃儿已经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好几个小姑娘也急哭了,咬着帕子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二人。

    王氏双腿发软,抓着李昌明的袖子颤抖着声道:“敖崽子咋就一点都不怕呢,还要跟人家玩命?”

    李昌明额上冒着冷汗,安抚道:“没事没事,掉下来也就是呛两口水。”

    父母忧心忡忡,无敌帮其他人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姜正看着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咬牙切齿愤愤道:“他娘的,下手真黑!”

    这话触怒了对面张家村的,她们七嘴八舌的指责道:“你们下手就不黑了?还踹腿窝掰手指呢?”

    姜桃哪里肯叫自家人没脸面,撸起袖子就数落对面的欺人太甚,两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仗,激动的老太太占据了主力,什么脏话荤话都丢了出来,三四回合下来,两边各搀回去几个老头婆子。

    而此时,远处水面轰的一声,木质的高台哗啦啦塌了一半,只余下一边粗木架子,两条舟上俱跳下人来,游向木架底部,稳住高台。

    高台之上,李敖一个肘击甩在赵杨的下巴上,叫他一吃痛,差点没把住架子。而那根粗木也已不堪重负,从中心之处开始断裂。

    眼瞅着赵杨就要落下高台,李敖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往边上一靠,自个再反手抄了顶上红花。

    赵杨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只见这少年神采飞扬冲他得意的道:“对不住了,红花是我的,姜桃也是我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明了

    岸边听不清这话,只见是李敖先夺了红花,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姜桃一把抱住姜燕,两姐妹激动得直蹦。

    “赢了,赢了?”王氏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仔细一看,李敖还冲她们这边扬了扬红花,她破涕为笑直叹道,“这小子,真是……”

    李昌明不住点头:“他厉害着呢,今年十六了,是个大小伙了。”

    姜家村的人唱起了山歌,把对面几个村的嘘了个红脸,就算是输了赌注上的钱有什么要紧的,赢了才是大喜事!

    歌声一浪接过一浪,锣鼓唢呐队这时候也开始敲起锣打起鼓,县太爷拍手称赞,底下的里正几乎是老泪纵横,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差点以为在他任内都看不到姜家村夺魁了。

    真心的、假意的,还是不沾利益关系的全凑上来道贺,里正擦拭着眼角一一应对着,说话间,他瞧见姜正那小子坐在栏杆上,挥舞着褙子,活像是个套马的。

    他不由得失笑,回去该叫他娘奖他两个大鸡腿儿,今儿这事,提气,提气!

    李敖和赵杨下了高台,赵杨耷拉着脑袋,赵山见此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骡子还有失蹄的时候呢,输了这一回不算什么。”

    桡手们七嘴八舌的安慰着,赵杨苦笑一声,再看李敖,早被姜家村的桡手们簇拥着上了岸。

    龙头有奖,这回还由县太爷亲自颁发,那柄弯刀是与北面的卢交战之时,战场缴获的,是县太爷珍藏之物。

    弯刀与普通村民来说实无大用,但谁还指望着拿去割草切菜?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搁案桌上供着那就是镇宅的利器!

    礼花齐放,数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两岸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

    李敖走上台,县太爷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少年,只见他不过十五六岁上下,生得俊朗,满面朝气。小小年纪就有与别村汉子一战之力,假以时日,莫说飞黄腾达,就算是在地里刨土都比别人强上三分。

    他双手端着弯刀赐予李敖,嘴上连连道:“姜家村有如此少年,往后何愁不走在其他村前头啊?”

    里正谦虚两句,心底乐开了花,与有荣焉。

    李敖接过弯刀,转身将此刀一举,两岸姜家村的人俱是振臂欢呼。

    于人群之中,他一眼看见了姜桃,她正偏头跟春花和丫蛋说些什么,脸上一片笑意。

    他握紧了刀鞘,下了台子,分开人群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而去。

    众人手掌都拍红了,也不晓得这少年要做什么,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李敖从未觉着自个的心口像今天这般咚咚作响,周围人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只有路尽头的她如此耀眼。

    姜桃还觉着奇怪,前头是怎么了?面前又杵着几个高壮汉子,她跳起来都看不见前面,

    直到面前的汉子也让开了一条路,她突然看见李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他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河边杨柳依依,所有的欢呼声飞速后退,姜桃忽然就明白了,抓住心里头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线,扯出不少她曾遗忘在脑后的小事。

    姜正那句“为悦己者容”,多次的好意想帮,永远死鸭子嘴硬的话,以及只要她某一次转头就能看见他躲闪的眼神……

    如此种种,无不揭示着他可能心悦于她的事实,姜桃心里头五味杂陈,酸、辣、苦、愧疚与不愿面对,还有一丝丝窘迫,却唯独没有欣喜。

    李敖将弯刀横在她面前,众人见此情形,吹哨起哄的有之,高声大喊的有之,打趣探究的有之,他没有说话,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

    姜桃微微一笑之后,垂下了眼睑,笑自己糊涂,她一伸手抓了弯刀,李敖的眼里仿佛有礼花盛放,明亮而欣喜。

    姜桃撇过脸去,举起弯刀大喊:“无敌帮!无敌帮!”

    无敌帮众人不明所以,但听姜桃如此喊,也跟着喊了起来。

    她行至姜正面前,将弯刀奉于他:“帮主,这是咱们的战利品,无敌帮这事办得真是牛气!”

    如此“忠心耿耿”的一句话,要搁往常,姜正一定高兴得眉飞色舞,但他越过姜桃的肩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李敖,心里头忽然就为着他拜把子的兄弟心疼起来。

    他抄过弯刀,轻笑一声,跳下栏杆,越过姜桃而去。

    李敖被无敌帮帮众抬了起来,往上高抛。他竭力去寻姜桃的身影,却见她跟着余氏等人已然走到了街尾,纵然还能看见她跟别人低声说笑,但他却仿佛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五山四海,遥遥无望。

    姜正太明白李敖的心思,连着三天他都跟着李敖晃悠,李敖偶尔去后山看一整天的芨芨草,偶尔躺在小兰亭看天上变幻莫测的白云,又或是毫无目的的在山涧转悠,他不说话,姜正只能跟着他。

    因着龙舟赛的荣光,里正乐得高兴,也不追究他不上书院念书的事。至于李敖,李昌明等人心里头也有了那么点数,“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少年之间的情事,如何勉强?

    更多的时候,李敖是趴在小兰亭的桌上,摆弄着一只小木盒。

    六月十五,逢五识字,姜桃未至;

    六月二十,姜桃托词家中有事,姜燕带话,依然缺席;

    六月二十五,大虎背着书袋说家姐以后跟他念诗学文章,不再跟着他们学字了,这话惹得姜正追了他三条街,破口大骂大虎是个什么东西,都敢爬到他们头上来了,还想不想在无敌帮混了?

    六月底,帮内事务,她一概推于丫蛋和春花,甚至于放出话去,要推掉朱雀堂堂主之位,请帮主另选他人;

    姜正眼睁睁看着李敖眼里的光芒一天天暗淡,他再气不过,嚷嚷着要去找人堵姜桃,都是一个村的,她还能藏上天去?

    李敖额头抵在石桌上,闭眼道:“算了。”

    把人逼到绝路不是他所为。

    他手里抚着那只小木盒,突然直起身,姜正被他唬了一跳:“咋,改变主意了?”

    他一声不吭抓着盒子朝外跑,姜正骂了一声跟了上去。

    李敖把出门割草的姜桃堵在了半道上,姜桃一惊,转头就逃。

    她那两条腿怎么跑得赢李敖,李敖一把就把她给薅了回来。

    “躲我?”李敖怒气上涌,“我会打你还是吃了你?”

    姜桃四下看了看,好在这会儿也没啥人在村道上溜达。

    她欲哭无泪,怎么说也是看在往常的交情上,她不愿把话说得太明白,当面打你脸有啥好处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留三分面子,她往后也好在村里混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僵局

    “你想干啥啊?帮内的大小事务我推了,字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只要拿书我能自个磕磕绊绊的看下去,往后你家我尽量不去了,要是伤了明叔明婶的心,也是没法子的事……”

    李敖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他深吸一口气,撇过脸咬牙启齿道:“姜桃,你这是过河拆桥!”

    姜桃用脚碾着路上一小块土,无力反驳。

    “你着实帮我良多,除了上刀山下油锅,我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

    “嫁给我。”

    “哪里有刀山和油锅?我先行一步。”

    李敖气乐了:“那你还有什么能报答我的?钱,我用不着,人,我又得不到,你还是先欠着吧。”

    姜桃鼓着腮帮子:“你这人……”

    “我这人如何?”李敖看着她,“帮你我乐意,要真图着你那点好,我早该折算成银子了。”

    “折成银子也成啊。”姜桃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皱眉头,又道:“我上回押注赢了四百多个钱,当然了,这钱也不太够,我回去问我奶再要一些就是。”

    “跟你说话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李敖叹了一口气,“别躲着我了成不成?我想见见你。”

    “不成。”姜桃正色道,“于你,我问心有愧。但也只是愧疚,要不躲着你,还跟你含糊不清,那咱们这事永远没个完。”

    “我要的就是没完。”李敖垂下了眸子,心里头早就千疮百孔,不怕再被她添上一刀。

    他将那个木盒子塞到姜桃手里,姜桃看也不看,直接推了回去:“我不要,往后也不要往我家送吃食了。”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抓着她的腕子往她手里一搁。

    姜桃使劲缩手,试图挣脱他的桎梏。盒子没抓稳,掉在地上,因着没上小锁,里头一根木头簪子滚了出来。

    打磨得极圆润的簪子,簪头是祥云状的,款式与姜桃上回在镇上胭脂铺瞧得一模一样,那次钱不够,后头也因着忙,一直也就没回头去买。

    姜桃一愣,李敖忙低头捡了,吹了吹上头的灰,再一抬头时,姜桃已经背身往回走了。

    李敖追了上去,两人正你塞我推之时,姜正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看他们俩僵持不下,瞪大了眼睛道:“你俩推磨呢?”

    姜桃使劲抽出手:“你就该架着他,叫他清醒清醒。”

    姜正摊一摊手:“我哪敢啊?你不晓得我就没打赢过他?”

    姜桃冷哼一声,扭头就要走。

    姜正在后头劝道:“姜桃,你跟着我小二哥有啥不好?不说别的,你就是一天吃一样菜,都够你吃十几年不带重样的,明叔明婶还把你当亲闺女似的,你只要一松口,往后的日子你就是躺着过了。”

    姜桃没回头,摇一摇手:“我还没瘫着呢,干啥要躺着过?”

    待她走远了,姜正撇嘴道:“小二哥,我求你换个姑娘成不?姜桃她就是块石头,可比骨头难啃多了。”

    “就是块石头捂久了总也能开花的。”李敖苦笑一声:“要换做别人,不乐意的反倒是我。”

    姜正无奈的摇头叹气,从穿开裆裤就一块玩大的兄弟,他那固执劲,就算是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天柱倾折,大地陷裂,他都能跟你犟到底,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嗳,我可听说了,姜陵快回来了。”姜正小心翼翼的提醒,“到时候他往姜桃家一站,啧啧,年轻举子,翩翩少年郎,多好的夫婿。别说姜桃了,她家老太太,爹娘弟弟都恨不得立马给她送过去。”

    他抱着胳膊一本正经道:“再说了,咱们看在眼里,姜陵对她也不是没意思。”

    李敖攥紧了木盒,面色有些难看。

    “不过呢,我有个对她来说是坏消息,对咱们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姜正耸耸肩,目光一沉,“这回他落榜了。”

    姜桃还不知晓这事,只道是算着日子,姜陵已经晚了快半月了。她有些焦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背上冒了好多小包。

    被李敖这么一打搅,草也没割成,姜桃提着空篮子溜溜达达回了家。

    刚拐过弯,姜桃就瞧见自家大门前跪着一个垂头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娃,俱是站着有些手足无措。

    姜桃走近一看,近两年未见,那妇人不正是姜桃的亲婶子——小赵氏么?

    小赵氏瞧见她,苍白的脸上扯了一丝笑:“桃子又长高长漂亮了。”

    姜桃胡乱点了头,就要上前去搀起小赵氏:“婶婶,你好端端的跪在这里做什么?还有大能小能,咋不进去?”

    姜桃自认自个力气不算小,这一搀竟然是没把她给搀起来。

    小赵氏推了她的手:“桃子,别管我了,这都是大人的事,你进屋里去吧,外头闷得慌。”

    姜桃见拽不起她,又去拉两个孩子:“大能小能跟我进去吃茶。”

    没想到两个孩子见娘没起,也犟在原地不动。

    姜桃顿时急了,她对小婶婶印象不差,就算是遭了那档子事她也只是闹了一场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要是薄情寡性一点的妇人,早把两个娃撂下了,反正又不是她赵家的人。

    她进了屋,这青天白日的,奶和爹娘应该都在屋才是,咋就由着小赵氏跪在外头?

    再说了,两个孩子和孩他娘都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要见的人呐。

    屋里一阵阴凉,姜桃撂下空篮子,小虎扑到她腿上,压低了声音说:“阿姐,阿姐,奶在哭。”

    姜桃牵了小虎进了余氏的屋子,没想到张氏、姜强还有余氏都在屋里坐着呢,余氏在抹眼泪,姜强脸色极难看,不住的叹气,张氏瞧见她,黑青的脸色缓了缓:“你也瞧见了?”

    姜桃点点头,问道:“咋了这是?”

    张氏瞧了一眼余氏,站起身将姜桃拉到一边:“这事本来不该跟你娃儿说,但这事也有你一份在里头。”

    姜桃一愣,她也有份在里头?

    “你婶子是来要休书的,她要嫁到王家仡佬去,婚期都定了,下月初六。”

    姜桃皱了皱眉头:“我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捅下了天大的篓子就把婆娘和孩子给撂在这了,我婶婶就是守不住,再嫁也是正常的,奶是不愿放人?”

    张氏压低了声音:“要是为这个你奶休书给也就给了,可两个娃呢?她娘嫁了,娃咋活?大能小能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就是给他两亩地也养不活自个嘞。”

第一百六十九章:分家

    张氏瞧了瞧外面的日头,这都迫近七月了,天也热了起来,跪久了只怕是要伤身的。

    “那边不愿养两个娃,也是,谁家讨个二嫁的婆娘情愿养着两个半大小子?要是闺女也就算了,你婶婶本也不想嫁,可娘家那头逼得太紧,说啥都不愿她回姜家村了。”

    姜桃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姜贵那事干得真是不地道,小赵氏就是回了姜家村又如何,一没屋子二没田,如何养得活自个和两个孩子?

    “唉,真是造孽。”张氏扼腕哀叹,“你还记得咱们原先帮你王伯销过白菜么?他那要娶妻的大弟就是你婶子二嫁的丈夫,头回听她说咱们都不敢信,问清楚了才晓得就是那人,你奶就不用说了,你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姜桃怔怔道:“这事怪我,这事怪我……”

    她都有点不敢去看门外的两个男娃,要是他们晓得是她帮了王伯间接将他们娘给推了出去的话,只怕是要把她给恨上了。

    “这也怪不上咱们,咱们那时候谁晓得这事?”张氏安抚道,“你婶婶养不了这两娃了,预计把他俩送回来,求着咱们多少给两个娃一口饭吃,她到时候再想法子寄几个钱回来。”

    姜桃听了这话倒把张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娘,您不气么?”

    张氏跟她婶子斗了小半辈子,她婶子这回还要把娃给撂到她们家,按照张氏的脾性来看,不闹个天翻地覆来都是轻的。

    张氏没声好气的瞅着她:“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她原先晓得咱家穷也都揭不开锅了,没把孩子撂下,受着白眼在娘家窝了一年多,听说咱们的日子好些了才回来。你没回来前,你爹都把话撂下了,她要是不愿嫁出去,咱们就劈半间屋给她住着,她死活都不肯,说是孩子还有理由住着,她一个妇人不能赖在大伯家里。”

    说着,张氏啧啧舌:“做妯娌的时候没少跟她置气,现在想想她也难嘞,要搁我身上,只怕早就带着两个娃跳井了。”

    存善心,结善果。姜桃和余氏往日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她娘从小就跟她说她这软弱性子迟早得吃大亏,她也慢慢觉着除了自家人,别人都是不怀好意要害她的。

    可是她闺女和婆子同样是心软,却把这股子善意炼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与人为善,人自然也会回报以善意。

    “我气也就是气她的脾气咋就这么拧,要真是嫁到别人家去,再生俩个娃,哪还有心思顾得上大能和小能?”

    姜桃晓得这是个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嫁没有活路,嫁了又没有退路。

    屋里的余氏许是捱不住了,冲了出去,两手扯了大能和小能,冷冷的对小赵氏道:“你走吧,莫要再回来了,孩子你也用不着操心,我要有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两个娃。”

    小赵氏伏在地上痛哭出声:“娘,对不住……”

    姜强也出了门,铁青着一张脸:“大能和小能都是我老姜家的孩子,大虎小虎有啥,他哥俩也不会缺。你要嫁就嫁,休书写了你就只管走,到时候我上里正家说去。”

    得了承诺的小赵氏抬起头,膝行至张氏面前,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头,张氏如何受得住,偏了身就要搀她。

    小赵氏拼命摇头哭道:“嫂子,往日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实在没什么好报答你的,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服侍你。”

    说着就摇摇晃晃站起身,再没看两个孩子一眼,直直出门了去。

    姜强喊:“桃子,关上门。”

    大能和小能就是年纪再小也隐约晓得了是啥事,他们的娘可能这一走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俩挣脱余氏的手,扑向院门。

    姜桃落了栓,紧紧的压住木门。两个半大孩子嚎哭着要亲娘,拳头擂得木门砰砰直响。

    大能跟大虎一个年纪,被小赵氏养得健壮,伸手就要将姜桃拽开。

    姜桃捉住他的腕子,柔声道:“娘还会回来的,跟姐姐去吃糖好不好?”

    大能吼叫道:“我现在就要娘,我要回阿婆家去,我不要跟你们住在一块!”

    到底是孩子,能懂什么道理。姜强伸手就要抱他,姜桃刚松了手,就被大能给踹在了腿上,半大孩子,手底下没轻没重的。

    姜桃吃痛弯下了腰,小虎见姜桃挨打,蹬蹬攥着小拳头就要往大能身上招呼:“你打阿姐,我就要打你!”

    张氏忙抱开了他,她这大侄子正在气头上,就跟个发疯的牛犊子似的,万一把小虎给踹了,她得怄死去。

    姜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住了大能,将他栓到了杂屋里,见他在里头又是砸东西又是嚎哭,心疼的直摇头。

    余氏行至姜桃身侧:“踢伤了没有?”

    姜桃直起身,顺了顺裤脚:“他一个娃儿能有多大力气?不疼不疼。”

    余氏没吭声,进了屋。

    傍晚吃夕食的时候,大虎也从王家圪崂回来了。听闻了堂哥和堂弟要住他家里,倒也没说啥。只是知道姜桃被大能给踹了,急得直冲进姜桃的屋里。

    姜桃正在揉药酒,见他冲进来连忙放下了裤脚,皱眉道:“说了多少回了,我的屋子不能乱闯,都多大的人了,先生没教过你男女大防?”

    大虎瞧见她腿上一团淤青,也不顾她的数落,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那个王八羔子,我削他去!”

    姜桃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拽回来:“算了算了,我欠他们的,又不疼,这淤青明儿就消了。”

    大虎将信将疑的看着她:“真不疼?”

    姜桃拍拍他的脑袋:“真不疼。你可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可不能说浑话,可记下了?”

    说教了大虎,两人一块去堂屋吃饭。因着家里添了两口人,张氏多做了两道菜还煮了干饭。

    小能靠在墙边上,姜强朝他招招手,他也就慢慢的蹭了过去,一天没吃东西,又是长个的时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姜桃坐在余氏手边,杂屋里的大能也消停了,姜强正打算给他放出来。

    余氏见众人都坐齐了,开口道:“我说一句,从今儿开始,大虎和小虎搬过来,我跟大能小能住那边去,灶上也分开,吃多少粮食,桃子给我记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余氏又冲张氏道:“儿媳妇,吃罢了饭来我屋里,我把家里头的帐跟你算算。”

第一百七十章:顽劣

    张氏一脸懵,看看姜强又看看姜桃,小声道:“娘,您这是做啥……”

    余氏敛目道:“钱都是你们赚的,我老婆子没出过几分力气,这家从二十年前就分了,两个娃要养也是我来养,跟你们家没什么关系。从前大头归贵儿,小头归强子,本就是不公,现如今不能再叫你们管两个男娃。”

    姜桃眼眶一热,不管不顾道:“这事我不同意。不要钱,还住旧屋,你要拿啥养活两个小堂弟?出去讨食么?”

    “我还有两件体面的衣衫,卖了还能得几个钱,你们再借门口一块菜地,后山坡一块旱地给我种上一年,带两个孩子糊个口不难。”

    姜强激动道:“他们俩也是我的亲侄子,我哪有把老母跟侄子丢到破屋去的道理?”

    “你要是怕旁人说闲话,咱们搬到村外去就是。”

    姜桃声调都拔高了:“你把咱们都当成什么人了?这个家是我做主要和的,现如今怎么能叫咱们一家人看着你分出去过苦日子?要走也行,把我也一块带走。”

    余氏无奈:“桃子,你怎么就这么拧……”

    “跟您学的,反正要分出去我绝不同意。”

    张氏在桌下扯了扯姜桃:“小能还在呢。”

    姜强展开了佝偻的肩:“大能小能就跟咱们一块过,从前咱们家三个孩子都糊弄过来了,还送了大小子读书,现在多两个也能过来。娘,桃子说得没错,你要是再想分出去,那咱们都跟你走。”

    余氏瞧着桌上众人,眼圈一红。何其幸运,一家人能如此待她这个老婆子。

    姜桃软和了下来:“奶,说了要养你到百岁,差一个时辰都不行。大能小能要是懂事听话,我就当多了俩亲弟弟,到时候咱们一家四个男娃,全村都没人敢瞧不起咱。”

    张氏也道:“您放心吧,我也把他俩当自个孩子一样。”

    “我还能教小能习字。”大虎举起手,“大能爬树最厉害,能带咱们摘柿子。”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宽慰老太太的心。余氏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众人脸上喜笑颜开,姜强趁机喊动筷用饭,顺道去杂屋放大能出来。

    小能睁大了眼睛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没声没气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张氏给他夹了一筷子肉食,他小声的喊了声:“谢谢婶婶。”

    瞧着小能是个懂事的孩子,众人放下了一半的心。

    可大能一坐上桌,还犟着脑袋生闷气,瞧见满桌的菜不屑的道:“这都是什么猪食?我不吃,我不吃,送我回张家村去。”

    这话一出,张氏脸上顿时有些难看,她打着哈哈:“大能想吃啥你尽管说,我明天给你做。”

    “我要吃我娘做的菜!”大能跳下了凳,“你们把我娘赶走了,我要回去叫我舅舅打你们去!”

    余氏怒了:“强子,拽住他。”

    姜强抓住大能,好声劝慰着:“大能,伯伯怎么会把你娘给赶走呢?你娘是走亲戚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看你和小能,这几天先跟伯伯住好不好?”

    大能使劲挣扎着:“你们骗我!你们弄走了我爹,还赶走了我娘,还要害我和弟弟!”

    余氏拍下筷子,气得双唇发抖:“谁教你这话的?”

    “我舅舅和舅母说的还有假?他们是本家人,你们都是坏人,想霸占我家的地和屋子。”

    余氏两眼一黑,身子摇摇欲坠。姜桃忙上去给她揉心口,顺气。

    张氏劝道:“孩子懂什么事?都是大人教的,您别往心里去。”

    余氏缓过来,指着大能道:“赶紧给我坐着吃饭,你要还想进黑屋里去,就再给我说这话试试!”

    许是这话镇住了大能,他挣扎了两下也就不动了。

    姜强将他提到凳上,打了一大碗干饭。大能挑着碗里的饭粒,愈发觉得舅舅和舅母说得没错,往常对他如珍似宝的奶都骂他要关他,一定是伯伯伯娘占了他家的田地,然后逼走了他爹。

    不然他们哪来的起这么大的屋子?还有堂姐堂哥,一副伪善的面孔,实则占着他奶的宠爱,指不定在他背后说了多少坏话,卖了多少乖。

    他越想越气,吃了两口后就开始往地上挑饭粒子。

    现如今舂米不易,寻常人家不是逢年过节都难得煮上一顿干饭吃。见他浪费粮食,小虎眨巴眨巴眼睛,学着姜桃往日里教导他的模样道:“哥哥,一粥一饭当……当思来之不易,米饭都是爹爹辛辛苦苦种的,不可以扔的。”

    说着,他捻起桌上的米粒搁在嘴里,点着小脑袋:“小虎吃完了,是好孩子。”

    姜桃揉了揉他的脑袋:“真厉害,都背出来了。”

    大能气道:“我用得着被你教训?”

    他将满碗饭往地上一倒,还用脚踩了几脚:“你吃啊,你再捡起来吃啊。”

    张氏放了筷子,姜强也按捺不住:“大能,你怎么说话的?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糟蹋粮食的?”

    说起他娘,大能更怒,将面前一碗肉丝炒藤藤菜掀翻在桌:“我吃不成,你们也别想吃。”

    “大能,你是想找个人跟你练练?”大虎腾的站起身,“咱们哪里对不起你?”

    “练练就练练,信不信我打你打得你娘都不认识!”

    眼瞅着两个男娃就要杠上,姜桃恐防余氏气急攻心,打了圆场:“算了算了,大能不吃就不吃吧。”

    她跟姜强对了个眼神,张氏默默收拾起了桌子。

    余氏沉下了脸:“我会教他的。”

    众人无言,饭毕,余氏将兄弟俩带去了旧屋。

    嘴上是那么说,余氏还是坚持只带俩个娃住茅屋不住新屋。大能、小能走在余氏后头,姜桃伸长了脖子看着,大能趁着余氏不注意狠狠捣了一拳小能,咬牙切齿道:“小叛徒,看我不打死你!”

    小能没吭声,瑟缩着身子慢了半步。姜桃一动,欲去瞧瞧他的伤势。

    大能回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姜桃一滞,三人已然进了屋。

    姜桃叹了口气,要只是看背影,小能孱弱得可怕,就像一个女娃一般纤细柔弱。而他哥哥大能就像是吸取了他所有的精气,堪堪九岁就壮如牛犊。

    不知余氏说了啥,大能在饭桌上倒是规矩了许多,不再跟姜强等人顶嘴。就是姜桃偶尔回头一看,这孩子阴恻恻的瞅着她,见她发觉,还不怀好意的一笑,惹得姜桃七月都一身冷汗。

第一百七十一章:小狗

    姜桃自认有愧于他们哥俩,所以能忍则忍。张氏怜惜两个娃小小年纪没爹娘管教,几乎是千依百顺。

    因着姜桃背后长了包,这日里,余氏将晒干的艾草给她煮了一桶子艾汤,叫她去泡泡去去邪气。

    大虎小虎搬到外间,姜强加了在中间打了板子加了一道木门,将屋子隔成两间。饶是如此,姜桃换衣衫洗澡,大虎都会带着小虎出门溜达。

    姜桃脱了外衫,反手摸了一把后背的小包,又痒又疼,也不知是不是糟了什么蚊虫的叮咬了。

    她屋里摆着块花了“大价钱”的买来的小铜镜,平日里余氏和张氏要照镜子都来她屋里,镜子靠在窗前,她摆弄着铜镜的角度,试图看看她背上的包,她刚解开衣带,扭头往铜镜一瞧,这一瞧不要紧,镜子里映照着的纱窗一角,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姜桃手一抖,猛地回头一看,那只眼睛飞快的闪过。

    姜桃大喊一声:“爹!”

    她胡乱把衣衫穿了,拉开门往外瞧,姜强在院里浇地,听姜桃尖叫,急忙拿着瓢奔了过来。

    “咋了咋了,桃子,出啥事了?”

    姜桃哆哆嗦嗦的道:“有人在外头偷看我……”

    姜桃一听,这还得了,吩咐姜桃上屋里躲着,他转头去堂屋抄了锄头就要去拿人。

    巡视一圈,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姜强气得直骂娘,敢轻薄他闺女,活得不耐烦了?

    余氏和张氏听了消息,急忙来安抚姜桃。

    姜桃只道是自个才刚解了衣带,半寸肉都没漏,那人还没瞧见啥就被她发觉了。

    余氏和张氏松了一口气,待余氏去掺热水的时候,姜桃跟张氏和姜强交代,偷看她的那个人像是大能。

    张氏倒吸一口凉气:“你瞧清楚了?”

    堂姐弟那可是不伦,要他有那个龌龊心思,就是打死都是轻的。

    姜桃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那双眼睛她太熟了。

    姜强杵着锄头:“我巡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子,要不是那人躲得深,就只能说是咱们屋里的人。”

    张氏咬着牙:“那个烂头鬼,我要宰了他!”

    姜强也黑着脸,欲除之而后快。

    余氏从里屋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桃子,我跟你娘在外头看着,你进去洗,不怕啊。”

    姜桃捏了一把张氏的手,又冲着姜强使了个眼色,笑道:“好。”

    “强子,记得待会把纱窗再封一封,窗缝都拿泥给糊了。”余氏便说便出了屋,“我去看着门。”

    三人相视一眼,暂且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待姜桃洗了澡,穿着轻薄的夏衫在堂屋晾头发,余氏端着面筛叫她摸摸里头的新料子。

    “这是给大能小能做的?”

    余氏点点头,瞧了她一眼又解释道:“桃子,你的衣衫我过会再给你量。”

    姜桃摇摇头:“你晓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犯得着跟两个孩子比吃比穿么?”

    “你和大虎小虎都懂事。”余氏苦笑一声,“要能把大能教得有你们一半好我也就省心了。”

    姜桃扯了扯嘴角:“你不肯动家里的头钱,买这料子,是不是把你那两身衣衫给卖了?”

    余氏没吭声。

    姜桃叹了一声:“你何必……”

    再难都没卖过那两身衣衫,这就说明那衣衫对余氏来说极其重要,人这一生总有一两件自个心爱的物件,譬如李敖最爱的那支狼毫笔,姜燕她娘留下来的翠玉镯,意义非凡,千金都不换。

    “你放心,嫁衣我还给你留着。”余氏笑道,“那套嫁衣就是留给你的,没别人。”

    “我宁愿不要那玩意……”

    “桃子,”余氏正色道,“我是长辈,往后你也会成为娘、奶奶或阿婆,孩子一多,难免有所偏爱。可是啊,桃子,你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他们也是我的孙子。我疼你们多一些,也得把这份情分他们一些,不然我跟那些偏心的老婆子有什么区别?”

    “那我往后就少生两个,只给一个人疼爱,没那些幺蛾子。”

    余氏忙呸呸呸:“说啥傻话呢?多子多福,多子多福!”

    说不动余氏,站在她的角度,五个孙子,一只手,总有长有短,但任何一个缺了都是十指连心的痛。

    大虎和小虎溜达回来,见姜桃散着发坐在堂屋里,又往后缩要躲到后屋去。

    姜桃眼尖瞧见他们,大喊一声:“抱着啥呢?是不是又去外头逮黄鼠狼了?爹都说了多少回了,那不是狗子,那玩意会把家里的鸡都咬死的。”

    大虎冲小虎瞧瞧摆手,叫他把“东西”给抱到杂屋去。

    “没逮黄鼠狼,是胖婶婶给了我一个白馍馍。”

    “白馍馍你藏啥?一只白馍馍你们得抱着?胖婶会做那么大的?”

    姜桃站起身迫近哥俩,大虎小虎连连后退。

    突然,小虎怀里的“东西”动了动,发出“嗷嗷”的叫声。

    姜桃抱着胳膊,盯着哥俩。

    大虎哭丧着脸,弱弱的解释道:“真不是黄鼠狼……”

    小虎松开蒙着的灰布,冒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来,两只小肉爪子攀着小虎的胳膊,耳朵耷拉着,张嘴打着呵欠。

    “敖哥哥送的。”小虎抱着小奶狗往姜桃面前一凑,“阿姐,你看他多乖啊。”

    大虎捂着脸,他路上说了多少回了,提谁都别提李敖,他不晓得里头的弯弯道道,只知道自家大姐跟副帮主闹掰,都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了。

    姜桃摸了一把小奶狗的脑袋,笑着对小虎道:“喜欢小狗,改天叫爹给你去村里抓一只好不好?这只狗还给敖哥哥,他家有那么大的院子,也要小狗看家的呀。”

    小虎抱着小奶狗不肯撒手,噘着嘴看着姜桃。

    这可是他从三只小狗崽里挑出来的唯一一只小花狗,不是村里大黑、大黄那样的。

    姜桃继续劝着:“挑两只?两只换一只你可赚了喔,还有你看这狗狗才刚睁开眼,离开大狗是活不了的。”

    姜桃睁着眼睛说瞎话:“叫你哥给它送回去,我明天就带你去抓。”

    小虎背过身:“阿姐骗人,我就要这只,我就要这只,三只十只都不换。”

    姜桃叉着腰:“我哪回骗过你了?”

    她家里搁着李敖送的东西她能安心么?

    这时候,余氏出了门说了句“公道话”:“就一只狗,小虎喜欢就养着吧。”

    姜桃气极,冲小虎道:“那你自个招呼着,别指望我帮你养。”

    大虎小虎异口同声道:“自己养就自己养!”

第一百七十二章:本恶

    家里来了条小奶狗,小虎连吃饭都抱在手里。

    张氏向来烦这些猫猫狗狗的,忍不住训斥:“狗都爬桌上了,还不撒手?”

    小虎恋恋不舍的把小奶狗放在桌下,吃一口饭就悄悄往下丢一颗菜。

    土狗啥也不挑,也已经长了牙,青菜也好米饭也罢,就连一块红薯都能两只爪子抱着啃。

    张氏哭笑不得:“你这么养,哪能给咱看家?”

    小能饭也不吃了,悄悄盯着桌下那只小奶狗。小奶狗顺着人腿蹭了一圈,抬起小脑袋望着他。

    见桌上几人都在用饭,小能伸出手摸了一把奶狗的脑袋。

    小手刚一触及奶狗就飞快的缩了回来,小能再偷偷看一眼张氏和小虎。

    姜桃见此,跟小虎道:“吃了饭带着小花跟你小能哥哥一块玩。”

    小能睁大了眼镜,满脸希冀的看着姜桃。

    小虎一张脸埋在碗里,含糊不清的道好。

    饭毕,两个娃在院里跟小狗玩,姜桃端了个碾钵在堂屋门前碾辣椒籽,天热了,也正是栽种辣椒的时候,辣椒易活,撒下辣椒籽之后几乎无需人多花心思。

    姜桃栽种的这种辣椒个头小,但辣味重,她和张氏都是极能吃辣的,半碗辣椒半碗菜。摘四五个辣椒炒点肉丝甭提多香了,光是碗里的油辣子姜桃都能就着下两碗饭。

    家里的男人们不太能沾辣,尤其是小虎,一点辛辣都沾不得。炒过辣椒的锅子,张氏得前前后后刷三遍才敢炒他要吃的菜,不然他尝着那点味道都能辣得眼泪鼻涕直流。

    “小花都被你们撸秃噜皮了,下手轻点。”姜桃看着俩娃提醒道。

    小能和小虎应了一声,姜桃时不时的瞧上一眼,却不知大能何时悄悄的站在一边。

    他没吭声,瞧见姜桃警惕的盯着他还笑了一笑。

    姜桃蹙眉,那件事后,她也让姜强去说道过他,也不知他是听进去了,还是当耳边风。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两个娃玩小狗,就转身进了屋。

    姜桃放下杵子,心里头惴惴不安,总觉着他会干出点啥事来。

    翌日一大早,姜桃打着呵欠,披着衣服进灶房打热水洗脸梳头。

    一家人的热水都是张氏起床烧的,哪怕是现在的大热天,张氏也吩咐姜桃一定用热水洗头洗澡。

    姜强不讲究,拿巾子揩一把脸就出了门。姜桃见早上的火还是新添了柴的,想也没想,掀开了锅盖。

    她的睡意在看清楚锅里那黑乎乎的一团之后,顿时就消散了。

    小虎迷迷瞪瞪从房里跑出来:“阿姐,阿姐,小花哪去了?不在我被窝里。”

    姜桃随手盖上锅盖,将他推出了灶房:“兴许在你小能哥哥那呢,你问问他去。”

    待他去了旧屋,姜桃飞快的抽出了灶下的柴薪,舀了一瓢水将火给浇灭。

    如此一套动作下来,她却没胆子再去掀开那个锅盖了。

    她脑海里全是那一团小小影子,似乎是被烫死的,还张大了小嘴,浑身僵硬。

    姜桃忍不住扶着灶台就干呕了两下,胃里翻江倒海,却吐无可吐。

    “狗肉贼香,尤其是嫩狗,那滋味甭提了,你闻见味了吗?堂姐。”

    姜桃扭过头,看见大能笑嘻嘻的看着她,脸上满是挑衅。

    姜桃咬牙道:“你有没有点敬畏之心?咱们全家人都让着你不过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大能脸色一变:“你们喜欢啥,我就弄坏啥,狗也是一样。要不想看见我,就把我送回赵家村去。”

    “你想回赵家村出门自己走就是,残害生灵算什么本事?”姜桃狠狠道,“仗着自个年纪小就在我家耀武扬威,你算老几?”

    大能咬紧了牙,他想触怒姜桃,甚至触怒他伯伯一家人,叫他们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他们本来的丑恶嘴脸,心底深处却还是怕无家可归。

    “姜大能,你给我听好了,事情可一不可二,你敢把这事透到小虎耳朵里,我丢也把你丢出去,我倒要看看你那亲亲舅舅、舅母会不会要你这个吃白食的!”

    似乎是害怕真无去处,也怕姜桃真干得出那事来,大能狠狠地踹了一脚木门愤愤走了。

    姜桃白着脸站在灶房里,孩子可怕就可怕在此处,他们仗着自个年纪小,做错了什么事都有大人的谅解,便由此对世间万物毫不畏惧。

    人之初,性本善,但也有些孩子,生性本恶。

    她对哥俩最后哪一点愧疚荡然无存,去他娘的内疚!她就是不帮着王伯卖菜,他娘该走还是得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她能拦得住的?

    待张氏进了灶房,她将此事跟她粗略一说,张氏也怕锅里那玩意,连锅盖都没掀。两人抬着锅子就去了后边小树林。

    寻了个僻静处,挖了坑将锅子连同锅盖一块埋了。

    晌午无锅造饭,余氏还问了声,好端端的锅子咋就连影子都没了。

    张氏捏了个谎:“我烧水的时候把锅底给烧穿了,明儿去买口新的。”

    “烧穿了补补就是了,买口新锅得好几十个钱呢。”余氏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张氏一贯节俭,锅要不是烂透了,都没划算要买的。

    “恁大的洞,咋能补?就是拿去补了那也不好使了。”

    “锅盖也烧透了?”

    张氏支支吾吾答不出,余氏板下脸:“到底咋回事?有啥事要瞒着我?是不是大能和小能干的?”

    姜桃顺势道:“娘,您就别瞒着奶了。那锅和锅盖就是大能给砸的,他嫌娘做的菜难吃。”

    余氏问张氏:“当真?”

    张氏忙不迭点头:“可不是嘛,您也知道我手艺一般,但能吃还是能吃的。”

    余氏震怒,寻了笤帚就要去揍人。

    小能和小虎找了半天小狗,屋前屋后翻了个遍都没寻见,眼瞅着两人坐在门槛上就要揉眼睛哭出声了,姜桃于心不忍,便道:“小花说不定是跑回哥哥家里了呢?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好不好?”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姜桃挨个揉了揉两个娃的脑袋,提着篮子出了门。

    走到村西头,姜桃进退两难,本不愿再跟李敖扯上关系,却又把自个推到了这一步。

    她死活没进门,只在外头唤了李敖出来。

    王氏和李昌明贴在门边听动静,一回头见老爷子也贴在门上,见他俩盯着他,老太爷直起身:“我咋就听不得了?我比你们还敞亮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决断

    李敖冲里头看了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

    姜桃跟了上去:“我来是想问问你,你送给小虎的小狗还有没有相同花色的?”

    李敖皱了皱眉:“出啥事了?”

    “小狗走丢了,小虎挺宝贝那狗子,这事我还没敢跟他说。”

    李敖将信将疑看着她:“有一条倒是差不多,但是条公的。”

    “公的母的都成吧。”她叹了口气,“反正他们不知道公母。”

    李敖拿着篮子进了屋,不一会提着篮子出来了,里头窝着一只酣睡的小花狗。

    姜桃松了一口气:“这狗我不白要你的,你开个价钱。”

    李敖一听这话将手缩了回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晓得没买狗这规矩,但是……但是……”

    李敖提溜着篮子就往屋里走。

    姜桃急忙拽了他衣角:“行吧,我不提钱了。”

    李敖挑挑眉,将篮子递给她:“这回可得看紧了,我家就逮了三只狗崽子,这只叫福来,你家那只是最漂亮的叫谷粒,奶狗走丢了大约也是活不了了。”

    姜桃低垂着头,谷粒早就死了。

    李敖自说自话了一阵,见她没搭腔,也沉默了下来。

    他思及阿正说的那事,不知道该不该跟姜桃开这个口。

    “行了,我先走了。跟明叔明婶还有老太爷道声好,等我种的辣椒结了串,就送来一篓,明叔老早说想要做辣椒酱了。”

    李敖张了张嘴,却见姑娘已经转过了头,走下了坡。

    到底是没说出口来。

    姜桃将狗崽提了回家,在门口就揉了个笑脸:“小能、小虎,快来看看,我把小花给接回来了。”

    小能、小虎欢呼着跑了出来,掀开布巾子往里瞧。

    “阿姐真厉害!”在小虎心里,姜桃的位置又升了升。

    小能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奶狗,“小花”打了个呵欠,脑袋耷拉在他的胳膊上。

    “堂姐,他怎么不摇尾巴呢?”

    姜桃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他跑到哥哥家呆了半天就把咱们家的味道都忘了,所以不认识你跟小虎了,等他再长大一点了就认得人了。”

    小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狗回来了总是好事一桩。

    姜桃见他俩抱着小狗进了杂屋,扭头见大能站在旧屋门前望着他们。

    姜桃丝毫不惧,走了上前:“你要敢对这条狗再下手,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对付你这种孩子,我有的办法叫你服气。”

    大能垂下了眸子,眼睫剧烈颤抖,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姜桃冷哼一声,越过他进了旧屋。

    旧屋里搁着两张木床,枕头被褥都是姜桃一家人淘换下来的旧物。

    余氏见她进来,冲她招招手:“明儿是姜家村的场,我这有几个钱,正好你替我去买一斤糖来。大能昨儿嚷嚷了一晚上想吃饴糖,也是,往常他最馋糖,来了这么些天,我也没想起给他买。”

    余氏里三层外三层的翻开布包,数了几个钱出来。

    姜桃瞧着鼻子发酸,推开她的手:“买一斤糖用得着几个钱?我身上还没钱使是怎的?上回赚了那四百来个钱,您都没叫我入公账,够我花销好些时候了。”

    余氏强拉着她的手:“你的钱是你的钱,你买些花儿朵儿的戴不得要银子使?”

    姜桃握着这几个带着余温的铜钱,忍不住道:“奶,我是说假如,假如大能不是个好娃呢?是那种咋教都掰不过来的坏孩子呢,您能不能不管他了?”

    “他又犯啥事了?”

    姜桃摇摇头,伏在余氏膝上:“奶,我就想咱们一家好好的过日子,顶多再加一个懂事听话的小能,不想让大能掺和进来,我不喜欢这个堂弟。”

    余氏缓了一下,摸着她的长辫子:“能教还是能教的是不是?大虎、小虎、还有你都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乖娃,要怪也就只能怪我,要是早点把他们娘仨给接回来,也不会叫赵家村那头给教成这个样子。”

    姜桃眼角一滴泪渗入余氏的衣衫里,悄然无踪:“奶,您说五个指头哪一个都连着心,可是有一根指头被毒蛇给咬了,为着保命,该砍还是得砍了,不是么?”

    余氏手上一滞,默然不语。

    翌日,张氏提着大包小包赶场回来,里头板油、干货、针头线脑七七八八的一应俱全,自打家里有了些富余的银钱,余氏又不是个抠门小气的主,家里没的,场上新鲜的,该买就买,毫不含糊。

    这可把张氏给惯坏了,逢场必赶,要约不上相熟的妇人,拉也得把姜桃拉去作陪。

    场上几个常来的摊主早就把张氏给记上了,东西独留着一份,反正只要是吃的,姜桃一家就没差过。

    姜桃揣着一包糖,还提了一包熟食,一袋米花。

    余氏一瞧:“我没给恁多钱啊?”

    姜桃将东西塞给她:“三文钱一大包,咱们一块吃,我拿着钱还花不出去呢。”

    余氏嗔怪道:“花不出去不晓得给自个攒个三瓜俩枣当嫁妆?都多大的人了,脑子里就想着吃。”

    说是这么说,余氏还是拧身去了灶房拿碗将熟食给倒出来。

    熟食都是些卤味,什么卤鸭头、卤鸭脖、酱鸭肝啥的,七七八八混在一块,由袁家村一个老大爷挑着担子过来卖,他一掀开锅盖,整个场上都飘散着卤肉的香味,再一瞧里头,各式各样卤味应有尽有,要吃辣的还给浇辣汁。

    卤味摆在桌上,米花和糖也空在碟子里,小虎带着小能认认真真洗了手才上桌,等着余氏分零嘴。

    余氏将卤味往他们面前推了一推,问道:“你俩爱吃啥,爱啃这鸭头还是要吃肉?”

    小虎和小能都选了鸭头,娃儿都爱吃些骨头。

    余氏往外头瞧了一瞧,大能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哪能叫三个娃独等他一人。

    她空了两只碗,各夹了一个鸭头并两块卤猪头肉,米花和糖也分出来两份,先搁到橱柜里。等大虎下了学,大能回来了再端出来。

    姜桃、小虎三人吃得痛快,姜桃还喂了余氏两块猪头肉。

    大能一进屋,就瞧见这其乐融融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奶和姐姐你们都瞒着我吃独食呢。”

    余氏瞧见他:“你那份给你留了……”

    话还没说完,他上去就将桌上的盘子碗筷全给扫翻在地,吼叫出声。

    男娃的叫声简直如同魔音穿耳,让人癫狂。

    他一边喊还一边掀桌子踢凳子,姜桃急忙将余氏三人护在身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赶走

    “假情假意的老东西!说什么疼我对不住我,都是假的假的!”他猩红着一双眼看着面前几人,“还有你,你个贱丫头敢吓唬我,这里都是我爹娘挣下来的钱,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小能抖得跟小鸡仔似得,余氏把他搂在怀里,痛心疾首道:“大能,奶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屋子和银钱都是你伯伯伯娘还有堂姐一文一文挣下来,跟你爹娘一点干系都没有。”

    “你给我闭嘴!老不死的东西,你怎么还不去死!”大能盯着余氏,“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我舅舅舅母说得对,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就该早点入土,省得祸害子孙……”

    话音未落,姜桃飞快扑上去,一巴掌直接给到了大能脸上:“他们那群王八带了你两年就教出你这么个玩意?你不把这话给我咽回去,就别怪我削你!”

    大能被这巴掌甩得踉跄一下,脸上反应过来是火辣辣的疼,再一吐唾沫全是血星子,竟然被她一掌打破了嘴角。

    “我说得没错,凭什么叫我咽回去!”

    余氏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蹬蹬退了几步,两眼发昏。

    小虎和小能勉力支撑着她的身子,姜桃两眼通红:“小畜生,今儿我要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姜!”

    她双手一推,大能下意识抓住她两只腕子,姜桃就势一矮,一头顶在他心口,大能吃痛,堪堪松开手,又叫姜桃一腿踹在了腹上。

    姜桃不使那些花招子,拳拳到肉,直揍得大能毫无招架之力,倒在地上直哼哼。姜桃一腿抵住他的胸膛,双手卡住他的脖子,冷如冰霜道:“老子跟人打架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我的好弟弟,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把牙全拔了?”

    姜强和张氏从地里回来,刚一进院门就瞧见这情形。

    两个孩子扭打在地,小能和小虎挨着虚弱的余氏仰头直哭,再看老太太,一只手止不住的颤抖,连话都说不清了。

    “娘——”姜强丢了锄头急忙扑上去。

    张氏瞧着势头不好,就要出门去寻大夫。

    余氏颤颤巍巍站起身:“没……没事儿,桃子,放开你弟弟……”

    姜桃正在气头上,万一手底下没收住,真把人给掐出个好歹来,那这下半辈子都完球了。

    姜桃下意识去看余氏,手底下也松了一松。

    大能猛地喘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算了……”余氏叹了一口,仿佛一时之间老了十岁,“他还小,骂我两句不算个什么事。”

    姜桃气极,红着眼眶大声道:“这么个玩意,打死了都是轻的。”

    姜强青着一张脸:“他说什么了?”

    那话句句戳心窝子,姜桃如何能说得出口。

    姜强见她俩沉默不语,心里头也猜想到了些,顿时怒不可遏,揪起地上的大能,就要好生教训他一顿。

    大能怕极了,拼尽全力一挣脱,弯着腰就向着姜桃的方向顶去,他要挨揍,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姜桃背着他,一时不察,倒是余氏瞧见了,伸手一拉。

    姜桃踉跄两步堪堪站稳,就见大能一头撞到余氏的腰腹处。

    老人家的身子骨本就绵软,余氏只来及哼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张氏眼疾手快,接了老太太。而撞了人的姜大能,感觉自个顶到一块棉花上,陷下去三分,再一抬头,却见面前不是姜桃,而是满脸痛苦的老太太。

    大能慌忙后退:“我……我没想撞她的,是她自个凑上来……”

    说着扭头就跑,姜桃岂能叫他逃之夭夭,抓了他的后领子,将门一踹,抵到门栓上。

    大能的脸挤压在木门上,扭曲得不成形状。

    “爹,你去叫大夫……”姜桃双手发抖,却不敢松开,“这王八羔子我来教训他。”

    姜强急忙开了一侧门,闪身奔去村头叫赤脚大夫。

    两个娃拉高了嗓门哭喊,张氏将余氏半搀半抱着进了屋,余氏尚且还有意识,只是说不出话来,含含糊糊就几个字:“莫伤了人。”

    姜桃凑在大能耳边:“你不是想叫我放你回赵家村么?好,我现在就放你走。”

    大能不敢置信,费力侧着一只眼睛想看姜桃脸上的表情。

    姜桃松开一只手,拉开门,将他往外一推:“走吧,姜大能,喔,对了,你都要回赵家村了,不如就随你的亲亲舅舅叫赵大能如何?往后你跟咱家再无干系,就是族谱那,我也能叫我爹去给你划了名,就当是你已经死了!”

    说着,姜桃眼神锋利如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不快滚!”

    大能再不敢看她一眼,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

    闯下了如此大的篓子,他哪里还有地方可去,只能回赵家村躲躲,再想法子找他娘。

    想起小赵氏,大能心里定了定,娘能原谅他所有的过错,说不定还会带着他一块过活呢。

    姜桃见他跑得没影了,扭过头看向哭得打嗝的小能。

    “你要是不乖,我也会把你给赶出去的喔。”小能透过泪光,看着姜桃冰冷的眼神,抖了一抖。

    赤脚大夫来看过余氏,虽说没伤到内脏,但老人家身子骨弱,这猛的一下估摸着也得小半月才能下床了。

    大夫洋洋洒洒开了三四张方子,捏着方子叫姜强去抓药。

    姜桃瞟了一眼,然而并看不懂方子,只多嘴问了一句:“大夫,这吃了药后会不会留下病根?”

    大夫行至院门口,掂量了一下张氏给的铜钱:“人老了,难免有个这病那痛的,身子骨也跟年轻人比不得,我只能担保这外伤是能好,内伤我就没法跟你打包票了。”

    姜桃一急:“您这意思是我奶身上还有内伤?”

    “这个么……”赤脚大夫思量再三,摇摇头,“说不好,我不是多开了一张方子么,兴许吃吃就自个好了。”

    话至此,他摇摇手就背着小木箱往回走。

    姜桃忧心忡忡,晓得村里的大夫医术不过尔尔,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啥的还能治治,要是更严重的怕是瞧不出来。

    她打定了主意,只等余氏这伤好了,定要赁辆驴车带她上镇上瞧一瞧。

    少了大能这个碍眼的畜生,姜桃一家人吃饭都香了些。就是余氏缓过来还念叨了两句,姜桃板了脸:“他现在要死要活都跟咱家没干系,您要是还想要他回来,那我也不留着,我上我大姨家给她家当闺女去,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余氏听此,再不敢开口提大能。

第一百七十五章:喜事

    没过几日,赵家村差人过来了。现下谁敢养着个半大小子,吃饭倒是能干两碗,做起活来还不如一个丫头来得实在。

    张氏开了院门,瞧见外头站着的是大能舅母,她上上下下瞧了两眼,抬手就要关门。

    大能舅母急了,伸出一只脚抵住门:“诶诶诶,妹子,你这是干啥啊?”

    张氏白了她一眼:“你来做甚?大能不是回你那去了么?”

    大能舅母将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他是姜家的娃,回我那去是个啥意思?”

    “什么姜家的娃?”姜强在院里冲她道,“昨儿就把他的名给划掉了,虽然没摆酒没过定,但我就做主过继给你们家了,往后他就叫赵大能,要是你们觉着这名儿不好听,随你们怎么改,叫赵狗屎,赵猫蛋啥的都成。”

    这话一出,大能舅母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下去:“啥玩意儿?我没听错吧?我才刚在场上采过耳,你们要把大能过给谁?”

    姜强摊摊手:“他三天两头的要回赵家村去,不过给你们过给谁,你们不是挺喜欢养娃教孩子的么?多一个不多,再过两年就能帮你们干活了。”

    “不是不是,大哥大妹子,这咋合规矩啊?这满五村都没把孩子过给外家的规矩,再说了我家三个娃呢,还要啥孩子啊?”

    张氏撇一撇嘴:“还晓得自家有三个娃呢,咋就有心思教起别人家的娃来了?你是在粪缸里泡过的,教出那些烂话来?我家老太太宽厚明理,哪得罪你了?咒老太太死你可真能耐,就这还想来教训咱。”

    她啐了一口:“别搁这碍着咱家大门了,咱一大家子还得干活呢。”

    姜桃从屋里出来,忍不住要为她娘鼓掌叫个好,别的不说,嘴巴皮子倒是练利索了。

    大能舅母怒气上头,指着姜强夫妇二人:“好好好,你们是想把那累赘甩咱们家了是吧!他一个外姓人凭啥在我家待着,看我不把他给赶出去!”

    姜桃拍掌叫好:“您要是不赶他您就是孙子!咱们家到时候要是给他开一个门,哪怕是个狗洞都算咱们输。”

    大能舅母一噎,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姜强站起身,到底是农家汉子,威慑力自然大,大能舅母骂了几声灰溜溜遁走。

    往后几日,风声再传回姜家村,说是大能提着包袱被请了出门,自个上王家村寻亲娘去了。

    大能舅舅碍着他娘那层面子,还给了几个饼子和一身旧衫,姜大能不识路,好不容易才一路问到了他娘的新家。

    这还没进屋,小赵氏猛地瞅见他,急忙就给他拽到一边,慌忙问:“你咋过来了?你奶呢?她咋没来?”

    大能期期艾艾把他撞了余氏,得罪了姜桃一家上上下下的事囫囵说了一遍。

    才刚说到一般,小赵氏顿时就站不住了,扬手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你以为你娘在这过好日子呢?你个倒霉孩子也不为你亲娘想想?”

    她本就是二嫁,嫁过来这男人虽说待她不薄,但上头婆母嫂子压着,每日里有干不完的活,还得想法子生个儿子稳住脚跟。

    她这头才偷偷攒下了几个买菜钱,正要寄到姜家村去,却不想自家大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她颤抖着双唇:“去去去,快回去给你奶你堂姐赔礼道歉去……”

    大能抱住她的腰身:“娘,那个贱丫头一定会打死我的,我不回去了,死都不回去了,让我跟着您过活吧。”

    小赵氏掰开他的手,白着一张脸:“跟我过?你是想拖死我?”

    她闭了眼,至少还有个小能,那头还愿意认着。

    “你走吧。”她摸出那几个钱,“往后莫要来找我了,是死……是活,全看你自个了。”

    就当他跟他那父亲一样下落不明了吧。

    大能攥着那几个钱,不敢置信的看着小赵氏。

    小赵氏决绝的转头,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大能这才反应过来,他娘也不肯要他了……

    他冲上去作死的拍院门,拿脚踹,大声喊,倒后来连嗓子都喊劈了,小赵氏都没露面。

    屋里人听见动静,伸头问道:“外头是啥人啊?”

    小赵氏搓着衣衫,将发丝别到脑后:“娘,是个小叫花子,我不肯给钱,在外头闹呢。”

    老人家若有所思点点头,听着外头声嘶力竭喊着娘,眯缝着眼道:“儿媳妇,嫁进咱们家可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以前的事该断就得断了。”

    小赵氏抬头笑道:“晓得了,娘。”

    大能在王家圪崂游荡了四五日,小赵氏皆是避而不见,到后头甚至叫她后头的丈夫拿棒子赶人了。

    大能没法子,饼子吃得差不多了,舅舅家又回不得,饿着肚子喝凉水喝到肚子抽抽,他才想念起姜家那神仙日子,每日饭食都是热腾腾的,至多三五日就能见一盘肉菜,缝场的时候零嘴都是想吃啥买啥。

    他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不由自主朝姜家村晃去。说不定软心肠的奶还愿意养着他,他到时候再低个头,咋说他都是男娃呢,还姓着姜,不可能流落在外头。

    姜桃消息一向灵通,无他,狗子就是她的顺风耳,千里目。大能一跨进姜家村的地界,她立马就听到风声。

    她刚想寻个由头出去出口恶气,院外就来个面生的小厮,十四五岁上下,戴着顶黑色小帽。

    见着姜桃,他从胸前大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又从小兜里摸出两块糖来:“我家小姐定亲,给你们送喜糖来了。”

    姜桃不明所以的双手捧了东西,问道:“小哥,敢问你家小姐是?”

    “黄家大小姐黄莹,许的是县太爷家的小舅子。”

    姜桃一愣:“啥?”

    小厮见她痴痴傻傻,以为是个呆姑娘,又从袋里多抓了两把花生给她:“跟你家大人说一声,年底办流水席,记得来凑个热闹。我还得上别家去,就不跟你掰扯了。”

    说着,他挎着鼓囊囊的包就往大路那头去了。

    姜桃反应过来,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县太爷的小舅子的妾不是在镇上养着么,她成哪门子亲?难道是县太爷有俩小舅子?”

    黄莹那清高性子,叫她嫁个早有妾室的男人是绝不可能的,再说了,县太爷的小舅子又不是什么顶富贵的人家。

    她捧着这喜糖喜瓜子心里头有些复杂,摇摇头将东西放了,先去寻姜大能那王八羔子要紧。

第一百七十六章:言明

    村西头。

    狗子添油加醋的把事给说了,李敖抱着胳膊皱眉看着他:“你是说,那小子得罪了姜桃,强子叔才把他从族谱上划了?”

    狗子飞快的点头:“可不是嘛,不然我桃子姐干啥叫我盯着那人?”

    李敖摇摇头笑道:“姜桃可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得罪了她,她指不定还不放在心上,这事能闹这么大,说不定那王八羔子是得罪了她家里人。”

    他想了想:“我跟你瞧瞧去,今儿反正无事。”

    他跟在院中大树下纳凉的老太爷说了声,便跟着狗子一前一后出了门。

    他前脚走,一老妇人后脚就摸到了门前,她在外头偷摸晃悠了许久,只听见里头传来摇椅的嘎吱声。

    她手里捏着个黄色信封,天气炎热,手心的汗将信件打湿了一角。

    “这可如何是好?”老妇人急得团团转,“这哥儿也不在屋里啊。”

    来着正是黄莹姆妈,她好不容易才寻了机会出门一趟,姐儿交给她的活,可算是用命相托。

    姜桃寻着大能的时候,他正好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村道上,这会儿正是骄阳当空,偶尔溜过去一条夹尾巴的小狗都吐着舌头。

    姜桃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暗道自个正是找罪受。

    这娃儿,犯得着她“千里迢迢”来招呼他么?干脆等他走近了,再套个麻袋往死里打一顿,然后丢出村去。

    别说,她还真背了一捆绳索,拿了一个大麻袋。

    大能饿得眼睛发昏,双腿绵软。猛地一眼瞧见姜桃,下意识就往后跑。

    谁知道,两腿就跟不听使唤似得,差点没交缠在一起把自个给摔着。

    姜桃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将麻袋利索一套,绳子结结实实一捆,就将他推到了一边小林子里。

    “不对啊,他都瞧见我了,我还套什么袋子?”姜桃自言自语,随即她又一哼,“不看见他那张脸,我揍起人来顺手点。”

    说着就朝着麻袋踹了两脚,袋子里哼哼唧唧说不一句囫囵话来。

    姜桃举起拳头,照着他的面门就打:“叫你偷窥,叫你杀狗,不叫你出点血就知道后悔俩字咋写!”

    才揍了五六拳,姜桃一身就汗津津的,她将濡湿的发丝拨到脑后,脚下又补了俩脚:“你以为那天我不打你是怕了你,是奶在一边站着我怕吓着她,你以为我是个善茬呢?我狠起来我自个都怕。小王八羔子,畜生玩意儿。”

    她靠在一边小松树上用衣袖扇着风,这天儿可太热了,她就该拿个趁手的兵器来。

    李敖和狗子赶到时,她正勉力在掰一跟粗木枝。

    狗子好奇看着旁边的麻袋道:“桃子姐,你要把他给挑回去?”

    “呸!我挑这个王八羔子做什么?”姜桃狠狠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弄根杀威棒给他两棍子,省得我手疼。”

    李敖忍不住一笑,提醒道:“你手底下可得长点眼,我瞅着他都没动弹了,你要真给打死了怕是得吃官司。”

    姜桃拿脚尖碰了碰麻袋:“还有气儿呢。你放心,我最后就打这三棒子就叫我爹来拿人。”

    袋子里听见这话,剧烈挣扎起来。

    姜桃握着棒子,抡圆了一圈,一棒子下去是打得袋子里的大能杀猪一般的痛叫。

    “这一棒子是替奶打的,她待你如珠似宝,你个小白眼狼竟然敢伤了她,该打!”

    话音刚落,又一棒子随之落下,这一下将大能打得是七荤八素,说不出话来。

    “一棒子是替谷粒打的,心肠歹毒,小狗你都敢下手,敢打!”

    姜桃歇了一口气,李敖一听谷粒的名字,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是说谷粒是他弄死的?”

    姜桃擦了一把汗:“除了这王八羔子还有谁?”

    李敖松了松筋骨,甩了甩手:“我替你动一下手?”

    姜桃还没应声,李敖就一拳下去,直砸脊背之上。

    到底是男娃,下手的力道不知道比姜桃大了多少。

    姜桃丢了棍子:“偷窥姐姐洗澡,龌龊至极,既然他给了你一拳,我这一棍就作罢。”

    李敖刚罢了手,一听这话血气上涌:“啥玩意?他偷看你洗澡?”

    姜桃哼了一声:“没瞧见啥实处,被我提前觉察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敖拳头虎虎生风,揍人揍得两眼通红。

    一边打一边还骂:“小畜生,爷爷都没瞧过,倒被你给捷足先登了!看我不打瞎你的狗眼!”

    狗子急忙扑上去:“二哥二哥,你要真打死了人怕是要吃官司的!”

    这话听着耳熟,李敖甩开他:“滚一边去,就算是吃官司我也不怕!”

    姜桃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将地上麻袋一拖,横亘在他面前:“有你啥事啊?要你在这逞能?行了行了,我该带他回去了。”

    李敖指着他气道:“就这玩意你还得带回去?”

    “我奶操心一个下落不明的小叔就够了,还得操心一个小畜生的生死,她心眼就那么大,身上还有旧伤,就是个废人我也得带回去给她看着。”

    反正族谱已划了名字,养他到十六,到时候一把锄头一块地丢出去,再咋样都跟他们没干系了。最好他祈求上天保佑,叫姜贵早点回来。

    李敖气得一噎,拦在她面前:“不成,他要是再干出点啥事来咋办?”

    “二爷,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打成这样还想作恶,下回就不会给他留个四肢健全的身体了。反正瘫了不也照样是活的?”

    说着她将大能拖到马路边上,兴许是晕过去了,麻袋贼沉。

    李敖咬咬牙,暗道自个真是贱骨头,上去要帮她。姜桃烦躁的推开他的手:“你到底喜欢我啥?我改还不成么?别把心思浪费在我头上,世上好姑娘多得是,早点转开眼,讲不好就是个花好月圆了。”

    李敖垂了眼睑:“哪点都不好,又凶又馋还爱动手,可就算这样,你还是你。”

    他抬起头,眼里泪光闪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被扎得太狠,这心就不是自个的了,半点由不得人。

    姜桃看了他一眼,飞快的撇过脸。狗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挠着脑袋,这啥情况啊?他是不是不该在这?

    “话已至此,你就不要执着了。”姜桃扭头就往回走,叫她爹来拖人。

    走到半道上,姜桃狠狠的甩了自个两个巴掌:“姜桃啊姜桃,你真是个傻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消息

    连日里没半点姜陵的消息,她焦急之余难免将火气外泄,而这天气和糟心的堂弟,更加是火上浇油。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无心如此绝情,更不愿意伤了少年一颗剔透的玲珑心。

    她芯子本就不是个女娃,潜意识里更偏向于更年长的男子,就算是大她近七岁的姜陵,她都频频提醒自己,外表稚嫩腔里也该有一颗同样的少女之心。

    可是,她本性如何,面具戴久了,她自个都快忘了。

    姜桃心思沉重的走在村道上,好不容易晃进了屋,揉了揉脸,叫姜强和张氏去村道边上抬人。

    余氏早搬新屋里去了,现下旧屋里住着大虎小虎和小能三人,好在他们仨的关系愈发亲厚,住在一个屋里也没啥。

    姜强和张氏骂骂咧咧去拖人的时候,就只见狗子在一边守着。抬回了大能,就只能在杂屋里给他打了个地铺,就这还想着睡床,做梦呢!

    李敖这头魂不守舍着了家,在屋门前撞见了等人等得心急如焚的姆妈,他想了想,瞧着是有点面熟的,想不起在哪见过。

    想着想着思绪飘飞,又扯到了姜桃身上,他心里头的酸意一阵一阵,都快把自个给淹死了。

    “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姆妈拍拍身上的灰,将信件双手奉上:“这是莹姐儿给你的信,她现在水深火热的,日子可不算好过,紧要的,她说你瞧过了信件就知晓了。”

    李敖看着信件,瞧着上面秀气的小楷,半天没过到心上。姜陵他有哪点好?就是会念几首歪诗,写两篇不知所以的文章,姜桃要真是跟别的姑娘那样爱那层功名的光环,他也去考科举不成么?

    “哥儿,快接着啊。”姆妈手往前送了送,李敖平日里看起来挺机灵,今儿怎么跟丢了魂似得,痴痴傻傻。

    李敖回过神来,先叹了口气,他小小年就该跟他爹似得满脸褶子了,不,他爹喜爱的姑娘成了他的妻子已有二十余年了,脸上乐呵呵的一条纹都没有了。

    “我跟她说过,往后有什么事就不必来找我了。这信件你拿回去吧。”

    姆妈瞪大了眼睛:“不是,哥儿,这不是普通的信……”

    李敖再没吭声,垂着头越过她而去。

    他就是活该,前十五六年顺风顺水,事事如意,却命中犯煞,碰见这刺头,从此往后但凡沾上点她,摧心断肝。

    姆妈捏着信,进退两难,这信件万般重要,但她又不敢追进院里去。徘徊良久,只得归家。

    夜幕降临,她寻了个空,才将没送出信件的事悄悄说了。

    黄莹白着一张小脸,揪紧了手里的丝帕:“当真不肯收?”

    “看都没看呢,直接就走了。莹姐儿,我瞅着你还是别把这事全寄托在那小子身上,他家也就是家里殷实些,旁得什么都没有,要翻身还是得看看能不能抓住未来姑爷的心……”

    黄莹沉默半晌,末了勾唇笑道:“这些道理我听了三五百遍了,早就晓得了。”

    姆妈不再相劝,替她擦了手便悄然退了出去。

    黄莹看着远处彻底落下西山的日头,闭了眼睛。最后一点希望,就此幻灭了。

    大能躺了两日,到底是男娃的身子骨,没多久就能下床了。

    因着头两日的饭食都是送到杂屋的,这天大清早姜桃就在门外喊:“自个起来吃,甭以为有人会伺候你。”

    大能听着这话,浑身一激灵,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愿,赶着饭点都爬起来挨到桌前。

    余氏还在床上卧着,平日里都是吃些粥汤。听姜强等人说大能回来了,余氏放下了心,连干饭都能吃半碗了。

    张氏端着汤碗从灶房里出来,小心翼翼搁到桌上:“齐活了,赶紧吃。”

    大能早饿了,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就要上桌动筷子,刚凑到桌前,姜桃抬起眼:“谁准你上桌了?”

    大能一愣,姜桃偏头跟大虎道:“把那段话念念。”

    大虎搁下筷子:“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话音刚落,姜桃就问:“记住了没?”

    大能不明所以,姜桃夹了一筷子藤藤菜:“看样子是记住了,那你背一遍。”

    不是?他都说了什么?叽里呱啦的一句没懂,就叫他背一遍?

    “背不完不许吃饭,喔,对了,要是在咱们吃完前你都没记住,那就没得吃了,咱不会单独给某人留饭食。”

    大能反驳道:“我没听懂……”

    触及到姜桃冷冰冰的眼神时,他又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能懂个屁!孝道讲给你听你也听不明白,兄友弟恭是啥意思教给你个小畜生就是玷污了圣贤书。”

    大能看着姜桃情不自禁的开始抖,那日姜桃揍他的时候半点没手软,简直跟地府的阎罗一般可怕。只要她一抬手,他都觉得那拳头能落到他头上。

    “大虎,重复三遍。”姜桃看着他,“只有三遍,背错一个字这顿饭就不必吃了。”

    大虎如同念经一般复述了三遍,大能下意识去记。

    桌上姜强、张氏等人各吃各的,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等收了筷子,大能还卡在头一句“用天之道,分地之利……”

    姜桃说这顿饭不必吃了那就是不必吃了,桌上连一粒米都没留下。

    大能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要大喊又怕姜桃教训他。

    姜桃瞥了他一眼:“你该回去了。”

    “回哪去?”

    “当然是回杂屋去。”姜桃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放你在我院里瞎溜达?”

    不关到他彻底蔫吧了,姜桃是不会许他出来的。

    连着三顿,大能都没背出个一句整的来,而这期间,除了水,真的半个黑馍馍都不曾给他瞧见。

    姜强也加紧打探姜贵的消息,儿子就该丢给老子去管,到时候是生是死跟他们都没干系,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消息传来,三个月前,袁家村有人称在隔壁镇上瞧见过姜贵,像是在要饭。

    姜强为此,专门启程去了一趟临乡镇。

    与此同时,姜陵落榜的消息也悄然传来,姜家村的人无不扼腕哀叹,皆道姜家村没这个风水,出个举人老爷就到头了,状元那是万万不可能有的。

    姜桃担心他晕船的事成了事实。姜陵连走了十几日的水路,同行举子就算是不晕船的也几乎是去了半条命,途中经过渝州又遇狂风,水粮相继告罄,到达京城之时,全数大病一场,如此与金榜无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微光

    而姜陵回到姜家村已然是八月初了。七月中旬,秦寡妇生下了一个男娃,虽然是不足月的,但生的漂亮,七斤多重,脸上没一点褶子。

    姜大牛喜不自胜,抱着孩子满村炫耀。操持了大半年的豆腐坊也要重新开张了,只等孩子满月,就寻个好日子,鞭炮一放,门一开就把生意给做起来。

    姜燕伺候着秦寡妇月子,不知是不是那一回吓的,还是秦寡妇身子有亏,总之月子里小病不断,不是喊头疼,就是说心口闷得慌,门窗都拿布条子塞得严严实实,七八月的天气,屋子里沤出一股酸腐的臭味,连姜大牛都不敢进屋。

    姜燕这头照顾着一个娃,那边还得顾着个成日里阴阳怪气的妇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姜正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书院那头的功课误不得,只得想法设法多往家里跑,逮着空就往她家送点吃食。

    姜燕头先还不肯收,到后头慢慢的也就接了。这天,姜燕算着日子,也该是逢五旬休的时候了,吃罢了饭再等一刻钟,她就能准时听见一声咕咕鸟叫。

    咕咕鸟连唤三声,只要她推开窗,窗下不是放着白面饼子就是蜜饯糖葫芦。甚至有一次,在一包黄馍馍下面压着一盒胭脂。

    胭脂是瓷罐装的,上头画着一副精致的仕女图。与寻常的大红大紫色不同,这胭脂是桃花色的,姜燕即便没少干农活,也时常在阳光下暴晒,但晒久了也就是肌肤泛红,没过几天红晕褪去,又是一张白白的小脸。

    她捧着胭脂盒子是又欣喜又担忧,桃花色的胭脂是极衬她的,可她哪里敢在喜怒无常的秦寡妇面前打扮?只得趁着洗衣衫的时候,四下无人,才敢沾一点在手指尖,抹在唇上,细细揩匀了。

    她就着河水里的倒影看了两眼,双颊倒慢慢的红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这大半年的日子便如潭里的烂泥,她是越挣扎陷得越深,如何肯再拉一个人陪她趟这趟浑水?

    姜正待她之心昭昭,就是她点头答应嫁给他,想必曹婶子和里正也是不肯的吧?到底是里正家的孩子,与她犹如云泥之别。

    今日的咕咕鸟声很久都没响起,姜燕心里头愈发烦躁不安。

    秦寡妇在屋里连连唤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直到屋里摔了碗,她才猛的回过神来。

    “造了反了?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故意跟我甩脸子?”秦寡妇破口大骂,“要是俩耳朵不好使,趁早割了去!省得招风!”

    姜燕默不吭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垂着眼睛:“你有什么事吩咐?没事我就先出去弄饭了。”

    秦寡妇气得浑身发抖:“姜燕,我养着你吃养着你喝,你还敢跟我大小声?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着我坐月子都想爬到我头上拉屎屙尿了?”

    姜大牛这些日子满门心思都扑在豆腐坊上,到底是穷怕了,猛然有个赚钱的营生,心里头高兴地找不着北。

    随着秦寡妇在那骂骂咧咧,姜燕等她奶完了孩子,抱着娃就要出屋。

    就在此时,她听见屋外头咕咕两声,好似破开重重云层的之音。

    她三步并作两步将孩子搁到摇篮里,推开窗,映入眼帘的就是姜正一张因着跑得太急红扑扑的一张脸。

    “阿正——”姜燕欣喜唤道,泪意顿时就涌上了眼眶,鼻头发酸。

    “对不住,今儿我来晚了。”他从兜里捧出一包点心,”你瞅瞅我给你买啥了?雪花糕!五香坊可太难排了,我足足等了俩个时辰,连牛车都没赶上,赶车的马大叔也不等等我。我是跑回来的,你瞅瞅我脚程快不……”

    剩下的话断在了喉咙眼,姜燕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啪嗒啪嗒往下掉。

    姜正手足无措,伸手去帮她擦眼泪也不是,后退又舍不得,急忙道:“你别哭……我错了,你不爱吃雪花糕,下回我给你买香瓜子好不好,你别哭了……”

    姜燕擦着腮帮子上的眼泪拼命的摇头:“雪花糕就很好……”

    姜正托着点心转念一想,倏地沉下了:“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不是,阿正……”姜燕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日落时分,你去芦苇荡等我可好?”

    说着她朝里屋看了看,姜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待脑子转过了弯,心里头顿时一阵狂喜,他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一定等你。”

    姜燕接过他送的点心,小心关上了窗户。

    用过夕食之后,姜燕寻了个由头躲了出去。在芦苇荡跟痴等的姜正碰上了头。

    姜正刚要靠近,姜燕反倒退了几步,指着芦苇荡内被人踏出来的一条小路:“我朝这边走,你走小道。”

    两人之间隔着两三丈远的距离,仅能听见对方的说话声。

    姜正自诩是个君子,晓得他们俩不能跟孩提一般厮混在一块,譬如识字,姜桃不来之后,姜燕也不再来了。

    农家规矩并不森严,但不代表可以完全放下男女大防。

    两人不紧不慢穿梭在芦苇荡中,姜正只能依稀看见姜燕闪过的衣角。

    姜燕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书院中的小事,又听他提起李敖和姜桃,姜燕晓得他俩那点事,李敖受挫她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夜幕降临,日间那一丝炎热彻底消散,微风吹过,芦苇荡沙沙作响。远处小渔船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歌声,唱的是山居秋暝,“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谁说渔人不懂风雅?姜燕有些痴了,她多想就做一个此生不上岸的渔妇,终此一生在江河上漂泊,无忧无虑,永无牵挂。

    不知何时,芦苇荡中升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散落在草丛中犹如天上繁星,姜正伸手抓住一只,想给姜燕做个用小灯笼。

    “阿正,放了它吧。”她听她娘说过,萤火虫寿命极短,短短半月就能走过一生。

    姜正松开手,那只萤火虫摇摇晃晃,向着姜燕的方向飞了过去,停在了她的衣袖上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绿光。

    姜燕不忍惊动它,停下了脚步。

    “阿正,多谢你。”姜燕笑了笑,知晓姜正看不清楚她的脸,大胆而贪婪望着他的方向。

    如此暗无天日的生活之中,姜正犹如这一点微光,始终照亮她前行之路。

第一百七十九章:秘辛

    姜正看着飞舞的萤火虫,傻傻道:“谢什么,应该的。”

    姜燕无声笑了笑,两人沉默良久,突的姜燕说了一句:“阿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姜正半点不推辞:“你只管说。”

    “我怀疑……”姜燕贝齿咬了咬唇,“这个孩子不是我爹亲生的。”

    这话一出,倒把姜正给说愣了:“你的意思是……”

    “她口口声声说是因着头前被吓了一回,所以才早生了俩月,可那孩子全然不像是个不足月的模样。其实村里早有人说这事了,但是我爹向来憨,也往没上头想。”

    姜燕摇摇头:“他心里有自个的算盘,我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要说他心里没数,我也是不敢信的。”

    姜正正色问:“这事谁晓得?”

    “我,还有你。”姜燕顿了顿,“我上回跟桃子提了一嘴,她那般聪明也该猜到了。”

    姜正想了想:“你是打算把这事给闹大了然后叫你爹休了她?”

    “桃子说这是下下策,就算是把那女人给丢了出去,我爹保不准还会娶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生下来的就该是亲娃了。”

    姜正抬起头看着她的轮廓:“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豆腐坊。”姜燕毫不掩饰道,“攥紧了豆腐坊,就是抓住我爹的命脉,到时候我有钱傍身,就算是我爹再娶三四个都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姜正没吭声,见芦苇荡那头陷入沉寂,姜燕突的有些慌乱:“阿正,我是不是……”

    姜正似乎晓得她下半句话似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心疼你。”

    他晓得姜燕柔弱中隐藏着一丝刚强,再说她年幼丧母,后娘歹毒,亲爹不疼,这也是她逼不得已的反抗了。

    姜燕泪眼朦胧:“阿正,只要再等两三年,桃子说早生娃对身子不好,等我长大,我就,我就……”

    姜正打断她的话:“你用不着拿这个许我,我不是那等乘人之危的人,你说吧,我有什么帮得上你的?”

    姜燕抿了抿嘴,下意识将计划囫囵说了。

    谁说是拿这个报答他呢?她一个女娃羞都要羞死了,如何把这话再说出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姜强这头寻人有了些眉目,临乡镇果然有人说见过姜贵,还是在半个月前,说是他讨了三四个月饭后,被一个像是姜家村的人给领走了,那一下子还领走了不少乞丐。

    一听姜家村,姜强心里有望,应该是村里那位好心人给认出来了,再问起好心人长相时,那人想也不想道:“络腮胡子圆眼睛,脖子上还有条老长的疤,瞧着不像是个好惹的。我才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给呲了。”

    姜强一听,这相貌不像是村里人,络腮胡子脖子上有疤,这么显眼的样貌他哪会忘了?

    他再三询问,那人拍着胸脯保证:“我耳朵可不是白长的,你家弟弟在我店门口躺了三四月,那人嗓门又大,口口声声说自个是姜家村来的,你弟弟原先还不肯走,后头不晓得那人说了啥,一溜串的乞丐,四五个全跟着他走了。”

    至此,姜贵的信就断了。回程的路上姜强是左思右想,愣是没想起村里有这号人物,要说隔壁几个村有没有这号人,他还得顺道去打听打听才行。

    姜桃等人得了这消息,倒也没多失望。姜贵那人都跑了快两年了,要寻回来早寻回来了。

    反倒是姜陵的归来,叫姜桃这几日都没睡过几个好觉。

    不为着别的,就是因着姜陵不愿见她。连着几回都吃了闭门羹,饶是姜桃脸皮厚如城墙也经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

    她坐在院子里铡猪草,猪草鲜嫩,咔嚓一刀,岔口都是整整齐齐的。姜陵与她尚且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姜陵非但没有捅破的意思,这还是要把她往回推。

    “又不是因着没那个才华才落榜的,不是晕船么?下回再考不就得了?”姜桃嘀嘀咕咕着。

    大虎听了半截话,反驳道:“阿姐,你这就不懂了,这回能行,下回就不一定了。万一下回题更难,三年又当白费,三年又三年,人这辈子有几个三年?”

    姜桃瞧着他一副老生长谈的样子:“你倒懂得挺多?”

    大虎躲了躲:“好歹念了几个月书么?你忘了我夫子也是姜陵哥哥的开蒙恩师?他这回落榜,赵夫子甭提多伤心了,把自个关在屋里连着喝了好几天闷酒了。”

    “我说你怎么几天没去王家圪捞了。”

    “阿姐!”大虎气道,“你现在才晓得我待屋里几天了?你脑子里都想着啥呢?”

    姜桃将盆里的铡碎的猪草倒进桶里,小声叨咕:“想啥,想着咋让他振作起来呗。”

    十几岁就中举,估摸着也是在科举路上走得太顺风顺水,这才磕了个绊子就爬不起来了。

    姜桃寻着空闲,跟余氏学着捏了几个花馍馍,这馍馍讲究,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花样百出,光是捏个小老虎和小兔子,姜桃就学了小半天,好不容易做了个拿得出手的,再一看天,早就过了晌午了。

    顶着太阳,姜桃挎着篮子往胖婶家走,也怕村里人看着笑话,等着没人的时候才把伞撑开挡一挡阳光,绕过小山坡,正要经过黄莹家时,姜桃眼尖,瞅见一个高壮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一瞧不要紧,差点没把姜桃给惊出一身冷汗来。

    络腮胡子圆眼睛,还有脖子后一条老长的疤,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叫你如临深渊。

    姜桃脑子转得飞快,急忙就要转头回去告诉她爹。就在此时,她听见后门嘎吱一声响,道路空旷,若是要跑只怕打草惊蛇,再说她这两条小腿只怕跑不过大汉。

    她飞快一收伞,滚到一边草坡下,紧紧贴着坡往一边小心的蹭过去,借由灌木挡住了一半的身形。

    那头有人说话:“你过来没叫人瞧见吧?”

    “没人瞧见……喔——对了,刚碰上个撑伞的小姑娘,像是看了我一眼。”

    “我不是说了叫你小心小心再小心,别把这事给带到姜家村来?好几家人都怀疑到了咱们头上,明着暗着都不跟咱们来往了。长此下去,难免有人会去报官!”

    “报官?报官怕什么?小姐年底就得嫁过去了,到时候官家也是咱们家亲戚,银子一送,生意到时候越做越大,还怕什么官?”

第一百八十章:阴谋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没准的事,咱们这位县太爷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也就他家夫人还会来点事。做个穷县官一年能得多少银子?连身好衣衫都置办不起,等咱们小姐嫁过去稳住了那位姑爷,再跟夫人搭上线,咱们至少在临安县是不愁没生意做喽。”

    “我刚听那里头的意思是小姐还不乐意,在闹腾着?”

    “这事哪里由得了她?她嫌未来姑爷年纪大又长得不英俊,头些年就纳了两个妾,现在一个还在镇上跟着呢,咱还见过一回。”

    “姆妈奶奶,您可得替我在小姐面前美言几句,我做蛇头十几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您瞅瞅到现在都没相上一门媳妇,眼瞅着我家里老母都愁病了,您看,要不就叫我在本家歇俩年吧。”

    说话的正是黄莹身边的奶妈子,她瞅了瞅院里头:“这事是小姐能做得了主的?你又不是不晓得小姐在老爷面前一向不得脸,你有这功夫不如早干两票大的,给老爷多寻俩个人回来。”

    蛇头哭笑不得:“姆妈奶奶,人哪里是那般好找的?我头些天才拐六个人回来,可都叫老爷走货走出去了?”

    提起这事,姆妈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咱们的规矩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就为防着引火烧身,你倒好,拐人拐到自家门前了?那六个中有一个是咱们姜家村的人!”

    蛇头大惊失色:“咋?那咱们这是漏了?”

    “还蒙着眼呢,不晓得自个就在村里。左右再喂两天药,等后天的船一到,就给送到渝州去。渝州那头有个老爷要置办个别院,正好缺人手。”

    蛇头松了一口气:“没坏了事就成。”

    “你也别在这杵着了,趁着这时候村道上没人,赶紧回镇上去。叫老爷看到你搁这,别说歇俩年了,你有没有命娶媳妇都拿不准。”

    “晓得了,我这就走,您替我给小姐带个好。”

    “得了,去吧。小心别撞上人。”

    蛇头刚走出两步去,姆妈又开口叫住了他:“诶,等等,你刚说来的时候碰上个姑娘,你可记得她的长相?”

    蛇头细细想了想:“她拿伞遮了半张脸,也没看全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

    姆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去吧。”

    蛇头闪进一边的小树林里,看似是要避开大道,顺着山脚绕出姜家村。

    一只小飞虫在姜桃脸上爬,等听到人走了的声音,她才抬起手拍了拍虫子,这一拍不要紧,她一抬眼就见着一个阴影遮在她的顶上。

    “我说是谁家小姑娘大白天的在道上晃悠……”

    姜桃猛地一惊,手脚并用往旁边倒爬了三四步,再定睛一看,正是黄莹那姆妈。

    “小姑娘,咱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多少?”姆妈扯了一个阴恻恻的笑,步步逼近。

    篮子里小馍馍撒在一边,小老虎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姜桃定了定神,“我只是瞧见那人长得太可怕才躲起来罢了。”

    姆妈顿了顿:“是吗?什么都没听见?

    姜桃摇摇头,余光瞅着旁边的小林子,她不怕跑不过这个老妇人。

    眼睁睁的瞧着那老妇就要冲她伸手,姜桃绷紧了身子就要摸身边的篮子砸人。就在此时,院里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呼唤声。

    姆妈转头应了,扭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桃:“小姑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明白,能跟咱家小姐玩在一块的也应该不是个蠢的。”

    姜桃一愣,她啥时候跟黄莹玩在一块了?

    老妇人把话说完,又瞧了她一眼便回了院去。

    姜桃听门一关,炽热的太阳焦烤着大地,她猛地松了一口气,一擦脑门才发现自个跟从水里捞出来似得,里衣湿了一片。

    她哆哆嗦嗦捡了馍馍,又拾了伞,迈着俩条软绵绵的腿飞快得往回走。

    而这头,小丫鬟唤了姆妈进屋,低声道:“三夫人的病越发重了,小姐刚见过她一回,连人都认不得了。”

    姆妈怒道:“是谁叫她去见夫人的?你这贱蹄子还嫌她心里不够堵是不是?”

    小丫鬟垂首瑟瑟发抖站在一旁。

    姆妈啐了一声,先进屋见黄莹要紧。刚撩了帘子进了闺房,就见黄莹扭头呵斥道:“我说了不叫人伺候,还不滚出去?”

    见是姆妈,她一顿,愤愤的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姆妈小心翼翼上前宽慰了两句,许是想叫她不再想着疯了的三夫人,便说起了姜桃偷听被抓之事。

    待姆妈描述姜桃的相貌时,黄莹抬起小脸迷惘的问:“是春花还是丫蛋?”

    “我不晓得她叫啥名。”姆妈想了想,一拍掌道:“就有一回你跟她买过兔子,那年兔子也没养活,还叫你哭了好几天。”

    黄莹沉下了脸:“那就是姜桃。呵,她没事在咱们家后门晃悠什么?”

    “估摸着是路过。我瞧着那小姑娘不像是个胸无城府之人,撞上了阿大还晓得躲起来听咱们说话。”

    “她晓得咱们家的事了?”黄莹眯缝了眼。

    姆妈想了想,摇摇头:“咱们前言不搭后语的,她一个小姑娘也猜不到什么,就是猜到了咱们干的事不地道,她也没那胆子说。”

    黄莹攥紧了拳头:“她晓得也算是好事。”

    姆妈一愣:“莹姐儿,你莫不是也……”

    疯了?

    “这么大的事,我倒要瞧瞧她能装多久?”黄莹咬牙道,“姆妈,她们家是不是在外头接席面?还有个新鲜花样叫‘饮子’的?”

    姆妈点点头:“是叫这个名儿,我有个亲戚在王家圪捞也请他们家办过席面,说她家没别的,就是这个‘饮子’新鲜,价钱公道。”

    “你想法子弄点过来叫我瞧瞧。”黄莹笑了一声,“我倒要试试叫这个‘饮子’从新鲜变得不新鲜。”

    姆妈皱紧了眉头:“她一个丫头片子从生到死也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莹姐儿你金贵,何苦跟她费这个心神?”

    黄莹陡然站起身,歇斯底里喊:“那凭什么她能逍遥自在?我就得关在这个牢笼里?我再不干点什么,我也要疯了!”

    姆妈将激动的黄莹搂在怀里,心疼地直掉眼泪:“莹姐儿,我的好姑娘,你放宽了心,要是给她使绊子能叫你快活点,姆妈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替你去干。”

    黄莹靠在姆妈肩头,小声抽泣着:“姆妈,李敖哥哥也不管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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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那些小事儿介绍:
穿成村口那又瘦又黑的小村姑,姜桃小半辈子都在跟吃饱穿暖做斗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家向来无小事。农家那些小事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那些小事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