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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楼俏佳人     农家那些小事儿txt下载     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起房子

    钱没到位,事情自然就办得不利索。这么几个钱叫金家自个带人去操办那是不可能的,只派了自家一个子侄辈的亲戚上了门,然后请了几个相熟的妇人帮手。

    那人捏着这几个子的工钱差点没当众骂娘,工钱既然赚不了,那就只能在席面上下功夫。说好的六个菜不能减,只能少份量,换矮碗,上头码一层肉片子,下头全是素菜。

    座上的都是鬼灵精,直道主家不地道,去了恁多钱的寿礼就只吃了这么一顿半荤不素的席面,金家的牌面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再到发工钱的时候,金家愣是拖了三五日,其中一个婶子不是好惹的,差点给闹到里正跟前去。

    这头一地鸡毛,闹得不可开交,姜桃一家却是走了时运,距离腊月还有不到七八日的时候,连着来了三摊席面,一摊白事,一摊红事,还有一家做满月酒。

    入冬之后姜强手头的活少了很多,正好帮着干些重体力活。除了满月酒和那摊红喜事距离不过一日,有些赶不及之外,其他的应付起来还算是轻松。

    刘家两位郎君跟着她们做过几回事后,办事愈发娴熟,除了灶下的饭食和茶水插不上手之外,其他的都能撂开手去。

    连着忙了小半月,三摊席面都没出啥大岔子,因着其中两个主家厚道,还给了八到十六文钱不等的大红包。

    余氏炕头衣柜底下埋着的菜坛子头一回冒了尖,手边还有这回赚的二百多个大钱没法子塞进去。

    余氏并不避着姜桃,乐滋滋的跟她说道:“改日还是得叫你爹上县上银庄把这些钱全换成散碎银子才行,我瞅着那底下的铜钱都开始发绿毛了。”

    “奶,咱们现下攒了多少银钱了?”

    “除去大虎那份供他念书的,还有咱们攒的那份应急钱,统共四两二钱银子。”

    “算上咱们这回赚的二百多个钱?”

    余氏摇摇头:“没算上,今天这钱也没打算搁进去,用来过年再置办两身衣衫,换条暂新被褥。”

    四两二钱,不算多,但也决计不算少了,就是全家人躺着不事农务,也能过上两年多好日子。姜家村能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多钱的,两只手能数的出来。

    “还得攒多少咱们才能起两间新房?”姜桃趴在被褥上瞧着余氏数钱,“咱们这屋冬冷夏热,又多蚊虫,上回还溜进来一条老粗的蛇,要是风刮大一点,我都担心顶子给掀翻了去。”

    余氏将钱串在一起:“至少还得攒二两银子,现下人手都难请,会垒砖的好找,但一个村会打地基架梁的就那么几个,咱们也不能再盖个草房不是?”

    姜桃仰面躺在褥子上,瞧着草房子上的蜘蛛网:“那倒也是,反正咱们一年就攒了四两银,左右明年再挤挤就能有那么多钱了。”

    “六两银子我算算大概也就能起一间半,要是全用青砖的话,六两那肯定是不够的。”余氏盖好瓦罐,将钱塞到柜子底下,覆上散土然后压平压实,“一半青砖一半土砖,瓦片咱们用薄的,紧巴紧巴也能凑成两间小屋。”

    起房子原来这么难呢,姜桃眨着眼,道阻且长,吾辈更当自强。

    祖孙俩才把这事说了一嘴,却不想世事难料,不得不叫她们把起房子的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因为翌日一大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三寸多高的积雪把他们家的灶房给压塌了。

    灶房连着姜桃一屋,万幸的是人没出啥大事,就是屋顶墙垣斜了,连带着她们睡的板子都快架不稳了。

    姜强跟张氏带着娃刨了大半天,才把锅碗瓢盆给拾掇出来,头些日子才刚添置的一口崭新水缸早给砸了个四分五裂,张氏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这日子可太难了,才刚好过一些,咋就遇上这倒霉事了?

    姜桃从积雪中掏出盐罐子,里头的盐没遭了罪,还能吃。

    她咬咬牙对余氏道:“奶,咱们干脆明年开春就把屋给起了,再也不受这鸟气了,要是再来场大雪,咱们全家都可能给埋进去。”

    姜强确认圈里的宝贝猪猡还活蹦乱跳的,鸡圈里十几只牲灵也都没大事,万分赞同道:“要是钱不够,咱们过了年后就把猪给卖了。两头猪少说都能挣近二两银子,咱们都不紧着吃,啥猪下水猪骚泡的全贱卖出去。”

    张氏擦了一把泪,没吭声,她过了十几年穷苦日子了,也盼望着有生之年能住上大瓦房。

    大虎看着余氏:“奶……”

    余氏经不住全家人希冀的目光,拍了板:“成,明年就盖!咱们多接几摊活,再想法子额外挣些钱,起他三间,咱们一家子都住新屋子!”

    姜桃和大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两姐弟看着对方的眼睛全是闪耀的星星,去年这个时候,大虎还趴在她床上,问姜桃她的三个心愿是什么,这眼瞅着就要实现第一个了。

    张氏眼角都带着喜悦,双手微微发抖,三间屋诶,整三间,她要咋安排呢?闺女大了,不能再跟家里两个小子混一个铺上了,哪怕中间隔着个余氏。

    大虎是个读书人,咋说都该给读书人空间屋子做书房才成嘞。思及此处,张氏又发起了愁,三间咋够呢,就该盖他七八间。

    敲定了这件大事,全家人走路都带着风。姜强忙了三四天把灶房给拾掇了出来,在原来的地界上搭了个简单的灶台,这会儿田间都冻上了,也没法子去挖泥垒灶台。

    因着大雪封路,天寒地冻,赵夫子早半月就停了课业,大虎可以过了元宵再去王家圪捞。

    屋里烧着火盆,姜桃和大虎窝在炕上,小虎撅着屁股在一边玩九连环。

    炕桌上摆着五个打磨得圆溜溜的猪骨头,还给刷成了酱红色,但这可不是拿来吃的。

    大虎被姜桃一双大眼瞧得浑身发毛,忙不迭就要下炕:“阿姐,我还是去看书吧,我今儿的字还没练呢……”

    脚还没落地,就叫姜桃一把给拽了回来:“大虎,大虎,姐姐的好大虎,你就教教我咋玩吧。”

    “阿姐,这是女娃玩的东西,我啷个会玩嘛。”大虎委屈巴巴的瞧着她,“要被人看见我玩猪骨头,他们得笑话我的。”

    姜桃把猪骨头合拢在一块,塞到他手心里:“谁敢笑话你,我带人围他去!”

    “当上堂主了就是了不得。”大虎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抓着猪骨头,“我就带你玩一遍,要学不会可不怪我。”

    “成成成,不怪你。要不是她们拉着我不是玩丢沙包就是抛猪骨头,我才不学这玩意呢……”

    话才刚落地,就见姜桃一双星星眼看着手掌翻飞的大虎:“真厉害……”

第一百三十七章:打雪仗

    这抛猪骨头可是个技术活,朱雀堂里玩得最好就是丫蛋和春花,她瞧她们俩玩过两回,甭提多叫人眼花缭乱了。

    这普通的就是拈一个猪骨头然后抛一个抓一个,中间不能换手。再难一点的就是抛两个抓一个,照旧不能换手,依次增加。

    要换点花样,什么抛一个抓两个,扫两个猪骨头的时候不能碰到地上其他的。姜桃简直是如临大敌,她没玩过这些玩意啊,又拉不下脸去叫她们教她。

    姜燕就更不用说了,玩这些也不太在行。

    大虎微微红了脸,把猪骨头搁在桌上:“阿姐你试试吧,不难的,眼睛要跟手一块动……”

    猪骨头噼里啪啦的掉了一桌子,大虎帮她从被褥里捡出猪骨头:“手不能僵着不动啊,你另一只手在那晃啥呢?”

    “瞅着要掉了,不得去捞么?”姜桃抓拢五颗猪骨头,撒在炕桌上,一个一个抛着练,抛一个捡一个还是容易,玩了三四把差不多就学会了。

    这抛两个捡一个就难了,姜桃都怀疑自个的手是木头做的。

    大虎头两回还算冷静,到后头咋教都学不会,顿时有些急了。这抛两个猪骨头也就是接一下的事,她愣是要接两下,手忙脚乱的到后头一个都接不到。

    大虎抓了猪骨头再给她演示一回:“阿姐,你干其他都门儿清,抛个猪骨头怎么就学不会了?还有下厨,奶和娘都教你炒了多少回菜了,做出来咋还是那味儿?”

    姜桃眼珠子随着他的手动:“我也不能样样都会啊,要是全都会还长得美,那我岂不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了?”

    大虎叹了口气:“你那针线马马虎虎,做菜也就是能吃,下地干活还没燕子姐利索,这样子往后有谁敢娶你?”

    姜桃拉长了调子:“姜瑞恒老先生——您管得真多,连我能不能嫁的出去你都我给我操心上了,您要不戴一朵绿花去村头当媒公?”

    大虎一噎:“我这是操心你呢,别人家的姐姐这个年纪屁股后头都跟着两个男娃,我家阿姐咋就没两个献殷勤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狗子的呼喊:“桃子姐,出来玩啊!”

    他垂了头:“好吧,狗子倒是对你挺好。”

    姜桃给了他一个爆栗:“说啥呢。”

    “你这么凶……”大虎捂着头,“难怪没小子看上你。”

    姜桃冲他扬扬拳头:“再说我得揍你了,这才念了几个月的书,别的没学着,嘴皮子倒是利索了。”

    大虎委屈屈的收着炕桌上的猪骨头,姜桃下炕趿拉了鞋去开门。

    厚重的门扉被寒风吹得嘎吱一声响,姜桃裹紧了袄子,看向门外。

    狗子穿着身半旧的袄子,头上戴着顶毡帽,一张红扑扑的脸瞧见她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桃子姐,咱们玩雪去!”

    一直窝在屋里,倒不晓得外头何时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子,地上的积雪已有脚面深,狗子身后留着一串清晰的脚印。

    “你们咋也来了?”姜桃扬眉瞧着后头两个男娃。

    姜正戴着一副厚皮手套,围着条褐色兔毛围脖,见她扬扬手:“你顺道把燕子也给叫出来,咱们一块去打雪仗。”

    “咱们几个?”姜桃瞧着外头的新雪,心里也有些痒痒。

    “帮里人都去。”李敖出声道,“你最好少穿点,跑跑就热了,待会脱衣衫都来不及。”

    姜桃转眼看李敖,这厮一向骚包,每回见他都能穿身不同的衣衫,就是这漫天飞雪的,他也不戴围脖不顶个毡帽,一身青色薄棉长袍外搭了个棉绒褙子,脚上踏了双黑靴。

    姜桃看他耳朵冻得通红,一张脸白得跟树枝上的新雪似的,偏生又称得他有些好看。

    “行,我换身衣衫去,你们要不进来坐着暖暖?”

    姜正摇摇头:“进去身上的雪都得化了,出来会更冷,你快些点,我们在外头等你。”

    姜桃关上门,飞快的套了棉袄,穿上棉裤,将棉袜套进里裤里,她才不会少穿呢?暖和才是最紧要的,就是这一身裹着像个大棉球,一点腰身都看不出来。

    且听他们说满村的娃儿都去打雪仗,大虎也坐不住了想跟着一块去玩。

    姜桃去里屋跟余氏说了一声,将火盆端远了点,再用被褥将小虎围在中央,这才挂了门跟那几个一块朝后山去了。

    李敖瞅着前头走得跟个胖鹅似的姜桃忍不住微微一笑。

    狗子跟大虎勾肩搭背的宛如一对亲哥俩,顺道跟姜桃嘀嘀咕咕,说是这回打雪仗他们俩个堂组成一队,跟青龙和白虎两个堂对打。

    “桃子姐,我心里没谱,就只能全靠你了。”狗子嘟嘟嚷嚷着,“这也太不公平了,咱们俩堂不是女娃就是瘦子,他们那边全是大高个。”

    姜桃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打雪仗又不全靠的是蛮力,还得靠脑子,咱们计划好,也不一定会输,”

    眼瞅着他俩的脑袋越靠越近,李敖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

    姜桃跟狗子敲定了两个计策,也走到了姜燕家院门口。

    姜桃去敲了门,是姜大牛来开的,瞧着是她,姜大牛变了几个脸,到底还是笑道:“来找燕子啊?”

    姜桃点点头:“她在屋里么?我们叫她一块出去玩。”

    屋里一整响动后传出一个妇人的叫骂声:“就知道出去玩,家里的活不用干了?”

    姜燕从一旁探出个小脑袋来,姜桃瞧见她一双手泡得发红,高高挽着衣袖。

    姜大牛看着外头几个娃面上不好发作,尤其是姜正和李敖目光不善,偏生两个孩子背后又全是他惹不起的人家。

    “去吧,早点回来。”姜大牛放柔了声调,“衣服搁那就成了。”

    姜燕欣喜的仰起头,看着姜大牛说的不似假话,擦了擦手,去房里换了双棉鞋就出了门。

    姜桃心疼的把她两只冻得跟萝卜似的小手揣到她温暖的口袋里,嘴里念叨着:“这么冷的天她咋还叫你洗衣衫?”

    姜燕瞅了瞅后头紧闭的门扉:“她头前些天上茅房摔了腿,虽然肚里的孩子没事,但是骨头是裂了,才在床上躺了三个来月,这会儿又得躺三个月了,活可不得都叫我干了。”

    姜桃不怀好意的嗤笑出声:“活该,叫她使唤人。”

    姜正心里蛮不是滋味,取了围脖挂在她脖子上,姜燕凉飕飕的脖子突然一暖,扭过头又见姜正把他的皮手套子也解了下来塞给她。

    “戴着吧,暖暖手。”姜桃劝道,“这么冷的天洗衣衫手都能冻断了。”

    姜燕把手塞进那大大的手套里,里头还有少年残留的体温,脖子上的围脖叫姜桃严严实实压紧,确定不会透风了才揪了揪她的辫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冬日暖阳

    后山山脚下有一整块平地,往常没有积雪的时候,也有村民过来晒谷子晾被褥。

    现下空地上聚集着四五十个娃,七八个人围成一圈。姜桃头一回见着无敌帮聚在一块,熟悉的还能叫上个名字,不熟悉的就只记得见过那张脸,但对不上号。

    姜正和李敖两人走过去自然是一阵欢呼,但四五十个娃,除去女娃十来个,剩下三十几个还分个亲疏远近,没一会两拨人就泾渭分明了。

    高高壮壮的那一拨人明显是青龙、白虎二堂的,剩下的跟女娃们掺和在一块,其中好几个跟大虎个子一般大小。

    狗子先去召集了自己的人马,一共十二个瘦不拉几的男娃。姜桃也带着姜燕和大虎去寻了春花和丫蛋。

    自打上回那事之后,春花和丫蛋跟姜桃熟络了几分。

    点了点人头,除去因着黄莹退帮的两个人之外,女娃也有十个。当然比起那边青龙、白虎两堂各十八人,朱雀堂显然有些不够瞧了。

    “我弟弟大虎还有燕子算咱们这边的,这回咱们跟玄武堂结成一块,一共二十四人,加上我二十五个,人数咱们不占大头,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姜桃沉吟道,“我去说说,咋说都得拖七八人过来。”

    “七八人哪够?”春花愤愤道,“咱们足足少他们十一个人头,这还咋玩?

    姜桃带着狗子刚要去“兴师问罪”,李敖带着十个健壮的男娃过来了。

    “我跟你们一队。阿正带那边的,这是我青龙堂的人,随你调配。”

    “那敢情好。”

    姜桃跟他们认了个眼熟,便召集了几个小队长,开始商讨计策。

    雪仗仿制夺旗之战,两队本营都有一面小红旗,插在山包上。谁能最快突破敌人包围夺得旗帜即为胜利。

    期间不许私斗,不许在雪球中夹带石子,不许事后寻仇。

    双方人数相差无几,但对方要是强冲夺旗,她们这边毫无胜算。

    李敖带来的十人全团围住旗帜,防止一上来就叫人将了一军。顺道加紧给他们垒好雪球,在大战的时候做做远攻手。

    女娃八人及玄武堂八人侧面包抄,不与对手正面冲突。其余的丫蛋、狗子、春花、大虎、李敖以及姜桃和燕子则组成一小队去夺旗。

    “你叫他们几个跟咱们我还能明白……”丫蛋指着弱不禁风的姜燕,“她算咋回事,一个球都能把她给砸到了。”

    姜桃神神秘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且等着吧,燕子是我最大的杀器。”

    丫蛋一脸不解,难道抓她出去做挡箭牌,还是出去举白旗,对面那群人可没那么怜香惜玉,不会因着你好看就不砸你了。

    两军对持,雪球已经垒好,一触即发。

    按照惯例自然是要叫双方大将出来叫阵的,姜桃推了一把狗子:“去,嘲讽嘲讽他们。”

    狗子清了清嗓子:“你们个乌龟王八儿,放马过来啊!爷爷今天就叫你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那头两个男娃一跺脚:“呔,你个斥候军逞什么威风?我左青龙右白虎打得你门都摸不着!”

    狗子双腿一软,叫姜桃一把提住了:“怕啥?”

    “那可是嫡系军嘞。”狗子偷摸瞧了一眼李敖,“我就没打赢过他们一回。”

    李敖清咳一声,那头还要开腔,却被生生止了话头。

    “诶诶诶,二哥瞪咱们了。”

    “咱们骂了他们不也是骂了二哥么?”

    “是啊是啊,二哥到时候肯定得揍咱们,他打人可疼了。”

    “行吧,咱们还是别说话了。”

    “帮主呢?他咋也不说话?”

    姜正蹲在一旁的雪地上画着圈,怨念满满,他也想去那边,他也想跟燕子一队啊!

    本来还要叫双方各出一名大将厮打一番,念着李敖的眼神着实可怕,这边要是没啥人能出场,他都能撩袖子去干了。

    这头谁能打得赢他?就姜正还能跟他过上两招,思及此便只能作罢。

    两头一冲锋,顿时雪球漫天飞舞,带着的散雪如同一层白白的浓雾一般遮罩了众人。

    几波人糅杂在一块,不分你我,就只顾着飞快的往对面砸。

    一个大雪球砸在丫蛋的后背上,丫蛋怒上心头:“他奶奶的,哪个王八羔子敢砸俺?”

    几人架起就要去加入战斗的丫蛋,姜桃小声安抚道:“小姑奶奶,咱们这是绕后偷袭呢……”

    话还没说完,一团雪就在姜桃脸上绽开。

    “走,咱们去干他一场!”姜桃丢下手中木棍,还夺什么旗,玩得畅快才是要紧的。

    也不特意逮个人去砸,瞅着是对面的,还是眼生的就把雪团子往他身上招呼。

    大虎因着个子小几乎被砸的“体无完肤”,姜桃又是个护犊子的,逮着那两个就是一顿教训,连手里的雪团子都不握紧了,抓住雪就往他们身上丢。

    不知是谁开始用雪埋人,趁其不注意,直接从后头将人推倒在厚厚的雪地里,然后挖雪将人的头脸埋起来,一时半会人都挣扎不出来。

    姜桃挺忙,那头丫蛋刚被三五个娃成群给埋了,她要去刨人,这头春花又被袭击了。

    狗子本来还跟在她身后的,但他就是吸引对手嘲讽的活靶子,早被追得绕着这个场子围着跑了三四圈,差点没给跑吐了。

    这么一顿折腾下来,姜桃倒真觉着头上汗涔层的,身上的厚袄子有些穿不住了。

    她寻了个空地就要解开领口的盘扣松松气,却不想被对面眼尖的瞅见她落了单,叫了七八个人呼啦啦就要上来埋她。

    姜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推倒到在松软的雪地里,嘴里刚喊出一声:“你们这群……卑鄙……”就被雪给掩住了口鼻。

    李敖这头也不得脱身,真以为姜桃跟神风将军似的能万军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他挡了多少冲她来的雪球呢?

    “他娘的!”李敖丢下手中的雪球,飞快的奔过去。

    唬走那群小王八蛋,李敖顺道还记住了他们是姜正手底下白虎堂的几个人。

    左右一阵刨,才露出姜桃的一个人形。

    “叫你穿这么多,你当你是熊瞎子呢?”

    姜桃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仰面看着纷纷扬扬好似要落到她眼眶里的雪花,一片一片,连带着顶上这个微微出汗的少年也带了一圈光晕。

    姜桃笑道:“二爷,你真好看。”

    李敖的脸瞬间的就跟烧着了一般,他眼神飘忽:“你说什么胡话呢?被埋傻了?”

    姜桃躺在雪地上,有点不想翻身。

    李敖看着她灿烂犹如冬日暖阳的笑容,心里头隐晦的一角头一次塌陷了。

    这头的姜燕小心翼翼的摸到敌方小山包,那头混战开了也没人注意她,她还照着姜桃的计策绕后偷袭直取红旗。

第一百三十九章:悦己者容

    姜正早搁那候着了,远远的瞧姜燕跟个偷偷摸摸的鼹鼠一样左瞧右看,还会找石头遮掩,老长时间才蹭到这头。

    姜正捧着脸:“真叫人心痒痒……”

    小姑娘咋就那么可怜惹人爱呢,就像奶猫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试探的勾勾你,你一伸手,她又把爪子给缩回去了。

    姜燕冷不丁看见姜正蹲在那,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在这?”

    “想要旗子?”姜正站起身,腆着脸凑上前,“早说嘛,来来来,我现在就拔给你。”

    他扯了旗帜塞在她手里:“我们认输,你赢了。”

    姜燕握着手里的旗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赢了?

    “呐,开不开心?要不要夸夸我?”

    “你别凑过来,走开。”

    “我把旗子都给你了,你好歹感谢感谢我嘛……”

    姜燕看着他低着头求夸耀求抚摸,就差屁股后头长根大尾巴了。

    “诶诶诶,你别跑啊,我没打算对你咋样啊——”

    眼瞅着姜燕转身就跑,那小腿还蹬得挺快。

    姜正忍不住去追,差点没给姜燕吓破了胆子,她就不该答应姜桃的劳什子“底牌”计策,叫她使什么“美人计”来偷旗,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姜正绝对不敢抓她。

    这下好了,跟赶鸭子似的,她跑得腿都要抽抽了。

    姜桃这头好不容易坐起身,她那是不想起来么?她实在是穿得太厚了。

    解开盘扣脱下外衫,里头还有件褙子和薄棉袄子,李敖忍不住问:“你到底穿了多少件啊?”

    姜桃一本正经的数了数:“加外衣五件吧。”

    当然了,不算上肚兜。

    “你这还不如直接裹棉被出来。”

    “我倒是想,我娘不准啊。”姜桃拍了拍头上脚下的积雪,她真是太怕冷了。

    突然那边一阵欢呼,大虎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阿姐阿姐,我们赢了!”

    姜桃喜道:“燕子偷到旗了?”

    大虎连连点头:“不光偷到了,咱们的旗子他们一根毛都没摸着。”

    “真棒!”姜桃抱着衣衫,“走,咱们看看大功臣去。”

    李敖没挪步,姜桃扭头笑他:“我瞧着青龙白虎也不咋样么,还以为多厉害呢。”

    “这话要是被他们听着了,你信不信他们待会再给你埋雪地里?”李敖抱着胳膊扬眉笑道,“我可不会来救你了。”

    姜桃冲他做了个鬼脸,气得李敖连连怀疑刚才那阵子悸动是假的。

    当然了,这夺旗的结果,青龙白虎两堂自然是不服的,叫骂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姜桃脸上来了,都道她们胜之不武,手段卑鄙。

    姜正自然出面调停,再有两个堂主帮腔,李敖在一旁威慑两句,事情就这么算了。

    比是比完了,好些人还玩得不过瘾,散了场还三三俩俩的组成一队继续刚才的恩恩怨怨。

    姜桃舍不得这般好的新雪,叫朱雀堂几个女娃留下来一块堆雪人。

    本来滚着雪球还想露一手,没想到春花三下两下给堆了个惟妙惟肖的雪兔子,卧在地上甭提多活灵活现了。

    “春花,你这跟谁学的啊?”狗子两眼放光,“就这手艺都能去干雪雕了。”

    春花骄傲的仰着下巴:“我爹是做木匠活的,这都是小意思,要是他在还能给你们堆出个九天玄女来。”

    几个女娃围着她问咋堆兔子,春花简单说了后又露了一手,堆了一只大老虎。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连连惊叹。

    姜桃默默的把小雪球堆到大雪球上,捡了两颗小石子做眼睛。

    李敖左瞧右看没看出来是啥玩意:“你这堆的是什么?”

    “雪人……”

    李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像人?”

    “诺,这是身子,这是头,这还有俩眼珠子。”姜桃面无表情的解释道,“行了,别憋着了,你可以笑我了。”

    李敖咳了两声,忍住了笑意:“还是蛮好的,就是圆了点,嗯,也没有手。”

    姜桃去寻了两根木棍插在两旁:“这下有了。”

    她绕着雪人转了个圈,还是蛮传神的,当然……她一扭头看向春花,那家伙已经在堆雪娃娃了,还是按照大虎的模子堆的。

    又玩了小半个时辰,村里开始有大人拉长了声音喊人回去吃饭了。

    冬日里天黑得格外早,没一会四周就暗了下来。

    大虎舍不得以他为模子的雪娃娃,跟姜桃说好了明日再来瞧。

    姜桃点了点人头,然后嘱咐家里远的女娃赶紧趁着天光回去,能结伴的结伴,千万小心脚下的路。

    天阴下来,姜桃这会儿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便把衣衫披在了肩头,惹得姜正捂着肚子笑话她跟山上的土匪头子似的。

    一群人刚要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迎面就碰上了来寻人的姜陵。

    姜桃手忙脚乱把袄子正正经经的穿好,暗恼自个偷懒没换新衣,里头还露出一大截花花绿绿

    的褙子。

    “姜陵哥哥。”姜桃不敢正眼看他,几人也七嘴八舌唤了一声哥哥。

    “我来接他。”姜陵指了指狗子,“你们刚打完雪仗么?”

    姜桃点点头,又想起自个头前被那群娃儿埋在雪里,现下头发散乱肯定跟疯婆子似的,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给钻进去。

    “天黑路不好走,”姜陵对众人道,“顺道的我送你们回去。”

    姜桃摆摆手:“你帮我送送燕子,咱家不跟你一个方向的,我带大虎回去就成。”

    姜陵也没多话,领着几个一个方向就要回去,想起了什么又回转了头:“下回好好穿衣衫,别着凉了。”

    姜桃瞧着他脸上一丝浅笑,轰的一下脸热得不行。

    待他走出老远去,姜桃才咬牙道:“我就不该穿这么多。”

    裹成这样,连腰身都瞧不出了,还有这肥肥的大棉裤,跟个老太太似的。

    李敖没吭声,垂了眼转头往回走。

    姜桃一愣,还奇怪他为啥突然抽风不跟大队走了。姜正负手瞧着李敖的背影道:“他本来就不是跟咱一道的,他家在那头呢。”

    一东一西,确实不是一个方向的。

    “那他刚才跟着咱们干啥呢?”

    姜正意味深远的睨着她:“姜桃,不是只有你们女娃才晓得为悦己者容的,你可长点心吧。”

    姜桃一头雾水,难道自个表现得太明显,叫姜正知晓了?但是这又跟李敖有什么关系?

    李敖这头走到空地上,地上的积雪被他们几十个人踩得不成样子。

    那只傻不拉几的雪人歪着脖子立在雪兔子旁边,不知何时开始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他抬头看了看天,伸手解下束发绸带,挂在雪人的右手的树杈子上。

    深蓝的绸带随风飘扬,他瞧了一眼,抬脚往西走,头也没回。

第一百四十章:腊八粥

    日子很快就到了腊八,因着上回李昌明夫妇送的各式豆子各色米,昨儿半夜余氏就开始分开煮,一直炖到了今日清晨,腊八粥才算熬好了。

    姜桃连着喝了两碗,正要撂了碗去喂鸡,被余氏招手叫进了灶房:“给燕子家送一罐子去,秦寡妇那人肯定不会下地,燕子也不会弄这些,腊八怎么能不吃碗粥呢?”

    姜桃让余氏多加了两勺糖,拎了罐子朝姜燕家走去。

    积雪前两日彻底融化了,地上到处湿哒哒的,姜桃小心的避过水坑,嘴里念叨着:“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忽然一滴水滴到了她的脸颊上,姜桃伸手一摸,再看看旁边的水洼。

    一圈一圈荡起了涟漪,姜桃暗道,咋就这么倒霉?出门就下雨。

    她加快了步子,打算在雨没下大之前赶到姜燕家,倒时候再待到雨停。

    雨滴越来越大,冰凉的雨珠很快把姜桃的外衣给打湿了一半,姜桃一咬牙,瞧着距离小兰亭不远了,飞快的窜了进去。

    这一回竟然又碰上了看书的姜陵……

    姜桃朝他摇摇手,尴尬的笑道:“姜陵哥哥,又见着你了。”

    姜陵放下书,微微一笑:“又是下雨天。”

    姜桃搁下罐子,用衣袖擦着头上的雨水。

    姜陵让了让:“过来烤烤吧,小心着凉了。”

    姜桃这才瞧见石桌底下放着的一个火盆,旁边放着一篓子炭,上头煨着一壶水,咕噜咕噜顶着盖。

    姜桃凑过去,伸着手烤袖子上那片被雨水濡湿的地方。

    “这是婶婶端过来的么?”姜桃问。

    姜陵无奈的笑了笑:“她见我不愿在屋里看书就喜欢待在外头,又怕我冻着就给我端了个火盆过来。”

    “屋里看不进么?”

    “也不全是,外头脑子清醒些。”

    姜陵指了指桌上一整副的茶具:“要喝茶么?”

    姜桃点点头,跑了这么一会口干舌燥的。

    姜陵熟练的隔着厚厚的棉帕子提了茶壶,用茶挟挟着茶杯用沸水仔细烫过一遍,水流入底下茶船之中。

    他取一旁紫砂小茶盏塞入茶叶,冲入沸水倒入茶船,再由茶壶上方淋入沸水以温壶。

    待茶壶内之茶汤浸泡适当后,茶汤倒至茶海,再分倒与小茶杯中。

    姜陵指背贴着茶杯往前一推:“喝吧,小心烫。”

    他将水壶搁在火盆旁,帕子小心拭去周围飞溅出的茶水。

    姜桃端了那杯,小心吹了吹,含了一口,挺香,但是喝不出是什么茶叶。

    连吹带嘬的,一杯茶水很快就见了底,姜桃放下杯子,这才看到姜陵端着茶杯浅浅碰了一下唇。

    “我这是老牛饮水了。”姜桃尴尬道,“白瞎了你的好茶。”

    “无妨。”姜陵眉眼含笑,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本来就是用来解渴的。”

    这回姜桃喝得慢了些,还有模有样的品尝起来。

    “这是什么茶?”

    “碧螺春。”姜陵解释了一句,“恩师赐的,不常喝,也就是看书看困了会泡一杯。当然了也不费这么大的功夫,沸水加茶而已。”

    姜桃握着茶杯暖着手,氤氲的水汽一丝一缕交织在一起,看不清眼前少年清隽的侧脸。

    “还要吗?”

    “多谢。”姜桃放下茶杯,往前一推。

    姜陵添满一杯,问道:“最近有没有学关于茶的新诗?”

    姜桃想了想,摇摇头:“关于雪的倒是学了两首,关于茶的就晓得一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有酒有茶倒挺雅致。”姜陵沉吟道,“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姜陵哥哥往后想要一个与你赌书泼茶的妻子么?”姜桃蹙眉问。

    姜陵一愣:“为何突然如此问?”

    姜桃垂了头,她不是那等雅致的女子,也没有那般惊觉的才情,说实话站在姜陵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粗鄙。

    “也不全是如此。”姜陵看向亭边一株被北风摧残的杂草,“合心意便好,多读与少读一本书又有何妨?”

    姜桃猛地抬起头,看向姜陵。

    姜陵扭过头,面上一层红红的薄云:“总觉着跟你说这事,咳,有些怪……”

    亭子外的雨很快就停了,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斑鸠的鸣叫。

    姜桃摸了摸罐子,恐防凉了,避了这话头起身道:“我该走了。”

    姜陵抬起头,想了想又道:“你等我一会。”

    他从放在亭角那处拿了伞递给她:“这是上回你借我的伞。”

    姜桃接过伞,道了声谢便出了亭子。

    走出老远,姜桃才撑开了那把旧伞,伞骨损坏的地方明显被人修过了,伞面破损的地方糊上了新纸,连接之处画了一束桃花,灼灼如火。

    姜桃摸着光滑的伞柄,做妹妹么,她是不愿的,可若要追逐,郎君又远在天边。

    她摇摇头,散去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去姜燕家送了粥,回转之时却又正好下了一场小雨,她撑开伞小心翼翼旋转着伞柄,彩墨不化,连雨水都变得可人起来。

    李敖站在院门口,见姜桃遥遥走来,直起了身。

    余氏正要将他往屋里请,姜桃瞧见他,收了伞进屋问道:“你咋有空来了?”

    “我娘叫我来送腊八粥。”李敖将食盒递给余氏,“应该还热着。”

    他走得飞快,现下头顶还冒着热气。

    余氏打开精致的食盒一看,里头一大罐子腊八粥,甜糯的香味扑鼻而来。

    “呀,这料可不少。”余氏赞叹道,比起他们家七八种料的腊八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放了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松仁、白果等二十种,微火炖了四五个时辰。”李敖解释道,“都炖烂了,奶奶你也能吃。”

    余氏连连点头:“难为你用心,路又不好走,还下着雨,还专程来跑一趟。”

    李敖乖巧的坐在余氏边上,手里捧着姜桃端给他的热茶:“左右我在家也没啥事做,就来看看您。”

    姜桃见李敖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哄着余氏开心,转头去瞧食盒里的腊八粥,里头立着两只精巧的果狮,有鼻子有眼的,都叫人舍不得动勺子。

    “狮身是用剔去枣核烤干的脆枣做的,核桃仁做狮头,桃仁做狮脚,甜杏仁做狮尾,然后用糖粘在一起。”李敖见姜桃睁大了眼睛,又道,“要是奶奶喜欢,我还会捏八仙人、老寿星和罗汉像。”

    余氏连忙摇手:“不忙不忙,做这些得多费功夫。”

    “就是顺道的事,家里也是要做腊八粥的,用些枣泥、豆沙、山药、山楂捏糖人费不了多大功夫。”

    姜桃舀了一小碗叫嚷嚷着的小虎尝了,果然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他明明晨间才吃了两碗腊八粥,这会儿还伸着碗表示再要一大碗。

第一百四十一章:心意

    姜桃小心空了陶瓷罐子,拿自家的大海碗装了。触及食盒底时,发现底部微微发烫,寻着底部机关,抽出屉子一看,搁着燃了过半的银丝炭。

    银丝炭极其金贵,燃有果香且不生黑烟,有钱未必能买得到,几乎只供金陵长安等富贵人家使。

    “大老爷前俩月赏了一篓子,不多。”李敖解释道,“我爹全带回来烧炉子了。”

    “你爹可是上州府去了?”余氏问,“昨儿叫桃子她爹去缴佃粮,只瞧见老太爷在屋里。”

    李敖点点头:“年末得去送粮交账本,府里换了一个主子掌事,核算账目得比往年多跑上两趟。”

    “这天寒地冻的,官道也不好走,能赶得上除夕前回来么?”

    李敖算着日子:“我娘也跟着去了,她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在路上耽搁的,估摸着能赶上家里吃年夜饭。”

    “你哥呢?”姜桃端着小碗靠在余氏边上,“也没听你们提起他,就晓得你是家里最小的,头上还有个大你五岁的兄长。”

    李敖皱着眉头,想起爹娘临走前说的事:“今年应该也会一块回来,他在府里帮二老爷办事,不常着家。不过……”

    他扯了一丝笑:“他也到年纪了,前些日子来信说二老爷给他指了一门亲,是伺候夫人的大丫鬟,模样标志,人也贤惠。”

    余氏听此不由抚掌笑道:“那可是真真的大好事,到时候带了媳妇回村办席,也叫咱们瞧瞧。”

    李敖只笑不语,偏头问姜桃:“好吃么?”

    姜桃吃着粥连连点头,又甜又糯,吃了大半碗还偏生不觉着腻歪。

    坐了一会,李敖也不多留便要家去。

    余氏往他食盒里搁了五只鸡蛋五只大鹅蛋,还塞了一把干豆角和一包茄子干。家里实在是没啥能拿得出手的金贵玩意,也就只有些土产。

    “晓得你们都会做,但这大冬天的没啥新鲜吃食,拿回去加个菜打打牙祭。”

    李敖连忙推辞:“我给奶奶送东西不是为着这个的,您也说了冬日少吃食,自个留着吃吧,给大虎小虎炖个蛋羹补补也成。”

    “你这孩子,咱们家沾你们的光还算少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贺礼,今儿我煮的那锅子腊八粥还是你爹上回送的食材,就是因着桃子救过你爹一回,这恩情也早该报完了。”

    “没完呢……”李敖垂着眼帘喃喃道。

    “你说啥?”余氏耳背没听清,又絮絮叨叨:“说到底咱们俩家还算是主仆关系,不能因着你爹娘不看重这个就乱了分寸,你要是不要咱的东西,下回咱们还哪敢叫你上门?”

    李敖无法只得双手接了,暗道姜桃的性子真是跟余氏一模一样,半点不肯占别人便宜。

    姜桃抱着小虎将李敖送到大路口,李敖顿足:“就到这吧,天冷。”

    姜桃抓着小虎的手摇了摇:“跟哥哥说再见。”

    “再见?”

    “下回再次相见啊。”

    小虎抱着姜桃的脖子,怯生生问:“哥哥下回……还会带好吃的来吗?”

    李敖失笑:“你想吃什么?”

    小虎贫瘠的食谱里除了腊八粥就只有茅莓酱和福寿糕了,他一张脸埋在姜桃颈窝里,偷偷看着李敖:“腊八粥。”

    “好吃的多了去了,哥哥下回给你做糖葫芦可好?”

    小虎一听糖葫芦头点得跟小鸡仔似的:“糖葫芦!要吃糖葫芦!”

    李敖拍拍他的小脑袋,笑了笑。

    姜桃瞧着眼前跟变了个人似的李敖,浑身不自在:“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有啥阴谋?”

    说起阴谋,姜桃猛地退后两三步,警惕的看着他:“我可没得罪你啊。”

    李敖变了张脸,哼了一声:“小爷我一天不呲你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谁叫你说话娘们兮兮的,还在我奶面前卖乖。”

    “谁说话娘们了?你在我爹娘面前还不乖得跟个鸡仔似的,连句整话都不敢说?”

    “我那是不敢说话么?我那是有礼有节,进退得当!”

    “可别往自个脸上贴金子了。”李敖哼笑,“我还看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能有啥事?”姜桃气冲冲的往前一步,“你倒是给我说说。”

    “别介——”李敖捏着鼻子嫌弃的往后退了三步,“离我远点,你踩着屎了。”

    姜桃一低头,自己果然是踩了一摊鸡屎,她在旁边小草丛四下蹭着。

    “我就该打你一顿,不然你那狗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姜桃,我是打不过你么?我是不稀的跟你计较,好歹也是认我做了爷的,我哪能打孙子?”

    姜桃作势放下小虎就要跟他较量较量。

    李敖往旁边一跳:“还想不想吃冰糖葫芦了?惹急了我真就不给做了。”

    小虎一听,扯着姜桃的手可怜巴巴的道:“阿姐,糖葫芦,糖葫芦。”

    姜桃竭力忍下这口气,脸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二爷您息怒,甭跟咱计较,当心脚下的路,慢走不送哈。”

    古有为三斗米折腰,她姜桃就不能为串糖葫芦低个头?

    李敖憋了笑,挑眉道:“这还差不多。”

    快晌午了,他还得回去给他爷做饭去。便提着食盒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过了山坡,转到小路上,迎面碰见吊儿郎当出门晃悠的姜正。

    姜正瞧见他眼前一亮,上来就勾着他的脖子:“小二哥,您这是打哪儿来的?”

    李敖推开他:“打东土大唐来,去往西天取经。”

    “又被姜桃那丫头给呲了?不对啊,瞧着您这满面红光的,怕像是把姜桃给撂倒了?”

    李敖哼了一声:“你闲的慌?不用看书练字?”

    “哎呀呀,我这榆木脑袋哪能考得上功名?倒是你,我婶婶不逼着你去青州府拜师了?”

    李敖没吭声。

    姜正啧啧笑话他:“姜桃有什么好的?长得不好看脾气还差,黑不溜秋的还没点女娃的娇美,还有她那嘴皮子,能把咱们后山给侃倒了……”

    李敖没声好气踹了他一个趔趄:“滚。”

    “小二哥,喜欢你就直说嘛!”姜正捂着自己的屁股,“说又说不得,还不准别人盯着,你养闺女呢?我可跟你说,强子叔看着矮,可是能跟你拼命的。”

    李敖额角按捺不住的抽动着:“我有说要给她当爹么?”

    “不当爹,你还真当自个是人家二大爷?”姜正嘀咕着,“就是二大爷也没管这么宽的。”

    “我是喜欢她。”李敖踢了脚边一块小石子,扭头看他,“不成么?”

    姜正捂住自个砰砰乱跳的心口:“小二哥,我要是女人现在就想从了你。”

    李敖伸手抵住他凑过来脑袋:“走开,我不好这口。”

    “别嘛别嘛,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姜桃干了啥就能我给蹬下去?自古女人如衣衫,兄弟如手足啊,小二哥!”

    “这话你冲姜燕说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长大

    姜正一本正经的道:“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

    “我就是那蜈蚣的手足?”

    “哪能啊,你好歹是前头的爪子,少了你我爬都爬不动啊。”

    李敖被他逗乐了:“在没确保过冬的衣衫穿上前,还是别砍了咱的手足。”

    “说真的,”姜正笑了一会,正色道,“你真不打算去考童生试了?”

    “出了点事。”

    姜正脸色一变:“是你哥那?”

    “嗯,他得罪了新掌家的夫人,现如今讨不着前头的活做了,只二老爷那头还有几个差事叫他混着。”

    “你爹是去保他的?”

    李敖摇摇头:“我爹的面子也未必能保得住,主子的心思难猜。”

    姜正静默许久,两人走到岔路口,他拍了拍李敖的肩:“你不该就这么弃了科举之路,你比我聪明,就是惫懒不太爱看书习字,若是发奋几年,就是举人也未必……”

    “阿正,”李敖打断他,“你为何要读书?”

    “考功名……做大官……”姜正挠着后颈,“也就是我爹给我塞进去的,稀里糊涂的就念了这几年书。”

    “我不想做大官。”李敖认真的看着他,“如果守不住这小家,那我也没那本事去守百姓的千万家。”

    “你可以说我没出息,但比起写文章来,我更爱写菜谱。”

    姜正垂首叹了声:“我哪里能笑话你,你好歹知晓自个要啥,像我……”

    他自嘲一笑:“连要什么都不知道,我哥从知道自个不是读书这块料子之后就上了山,刚开始路不好走,现如今只怕是康庄大道越走越顺了。”

    “阿正,”李敖将他从颓败的气息中拉扯出来,“姜燕不是吗?莫要跟我说你只是玩乐而已。”

    闻言,姜正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她是。”

    是他想要的东西。

    两人分道而行。姜正也没再出去瞎晃悠,而是偷溜回了屋。曹氏唤他用饭时,瞧见桌上摊着一沓写过的大字。

    她瞧了瞧外面阴沉沉的天,不对啊,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到了腊月,农家人慢慢的开始备起了年货。

    姜桃跟着余氏清点自家的屯粮,谷仓里堆得满满的,够一家人吃到明年中下旬。

    菜坛子顺着墙边摆了一溜,酸萝卜、酸豆角、酸辣椒还有两摊子老坛酸菜,因着张氏爱吃酸藠头,还泡了半坛子酸藠头和酸刀把豆。

    干货有豆豉、麸子辣椒、腌菜、八宝菜和万菜,本来姜桃是想熏制一点腊肉和腊肠,但是今年没杀猪,肉价又贵,还得紧着钱起房子,就没弄那些。

    但是光是这些玩意看着就足够叫人心满意足了,更别说外头还有十只鸡、两只大鹅呢。现在八只母鸡都能下蛋了,一天能捡六七只,光是鸡蛋就叫余氏攒了两大坛子。

    “今年咱们没种白菜,还是去村里换一点。”余氏掀开坛盖,夹了两块酸萝卜,“倒是这萝卜咱们不愁吃了。”

    说起这萝卜,姜桃想起去年那段吃萝卜的苦日子,顿时有些倒胃口。

    “奶,明天赶场的时候我去看看王伯还来不来卖白菜了,去年他帮了咱们好大的忙,还借给咱们车,这恩情趁着该还了。”

    余氏有些印象,叫姜桃尝了一小块酸萝卜:“成,买就买吧,咱们多给几个钱。萝卜也送人家一筐去。”

    酸萝卜嚼得嘎嘣脆,姜桃皱紧了眉头。

    “酸吧?”

    “酸。”姜桃苦着脸道。

    余氏开坛子夹了几块大的:“我切点出来做酸萝卜炒肉吃。”

    翌日一大早,姜桃跟着余氏,一手牵着大虎一手牵着小虎去赶场。

    大虎扭扭捏捏的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姜桃好奇问:“咋的了?后背痒痒?”

    “不是。”

    “怕什么,我给你挠挠?”

    大虎鼓起勇气:“阿姐,你能不能不牵着我了?”

    姜桃一愣,回过神来好气又是好笑:“我牵着你怎么了?我还牵着小虎呢。”

    “小虎那是年纪小……”大虎又低了头,“我都长大了。”

    小虎不乐意了,攥着拳头:“你才小,小虎很大!”

    大虎哭笑不得的道:“哥哥会走路啊,所以才不要阿姐牵着,小虎走路会跌跤,所以不一样。”

    姜桃顺势松开了手:“既然如此,你要自个走就自个走吧。”

    大虎的手一空,顿时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前头去跟张氏并排走着,渐渐的又放慢了步子。

    “阿姐,你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姜桃奇怪道,“你长大了,就该自己走了。”

    大虎瞧着姜桃一脸严肃,并不是在说假话。

    他垂了头,默默的落在了姜桃后头。

    姜桃牵着小虎,指着路边杂草,飞过的鸟儿教他认东西。

    小虎扯着大步子,嘴里跟着念。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大虎就觉得那孤单感一时间全涌上了心头,他统共才念了几个月的书,怎么就觉得自个长大了?

    阿姐就是阿姐,从开口说第一句利索的话开始,姜桃这一年多以来引领他见过多少从未见过的风景?

    大虎鼻子有点酸,凉风刮着脸颊又把那一点泪意给吹散了。

    “大虎。”姜桃停下脚步,“你能牵着阿姐么?”

    她伸出手:“我怕跌跤。”

    大虎惊喜的睁大了眼,揉了一把僵硬的脸,连忙跑过去,紧紧的握住那只手。

    “你可要牵着我小心走。”

    “嗯!”大虎重重点头,“绝不会松开。”

    姜桃笑了笑,怎么说他还是才不过八岁多一点的孩子,过了明年四月才到九岁,这个年纪总想着脱离大人的束缚,又害怕彻底没了身后那双手吧。

    到了集上,张氏一头钻到了肉摊外圈里,余氏给了她五十个钱,全用来卖肉的。

    她本来是想着看村里哪家杀猪再割点,不想昨日马二婶子跟她说,集上的肉比村里宰的猪还要便宜一个钱。

    能省一文就是一文,这天才刚擦亮,肉摊前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来肉价更便宜这事是不假了。

    顾不上张氏,姜桃带着两个娃也不好去挤。只得遥遥的在外头喊了声:“娘,我带大虎小虎买菜去了。”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张氏的应声:“晓得了,你去吧。”

    姜桃牵着俩娃朝后头走,伸长了脖子寻卖白菜的王伯。

    好不容易在角落里寻到了王伯,却见他一脸愁容,拢着手坐在板车上出神。

    “王叔,”姜桃唤了一声,“您还记得我不?”

    王伯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认出了她:“喔,桃子啊——”

    姜桃笑道:“难为王叔您还记得我。”

    王伯扯了一丝笑:“哪里不记得,你还叫你爹跟我借过板车。大半年没见,你又长高了,还长漂亮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牛刀

    “又黑了一点才是。”姜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叔您怎么没占到头前去,在这旮沓窝里,都叫人瞧不着。”

    王伯把板车上滚下的一颗白菜拾到顶上:“卖得差不多了,左右明天再去张家村赶一场就清空了,也没必要去抢位置。”

    姜桃瞧了一眼那垒得冒尖的白菜,转了个话头:“王叔,我家今年还要买些大白菜,您给我捡几颗。”

    “要几颗?”王伯麻利的是挑了几颗大的,“跟去年一样,一颗鸡蛋换一颗白菜?”

    姜桃摇摇头:“王叔,我有钱,不拿鸡蛋换白菜占您的便宜了。”

    姜桃从腰间摸出六个大钱来:“十颗该够了……”

    王伯一愣,瞧着眼前一双姐弟,确实没有去年那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了。

    他连连捡了十颗顶好白菜,从一旁空隙里抽出一把茅草来,打算给她搓个草绳捆了白菜。

    “这怕是有点多了。”姜桃瞅着那堆白菜,“您又要亏本。”

    “你家挺过来了就成,就当是我送你们的了。”王伯边搓绳边问,“你爹的腿脚落下病没?我瞧着他腿脚刚好就去干重活了。”

    “挣了点银钱过了半年的苦日子,现下松了口气了。我爹这几个月也没喊疼,应该是没事。”

    王伯把捆好的大白菜递给姜桃,恐她没力气又叫大虎帮把手:“男娃别懒,活全叫你姐姐干了,要你还有啥用?”

    大虎听教,抱了大白菜,几乎要拖到了地上。

    姜桃数了钱,王伯接过塞在钱袋子里。

    到底还是忧心,姜桃问了声:“王叔,您别怪我多嘴,是家里出了啥事么?”

    王伯脸色一变,紧闭着嘴没吭声。

    姜桃慌忙道:“王叔,对不住,我这嘴没个把门的……”

    “没事。”王伯安抚的一笑,“本来我这事也没打算跟旁人说的,你又是个小姑娘,听了也不好。”

    姜桃认真道:“王叔,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开口,要不是去年您发善心帮着咱们卖鱼,又送菜给咱们,我们一家恐怕就过不了那个冬天了。”

    王伯摆摆手:“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都是抬抬手的事,我捞着了一条鱼还有好几个蛋,最后还叫你爹送了个租车生意,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说罢,王伯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造了孽,我这些日子为着我大弟的婚事是吃不下也睡不着,连场不想赶了,寻思着反正今年没种多少菜,全烂家里完球了。”

    “可是不卖了这菜,我哪有钱去给他操办婚事哟。”

    王伯皱成包子的脸落在姜桃眼里,她顿时也有些心焦起来。

    “这还差多少菜?”

    “除了这车,屋里还有两车,这眼瞅着十来天就该过年了,到了正月里谁还出来买菜?”

    姜桃一听这么大的量,就是有心也无力。

    “是这,王叔,我再要十斤大白菜。”姜桃道,“我再帮你问问别人家有没有要买的。”

    说着,也不等王伯开口,便把手里大白菜搁在板车上,去路上给王伯拉客去了。

    正好碰上几个相熟的婶子,六婶和马二婶子都是要买白菜炖猪肉的,听了她的话便寻到了那旮沓里,胖婶后头才来,也给了姜桃个面子,挑了十斤去。

    有着姜桃给他吆喝,王伯也提起了劲,虽然这卖菜的钱也算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不是?

    半个多时辰过去,车菜也销出去半车,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王伯就是去年卖菜的老贩。

    姜桃看着王伯忙活,心里头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叮嘱大虎看好小虎,然后转头跑回来家去。

    余氏瞧她一个人回来还觉着奇怪,听她气喘吁吁把事说了,便问:“你真打算把这菜销给曹家?曹家有相熟的菜贩,怕是不会买咱们的账。”

    “咱们能便宜些,王叔都说自家还有两大车,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临近年关,曹家肯定事多席多,总归是要备些大白菜的,为啥不能买王叔家的?”

    余氏还有些犹豫:“咱们送上门去曹家也不会拒绝,但这一来二去,不就是因着咱们中间对他们有用处,才叫人勉强点了头么?”

    “桃子,办事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咱们跟曹家好不容易才栓在一根绳上,凡事都得警醒些。”

    姜桃垂着头一想也是,白菜能算什么好东西,凭啥都叫曹家给包圆了?

    “奶,我晓得了,是我太心急了。”

    “咱们再帮他想想法子,不是还有十来天么?能销得出去的。”

    姜桃出了门,唉声叹气走在土路上,事情咋就这么难办呢?

    也是凑巧,正好见姜正和李敖从场子那头回来。

    姜桃扯了个笑脸:“我咋走到哪都能遇着你们?”

    自打上回李敖表露了心意,叫姜正晓得他那点小心思后,他看姜桃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姜正看了一眼李敖:“咋了这是?丢钱了?”

    “要是丢钱了就好了。”姜桃脑瓜仁都疼,“丢钱还能找回来,这要挣钱可比登天还要难。”

    “你缺钱花?”李敖放下背篓问道。

    姜桃瞧着他篓子里七七八八的食材,叹了口气:“不是我缺钱,是我家恩人缺钱。”

    姜正李敖相视一眼,没明白这意思。

    姜桃又叹了口气:“难啊难啊……”

    正说着,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新鲜的大白菜曹家可能不收,但是要是做好的白菜呢?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白菜的吃法可多着,就是酸白菜、辣白菜都能放置很久,就是不急着吃也能搁上俩月。

    她转向眼前这哥俩,勾唇一笑:“帮主,二爷,帮我个忙咋样?”

    李敖、姜正打了个哆嗦,退了一步,异口同声道:“不帮,告辞。”

    说罢就要背着篓子往回走。

    姜桃上去拖着李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求着:“二爷,小二哥,二大爷,您可发发慈悲吧,这活要少了你,我可办不下去。”

    李敖抽出自个的袖子,露出一口白牙:“我跟你很熟么?”

    “五五分成,老规矩!”姜桃伸出一只手,“赚了钱咱们对半劈,亏了算我的。”

    两个少年还要往前走。

    “三七!三七!我三你们七成了吧!”

    姜正转头看李敖,李敖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喜欢的姑娘,我喜欢的姑娘……”

    能怎么办?顺着呗。

    “说吧,你要干什么?”李敖转过身。

    姜桃神秘一笑:“当然是好东西,我得借用借用你的手艺!”

    她把要做大白菜的事大概说了,李敖仔细听了,心里头飞快的过着菜谱。

    “姜桃,你这意思是要咱小二哥帮你做菜?”姜正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桃,“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你。”

    姜桃扬手给了他一下:“胡说啥呢?”

    姜正躲了躲:“你晓得‘杀鸡用牛刀’是什么意思么?”

    姜桃看着他,姜正指着背篓里一颗大白菜:“这是‘鸡’。”

    再指向沉思的李敖:“他,牛刀。欧——不对,他是屠龙刀。”

第一百四十四章:酸白菜

    李敖抬头看了他一眼,姜正理所当然道:“我说得不对么?小二哥这手艺虽然还差明叔那么一丁点儿,但是姜桃,你晓得明叔最风光的时候干过啥么?”

    “干过啥?”姜桃好奇问。

    “青州府知州、两淮都转盐运使司、昭远将军、上骑都尉都吃过明叔做的菜,没一个不说好的。”姜正升高了调子,“多少人想讨他回去做厨子,他家老爷咬死了愣是没放人。”

    姜桃听着那一溜的官衔,农家人一辈子说不定连知县老爷的面都见不着。

    “我二哥从四岁就开始拿菜刀了,明叔手把手教的,他那舌头可是金舌头,能尝世间百物,就是把调味料全化水里,他都能品出来……”

    李敖给了他一手拐:“能别吹了么?”

    “咋?我说句句属实,没半点忽悠。”

    李敖没理他,转头问姜桃:“你有想做的么?”

    “只想到了一个酸白菜。”姜桃摊摊手,“就这个出得快,但是我又怕一般的酸白菜曹家瞧不上。当然了,咱们家也能拿一点,但这有一摊子没一摊子的事,还得看天老爷。”

    “行吧,先弄点酸白菜看看再说。”李敖点点头,“我家昨儿刚空下两个大盆。”

    姜桃喜上眉梢,蹭上前连连道谢:“多谢二爷,我给您行礼了。”

    说着就抱手作了个揖,李敖挑挑眉:“得了吧,我可受不起,做坏了您别捶我就成。”

    “哪能啊,都说了亏了算咱的。”

    “诶诶诶,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姜正举起手,“小二哥做的好东西我咋不能去尝尝?”

    “你能帮着洗白菜?”

    “洗就洗,给您打下手,我乐意之至。”

    敲定了这事,姜桃就回转头去问余氏要钱,买下王叔剩下的半车白菜估摸着得六十几个钱。

    余氏听她一说,倒也没摇头,而是去屋里数了整一百大钱包给了她。

    “这事别跟你娘说,再没看着回本之前,连风都甭透出去。”

    姜桃捧着沉甸甸的钱,眼眶有点热:“我晓得了,咱们先借李敖家的地盘,等曹家那边点了头。我再寻个机会跟娘说这事。”

    “行,去吧。”

    姜桃点点头就跑了去。

    待到场上跟王伯说要包圆了剩下的白菜时,王伯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桃子,我晓得你可怜叔,但你们家统共才几口人,过年这十几天能吃得完这几百斤菜么?”王伯叹了口气,“堆在家里也是糟蹋了钱又糟蹋了菜,你放心,没场的时候我拖去村里转悠转悠,总能销得出去的。”

    “叔,我像是那种瞎逞能的人么?”姜桃笑道,“您放心,这菜我不是拖回去吃的。”

    王伯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姜桃又叫他帮把手把这车拉到村西头去。

    他再三询问,姜桃都卖着关子,再见她露出了钱,平常人家哪会给娃儿恁多钱?怕也是家里大人示意的。

    两个少年走在他前头引路,姜桃安顿好小虎,叫他跟着张氏。

    自个诌了由头,就说曹氏那头叫她有点急事,便带着大虎跟上了队伍。

    一群人行至李敖家屋前,王伯瞅着这体面阔气的院子,心全放下来了。

    李老太爷坐在门前抽着旱烟,瞧见自家孙儿后头半车大白菜:“咋,过白菜年了这是?”

    李敖放下背篓:“没,不是咱家的。”

    姜桃上前喊了声老太爷,李老太爷眯着眼连连点头:“是桃子和大虎啊,吃了没?”

    姜桃连声道吃了,姜正搁一边不乐意了:“爷爷,您咋没看见我呢?”

    李老太爷顿时板了个脸:“你有啥好见的?三天两头往咱家里窜。”

    “那姜桃咋就不一样?”

    “人家是姑娘,你也是姑娘不成?”李老太爷吧了一口烟,“你要梳个辫子,我也给你个笑脸。”

    他转向姜桃,脸色缓和了下来:“桃子啊,屋里坐吧,外头冷。”

    姜桃憋着笑跟李敖进了屋。王伯拉着车绕到后院,李敖开了灶房的小门,叫他把白菜全卸在墙边上。

    姜桃头一回进灶房,好家伙,这灶房就有她们家两间屋那么大。两个大木头架子分隔四层,层层不空,摆放着瓜果时蔬,各样食材。

    墙角橱柜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食具器皿,大小碗碟、不同材质,就连筷子都分了三筒。底下则搁着一溜的陶瓷小罐,上头刻了小字,姜桃认出是“肉桂、花椒、茴香”等香料。

    再看两排土灶,大锅、小锅、蒸笼、铁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风箱。

    姜桃啧啧舌:“你们还炼铁呢?”

    李敖瞟了一眼:“没听过大火出好菜?”

    “这菜全下了,桃子你看还有啥叔能帮得上的么?”王伯直起腰问。

    姜桃忙道:“您等等。”

    她数出六十六个大钱来:“一共一百一十斤对么?”

    王伯连连点头:“是是,正好一百一。”

    她把钱包了塞给王伯,剩下三十四个钱搁到自个的钱袋子里。

    王伯数了数:“不是,桃子,你一气儿买了这么多菜,叔没道理不给你少几个钱。”

    说着他排出六文钱:“就当我给你抹个零头。”

    姜桃推着不收:“本来您就缺钱,抹不抹零的吃亏的还不是您么?”

    “六个钱也抵不了什么事。”王伯强塞她手里。

    姜桃摊着手掌叹了口气:“成吧,叔,要是咱们这事办得顺当,剩下两车我照样也给包了。”

    王伯道了谢,接下来几日他也就在周围这几个村卖菜,寻人也容易。

    送走了王伯,姜桃关了小门。

    两人抱着胳膊看着的地上的白菜,姜桃挽起了袖子:“咱们就大干一场吧!”

    她刚抱了白菜,李敖就打击她:“你打算从哪入手啊?”

    姜桃望天想了想:“酸白菜还不容易么?我跟我奶做过的。”

    李敖不屑一顾道:“就那酸白菜你觉得能上曹家的席面?我可听说曹家有十几个大厨。”

    姜桃抿了抿嘴,她还有辣白菜的方子呢,也没见村里人做过,总能图个新鲜吧。

    李敖轻叹了口气,拿了她手里的白菜:“你瞧好了吧,二爷给你露一手。”

    身后挨墙边的架上陈列着十几把各式菜刀,他信手拿了一把,姜桃忙道:“要我帮你磨刀不?”

    李敖轻笑道:“姜桃,磨刀也是有规矩的,不是搁磨刀石上蹭两下就完事了。”

    说着,他转身舀水洗菜。

    姜正这时候进了灶房,瞧着要干活的李敖道:“小二哥,这不是说好了是咱的活么?”

    李敖撂了手:“成,你来。”

    姜桃也上前帮着掰白菜帮子,过凉水,他们俩这外行人,也就只能洗洗菜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鹦鹉

    李敖将洗净的白菜切丝,再从旁边架上拿了一个萝卜和一块姜,削皮后一并切丝。想起面前两位都是爱吃辣的主,李敖又多抓了几个辣椒。

    辣椒去蒂,籽剁碎,将白菜丝、萝卜丝、姜丝、辣椒末放入盆中,掺和均匀,加盐浸软,沥去水分,加入白糖、白醋腌渍。

    两个人垂手看着李敖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套动作,眼珠子都没眨一下。

    做菜的李敖与平常完全不一样,一把菜刀使得行云流水,冷静而淡漠,仿佛进入了他独自一人的战场,砧板上食材听由他的调配,周遭万物皆与他无干。

    姜桃忍不住开口叹道:“二爷这模样真俊……”

    念书的姜陵,做菜的李敖,认真在做一件事的少年都叫人挪不开眼睛。

    “我就不俊了?”姜正转头问。

    “你打架的样子也很牛气。”姜桃一本正经的夸道,“那拳头,嚯嚯嚯的,虎虎生风。”

    姜正吹胡子瞪眼的:“除了干架,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改天叫你见识见识。”

    李敖放下菜刀,抓了旁边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见识什么?”

    “当然是……”他“是”了半天,真没想出自个有啥拿得出手的玩意。

    姜正抓着后脑勺硬邦邦的转了话头:“小二哥,这就完了?咱等多久才能吃?”

    “搁半个时辰就能吃了。”李敖挑眉看他,“见识什么?说来听听?”

    见姜正吃瘪,姜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姜桃,你又有啥能亮出来的?”姜正气急败坏的道。

    “我算术比你厉害啊。”姜桃冲他得意一笑,“还有学字学诗快,要给换个男儿身,我讲不好还能中个举人回来。”

    这就是说笑了,但气气姜正她还是很乐呵。

    李敖拉住要气得上天的姜正:“行了行了,小爷我今天高兴,你们想吃啥赶紧点,晌午就别回去了。”

    “真是随便点?”姜桃眼睛都亮了,“有鱼没?”

    “缸里还有两尾鲤鱼。”李敖想了想,“酸菜煮鱼怎样?”

    姜桃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姜正也压下怒火:“我要吃酸菜肥肠、酸菜丸子、酸菜粉丝汤。”

    李敖皮笑肉不笑道:“你咋不说要吃九九还阳羹呢?”

    “那也成啊!”姜正一脸兴奋,“我这不是怕你家没鱼翅那金贵玩意么……”

    李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犊子。”

    “别介啊,我那酸菜丸子还给不给做了?”姜正被推出了灶房,顺道臀部还被伺候了一脚。

    “再吭声你就吃馒头吧!”

    大虎正在院里跟老太爷下跳棋,姜正骂骂咧咧凑过去瞧。

    “爷爷,您不能跳这,您这不是把自个的棋路给堵死了么?”

    “观棋不语真君子。”老太爷横了他一眼,“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跟孩子下棋咋能当真,不就是得杀一片自己的棋,才能让对方才能玩得长久?

    “大虎,你让哥哥帮你下,保准你大杀四方!”

    大虎抓着棋子有些不知所措,老太爷额角青筋乱跳:“还不快走?”

    姜正捏着棋子瞧老太爷真动了怒,乖巧的搁下棋子,摆好歪斜的棋盘。

    “好嘞,爷爷。”

    两边都嫌弃他。

    姜正在院里晃悠,看看老太爷种的花,扯一片枯黄的叶子,突然想起李敖提过一嘴的彩皮鹦鹉。

    “小二哥,你家鹦鹉喂过了没?”姜正伸长了脖子往灶房喊。

    “鹦鹉?”看着李敖做菜的姜桃听着,也来了兴趣。

    “我爹从青州府抓回来的,本来是一对,路上死了一只。搁他屋里喂着,挺宝贝的。”李敖头也没抬道。

    “小二哥,你家鹦鹉呢?”姜正的声音跟叫魂似的。

    李敖打开窗:“在我爹房里,你有那闲工夫顺道帮我把西院的鸡鸭全伺候了成不成?”

    姜正得了准信,乐滋滋的应了声:“行行行,全交给我。”

    姜桃也想去看鹦鹉,跟李敖说了声便去找姜正。

    空落落的灶房里就李敖一人,他一刀剁在鱼头上,一只破鹦鹉能有啥看头,好不容易能跟她说句话,这会儿又被一只鸟给勾走了。

    说起毛桃子,李敖突然回过神来。

    “完了,要遭!”他飞快擦了手上鱼血,就往外走。

    姜桃和姜正两人正捧着脸看着那只彩皮鹦鹉。

    “它会不会说话啊?”

    “小二哥应该教过它说话。”姜正笃定的说,“这可是纯正的蓝黄金刚鹦鹉,顶多教三遍就能知道咋说。”

    鹦鹉歪着小脑袋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起来挺呆的啊。”姜桃有些怀疑,“是不是没给瓜子吃才不开口的?”

    许是听明白了姜桃说他笨的话,彩皮鹦鹉张嘴就叫了两声:“毛桃子,毛桃子。”

    “它咋晓得我的名?”姜桃一愣,“不对啊,我不姓毛啊。”

    姜正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有些扭曲,憋着笑涨红了脸。

    “毛桃子吃,毛桃子吃。”鹦鹉张开翅膀扑腾了两下。

    姜桃抓了一把瓜子丢到食盒里,鹦鹉低头磕着瓜子,瓜子皮掉了满炕桌都是。

    姜桃一边收拾着,刚要逗它再说两句。

    李敖气喘吁吁冲进屋子,额上还冒着汗。

    “丑丫头,丑丫头!”鹦鹉见着他顿时就兴奋了,丑丫头叫个不停。

    姜桃一联想,顿时明白了,脸色一黑:“李敖,你这么讨厌我呢?”

    “不是……”李敖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转身抓了笼子就要把它挂到屋檐下去。

    鹦鹉晃晃悠悠就开始胡口说起话来:“眼神那么好,就看不出我有意于你。”

    三人一愣,李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

    鹦鹉又叽叽喳喳说着:“唉,是炖鹦鹉好吃,还是烤鹦鹉好吃。”

    这下姜桃和姜正全笑了:“它都说的什么玩意?是要自个吃了自个么?”

    李敖红着脸顺势解释道:“咱们家每人教几句就教混了,它又不晓得自个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把笼子挂到屋檐下,院里的老太爷看着了随口一问:“这么冷的天,毛桃子该冻坏了,还挂出来干什么?”

    “它叫啥?”姜正憋着笑肩膀杵了杵李敖。

    姜桃也抱着胳膊看着他。

    李敖眼神左右飘忽,耳朵都快红滴血。

    “还要不要吃饭了?”他疾步遁走,“就随意取个名字罢了。”

    姜桃见他跑得飞快,咬牙切齿道:“往后我就该养只狗崽子叫他的名字!”

    姜正笑得腮帮子酸疼,揉着脸道:“该,不光是狗,还有家里的鸡,院里的猪,都能叫这个名。”

    姜桃恨恨的点了头,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也没法子找他算账。

    她去西院看了看鸡鸭,帮着喂了一遍食,又提着潲水桶到了灶房,板着脸冲里头问:“你家米糠袋子搁在哪?”

第一百四十六章:香料

    李敖一时不查,差点切到了手:“墙……墙边上。”

    姜桃巡视一周,在墙边上看到垒的两袋子米糠,舀了小半桶米糠掺了水,混了些果皮烂菜叶子去喂了猪。

    老太爷瞧着姜桃忙里忙外的有些不乐意了:“阿正那小子手是断的不成?哪有叫女娃娃上门干活的道理。”

    被点了名的姜正一激灵:“爷爷,我扫地去。”

    到底是在家里没干过活的,姜正抓着笤帚胡乱扫了一通,扬起的尘土差点没把老太爷给呛着。

    “咳咳咳……”老太爷掩着口鼻,“你这是帮得什么倒忙?”

    姜桃接了半盆水,撒在地上,再叫姜正接着扫。

    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姜桃搁了盆进灶房给李敖打下手。

    怎么说都是蹭饭,哪能全叫主人动手,自个坐着等吃?

    李敖抬头见她进来,脸又红了红。

    他垂下眸子盯着砧板上的生姜:“你进来做什么?”

    姜桃不答,被灶台上搁着的小半盆豆芽给吸引住了眼光。

    “这是自个发的么?”

    李敖嗯了一声:“纱布包好搁到炕边,早晚淘洗一次,两三天就能收了。”

    大冬天的,新鲜果蔬本就难见,要是能有把豆芽吃吃也好啊。

    姜桃点点头,把这法子给记下了,回去定要试一试。

    “我来帮你洗菜。”姜桃撂起袖子,看向水盆里。

    盆里搁着一副肥肠,刚要动手,李敖马上道:“别动!”

    姜桃一缩手,李敖解释道:“臭着呢,还没清过的,我来就成。你搁边上待着把。”

    姜桃无所事事坐在旁边小凳上看着他切菜,李敖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丢了两颗大蒜给她。

    “帮我剥蒜吧,你一双眼睛看着我瘆得慌。”

    剥蒜又不是啥难事,姜桃乐呵呵的剥了起来,顺道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

    “杀鱼不腥么?”

    “腥,但是有人爱吃。”

    “你切到过手么?”

    “七八岁前还会切到,后头就很少了。”

    “明叔有写啥绝世菜谱么?不然全靠嘴皮子,记得住么?”

    “我爹懒,不爱动手写这玩意。”

    李敖放下刀:“还有啥要问的,你这嘴皮子真跟阿正说的似得能把大山给侃倒。”

    姜桃撇了撇嘴,这不是怕少男少女共处一室尴尬吗?不然她用得着绞尽脑汁找话说。

    “我听我奶说,席面上的大厨都有自个的香料口诀,你晓得这事么?”

    李敖好笑的看着她:“想偷师?”

    “我就问问,问问……”

    “你都说大厨都有自个的香料口诀,那自然是秘方。”

    见姜桃鼓着腮帮子,李敖又道:“也不怕告诉你,你听好了。”

    姜桃竖起了耳朵。

    “官桂良姜荜拨,陈皮草蔻香砂,茴香各两定须加,二两川椒拣罢,甘草粉儿两半,杏仁五两无空,白檀半两不留查,蒸饼为丸弹大。”

    姜桃刚念叨着“草寇、陈皮”,李敖微微一笑:“这还只是荤菜的香料口诀,接下来是素菜的。”

    “素菜?素菜还用放香料?”

    李敖款款道:“二椒配著炙干姜,甘草莳萝八角香,芹菜杏仁俱等分,倍加榧肉更为强。”

    瞧着姜桃忙乱的样子,李敖笑问:“记住了?”

    姜桃垂头道:“没记住。”

    “老师傅兜里一般都会装上一两包自己秘制的香料,席面上的菜之所以好吃大半也就是因着这个,当然了,他往锅里扔香料包的时候,你们是瞧不见的。”李敖转身将案板上的鱼洗净,“你要真打算把席面做起来,全靠着你娘是不行的。”

    姜桃杵着腮帮子发愁:“我也晓得,可是我奶的身体干不了这个。”

    “你就没打算请一个师傅?”

    姜桃反问道:“请谁?”

    李敖不答,姜桃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现在还有一堆子事要办,要请厨子的话,咱们就没得钱赚了。”

    李敖顿了顿:“我能把香料配给你。”

    姜桃一愣,他会这么好心?这还是李家的秘方。

    “做菜要全靠香料,那厨子早就该饿死了。”李敖轻松道,“做菜靠的是天赋。”

    “天赋?”

    李敖给她抽了双筷子,拿了个小碗,夹了一筷子腌渍好的酸白菜。

    “尝尝。”

    姜桃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微酸微辣,脆爽可口,跟她们家腌的酸萝卜泡豆角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的步骤,食材,调味料,两个人就是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李敖挑眉看向她,“勤能补拙,但是这点天赋在同等情况下,是永远弥补不了的。”

    姜桃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意思是,你是天赋异禀的厨子?”

    “聪明。”

    “你可得了吧,李敖,你晓得谦虚俩字咋写么?”

    李敖嬉笑道:“我知道咋写,但是呢姜桃,没法子,我做菜就是比你好吃。”

    忍住想要爆锤他的冲动,姜桃把一把蒜瓣丢到水盆里,她是做了什么孽得在这看他显摆。

    “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李敖瞅着蒜瓣,“这蒜剥的挺好。”

    姜桃抓着一根大葱就要抽他,李敖拿着刀:“说好了不动手。”

    她丢了大葱,她还指望着李敖给她香料包呢。

    打打闹闹做了一顿饭,李敖觉着时间过得飞快,往常都是他一个人在灶房里忙活,他爹自从觉着他的厨艺学了七七八八后就彻底撂了手,口口声声说磨炼他的技艺,其实那都是一个字——懒!

    一大家子跟嗷嗷待哺的小山羊似得,见他慢了还伸长了脖子一声接一声的催,可怜见的,他只要一旬休,就是没完没了的做饭烧菜。

    酸菜煮鱼、肉丸粉丝汤、酸菜肥肠、萝卜丝虾饼再加一碗红烧豆腐上了桌,饭菜是在东厅用的,屋里早早的烧了地龙,热得姜桃双颊飞红。

    老太爷和大虎上了炕,姜桃则挨着大虎坐了,姜正夹了一块子酸白菜塞到嘴里,赞不绝口道:“小二哥做的菜没话说。”

    姜桃问道:“要是这菜送到曹家呢?”

    姜正想了想:“我娘和我姨自然没得说,她们的口味我晓得,就是我姨父那怕是有点难。”

    “咋?”

    “试试呗。”姜正笑道,“他现下想着做新鲜玩意,酸白菜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新。”

    姜桃咬着唇,李敖将热好的酒端到老太爷面前:“新鲜花样我这也有……”

    话还没说完,姜桃抬头冲他道:“我有个法子,咱们试着做一做,到时候两样菜都送过去,我保准他们那边的厨子想不到。就是事后想明白咱们怎么做了,也能把王叔的菜给销完。”

    李敖问:“什么花样?”

    “咱们试试做辣白菜怎么样?”姜桃款款道,“辣椒糊抹到白菜上然后腌渍两到三天就能吃,口味不比酸白菜差。”

    老太爷呷了一口酒:“听着倒是成。”

第一百四十七章:事成

    姜桃眼睛一亮:“老太爷,您也觉得成么?”

    李老太爷夹了一筷子酸白菜:“我不晓得你们在说什么,但那辣白菜听起来应该好吃。”

    “得了吧,爷爷,您就不沾辣的。”李敖坐在炕沿边上。

    老太爷横了他一眼:“我说实话么……”

    说办就办,姜桃等人吃罢了饭就开始动手。

    洗干净白菜,码放在筛子里,最关键的就是调酱料了。李敖端出一个小簸箕来,里头搁着各式各样的红辣椒,大小应有,干湿俱全。

    “要用哪一种辣椒?”

    姜桃一瞅傻了眼,李敖见状耐心解释道:“辣椒也分甜辣、辛辣、酸辣和香辣,各种辣椒的辣度也不一样。”

    姜桃挑拣着簸箕里头的辣椒,见她拿不定主意,李敖捡了一种个头较短的辣椒说:“这种辣椒辣味比较绵,辣白菜主要还是吃那口爽脆,不能太辣盖了白菜的味。”

    姜桃点点头:“我想了几味调料,你帮我想想还需加什么。”

    李敖侧耳听着。

    “姜、蒜、梨、韭菜、酱油。”姜桃思索道,“再加点盐应该够味了。”

    姜正一听:“加梨是个什么说法?”

    “梨汁甜,能提鲜缓辣,”李敖解释道,“再加一点萝卜试试,这时候的鲜梨不便宜。”

    “行。”能省则省,有赚头才是最主要的。

    白菜里外均匀撒盐,腌渍半天后用清水漂去盐味,挤干水分。姜、蒜、梨、萝卜剁成沫,加入研磨成的辣椒面,倒入晾凉的开水,调成辣椒糊糊。

    从最内层开始,把调好的辣椒糊糊抹在白菜里外,放入洗干净的坛中即可。

    几人洗了手看着面前三坛子辣白菜,再等个三到五日就可以开坛子吃了。

    姜桃带了大虎家去,把这事瞒得死紧,没透一点风。就连余氏问起,姜桃也只道是还在想法子。

    到了第四天时,姜桃和姜正,顺道加上了姜燕三人到了李敖家中。李敖抱出坛子,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看着他。

    李敖这手竟然还有些抖,他开了坛盖,拿了长筷,夹了三四片白菜叶子。腌渍好的辣白菜红艳艳的,分外诱人。

    “我先尝尝吧。”姜正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就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姜桃头上冒出一滴豆大的冷汗,苍天可见,她从前就是一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人,真是大着胆子头一回做这玩意。

    三人眼睁睁看着姜正嚼着菜,脸上神色难以琢磨。

    “行不行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姜桃忍不住催他。

    姜正放下筷子,长叹了一口气:“还成吧。”

    姜桃顿时垮了下来,看样子味道只能算一般了。

    瞧着姜桃唉声叹气,姜正突然大笑道:“唬着你了是不是?这味道当然成啊!我也有份做的,哪里会不好吃?”

    这大起大落的,姜桃恨不得抽死面前这人,她狠瞪了他一眼,自个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实还行。

    姜燕和李敖也尝了一块,连连点头。

    “阿正,我跟你去见一趟曹婶婶,请她去你大姨那头递个话。”姜桃指着其中一坛子道:“这一坛子就送给她尝尝,她觉着好也有话在曹家面前说道。”

    “行,这事宜早不宜迟,我大姨家越到年关是越忙的。”

    姜桃姜正两人到曹氏跟前把这事说了一声,曹氏正巧要赶着回一趟娘家,尝过姜桃送来的辣白菜,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桃子,我觉得是好,但不能给你打包票曹家一定会收,说到底这还就是个白菜,加了辣糊糊也还是白菜。”

    姜桃早有心理准备:“我知道的,婶子,劳烦您帮我说一声,成的话自然是好事一桩,不成,咱们自个留着吃呗。”

    曹氏晓得姜桃一向通透,也不多说,拿了个小罐子装了一碗的量带去了曹家。

    翌日一大早,姜正就带了喜讯来,说是曹家那头同意从他们这买辣白菜,除去这辣白菜,酸白菜也要一些。

    “他们愿意出多少钱一坛子?”

    姜正抓了抓脑袋:“听我娘的意思大概至多能出到十二文钱,你晓得的,这白菜价钱贱,又不是往里头搁肉了,肯定出不起高价。”

    听着这个数目,姜桃心里挺满意了,一坛子白菜八斤多一点,加上辣椒、姜蒜等物,成本大约在八文到九文钱左右,一坛能赚两三个钱算是蛮好的了。

    她们办一桌席面不也才两文多的工钱?趁着等生意的空档,有个事做不比啥都强?

    “我现在就知会王叔一声去,他那头的白菜咱们全包圆了。”姜桃兴奋的道,“待会我再叫我娘上门谢曹婶婶,多亏了她帮咱们开这个口。”

    姜正满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也就是顺便的事。

    姜桃将这事先告诉了余氏,余氏自然喜不自胜。张氏轮到最后才晓得这事,满口怨姜桃瞒了她,都是母女俩,凭啥啥事都不跟她说?

    王伯这头拖着一板车大白菜跟在姜桃后头走,他听姜桃说要包圆了的时候,差点没从车上跌下来。

    “就搁这?”王伯脱下毡帽扇着风。

    姜桃把院里的大油布给扯匀称了:“对,就卸这了,下面的活咱们自家人干。”

    她还得叫王叔把李敖家剩下的大白菜给拖回来,现下做成了,总不能还占着人家的地盘不是?

    姜强在一旁帮着手,一车白菜卸得也快。

    办完了活,余氏端了碗热茶给他吃,顺嘴一问:“你弟那婚事可办妥了?”

    “妥了一半了,就是女家那头出了点岔子。”

    “啥岔子?”

    “老太太,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弟弟娶的是一个带着娃的女人。”

    “带着娃也不是啥大事,做娘的哪里放得下自个的孩子?”

    王伯叹了口气:“要是个闺女那肯定没话说,可那女人带着的是两个男娃。你说是个寡妇也就认了,就当是前世欠下来的债,可那女人的丈夫没死啊!”

    这话可把姜桃等人吓了一跳,余氏皱眉问:“和离了?”

    “说是离了,可咱们上门要了两回都没看见和离书。”王叔愁眉苦脸道,“你说要是个背着自个丈夫在外头找男人的,咱们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张氏接嘴道:“这要不查查清楚,万一真冒出个丈夫来,你家怕是把家底全搭进去,还得被抓去官府关上两年嘞。”

    “谁说不是呢?可我这弟弟也不晓得是中了什么邪了,就看中了这个。他年纪也大了,头前还死了两个婆娘,算命的说他命硬,就只有那个女人不怕被克死了。”

    姜桃和余氏面面相觑,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反正我左右也就帮着他再办这一回,当哥哥的也是实在没法子。”王伯道,“等帮你们拉了白菜回来,我还得趁着天光去一趟赵家村。”

第一百四十八章:水路

    见他忙,余氏也不好再耽搁,去屋里数了一百一十个整钱给他。

    王伯接了连连道谢:“要不是你们,我这车菜真不晓得咋办才好,自家喂猪也吃不了二百来斤白菜。”

    余氏摇头道她们这是应该的,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姜桃领着王伯去李敖家,李敖开了灶房小后门,看着王伯一颗一颗往板车上装菜。

    姜桃从前院问了老太爷安,正要来帮把手,李敖将她拦了,塞给她一个小包袱。

    姜桃不明所以,解开包袱一看,里头还有两个束口麻袋。

    “诺,这是香料,左边的是做荤菜的,右边的是做素菜的。”李敖望着天解释道,“切记不可搁多了,水开后下料包就行。”

    姜桃惊喜的展开口袋一看,里头用纱布缝制了一个个小袋子,数一数大约有二三十来个,起码能做五六摊席面。

    “谢谢二爷!”姜桃抱着包袱,“等曹家结了账,我立马就把钱给送过来。”

    李敖轻咳一声:“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三七分就算了。”

    姜桃眉开眼笑:“难得你仗义,不罔咱们兄妹一场!”

    李敖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兄……兄妹?”

    姜桃黑了脸:“你还想着爷孙?”

    李敖哼了一声,她咋不说是父女呢?

    白菜装完了,小姑娘抱着包袱辫子一甩一甩的跟在王伯后头走。李敖看了半晌,连李老太爷站在了他身后都没注意。

    “望断天涯路喔——”老太爷眯着眼睛吧了一口烟。

    李敖一窒,心虚的关上门:“爷爷,您说啥呢?”

    老太爷嘿嘿的笑着,转了个话头:“你爹还没来信?”

    李敖摇摇头:“没,按道理该到县府了。”

    老太爷没吭声,李敖知晓他忧心,看了一眼挂在门边上的老黄历,明天就是三九了。要是再有大雪,河道结冰,深山难行,怕是更要耽搁几天。

    姜桃带着王伯到了院里,正巧听见余氏跟姜强在说她小叔姜贵的事。

    “强子,阿猫阿狗都有三天年,你兄弟要是在外头过不下去了,今年过年定是要回来的。”

    “我再去外头几个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他的消息。”

    “还有你弟妹跟两个侄子,她兄嫂不愿见你,肯定是要见我的,我带你媳妇去一回,不怕她不出来。”

    姜强点头道:“等明年咱们起了大屋,她也能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住,到底是咱们姜家的娃儿,留在赵家算怎么回事?”

    张氏听了撇撇嘴,借由去灶房拿菜刀,嘴里嘟嘟嚷嚷:“都是分了家的人了,住大伯家是个什么意思?自家男人没用,怨得着谁?”

    姜桃听了这话,看了张氏一眼也没吭声,婶婶一家可怜,可她也着实没法子把她们当一家人。

    众人接连忙活了两三日,就连小虎都在一旁帮着洗白菜,搅和辣椒糊糊。空了一口大缸,又四下借了十几个坛子,赶在曹家差人来问询之前把辣白菜给腌上了,再等个四五日就能出。

    来者是曹大姐,她上门来见手也不空,两包点心并一块五花肉,用粗绳串了,惹得四邻家的土狗跟她走了一路。

    两家自打上回敲定了那事之后,倒也没坐下来喝口茶吃餐饭,余氏亲亲热热的将她请到了炕上吃着热茶,顺道留了饭。

    曹大姐瞧了顺着墙边摆了一溜的菜坛子,心下满意,先把近四百个钱的帐结了一半。余氏看着炕桌上二百多个钱道:“这还没交东西就给先给钱,咱们俩家就是再亲也没这个道理。”

    曹大姐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信得过你家,先支一半钱,等过两天我叫我家大小子赶车来装再给剩下一半。你家买恁多白菜还张罗了这么多坛子,哪样不得花钱?”

    拗不过曹大姐的拳拳之心,余氏只得先把钱装了。

    等到了曹家大儿过来装白菜结了剩下一半钱后,这摊子买卖收了近四百多文,刨去本钱,净赚近两百个钱。

    姜桃还有上回余下的三十几个钱,正要全部上缴时。余氏却从盈利里拿出十几个钱,背着张氏塞给她,凑成了五十文的整数。

    “七七八八的,难免有个花销,下回再遇上这事,你要是想着没错就自个定了吧。”

    姜桃得了余氏的首肯,心里乐开了花,家中就她一人有私房钱,再说这五十文钱可不算少了。

    钱还没捂热乎,这花钱的事很快就找上门来了。姜陵差狗子过来问今年还做不做孔明灯?

    自古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的,姜陵哥哥今年还得靠这个挣花销?姜桃委婉的问了狗子。

    狗子撇了撇嘴:“别人的家举人都阔气,出门是四抬大轿,锣鼓开道,咱们家这个两袖清风,就差没出门摆摊卖字了。”

    姜桃失笑:“姜陵哥哥不愿接那些不义之财呢,自个正儿八经赚的钱不比旁人送的用得安心?”

    狗子哼哼道:“能赚个盘缠就万事大吉了,我哥过了年就得上京去。”

    “会试?”姜桃想了想又皱了眉头,“可是这会试不是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考三场,这还赶得及么?”

    “我娘请人算了命,说什么正月不宜出行。今年他会跟几个相熟的举子一块走水路。大概半个来月就能到京城。”

    姜桃心有惴惴,水路快是快些,但要是姜陵晕船,那还没进京就得先去了半条命了。

    狗子瞧姜桃目光呆滞,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桃子姐,这做孔明灯的事是成还是不成啊?我可听说隔壁村的都得了信了。也不晓得咱们村是谁在外头吹牛皮,说姜家村今年大丰收都是因为去年放了灯,叫农神看到了祈愿才降下的福临。”

    姜桃回过神来:“大约是凑巧吧,去年不是下了好几场大雪,今年才会有好收成。”

    她可不信那劳什子鬼神之说。

    狗子耸耸肩:“管他呢,咱们今年多做它十几个,拿到邻村去销,不怕卖不出去。”

    姜桃应了下来,盘算了一番大约要花费的本钱。

    竹架、浆糊用不着花钱,绵纸还得去寻一趟李敖,灯油就得占大头了,好在一盏孔明灯用不了几勺油,再按着去年的价钱,也能少少赚几个钱。

    姜桃寻了正在喂猪的姜强:“爹,爹,帮我一个忙咋样?我给你开工钱。”

    姜强拿着竹竿赶了赶那头抢食的猪:“你又想出什么赚钱的鬼点子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罗裙

    姜桃把要做孔明灯的事跟姜强说了,姜强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削点竹篾片不费啥功夫,架子我也帮你搭好。”

    “那成,爹您每给我做四个,我就给您算一文钱工钱。”

    姜强看她一脸认真,也点点头:“行,我到时候找姜工头结工钱。”

    父女俩哈哈大笑,姜桃仔细跟他算能赚多少多少银钱,姜强笑问:“得了这么多银钱想买点啥?”

    “当然是给奶存着起房子,我没什么要买的。”

    姜强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她:“过了年就该吃十四的饭了,你也该跟别的姑娘一样梳个髻,买根簪子戴戴。”

    姜桃摆弄着两条垂在胸前的长辫子:“买簪子多花钱啊,髻子我也不会梳,披散着头发还不好干活。”

    全盘上去那是妇人的做派,张氏和余氏都梳一样的髻子,简单淳朴。

    姜强念叨她:“这大冬天的也没叫你干啥活,有空就叫你奶教你梳个头也不费什么功夫,女娃就该有个女娃的样子,还有那冬裙也该置办一身。”

    “啷个不像女娃了嘛?”姜桃噘着嘴,“您瞅瞅我这长头发。”

    姜强越看越觉得姜桃不像样子,嗓门大,步子宽,一年四季也没见她囔囔着要做条裙,还跟着男娃满村跑。

    要是年纪小点倒没所谓,但是也都十几岁的人了,再等个一俩年就该说亲了,这模样到时候谁敢上门?

    “你就听爹一回,做个女娃样子,要是真误了干活,你再扎回辫子就是。”姜强劝着,“不然我可不帮你做架子了。”

    “行行行。”姜桃没了法子,盘髻就盘呗,左右就这两天。

    她跟余氏说自个要穿裙子梳发髻的时候,桌上的大虎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余氏笑眯眯的跟张氏说:“咱们家桃子总算是开窍了。”

    “捯饬捯饬也能像个样子。”张氏夹了一筷子菜,“我那还有根木簪子,没戴过两回,就给她使。”

    吃罢了饭,余氏带着姜桃翻柜子,现下临时去扯布做一身衣衫是来不及了,只能将就着余氏和张氏的旧衣裙改改。

    张氏能有什么好衣衫,翻了柜子也就找到一条带补丁的旧衣裙。余氏摸了摸那料子,都洗的起毛了,自然是不堪用的。

    她想了想,还是在枕头底下翻出了钥匙,开了床底下的小柜子。姜桃老早就对这红木小柜子好奇了,余氏自打过来跟他们一块过活之后,往常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拿出来一块使的,就连大虎都晓得她四季有几件衣衫换洗。

    姜桃见她小心翼翼吹去了柜上的灰,开了锁,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大红嫁衣,料子极好,刺绣精致,即便是搁置了几十年,彩线颜色依然不褪。

    余氏捧着嫁衣道:“往常日子多难我都没把这身衣衫给当了,再过上两年就能看见你穿这嫁衣出门了。”

    她扭头问姜桃:“桃子,你不嫌弃奶的旧衣吧?”

    姜桃摇摇头,笑道:“怎么会,嫁衣这般好看,满村的姑娘估摸着都没几人见过。”

    再说了,能正正经穿着红嫁衣出门的农家姑娘能有几个?有这身好衣衫,她不光要穿,还要传给下一代去。

    余氏小心翼翼将衣衫搁在床上,从底部翻出了一条罗裙,罗裙由四幅素娟拼凑而成,上窄下宽,没有边缘也没有纹饰,只在腰间折了几个褶子。

    余氏张开手指量了量尺寸,笑道:“倒是正好,用不着改。”

    罗裙为丹碧色,比大绿更要沉,跟姜桃前俩月做藏青袄子正好相配。姜桃换了一身,在余氏面前转了个圈。

    余氏笑眯眯的点头:“挺好挺好,就是冬日里吃多了些,腰腹的肉快要藏不住了。”

    姜桃捂着肚子嗔怪道:“奶,没有肥肉,还跟往常一个尺寸呢。”

    就是腰间紧了点,到夏日厌食的时候很快就会瘦下来的。

    余氏叫她坐在桌前,打了一盆凉水,打散了她的辫子,先用梳子沾了水将头发梳通梳直。

    屋里也没面铜镜,余氏握着一缕发,耐心的解释着,顺道叫她动手摸一摸,农家人没那多闲工夫,往后还得叫她自个梳发髻。

    盘了一个简单的髻子,拿张氏的木簪子牢牢的别了,一半发丝披散在肩头。

    余氏左瞧右看,又扯了根棉线帮她把眉毛给绞了个型,这下才叫完事了。

    余氏直叹道:“就差盒胭脂了,下回去镇上叫你爹给你带一盒。”

    姜桃摸了摸自个的脸,也不晓得现下是个什么样子。

    大虎这时候进屋拿东西。瞧见桌边坐着的明艳少女,顿时有些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好不好看?”姜桃问。

    大虎眨了眨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咽了一口口水:“比往常是要好看些。”

    跟村里那几位天生丽质的自然比不得,但少女朝气蓬勃,顾盼生辉,罗裙又恰好掐出了那一段曼妙的身姿,说不美,也是假的。

    “那就是还成咯?”姜桃站起身,哪个姑娘不爱俏?能做个漂亮女娃肯定是好的。

    姜桃小心提溜着罗裙行了几步,连步伐都不注意放小了些。

    余氏笑道:“给你爹瞧瞧去,这像不像个女娃的样子。”

    姜桃穿着新衣在劈柴的姜强面前转了一圈,姜强被这裙子晃花了眼:“好好好,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也叫大家伙都晓得咱家是真有个大闺女。”

    姜桃提了篮子,揣了钱:“爹,用不着您说,我现在就出去给您显摆显摆,长长面子。”

    昨儿听说李昌明夫妇回来了,她也正好要去问李敖买些绵纸。

    王氏正在院里晾衣衫,这么多天都在路上,穿过又没洗的衣衫积了一大堆。

    姜桃站在门口敲了敲木门,她抬头一瞧:“哟,这是哪家的小仙子落入凡间了?赶紧进来叫婶子好好瞧瞧,这才多少天,小桃子都大变样了。”

    “婶婶,您快别取笑我了,还不是我爹,不然这罗裙可没棉裤好穿。”姜桃将篮子搁在廊下,伸手去帮王氏拧衣衫。

    王氏推了推:“一边坐着去,统共没几件衫了,还湿了你的手。”

    说着她又伸长了脖子朝屋里喊:“敖崽子,给桃子端碗茶来,当家的,开柜子把昨儿带回来的零嘴端出来。”

    “婶子,快别忙活,我坐一会就走了。”

    王氏朝屋里努了努嘴:“就是挨一下屁股,也搁屋里窝着去,外头多冷?”

第一百五十章:绵纸

    这时候,从屋里走出一个着长衫男子,年约二十上下,背部微佝,面白无须,瞅着相貌倒有些与李昌明夫妇有些相似。

    姜桃想了想:“这位是荣大哥吧”

    男子不动声色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姜桃,瞧着姜桃的一身打扮不似农家女子,换了张笑脸:“黄家妹妹长得这般高了,我几年前见你才丁点儿大,现在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

    被认作了黄莹的姜桃面上有些尴尬,王氏怒呵道:“荣哥儿,这是你姜叔家的妹妹。”

    “姜叔?”李荣思忖半天,“我记得曹婶子没闺女啊。”

    “桃子,你别跟你荣哥一般见识,他好多年没着家了,村里的叔叔婶子都认不全。”曹氏安抚道。

    姜桃摇摇头:“没事儿,我以前也没跟荣大哥打过照面,他不认得我是正常的。”

    说着她转头对李荣微微一笑:“荣大哥,我是村东头姜强家的大闺女姜桃,长辈们都叫我桃子。”

    李荣皱了皱眉头,在他的印象里是没姜强这个人的,再说了村里的阿猫阿狗他都得叫一声叔叔婶子,那还不乱了章法了?

    他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喔——”他状似恍然大悟的样子,睨了一眼姜桃便问王氏:“娘,我那双官靴哪去了?”

    “搁家里你穿官靴做什么?昨儿给你刷了,在窗台上晾着呢。”

    李荣急了,忙去看他的宝贝靴子:“你刷它做什么?那羊皮面是能用猪鬃毛刷的?”

    待李荣奔去了西屋,王氏用力的扯着衣衫的褶:“也不晓得在府里养的什么性子,小桃子,你可别往心里去,到时候我帮你锤他。”

    姜桃呵呵笑着,世间多是捧高踩低之人,她要是个个都计较,岂不是不用过活了。

    “你……”李敖听着声一出门,看了焕然一新的姜桃,不由得有些痴了。待反应过来,又是暗恼自个的心口跳得太紊乱,又舍不得挪开眼睛。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办件事。”

    姜桃扯了李敖进屋,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他。

    这,这就开始送定情物了?李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浑身上下摸着,是送玉好?还是去买根簪子?

    “你做什么?”姜桃看他跟长了虱子似的抓耳挠腮,“这是你的那份,说到底还是你帮着咱们做了几坛子的酸白菜,还借用了你家的底盘,没道理不给你分钱。”

    李敖闻言解开钱袋子的束口,里头放着十几二十个大钱。

    “还有,我想问问你,你家还有没有绵纸,我想买两刀,两刀怕是不够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李敖瞬间冷了下来,抓着荷包问:“你要绵纸做什么?”

    “自然是做孔明灯啊,要不你和阿正今年照旧来帮我,赚了钱我还给你们分。”

    “就咱们仨一起?”

    “那当然不是,还有姜陵哥哥和狗子。”姜桃看着他,“去年不也是这样?”

    “呵——”李敖冷笑一声,将钱袋子掷到她怀里:“我才不去干这档子事,谁爱去谁去。”

    姜桃急眼了:“你不去也成,那你得把绵纸卖给我啊,不然我咋做那孔明灯?”

    “没有,什么绵纸,啥都没有。”

    “真没有?还是你再唬我。”

    “说没有就没有,”

    姜桃气结,正在两人掰扯不下的时候,李昌明端着八宝盒进了屋:“你俩说啥呢?瞧我家敖崽子脸黑的。”

    他朝姜桃招招手:“来来来,桃子,尝尝我从州府带回来的奶酥。”

    姜桃上前从盒子里捏了一个,咬了一口,奶酥满口的奶香味,又甜又绵,

    “好吃。”姜桃赞道,边吃边抬头问李昌明:“明叔,你家今年买了绵纸么?”

    “绵纸?当然买了,敖崽子特意叫我多带了两大包回来,咋,你要用?”李昌明连忙道,“那纸可不能拿来当草纸,太薄了。”

    “我不拿来当草纸,,明叔,我能买一包吗?我想拿来做孔明灯。”

    “爹!不能卖给她!”李敖怒道,“您要是卖给她,往后你就自个下厨吧。”

    李昌明缩了缩脖子:“怎么了么?瞧你那小气劲,咱们又用不着,卖一包给桃子咋了?”

    李敖哼了一声:“你自个掂量掂量,现下家里五个人,你想大冬天的去打水洗菜?”

    这话倒是把李昌明给惹急了,他把八宝盒往桌上重重一搁:“你不让我卖我还就非卖不可了!走,桃子,跟叔去库房拿纸去。”

    姜桃乐颠颠的跟着李昌明去了东院杂屋,气得李敖是捶胸顿足。

    姜桃抱了一大包绵纸,足足有五六百张的样子,李昌明象征的收了十文钱,还在李敖面前显摆了一圈。

    姜桃瞧着李敖阴沉得要滴水的脸,还是凑上去说了句软话:“别气了么,到时候你来田间看灯啊,我给你占好位置。”

    李敖撇过脸去,姜桃又转到他面前:“呐呐,这事有你一半的功劳,我到时候送你一支狼毫笔咋样?”

    李敖挤出一句话:“当真?”

    姜桃忙不迭点头:“十文钱买了一大包绵纸还是我占了便宜,甭说送你一支狼毫笔了,就是一方砚台……”

    “怎么?”

    姜桃想了想砚台那价钱,顿时摇了摇头:“你当我没说。”

    反正一支狼毫笔是把李敖给哄高兴了。

    姜桃抱着绵纸回了家,姜强这头也做好了十几个竹架。

    翌日傍晚,姜桃叫狗子和大虎跑了几趟,把做好的孔明灯搬到田间去,绵纸轻而薄,怕被寒风吹破,便寻了个背风的山拗口。

    对面斜坡上是最好看灯的地界,姜桃先跑过去插了两根竹竿,放了两张矮凳,一张自然是给姜燕留的,另一张她也没忘了答应过李敖给他占位置。

    沿着山脚的灯火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姜陵披着星光缓缓走来,姜桃朝他招招手,姜陵莞尔一笑:“你们怎么来得这般早?”

    待瞧见姜桃的一身新衣与披散下的长发时,他微微一愣,毫不掩饰眼里的清亮的光。

    姜桃将孔明灯一个个放在他面前:“举人老爷,咱们可就等着你挥毫题字了。”

    姜陵笑了笑,暗道自己太过失态,提笔信手写了四字:五谷丰登。

    连着写了十几个孔明灯,赶着来烧田财的村民就抢着买了五六个,举人老爷写的字都不用吆喝,多得是人要买。

    没一会儿,这写的就赶不上卖的了,姜陵身边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的求他多加两句吉祥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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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那些小事儿介绍:
穿成村口那又瘦又黑的小村姑,姜桃小半辈子都在跟吃饱穿暖做斗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农家向来无小事。农家那些小事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那些小事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那些小事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