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有一种爱,叫永生永世的牵挂(二)
最终,妇女的目光落在一群赤着小脚,活泼无邪的孩童身上,在这群孩子中,只见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孩儿正卖力的追赶着足球,并一次又一次,带球冲过对方的防守,从而将球踢在站最后面的小孩儿的身后。
只是这一眼,赵梅就认清了,没有错的,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不是因为他还保持着孩童的模样,而是她日思夜想以至于最后都能画下来的思念才让她能够如此快速的分清。
之前赵梅自述,她找了李清整整六年,那会儿李清上二年级,丢的时候长这样,但六年之后,李清绝不应该这样幼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梅就是没有怀疑,没有思考,好像在她的心目中认为,她找的这六年,时间只对她起作用,至于儿子,应该就一直是这么大。
可能是她一见到儿子,被激动冲昏理智,但随着这种激动持续减弱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有思考,而是从心理到潜意识的相当肯定儿子就是这样,就是这么大。
赵梅只觉这会儿心跳的特别快,胸脯一起一伏,沉浸在不能控制的兴奋中,她有些不敢相信。而随着那孩子奔跑,她的眼神动起来,如今在这熙攘的人群,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是忘我的盯着儿子一直看,一直看,似乎是要将这些年没有看到的都补回来,她激动的热泪盈眶,跺着大步,就朝儿子奔过去。
忽然,她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正坠着自己,很沉重,像是一种积攒了很多年没有承担的责任,这会儿一起压过来,让她根本跑不动。
她沉下脸向后看去,同时,手已经放在那坠着自己的东西上正当她准备凶狠的发力掰开时,只见,小时候模样的大女儿正泪眼惶急的抱着自己的腿,呜咽的哭喊着:“妈妈,求求你,别离开我!弟弟不是我故意弄丢的,求求你别抛下我。”
看着这一幕,赵梅好像捅破了泪腺,哭的再也止不住,而她先前要狠心推开的力量,也在这一刻随之溃散。这都是自己的孩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何况那时,她不过才比弟弟大了三岁,我怎么能将儿子的丢失,一直负担在她的身上呢?这更不应该是我错失对女儿爱的借口啊!
赵梅心软了,同时,也放下这些年对女儿的隔阂,跪在大女儿面前,与之齐平,伸出手抚摸在她削瘦,满是泪水的脸颊,小女孩儿竟也没有因为妇女的手掌粗糙而躲开,反而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
赵梅满是怜爱的在女儿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柔言细语的说道:“对不起,这些年是妈妈不好,妈妈答应你,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吵你,再也不离开你,好吗?”
闻言,小女孩一下止住了哭声,但因为刚刚剧烈的哭泣,导致她呼吸不均,剧烈的抽泣起来,她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小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妈妈,许久,噗嗤一笑,猛地抱住了赵梅:“妈妈,我爱你!”
赵梅宠溺无限的将大女儿抱在了怀中,向着沙滩上踢足球的弟弟走了过去。
小儿子一见到妈妈哭了,拿出纸巾赶紧替她擦了擦,嘿嘿笑着:“妈妈,这些年,我过得可好了,您不用担心我,瞧,我现在是不是比当初又胖了一点。妈妈,姐姐,你们先等会我,等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踢完这场球,我就回家。”
看着小儿子脚下带球的又跑远了,赵梅与怀中的大女儿,相视一笑,柔柔的说道:“我们就在这儿等弟弟,好不好?”
大女儿使劲点了点头:“好,那妈妈您还怪我吗?”
赵梅摇了摇头:“不怪了,而且,妈也不该怪你!”
在确定一切想要表达的内容都已通过梦准确无误的传递给赵梅后,穆十三停止了口头上的引导,同时,将那只垂吊在赵梅眼前还在晃动的金色怀表收进了口袋。
而这时,赵梅也恰好睁开了眼睛,但她似闭非闭间,却还带着没有睡醒的迷离和不安,看着儿子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消失,她下意识惊惶的喊着:“李清!李清!……”
“大姐,这几天您没有休息好吧,我看您刚才放归纸船儿后,就抵着膝盖睡着了。”
闻言,赵梅这才醒过神,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眼中一抹失望的色调越来越浓,想想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眼角刚刚干了的泪痕,现在又被新的泪水所滑过。
“穆小伙子,刚才我梦到我儿子了,我梦见他在和小伙伴们一起踢球,你说,这是不是我儿子再向我传递什么?”
“嗯,证明这祈祷仪式已经将你们母子间的感应加深了一些,所以,您才能感应到他,从而以梦境的形式显现。而且,这也证实了一点,您的儿子并没死。对了,您在梦境中看到他身体健康吗?有没有残疾?”
“没有残疾,他脸色红润,憨头憨脑,看起来倒是很健康。”
“那您还担心什么呢,您儿子现在又健康又健全。”
“只不过为什么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生长激素异常的病症?”
穆十三之所以将李清以一种小孩儿的方式呈现,一是因为这是妇女潜意识所记忆的形象,催眠成梦境就自动呈现,二是他担心将李清以一种青年的方式呈现,会让赵梅在梦中认不出,谁知她却注意到这一点,还如此大惊小怪。
穆十三继续瞎编起来:“他没有,之所以如此,因为你们母子间的感应只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却并不能感应到他现在长成什么样,至于他的样貌则是因为您儿子走丢之后就是这样,所以您一直记着现在模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加上感应到对方,自然就以小时候的模样显现。”
赵梅蹙起了眉:“穆小伙子,你刚才还说他很健康,很健全,怎么这会儿又无法感应到对方的模样呢?”
穆十三微不可察的倒吸一口冷气,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拧着眉组织了语言很久,又瞎编起来:“样貌无法感应,但是这种健不健康,健不健全的大方面却还能感应到的。”
“你想啊,如果您的孩子不健康又不健全,那么整天他的心情一定是非常的糟,所以感应到的一定是愁眉苦脸,因为身体的某些原因而正在烦恼的负面情绪,但您的梦境中却都没有,而且他还在踢足球。对了,他踢足球开不开心,脸上有没有笑脸?”
赵梅使劲点头。
“这不就对了嘛,这说明他没有因为身体的任何地方而烦恼,每天过着像现在这样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愉快生活。”
赵梅破涕为笑,抓住穆十三的手:“穆小伙子,真是谢谢你。”
赵梅其实不是一个迷信的人,而且,她更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这放归纸船的祈祷仪式,还是象征感应到儿子的梦,她都是特别相信和信任穆十三说的话。
可能是希望结冰了太久,如今在火苗的温暖下融化,就显得是那么渴望希望,也可能是她长期处在儿子是死是活,是否健全的绝望,失望当中,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无规律且神秘,又不被任何人勘破奥义的梦做证明,能够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尽管听上去,是那么的自欺欺人,如梦如幻,但她就是愿意向儿子还活着的,这种好的方向去想,算是给自己一点安慰和放心吧。
正如人们常说的,没有谁会在意真相,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所希望看到那个真相。而最重要的是,放归纸船并不耽搁她继续寻找儿子。
第六十章 我们是自己的鬼盗十三
看着赵梅能有所释然,穆十三不禁长长的呼出一口,至此,是彻底安抚住了这位总寻死觅活的妈妈:“所以说,大姐,证明这个祈祷仪式还是很灵验的,只要您继续坚持,继续想着您儿子,那么,我相信,总有一天,在母子感应的增强下您会再见到您儿子的。”
赵梅点了点头:“我也相信!”
“那个,大姐,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如今这纸船再放就要等到明天,我要不先将您送回家吧,您大半夜不在家想必您的丈夫和女儿都很担心。”
“麻烦你了,穆小伙子。”
说着,穆十三已经领着赵梅上了车,在一路的交谈和妇女的感谢中,最终,穆十三将车停在了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前,说道:“大姐,世界的不如意是常有的事,不瞒您说,我前几年刚经历我爱人去世,在那一段时间,我也是怎么都缓解不过来,但如今我想通了,逝者已矣,我要为身边的人而活,也就是我的儿子。”
“所以说,我们要将心稍稍放宽,离开的人我们要记挂,但身边的人更值得我们去珍惜。最重要的是,大姐,您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孩子终归会找到的。”
“您回去也不要总把事情憋在心里,多和女儿和丈夫沟通沟通,他们都是您现在最值得珍惜的身边人,如果您之后心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来通义街与文昌路交叉口的消愁典当行找我。”
“谢谢你,穆小伙子,你可真是一个好人”赵梅感激的连连弯腰,同时,将一直披在身上的大衣敬重的还给了穆十三。
目送赵梅离开,穆十三调转车头,朝着消愁典当行驶去。回程的途中,他又开始思考消愁典当行存在的意义,之前他的确已经想好了,并决定将消愁典当行一关了之,但是通过刚刚在海边发生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事情,让他现在不得不重新思考起来。
起初穆十三认为消愁典当行没有存在的价值,是因为通过刘芸欣一事,让他彻底明白,那都是事情没有瘫在自己身上,所以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的替别人解忧,替别人消愁,但如今真正经历过那样一种绝望后,他才明白之前做的都是隔岸观火的事情,除了时间和当事人本身选择淡忘没有别的办法能走出忧愁。
但像赵梅今天这种情况,六年的时间不够长吗?暂且不说她,说说自己,距离刘芸欣出事已经过去三年,但是穆十三却始终不能忘怀,一度有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穆然兴还小,还需要照顾,他当真都想随着刘芸欣而去了。
这也就说明,时间不一定可以抹去所有的忧愁,除此之外,有些事情根本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去抹平。
比如武瑾瑜,十年寒窗苦读,母亲用一辈子乃至生命付出到今天,终于将他送进了京北大学。眼见开学将至,他却无法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甚至还要为母亲守孝三年,诵经祷告,如果不是穆十三介入,只怕他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对母亲的愧疚和自责当中。
而且任由时间去抹平忧愁,也可能让当事人长期陷入一种颓丧,失落的压抑中,反复思考这件事,更会让当事人崩溃乃至钻牛角尖,今天的赵梅不就是陷入儿子是死是活,是否健全的牛角尖吗?穆十三不也是陷入无法适应刘芸欣去世的牛角尖中吗?
但这所说明的都是大事件,不能以偏概全,毕竟不是天天都有深陷牛角尖而自杀的人,所以这种小概率的事件还不能坚定穆十三将消愁典当行营业下去的决心。
如此,他继续惆怅的想着消愁典当行的意义,忽然,有一个念头像暴风雨夜的闪电照亮了穆十三的心,等等,我怎么会忘记为顾客消愁解忧的基础是建立在他们心中已有了答案?
忧愁烦恼从而何来?是遇到困难,惆怅,不顺心,不平衡的人或事情。其实早在每一个烦恼,忧愁产生的瞬间,摆脱这一切的答案就已经出在人们的心中,但因为都市的快节奏生活,人们变得急功近利,看重眼前,根本不能认真倾听内心的答案。
就算少之又少的人倾听到内心的答案,也会在后期周围环境,人为因素,众口不一的影响下而左右摇摆,犹豫不决,以至于最初坚定的答案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到最后已经不知道内心的答案是怎样的。
而穆十三的消愁就是建立在这之上,他通过暗示,引导从而实现催眠,将人们心理和潜意识对于这件事情的答案无限放大,并以梦境的方式让当事人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并会在他们时不时坚持不下去时给予精神上的鼓励和肯定。多一个人肯定这个答案,当事人会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是多未来有利的,做起来也会更加有信心和动力。
这个过程相当于是一个心里徘徊瞻顾的人在抛硬币,他们不在意硬币的正反,而是在意硬币抛起时内心期望的结果,因为这样能让他们直面看到自己的内心,而等硬币落下的一刻,他们会希望听天由命的答案和自己所想的答案是一致的,这也就是肯定。
也就是说,消愁典当行等于每一个怀着忧愁的人进入梦境的一扇门,不断诱导坑蒙拐骗的鬼盗十三就是集心理和潜意识所给出答案的化身。
至于穆十三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催眠入梦的方式消愁,是因为每一个当事人无论忧愁大或小,进入自己的梦境都是无比放松和自由的,在这里他们倍感安全。而带面具以梦中人身份出现的穆十三,和当事人交流沟通也会比在现实更加知心,不会有任何防备。
想到这,穆十三内心一种愉悦的情绪汹涌起来。这毕竟是自己经营12年的店铺,每天打理,每天守着,吃住都在这里,从某句话来说,这家店铺就相当于是穆十三的一个孩子,看着成长起来的。
还有后来在这间店铺结识的许许多多的顾客,乃至一幕一幕或感人,或悲伤,或荒唐,或滑稽的事情,都让他历历在目,在决定关掉消愁典当行的时候,他是多么的不舍和无奈。
现在好了,他又找到了消愁典当存在的意义,它不再是可有可无,而是一间被人们需要,被希望,被期待的店铺,它是能够帮助人消愁解忧的店铺,至于穆十三,因为在这间消愁典当行有了鬼盗十三的身份,从而也让他有了自我实现的价值和生活动力。
喜悦之余,穆十三决定不再沉沦刘芸欣去世的痛苦中,逝者已逝,但她会将刘芸欣对她的这份情,这份爱永远的记挂在心中。他现在要重新开始,好好照顾小兴,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好好经营店铺,让每一位走进这里的人都能释怀云开。
第六十一章 迟到的父爱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早霞,消愁典当行内,此刻的穆十三正在厨房中忙的火热。昨天儿子从学校回来了,虽然只待半天又要回校,但出于这三年对儿子的亏欠和愧疚,以及很久以来,他都疏于照顾,还是给儿子准备了一桌饭菜,哪怕他就只能吃上一顿饭。
一大早,扑鼻浓郁的饭香已经积聚在了小小的厨房中,久久无法散去,饶是开着抽油烟机,还是禁不住味道香飘十里,渐渐地,整个消愁典当行都被一股袅袅的香味所覆盖,就连二楼都难逃在外。
待到饭菜做好,正好也到了营业的时间,穆十三走到这两扇自开店就存在于这里的木门,伴着阵阵“吱呀”声,将木门由内拉开,将门上悬挂着的“休息中”的陈旧木牌翻到“营业中”一面。
翻过木牌没多久,一位穿着米黄色外衣,白色裤子的活泼,俏丽的女生就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直奔正在打扫柜台的穆十三,满脸笑容的问道:“叔叔,你是姓穆吗?”
穆十三直起腰,只见女生约莫十七八岁,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垂直肩部,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眉眼间与昨晚见到的赵梅有着隐隐的相似之处,长得倒是十分耐看,惹人喜欢。他已猜出这就是昨晚赵梅提到的大女儿,应道:“是的,你是昨晚那位妇女的女儿吧?”
闻言,女生使劲点点头,随即,弯下腰来,说道:“叔叔,谢谢你昨晚救了我妈妈。”
看着女生一个劲儿的弯腰,作揖,穆十三神色尴尬的扶起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恰巧碰上而已。对了,你妈妈今天情况有没有好些?”
“好是好些了,自昨晚回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脸上也时不时带着几分笑容,就连今早吃饭都比平常多吃一些。只不过,还是有点怪,一吃过早饭,她就嚷嚷着要去海边,而且,对我也比以前好了,之前我妈对我都是带理不理,时不时还训斥我,今天反而跟我说话都变得小声温柔许多。”
穆十三嘿嘿一笑:“这哪里怪?很好啊,说明你妈妈很爱你。对了,你今天代表你妈妈过来是还有些什么事吗?”
女生从外衣的兜里取出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递给穆十三,说道:“今天我除了来感谢叔叔,另外是我们一家想在这里寄存照片,不知道可以吗?”
“寄存照片?”
“嗯,弟弟这不是丢了吗?我们一家就想着,把这些年弟弟不在家时我们一家发生的大事小事的照片拍下来放在这里,这样等到哪一天弟弟找回来了,我们就可以指着照片上的内容给他讲,让他在回到这个家后能迅速融入我们的家庭,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很想他,他不会因为离开这个家错过这么多事情而有遗憾。”
“好事啊,当然可以了。”说着,穆十三已经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棕色上面还积着厚厚一层灰的木盒,擦掉上面的灰,他将接过的合照放了进去:“以后你们拍好照片随时来,我随时欢迎,这个盒子用于存放你们等弟弟这些年的照片吧。”
“谢谢叔叔,那我能在这个盒子上面写个名字吗?”
“可以。”
接过纸和笔,女生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认真的写下一行字:“一只小船的思念。”看到这行字,穆十三惊讶这女孩竟然和自己想到一起,不禁问道:“怎么起这样一个名字?”
“我不知道应该起一个怎样的名字,但在刚才,我想到了冰心的《纸船——寄母亲》中的两句话,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我觉得不论是弟弟,还是母亲,肯定都希望自己的思念能够化作一只纸船儿进入对方的梦,然后展开给对方看。”
“这个名字很好,和我想到了一起。”
“既然这样,那我就我妈看海去了,谢谢叔叔!”
目送着女生走出了店铺,穆十三捧着盒子,走出柜台,踱步在陈列架前,最终,他找到了一处极其醒目的位置,将盒子放了上去。
与此同时,这会儿通往二层的木头楼梯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只见穆然兴正顶着一头蓬松犹如鸟窝的茂密长发,一边搓着眼角污垢邋里邋遢的走下来,时不时还迷离恍惚的打一两个哈欠。
看到正在擦拭陈列架当品的穆十三,他习惯性的挥手打了一声招呼:“老爹,早啊!”说完这句话,穆然兴猛地惊愕的将眼睛瞪得溜圆:“哎呦喂,哎呦喂,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老爹你不是应该坐在柜台里面抱着酒瓶一栽一栽的扯呼吗?”
穆十三很满意穆然兴惊愕的表情,微微一笑,带着戏谑的口气:“你爹什么时候醒来的晚?哪一天不是你赖床?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瞅瞅,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才起床,这马上就又该吃中午饭了!”
穆然兴没好气的撅着嘴回道:“老爹,咱以后能不能把说话夸张的毛病改改,我下来之前,都看手机,明明才九点出头,怎么到你这一说,我就下个楼梯还跨越了三个小时,咱俩还有时差?再说了,明明是你天天太阳晒屁股还不醒,怎么道打我一杷。”
穆十三佯装怒状态:“咋?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回去接着睡?”
穆然兴连连摆手,走到一楼,忽然,他闻到一缕香味,又使劲嗅了嗅,他惊喜的冲进厨房,将炒菜锅,电饭锅,高压锅上的锅盖全部揭开,看到里面装着的是热气升腾,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时,他口水都不自觉的要留下来,吸溜一下口水,这会儿,穆十三也紧跟着走进了厨房。
“欢迎我心目中的老爹归来,老爹,我爱死你现在这个样子了!”说着,穆然兴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迎面抱住了与他齐平的父亲,穆十三微微一笑,宽大的手掌迟疑一会儿,旋即,搂上了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亲近过的儿子。
入怀,穆然兴再也不是三年那个幼稚懵懂,憨头憨脑的小兴了,他长高了,也健壮了,越来越像是一个成年人,近距离的接触,让他能感受到穆然兴突起的喉结,他还是有着太多的亏欠,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照顾,去关心,去呵护他,现在孩子一眨眼长大了,他才恍然原来这三年错失过这么多的东西。
对于这个从小就生长在缺失关爱的环境中,还能一如既往懂事,善良,健康,优秀的儿子,穆十三充满了欣慰,如果说是谁让他彻底振作起来,无疑是这个儿子!因为他不忍心再剥夺这个本就错失母爱的孩子的父爱。
穆十三又在穆然兴的后背拍了两下,猛地一推开,沉下脸厉声说道:“赶紧刷牙去,你刚才口臭差点没把我给熏死,等会儿就开饭了。”
“得嘞。”穆然兴嘿嘿一笑,已经狂呼乱跳的冲进卫生间,留在厨房中的穆十三,则是端着盘子,舀着饭菜。一共四道菜,做的都是穆然兴爱吃的,两荤两素,荤是炖羊肉,辣子鸡丁,素是酸辣土豆丝,清炒空心菜还有一大锅色泽饱满粒大的米饭。
第六十二章 餐桌上的美好
深知儿子边吃饭边看电视习惯的穆十三,盛好饭菜之后,直接就端到了靠近文昌路这条街的偏房中,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体贴的他顺手就按开了遥控器。电视中的频道还停留在上一次关闭时的辽清卫视,此刻,还没有到十点,电视中正在滚动播放着早晨的新闻。
忽然,新闻聚焦在一名身着黑色笔挺西装的憨厚青年身上,一看见他,穆十三随即认出,与那些观众认识电视里的人,电视里的人不认识他不同,这名青年也认识穆十三,他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穆十三有着一面之缘的大学生村官茅子俊。
只见他身处一个巨型会议展厅之中,在展厅正中央的会议桌前正竖着一个特别大的红色主题版,上面写着“预祝横跨千里的济贫酒业合作圆满签约!”在展示板前,茅子俊面向记者和明辉制酒国企董事长,辽清市市长,辽清市总代理以及无偿捐助的公益企业董事长共同合照留念。
在新闻的旁白介绍中,穆十三了解到,这一次,茅子俊总共为临淅市遥山县长宁村引进资金一百四十万,也就是说,茅子俊当日在消愁典当行说的梦想如今实现了,同时,也真正做到了为村子造血,而且,等签约之后,太子酿在辽清市销售,这又将带给长宁村一笔可观的济贫资金。
看着新闻中记者对茅子俊的采访,穆十三不禁为他高兴:“茅子俊,你说的对,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这一次,你却成了鬼盗十三!”
等他再往后看到茅子俊在新闻中身着的竟还是昨晚他泼过酒的黑色西装时,估摸他昨晚没睡多久,又要洗衣服,清早还要为拉资金吹干衣服定时在熬夜洗衣服,穆十三随即老脸一红,为昨晚自己的失礼和鲁莽愧疚起来。
直到穆然兴洗漱完坐到饭桌调台后,这种感觉才稍稍在穆十三心中减轻。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穆然兴又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的端起碗狼吞虎咽吃起来。
扒了半天饭和菜,他停了下来,随即,拿起一个大汤勺,舀了一勺长时间炖煮的羊肉汤浇在米饭上,又得意洋洋的剜了一筷子米饭,含糊不清的说道:“果然还是老爹做的饭好吃,哎呀,真香!”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一刻在穆然兴的身上可谓是得到了充分的验证,他美滋滋的吃着,时而一筷子米,时而一筷子菜,时而又舀起一勺糖鲸吞下去,往往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又塞得鼓起来,就像是多少年没有吃过饭似的。
看着儿子这样喜爱自己的饭菜,他感到一种莫大的成就感,现出欣慰的笑容的同时,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他抄起盘子,替儿子拨起肉。穆然兴也没拒绝,自顾自得意洋洋的吃着。
“好吃,你就多吃点!最好把下午的量也一同吃出来,这样就不用浪费饭菜了!”
穆然兴噎的半晌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点头,而在这胃口大开的场面刺激下,穆十三也比平常多吃许多,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又是清晨,所以吃完一碗米饭也就饱了。
反观穆然兴已经将一盘子辣子鸡丁报销,而桌上的酸辣土豆丝等其他菜都剩下不到三分之二。要知道穆十三做饭不比在饭店,饭店的饭菜都牵扯利益,看着分量足实则很虚。但穆然兴这可是自己儿子,疼爱都来不及,何谈利益,每一份菜出锅都是被垒砌的高高的,饶是如此,穆然兴现在也才吃个五六成。
当碗中最后一口米也剜完时,穆然兴终于说了坐在饭桌的第二句话,:“老爹,再给我盛一碗米饭!”
穆十三嘲讽的笑笑,走进厨房又添一碗米饭,在这期间,穆然兴的嘴却也是一刻都停不住,一个劲的在夹菜,啃羊肉,喝羊汤。接过米饭,穆然兴竟罕见的停下来,头半低半扬的看着父亲,一个劲嘿嘿傻乐。
穆十三打趣的道:“不好好吃饭,看我乐什么呢?难道让我跳过里给你顶盘菜?”
穆然兴砸着嘴巴说道,摇着筷子:“咦,这么好的老爹我咋舍得吃,以后谁给我做饭呢?我是看我爹今天咋这么帅,果然还是下得了厅堂的男人最帅!”
“诶,这话你只说对一半,你爹不是只有下得厅堂才最帅,什么时候都帅!”
“对对对!我老爹最帅!你简直都要成我呕像了!”看着父亲能够重新振作,还彻底戒了酒,穆然兴只觉心里如获大赦的高兴。
而在与父亲嬉笑中,他也涌起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如果父亲能将消愁典当行出租出去,旅旅游,散散心,找个其他工作那就再好不好过了,但鉴于父亲刚刚有所好转,穆然兴不敢提,所以只能暂时压在心中。
穆十三没听出话中略带讽刺的意味,心情大好的走出偏房,趁着儿子还在吃饭,从楼上扛下书包,替儿子收拾整理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他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厌其烦的嘱咐着:“儿子,我给你装的这些水果记得要吃,多吃水果对身体有益,现在正是冲刺的关键时刻,身体可不能掉链子!”
穆然兴扒拉饭着含糊其辞的应道:“嗯,好。”
“我还给你备了点核桃,核桃补脑的,另外夹核桃器我也帮你装包里了。”
“诶!老爹,我就去一个星期,背着这玩意多沉啊!”
“不沉,去的时候往柜子里一放又不碍事,对了,维生素片也给你装上记得吃,生活费给你装了三百……”
起初穆然兴还答应几句,但随着穆十三往包里塞的东西越来越多,嘱咐的也越来越多,穆然兴也就疲于应付,索性,闷着头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的吃饭。
当他抚着肚子,打着饱嗝从偏房走出来,看到沙发上那个被塞的犹如行军囊一样满满登登的背包,穆然兴当即惊得嘴里像塞了一个大木瓜似的,好半晌,还犹如木雕泥塑的发愣,他朝一旁的穆十三看了一眼,哭丧着脸:“老爹,你这装的也太多了些吧?我就去一个星期,而且还是在本市上学。再说,最近我要应付竞赛,您就算装上,我也不一定有时间吃啊!”
说着,穆然兴已经动手将背包里的东西挑拣出来,任他再挑,过一会儿,还是被穆十三硬塞回去,而且,还伴着没完没了的唠叨。穆然兴在父亲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不堪其扰,一直也插不进嘴,到最后,只能投降,任他说,任他装。
“这一看就是亲爹!爹,没什么事儿,您儿子就先去上学了。”穆然兴看了一眼平倒在沙发上的背包,倒吸一口冷气,一鼓腮帮子,终于费力的将背包扛到肩上。与此同时,穆然兴只觉双腿一酸,肩被两个背带向下坠的十分酸痛,他必须要微微弓一点腰才能保持平衡的行走,饶是如此,他一走还晃悠两下。
穆十三体贴的将儿子的背包接过来:“我昨晚向你姑姑借的车还没还,我开车送你去吧。”
“爹,你真好!”
第六十三章 暖色调的小房子
等穆然兴坐到副驾驶,习惯性的将耳机插入孔洞,点开听歌时,方才意识到,原来噩梦才刚刚开始,而刚才兴高采烈的说出的“好”字,也随之荡然无存。
穆十三看了一眼戴着耳机,偏头看向窗外的穆然兴,哀哀的叹一口气:“哎呀,这是嫌你爹烦了是不?一上车就把那两个助听器戴上,知道的以为你是听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聋了呢,再说了,你这一星期才回来一次,也不说陪爸爸好好说个话,指(望)不住了,就这以后,还让你给我养老……”
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了?不就是听首歌吗?怎么还成聋子呢?再说了就这耳机线往下一坠,谁不知道我是在听歌?穆然兴一时哑口无言,眼见父亲滔滔不绝的说着,赶紧将耳机一摘,放进兜里,冲着穆十三嘿嘿笑道:“老爹,这总可以了吧?”
本以为只要摘下耳机,陪父亲说说话这件事也就了了,谁知,自从这一次穆十三振作起来,整个人却变得如此健谈。一路上,哪里是陪父亲说说话,明明是听父亲说说话,从始至终,穆然兴都插不进嘴。
令他没想到的还有穆十三的思维,竟是如此发散,从一个戴耳机听歌扯到做事不能嘻嘻哈哈,防火防盗,简直一位人生讲师。
穆然兴所处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位于市中心的一条老居民楼巷子深处,虽地处中心,但却十分安静,其良好的学习氛围,雄厚的师资,让穆十三一直以儿子能考上这样一所私立中学而骄傲。
看穆然兴走下车,穆十三话锋一转,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儿子,如果你觉得在学校住不太方便或是不够安静,那么你就回家住,老爹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闻言,穆十三蓦然转身,带着泪花甜甜的笑了:“老爹,等这段时间竞赛结束,我就回家去住!”
“快去上学吧。”目送着穆然兴走进校园,直至他消失在视野中,穆十三才回过神来,调转车头,他沿着来时的方向走着,忽然,街边闪过的一块公交广告电子屏吸引了他的注意。
并不是上面广告的内容吸引到他,而是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很熟,熟到他常常扮演着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形象,尽管如此,他认为这样一个名字并不应该出现在街面啊,如果是出现在消愁典当行他倒可以理解。
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看错,穆十三将车停在公交站前,走上路边台阶,近距离的观看着这面广告牌,他没看错,上面写得正是鬼盗十三。只是在竖着排列的名字上下竟还多了两个书名号,除此之外,在这个名字上还有一个加粗的名字——盒子里的猴。
这两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一个是自己在别人梦中所扮演的形象的名字,另一个是候天骐的笔名,但当这两个名字排列在一起,还投放在公交广告牌时,穆十三着实茫然困惑起来。
既而,他将目光转向整面广告牌,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广告牌上展示的是一副清新的动漫图画,画面整体颜色柔和。内容是漫天的飞雪覆盖了远山和近树,饶是如此,却遮掩不出张牙舞爪的树形,似乎另有寓意。
在白皑皑的雪坡上,一个身着蓝色大袄,灰色裤子,头戴白色帽子,背着棕色书包的人影孤零零的向上行走着,只留下两行规律的脚印,而在雪坡上,有着同样孤单的小房子,小房子是长长的尖耸屋脊,房子是温暖的红颜色,一扇门,两扇窗却都橘色的,在满山都是白色的衬托下,这栋小房子就显得格外温暖,活泼。
在这幅图画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一本适合在阴天阅读的小说”,看到这,穆十三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在为一本名叫《鬼盗十三》的书籍做宣传。这三年,穆十三一直沉浸在刘芸欣去世的伤痛中,恰逢《鬼盗十三》连载热卖的时候,他也在外地和刘芸欣度蜜月,也难怪他会如此孤陋寡闻,连这本曾红极一时,掀起全名阅读狂潮的书都不知道。
看着这一副图画,再看看图画上配着的作者笔名,穆十三不自觉回想起当初对候天骐的坑蒙拐骗,可笑的同时,又现出一抹欣慰,满是高兴的笑容。他不是一个功利的人,也不是一个富有虚荣心的人,更不会做一件好事就漫天炫耀,但看着铺天盖地的宣传,甚至知道还有一本书专门赞扬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穆十三抑制不住的得意起来,而这也更加坚定他将消愁典当行开下去的决心。
一时,他小胡子愉快的颤动起来,嘴里得意洋洋的哼唱着:“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以至于,他都忘记将车停在公交车位,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广告牌,嘿嘿傻笑。直到公交堵了一排,齐齐鸣笛,方才将穆十三叫醒。
他脚步轻飘飘的上了车,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就近开到学校门口的小书店,准备买本《鬼盗十三》阅读阅读,谁知他刚告知导购员来意,就被此书售完为理由打发走了,穆十三一连逛了好几家书店,都是供不应求,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本书的欢迎度。
走遍半个辽清市,终于,穆十三在一家中等规格的书店找到了《鬼盗十三》这本书,就在他捧着书,一边品读,一边沉浸在回忆之中时,位于本层的图书宣传电视突然宣传到这本书。
一本适合在阴天阅读的治愈系暖心小说,伴着这样一句旁白,出现在广告牌的图画又再次出现在荧屏上,迟疑了几秒钟,声音和图画渐渐淡化并消失,露出荧屏里的候天骐。
“各位《鬼盗十三》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本书的作者盒子里的猴,今天晚上七点,我将在博文书店三楼的《鬼盗十三》签售会与你们实现零距离接触,届时望各位读者能够受邀来聚,继续捧场!”
随着视频滚动播放到下一个图书宣传,穆十三将目光移到书页上,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嘴角斜着上扬,露出一抹颇为玩味,戏谑的笑容。
第六十四章 签售会
日期:10月22日星期:天天气:晴
当晚六点多,博文书店外一片嘈杂,熙攘,平时这条街都是畅通无阻,四排车辆同行,今天却是拥堵不堪,停滞不前,虽然很多车辆老远就看见并选择绕行但最后还是不得不依靠交警出面维持路况。
与外面的水泄不通相比,博文书店显得稍稍空余,尽管如此,里面还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不断向里涌入的人潮使得博文书店就像是在煮饺子一样,人声鼎沸的同时,书店内的空气也是闷热不堪。
今天这场签售会,前来参加的读者粉丝多达十几万,这些人群中,年龄不等,性别不等,有上到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小到十三,十四岁的孩子,尽管他们彼此陌不相识,但是在此刻,他们都是极为默契的捧着同一本书——《鬼盗十三》。
三楼展厅被当做签售会现场,所有陈列物件全部撤下,只剩下《鬼盗十三》的纸质书和由书中内容延伸的周边。在展厅的正中央,一块巨大的展示画布自顶垂下。
而画布的背景内容,正是根据候天骐记忆中,第一次碰到鬼盗十三时,鬼盗十三交给他来自未来的报纸所绘制的,唯一有所不同的是,硕大的加粗标题下是一张静止的配图。
总之,辽清市的今天,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广播新闻,主题无一例外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全IP的《鬼盗十三》的签售会。
当时间过渡到七点,《鬼盗十三》的作者候天骐,款款登台,随之,三楼展厅一下沸腾了,他们齐声欢呼着候天骐的笔名——盒子里的猴!
今日的侯天骐与三年前大不一样,他的体型稍有所改变,但并不是那种肥胖的臃肿模样,而是一种健硕,挺拔,还带着肌肉的魁梧,。
再加上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他整个人恍若一个杰出的青年商人,昂阔的步态再没有了曾经的萎靡和茫然,充满着一种阳光的朝气和自信。
他一双荔枝眼神采奕奕,依旧狭长的脸颊上漾着喜气,举手投足间,好像一位王子般出众,如今的他俨然飞上枝头变凤凰,饶是农村出身,这一刻也没有人再敢小瞧他一眼了吧。
三年巨大的成功,没有让候天骐变得一身铜臭味,还是那种平易近人的和蔼形象,这不,他已经和读者粉丝打成一片。站在铺设红毯的舞台上,他健谈的讲着,说着,聊自己写书的初衷,谈自己与妻子何紫的相识相知相遇,甚至,在现场还充当着鬼盗十三的角色,给目前正饱经烦恼,忧愁的读者粉丝解惑,偶尔,竟然充当他们的红娘,现场牵姻缘。
整个三楼展厅先前嘈杂熙攘的氛围,随着侯天骐走上台,陡然安静下来,他们的情绪更是被侯天骐所时刻牵引带动着,整个现场,时而充满着欢声笑语,时而充满着嬉笑打闹,好不乐哉。
就在侯天骐面对着现场数十万的读者粉丝的提问,讲的不亦乐乎时,那张自顶上垂下的画布突然自中间扯开一条口子,而且越扯越大,一个黑色的身影立时从那条张开的口子中映入现场所有人的眼帘。
随着这道身影出现,全场的读者粉丝又是齐齐惊呼,甚至比刚才侯天骐登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粉丝发狂的哄叫着,他们或捧起面具,或捧起展厅售卖的兜帽长袍:“鬼盗十三!鬼盗十三!鬼盗十三!”
顺着读者惊喜的目光,侯天骐蓦然转身,当看到出现在画布后面的是一位身着黑色兜帽长袍,头戴着有两撇小胡子的白色笑容面具时,他直眉瞪眼的愣了起来,因为,这个人他不认识!而主办发的活动内容中也没有关于鬼盗十三的亮相,一切都很突然!
一时,他不知道如何调解现场的气氛,只能任由着粉丝去惊叫,去欢呼,去跳跃,与此同时,那位站在画布后,透着扯开的口子不断挥手,摆poss,凹造型的鬼盗十三,已经一步迈上红色的舞台。
他也不分今天的主角是谁,极为不客气的绕着舞台走了一圈,一边走,还一边将双臂向上扬起,口中大喊:“各位读者大家好!我就是本书的主角,待会我来说主角,你们就说鬼盗十三!”
“主角!”
“鬼盗十三!”
“主角!”
“鬼盗十三!”
刚有所安静的现场,随着鬼盗十三如此接地气的互动,又陷入到哄叫中,而且一声高过一声,直接是抢了身为本书作者兼构架鬼盗十三形象的侯天骐的风头!
借着粉丝沉浸在互动之中,侯天骐不破坏氛围的来到这位假扮的鬼盗十三身边,一边讪笑着面对读者,一边凑到他耳边轻声询问:“兄嘚,你是谁啊?读者还是粉丝?主办方给我的活动之中没有这一条啊!”
闻言,鬼盗十三又吆喝一声“主角”,趁着粉丝在哄叫时,他将带着面具的脸朝侯天骐的方向凑了凑,微微拉开面具,露出侧脸。看着这熟悉的脸孔,侯天骐惊得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一时,他的呼吸随着他激动的情绪而略显粗重。
早在今天下午,侯天骐就非常诚恳且真挚的打电话邀请过穆十三来此参加签售会,并感谢三年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电话中,穆十三却是极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为此,侯天骐还专门来到消愁典当行亲自迎接,可执拗的穆十三非但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签售会还一再说自己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其实他就是在酝酿这场惊喜。
看着穆十三态度如此坚决肯定,最终,侯天骐只能悻悻而归。但没想到,穆十三最终却来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侯天骐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论是成名前还是成名后,能见到自己与何紫的和事佬,恩人来到现场,这怎能不让他激动。
得知鬼盗十三的身份后,侯天骐也加入到这场互动之中,他一边鼓着掌,一边昂扬激越的喊道:“让我们用掌声再一次欢迎鬼盗十三的到来!”
“轰!”掌声雷动,看着书中的主人公和现实中崇拜的偶像一起登台,一时,读者粉丝激动的热血沸腾,不能自抑,他们就像是步入洪荒时代的猛兽,一边涨红着脸的欢呼,一边用力鼓着手掌,很多的人的手心都犹如他们的脸一样彤红彤红,现场气氛被哄抬到了极致。
第六十五章 唯有答案是永恒
不忍心看到读者粉丝如此卖力呐喊的二位主人公,默契的双掌下压,示意读者噤声,玩世不恭的穆十三率先调节气氛:“近来啊,我研究了一套能让人心情愉快,消愁解忧的循环呼吸法,希望能对各位喜欢我的读者粉丝,以及正被忧愁困惑的老少爷们起一点帮助,好了,现在所有的读者们一起跟着我做!”
闻言,所有读者粉丝纷纷将目光聚焦到鬼盗十三那张面具上,眼神中流露着期待和好奇,就连熟知穆十三套路的侯天骐都不由的一懵,看了过去。
“嗯,这第一步很简单,深深的吸一口气!”说着,穆十三率先提掌收腹用力吸。
“吸!”读者粉丝跟着照做,现场爆发一阵深不见底的吸气声,好像要将地球的气都吸干,不少人的腮帮子都吸的挤在了一起。
“第二步,将刚才吸进去的气再呼出来!”因为穆十三带着面具的缘故,所以读者粉丝只能透过他面具里传来的声音学习。
“呼”读者粉丝再次照做,侯天骐也不例外,如牛般粗重的呼气声陡然在场中爆发,而随着他们费力,使劲的吐气,呼声也从原先的通透,变成到最后因喉咙剧烈颤抖而发出的闷响。
穆十三嘿嘿坏笑:“哈哈,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够解忧消愁的循环呼吸法,只不过,我是看到你们刚才为我剧烈的欢呼和鼓掌有些累了,单纯的想让你们喘喘气,让我也喘喘气!”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做鬼盗十三!”说到这,穆十三面向读者粉丝深深鞠了一躬,指着旁边的侯天骐继续说道:“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呢,是曾经在我店铺,受我恩惠,受我启蒙,拿我手软,吃我最短,想来感谢我的Mister倒霉蛋,盒子里的猴!”
侯天骐面露尴尬的笑笑:“Mister,倒霉蛋,这位扮演鬼盗十三的家伙在现实中的确是这么称呼我的,读过我书的读者粉丝们应该知道,这本《鬼盗十三》,并非是我自己杜撰而来,而是根据一个人,一间店铺的真实的事件加以虚构描写出来的。”
“因为老板喜欢清静的环境,所以呢,原谅我不能在这里公开这间店铺的位置以及这间店铺老板的真实身份。不过,在今天这个签售会上,你们可以尽情的向老板提问。”说到这,侯天骐看向一旁的穆十三,问:“老板,可以不?”
今天穆十三之所以到场,完全是那玩世不恭的性格使然,想要给侯天骐一个惊喜,他并不想抢谁的风头,达到目的后他也就回家了,谁知,偏偏侯天又给他挖这么大一个坑。
就在他婉言拒绝时,侯天骐却说话不留缝:“趁老板迟疑,所有读者粉丝们,快举起手提问起来。”
话音刚落,一只只手掌立时从三楼展厅各处举起来,放眼而去,仿佛是春天到了,高举的手掌恍若新发的嫩叶,满目都是同一种颜色,数不清而又看不过来。不少人一看竞争如此之大,纷纷跳上凳子,甚至,有的男情侣还将女情侣抱起来,一个个读者手臂绷得笔直,这架势是要挂在天花板上啊。
此刻,侯天骐和穆十三不禁慨叹舞台足够高,要不然,真要陷进去非在这手的森林迷路不可。事已至此,穆十三也不好扫广大读者粉丝的兴致,只能收敛性格,严肃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
看着那位男情侣腰随时就要断了的份上,侯天骐笑笑,点到那名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女生提问,女生礼貌的弯腰致意:“嗯,我想请问一下扮演鬼盗十三的老板,您起初开这样一家替人消愁解忧的店铺意义何在呢?”
这个问题穆十三不用思考,正是这个答案支撑他将店铺营业至此:“在《鬼盗十三》这本书中,有一句话是我的原话,曾经的我总是偷走美梦把噩梦留给别人,现在的我只想赎罪,对了,就是赎罪。第二点么,我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赎罪,之后,我在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中得到消愁解忧后的快乐,以此启发开了这样一间店铺。”
女生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坐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青年被点到站起:“老板,作者在书中写道,您是一位长相十分苍老的中年大叔,年龄估摸在四十左右徘徊。请问,您年龄都已经这么大了,那这间店铺您打算再开多久呢?”
“什么叫做我年龄已经这么大了,我今天才刚刚度过而立之年!”说到这,穆十三指着侯天骐,不依不饶:“你个小猴崽子,我长的又那么老吗?我不管,在你的书中一定要把我年龄注明是三十岁,三十岁!”
随着穆十三这样一番话,全场陡然爆发一阵哄笑,不少读者粉丝纷纷替侯天骐圆场。“实在是老板您长的太过苍老,所以这个锅我们的作者不背!”
“对对对,老板要不您将面具摘下来我们共同给您做个证?”
……
穆十三做出噤声的手势,诚挚的说道:“好,言归正传。至于这位读者说的店铺什么关闭,目前我还没有明确的计划,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我不是永恒的,店铺也不是永恒的,周围的一切都不是永恒的,等多年后回想一下今天的忧愁,坎坷,迷茫,挫折你会发现这也不是永恒的。”
“但有一个它是绝对永恒的,那就是你们每个人面对这种种,并付诸于行动的答案,只有它是永恒的存在,它会成为你们生活的转折,会成为你们的动力,会成为你们的信心等,也就是说答案是无时无刻不陪伴着你的,它将紧紧交织着你的生活!所以,请每一位读者谨慎的做出答案!”
“说到答案,我想多说几句,很多读者可能会认为我解忧消愁,不过是在当事人自己左右为难的两个答案中,以我的看法替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对,最好,最佳的答案。”
“我没有权利这么做,更不能去决定任何人的答案,之所以我能帮你们做出抉择,是因为我通过自己的方式,想办法让你们看到自己的内心,直面自己心中的答案。”
“换句话说,为你们消愁的不是我,也不是鬼盗十三,而是你们自己的内心!你们内心的答案才是你们自己的鬼盗十三!就像是你们期待硬币掉下的那一个面一样。”
话音落下,三楼展厅又爆发出有如雷鸣般的掌声,他们都被穆十三这样一番话感动和洗礼了,饶是身为作者的侯天骐,对于消愁解忧有很深的理解,在听到穆十三这一番话时也备受启发,掌声持续半晌,声音终于落下来。侯天骐又象征性的点了几名读者提问后,就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走下舞台的间歇,侯天骐凑近到穆十三身边,低声问道:“老板,鬼盗十三应该不是梦中人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
第六十六章 蜡笔小新的眼泪
日期:10月23日星期:一天气:阴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去文昌市找何紫吗?在小区门前我误会她和一名富二代有染,痛苦难过的时候,鬼盗十三出现在我的梦中,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红色电话亭的故事。”
“嗯,然后呢?”
“第二天梦醒,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沿着鬼盗十三带我走的方向竟然找到了那条出现在梦境中的街道,而且,按照他说的,我还找到了那间正对着胜新洗车行的电话亭,一切与都与梦中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电话亭变成阅读亭。”
“从那一刻我就笃定,鬼盗十三绝不是梦中人,而是一位真实存在于现实的人,只不过他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映射到当事人的梦境之中。可我每次醒来,睡着时,店铺都只有老板您一位,没有别的顾客。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就是那个能映射到人们心中的鬼盗十三,要么这个人真的做了些什么,您需要隐瞒所有顾客!”
穆十三迟疑了会儿,微微一笑,说道:“我相信你已经做出了答案,要不然你怎么会在书中你写到,贺赫赫经营着一间咖啡馆,在不用解忧消愁时他是咖啡馆的老板,需要时则会是鬼盗十三呢?”
闻言,侯天骐惊喜的叫起来,惹得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读者纷纷看过来:“老板,还真的是你!”
穆十三赶紧捂住侯天骐的嘴,将他拖到画布后:“嘘,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并非有意要隐瞒鬼盗十三的身份。你想想,如果映射在当事人梦中的是我,你觉得一些羞于启齿的烦恼还能说得出来吗?正因为有这样一个面具,阻挡了我的真实面目,也阻挡了顾客对于现实中种种的顾虑,所以才能轻松,无所顾忌的说出来,原谅我不是有意隐瞒!”
侯天骐使劲点点头,一脸激动的神色还是难以抑制,而在听到这番话,他心中对于穆十三又多了一份钦佩和敬重,他连这些都先人一步想到了:“老板,您可真是一个好人!”
随着穆十三和侯天骐走下舞台,一位位身着西装,商人打扮的董事长相继登台,这几位董事长正是购买《鬼盗十三》电影,影视,动漫IP的公司代表,而他们接下来讲说的内容也是读者最为关注,期待的事情,那就是《鬼盗十三》的全IP改编。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轮番讲说下,签售会终于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签字售书。对于读者和粉丝来说,能得到作者的签字书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绝谈不上荣幸,作者也是人,人人平等。
随着侯天骐就坐签售桌前,聚集在三楼展厅的读者粉丝已经守纪律的排起了长队,趁着这间歇,穿着兜帽长袍的穆十三悄悄的来到卫生间,脱去一身服装,瞒着侯天骐偷偷溜出了博文书店。
“呼”回到消愁典当行的穆十三咽下一口水,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长长的喘出一口气。长时间作息混乱,嗜酒嗜睡,让他的体力越来越差,再加上今天还是捂在这样厚,密不透风的服饰中,参加一次签售会,他感到浑身乏力,都要虚脱了。
捧着水杯,又瘫坐一会儿,他哈欠连天的走到店铺门前,将卷闸门拉下来,走上二层的小阁楼,关灯,准备休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纵然他再疲惫,再困,只要躺在床上就总是心慌,惊恐,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是睡不着,而且还排斥睡觉。
躺在床上的穆十三煎熬无比,翻来覆去。哪怕眼皮很沉,但脑子就是极为清醒,一时,他只觉压在身上的被子就像是一座山岳令他窒息,如此辗转不寐到半夜,穆十三终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
翌日,就在穆十三守得晨光一边听法制广播,一边写日记时,店铺那两扇陈旧的木门突然伴着“吱呀”声,由外推开了。他习惯性的抬起头,礼貌应道:“欢迎光临!”
来人身高一米六左右,穿着前卫,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刚进入晚秋时节,天气远没有冬天那般寒风萧瑟,雪虐风饕,行人在这时候都只穿一件卫衣,要不然就是里面套件毛衣就绰绰有余了。但这人装束,却已经领先他人迈入了冬天,一身粉红色的蓬蓬大袄直达膝盖,裤子里也不知道又套了几层,显得两条腿好似圆柱僵直,除此之外,他还戴着一个棉帽子,一个加厚的口罩,整个人圆滚滚的,恍若一个不倒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她的面貌被口罩,帽子遮掩的很严实,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但从她那浑圆巨大,犹如盘子一样的脸型轮廓和装束的颜色搭配,可以看出应该是一位很胖的女生,要不然就是一个很胖的中性人。
来人没有寒暄,平铺直叙,而从她那尖锐清亮的嗓音中,穆十三确定,这是一位女生:“老板,我想问一下,这里可以寄存东西吗?”
“可以,那你这件东西打算寄存多久,时间的长短关系着付费的多少。”
女生略作沉思:“嗯,也就是下午,我的家人就会把东西取走,如果只是这半天的时间,大概要多少费用?”
“半天只要1块钱。”
“谢谢老板。”说着,女生已经从兜里取出1块钱,连同寄存的物品一起递给穆十三。寄存的东西是一封白色信封。
“请问你名字是?”
“王小榕。”
登记在册后,穆十三接过信封,随意的打量起来,当他瞥到信封右下角两个用钢笔写的很小,很小的“遗书”二字时,他只觉如遭雷击,一下紧张起来,他不着痕迹偷偷打量起王小榕,准备适时寻找安抚的机会,从而套出他家人的电话。
王小榕刚刚站在门口,距离很远,穆十三只看清她的大概装束,如今等她走进,细细打量,穆十三发现了王小榕的古怪之处,她的眼睛是肿的,一双眼皮肿的明晃晃的,像是两个水气球吊着。
她的眉毛也不同平常女生,很浓,很黑,看到眉毛的第一眼,穆十三马上就想到蜡笔小新那两道用墨涂抹出来的眉,她是女生,脸部的汗毛却是如此浓密,再加上她捂得这么厚,很明显她是得了什么病,应该还服用了激素。
至于这封信,可能是王小榕担心家人会在她出门第一时间看到,出面阻止自己,所以才将这封信寄存在这儿,这样等她有意外,只需要通过短信或者其他方式联系到家人,那时他的家人就会因为取信而留给自己空余的时间。
就在穆十三怔怔的想着,王小榕已经神色焦虑的向着店铺外走,担心的穆十三赶紧慌乱的冲出柜台,着急的叫道:“你等一下!”
第六十七章 蜡笔小新的眼泪(二)
王小榕奇怪的回头,随之,她就看到一只乌金色的怀表从穆十三悬在半空的手掌猛地垂下来,滴答滴答,缓慢的懒惰的转动着,同时,还在她眼前扰人的左摇右晃。
本就有气无力的王小榕,听着耳畔穆十三的诱导和暗示,再看看眼前枯燥无聊的怀表,一时,只觉眼皮又酸又沉,眼睛半闭半睁时,思绪渐渐也有些混沌,好像一圈一圈飞散的烟,伴着黑下来的天和消失在眼前的怀表,她闭上了眼,进入到穆十三催眠引发的回忆之中。
王小榕的梦是没有太阳的,是没有光亮的,是浑浊的,她的梦也是穆十三催眠至今碰到的最黑暗的一个,不是黑白那种黑,不是灰蒙蒙的那种黑,而是一眼看不到前方的黑,伸手不见五指,黑的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
整个梦境充斥着一种压抑,枯燥,单调,近乎让人崩溃的气氛。鬼盗十三抬眼望天,只见广阔的天空上全是厚重的,黑色的阴云,把天空坠的很低很低,竟不给天空留任何空白,比起夜晚的星空都要黯淡许多,黑沉沉的天地就像是世界末日刚过去不久。
尽管天都这么黑了,鬼盗十三却看到前方还有一个挺拔,高大,恍若撑天柱一般烟囱在向外喷吐着滚滚浓烟,墨黑的浓烟将这本就黑暗的天涂抹了一遍又一遍,对于王小榕来说,这支孤零零发泄负面情绪的烟囱就像是自己。
失望就像把水泼在火上,一杯或许没什么,积攒的多了,火堆也就灭了,或许在王小榕心里,她就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希望,长此以往,自然看待一些都是黑色的。
随着从天边涌来的阴云越积越多,喷涌的浓烟越来越厚,黑色的空气一时就像是大洪水,从远处淹没而来,吞噬了沿海,吞噬了高楼,吞噬了街道……随着吞噬的东西越来越多,看到的距离就越来越近,就像是一堵黑色的墙竖着推过来,最后也吞噬了向前不停逃跑的鬼盗十三。
浓浓的,滚滚的黑烟随之灌入他的口鼻,一股苦涩,辛辣,咸的像是泪水的味道堵塞在喉咙中,呛得他赶紧摘掉面具,掐着脖子大口咳嗽,喘息起来。
就在穆十三身处这无尽的黑暗,点着灯都照不到前方的时候,忽然,一阵悦耳的欢声笑语自黑烟深处传来,处在压抑,绝望氛围中的他只觉犹如天籁,赶紧将面具重新好,一边用手驱赶着面前的浓烟,一边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向前走。
云雾破开,眼前豁然明亮,与刚才那万念俱灰的环境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火红的太阳高悬空中,播撒下和煦的阳光,雀儿飞,蝴蝶舞,鲜花绽放,绿树成荫。更有一个个童年才有的玩具,秋千,蹦床,滑梯,室外儿童转椅……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玩具,芭比娃娃,弹弓,奥特曼和怪兽的玩偶……
“王小榕快来抓我啊!”
“哼,我马上就能抓住你了!”
……
鬼盗十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蓬蓬裙,长相俏皮可爱的小女孩正室外儿童转移追赶着很多与她同龄大的孩子,一会儿,她们熙攘的打闹在一起,一会儿咯咯欢笑的砸王牌,十分快乐。
这应该就是王小榕的童年吧,也是她仅有的快乐时光吧。
夕阳西下,王小榕和小伙伴们约定着明天玩耍的时间走回了家,第二天起床,王小榕的父母发现女儿的眼皮竟然肿了,像坠着两个小葡萄,于是,他们赶紧带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是王小榕因患肾病,必须入院治疗。
王小榕被安置在一间有着六张床的病房,剩余五张床都各躺着一个小朋友,有男孩,有女孩,床边也都有家长在陪护,他们精神萎靡的输着液。
直至此刻,王小榕才感到一丝恐惧,而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蓝天现在又变得如墨般漆黑。从她那快进的日子里鬼盗十三看到,东升西落,春去秋来,她的童年一直定格在病房,险有外出,就算是出去也是到隔壁大楼做检查。
住院期间,对于王小榕来说是最黑暗的岁月,三天两头打针,末梢采血,皮下采血,肾病所带来的并发症,让她小小年纪几乎将医院的检查做了个遍,尤其是肠镜,胃镜,那般摧残,检查的痛苦,让鬼盗十三这一个成年人都吓出一声冷汗。这还只是皮肉的痛苦,王小榕都习惯了,而最让她难以习惯的还是激素副作用的精神摧残。
小女孩最是爱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月脸,水牛背,水桶腰,眉毛浓密,汗毛旺盛,她整个人再也不像从前小小游乐园里那般快乐,活泼,变得沉默寡言,沮丧萎靡。
快进的生活在某一天缓慢下来,这天,王小榕的奶奶从老家赶来看孙女,同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她在老家找到了能治疗王小榕肾病的偏方,只不过十分恶心,那就是喝童男女的尿,像王小榕就属于童女,也可以喝自己的。
听她奶奶说,这个偏方治好了村子里好几个肾病患者,有些当时都被医院宣判死刑拉回家,结果就是因为吃了这个偏方,不但好了,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王小榕的母亲当即反对,认为把尿这种生物垃圾导入身体系统会二次吸收里面垃圾,从而影响健康,就在王小榕父母已经否决这条偏方时,躺在病床上默默不语的王小榕突然跪在父母面前,一边磕头,一边眼含泪花的嚷嚷道:“妈妈,爸爸,让我试一试吧,我不想再吃激素了,吃激素的模样太丑了,我现在走到哪人家都笑话我,说我是个男孩子,妈妈,爸爸,求求你们了!”
看到王小榕这般举措,站在床边的鬼盗十三感动,同情的失声痛哭,这一次催眠暗示引导的过程中,穆十三没有让鬼盗十三的形象在梦中显现,他准备先了解女孩自杀的原因,然后在适时寻找机会安慰,所以梦里的人乃至王小榕都看不到他。至于她的父母先是一怔,既而也落下了泪,经不住王小榕的再三请求,她的父母终于唏嘘饮泣的答应了。
在父母同意不久,王小榕就排尿了,按照奶奶的话,她趁热喝下去。尿骚味很重,难闻发咸,初次喝的王小榕恶心呕吐的掉下了泪,但还是捏着鼻子坚持喝下去,看着她恶心的连连干呕,鬼盗十三和王小榕的父母又是一阵心酸,哭泣。
至此,穆十三终于明白女孩儿的梦为何是黑色的,在这无忧无虑的童年本应是喝着汽水吃着零食,但她却饱受病痛的折磨成天待在病床上打针,吃药,对于她来说,刚刚懂事就要经历这些痛苦的岁月,或许已经忘记穿懂事前快乐,希望是什么滋味了吧。
经过几日的试验,发现偏方没有一点作用,王小榕的病情一如平常,至此,她解脱了,但这一刻,对于王小榕来说却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她多么希望奶奶的话是真的。
第七十章 让我们一起到那个世界逛逛吧
看着她这般模样,穆十三决定先给予她一些自信:“尿毒症并非癌,你不是必死无疑,只要等到肾源就好了,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呢?与其一直郁闷的活在阴影和自卑中,不如珍惜当下眼前,抬起头大胆的看一看,你会发现不一样的景色。”
“你以为肾源那么好找吗?况且辽清市的尿毒症患者那么多,又怎么会一定轮到我身上?就算是找到了,我们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给我换啊,到时候还不是拖累我爸妈?”
“你知道信则灵的心理安慰定律吗?”
“不知道。”
“说的是当你对某件事情抱着百分之一万的相信,它最后就会变成事实。举个例子,为什么医家常说,傻子去病快,治聪明人的病反而慢,信则灵嘛,因为傻子不讨巧,不怀疑,所以好得快,反倒是聪明人对于病情的了解都快超过医生了,治病的信心从心理上已经被击垮了。所以呢,你要相信并坚定,自己就是能得到肾源的那个幸运儿!”
说到这,穆十三眯着眼,神经兮兮的瞧着王小榕,那模样就像是个半仙儿:“等等,你叫王小榕对吧,那你的出生年月日告我一声。”
王小榕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出生于2001年9月3日。”
“哎呀,我的小店近来这是咋地啦,尽出人才。”说着,穆十三一边诡眉诈眼的笑起来,一边双手毕恭毕敬的握住王小榕的手:“你呀你,可不能死啊,刚才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我掐指一算,夜观天象,未来的你前途不可限量,你是一个对社会乃至全人类都有贡献的人,请你务必活下去。”
“呜呜,老板现在是白天,你骗我,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穆十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呸”了一声:“口误,口误,你这孩子咋能不信我话呢?知道写《鬼盗十三》的作者盒子里的猴不?”
“知道,我还看过那本书呢。”
“悄悄透露给你一个咱们三才知道的秘密。”
“可这边就两个人。”
穆十三附耳上前:“哎呀,剩下的一个人就是盒子里的猴,这个秘密一共就咱三个知道,告诉你啊,其实盒子里的猴在书中描述的能伪装成鬼盗十三的老板就是我,知道为啥描述我不,因为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和你一样郁郁寡欢的来到这里,当晚我夜观天象,就告诉他,沿着他现在所选择的职业走下去,他未来的人生注定辉煌瞩目。”
“结果呢,被我说对了吧,所以说你要相信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什么什么,饿其什么什么的,我忘了,反正像你们这种有缺陷,弱势的人,外界有一种说法知道叫什么吗?天妒英才的人。你瞅瞅,残疾作家张海迪,轮椅的勇士霍金,听力障碍的乐圣贝多芬……自古缺陷出名家!你嘛相信我,没错的。”
王小榕破涕一笑:“老板,我知道你是在安慰,鼓励我,谢谢您,您真是一个好人。”
“我是一个好人,我当然知道。”
“老板,我现在要走了,记得将那封信交给我的父母。”说着,王小榕站起来,面向穆十三深深鞠了一躬,既而,一抹眼泪,戴上口罩向着店铺外走。
话已至此,穆十三没想到王小榕还会一心寻思,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刚刚都白劝了?他嘲讽的笑笑,欲再刺激一下她:“说什么拖累,拖累的,在我看来,你不过是选择了一种逃避校园冷暴力,痛苦的最愚蠢的方式罢了,要是照你之前那么说,害怕挫折,那人人岂不是都蜷缩在自缚的茧里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再担心走路被石头砸到,喝水杯呛着。”
“聪明的人永远把幸福的钥匙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你就这样离开人世,岂不是正中了那些讨厌你,要看你笑话,瞧不起你们一家的人下怀?”
闻言,王小榕蓦然转身,噙着泪,气恼的喊道:“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理解那种被病魔,校园冷暴力所笼罩的恐惧,他们骂的又不是你,看的也不是你,事情没摊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什么没摊在我身上的站着说话不要疼,好,那我问你,面对死亡的恐惧每个人的感受总是一样的吧?”
王小榕有些不明白这句话何意,泪水汹涌的点点头。
“既然你认同,那还等什么,一起上路吧!让我们一起感受感受那被死亡所笼罩的恐惧和折磨!”穆十三嘴角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随即,已经从柜台下取出摩托车手套戴了上去,他一拉王小榕的手腕,将她拖拽着走出了店铺。
看着突然判若两人,锁了铺子,拉下卷帘门的穆十三,王小榕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人,想逃跑,但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穆十三却充满着一种未知的期待和希望,一时,她呆呆僵立在那里,直到穆十三将她拉到正对消愁典当行的树荫下的摩托车,她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上车!”穆十三没有回答,而是用命令的口吻斥责道。
“可是……”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在恐惧什么?我让你上车!快点!”
在穆十三的呵斥和恐吓中,王小榕惴惴不安的坐到摩托车的后座,谁知她刚坐下,穆十三突然又不耐烦的吼起来:“坐到前面去!”
这副狰狞,凶狠的面目,吓的王小榕浑身发怵,但这会儿已经逃不掉了,只能噙着泪将身子一点一点挪到摩托车的最前面,同时,她心里琢磨着,自己刚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板?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凶?而刚刚对于穆十三的好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看着王小榕坐好,穆十三冷笑一声,脚一抬迈上摩托车,他握着车把的手臂和身躯,正好将坐在前面的王小榕包裹其中,这种氛围让她更加恐惧,压抑,生怕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将死之人也就释然了。
“环海还是环山选一个吧!”
王小榕被吓得脑子一阵茫然,也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生怕答复不能让穆十三满意,试探的说道:“环山?环海?……”
第七十一章 让我们一起到那个世界逛逛吧(二)
与此同时,穆十三一拧车把,摩托车已经卷起一阵轻烟疾驰而出,在穆十三完美的贴地一拐,已经驶入公路中,呼啸的风像是凶猛的巨兽迎面撞在王小榕的心口,再加上那种全身器官被向后拉扯的失重感,她无法抑制的失声尖叫。
似是很满意王小榕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穆十三将车把又是狠狠一拧,接着恐吓道:“快点选呐!”
王小榕下意识大叫:“老……老板,我选……环山!能不能将……车速放慢一些?”
“环山啊,不错,不错,壮烈而不失悲戚,很符合我桀骜不驯的调调。”穆十三嘿嘿冷笑道。“对了,你刚才说速度太慢了?哎呀你真是越来越符合我的口味了。”
说着,穆十三直接将油门轰到底。感受汹涌的风像小锤子一阵一阵打在胸口,王小榕吓得冷汗涔涔,一时,只凭习惯的大口喘着粗气,尤其是见到摩托车保持高速闪过车辆,她吓得心剧烈跳动,身体蜷缩在一起,但还是耐不住性子小兴询问。
“老……老板,你刚才……让我选择……环山还是环海……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我是觉得,让一个人选择自己的死法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环山就是埋葬在大山,环海就是葬身大海,怎么样,临死还拉了个垫背的。”
闻言,王小榕蓦的睁看眼,扭头看向穆十三,先不说这位陌生人是否真的会陪自己死,单是这样不顾忌自身的将摩托车飙到高速恐吓自己,她心里就一阵热乎乎的。
“喂,我说,你还真就因为别人,轻而易举的结束自己生命?想想李记的糖醋里脊,饕餮门的麻辣酥排,六口胡同的王氏里脊肉饼……生活不是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电脑和零食,难道说这些你都不敢兴趣了?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多么的不容易,几世才有一世为人,万一下辈子你成了个动物啥也吃不到倒霉不倒霉?”
王小榕噙着泪花,使劲摇摇头:“我不在乎!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每天担心病情复发,吃不好喝不好,还要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和侮辱的语言,就算这是坎儿,也该有个头吧,再不济,总得留给我喘口气的时间和希望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如此,永远看不到前面的路在哪儿,正好借着我死,让那些嘲笑我,笑话我,看热闹,施暴的人好好忏悔一下,我要让他们带着内疚去过一辈子,让他们知道,他们和那些杀人凶人没有区别!”
穆十三冷冷嘲笑一声:“你真的这么认为?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就算你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为你的死有一丁点忏悔,内疚,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些不痛不痒的话,顶多就是在和你开玩笑,反而会认为,如果你当真,那么就是你不识趣,矫情。”
“所以呢,与其痛苦的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自寻死路让人看笑话,倒不如强大起来,摘掉以往他们安在你身上的标签。学学轮椅上的勇士霍金,我猜你的第一印象不是他多么多么的不堪,而是会想到他是著名的物理学家,宇宙学家,是不是还升起一股敬仰之心?”
王小榕埋下头,久久不语,如穆十三所说的那样,她的确不甘,的确不想死,但又真的很害怕面对那些眼神和冷暴力,一时,心中左右为难。
穆十三继续说道:“据我听到的广播来说,校园霸凌和校园冷暴力施暴者要么是在家庭,同学,社会也遭遇过种种欺侮,要么就是不自信的顺应大众一同嘲笑你,要么就是嫉妒你,实则都是一群纸老虎,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受到老师,家长的表扬?是不是经常到台上领奖?”
王小榕点点头。
“诺,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嫉妒你学习好,嫉妒你成为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而这个时候呢,他们又找不到快速超越你的办法,只能寻找一些现成的,并很快超过你的方式,所以说,他们才是最可怜的人。”
“广播中还说,有一位著名的内科医学专家,他活到98岁,被问及是如何保持长寿的时候,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今天,真好,因为今天是真真切切的一天,昨天,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广播中还说……”
“广播中还说……”
……
穆十三可能真的老了,从消愁典当行出来,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整个人就像是个唐僧,但他却没有感觉到自己唠叨,反而洋洋自得的认为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演说家,一场百八十万的那种,至于王小榕,不知是恐惧还是犹豫,一直埋头不语,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在这样一心两用的情况下,飙到极速的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辽清市的九连山公路,这条公路连接着辽清市和山区深处的清谷县,但因为这条公路是依着九连山曲折,险恶,陡峭的山势而建,再加上这条公路还没有修建护栏,石子路崎岖不平,所以很少有车辆选择从这条公路走,都是避险绕远。
穆十三走下车,将手机交给王小榕,嘿嘿笑道:“瞧瞧,左边是大山,右边是悬崖,简直就是寻死的绝佳之地,而且啊,这地方左有青龙,右有白虎,空旷无人打扰,所以,赶紧的吧,给我和我的墓地拍张照片,万一被我儿子捡到还能充当个遗像。”
“啊?”王小榕惊愕的抬起头,嘀咕着,这人真的是心大,还从没见到有人寻死还这么开心的。在穆十三接二连三的催促中,她完成了拍摄。
“老板,你之前让我选择环山和环海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喽,看着前面那个拐角处没有,待会我将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到时就车毁人亡,刚好是十二点一刻,吉时,该上路喽!”说着,穆十三已经迈上了摩托车,他两脚撑地,拧动车把,酝酿着速度,只听排气孔嗡嗡的咆哮着,石子在轮胎的卷动中被碾碎。
看着穆十三一副视死如归的严肃模样,王小榕叫道:“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我之前带你走两个小时路程是逗你玩吗?唉,我这个人倒霉又长的老,未婚妻不久刚刚去世,儿子呢天天住校不着家,就留我一个,像个空巢老人孤单寂寞,其次,身为一个老板,做的事还总被人说是站着说话不要疼,碰到一个要寻死的顾客,还没劝住。”
“既然如此,王小榕,就让我们一起到那个世界逛逛吧!”话音刚落,只听被轮胎卷起的石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摩托车已经如离弦之箭快速冲出,两旁灰尘飞扬,大有一种贴地飞行之感。
第七十二章 生活总有希望
王小榕强自镇定,想着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有一种懊悔和失落感,眼见摩托车距离拐角越来越近,速度依然不减,王小榕恐惧的失声尖叫,但却没有一丝停下的念头,好像死心已决。
当距离只剩下两米时,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其他,王小榕竟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先前呼啸犹如饕餮吞吃的风声刹那被嗡嗡的耳鸣所替代,眼前广漠的荒山绿树,也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淡黄色,粼粼的光,就像是折射阳光的海面。
淡黄色的薄光很温暖,很安详。然而,就在这时,自那抹光芒中,突然现出一幅幅画面,画面快速闪放,竟形成一个电影,其中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王小榕,播放着她从一个娃娃啼哭的婴儿成长至如今的内容。
王小榕看到,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其实不只有痛苦,也是有很多快乐,只不过,都被郁闷中,生气中,烦恼中的王小榕所忘记,蒙蔽了,瞧啊,有父母陪伴她出游时的其乐融融,有同学与她做游戏的哈哈大笑,也有学习中被人夸赞的得意和喜悦。
看着眼前闪过的一生,王小榕笑了,是没有防备的肆意笑了,她只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还是无比留恋的,随即,喜极而泣的急忙喊起来:“老板,我错了!”
闻言,穆十三似是早有预感,微微一笑的同时,虚握车把的双手已经抱住了王小榕的腰,紧接着,他就以雷霆万钧之力将她从摩托车上带了下来。
一秒钟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摩托车冲出公路,沿着陡峭山体垂直滚落,一时,零件,汽油散了一地,千疮百孔的车身再也禁受不住肢解的痛苦,伴着一声壮烈的咆哮,鸿飞冥冥。
为了不让王小榕受到伤害,穆十三双臂,双腿紧紧裹住王小榕,整个人如同考拉,以此充当安全气囊,除此之外,在他摔落下来的那一刻,他还极力调整重心,用护住她的背部着地。
一时间,穆十三疼的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倘落,呼吸粗重的呻吟着。而因为惯性,抱着王小榕的穆十三又向旁边滑出几米,导致背部的衣服直被石头割开,裸露出的后背皮肉被这崎岖的路面给刮的一块一块,血肉模糊。
当王小榕挣脱穆十三的怀抱,眩晕的站起来时,就见他已经气若游丝,意识昏沉,而在他倒下的地方,刺目的鲜血更是染红了一片,就像是红毯铺在了下方。
穆十三那被鲜血染红的脸颊半晌挤出一抹微笑,手掌颤抖几下艰难的竖起一个大拇指,嘶嘶叫痛的说道:“王小榕,从今……天开……始,我做你的……好朋友怎……么样?”
噙着热泪的王小榕,握住穆十三的手:“好!好!”
“那……你能不能……等会儿再哭?先给我……叫辆救护车,我不……想死!”话音刚落,穆十三头一偏陷入了昏迷之中。
……
一间普通的病房中,位于靠窗病床上的患者,在某一刻终于结束了这长长的昏睡,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救下王小榕的穆十三,只见他僵直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动几下,而随着他身体开始有意识的恢复知觉,眼皮也轻轻耸动起来,又过半晌,终于惺忪的半睁开了眼,自窗外透过的和煦,温暖夕阳一下子映入眼中。
待到适应这光亮,他视线模糊的打量起周围,看着诸多身着白衣的男男女女在眼前乱晃。穆十三心里一阵委屈,欲哭无泪,不禁的哀哀叹着气,自己这回是玩大了,把自己都给玩死了。
不应该啊,最后一刻我明明都已经抱着王小榕从车上跳下来了,怎么最后还是死了?莫非救护车来的不及时,莫非我病入膏亡,无要可救?唉!算了算了,我这一生死了还能入天堂,倒也不算亏,那这周围的人应该和我一样都是天使吧,可为什么他们头上不顶光环?
就在穆十三这般胡思乱想中,一个带着蓝色口罩,无框眼镜的青年走到他身边,正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掰他眼皮。穆十三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嘀咕,我这都死了,怎么还有人打扰不让睡觉?不过,天堂的还有小手电,证明天堂科技现代化,不错,不错,以后我能住习惯了,要赶紧托梦让儿子给我烧点纸钱。
除了掰眼皮,青年男子还极不识趣的边拍打他的脸,边唤道:“喂,要是恢复意识,就吱个声!听到我的话也吱个声!”
在穆十三的眼中,这个人简直就是粗蛮无比,令人厌恶,一时,他胸腔充满怒火,像有一颗拉断引线的地雷,再也无可抑制,睁开眼吼起来:“你丫,有病吧!我这刚刚升天,周围这么多人,你干嘛揪着我一个人不放?这都死了,连个安稳觉也不让谁!”
话音刚落,只见其他床位的患者纷纷坐起,怒目圆睁的朝这看,惹得穆十三只能讪笑着赔礼,如此,他却还没发现自己活着,反倒认为这些患者生气是因为自己戳到他们伤心的地方。
这样一来,穆十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加之身体虚弱,郁闷的来到这天堂,令他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瞪着青年,一发力就要坐起来准备给他一拳,反正这里都是天堂了。
昏迷多日,伤筋动骨,让一直以葡萄糖补液的穆十三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哪有力气起来,只见他脑袋刚离开枕头,马上又栽了下来,同时,一股剧烈的疼痛和酸软从身体各处涌了过来,他疼的齿缝嘶嘶吸冷气,而下意识抡起的拳头因为被石膏固定,僵硬使不上力气。
就在他纳闷天堂为何会有病人,石膏时,先前一直守候在床边的王小榕已经激动的伏在他身上,热泪盈眶的哭起来:“老板,你终于醒了!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自责一辈子了,真没想到你为了劝我,会做出这么不顾忌生命的事情,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有什么困难我都勇敢面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当穆十三蹙着眉头看到真的是王小榕时,他脸上的肌肉突然不受控制的尴尬抖起来:“咦?你怎么也到天堂了?这不应该啊,明明我都护住你了,难道没有护住吗?对不起啊,王小榕,这次玩过火了,以后在天堂,叔叔照顾你!”
白白挨了一通叱骂,青年医生此刻也怒火中烧,声音寒下来:“你还知道玩过火了?还担心自己到天堂呢?你们两个一个三十,一个十五,做事之前都不考虑危险后果的吗?这要稍有不慎,你们就和那辆报废的摩托车一样粉身碎骨了!”
直到这时,穆十三才恍然,原来自己没有死,他瞪着兴奋的眼睛,乐的嘴角咧到耳朵,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泛起一抹红光,同时,他另一只没打石膏的手紧紧攥住青年医生的手:“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第七十三章 营业中
日期:11月21日星期:二天气:晴
看着如同翻书一样的变脸,青年医生没好气的又埋怨几句,就忿忿离开了。穆十三嘿嘿笑着,打量起王小榕,当看到她没有一点伤后,先前的内疚终于被欣慰的笑所取代:“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如果你再喊的晚一点,那我可真就成了你的陪葬品了。”
王小榕破涕一笑:“你做我的陪葬品我还不要呢,老板,你之前答应过,会做我的好朋友,不能反悔哦。”
“你看,活着多好。”这时,穆十三注意到,在王小榕的身旁还坐着一名男人,男人约莫四五十岁,黑黄的狭长脸颊满布皱纹,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这般苍老,实际上的年龄也不过刚步入四十岁。“这位是?”
王小榕介绍道:“这位是我爸爸,王贞山”
闻言,穆十三满是愧疚的示以微笑,倒是先开口:“王先生您好。”
王贞山也是憨憨的一笑,随即,脸上涌现出一抹红光,满是感激的握住穆十三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一个劲的抖动,道谢:“老板,真是太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女儿,还把她规劝的这么好,您救我女儿一命,就等同于是救了我们一家,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老板,因为我女儿,让您受这么大的罪,实在对不起,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说,我们一定尽量去满足您,至于您这次的医药费也算在我们一家……”
虽然穆十三常常在心中自夸,但听到别人又是比作恩人,又是比作救世主的,可着实不好意思,何况当时是他拽着王小榕坐上摩托车的,一时,他羞愧难当,红着脸,骚着头。
“嗯,王先生,看您面貌您应该算是我长辈,实在不敢让您恭维的称呼我老板,我叫做穆十三,你叫我十三就行。至于,您女儿这件事,方法确实太偏激,现在想想我都有些后怕,对不起带着您女儿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只要您不生气,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谢不谢,亏欠的了,医药费嘛毕竟是我在住院,我自己可以承担。”
王贞山怎么可能不生气,从王小榕得病到转成尿毒症,王小榕的爸爸一直不辞辛劳的攒钱给女儿治病就能看出他是多么疼爱她,早先从医生口中得知穆十三是以这种方式劝说自己女儿时,王贞山只觉一阵后怕,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两眼一黑,差点踉跄载到。
若非王贞山还留有一丝理智,看见女儿平安无事,要不然他早就将穆十三从病床上薅起来揍他了。气愤归气愤,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偏激的方式的确起到了作用,相较曾经,这几日王小榕表现的却是开朗积极,脸上时长还有笑容绽放。
而看着女儿开心,乐观,何况,穆十三虽然做事偏激,但却在最后护住女儿,王贞山也无话可说,细细想来,还为穆十三的勇气和善良感到钦佩尊敬。
正是感念穆十三对于王小榕的开导之心与救命之恩,尽管他百般推辞,但王小榕的父母还是执意要在穆十三住院期间轮番照顾他。
穆十三并不是那种居功至傲的人,何况王小榕的父母年龄都比他大,论也是长辈,再加上,穆十三心里清楚,这种偏激的方式是自己想出来的,自己完全就是自讨苦吃,所以,穆十三怎么好意思劳烦王小榕父母。
但架不住王小榕父母热心,每天,穆十三面对着王家二老,只有尴尬与为难,很多事情自己一伸手就能做到的,却还被王小榕父母递过来。
迫于这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压抑和不自在,穆十三只能暂时牺牲儿子请假来照顾自己,至于药费,穆十三当然不可能让王小榕一家去交,每次他都是趁着王小榕父母不在的时候,委托护士代交的。
在与王小榕一家相处期间,穆十三也得知到王小榕的近况,据王贞山说,王小榕自从消愁典当行回来,就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以前,王小榕出门总是带着口罩,帽子压低,总之对自己的样貌是百般遮掩,一家的合照也总是推辞离开。
但现在,王小榕却敢以真实容貌出门,开朗活泼不少,相较之前不敢面对学生,现在则是在征求医生能够上学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蹦着跳着就去了。虽然,时常还有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儿奚落,嘲讽她,王小榕也小小的郁闷过,但时间不长,她就又有了笑容,面对生活表现的更加积极向上。
也难怪王小榕父母会如此甘心的守在医院伺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女儿开心快乐,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馈赠,如此,他们在寻找肾源上也多了一份信心和动力。
伴着“稀稀拉拉”的金属嗡鸣,紧闭一个月的卷闸门终于被独臂拄拐的穆十三艰难的推了上去,将木门上悬挂的木牌翻到“营业中”,他缓慢且蹒跚的向里面走去。
回到这熟悉的店铺,回到熟悉的柜台,坐在熟悉的小木凳,一种家的亲切感陡然在穆十三心中升起。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在自己的脚边正躺着一封信,款款捡起,注意到右下角遗书两个字,他才想起这是一个月前王小榕寄存在这里的。
因为时间,现在白色的信封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拭去上面的灰,穆十三微微一笑,感慨唏嘘起来:“回过头看看,一切烦恼都会过去,何苦折腾当初的自己呢?这啊,都是青春的记忆!”
说着,他将这封信插进墙上的空格中,重新坐在凳子上,他看到柜台一处醒目的位置还摆放着一封信。
信用稿纸写的,熟悉的字体让穆十三一眼就认出这是儿子写的。
“老爹,欢迎出院!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你就什么也不要去做了,安心的养伤,老大不小的人了真是不让人省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等我周末回家帮你干。”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医生说了,放松心情,以愉悦的身心对伤势恢复特别有帮助,所以,你这些天一定一定不要生气,记住,别生气!”
信虽然短,但却让穆十三看的心里一阵感动,甚至都有热泪盈含,他欣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慨叹,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这么多年。
可当他珍而重之的将这封信款款叠好,夹在桌角的褐色笔记本里时,他才看到,在这份信的下面原来还摆放着一张试卷,当看到试卷首页最上面的位置被用红笔大大的批了一个58分的时候。
穆十三才明白,原来儿子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可这剂预防针并不起效,他气的两眼一阵发黑,刚放松,感动的心情,在这一刻全被心里的怒火给烧没了,什么怕死是顾虑儿子,没有的事儿,这小子简直不懂父亲心。
一时,他涨得脸颊青一阵红一阵,差点就要喷出一口老血,攥着卷子良久,吹胡子瞪眼的咆哮起来:“你个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刚走进门的顾客被穆十三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一个哆嗦,他眉头频蹙,摩挲着肩上的吉他包带,试试探探的向柜台方向询问了一句:“请……问,现在……营业了……吗?”
第七十四章 当行非常之法
闻言,穆十三气汹汹的抬起头,当看到来人时,他心里怒潮陡涨:“你不是那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吗?”
能让穆十三这么气愤的吉他歌手,可不就是当日在天桥上演唱《朝阳》,寻找小女孩儿的男子吗?他见到穆十三,同样有些意外,想想那日的污蔑,他口气寒下来:“怎么是你?”
“废话,你进的我的店,还问怎么是我,对了,那小女孩儿找到了吗?”
“找不找得到也是我的事,你要是这家店的老板那还是算了吧。”说着,吉他歌手已经迈开腿朝店铺外走,可没走出几步,他就又犹豫不决的走回来,站在原地,沉吟不决片刻,终于开口:“好吧,如你当日所说,这样找的确是靠运气。”
闻言,穆十三顺势摆起架子,一副你早就该听我的样子:“然后呢?”
他之所以明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穆十三,是那样一个总是出歪招的人还再次走进来,是因为他尝试各种办法都是徒劳无益,觉得穆十三虽然剑走偏锋,但不可否认点子一定要比自己多,要不然怎么敢开一间消愁典当行呢?
这样想着,吉他歌手压下脾气,率先示弱,微笑且恭敬的说道:“嗯,听别人说,只要在这里典当出一件代表忧愁,烦恼,或者事情起因的的东西,你就能帮人消愁解忧,我想过了,没有什么东西比我身上这具吉他更能代表忧愁,起因的了,所以我打算将这把吉他当掉,希望你能将解忧消愁换成帮我找那个小女孩儿。”
当听到痴迷音乐近乎疯狂的他要将吉他当掉时,穆十三脸上现出一抹震惊,半张的嘴巴惊愕的好半晌没回过神,一时,他对这位吉他歌手刮目相看,先前摆出的颐指气使的模样陡然收敛。
“好吧,谁让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呢。看在你将自己最爱的,视为生命的吉他典当出来的心意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找一吧,至于找到找不到那就另说吧。”
闻言,吉他歌手使劲点了点头,慢慢的卸下吉他递了过去,尽管他有不舍,他有留恋,但是相比起那个给他鼓劲儿,支持有着知遇之恩的小女孩儿却是略显轻浅,如今他在音乐上取得不俗的成就,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但等他将吉他递给穆十三时,却又有些不安,因为穆十三的拄着拐,缠着绷带,哪里也不像是一个能帮他找人的样子:“老板,你确定就你这样的身体能帮我找到那个小女孩儿?”
穆十三嘿嘿一笑,轻嘲一句:“不碍事,就是磕了一下,找人是靠脑子,又不是靠体力。”
“哈哈哈,磕了一下,还能磕成这样?”吉他歌手大笑,找回面子。
这一句话噎的穆十三着实无语,接过吉他,没好气的道:“姓名?”
“李唯西,对了,老板你说靠脑子,那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帮我找?”
“你能来找我就说明想通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比上传到互联网,登报,见媒体被人人转载更能快速找到的方式了,好了不要吵我,让我构思一下怎么写一则温情而不失悲戚,悲戚又不乏感人的父女情深的故事,我相信以我的文笔加上我那煽情的泪点,只要一见报,必定能将所有人感动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到时候……”
闻言,李唯西的脸部肌肉微不可察的抽搐几下,霎时,怒火上涌,迫于寻求帮助的目的,他强忍着怒火,打断了穆十三的异想天开:“不能登报,不能登报。他只是我的一个小粉丝,不是什么父女,再说了,他还那么小,你这样虚构出一篇悲惨凄切的文章,等找到那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对于她的人生将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他是一个很支持很支持我的一个粉丝,没有她我根本走不到今天,她对于我有着知遇之恩和鼓励之恩,你懂吗?就算这样找到,以后我也不敢再面对她?所以,求求老板不要再往这方面想了。”
“啪啪啪”话音刚落,穆十三表现出一脸钦佩,震惊的模样,鼓起了掌,夸赞道:“原来不想当歌手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好作家,那你说怎么整。”
闻言,李唯西也为难起来:“凭你的文笔,将真实的事情写出来,应该也能感动的一塌糊涂吧。”
“说的简单,你见过有将喝白开水写出喝茶那种意境的人吗?”穆十三白了他一眼,忿忿的道。“诶?为什么非要依靠互联网呢?不是专门有一个职业就是找人的吗?”
吉他歌手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只知道有一个抓狗大队。穆十三忽然开口:“笨,私家侦探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啊。”
“这么说,你是有这方面的渠道是吗?”
“这你就太高看我了,不过,互联网有啊,在网上找一个同城的私家侦探不就行了。”
就在吉他歌手还在犹豫不决,担心网上遇到骗子时,只见穆十三已经从二楼搬下一台笔记本电脑,正操纵鼠标,大刀阔斧的在互联网搜索,查询着,半晌,他终于在一个网页,找到一个就在辽清市工作的私家侦探。
不做迟疑,考量,穆十三已经按照网页上的电话,快速拨过去,短暂的忙音,电话被接通,传出智能通话提示,一跟踪,二调查,三偷拍监听,四找人,五竟然连卧底取证,诱惑取证都蹦出来了,感叹着艺多不压身的同时,穆十三拨了个四。
又是一阵忙音,电话被接通,随即传出一个男子沉闷的声音。因为先前穆十三是根据提示语拨过去的,所以男子没过多介绍,开门见山。
经过李唯西说明情况,穆十三传话,再由私家侦探答复,最终私家侦探表示需要先得到女孩儿的照片,才能进一步判断能否找到,于是,穆十三按照男子说的方式互加好友,将小女孩儿的照片转发过去。
几分钟后,对方回话,虽然没有小女孩儿的电话,住址,姓名,联系方式,但仅凭一张照片也能够找到,现在只需要交付订金即可。
此时,李唯西心中依然犹豫不决,从查询网页到打定金不过才半个小时,而且还是从网上找的,底细等情况都不了解,万一是骗子呢?他只觉这样做十分草率和随便。
第七十五章 当行非常之法(二)
就在他心中拿捏是否交付定金时,穆十三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老神在在的安慰起来:“没事的,你瞅瞅人家这朋友圈的截屏,这么多往来消息,点赞的,绝对不可能是骗子。你就放心吧,人家还说了,虽然依靠照片寻找有难度,但是可以动用他私人关系连接警局系统,如此,你就赶紧准备答谢礼物上门拜访吧。”
不等李唯西说什么,穆十三已经按照对方提出的200元定金转账过去,同时,还仰着下巴,一副自我炫耀,那模样好像在说,你之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且看我来力挽狂澜。
见到现金已被收取,李唯西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晚了,再说200元也不多,权当花钱给穆十三买教训了,于是,放下心和他一同等待着消息。
眼见晌午过去,等不到消息的穆十三耐不住性子,真诚的问了一句:“最迟什么时候可以查到?”
只见他消息发出刹那,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已经醒目的挂在那条信息的最前面,穆十三一看,脸陡然阴沉下来,脑嗡的一声,他还不愿相信,在心中一个劲儿的安慰自己是手机的网络不好,但当他目光缓缓下移,一段系统提示语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现代007开启好友验证……才能聊天!”
“你说这种情况,我还能把他加回来不?”穆十三瞪着眼,呼吸粗重,脖子僵硬的转向一旁看着自己的李唯西,底气不足的问道。
“我觉得够呛!”看着穆十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李唯西再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肆意的笑起来:“哈哈哈,老板你被骗了!”
闻言,穆十三的脸更红了,眼睛立刻避开,想想刚才自己还信誓旦旦安慰别人的模样,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握着手机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哆嗦,同时,心里还对那个所谓的私家侦探,忿忿不平的抱怨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做人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和信任都没有了吗?”
笑了半晌,忍不住肚子疼的李唯西终于停下来,看着穆十三一副患得患失,眉头紧锁,失魂落魄的忧郁表情,李唯西觉得刚才自己实在对不起他,不管如何,他都是心急帮自己找小女孩儿才上当受骗的,一抹笑出的眼泪,李唯西拍着他的肩膀诚挚的安慰起来。
“老板您是个好人,我也知道那是为了帮我才被那什么的,所以,这钱应该算在我身上,我现在就给你转,还有,您先别难过,快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那个小女孩儿?”
一边说着,李唯西已经转账给穆十三,但他却并没有收,而是对周围事物不理不睬的默默埋下头,不知是生气,还是真的在思考,一时,李唯西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等在一旁。
过了好久,只见穆十三突然抬起头,冥思苦想的双眼如同开幕似的倏的抬起,带着一种激动的光芒。看着一幕,李唯西判断,这件事儿算是过去了,不由放下心来。
“这一次,我想到一个绝对靠谱的办法。”一边说着,穆十三已经兴奋不能自已的双手抓住李唯西的手,发疯一样的使劲摇晃着,一圈胡子也随之愉快的颤动。
李唯西屏息凝神,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他,虽然剑走偏锋,但招数也奇多。
“为什么我们要将找人依托在人身上呢?有一种动物不就是专门为搜寻诞生的吗?”
闻言,李唯西脸上垂下几条黑线,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
“我们只要找一条经过训练的狗,让她嗅一下有那个女孩儿气味的东西,这样的话,再跟着那只循味的狗不就找到了吗?”
没错,专门训练的狗的确能够嗅到很远的味道,但去哪找?何况,连小女孩儿的大致方位都没有怎么让它闻,难道带着它环城闻不可?
李唯西毫不顾忌:“老板,我觉得这个办法依然不靠谱,一我们没有那种经过训练的狗,身边的都是宠物狗肯定不行,二我身上也没有沾染过女孩儿气味的东西。”
“狗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有一条狗的主人天天在训练狗找手机,那小女孩儿常去听歌,你们没有一点接触,比如拍照时,她碰到你衣服,再比如你叫她弹吉他。”
“可就这点微弱的气味也不够啊,再说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狗赖以独特的嗅觉适应自然,感受世界,存活至今,可见它们的鼻子非同凡响,据说狗的鼻子可以分辨出3个星期前留在玻璃上的指纹气味,哪怕这块玻璃被放在外面风吹雨打24小时,狗鼻子都能把这个有指纹的玻璃挑出来。所以,让狗找人,绝对比那什么私家侦探,007,呸,来的靠谱。”
“至于狗,隔壁烟酒店就养了一只沙皮狗,等我把它借过来,相信我,这一次绝对可以。”穆十三不知又从哪里来的一股子信心,说话间,已是雄赳赳气昂昂,像打鸡血似的兴高采烈的走出店铺。
看着他这神神颠颠的模样,李唯西想跟他一起去,毕竟对于那些养狗人士来说,狗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生怕穆十三唇舌相讥,非但借不到狗,还惹的一通拳脚。
但穆十三一听,却坚决不同意,迫于无奈,李唯西留下,如此多亏李唯西没去,要不然当他听到穆十三是以怎样的理由借走狗的时候,一定会气的当场昏死过去。
只听穆十三是这样对老板说的,他店铺来了一位断了四指且蓬头垢面的男人,他好赌成性,断去的四指就是为提醒自己,警醒自己,但他还是将家底一次次当成赌资输出去。
最后一次,家底败完的他竟丧尽天良的将主意打到年仅11岁的女儿身上,他将女儿卖给一个同在辽清市的人贩子,如今的他意识到亏欠女儿,悔不当初,每晚都会被梦里的女儿埋怨吓醒,现在他已经戒掉赌瘾,接下来要找到女儿,借狗就是想通过气味找去人贩子卖掉的村子找她。
闻言,烟酒店老板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虎背熊腰的他一时就像风雨中的树叶颤抖不停,当即,就将自家的沙皮狗牵给穆十三,同时,还充满怜爱,深切的看向柜台后坐着的女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