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
昨天下午被责编告知可以上架,内心激动而忐忑,甚至昨天一晚上没有睡觉,现在还是头脑昏昏沉沉的,觉得这就像一场梦,好像这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总会遭报应,总要还的那样恐慌。
看我资料就知道,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当然了,前面为了成为起点的签约作家也换过很多笔名,写了很多幼稚,懵懂的作品,可结果却无疑石沉大海,起点的签约很严格,相信每一位在起点发文的作者都想要与起点签约,我就是这样。
得到起点的站短,我激动的哭了,有些自知之明的我在小小的激动一番后,为了让这种胜利保持下去,甚至还内心时刻警告自己“不要得意,不要得意!”就担心一得意毁所有,而让这一切变成梦。
那会儿想着与起点签约就很满足了,如今又能上架,真的感觉人生死而无憾,当然,书不是写给责编的,是写给读者的,所以我会好好写,尽量让读者满意,尽量让编辑发来签约站短!
最后我说一下,这本书是暖心题材,是一本适合阴雨天阅读的温馨小说,至于扮猪吃虎,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文后面我也会尝试着去写,尽量尽量让读者们喜欢!
接下来说一下更新计划
(我是万能的分割线)
上架期间,保底两更(本人手残,而且有强迫症,所以对于文章的要求极尽完美,写完会精修,当然这也显得我对读者们的尊重不是?)
五十张月票一更
一个舵主一更
第四十五章 爱了你一整天的日子
丽江古城又名大研镇,坐落在丽江坝中部,是我国罕见保存相当完好的少数民族古镇,城中的街道是依山傍水而修建的,小桥流水,秀丽温婉,恰像一位亭亭玉立的背篓少女。
踩着被岁月洗礼而斑驳泛黑的石板,向着古城深处前行,只见城中的溪河清澈见底,林立的商铺珠光宝气,还有那一家家生机小宅,虽算不上金碧辉煌,但却古香古色,之所以称为生机小宅,也是因为他们家家户户的小院中都摆满了植物花草,或垂吊,或盆栽,一片生机盎然。
一家三口继续走着,路过一处清清亮亮的河,只见一辆古老的大水车悠然的旋转着,好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边晒太阳,边看数百年的市井繁华,功名利禄。猛然间,只觉一切匆忙,喧闹似乎都沉寂下来,心也宁静许多。
就在这时,穆十三突然将刘芸欣揽入怀中,柔柔的道:“芸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是我们一家第一次来丽江古城的日子。”
“不是,不是,是我爱了你一整天的日子。”
闻言,刘芸欣的脸颊兀自酥红起来,就在穆十三还想再说什么时,不知什么时候玩够跑回来的小兴突然在身后插起嘴:“老爹,那我呢?”
穆十三直接甩了个白眼:“是讨厌你一整天的日子。”
“哼,老爹你太坏了。”小兴一噘嘴,气冲冲的来到刘芸欣身边:“妈妈,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让老爹一个人呆着。”
“嗯,刚好妈妈也饿了。”就这样,等了七年的老婆被一个小屁孩儿一句话就拽走了。
这下,可把穆十三郁闷坏了:“我怎么就想起来带这么大一枚电灯泡度蜜月了呢?这倒霉孩子非但没起到一点助攻,还搅局?”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穆十三还是怏怏的跟在母子俩身后找起了饭馆,就在这时,位于街边的一处滋滋炭烤的摊位吸引了他的注意,随即,扯着母子俩就往那走。
等母子俩看清烤炉上烤制的食物后,当即脸就黑了下来,同时,还伴着轻微的干呕,原来烤炉上烤制的是当地人的一种饮食特色——昆虫,有蚂蚱,蝉,蜻蜓,甚至还有蜘蛛和蜈蚣!
穆十三坏笑着冲刘芸欣眨了个眼睛:“怎样啊,芸欣?要不咱午饭在这解决?瞧瞧,富有营养,蛋白质,还能充分领略当地的饮食文化。”
“妈妈,我怕!”看着那随炭火烤制而轻轻蜷缩的蜘蛛腿,小兴被吓的泪眼惶急,攥着刘芸欣的手就往她身后钻:“妈妈,你快点管管老爹,让他别买昆虫!”
刘芸欣又何尝不害怕昆虫呢,她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颤抖的说:“你,你,你敢?”
“略略略。”穆十三淘气的冲她一吐舌头,已经掏出钱包,买了两串,对于像穆十三这种自小在农村吃着蝉长大的,也只能买烤蝉吃,至于其他,他也有些接受不了,饶是如此,当他接过烤蝉的时候,还是将母子俩吓得四处乱窜。
“芸欣?小兴?你们不要跑嘛,尝一尝,这位小哥的手艺真是挺不错的。”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小兴说。
“撒点孜然,香香脆脆,特别好吃哦。”
“呕!小三子,我警告你,要么赶紧吃掉漱漱口,要么扔掉,否则,你别想再碰我!”刘芸欣忍无可忍的吼道。
……
吓够了也玩累了,穆十三这才将烤蝉一吃,不过还是听话的漱了几次口。又转过几条街,最终,他们来到一家在古城内小有名气,门口还大排长龙的饭馆,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一家有了座位。
随着一家三口落座,一位长相俊朗,憨厚带笑,穿着纳西族特有服饰的青年招呼上来,在他一番推荐下,穆十三点了一份“纳西烤肉”“太安洋芋鸡”以及三碗米饭。
等饭菜端上桌,穆十三体贴入微的先夹了几筷子肉送入母子俩的碗中,然后,才夹了一块纳西烤肉不紧不慢的吃起来,烤肉是用猪五花肉,虽然上面泛着黄橙橙的油光,但嚼在嘴里却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太安洋芋鸡,顾名思义是用土豆和鸡肉一同炖煮,土豆黏软,鸡肉鲜嫩,尤其是鸡爪和鸡翅特别软糯,似乎这沸煮的已经不是鸡,而是整个云南的灵气。
待到菜过五味,穆十三问道:“芸欣,吃好了吗?”
刘芸欣满意的点点头:“嗯。”
“那走吧,为夫带你踏青踩水去。”
“好。”
说着,穆十三和刘芸欣已经向楼梯口走去,直到这时还不见小兴追上来,他不禁奇怪的回头张望,只见小兴从始至终都没挪过地方,一直在那捂着肚子坐着呢:“儿子,你这都吃饱了,还赖在那干嘛呢?”
“老爹,我吃撑了,你背我吧。”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没个数呢?你都多大了,饱饥不知啊?”穆十三没好气的怼了几句,最终还是迫于无奈的回去将这枚大电灯泡背上,有他时不时在旁边搅局,穆十三和刘芸欣之间的气氛始终就没浪漫过,至于牵个手,拥个抱,甚至来一个甜蜜的吻那想都不用想。
又在古城中小逛一会儿,一家三口这才开着车前往玉龙景区,进入景区,首先就看到十三座雪峰气势雄伟的横亘在眼前,似十三个身着银甲的巍峨虎将,而那宽阔的体态也让人不禁心生跪拜之感。
忽然,湛蓝的天空飘过几片妩媚的云絮,挡在十三座山脊前,影影绰绰,有一句话说的好“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娴静犹如花照水”,瞧啊,这会儿的玉龙雪山不正如那林妹妹般娇羞妩媚吗?
按照由山脚至山顶的游览路线,一家三口继续向景区内走,首先就来到白水河上一处最有名的景点——白水台,看着那般浑圆,犹如一个个巨大石墨层叠堆起的台阶状河床,一家三口只有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因为你很难想象这石头梯田竟是随着水流的冲刷自然形成的。
将目光从石台转到白水河,会发现白水河的流淌轻而缓,远没有其他河水该有那种纵横奔驰,惊浪雷奔的威武气势,倒似一位小姑娘柔柔诺诺,可惜了,空有那冰清玉洁,波光潋滟的容貌,却没有一个俏佳人该有的自信。
第四十六章 白首不分离
就在穆十三看的出神时,一捧清凉的水忽然打湿了他的面,他惊愕的回过神,只见小兴,刘芸欣这两个儿气的人正鞠着水泼自己。
“老爹,你看那白水台多好玩啊,场地多么宽阔,不如,我们来玩老狼老狼几点了。”眼见二人无动于衷,小兴就开始攥着刘芸欣的手嘟囔起来:“妈,我们来玩嘛,来玩嘛,别的妈妈都陪孩子玩过了,妈你就陪我玩这一次嘛。”
瞅着小兴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听到后面的话,刘芸欣心软:“好,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爸做狼。”
“行行行,反正你们母子俩一条心的坑我。”看着母子俩认真的向后走,穆十三坏笑一声,已经张扬着爪子扑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喊着:“让我做狼,还能等游戏开始?芸欣你可是我老婆,嗷呜!”
说时迟那时快,穆十三直接是从背后抱住了刘芸欣,表情夸张,不怀好意的对其调戏起来,小兴一见,气哼哼的重重一踩穆十三的脚:“老爹,你耍赖皮,游戏还没开始呢。”
最终,在母子俩的合作下,打跑了穆十三这只色狼,而他也乖乖的跑到白水河的另一边背对站定。
“老狼老狼几点了。”刘芸欣和小兴双手作喇叭状异口同声喊道。
“十二点。”
“噗噗噗”“老狼老狼几点了。”
回忆着刚才听到的踩水声,好像还有些远,穆十三回道:“七点了。”
“噗噗噗”“老狼老狼……”
……
“开饭了。”
可能是刘芸欣身子还有些不舒服,她没有跑太快,可这恰恰就便宜了穆十三,他顺势抱住刘芸欣,同时,还不忘占便宜的“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嘻嘻,芸欣愿赌服输,这回你来当狼,好期待你追我哦,咩~”
“等着我把你撕了。”刘芸欣脸颊一红,羞答答的转身走向白水台的一边。
“老狼老狼几点了?”
“十二点。”
“噗噗噗”“老狼老狼几点了?”
……
“开饭。”随着刘芸欣猛地转身,搭在她肩头的长发轻轻飘动,再加上她那甜美的笑容,仿佛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洁,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一时,穆十三看目眩神驰,呆呆的站在原地也忘了跑。
“哼,看我抓到你了吧。”
“略略略。”穆十三嘿嘿一笑,双手搂住她的腰,随之举了起来:“我芸欣,长的可真美。”
“穆十三,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芸欣,你说咱俩是不是太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
“你过分美丽,我过分着迷。”
“你现在怎么这么贫?”
“那是对你。”
“呕!爸,妈,你俩也太腻歪了,注意一下,我还在这呢儿。”小兴看着这一幕,做了个呕吐状。
穆十三皱眉头:“去去去,就是烦哪都有你。”
……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玩游戏,但恩爱秀成这样,狗粮撒成这样,看着妈妈只抓爸爸,看着爸爸只抓妈妈,哪怕是蹲在那都没有人来抓自己,全程没有一点参与价值,小兴一生气索性不玩了。
又过了半晌,等穆十三和刘芸欣嬉戏打闹累了,才终于带着他离开白水河,前往下一个地方云杉坪。云杉坪位于玉龙雪山东麓的山箐里,海拔3240米,需乘坐缆车,考虑到万一有谁出现高原反应,穆十三早早就买了一只氧气瓶随身背着。
透过缆车的玻璃窗,只见草木万顷苍翠,如海的绿涛向四面八方蔓延,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一声响,奇伟而壮观。
不知是还没从刚才剧烈运动中休息过来,还是刘芸欣自身是高原体质,随着索道持续攀升,她竟感到有些胸闷气短,耳鸣恶心。
“芸欣,先吸点氧气吧。”穆十三将氧气瓶放到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以给予她温暖和安抚:“保持平稳呼吸。”
“谢谢你,十三,我现在好多了。”说是这般说,相较之前,这一会儿刘芸欣脸却是煞白,看着她这么难受可怜的模样,穆十三心也一阵阵揪痛,可现在又不能返回地面,只能等到上了云杉坪再下来。
终于,缆车停在了云杉坪上,一走出缆车乘坐室,首先就感到一股与地面不一样的清新,朗润的气息,再确认了刘芸欣身体无碍之后,穆十三才陪着她向云杉坪走。
通往云杉坪的路上需要走过一段木头栈道,就见栈道左右竖起的架子上挂满了各地的祈福木牌,与来这千千万万祈福的情侣一样,穆十三和刘芸欣也心有所求,所以也购买了一块木牌挂在上面。
木牌上的话是二人一同写的,穆十三写的是,愿得一人心;刘芸欣写的是:白首不分离。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何其珍贵,爱情何其困难,所以,无论是沿途的崇圣寺三塔,观音堂,还是姻缘树,亦或是现在的祈福木牌,他们都要礼拜祈福一番,以盼望着奇迹的出现,最终能够长相厮守!尽管这些带点迷信,但穆十三和刘芸欣就是会选择去相信,至少心诚的试试总没有错吧。
走过栈道,放眼而去,翠绿的云杉坪辽阔无涯,绵延浩瀚,近处是一片草叶,现出一嫩绿,远处是一片广袤的云杉树林横亘在云杉坪与玉龙雪山,现出一片苍黑。
漫步在湿软肥沃的草地上,看着远方群羊低头吃草,小牛彼此依偎,再看看天空上漂浮的厚重云朵,仿佛伸手就能薅下那绒绒的云,令人心情不禁豁然开朗,忘记一切,解除一切。
这不,小兴已经先解除一切的在云杉坪上奔跑起来,一会儿追追羊,一会儿喂喂牛,乐的嘴都合不拢。这也好,难得给穆十三和刘芸欣留出了二人世界,但因为高原反应加剧,所以二人也干不了什么,也就是穆十三搀扶着她散散步。
“诶?十三,你看这云杉坪像不像《还珠格格》里,尔康要娶紫薇,但紫薇被福家二老劝走,尔康找到紫薇定情的幽幽谷?”
“有山有草有树,除了没有泉水,真是挺像的。”搀扶着刘芸欣又向前走了几步,穆十三突然停下:“芸欣,你等一下,等一下。”
刘芸欣有气无力的问:“怎,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 见到你我心头一震
穆十三没有回答,而是径直退到距离刘芸欣八九米远的地方,随着他站定,先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陡然崩住,既而眉头紧锁,满脸焦急,但眼中却柔情似水,与此同时,他又将一只胳膊横在胸前,另一只高高扬起,突然,他侧身跺起步子,作骑马状向刘芸欣悲悲戚戚的奔跑而来,口中还喊着:“紫薇,紫薇。”
被父亲吸引的小兴这时也跑了回来,看到这一幕,拍手大笑的同时,还戏份十足的为父亲唱起了《还珠格格》里的插曲:“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看着父子俩一唱一演,刘芸欣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至此,穆十三还戏精的腿向后一甩,做出个下马的姿势,然后迎面抱住刘芸欣,带着哭腔:“紫薇,你好残忍!”
“对不起。”
“现在,我只想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许诺给我的。”
“山无棱,天地和,才敢与君绝!”
“就是这句!”说着,穆十三将刘芸欣又拥入怀中,对于别人来说,直到这都认为是在演戏。但对于二人来说,自上一句就不再是演戏了,刘芸欣是认真地,穆十三也是认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
尽管小兴对此翻了个白眼,假装呕了一下,但还是笑嘻嘻的拿出相机,咔嚓,咔嚓给爸爸和妈妈拍起照来。
拥抱半晌,穆十三终于舍得放开刘芸欣,既而搀着她继续漫步在云杉坪,走一会儿,刘芸欣忽然开口:“十三,你知不知道这云杉坪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穆十三摇了摇头。
“据说啊,从这里可以通往纳西族传说中的爱情圣地‘玉龙第三国’,凡是爱情在世间受阻而不能在一起的情侣,都会来到这云杉坪,为的就是双双殉情,去到那‘玉龙第三国’,传说,在那里生命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活力,而且,还有着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珍果蔬菜和特别鲜美的甜奶琼浆,每天还可以骑着火红的斑斓虎翻山越岭,乘着银角花鹿来耕耘,等着花尾锦鸡来报晓……”
闻言,穆十三眉眼垂了下来,现在的他对于和死有关的字眼都是极力逃避和恐惧的,甚至想都不敢想,一想到自那以后的种种,心就一阵绞痛,他打断了:“芸欣,你瞧那里的云杉树多么茂盛啊,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好啊。”刘芸欣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天真单纯的应道。
来到生长在草甸与玉龙雪山间的云杉树林,穆十三方才明白,什么叫入林仰面不见天,只见这里云杉高大,参天,蓬松柔软的枝条纵横交错,再加上,随着时间积淀,绒绒的枝条要么已融入泥土,要么笼上一层青苔,让这里就像是一个蓬蓬的鸟窝充满温暖和安全感。
“哇,这里好多树啊。”小兴扯着刘芸欣的手又开始嚷嚷:“妈妈,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小兴啊,妈妈突然有,有些困了,等妈妈……”话还未说完,刘芸欣双眼已经闭了起来,既而,沉沉的向后倒去,辛亏有穆十三及时扶着。
“芸欣!芸欣!芸欣你怎么了?”看到这一幕,穆十三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抱着她轻微的摇晃,焦急的呼唤着。
一连数声,哪怕是挠她的痒痒肉,刘芸欣始终都没睁开眼,笑一下。直到这时,穆十三才意识到她身体危急,而先前挂在他脸上和煦的笑容也随之阴沉收敛,一时,着急紧张的,脸色煞白,愁眉紧锁。
不敢再有任何耽搁,穆十三赶紧将刘芸欣背在背上,慌慌张张的就朝云杉树林外狂奔。
尽管穆十三不是高原体质,但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剧烈活动,饶是他呼吸,心跳也感到压迫和憋闷。除此,头脑渐渐发沉,耳鸣恶心,好像什么时候就要趴在地上,可这些都被穆十三咬牙忍住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再快一点的跑到索道乘坐处。
先前慢悠悠的散步,也不觉云杉坪有多大,当他跨越半个云杉坪,乘坐上缆车时,穆十三已经在疲劳和海拔的压迫下站都站不起来,大腿痉挛的哆嗦,额头也蒙上一层汗珠,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浸湿,缺氧的他,眼睛还直冒星星。
透过缆车的窗子看向云杉坪,再看看躺在怀中的刘芸欣,感受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年迈身躯,这一刻,穆十三是多么想挽着刘芸欣的手去到那什么“玉龙第三国”啊,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有的是甜蜜的爱情和美好的生活,一直的相痴相恋下去。
一滴晶莹的泪花湿润了他的眼,穆十三又不得不再次直面这残忍而又痛苦的现实。自己是鬼盗十三又如何?替别人消愁解忧又如何?
最终偷不走的还是自己的噩梦,解不开的又是自己的心结,同时,一股莫大的无助与挫败感油然而生,最爱的女人就在怀里,但却无法照顾好她。
……
昏睡许久的刘芸欣,在某个瞬间,她纤长的睫毛突然动了动,又过了半晌,终于随着睁开的眼睛抬起来,借着窗子洒落的和煦光芒,她打量一番,发现自己并不在医院中。
因为医院的天花板不会是土砌的,床单被子也不会是古朴花纹的,顶灯的开关更不会是一根绳子连接在床头,显然,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宿。
在民宿中的另一张木床上,只见小兴正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至于穆十三,这些天又要照顾刘芸欣,又要开车逛景点,真的很累了,正握着刘芸欣的手,趴在床沿酣睡呢。
偶尔他握着的刘芸欣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还嗡嗡说起梦话:“芸欣,我,我们,来玩藏猫猫……”
刘芸欣微微一笑,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似是感到鼻尖的一丝细腻,穆十三醒了,他睡眼惺忪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一本正经的看向刘芸欣:“芸欣,刚刚是不是地震了?”
“没有啊。”
“那为什么我看到你,心头一震呢?”
“哼,你又拿我打岔。”刘芸欣娇嗔道。“对了,我们这是在哪里啊?这一次我是不是又昏睡挺久的?”
穆十三将枕头为她竖在后背,又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才道:“就睡了一天左右,没事,只是高原反应造成的昏倒,还有,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泸沽湖吗?所以,我就找到了这个靠湖的尼塞村,这里是摩梭族人的居住地。”
“十三,谢谢你的心里一直记挂着我。”
“就只有谢谢?来个实际的吧。”穆十三坏笑着将脸已经凑过去,还指了指,意思显而易见。
刘芸欣迟疑一会儿,将苍白的唇贴上去,眼见就要碰上的时候,小兴突然揉着眼睛,走下了床,口里还含糊的嘟囔着:“妈妈,我饿了!”
闻言,刘芸欣赶紧将脑袋缩回去,穆十三也怏怏的就此作罢,但这股怨气却没消散,皱着眉头看向小兴:“也就饿了,你才能醒,瞅你这两天吃的圆嘟嘟的样,再这样下去,我看你和笔芯是彻底没戏喽。”
“好了,好了。十三,刚好我也有些饿了,一起去吃饭吧。”
“嗯。”
第四十八章 一米阳光
尼塞村不大,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面湖而建,令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安静,顺着村中泥泞的小路,三人最终来到一家对外营业的饭馆,因为是从小生长在这的尼塞村民做饭,所以饭菜中充满了当地的饮食特色。
离开饭馆时,恰逢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只剩下几缕晚霞和微薄的星光勉强照明,趁着天还未黑透,刘芸欣精神头尚好,穆十三牵着她的手穿过尼塞村,来到泸沽湖边的情人树坐下。
之所以称这两颗树叫情人树,是因为它们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生长于此,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栽种的,长出来便是成双成对,久而久之就被当地人称作情人树。
“十三,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就特别像这情人树,你看,每天你搀扶着我,照顾着我,搞得我们特别像老夫老妻,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
“这多温馨呐,说明啊你离不开我,以后你出门必须得带着我。”
“臭美!”没有小兴在一旁打扰,这下二人可以尽情的享受这浪漫,温婉的时光了,刘芸欣已经依赖的将头枕在了穆十三的肩上,而他也陶醉的将手搭在刘芸欣的肩膀,静静的,二人就这么彼此缠绵依偎的看着湖。
匀净柔和的泸沽湖是静止的,凝固的,好似一汪澄澈的眼睛,它眨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晶亮的瞳孔随之倒映出天上的云,远处的山,就连那斑斑点点的霞光都出现在眼中,令她蓝绸子一眼的眼添上几抹晶晶亮。
缥缈的雾气从湖面冉冉升起,这时,你才恍然,那晶晶亮原来是盈含在她眼睛中的泪珠,尽管如此,却并没有搅扰她明亮的眼,相反,更显的这眼睛泫然,神秘,看着她流泪了,惹得看湖的人,心情也不由像这雾空茫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去安慰。
如此的看着山山水水,等到天黑透,明月高悬,穆十三终于主动开口:“入夜了,这水边有些凉,要不我们回去吧。”
刘芸欣拉住穆十三衣角,摇摇头:“十三,你陪我再待一会儿吧。”
“好。”一边答应着,穆十三已经脱去外衣,为刘芸欣披上:“芸欣,如今你想去的我们都一起去了,好像只剩下玉龙雪山没有去了,所以我决定,明天我们就回家吧。”
“为,为什么?可你也说了还剩下玉龙雪山呢。”
“我是这样想的,云杉坪比玉龙雪山海拔还要低,你高原反应都那么严重,再加上昨天丽江又下了一场阵雨,一雨成冬,你身体才刚刚恢复,我担心你受凉,再难受怎么办?”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十三,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看场雪,记得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嘉兴市正下着大雪,漫天飞舞,至今我都无法忘记城市被鹅绒般白雪覆盖的场景。”
“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弃我而去,觉得天都趋炎附势的变成白惨惨的,那通电话本来是我打给前男友的,为的是约他们出来实施报复,如果不是你没有挂断电话的让我骂完,只怕今后的七年我都会在铁窗中度过。”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后怕,也是自那时起,我将你当做我人生中的一米阳光,珍贵而又璀璨,正因为有你的照耀,才让我心里冰封的雪得以温暖,融化。”
“所以我才会那么那么想和你看场雪,既然相遇时你的微笑没有温暖我的世界,那么相恋我一定要补上这一份,同时,纪念一下我们彼此思念的第七个年头,怎么,这样浪漫的事情你也要残忍拒绝。”
“一米阳光?”
“一米阳光是玉龙雪山的一个典故,因为玉龙雪山终年云雾缭绕,看不见阳光,只有每天中午会有一米长的阳光偶尔照下来,所以这一米阳光就变得特别珍贵,据说沐浴在阳光下的情侣,就可以得到永久的幸福,多么多么浪漫啊,所以你会带我去玉龙雪山的对吧。”
“就因为一米阳光?而且每天中午都有,那能有多珍贵?再说了,要看雪何至于忍着高原反应攀雪山呢,等你和我回辽清市,冬季也是可以看到雪的,要实在嫌小,我们可以再去哈尔滨嘛。”
“十三,你不觉得我说的更浪漫吗?为看一场雪,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一起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的攀雪峰,相濡以沫,在我走不动的时候,你,你,你还背着我。”似是想到什么,刘芸欣喜悦的眉眼突然垂下,声音也越来越低:“我,我,我是担心,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只怕等不到冬天和你一起看雪了,十三,让我再任性这一回,好吗?”
沉思一会儿,穆十三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先说好,等从玉龙雪山下来,你就不能再随便离开我和小兴了,要乖乖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美娇娘,要在家相夫教子,煮饭洗衣。”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当然了,还不快给你的未婚夫一个爱的抱抱。”说着,穆十三已经张开双臂,耐不住等待的先抱紧刘芸欣,随后,刘芸欣才揽住了他宽阔的身躯。
……
翌日清晨,在万道霞光,缥缈晨雾的陪伴中,一家三口开始了玉龙雪山之行。
相较昨日,刘芸欣的身体状况并没好转多少,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眼睛深凹,萎靡憔悴。穆十三又何尝不是呢,近来的担心加上辛劳伺候,令他眼袋下垂,还伴着浓浓的黑眼圈,一副哀毁骨立的模样。
尽管如此,一家三口还是如往日出游般那样开心快乐。尤其是穆十三,最爱的女人坐在副驾驶,疼爱的儿子躺在后座,时不时将目光从窗外转到车内,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只凭对方眼神就能开怀大笑,一切都如春天般美好。
最终,一辆载着满满爱的车停在玉龙景区门前,担心刘芸欣身体的穆十三赶紧来到副驾驶,准备背着她进入景区。但被刘芸欣拒绝了,原因是她觉得昨晚那种老夫老妻,互相搀扶的感觉特别好,所以今天想再体验一回这白头偕老的黄昏恋。
看到她脸颊上绽放的笑容,穆十三欣然答应了,既而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向玉龙景区内走。
虽然昨日大雨早已停了,但太阳还没缓过气来,躲在斑驳厚重的云层里无精打采的散着清冷的光,一时,天阴沉沉的,似乎还能再下一场雨,至于下雪,在丽江这个多变的气候中也并非不可能。
第四十九章 玉龙第三国
这一次,穆十三可是有备而来,氧气袋,抗高反药和高热量食物一样都不少带,但随着缆车持续攀升,刘芸欣的身体还是出现了不适,甚至比前天的症状更加严重。
穆十三为刘芸欣擦去额头的汗珠,担心的说:“芸欣,我们回去好不好,等会缆车一停,我们就换到向下的索道上。”
刘芸欣咬着嘴唇,强忍着难受:“十三,你昨晚都答应我了,何况,我也没什么事,可能是在缆车这个密封环境里的原因,等会儿一出去我就好了。”
“听你的。”
“十三,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当然喽,有你在不会有这种如果的,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我一会儿下不来了,今后的你可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没有这种如果的。”想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穆十三的心就一阵绞痛,随即,两行热泪滑过他那又黄又瘦的脸颊,他伸手挡在刘芸欣的嘴前,却被拉了下来。
这会儿,刘芸欣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十三,和你相处的这几天,我觉得你真的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不喝酒,不抽烟,而且对人特别暖,但你也要对自己暖一些啊。”
“我希望你今后能多喝水,不要一天就喝一两杯;希望你不要一吃完饭就躺着坐着,多活动活动嘛,而且还是你这种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你不是睡觉打呼噜吗?那今后你睡觉前喝些蜂蜜,橄榄油,记住不要喝太多,最好两勺;嗯,你以后……”
“芸欣,你说那么多,我记不住的,还是你在我身边一直督促我吧。”
“算了算了,鉴于你这个糙老爷们,所以我允许,你今后可以娶除了我以外别的女人,前提是,她要照顾好你们父子俩。”
“十三,你是个好人,遇上你,永远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我没有遗憾,也不后悔七年前错过了你,谁让我那么爱你呢。”
迟疑一会儿,刘芸欣转头看向小兴,颤抖的手摩挲着他白嫩的小脸:“小兴,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妈妈不在的日子里,就要靠你自己照顾自己了,可能偶尔还要照顾照顾你这个邋遢的老爸,但妈妈知道你是可以的。学习上,听你爸说你通过自学连跳两级,妈妈真为你感到骄傲,以后的学习也要一如既往,当然,不要有太大压力,你开心的样子才是妈妈眼里最优秀的样子。”
小兴噘着嘴,愁眉苦脸起来:“妈妈,为什么你以后就不在我和爸爸的身边了呢?你去哪了?你不是说过以后都会陪着我的吗?”
“还不一定呢,妈妈说的是如果有一天。”
“那妈妈,你可真的是吓到我了呢。”
……
经过十几分钟的攀爬,空中缆车最终停在了4506米的雪峰观景台,距离登顶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一眼看去,组成玉龙雪山的石灰岩和玄武岩,黑白分明,真好像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彼此交缠在一起,横亘在世界的一方,莽莽苍苍,剑峰千仞。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着雪峰,穆十三此时只有膜拜,仰望之情。离开缆车这密封的环境,刘芸欣并没有她说的那样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反而愈加严重,已经是站都站不起来,必须依靠穆十三背着前进。
“芸欣,现如今玉龙雪山我们也登上了,你也看过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难得和你看一场雪,就让我多看会儿好吗?”
“这个高度的雪都化了,就山尖那一抹积雪还不如我们冬天那一半多呢,芸欣,别再勉强自己了,我们回去好吗?”
“好吧,不过,难得来一次,我想再到那个栈道上看看。”
“好,我们一起上。”将刘芸欣往上背了背,穆十三沿着通向高处的阶梯栈道向上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七十一步,随着剧烈运动对穆十三体力的透支,他再一次出现了高原反应,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身体更是因此憋出一层热汗,额头,背上皆是湿漉漉的一片,但他深知刘芸欣命不久矣,而她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人登一次雪峰,所以穆十三只能咬牙忍着,坚持着。
还因为,现在是他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兑现的时候!
就在穆十三背着她即将走上栈道的尽头时,刘芸欣突然伏在他的背上,气若游丝的说:“十三,我现在……好困呐,你能不能等……上去了……叫醒我?”
穆十三回头看了一眼她,勉强提起一口气:“芸欣,答应我别睡,我们马上就到了,坚持,再坚持一下。”
“可我真的……好困。”
为了引起刘芸欣的注意,穆十三撒了个慌:“芸欣!芸欣!你瞧,一米阳光!是一米阳光!”
“十三,一米阳光……是……我骗你的。它只出现在秋分的某一时段,我知道,你……想我们……永远在一起,你也为这个付出很多。找医生,看病历,甚至连……迷信都不放过,我就是担心告诉你,一米阳光……只在秋分出现,你会往后……推脱。”
“所以,我……才欺骗了你,但是它真的……有让情侣永远在一起的神圣作用,可惜……不是我和你。我知道我的身体没……有救的,再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我……爱你!高原反应……严重时……可以致命,而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我不……后悔,与其让……我在医院饱受痛苦的死去,不……如……让我在你的温柔乡中沉睡。”
“芸欣,不要,不要啊!我们现在就下山,你再坚持一会儿!”听着她的话,穆十三泪眼惶急,再也不敢向上多走一节,既而,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朝栈道下冲。
“十三,我……困了,真的很困……很困了!”
“芸欣,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下山了。”
“十三,你别……跑了。回头看……是玉龙第三国。没想到,我竟然找到了。你瞧……那里,多美啊。还有两对情侣在……挥手欢迎我们呢。十三,你看……到了吗?”
穆十三回过头去,除了堵在眼前的山和积雪以及天上大片大片的乌云,根本就没有那传说中的玉龙第三国,哪怕连个山洞都没有,他看了一眼背上满上渴望,兴奋的刘芸欣,眼泪禁不住哗哗倘落,为了不让她扫兴,穆十三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美,真的特别特别的美!”
“那……让我们……一起去吧。”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沉寂,刘芸欣终没有坚持住的合上双眼,一对睫毛仿佛冻住,风都吹不动,而那搂着穆十三脖子的双臂更是自两边无力的垂下,血管微微的悸动都没有了,只是跟着穆十三跑下栈道的动作一左一右晃动。
多少次,穆十三都以为,这只是刘芸欣在和自己开一场玩笑,瞧,她的手还调皮的摇晃着,可多少次的停下脚步,她的手都就是那么沮丧,无力的垂着。
第五十章 我喜欢你,我自然愿意接受你的一切
随着刘芸欣逝去,曾几何时支撑着穆十三的那一股子信念和力量也就此溃散,一瞬间,他整个人变得茫然若失,好似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又迈下几节台阶,突然,他腿一软,而为了不让刘芸欣受伤,背着她的穆十三竟是选择迎面磕在地上,额角被台阶划出一条骇人的血口,湿润的血随即染红他半边脸。
因为锥心一样的疼,让他已经感受不到其他地方的疼,一切疼痛都被心痛所掩盖了,甚至,如果不是他看到的世界一片红色,他都无法察觉额头在流血!
就在这时,一丝清凉拂过他湿热的额角,那感觉像是有人在轻轻吹着他的伤口,穆十三兴奋的赶紧转过头去:“芸欣,我就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
而当他看到刘芸欣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直如拴了块石头似的沉下去:“芸欣,我不怕你拖累,我只怕你离开我,你醒醒,你醒醒啊!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就在这时,更多的清凉伴着湿润飘然落下,穆十三抬起头。
只见大片大片晶莹的雪花正从彤云密布的云层中飘落下来,柳絮一般,纷纷扬扬,而且,越下越大,陡然间,天地已被皑皑的白色所淹没,原来,先前那丝清凉是雪。
看着这一幕,穆十三再也抑制不住,搂起刘芸欣,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芸欣,芸欣你醒醒,你不是要看雪吗?你瞧,下雪了,下雪了,你睁开眼看看吧,一点也不比你说的小,落在雪峰上,真的很漂亮,你看看吧,算我求你了!”
听着父亲的哀嚎,小兴终于意识到什么,扑到刘芸欣身边,使劲儿摇晃着:“妈,你醒醒,妈,你醒醒!你答应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答应过我的!我不能没有妈妈,妈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妈……”
随着大雪封锁了栈道,越来越多的人乘坐缆车下山,一时,一家三口的滞留就显得那么突出,长时间跪在原地,令三人被埋在雪中,好像是披了一件白色的丧服,天上这时撒的似乎已不是雪,而是出殡时的白纸钱,许多情侣和老夫妻在看到这凄凉的一幕也是纷纷泪目。
与其他人猜到开头没有猜到结尾不同,穆十三早在那一日将刘芸欣从游乐场送到医院,他就知晓了,病房中,刘芸欣也亲口对自己说过。
……
“十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而这件事今天我必须和你说说清楚,这样你才能考虑要不要和我关系更进一步。你将我送入医院,医生已经告诉过你吧,没错,我是肺癌,一直都是。”
“七年前你拒绝我,离开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从小我就体质不好,一直疾病缠身,虽然那时我还不是肺癌,但也是个不易医治的病,可能就是那会儿没有好好配合治疗,才耽搁成今天这样的吧,十三你是个好人,尤其是我没想到,在我和你结束的时候,你还捧着书来找我!”
“当时看到你意气风发,俊朗非凡时,我真的想从背后拥抱上你,嘻嘻,我的确是个花痴,你咬我啊,但最后我还是控制了,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你是这样一个有责任又帅气男人,我不能拖累你,所以,我才选择离开你,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后悔!”
“之所以写那封信,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就要那个了,好奇那间店铺,加上我是想多年之后被谁翻一翻,啧啧赞叹一下,或者留个记忆,谁知,阴差阳错就见到了你!”
“嗯,现在你可以好好考虑清楚要不要和我关系更进一步了,我不着急,而且,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我喜欢你,我自然愿意接受你的一切。”
……
那日,穆十三当然考虑清楚了,同时,也做好面对刘芸欣随时落幕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切噩梦降临的是如此粗鲁直接,就像把人一直向着泥土里摁,没有缓冲和停顿,直接将人打在谷底,用水直接浇灭。
他之前做的所有准备和心理安慰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就溃散了,一时,只有噩梦过后,剧烈绞痛的心和自两边滚落的泪,那种像是被所有人和世界抛弃的感觉真的令人痛苦和颓丧。
“芸欣!看,是雪!是雪!”
“嗤!嗤!嗤!”破落的消愁典当行内正不断传出泣涕涟涟的哭声和纸张刺耳的摩擦声,引得路过的人不时朝里面张望,只见,长大后的穆然兴犹如一个泪人似,一边哭的气短神昏,一边在发疯似的来回翻阅母亲和父亲相识相知相见的这几页日记。
他越着急越困惑,就翻的越快,恨不得就要将那几页纸从日记本上扯下来似的。
他一边快速的来回翻,一边哽咽难言的自语:“那一次的玉龙雪山之行,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我又是从哪里来的?”
“老爹一直说的在外地因特殊工作不能的回来的妈妈难道不是刘芸欣?那我的妈妈又是谁?是老爹找的另外一位女性?可是日记至此,父亲从头到尾都只说过,刘芸欣才是她唯一爱过的女人。把日记作为内心独白的老爹在这里不可能撒谎啊。
“那我真正的母亲现在又在哪里?到底是什么特殊工作让他连父亲安葬都不能回来看一眼?”
穆然兴只觉脑袋嗡嗡的响,越想越乱,好像深陷在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迷宫中,现如今父亲已经去世,无处寻找亲生母亲答案的他只能再次翻开日记。
成团飞舞的雪花随着风,尽情的飘扬,尽情的倾泻,落在叶上,花上,草上,像是银色的冰雕,又似白皙的玉琢,皑皑茫茫的铺满了世界。
穆十三已记不清这场雪下了多久,这几日的他头脑一直昏昏沉沉,迷离恍惚,只记得,刘芸欣去世了,他按照刘芸欣生前的要求,体贴的将她埋葬在云南的丽江。
至于这场雪,他到底是没能陪她看,而这也成为了他和刘芸欣之间永远的遗憾。
如果能选择,只要有人替他照顾小兴,他更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不仅仅是换取她的命,也算是偿还自己曾经犯下恶行!
不知是一雪成冬还是他感冒了。
呆在车内的穆十三现在觉得特别冷,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爬上来,全身被冰水浸透似的,一时,他冷的抽着酸酸的鼻子,直抹流泪,心更是被冻的一阵绞痛,冰凉的手脚完全凭着意识的木然把着方向盘和油门。
又因为车速过快,一时,只见两束车灯从飞扬的雪中掠过,整辆车看起来有些失控和打滑,尽管如此,穆十三却还在一味的加速,脚像粘在油门上似的。
就在这时,他随意的瞥到后视镜,镜中哭累的小兴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但他的手中却还紧紧抱着一台相机,这台相机存储了很多一家三口出行的照片。
如果说现在他最放心不下谁,那一定是小兴!渐渐的,穆十三松开了油门,车速也放回到缓慢。
第五十一章 父亲的酒疯
三年后
“老爹,你快一点,再晚照相馆就又要下班了,我可不想再等到下个星期从学校回来再洗。”穆然兴一边抱着相机,一边催促着后面慢慢吞吞,脚步颠倒的穆十三。
三年间,穆然兴已经从一个懵懂幼稚的小孩儿长成了一个阳光成熟的青年,只见他一头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墨黑的眼睛愈发有神,高挑健壮的身材再也找不到小时肥胖的影子,充满了阳刚活泼的气息,再配上青春期的一丝叛逆,又多几分男性的魅力。
与穆然兴朝气向上有所不同,穆十三则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眼袋低垂,胡子拉碴,眼角纹和皱纹更是早早的就爬上了他的脸,因为长期酗酒和作息不规律,让穆十三的脸色暗沉蜡黄,原来一双星眸现在也变得浑浊萎靡,才过了三年,穆十三却变得像过了五年似的衰老颓废,可见刘芸欣去世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推开照相馆的门,穆然兴先将父亲搀扶到照相馆中的沙发上,然后才捧着相机来到柜台,洗照片他的确是可以一个人完成,但牵挂父亲身体健康,长期呆在家中酗酒嗜睡对身体不好,所以,他才执意每星期回来拉着父亲一起出来转转,洗照片就算是顺路。
本来刚走出门还好好的,陪着没醒过酒劲儿的穆十三慢悠悠走着,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在马路上公然耍起了酒疯,又哭又闹,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围观上来,这下,他是更起劲儿了,指着穆然兴一边唏嘘饮泣,一边痛诉他是如何如何虐待自己。
说他是怎么怎么含辛茹苦的把穆然兴一把屎一把尿的养活大,到现在穆然兴却是嫌弃自己,而为了穆然兴能够放心的去上学,周一到周五,都是将自己锁在一间小卧室中,吃喝拉撒全在那个屋子解决,甚至每次一走,就给几袋咸菜和馒头。
这还了得,聚集围观的人一下子是将穆然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纷纷斥责他,谴责他,倒也是,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的痛哭流涕,而且蓬头垢面,反观穆然兴光鲜亮丽,干净整洁,再被穆十三这么悲悲戚戚的一说,可不就有人信以为真了。
其实真正的情况是这样的,从玉龙雪山回来以后,穆十三整天酗酒,常常是喝醉了睡,睡醒了再喝,穆然兴一上学一星期都住校,醉醺醺的他也懒得下厨,天天可不就凉菜和白酒相对付呗。
反而是穆然兴从学校回来,他做饭,他买饭,穆十三才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要不然,他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解释了半晌,跑了半晌,穆然兴才终于从那群大爷大妈的包围中逃出来,可这时,穆十三不见了,找了一圈,只见,穆十三正得意洋洋的喝着小酒啃着卤鸡腿的和小卖部老板闲扯,原来他刚才那么做,就是为了躲开穆然兴,好去买酒喝。
穆然兴是想将酒没收的,但是一想到刚才父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也就不敢再这么做了,捂着羞红的脸赶紧拉着穆十三就朝照相馆走。
“叔叔,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照相机里的照片全洗出来。”
才一会儿,穆十三已经将闷倒驴灌得又剩小半瓶了,闻言,他皱着眉头吼起来:“洗什么照片,你妈都死了,要洗也是洗遗照。”
摄影师木讷的抬起头:“原来你们是来洗遗照啊,可这张SD卡里有526张照片呢,你们确定都洗成遗照?”
“不是的,我们一张遗照都不要,全洗成彩色。”
穆十三用脚使劲跺着地,声音粗重的喊道:“诶,没听到我话吗?你妈都死了,还洗什么照片。”
平复了一下委屈难过的心情,穆然兴看着父亲,既而一脸恳切的说道:“老爹,您看看您把自己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整天酗酒,还有刚才,就为了一瓶酒您至于的吗?”
“我就是不想让您一直沉浸在妈妈去世的痛苦中才要洗的,把这些照片挂在典当行里,您看看心情也许还能好点,平静一点。对了,老爹,您不是能给人消愁解忧吗?那您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也消愁解忧一下呢?”
“上了几天学还学会和我顶嘴了?小孩子家家的什么?消愁解忧,那都是假的,骗人的!通过你妈这件事我是彻底想明白了,给别人解忧消愁纯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属于没瘫在自己身上。”
“如今我真正摊上了,才终于明白这种痛苦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除了在时间中淡忘没有别的方法,这下,我也想好了,回去我就把那破典当行关了去,什么消愁,我之前就是吃饱了撑的。”
面对着父亲横加指责,竖眉瞪眼,穆然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去接话,索性默默不语的等待着照片被洗出来。又训斥一番穆然兴,耍了会儿酒疯,穆十三终于是捧着酒瓶醉醺醺的睡着了。
他头向下一栽一栽的,没有喝完的酒瓶随着他这样,不断向外流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时不时他嘴唇嗡嗡动两下,喊得还是刘芸欣。
看着父亲年迈失落的模样令穆然兴一时心如刀绞,眼睛也渐渐红润起来:“老爹,求求您快点振作起来吧,别再这样伤自己了,如果妈妈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这样啊。”
“曾经我的确很反感甚至厌恶你开那间典当行,但现在我却特别希望您能够开下去,不为其他,起码守着店,面对着来往的当客,能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不让你有那么多时间去喝酒。”
夹着四本插满相片的影集,穆然兴搀扶着父亲向消愁典当行走,途中,经过一座天桥,只见天桥的不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不少人还纷纷拿出手机或拍照或录像。
父子俩没有理会的继续走着,突然,就听到自人群围拢的中央传出一首歌,歌词动听,旋律悦耳,组合在一起,就是那么轻快,明澈,有时如一汪清泉从心头潺潺流过,有时又如青烟淡远寂寥,这一刻,只觉所有的烦躁,不安都归于虚空。
“太阳升起的瞬间,就让光芒穿透雾霭,点亮我黯淡的瞳孔!醒着面对痴的生活,歌痴,舞痴,只要是痴!”
随着这句歌词,旋律陡然高亢起来,那般微不足道的溪流仿佛成为滔天巨浪,青烟也不再若即若离,而是变成了能混淆世界的遮天乌云,沉浸在这句歌词中,人们先前疲惫,颓丧的身心仿佛也涌起一股力量,是那种想要再奋斗,再坚持坚持的力量!
第五十二章 《朝阳》
父子俩同时被歌声所吸引,不自觉的朝着拥挤的人群钻了进去,只见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正手抱吉他的认真演唱,他身穿一件黑色皮衣和一条挂链的牛仔裤,与其他所有的流浪歌手一样充满着一股反叛,桀骜的气息。
只不过他的长相却算不上出众,一头蓬松的长发抹着发胶被梳的高高笼起,稀疏的眉毛下有一双小眼睛,虽然小但却不断向外涌向光辉,一圈胡子刮得简短,这使他不太出众的长相多了一份爽朗和精神,他与穆十三同样是而立之年,甚至还要多,但精气神各方面都不输给一个小伙子。
而在他的脚边还摆放着一个打开的吉他盒子,盒子中有一张写满字的打印纸,不少被吸引过来的听众为了想更多的了解这位歌手都看着纸默读起来,穆十三父子俩也不例外。
纸上写道:首先感谢各位聚集在这里听我唱歌,今天是我在这个天桥最后一次演唱了,明天我就要前往更大的舞台,在此之前,我想找一位小女孩儿,她对于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文字下配着一张他与小女孩儿的合照。
成为一名歌手一直以来是我的梦想,这在很多人看来,肯定会认为我是做白日梦,的确,起初萌发这个念头的时候我都认为我自己是疯了。
但我没有放弃,反而一直在厚着脸皮的朝着梦想狂奔,自这个念头萌发,我就开始学习唱歌,学习作词,学习编曲,可我真的很没有天赋,以至于我编写的歌在唱给别人听后,惹来的都是亲戚朋友的奚落和嘲讽,一度处于低迷状态的我真的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小女孩儿突然出现在了我排练的地方,她不同其他人那样泼我冷水,反而充当着我最忠实的听众,每每只要我一开始排练,她准会坐在我面前认真听着,并鼓励我。
那时刚刚为这首《朝阳》谱好曲,很多节奏,旋律卡的都不准,连我自己都听出这首歌严重的问题,那个小女孩儿却还是笑眯眯的鼓励我,看着她把眼睛都笑没了,颓丧的我一次次的重燃信心,并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修改词曲。
终于,在她鼓励下我修改好了词曲,卡准了旋律,可就在这时,小女孩却突然不见了,就仿佛人间蒸发,自此之后,也再没来我排练的地方听我唱歌。各位我不用你们捧我钱场和人场,我只希望哪位认识他的人能我告诉她在哪里,或者替我传达给她一句话,跳跳虎叔叔还在那个排练场等她,跳跳虎叔叔现在很想很想她。
就在听众纷纷拍照上传微博,朋友圈,并编辑文字:跳跳虎叔叔在排练场等你的时候,一旁,醉醺醺的穆十三突然拉下脸,皱着眉头厉声说道:“不就是一个听众嘛,而且还是少不经事的听众,至于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寻找吗?瞧瞧,这些不都是你的听众吗?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不如用你的歌声多多回馈一下能看得到的听众。”
闻言,吉他歌手手一停,声音立时制止,看着穆十三,恳切的说道:“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没有人支持我,没有人瞧得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整天啃老的寄生虫,亲朋好友不是对我冷嘲热讽,就是对我泼凉水。”
“只有这个小女孩愿意坐下来认真听我的歌,不仅如此,她还给予我鼓励,支持。某方面来说,她于我有着知遇之恩,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不为别的,也要为《朝阳》在她的鼓励下修改完美向她说一句感谢。”
穆十三鄙夷的笑笑,神态中多了几分对吉他歌手的厌恶:“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矫情,人家那小女孩什么都不懂的给你鼓励,你还当真了。”
“再说了,就你这么以唱为主以找为辅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还整天地点都不变的窝在这里唱,一点诚意都没有。告诉你,你这纯粹是看天,某一天运气好,兴许能碰到个与小女孩有牵连的人,那要是运气一直这样,你岂不是连比赛都要错过?”
吉他歌手没有说话,拧着眉头似有所思,过了半晌,他将吉他竖在天桥的栏杆上,诚挚的握起穆十三的手,一边摇,一边激动的说:“这位先生你说的对,既然你都点出问题所在了,能不能请你再帮我出出主意?那个小女孩儿对我是真的,真的很重要。”
穆十三打了个酒嗝,看着吉他歌手淡淡的笑了一笑:“这就对了嘛,做人要谦虚,要不耻下问,既然你都这么谦虚的问我了,那我就告诉你,首先你这样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还浪费时间,想想现在我们都用什么找人?”
吉他歌手茫无头绪的摇摇头。
“互联网嘛,瞧瞧人家,小到一块橡皮,大到一沓现金,什么寻人启事,寻狗启事,寻猫启事的,哪一个不是被转载到微博,朋友圈,想一想人人都转,岂不是比你这样找的快?”
说到这,穆十三砸着嘴巴,从头到尾将吉他歌手打量了一遍,哀哀的叹气道:“可惜啊,可惜啊!像你这种情况,我看就算是发到互联网上,都没有愿意给你转载。”
吉他歌手急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的故事不够悲凉,不够感动,不够揪心!你学学人家乞丐,乞丐乞讨之前还懂得编一个感人的小故事摆在面前呢,要不然你凭什么让他心甘情愿的给你钱?就是要触碰到别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可再看看你这个故事,创作没有人听,一个小女孩认真的在听,简直是非常的矫情,非常的虚伪。”
“要吸引广大的互联网用户,还要让互联网用户甘愿为你转载报道,起码你要准备一个惨一点,感人的,能赚取别人泪点的故事!”
穆十三话语一停,重重的拍了拍吉他歌手的肩膀,一副望子成龙的模样:“大兄弟,走心,走心你懂吗?有句话叫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你要先惨给别人看。比如,你父母双亡,临走之前将妹妹交给你照顾,但你呢,却是个混蛋,整天酗酒,不务正业,一日带着妹妹在酒摊喝酒的时候,不小心将妹妹弄丢了,你痛下心扉,决定改正,并在广大的媒体面前保证,从今天起一定做一个好哥哥,希望找到妹妹的好心人能告诉她,并送她回来。”
穆然兴听出话不对劲,拉了拉穆十三:“老爹,走,我们回家。”酩酊大醉的穆十三一把甩开他,毫无察言观色能力的自顾自说起来,而这时,吉他歌手也松开了穆十三的手,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不行,不行,这个故事好像还是不感人。看你这模样,能当她爹了,要不这么说吧,你是一个双腿重度残疾的父亲,为了找到被拐卖的女儿,你忍受着双腿残疾带来的痛苦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环绕了大半个国家,只为能找到她。然后呢,你每天就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蒹葭苍苍的扮残疾人骑自行车,车子上再插一面旗,上面是你和这个小女孩儿的合照。”
“嗯,比上个故事是好多了,好像还差点,我再想想,有了,你就这样说……”
第五十三章 当你走了,我一定会堕落的
吉他歌手心里怒潮都涨,额角的青筋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鼓一涨,他一刻也听不下去,猛地一拳打在穆十三左脸,而后还不解气的朝着踉跄到底的穆十三踢了几下。
“你说谁父母双亡?谁被拐卖?谁是残疾?我告诉你,那个小女孩很健康,她是我唯一的观众!如果你再敢这么诋毁她,侮辱她,我就把你打你像你说的那样惨!”
穆十三一边痛苦的呻吟着,一边摇摇晃晃的扶着栏杆站起来,这时,口中还碎碎念:“你,你,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呢,我是在帮你啊,你做人谦虚点……唔。”
“对不起,对不起,我父亲现在酒劲儿还没醒,正发酒疯呢,对不起,这位叔叔真的对不起!”眼见父亲还不依不饶,穆然兴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深鞠躬的连身道歉,这才将父亲连拖带拽的拉下天桥。
因为担心父亲再借着酒意的乱说乱话,耍酒疯,索性穆然兴也不怕丢人的捂了一路父亲的嘴,好不容易回到消愁典当行,没有人捂嘴的穆十三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脸,一边又还不依不饶碎碎念:“什么人,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给他出主意,他回头还给我一拳,什么态度,一点也不谦虚,就冲他这样,我看他也找不到那个小女孩,想想这辽清市多大啊,茫茫人海,不使出点手段能行吗?”
穆然兴从冰箱取出一块干冰敷在他脸上,婉转的说:“老爹,人家有人家的办法,你就不要再这么生气了,何况,你那些方法要是真的采用了,你让那个小女孩和吉他歌手的后半生可怎么过?吉他歌手主要是担心对小女孩以后的影响不好。”
就在父子俩争执的时候,一名愁眉紧锁,心绪不振,身着休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与其他初来这里的顾客一样,男子对于这里摆放这么多的老物件也是好奇不已,东张西望,所以走的比较慢,来到柜台前,他先打量一番父子俩,确定穆十三才是老板,既而客客气气的说:“你们好,据我来过这里的同事说,只要典当一件代表着困惑,烦恼起因的东西就可以得到解忧是真的吗?”
闻言,穆十三已经拧起眉头,正准备再一次将顾客训斥出去时,穆然兴抢先开口:“是真的,您有什么问题,和我父亲说。”
据邻铺反应,穆十三最近总是不营业,就算是营业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总是将进店的顾客训斥出去,有时候,甚至因为一两句话,顾客差点都要和穆十三打起来。
他真的不想让父亲再沉浸在母亲去世的痛苦中自我折磨了,在父亲没有找到一件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之前,穆然兴绝不同意父亲把店铺关闭,所以,他刚才才抢着应承,起码多与人沟通沟通能忘记些。
穆然兴绕到柜台,不放心的又小声嘱咐两句,才上了楼。
眼见消愁典当行内只剩下自己和穆十三,男子迟疑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一枚有花纹的银戒指,主动开口:“这是我和我老婆相遇时,我给她买的,也算是代表我们烦恼,忧愁起因的物品吧。”
穆十三耷拉着脸,看也不看,随手放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道:“少废话,说吧。”
“嗯,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我和我老婆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争吵之后,我想与她沟通,总是说不了几句又吵起来,以至于,我们两个现在只能以冷战的方式面对彼此,这个你可以解忧吗?”
穆十三一边思考,一边习惯性的拿起杯子喝酒,等喝到嘴里,才发现,杯中压根不是酒,而是被谁替换过的白开水,淡了吧唧,他也不避人,竟然鼓着腮帮子又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看的休闲装男子不禁皱眉厌恶起来。
“哎呀,这件事情很简单,这样,你回去找一个能沟通到一起去的女生不就完了吗?”说到这,看着男子,穆十三突然没有形象的仰头大笑起来,也不顾刚才那句话给男子造成的憎恶。
听完那句话,男子微笑的脸陡然沉下来,心情愈发不好,如今又看到穆十三莫名的大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道:“诶,你笑什么?”
“你看啊,你老婆不和你沟通,肯定外边有人了呗,我啊,是笑你被老婆戴绿帽子,哈哈哈。”
这种话放在平时也是谨言慎行,如今穆十三非但没有讲究方式方法的说出,还一声接着一声的耻笑男子,任谁都再也忍不了了。
男子气哼哼的将桌上杯子重重朝地上一摔,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拧着眉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穆十三,同时,一把揪着他衣领,咆哮道:“你说谁被戴绿帽子,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砸了你的店。”
穆十三不怒反而还嬉皮笑脸:“那你说为什么你老婆和你沟通不到一起去?”
……
楼上的穆然兴,书本才刚翻开,还没暖热呢,就听楼下传来恶言泼语的吵闹声,也顾不上了。他抓狂的吼起来:“老爹,你究竟还要怎样,才能从那件事走出来?”同时,已经“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
只见身着休闲装的男子正一手揪着穆十三的衣领,一手已经握紧成拳,高高抡起,穆然兴喊了一句:“住手!”已经挡在父亲的面前,也顾不上谁对谁错,面子尊严的,赶紧弯腰作揖,赔笑道歉起来。
反观穆十三,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看着儿子嘴皮子都要磨破的道歉,却还在柜台后捧着酒瓶,嘻嘻哈哈的大笑大喊,一会儿扭扭屁股,一会儿冲休闲装男子扮个鬼脸,似乎是在炫耀我把你给气着了。
察觉到父亲的小动作,穆然兴赔着笑脸,赶紧将他拉到了柜台后的厨房里,走出来,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爹就是这样,脑袋有毛病,喝了酒就爱胡言乱语,您千万千万别在意。”
看到从厨房又偷偷溜出来的穆十三,在那继续冲着自己傻笑,傻摇头,疯癫呆愣的模样,休闲装男子也就不再追究,警告了一句:“不能喝酒就别喝酒。”这才气哼哼的离开!
第五十四章 梦想还是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日期:10月20日星期:五天气:阴
喘了几口气,穆然兴取出扫帚,簸箕清扫起地上的玻璃碴子,就在这时,穆十三嘴又开始碎起来:“今天这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小兴你说,人家妻子和他沟通不下去,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穆然兴猛地直起腰,直愣愣的看着父亲,喉咙里隐隐传出哽咽的声音:“老爹,这是你赶走的第几位顾客了?你为什么非要得罪掉所有的人你才愿意呢?凭什么沟通不下去就一定是妻子出轨了?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就算这样,你也不可以取笑别人!”
穆十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冰袋捂在脸上,沉下脸吼道:“我哪里是得罪人,我只是就事论事,再说,我本来就不想营业,还不是你应承下来,如今,我将这当铺处理掉不正好随了你的心?”
“是,我之前是巴结着你把这间赔钱,没用,让你错失过那么多人和时间的当铺关掉,但是,那是在老爹你还没有酗酒,自我折磨之前,现在关了,您干什么?”一股难言委屈和痛苦涌上穆然兴的心头,盈含在眼中的泪水随即扑簌簌的淌落下来,他抽噎着说道:“难道让我一直看着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的,整天靠酒续命吗?老爹,妈妈如果还在,她绝对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的!”
“能扫地就扫,不能扫你就滚出去,对了,待会给我贴个转让通知。”说着,穆十三已经从柜台下又拿出一瓶酒,“砰”的起开了,一边喝,一边还深情款款的模仿着粤语哼唱《寂寞的酒》:“寂寞的酒,为何愈饮心愈茫。什麽是情,什麽是爱……”
不知不觉,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柜台后隆隆的呼噜声,穆然兴直起腰一看,只见父亲又抱着酒瓶睡着了,粘稠的酒液挂在他那长时间不修建而像乱草一样的胡茬上,哪怕是在睡觉中,他都是皱着眉头,阴沉着脸,全没有一丝愉悦,放松的神态。
穆然兴真是极为心疼和同情,他理解父亲这种伤心的感觉,曾经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整天以泪洗面的追忆母亲呢?但因为学业繁重和同学老师的交流,让他能那段时间特别快的忘却这件事。
所以他深知这间一无是处的店在这时候起到怎样一种作用,他相信,只要父亲还能像以前那样认真的打理着这间店,那他就不会再有心思和精力去想这些事情,去沉浸在痛苦之中!
因而他不能贴上转让通知,打扫完了店铺,穆然兴从楼上取下一件毛毯为父亲披在身上,自语起来:“老爹,妈不在了,不是还有我吗?别在难过了,算儿子求您了,还有,现在我要去上学了,这期间,您就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完,穆然兴背着书包径直走出了消愁典当行,但走之前,脚步抬了又抬,发现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孤零零的父亲,忍不住又透着窗看了他一眼,这才不舍迈着步子离开。
店铺内,穆十三醒了,刚才儿子那一番话他自然是听到了,此刻眼角噙着热泪:“儿子,有些事老爹已经很努力了!”
“咕!”穆十三又攒着酒瓶大喝起来。
在穆十三这般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中,时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还在那不通人情,一成不变的恪守着规律,在这期间,穆十三虽频频醒来,但依旧重复着睡醒了喝,喝了又睡这两件事。
尽管时间都尽量抹平刘芸欣的一切,穆十三也努力的遗忘着,但今晚他却还是梦见刘芸欣,梦到她以三年前的模样和姿态同样的倒在自己的怀里,梦中下着雪,不知为何,冷的却那么真实!
“芸欣!芸欣!芸欣不要离开我!”他嘴唇嗡嗡乱颤抖的说着梦话,忽然,穆十三惊愕醒来,木雕泥塑似的的发起愣,不知不觉,他像个孩子又嚎啕大哭!
痛哭到失声,嗓子干咳,穆十三终于抽着酸酸的鼻子停下来,既而,他愁眉紧锁的看向窗外,只见街道这时已卸去一身华丽丽的灯芒,四周一片漆黑,天上星光黯淡,路上没有人烟,也险有车过,唯独路边形单影只的孤灯还在闪烁着昏黄的灯光。
一种孤寂感不禁油然而生,就像是世间的万事万物将这里遗忘,封锁似的,竟寻摸不到一丝烟火气:“如果时间可以典当就好了,我多想在这个时候把那段旧时光赎回来!”
他哀哀的叹口气,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这算是又硬挺过一天,距离见她又近了一天!起身走向大门,正当他拉开木门,准备放下卷闸门歇业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随着他拉开木门而直挺挺向后躺下来,头就倒在穆十三的脚尖上。
这名西装男约莫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头发剪得只有寸长,显得他利落精神,剑眉,虽然眼睛紧闭,但却掩饰不住其端正的五官,长的倒是不丑。可奇怪的是,他穿着一件笔挺干净的西装,皮肤却没有坐在办公室那些员工光滑精致,反而粗糙干涩,好像是长期风吹日晒造成的。
穆十三被冷冽的风吹得打了一个冷颤,低头琢磨起男子,看他这么久一动不动,身材僵硬,好像昏死一样,不禁又碎嘴讽刺起来。
“诶,碰瓷是吧?是不是碰瓷,我说哥们,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夜黑风高的,周围一个路人都没有,谁能向着你说话?你要再这么直挺挺的躺着,我就把你卖了,到时你可真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呢,还愣着干嘛,撒冷麻溜的往起爬,古德拉球拜,该干嘛干嘛去!”
一番恐吓加奚落,只见地上的西装男一副无动于衷,那两扇眼皮就像是枷锁一样,闭的紧紧的,连一点颤抖的缝都没有,穆十三急了,没好气的吼道:“你这个人好赖话听不出来是吧,我啊,最近缺个肾,卸你一个不介意吧?”
说着,穆十三已经将手放到男子的腰部,可男子依旧不为所动,神情都没变。这模样也不像碰瓷的,就算是这会儿也到了谈条件的地步,没必要一直僵着。
穆十三不再开玩笑,手放到男子鼻息间探了探。有呼吸,只不过气若游丝,而且极不均匀,再摸摸男子的手和额头,一片冰凉,脸还蒙着病态的苍白色,不知道在这躺了有多久。
他赶紧将男子拉进屋里,算是给暖和暖和,但就这么看着男子昏睡,也不是办法,本来穆十三想用冷水刺激一下他,让他醒过来,可是桌上也没有水,于是,他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给他浇下去。
一边浇,一边还喃喃自语:“管他酒和水的,起码原理是一样的,都是刺激大脑皮层,再说了,我这瓶闷倒驴咋的不比那淡了吧唧的白水贵吧,所以呢,哥们你这也够了,该醒就醒醒,别浪费我酒了。”
说着,穆十三又用脚尖碰了碰西装男的胳膊,不知是被浓郁的酒精味呛过来了,还是被穆十三的碎碎嘴吵醒了,终于,在一瓶闷倒驴即将倒完的时候,西装男睁开了眼。
穆十三一见,手赶紧抬起来,在最后时刻,还保住一丢丢的白酒,然后,他就极其嘴馋的将那酒瓶塞到自己的嘴里,咕咕一口干了。
第五十五章 梦想还是要有,万一实现了呢?(二)
西装男被自己身上散发的刺鼻酒味,呛得一阵皱眉,一边砸着嘴巴开始琢磨自己什么时候喝的酒,一边有气无力的踉跄站起,看着穆十三,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又抹了一下脸上的酒,一时,他更加迷离恍惚:“老板,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穆十三坐回到椅子上,微微笑道:“这是在我店里,刚才我准备关门,发现你躺在我家店铺门口,看你一时昏迷,就将你拉了进来,至于你脸上的酒,不用客气,我请你喝的,对了,你贵姓啊?”
“我叫茅子俊,真是谢谢老板了!”感受着只有嘴唇那一点酒精,再闻闻自己全身的酒味,不用详细解释,茅子俊已经明白穆十三是以一种怎样粗俗的方式请自己喝的。
“没事儿。看你脸色这么白,来,陪我吃点,喝点再走吧。”穆十三一摆手,将柜台上装着鸭脖,卤肉,腰子的塑料袋朝他面前拉了拉:“吃哪补哪,瞅你干瘦的,多吃点腰子补补。”
看着递到手里的烤腰子,茅子俊神色为难的点了点头。他有着严重的胃病,先前就是因为初到辽清市水土不服,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病发作疼昏过去的,虽然现在症状减轻,但像这种卤制,烤制的,他因为胃病平时尽量都不吃,如今被穆十三救醒,他也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一时,只能强忍着腹中的揪痛吃起来。
烤腰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有些发酸,而且凉了,加上外面裹覆的一层辣椒面,咽下一口,茅子俊只觉胃里如同翻江倒海,疼的直要命,霎时,冷汗涔涔的淌落,他赶紧放发下烤腰子,苦着脸请求道:“老,老板,能不能给我倒一壶热水啊,我有胃病,吃不了凉的,对不起啊。”
“没事儿,吃不了就不吃,我只是看你有点虚。热水我这儿有的是。”穆十三嘴里啃着一个鸭脖,接过他递来的大水壶,转身走进了厨房。
等穆十三一掂水壶,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开灶了,每天都是以酒和凉菜兑付几口,砸了砸嘴,感受着口腔里鸭脖带来的冰凉感,一时,他竟然记不清喝热水是怎样一种温暖的感觉,至于上一次喝热水是什么时候更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在酒精的麻痹下,味同嚼蜡的浑噩过了三年。
而之前穆然兴每周还能从学校回来做饭,烧水,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因为要备战竞赛,就封闭式住校了,随着他不回来,家里的厨房也就闲置下来,至于水壶里的水也不知是什么烧开的,现在倒出来竟是十分冰凉。
厨房中更是飘荡着一种食物发霉,发馊的味道,因为长时间不用,案板,灶台,等一些醒目的地方都积了一层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穆然兴炒菜没用完的葱,现在竟也长毛,腐烂起来。
看着这脏乱的一幕,惫懒,困乏的穆十三不禁烦躁起来,正当他走出去,准备习惯性的将茅子俊呵斥赶走时,忽然,他想起茅子俊与这段时间来的顾客的不同之处。
通过刘芸欣一事,让他看清烦恼,忧愁,这种除了当事人自己走出来或者用时间去淡忘没有别的办法,至于自己以前做的种种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而他将这些顾客轰出去。
但茅子俊则不同,他不是心理上需要帮助,而是行动上需要帮助,热水不可能因为时间而让他淡忘去喝吧,更不会让茅子俊自己不要想着喝,像这种事情,他是一定可以帮助的。
再看看柜台外,捂着肚子,疼的脸色煞白,直冒冷汗直流汗的茅子俊,穆十三心软了下来,虽然最近这些天,他对每一位进店的顾客都愤怒咆哮,缺乏耐心,但最基本的善良他却还保持着。
最重要的是,穆十三担心外面黑灯瞎火一片,他忍着疼痛走,万一再昏倒怎么办?真要昏倒在马路上,穆十三觉得他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
想到这,穆十三退到厨房,一番清洗打扫后,为茅子俊接了一壶水烧起来,“咕咕”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叫起来,猜想着一直昏睡在店门口的茅子俊这么晚也没有吃饭,他决定做些饭菜一同吃。
然而,等他打开冰箱才明白什么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见冰箱虽然被塞的满满登登,但却没有一样是能吃的,很多蔬菜因为长时间冻着,都已经干瘪,坏了,根本就无法下锅。
从上翻到下,穆十三暗自庆幸还找到了一把干面条和三个鸡蛋,迫于无奈,他决定做两碗荷包面,虽然三年没怎么做饭,他的手法生疏了,但积累了几年的手艺却还在,对火候,调料的掌握依然熟记于心。
厨房外,在茅子俊疼的咬牙坚持,几欲打滚的焦躁等待中,穆十三终于端着两碗面姗姗而来,他歉疚的笑笑:“对不起啊,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开灶,所以热水才刚刚烧,对了,这么晚你还没吃饭吧,刚下了点面,吃些暖暖胃吧。”
茅子俊这会儿的确是又疼又饿,看到穆十三端上面,也顾不上礼貌,含蓄,捂着肚子,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的点点头,快速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虽然这碗面清淡朴素,颜色也是惨白,但对于茅子俊来说,这碗面却是他很久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对于穆十三同样如此,这是他自穆然兴上学以来第一次吃热的东西,温暖的感觉一下涌进腹中,背部微微出汗,倒是格外的舒服惬意。
喝尽碗里最后一口汤,茅子俊心满意足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被这样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填抱肚子,剧烈的胃痛总算是缓解几分,而晕倒之后带来的虚脱和眩晕感也随之烟消云散,渐渐的,他的脸上更是恢复几分红润。
礼貌的将碗筷摆放好,茅子俊抬起头,正好留意到柜台上撒乱摆放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酒瓶,正因为不知如何感激穆十三而过意不去的他,猛的轻松下来,既而从自己随身的斜挎皮包里取出一个棕色,约有着一厅可乐高的矮胖瓷器瓶递到穆十三的面前。
他怯生生的说道:“老板,你做的这碗面,味道真的真的特别好,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感谢您,这是我们家乡利用古法采集山泉水酿的纯粮食酒送给您尝尝,也算是聊表谢意了。”
第五十六章 一只小船的思念
一听到酒,穆十三那双略显臃肿黯淡的眼睛随之涌现出一抹兴奋的色调,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酒瓶,轻轻的揭开瓶塞,虽然他在第一时间就用鼻子挡在上面,使劲闻了闻,但还是无法阻挡其中诱人浓郁的酒香从瓶口溢出并萦绕于店铺之中。
就算茅子俊先前没有介绍,只是这么一闻,穆十三也能一下就分出与外面卖的酒的不同之处,这酒香完全没有酒精勾兑的呛鼻的味道,有的只是五谷中来自泥土的淡雅的香气,随之,穆十三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他小小的倾倒瓶口,爱惜的抿了一抿,霎时,他不敢相信的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甘洌醇浓的酒香一下口腔中肆意弥漫,或许是加入了薯类的缘故,口感柔软,还带着清甜。
随着这股馥郁的香味沉入腹中,一股和煦的暖意陡然升起,而五谷中淬炼的乙醇也在这一刻涌向四肢百骸,只这一口,穆十三就感到头轻微眩晕起来,他忘乎所以的闭上眼睛,细细琢磨着酒香。
过了半晌,待到口中的余香散尽,穆十三才睁开眼,激动的赞叹道:“谢谢你让我尝到这么醇香的酒,品着这粮食酒就好像是我去到了你们的村子,来到了高高的谷地,对了,这酒叫什么名字?市面有供应吗?”
看着穆十三回味悠长的模样,茅子俊露出一抹欣慰和得意的笑容,转瞬又现出一抹遗憾之色:“老板,这酒叫做太子酿,市面上还没有供应。”
“这样的话那还是挺可惜的,不过看你言行举止,你似乎不是城里人吧。”
茅子俊腼腆的笑笑:“不瞒您说,我的确不是城里人,我来自临淅市遥山县的长宁村,是一位村官,这一次进城,就是为我们家乡的太子酿寻找制酒厂商而面向城市供应来的,我的村子属于国家级贫困地区,也希望这次太子酿能为村子多引进些资金吧。”
“如果达到国家级的贫困标准,是可以向政府申请扶贫基金的。”
“嗯,我向政府申请过了,基金也的确是被批下来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忍着疼痛的在城市寻找制酒厂商呢?”
“我是觉得,就这样一直依靠国家的扶持基金,公益企业的帮助脱贫,不算是真正的脱贫,这个过程就像是输血,如果一个人不能自我造血,那么只要有一天没有合适的血型,这个人必定死路一条。”
“所以,我需要帮助村民们依靠自我力量的去建设,自给自足,增加就业,这才能真正实现脱贫,如今,村民们利用熟知的古法酿造的纯粮食酒,只要能够面向城市供应,这不就是他们的一次自我脱贫吗?”
与茅子俊这样一番对话,穆十三真是自愧不如,心中不由慨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小伙子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思想觉悟这么高,有前途有前途,哪个大学毕业的?”
“耶鲁大学。”
“呦,还是世界名校,小伙子你说你现在年纪轻轻的,又海外名校归来,就没觉得跻身农村有些不甘和屈才吗?或者一点没想过要离开?”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至于离开,刚开始在农村不能适应,坐着绿皮火车,各城市寻找公益企业资助,有时候跑了四十家只有一家同意资助,看着董事长对于农村人的一种冷嘲热讽和刁钻刻薄的面孔时的确是想过。”
“但只要我每每一想起村民们送我离开村子的场面,我就又能坚定下信心和勇气去面对这一切,他们对于我的一种信任,希望,需要,期待以及赞赏的目光和鼓励的语言,让我觉得我就像是他们的超人,在农村我反而有着比城市更能体现的价值,想想自己能帮助这么多的村民我就由衷的自豪!”
说到这,茅子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眼中一抹坚定的神情愈来愈浓。
“尤其是那次村里下大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个渴望知识的孩子为了能够学习,在教室里忍着寒风,撑着伞的认真上课,我当时觉得心里一阵揪痛,就算不为别人,为了那些可爱的小朋友我也不能放弃,何况,我们村子酿制的酒一点也不差,所以对于这次找到长期合作的制酒厂商我有信心,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你说是不是老板?”
听着茅子俊的话,穆十三有些走神,他开始思考起自己这间消愁典当对于顾客的价值,但想了半晌,却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问道“如果你发现今天你所做的事情是可有可无的,即使村民们离开你,依靠着国家的扶持基金一样可以走出贫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坚持现在所做的一切吗?”
“我不认为事情都是可有可无的,有总比没有好,哪怕我能对村民起到一丝微小的作用,那也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必要的,我就是有价值的!”
……
柔和漆黑的天幕,绒绒的,软软的,就好像是一条宽敞的被子,足以容纳繁密的,淘气的星星们盖着,它们一个个露出了小脑袋,还极为精神的眨着眼睛。“呼”海风拂过带着涟漪的水面,那清脆的响声多么像是小星星们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某些小星星吵人的呼噜声。
皎洁的月光播撒在黑色的海面,风卷起层层涟漪,就像是一群灿烂的银色锦鲤向着天边活泼畅快的游,一时,美丽的令人眼晕!
坐在被海水拍击的沙滩上,虽然被丝丝微咸的风吹拂着,但穆十三此刻的心情却没有一丝舒畅,放松,好像一团乱麻陷入难于解脱的烦恼之中。他呆望向前放,嘴里反复呢喃茅子俊刚才说过的话:“信任,希望,需要,期待,价值,动力。哪怕是对村民起到一丝微小的作用,那也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必要的,我就是有价值的!”
他越细细琢磨,越不知道自己开消愁典当行的意义价值何在,一时,他回忆起当初开消愁典当行的想法,希望能从初心中找到睡服自己,证明自己能继续将消愁典当行开下去的意义和价值!
起初穆十三开消愁典当行,是因为他曾经给某个家庭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结局和噩梦,这让他于心不安,整天活在愧疚和悔恨之中,时常被当年的事情吓醒,而不能睡一个囫囵觉。
恰在这个时候,刘芸欣稀里糊涂的闯进了她的世界,在她每天电话开导和一番东拼西凑的心灵鸡汤中,穆十三逐渐振作起来,由此他也迷恋上那种消愁解忧之后,心情舒畅,和一点就破的释然的轻松感。于是,他备受启发,出于赎罪的开了这样一间能当能赎能留存记忆的消愁典当行。
为的是通过自己的方式,能帮助别人不再深陷烦恼,忧愁之中,得到大家的赞同和夸奖,能睡一个自然醒的安稳觉。
可是通过刘芸欣去世,穆十三才明白,这种情绪和心理上的烦恼,忧愁根本不可能通过一间当铺就能轻易消除的,这些事除了时间和自己刻意的淡忘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之前一直赖以赎罪的方式竟然是错的,是多余的,是隔岸观火,或许他们当时觉得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事后实践起来可能会发现根本不容易实现,这也让穆十三茫然自己的价值究竟在哪里?而随着对自己价值的模糊不清,当然营业消愁典当行的动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穆十三,你除了能带给别人噩梦,你还能给别人带来什么?所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不期待,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所以呢,你还是将消愁典当行关了吧,这个根本就是多余的东西……。”
烦闷焦躁的穆十三再也抑制不住了,哀哀的叹口气,朝着黑色的大海尽情吼起来,但喊着喊着,提及消愁典当行,他的声音又弱了下来,以致最后声音越来越弱,听不清了。
将近12年了,对于这间店铺穆十三已经有着深厚不舍的情感,没有意义的东西还有什么理由存在,留着只会因为房租水电拖累这个家。
就在他惆怅的出神时,忽然远处的海面隐隐约约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穆十三赶紧站起来,四下张望,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漂浮在水面而上忽上忽下,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是个人。
第五十七章 一只小船的思念(二)
日期:10月21日星期:六天气:阴转晴
只见她高举着手臂,在水中胡乱扑腾,也没有向回游,而是不停沉入水底又浮上来,再看看现在已经凌晨1点,周围荒无人烟,一个可怕的念头随之在穆十三脑中萌生,这人要跳水自杀。
想到这,穆十三也顾不上水深危险,报警,赶紧将自己上衣一脱,就跺着大步冲进了海里,他不做任何迟疑,径直向着那人游了过去,他真担心再晚一会儿,这个人就会因为溺水而真正死去,到那时穆十三又会因为见死不救而自责一辈子。
如今正逢十月晚秋,海水泛着刺骨的冰冷,逆风卷起朵朵浪花,一次次的拍打在穆十三本就瑟瑟发抖的身躯上,一时,他冷的牙齿打颤,更感到全身犹如冻僵一般,四肢发硬,就像是海绵,沾了水的直往下沉。
再加上这三年来,他又一直是睡了喝,喝了睡,体内的肌肉和脂肪早已养成一种惰性,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是凭着一丝模糊的意识支撑他咬牙向前游。
在他费力,使劲儿的向前游了半晌,终于是在海里,抓到了那人的手,茫茫的大海漆黑一片,虽然有星光,有月亮但这些都实在是微弱不察,一时,穆十三也看不清跳海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但从她一声又一声尖锐,凄厉的喊声来判断,应该是一位女人。
女子好像并不想让穆十三救起,以至于,他都拽住了女子的手,女子非但不领情,还在水下对他又踢又踹,使劲挣脱着向前方更深的海游。
眼见女子在水里越来越坚持不住,似乎随时都有溺死的可能,穆十三一咬后槽牙,忍着疼痛的又一次拽紧她的手,同时,将她使劲一拉抱在怀中,夹着她向海岸使劲游。
也直到这时,穆十三才明白女子先前凄怆的喊叫,并不是渴望能有人注意到并施救于她,而是一种被海水灌入口鼻,痛苦且伤心的哭喊声,这也让他思考,究竟是怎样一件事能将人逼到在这么冷的水里痛苦的溺死?
回去时顺风又顺水,比来时轻松许多,但就在他快要游到浅滩时,从刚刚呛水中缓过劲的女子,一时,又像怨妇一样,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扯着嘶哑的嗓子哭喊:“我不用你救!不用你救!”
穆十三被冻的有些无力,微弱的说着:“就算是有什么大事也不能去自杀啊?相信我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闻言,女子哭的更厉害了:“你不会懂得!我都已经睡六年七了,但他还是没找到,现在我已经是心如死灰,除非,除非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儿子。”
穆十三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呢喃,果然还是孩子能牵动父母,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为了能让妇女重新燃起对生的希望,穆十三假模假样的坦然笑起来,说道:“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孩子丢了嘛,一个孩子怎么还不好找呢?”
“大姐,容我说一句哈,十月怀胎,母子同心,脐带相连,这种超越世界一切的情感,早已让孩子与您形成一种特殊的感应,在我们家乡就有一种特殊的祈祷仪式,能够将母子间这种感应无限放大,从而最终牵引着母亲来到孩子的身边,只要按照我们家乡这种祈祷,多远我都能把你儿子找回来。”
女子忽然直视着穆十三,唏嘘饮泣的问道:“是真,真,真的吗?”
穆十三嘿嘿一笑:“那可不,就我小时候淘的,离家出走,走在路上被我妈找不见,那都丢十多回了,哪一次不是我妈用那种特殊的祈祷仪式提溜着我衣领回家的。”
闻言,女子噙着泪水,激动的笑了,但转瞬又怨声载道拍打着穆十三:“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你们这群孩子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知道你们走丢了,我们大人有多么着急吗?你们这群孩子咋那就不听话呢……”
一时,穆十三窘的满脸通红,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那个,这个,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这不,长大了就好了嘛,现在我妈打着我下楼我还偏要宅在家呢。所以说啊,大姐,您也就别再寻死觅活的了,等我通过特殊的祈祷仪式帮您把孩子找到,你们一家人就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吧,对了,我叫做穆十三,年龄也不小了,就别小伙子小伙子的称呼了。”
女子破涕为笑,使劲的点了点头:“穆小伙子,谢谢你!真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好人,等我儿子找到了,你就是我赵梅的恩人……”
听到赵梅称呼自己穆小伙子,穆十三一时也不知如何纠正,索性由着她称呼吧。
就这样,在赵梅时而夸赞,时而埋怨中,穆十三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夹着她爬上了岸,刚一上岸,穆十三就已经浑身酸软的趴在了沙滩上,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只是习惯性的呼气和出气。
而先前那一番折腾,自杀,也将赵梅的力气消耗殆尽,但时刻牵挂着孩子的她,根本没有心情休息,慌慌张张的就来到穆十三身边,一边摇晃着他,一边气喘吁吁的追问道:“穆小伙……子,穆小伙子,刚……才,你说的那种……特殊的祈祷仪式……到底怎么做啊?”
“嗯,距离我最后一次走丢已经这么多年了,有些细节我都忘了,我需要仔细的回忆一下。”穆十三支支吾吾的答道,他现在又冻又泪,思绪浑噩,一时,什么也想不出来,只能假装休息的一拖再拖。
但赵梅却是等不了了,先前泡在冷水里那么久,全身尽湿,现在蜷缩着身体,一个劲儿的打冷颤,时不时还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和喷嚏声。看到这一幕,穆十三赶紧扯过刚刚脱在岸上的大衣,披在了赵梅的身上,自己则是穿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毛衣。
可是,就这么一直干坐在海边也不是办法,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冷,时而还卷起海水,凛厉的打在身上,穆十三决定先弄些火源取取暖,剩下的再慢慢去想。
走到离海边远一些的地方,穆十三寻找起干的等一切助燃的物品,最终他捧着一堆木枝树杈走了回来,这些有的是在沙滩上捡的,有的是他爬上树折掉的,至于火源,他那件没有被浸泡的大衣兜里有打火机。
随着一堆枝杈被点燃,周围的温度陡然暖和起来,同时,在火光的辉映下,也让穆十三看清了这位坐在面前的妈妈的容貌,乍一看,她五官之间的神态有些像是他曾经见过的人,但因为只有一点相似,所以他也想不出是谁。
赵梅十分苍老,两鬓斑白,很难猜出具体年龄。可能是被水泡的,她的脸有些臃肿,至于眼睛,从那一直盈含的泪水就知道是哭肿的。
她缩在对面,抱着腿,头半低着,蹙着眉,眼睛茫然的一直看着沙子,就像是木刻似的,但只要一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她又立刻恢复神采。
沉默了片刻,穆十三眼睛神态变换一下,终于是想好如何将这个慌圆下去,侃侃而谈:“大姐,那个祈祷仪式的细节我想起来了,但我需要先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第五十八章 有一种爱,叫永生永世的牵挂
赵梅使劲点点头:“行,行。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是08年,我小儿子上二年级,当时啊,他爸爸有几位亲戚从老家上来了,作为东道主的我们肯定就要去火车站接,考虑着当天不准备在家做饭了,于是,就将我大女儿和小儿子一起带去,准备接完人后我们就去饭店吃。”
“因为是火车进站,车站人多,人流也大,我和他爸一看这情况,生怕接人的时候,这两个小孩儿就被人给冲散了,所以叮嘱着大女儿带着弟弟在火车站广场的中央建筑等。谁知道,等我们刚把他爸的几位亲戚接出来,就见大女儿哭着,喊着跑过来,说弟弟找不见了。”
“一听说儿子不见了,我们着急的赶紧和几位亲戚一起在火车站附近寻找起来,但满是人海的广场要找一个不及大人腰高的孩子谈何容易啊,哪怕是小儿子身上还穿着一件醒目的红色运动服,一时都看不到。”
“找了半晌,这时,他爸才晃过神说去监控室调监控,监控中,我看到我儿子起初是在和她姐姐做游戏,追赶中,他就被人给冲散了,最后,他一边哭一边闹的走出了监控范围。”
“因为人失踪不到24小时,案件不予受理,所以我们只能沿着孩子消失的方向继续寻找,谁知,这一找就是六年,我们不仅找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还找到了外省,但都毫无线索。”
“这期间,他爸因为还要支撑这个家,就放弃了,其他亲戚朋友也不忍心看我这样费时费力费钱的寻找,就陆续劝我,他们还说,我小儿子是个男娃,男娃多金贵啊,不会出意外,肯定被哪家好心人给带回家自己抚养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看着他每天妈妈,妈妈的围在我身边,就像一条小尾巴,突然他不见,我就是想他,放心不下,尤其是担心我家娃儿像电视里说的,被拐卖给乞讨组织打成残疾,整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尽折磨的去在外面顶着严寒酷暑的乞讨。”
“大姐,他们说的对,你丢失的是个男孩子,肯定被人带回家抚养了,只要您还活着就有找到的希望。至于您说的买卖儿童乞讨,现在是法律社会,就算有也已经被绳之以法了。”穆十三道。
“说归说,可自从看到新闻,网络上那些乞讨组织虐待孩子的案例,我就控制不住的去想我儿子现在怎样,怎样,以至于现在我一闭眼全都是我儿子哭着喊着朝我跑过来的模样,这让我更加的去寻找儿子。”
“也因为这件事让我和大女儿之间渐渐产生了隔阂,对她现在我是又恨又爱,丈夫为此也变得指责和不理解,亲戚朋友不断的规劝,整天的忧心忡忡,让我得上了抑郁障碍症,每天都要靠药物来治疗。”
“穆小伙子,你那祈祷仪式要真能帮我找到我儿子,你可就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啊……”
说到这,赵梅已经泣不成声,噗通,就给穆十三跪下了,听着他的讲述,穆十三也是伤心的声泪俱下,同时,已经惶恐的将妇女给搀扶起来:“大姐,那个祈祷很灵验的,就是过程有些麻烦,对了,我再问一句,您儿子是在辽清市的火车站丢的吗?”
“不是的,当时我们住在永州市。至于麻烦,只要能找回我儿子,再麻烦我都不怕!”
穆十三整了整先前编好的谎言,绷着脸,认真的说道:“这个祈祷仪式很简单,只需要您每天叠一只纸船儿,放归在大海上,同时再使劲使劲想着您儿子就可以了,剩下的就由大海将纸船载到您儿子所处的城市,让纸船进入您儿子的梦,加深母子间的感应。当时我母亲之所以很快的找到我,是因为我不管再离家出走,还是走丢,都与我母亲在一个城市,所以她只需要叠一直纸船儿就可以找到我了。”
“像您这样与儿子相离已经八年,再加上你们又举家搬迁,母子间的感应越来越弱,而且还不确定您和您儿子是不是在一个城市,所以我建议您啊,就照着999只纸船叠,因为折叠的纸船越多,你们母子俩之间的感应也就越能加深,最后就能在感应之下找到对方。”
说完这番话,穆十三微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气,暗自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这个谎言,是他在赵梅接二连三的追问下,根据冰心《纸船寄母亲》的诗篇,临时想到的,赵梅虽然因为刚才的溺水折腾的有些疲劳,但这不代表人家的智商也会随之下降。
他生怕赵梅女听完之后,会想起这首诗篇,从而联想到其中的共同点,那时,当她希望再次变回失望的时候,穆十三真担心她会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一时,他默默不语,仔细观察着赵梅的神态变化,心又慌又跳。
闻言,赵梅也好半晌不语,似有所思,突然,她开口问道:“穆小伙子,叠的纸船能写字吗?”
穆十三被吓出一身冷汗,庆幸赵梅没有察觉到谎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以。”
“那你随身带着纸笔吗?”
“带了,只是在我车里,等着我现在就去给您拿。”说着,穆十三已经兴高采烈的朝着向姐姐租来的白色轿车跑去,快速的取回纸和笔,看着赵梅将纸平放在膝盖上,认真书写的模样。
这一刻,穆十三只觉身心一下都轻松许多,在心里得意洋洋的奸笑起来,以至于刘芸欣去世,一时都被他所遗忘,同时,一种莫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六年了,赵梅积攒了很多话,有对儿子的嘘寒问暖,有对儿子的嘱托,有对儿子的拉家常,也有对儿子的诉苦……在这一刻,赵梅都不用思索,就都写了下来,而压抑在她心中许久的情感也伴着对儿子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倾泻下来。
写着写着,赵梅又悲悲切切的痛哭起来,这一次,穆十三也没有阻拦,甚至连张纸巾都没递。
能在这么冷的夜去跳海自杀,绝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的丢失,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周边看的见,听的到的委屈,积攒成多,所以,她需要这么一场哭诉来发泄。
赵梅足足写了三页纸,一滴滴的泪水也打湿了她手下的三页纸,为了能让儿子看清上面的字迹,在写完之后,她又向穆十三要了三张纸,并对着刚刚写的,不厌烦的工整誊抄上去。
目送着脆弱的纸船在浪花的推送下风雨飘摇的渐行渐远,一时,赵梅只觉像是送走了年幼瘦小的儿子,掩面而泣,不自觉的朝纸船消失的方向,喊起来:“李清,早去早回!”
就在这时,自天空厚厚的黑云中突然照耀下一道金光,在光的辉映下,黑色的海也现出一抹湛蓝,随着这璀璨的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红,黯淡的天被彻底砍开了,从而裸露一片淡紫色,淡红色的晴朗天空。
随着天渐渐亮起,沙滩上的人多起来,全是赶走看日出的人,一时,热闹熙攘成一片。
“李清!”就在这时,赵梅自吵闹的人潮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激动的一抹眼泪,随即跳起来,四下环顾寻找着刚刚被叫到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