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呵，黄粱一梦（一）
霍云翎车一路疾驰开到医院都没有看见白苒。
他快步跑进病房，床上空空如也，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一把抓住护士讯问道：“她人呢！”
护士一脸惊恐的摇头：“白小姐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
是出事了，还是逃走了？
霍云翎紧了紧手，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眼，她什么都没带走，连耳蜗的充电器都没带。
他一边开车沿路去找，一边拿出手机打给封池，让他调监控，派人出来找。
霍云翎找了一夜，整个京都震荡了，几乎被他翻了一个底朝上，都没找到白苒。
他的心一直提着，明明是冬天，他额头上都是汗。
封池查遍监控，就连半山别墅附近的街道，都没看见白苒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霍云翎坐在驾驶座上，眼皮总跳，焦躁的揉着眉心，此刻他忽然觉得，她若是逃走了，也好。
他到底还能找到她的。
千万……别出事。
白苒！
下午的时候，霍云翎冲进盛川的家，他刚下班回家休息，这会儿看见怒气冲冲的男人，他直接关上门。
霍云翎反应更快，一脚将门踢开，手如闪电般伸出，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反方向一扭，同时右脚踢了出去，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盛川整个人摔倒在地。
霍云翎脚毫不客气的踩在盛川那只受伤的手上，看见他疼的哇哇乱叫，他冷漠的开口道：“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盛川冷汗直流，开口怒骂：“你老婆跑了，我怎么知道！霍先生那么神通广大，她几次逃跑都没跑出你的掌心，怎么这回会查不出来？”
霍云翎喉咙紧的发疼，他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咬牙道：“盛川，我告诉你，以后离她远点，我不动你，是念着以往情谊在，否则，可不是受点小伤能挡住的！”
“疯子！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盛川扯着嗓子怒骂。
霍云翎是疯了。
他妈的，他已经疯了！
寒冬腊月，傍晚本就冷的掺人，霍云翎打开车窗，任由阵阵寒意卷入，根本平息不了他沸腾的心绪，他不停的吸着烟，整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五点的时候，封池来了电话：“霍先生，我查到，白小姐去了南山寺，是昨天半夜去的，南山寺就在半山别墅后，白小姐是从顺着山下走的，所以监控才查不到。”
“南山寺？”
霍云翎脸上一片阴霾，一掌拍在方向盘，恨恨地道：“她去那儿做什么！”
挂了电话，霍云翎立刻调转车头向南山寺疾驰而去。
车子停在山脚下，寺门台阶三千级，上面落满了一层银白色的清雪。
霍云翎咒骂了一句，还是爬了上去。
他裹着风快步走进寺院里，走到大雄宝殿里就看见一个女人跪在正中的蒲团上。
殿中的如来佛祖法身金光大盛，而趁着下方的女人瘦弱得像一根在风雨中摇晃的浮萍。
霍云翎却感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心一下子就安了。
第167章 呵，黄粱一梦（二）
紧接着怒火在霍云翎胃中烧起，他大步上前，俯身半蹲在她面前，舔了舔后槽牙：“白苒，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夜的顶着这副残破身子，跑过来拜佛，怎么，你是想死，还是想出家？”
白苒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微微颤了颤，也松了一口气。
瞧，她赌赢了。
他终究还是来了。
白苒闭着眼，没有搭理他，仍旧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口中不停的念着佛号。
霍云翎看她丝毫反应都没有，怒火在心里彻底炸开，他特么像个傻子似的，一夜没睡，公司都撇下，不管不顾的找了她一整夜！
他把整个京市都翻了一个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霍云翎丢了老婆。
他何时这么狼狈过！
霍云翎眯起眼睛看着她，忽然起身抽出腰带，在空中抽了两下，像是什么爆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真想狠狠抽她一顿！
抽死拉倒，省得她不安分！
白苒听见声响，心脏狠狠地揪了揪，还是没有动作。
霍云翎修长的手紧了紧，终究是下不去手，他冷冷的哼一声，一脚将一旁的蒲团踢的老远，起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霍云翎回头看她，见她仍旧一动不动，他着实是气得不轻，可又见她穿他的衣服，瘦小的几乎被风衣压垮，门口的冷风吹进来，好像能把她吹散了似的。
他心里莫名的一紧。
重新扣好腰带，他仰头解开衬衫扣子，烦躁的扯开，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他觉得自己真贱。
用拇指压了压唇角，道：“白苒，行，我看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霍云翎拿出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吐出的烟雾恶意的喷在她的脸上，看着她被呛的皱眉，他勾唇冷然一笑。
月上中天，将一地白雪映的惨白，霍云翎揉了揉眉心，看着那个女人竟然仍旧跪的虔诚，口中一直念着佛号。
真是贱骨头。
直到第二天，天空大亮，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走进来，对着白苒鞠了一躬道：“女士，三十六小时已到，您供奉的玉佩已经开光完成，女士心诚已至，愿你所求皆所愿。”
然后他将佛主台下供奉了一天两夜的环形花瓣玉佩递给了她。
白苒这才睁开眼，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多谢大师。”
她将玉佩握在手心里，眼睛弯了弯，侧目看向霍云翎对他翘唇笑开，埋怨了一句：“你急什么？”
霍云翎怔了怔。
她又想做什么？
她的口气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仇恨都没有，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可霍云翎还是在她的笑容里迷了眼。
白苒想站起身，可双腿跪了太久，已经麻木了，一头栽下去，霍云翎眼疾手快上前抱住她，目露鄙睨地睇了她一眼：“自作自受。”
白苒抿唇：“我腿麻走不了了，你让封池过来背我下去……”
霍云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让封池背你？当着我的面你就按耐不住的想找男人了？”
白苒看了一眼他胳膊：“你胳膊上不是还有伤……”
霍云翎脸色顿了顿，原来她还记得在拳场上他被雪狼撕咬，为她受伤。
还算她有点良心。
霍云翎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半蹲在地，拍了拍肩头道：“上来，坐我肩上。”
第168章 呵，黄粱一梦（三）
白苒看着半蹲在身前的霍云翎宽阔的肩，忽然恍惚。
仿佛阳光就这样一瞬地抽离了，一切都变得模糊，迷幻中，她的云翎哥回来了，那股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暖依然存在。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天没动。
蓦地，她叹了一口气，时间就是一双藏在黑暗里粗鲁的手，一出神一恍惚之间，几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
回不到过去了，他也不是她的云翎哥。
她和霍云翎之间，只有憎恨和算计，蒋家需要两天时间能救出归慕和爸，现在离天黑还有十二个小时。
她死也要拖住他。
“羞什么，伺候你的时候不是也坐过么，喊嚷的那么凶，也没见你害羞？”
霍云翎以为她在害羞，不耐的将她的腿搭在他的肩头，让她坐在他肩上。
白苒明白他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霍云翎轻嗤一声，扶她在脖颈上坐稳后，站起身向外走去，语气满是冷嘲热讽：“坐好了，你要想，回去好生的求我，我会考虑一下，好好伺候伺候你。”
白苒垂下眼睫，手轻轻的抓着他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初升的太阳，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她自始自终都很清楚，她要做什么。
一直都很清楚。
白苒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止痛药吃下，忍住疼痛，她将求来得玉佩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道：“生日快乐。”
霍云翎脸色缓和下来，甚至语调都柔了下来：“你跪了两夜一天，就是为了给我求这个？”
白苒微笑的点头：“今儿是你生日，也没什么送给你的，到底是夫妻一场，为你求一道符。”
“唔。”
霍云翎像是随口应了一句。
他从没让女人坐过脖颈，更何况这个人是白苒，门口同样被折腾了一天两夜的封池见到这一幕都惊了。
霍云翎倒是面色自若的向寺门台阶走去，随口问道：“平安福，还是姻缘符？”
白苒调整好耳蜗，又问：“我刚才没听清……”
霍云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白苒睫毛低垂，回道：“是保平安的，寓意是来生同缘。”
虽然他们之间现在的温柔是假的，可她跪在佛前求了两夜一天是真的，只求来生她能和云翎哥可以再续前缘。
今生……也就这样了。
感觉身下的人身体僵硬，白苒急忙解释道：“今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想来生也做夫妻……”
霍云翎低啧了一声：“虚假。”
白苒抿了抿唇：“我是认真的。”
“真贪心，想和我生生世世做夫妻，白苒，你也配？”
霍云翎嘴上讥讽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勾起。
白苒没有说话。
寺庙前没有电梯，霍云翎抱着她的腿，顺着台阶一级一级的走下去，他的黑色皮鞋落在台阶上引起的脚步声一高一低，好像将日光和清雪也一并给踩碎了。
三千台阶，他一步一下，走的很平稳，一路上吸引很多女人的目光，大都是艳羡。
白苒看着她们眼里的羡慕，轻轻吸了一口气，觉得……好笑。
第169章 呵，黄粱一梦（四）
下了寺院，霍云翎俯下身将白苒放了下来。
她踉跄着站好，仰头看着他，见他的额发被雪花打湿后没有打理，低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往日凌厉，少了疏远陌生，有一种少年时期的熟悉感。
可是她知道。
他明明不是。
霍云翎对身后的封池招手道：“过来，把她送回医院……”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小手勾住了他的腰带。
霍云翎低眉看去，白苒脸微微红了红，小心的试探道：“你……今天能不能陪我，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啧。”
霍云翎眉眼挑起，面对她这两日的不同，狐疑心起，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视线犀利如刀子，似乎能透过她伪装起来的面皮直接看进她的心里。
看穿她的心思。
“不，不是说要玩征服游戏么？就从现在就开始，你……莫不是怕被我征服，怕，怕爱上我了？”
白苒抬眼起迎上他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顺畅，心脏砰砰乱跳，指尖在他腰带上捏的泛白，她努力的伪装自己，不敢被他看穿。
被他识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有多恐怖。
她不怕死，可蒋归慕，爸，和樱桃，已经经不起了，她不能有一点疏漏。
白苒看着同样的一张脸，强迫催眠自己把他当成云翎哥。
或许，云翎哥就在他的身体里。
只不过他睡着了，还没醒过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征服我，美人计都用上了？你就这么肯定我对你身体感兴趣？”
“你……不想么？”
白苒捏紧指尖，在他腰带上一拉，二人距离接近，她闭上眼，踮起脚尖凑过去吻他。
动情的亲一亲……她的云翎哥。
像热恋的男女一样。
霍云翎冷眼看她，薄唇紧闭，并不配合她。
白苒咬了咬牙，主动伸舌去撬开他的唇。
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自制力向来惊人。
僵持半晌，白苒狠下心，舌轻轻描摹着他的薄唇，待他呼吸间隙，偷偷潜进他的唇里去，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舌。
鼻息相缠，仿佛一对痴心相爱的恋人。
霍云翎瞬间难以自持。
呼吸一急，张开嘴回吻她。
大手扯着她的手腕，忽然大步上前，搂着她的腰身将她往一棵树上推。
白苒连连后退，直到背抵在树上，霍云翎扣着她手腕的力道猛地加大，喘息变得急促，吻一路往下，顺着脖颈，肩头……
白苒倚在树干上呼吸凌乱，霍云翎忽然蹲在她跟前，抬起她的腿。
白苒意识到他做什么吓了一跳，急道：“这是在人前，还是在寺院，你……”
霍云翎低笑的为她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腿，白苒只觉得脚踝皮肤冰凉，低头一看，他将一条碎钻的脚链戴在她的脚踝上，挑眉邪气道：“白苒，呵~你脑子里只有这个么？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白苒看着脚腕上的钻石脚链，是给阮恋的那条。
她愕然片刻。
风吹过，链子上镶嵌的几颗小铃铛轻晃，声音清脆动听。
她听见他道：“放心，不是那条，我重新买的，我记起来了，答应你的不会食言，阮恋的确不配戴。”
记起来了……他记起什么了？
第170章 呵，黄粱一梦（三）
霍云翎站起身，墨沉的眼漆黑如点墨，似乎是情动，又是或是隐藏了别的什么情绪……
他一下一下的浅啄着白苒的唇瓣：“人前又怎么样，寺院又怎么样，我想爱你，谁挡的住？”
“……爱？”
白苒听见他唇里吐出这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想笑，又想哭。
霍云翎嗤笑一声：“你以为床上的******，是真的？”
白苒垂下眼睫，没说话。
霍云翎脱了风衣外套穿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白衬衫，衬衣口袋放着是她送的栀子花，掐着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底：“别把我当替身，就算你想征服我，也得知道，自始自终，我和你的云翎哥，一直都是一个人。”
白苒大眼里有一种异常的平静，仿佛再没有了悲喜哀怨，也沾染不了他。
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谁，一直都知道。”
霍云翎听着她的话眯了眯眼睛，视线从她脸上划过，他哂笑一声道：“在这等我，我去取车，我们去车里做。”
白苒目光落在他胸口上的那朵栀子花上，缓缓伸出手指碰了碰白色的花瓣，在冬天的低温下，它有些枯萎，她问：“那之后我们去哪儿？”
霍云翎眼色微沉：“医院。”
“我不想去。”
白苒急忙摇头：“你不是说要陪我么？”
霍云翎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难得温柔：“你还叛逆起来了？白苒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打着别的心思，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下场……呵~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心软的人，可不会因为你跪了两天一夜就放过你。”
白苒咬了咬唇，他的话越温柔，背后就有多可怕，她稳了稳心，伸手拽了拽他的衬衫，竟然是难得的撒娇，那样清亮的黑眸，水气迷蒙：“可我想陪你过这个生日，我们就像以前那样，我是想征服你，可你不是也想驯服我么，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云翎……”
云翎……
霍云翎细长的眼微微一沉，舔了舔唇，忽然掐着他的下巴，扳指划过她的唇角，他低低的笑了：“既然提起以前，白苒，那你该叫我一声云翎哥。”
白苒凝视着他嘴角的微笑，脸上神色僵住，神思恍惚，记忆中的脸和他微微重合，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道：“云翎哥……”
霍云翎忽然低头狠狠亲了一口，手按在她脑后，手紧紧掐着她的腰，恨不得，他真恨不得……
半响，他抬起头，喘息着叹息，嘴唇上染了她特意擦的口红，妥协道：“在这等我。”
白苒乖巧的点头，伸手将他唇角的口红轻轻擦掉。
霍云翎墨沉的眸一瞬不瞬的看她，想看透她的灵魂，忽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牙齿狠狠摩挲了一下，看见白苒吃痛，他哼了一声才转身走去。
白苒在他转身后，她全身的力气被一瞬间抽干了似的，倚着身后的树干一点一点地跌落在地。
她无力的闭上眼。
好在，她成功了。
再次抬眼，白苒怔怔的看着霍云翎远去的背影，仿佛回到了从前。
虽然明明知道，都是假的。
第171章 今晚过后，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霍云翎打开车门，白苒上了车。
他将车子转过南山寺，停在了一处偏僻地，熄了火。
修长的手落在方向盘上，迟迟不动。
“霍云翎……你怎么了？”
白苒心里倏地一紧，他这个样子是，是发现了什么么？
霍云翎手指摩挲了一下脖子上的玉佩，侧目看了她一眼，道：“你叫我什么？”
白苒抿了抿唇道：“云翎哥。”
霍云翎慢悠悠的抽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的眸色讳莫如深，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他将座椅放平，一手枕在脑后躺好，忽然对她弯起眼睛，温柔笑道：“苒苒，过来，云翎哥先伺候伺候你。”
白苒震惊愕然。
这种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太阳，还没到中午。
她缓缓垂着头，眼睛微垂着，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盖出一小片阴影。
她爬过去，听话的坐下。
霍云翎双手掐住她的腰。
白苒微仰头，鼻子一酸，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一下子就滴到他额头的肌肤上。
她的心很难受。
哎。
心好疼啊。
白苒耳朵戴了耳蜗，听觉很灵敏。
能够听见，他发出啧啧的声音。
低头看去，他眼里是对阮恋才有的温柔。
呵。
白苒，你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
事后，白苒穿好衣服，双腿屈起自己抱着自己，下巴搭在膝盖上。
霍云翎看了她一眼，扣好衬衫的纽扣，启动车子，嘴角含笑道：“苒苒，想去哪儿？”
白苒听见那两个字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封池不跟着保护你么？”
“他又不是我的保镖。”
霍云翎挑了挑眉，看进她眼底，道：“怎么，云翎哥陪你不够么？”
白苒别过视线，睫毛颤了颤，道：“我们去城西吧。”
霍云翎皱眉：“一片废墟有什么可看的。”
白苒目光落在西面，微微发空，道：“我有些东西落在那了。”
……
霍云翎驱车到了城西，已经是下午。
这里的废墟此刻已经成了工地，在混凝土搅拌机的隆隆声中，城西已经不复存在。
白苒脸上没什么情绪，霍云翎习惯性的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诧异的挑了挑眼尾。
他还以为她会来这哭一哭。
毕竟，她那么惦记少年时候的记忆。
啧。
下了车，白苒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止疼药吞了下去，二人顺着胶泥小路走向附近的城中村。
天上又飘起了清雪，犹如断了翅的蝴蝶一般落在了地面上，又迅速消融，短暂的令人惋惜。
城西只有这里保留了下来，以前二人时常来这里发传单，赚取生活费。
她在这儿落了许多回忆。
她想趁着活着的时候，捡一捡。
今晚过后，她终于没有软肋了……
她也终于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
什么赌约，什么征服，什么仇怨，他困不住她了。
这人世，再也留不住她了。
二人比肩安静的走在宽巷里，熟悉的环境让霍云翎的回忆涌了上来，他缓缓停下脚步。
白苒见他停下，看了他一眼，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第172章 记得，他都记得
霍云翎偏过头静静望着白苒，目光忽然变了，变得竟像从前那样，出奇的温柔，他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笑的说了一声：“苒苒，还记得你第一次自己孤身出来发传单么？”
白苒表情一下子僵住，呆愣愣地看着他。
霍云翎笑了笑，难得心平气和同她说曾经，挑眉指着她身后的巷口道：“当时我就在那看着你，看见你胆小哭鼻子，又硬着头皮把传单发给别人，就为了挣钱生活，我记得……我当时是不是夸奖你来着……”
白苒眼里一下子渗上了水雾，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坠，到底忍不住，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云翎哥……”已带了压抑不住的哽咽声。
他记得……他竟然都记得！
霍云翎继续向前走，看着熟悉的环境，记忆纷涌，缓缓开口道：“那五年记忆我都有，只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感觉罢了……”
冬天做买卖的很少，宽巷时不时有人穿梭，霍云翎见她没有跟上，回头看她，对她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这时从巷口渐渐围上一群人，不怀好意的朝着二人走过来，看样子像是一群混混。
霍云翎见白苒怔在原地不动，他挑了挑眉，似乎是感叹了一声：“当然还有一些不好的记忆，还记得那天放学，我刺破那个混混眼珠而去坐牢的事么？”
白苒心里跟刀子戳了似的，她用手捂住心口，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她怎么，怎么会忘呢？
“呦，小妹妹，你这情哥哥把你惹哭了么。”
城西鱼龙混杂，城中村更甚，这里一直很乱，这群混混许久没见过白苒这样的干净的美女，看着霍云翎又独自一人，一时心痒难耐。
其中黄毛混混上前去拉扯白苒的手，一脸淫笑道：“哎呀，你的情哥哥怎么能惹你哭，来，到哥哥这，我来疼你。”
白苒哭的恍恍惚惚的，这一瞬，她忽然感觉时光好像倒流了。
天上的清雪和那年飘荡的栀子花很像，现在和他们少年时候被混混围堵的那天渐渐重合。
黄毛小混混愣了愣：“小妹妹，你怎么哭的更狠了，呦，哥哥可不吃人，哥哥会给你……”
话还没说完，霍云翎猛地上前，手肘砸在他的脖颈上，揪住他的头发，用力砸向不远处的墙壁。
几下之后，那人就见了血。
四周的混混吓了一跳，不知谁喊了一句：敢在这里砸场子，把人都叫来！
很快，宽巷里四面八方涌出很多人，破口大骂的群殴过来，他们都拿着棒球棍朝着霍云翎的腿上砸去，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白苒依旧站在那里，大眼含泪茫然涣散，定定的站在那里，却始终一动也不动。
熟悉的场景一下子将她扯到十三年前，像是放映机将从前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播放，和现在混淆一起。
她怔怔的看着霍云翎长腿结实有力横扫，如狂风骤雨，混混们四仰八翻。
而她回忆里年少云翎哥同样和他们大打出手，愤怒，撕扯，又摔倒。
这时，被砸的满头流血的黄毛偷偷拿出刀，从背后偷袭，尖锐的刀尖朝着霍云翎后脑狠狠扎去！
和当年场景一样。
“云翎哥！”
白苒猛然和当年的小白苒重合，做出一样的动作，惶急的捡起地上被打掉的棒球棍向黄毛身上砸去，挡在霍云翎跟前，急急的朝着他伸出手去：“云翎哥，别怕！”
第173章 白苒，别做梦了，该醒醒了
霍云翎神色顿了顿。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像当年那样，伸手握住她递过来的手，将她的小手握在宽大的掌心里捏了捏，却不同十几年前，将她抱在怀里一起挨打，他拔出她手中的棒球棍，回头就砸倒一个欲偷袭过来的混混。
他微仰起下巴歪了歪头，目光阴鸷，唇角冰冷的扬起：“苒苒，从前我是腿断了才那般窝囊，可现在，我的腿可没断。”
霍云翎扔了棒球棍晃了晃手腕，那样子让他看起来有些暴虐残忍，他屈起食指在愣住的白苒鼻子上轻轻一刮，缓缓向被白苒砸倒的黄毛走去，皮鞋在地上砸出声响。
他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向上扯了扯西裤俯下身，拍了拍黄毛的脸，眼中闪烁着残酷的笑意：“狗东西，吓到我的老婆了。”
黄毛疼的破口大骂：“你他妈敢动我！小心我灭你全家……”
霍云翎眼神一厉，抄起地上的刀朝着他的眼珠狠狠扎去。
“不要！云翎哥！”
白苒和十年前的小白苒同样惊恐的喊出声！
霍云翎手中的刀离他眼珠只有一寸的距离停下，他舔了舔唇角，手腕一转，那刀直接挑断黄毛拉扯白苒的手筋。
这样犹不解恨，霍云翎将刀狠狠扎进黄毛的掌心，他的整个手掌被刺个对穿，疼的黄毛像杀猪似的哇哇大叫。
霍云翎眸光又阴又冷，反手就将刀拔了出来，鲜血崩了出来，血珠飞溅染在他的脸上，从他冰冻般的脸颊缓缓流淌了下来。
黄毛疼的昏过去，巷子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都被他的狠厉吓倒，呆愣在地，连逃跑都忘记了。
随即寂静的巷子里响起霍云翎低低的笑声，他一手扶着额角，笑的连肩膀都在抖动，笑声越来越大，笑的有几分病态：“吓到了？嘶，解决一件事最好就是一步到位，否则无法打消他们想报仇的念头，反而给自己埋下祸根，白苒，你以为我还会和当年犯下同样的错误么？”
白苒身子僵硬的维持那个姿势，看见那个男人脸上沾染血腥，和云翎哥当年扎破那混混眼珠时一样……
而十年前的场景像一面脆弱的玻璃，砰的一下子，碎了。
她惊恐的看着此刻的霍云翎和当年云翎哥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合为一人。
他扔了刀，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整理了弄皱的西裤，那群混混忽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走。
霍云翎勾唇笑了笑，偏头看了一眼白苒，对她招了招手：“老婆，过来。”
白苒惊怔的看着他，没有动。
霍云翎不耐的睨她，又说了一遍。
她还是没动。
霍云翎突然变了脸，用力扔了纸巾，冷然道：“让你走你不走，现在跪下，爬过来。”
刹那间，白苒明亮的眼里那些光一点一点散去，一点一点的暗淡。
她好像，终于认清了一件事。
云翎哥是他。
可他还是霍云翎。
他不止是云翎哥，他还是霍云翎。
他们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人。
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人。
白苒皱眉，呼吸一促。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她明明，明明都没有挂念了。
可以安心去死。
去找云翎哥，去找她的爱人。
可现在……现在却在临死前告诉她，霍云翎和云翎哥是一个人。
白苒双腿一软，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她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的脸，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是那样邪恶地笑。
霍云翎不在乎她此刻的不听话，抬腿向她走过去，揪住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裤子的布料里，按，他闭着眼笑了：“白苒，我就是想作贱作贱你，你想征服我，可以，这一天我配合你演戏，但是你得明白，我一直就是我，从来就不是谁的替身，你口中的云翎哥，一起走过的那五年，都是我，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说罢，他抓起她的头发抬起她的头，眼里浮出残忍的笑意，一字一顿道：“白苒，别做梦了，该醒醒了，我根本就不用驯服你，因为你爱我。”
说罢，他一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笑意更甚，掐着她的下巴，低头就去吻她。
第174章 为什么要戳破她这个幻梦
在霍云翎唇离白苒唇一寸时，他似乎是想起什么，顿了顿，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道：“我忘记了，你嫌弃你自己脏，上次我伺候完你，你都不肯和我亲吻。”
仔细擦完嘴扔了纸巾，他毫不留情的抓着她的脑后的头发让她站了起来，低头吻住她的唇。
属于他的烟草气息狠狠沾染她，辗转吸吮着夺走了她的呼吸和空气，和一切。
白苒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双目失神地看着他。
他闭着眼，吻的很专注，睫毛挡住了他眼里的冷冽，蓬松柔软的头发垂在额头，眉目温和的和云翎哥一模一样。
随着他的喘息，她的眼睛越睁越大，随着他的唇舌，泪水涌进了眼眶，越涌越多。
终于，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份量，大颗大颗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怪不得云翎哥最近在没有入梦，他不肯带着甜甜来见她。
原来……他就是霍云翎。
云翎哥就是他。
他不爱她了。
云翎哥不爱她了。
白苒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两手空空。
她……一无所有，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家。
万箭穿心，千刀万剐……原来是这种感觉。
从前，盛川可怜她，樱桃可怜她，归慕可怜她，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她还有云翎哥对她的爱。
可现在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那个曾经给过她爱的云翎哥，不要她了。
她爱的少年不仅不爱她，恨她入骨，还给了她这世上最狠最硬的心。
霍云翎满意的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愉快的低笑起来，甚至温柔的亲了亲她的唇角：“天快黑了，啧，这个生日过的还真是难忘，我们也该回去了，哦，对了，我们苒苒还没吃饭吧。”
他大手抓着她的头发，凑近她耳畔一下一下的用嘴巴抿着她的耳垂，气息洒在她耳畔：“好苒苒，等着，云翎哥去给你买杯奶茶。”
说罢，他像云翎哥从前那样拍了拍她的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对她轻柔的展开笑纹，抬腿向附近的奶茶店走去。
白苒看着他的背影，她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心头的肉被一片一片地撕碎，疼的她弓起腰，手死死的扯着风衣，她的牙齿在咬着嘴唇，最后嚎啕大哭。
她像一匹垂死挣扎，又不甘嘶吼的小兽一样。
为什么？
云翎哥是他。
云翎哥就是霍云翎！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把她这个念想打破！
哪怕只是个臆想，哪怕只是个幻梦也好。
她活不长了，就不能可怜可怜她，让她带着今生唯一抓住过的好……去死。
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啊？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白苒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泪水迷蒙中她看见霍云翎刚走出巷口，一辆巨型卡车从一侧速度极快的疾驰而来。
最后，疾驰的车头剧烈的撞向霍云翎。
紧接着，那车骤然失控，整个侧翻了下去，一下子就爆炸了，惊天动地的巨响炸起了整个城中村，车燃起滚滚浓烟。
白苒僵了片刻，才不可置信挪动着双腿走过去，有什么东西从爆炸中崩了出来，落在她不远处的地面上。
她低头看了看，是那朵栀子花，只剩下了一半。
是她爬上书房送给他的那朵。
此刻那一半花被烧的微微收缩，上面染了一滴血。
第175章 为什么要她那么爱又那么恨一个人
一瞬间，白苒耳朵里的声音消失了，她明明带了耳蜗，可什么都听不见。
她呆滞半天，才想起去捡起那半朵花。
花很干净，那滴血珠顺着花瓣低落在地。
她好像是在做梦。
城中村炸开了，许多人全都涌出来向巷口跑去，擦过白苒的身子，她被撞的踉跄，却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
直到有救护车来。
直到有人讨论：“哎，那个男的怕是活不成了，都炸的面目全非了，可惜了，还很年轻啊。”
白苒才明白过来，那个人是霍云翎。
不，那个人是她才找到的云翎哥。
清雪依旧在下，好像不会停止。
白苒仰起头，望向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一瞬停止了，他好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他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一笑，身边开出朵朵白色的栀子花。
他朝着她伸出手，和十年前一样。
“苒苒……”
她也缓缓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可当她的手刚一抬，他就碎裂了。
白苒咚的一声跪下，吐了一口鲜红的血出来，那血落在清雪上，像一枝怒放的红梅。
霍云翎！
云翎哥！
啊！
云翎哥！
他是云翎哥啊！
她藏在心里爱了十四年的云翎哥！
白苒忽然疯了似的向前跑，想抓住救护车。
可救护车却擦着她疾驰而去，她焦急的伸手打车，可这里很少有出租车，白苒就跑。
云翎哥！
云翎哥！
不要！不要！不要就这么走！
她还有话要问他。
身后有车按喇叭的声音，白苒回头看去，是出租车，她急忙拦下。
“……医院。”
司机好像说了什么，白苒听不清，她浑身颤栗，整个人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司机最后拍着她的肩膀，宽慰了她一句：“妹妹，人终有生离死别，人生处处都是遗憾啊。”
“遗憾。”
白苒喃喃道：“……是有遗憾。”
她想问问他，他为什么变心！
为什么给了她那么浓烈的爱，又不要她！
为什么回到霍家他就不要她了！
为什么和姐姐走了，他就变了！
他明明说过要她等他，她当了真的！
她在贫民窟里等他等到二十二岁！
等她终于嫁给他，他却变成了魔鬼！
把这世上所有的疼和痛都给了她！
为什么！！
白苒跑到医院，急救室的门紧闭着，她紧紧的握着那朵栀子花，整个人都在颤抖。
手术室的门打开，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白苒颤抖的上前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问她：“您是她什么人？”
白苒愣住，半天才道：“……妻子。”
医生道：“去办理手续吧，您先生伤的太重，我们尽力了，您请节哀。”
他……死了？
霍云翎死了？
云翎哥……死了？
……死了？
白苒胸膛中的那颗跳跃的心好似在突然间炸裂了，一瞬间，天地间一片寂静。
她是该喜还是悲？
该喜的。
对。
她恨霍云翎。
她真的好恨，好恨，好恨他。
她恨不得他死。
可她又很爱很爱云翎哥。
她真的好爱，好爱，好爱他。
从十三岁到现在，她像疯了一样爱他爱了十四年！
他是她撑着她活下去的念想！
牢里那五年，这几个月的地狱折磨，他就是她的支柱，因为他，她才能咬牙撑的下去。
老天爷啊！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为什么让她那么爱又那么恨一个人！
第176章 霍云翎，你好狠啊
急诊室大门打开，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床走了出来，从白苒的身旁推了过去。
她失神地看着，紧握栀子花的手微微地发抖，看着病床擦过她推过，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耳朵里飘走。
她没动。
任由他在她眼里越走越远。
她恨他，她恨他。
恐惧见他。
她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
她不想见霍云翎。
她记得云翎哥的样子就好，就好！
她活不长了，没有几天活头了，她只要记得云翎哥当年的样子，记得甜甜，记得带着他给的美好去死。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可就在病床即将转过医院回廊的时候，忽然，一只带血的手垂了下来。
然后，有什么从他的掌心掉落下来。
是那半朵栀子花。
染了血的花，像哭泣的血泪一样，一下子刺痛白苒的心里。
砰的一声，她的世界一下子就崩溃了。
你看，上天到底没有留给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还是见到他了。
“云翎哥！！！”
“云翎哥！！！”
那是她等了十多年，爱了十多年的云翎哥啊！
白苒疯了似的向他奔跑而去，她跑得越来越快，跌倒了在爬起来，像是栀子花被风吹散一样。
“云翎哥！！”
她扑倒在他的病床下，眼泪凝在了眼睫上，始终没有落下。
她怔怔的看着他垂下的手，拇指上挂着那让给她疼痛屈辱的翠绿扳指。
血在地上落了一滩，一滴一滴的砸在他们定情的那朵栀子花上。
恨与爱撕扯着白苒的心。
一波波的似乎为了争夺她的感情而搏斗着，恨……爱……它们把她拉过来扯过去，不停的在她心口捅刀子，她被生生的扯碎撕裂！
“啊！！啊！”
她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一股血腥涌了上来！
霍云翎！
云翎哥！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为什么！！
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
最后，她瘫软的垂下手，怔怔的看着那只手，梦呓似的道：“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一心想要和你在一起，你说过会护着我，你说让我等着你，我相信了。”
她缓缓伸手，碰了碰他的小拇指。
就像以前他断腿跌倒那样，她笑着勾着他的手指：“云翎哥，你起来啊，起来啊，你起来告诉我，你说过话到底算不算数……你为什么要变了？为什么不要我了？”
白苒等着他的回答。
从前他很宠她，有问必答的。
他不答，她再问。
“云翎哥，你起来你回答我……”
“云翎哥，你回答我啊……”
“云翎哥，你回答我！”
她一声接一声地叫着云翎哥，叫的嗓子都沙哑了。
可他在没有回应一句。
他已死去了。
像是天际划过的流星，秋日栀子花林里的落花，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翎哥死去了。
那她这近十年的折磨和等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梦……碎了。
白苒忽然死命的拉下他拇指上的那块扳指，像疯了一样，尖叫的用力的砸在墙上：“霍云翎，你好狠啊！！”
第177章 哦，云翎哥……就是霍云翎
白苒怔怔的看着那扳指被砸的龟裂，却没有碎，在地上滚两圈滚到了角落里。
她跌坐在地，自始自终，没掉一滴眼泪。
推着病床的护士对白苒道：“女士，既然您是死者的家属，那您带他回家吧。”
白苒似乎听不懂她的话，皱着眉，喃喃重复道：“……回家？”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对，落叶归根，他既然是您的爱人，您就带他回家，回你们的家。”
“回我们的家……”
白苒眼珠动了动，如同醍醐灌顶，似乎明白了，她眼睛亮了亮，轻声说：“对，我们有家，有女儿甜甜，在栀子花林，云翎哥在那安了家，对，云翎哥，我来接你回家。”
我接你回家。
白苒站起身去抱他，可隔着白布里他的手无声滑落。
她怎么也抱不动。
白苒转身去背他。
她像从前他断腿的时候那样背着他，边走边和他说着话：“云翎哥，我们回家，甜甜在等我们，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快去找你了，我们一起合葬在那，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
她要死了，她很快就死了，太好了，她只想和云翎哥一起葬在那。
她只奢望她死后，他能给她一个家。
背上的人滑落下去，白布被血肉模糊的尸体染红。
白苒爬过去抱着他，在她要抱着他时，他左边的胳膊突然从肩膀上脱落，重重地掉在地上。
血从伤口中滴滴答答落下，一下子刺进白苒的眼睛里。
她怔在原地。
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那只胳膊，脑中轰地一炸，炸得她眼前发黑，表情空白，渐渐被绝望淹没。
她半张着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好疼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糟蹋她的云翎哥，那是她全部的爱啊……
白苒的双手颤抖，她小心翼翼的去握住他的手。
俯下身，在他冰冷的掌心呵了口气。
她给云翎哥暖暖。
暖暖就好了。
可无论她怎么呵气，怎么也暖不热他。
胸膛里的心像是腐烂了一样，白苒的手掌停留在自己的心口。
她弓起腰，好疼啊。
阮恋从一侧哭着冲了过来，狠狠地推开白苒，趴在白布旁嚎啕大哭。
“云翎！云翎！”
她的哭声凄惨悲痛，真是让人都听着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白苒被她推的栽倒在一旁，乌黑的眼珠空洞迷惘，定定的看着那只断手。
“白苒，你这个克星！你个丧货！你克死了云翎！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被车撞死！我掐死你！”
阮恋像个泼妇一样冲过来撕扯着她，殴打着她。
白苒像个不倒翁一样，任由阮恋来回拉扯，殴打，拳打脚踢，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断手上。
阮恋一脚脚的踢在她身上，怒骂道：“白苒，白怜怜被你害死，云翎又被你克死，这回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白苒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姐死了，霍云翎死了，他们……才是一家人。
那她的云翎哥呢？
哦，云翎哥……就是霍云翎。
第178章 他死，我不难过。
封池也来了，他让保镖拉开已经发疯的阮恋，走在白苒跟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霍家灵堂已经准备好了，白小姐，放霍先生回家吧。”
白苒狠狠地晃了几晃。
封池又道：“霍老爷子还不知道，白小姐，他是您心里的少年，可他也是霍家的掌权人，让他体面的下葬吧。”
白苒身子重重的颤了颤，眼睫也重重的颤了颤，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啊，他是霍家掌权人……
他是霍家掌权人，他是霍云翎。
他是霍云翎……
阮恋再次冲上来，狠狠地推倒她道：“白苒，云翎从来没有爱过你，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霍云翎从没有爱过你！”
白苒怔怔的看着她的云翎哥：“他是霍云翎，他是霍云翎，原来云翎哥不爱我……”
他把这世上最狠最毒的心都给了她，他把这世间所有的绝望和痛苦都给了她。
他让她生不如死。
可他又是云翎哥。
又是云翎哥。
她在心里一直爱的那个人。
曾经给了她那么美好的爱的人，是他，把她推向深渊地狱的人，也是他，都是他。
都是他。
自始自终都是他。
霍云翎毁了她心里的云翎哥。
他毁了他。
“我放他走……我放他回霍家……”
白苒松了手，向后退了退。
封池点头，摆手有保镖上前带走霍云翎的尸体，他抿了抿唇，不忍心看她，最后只是说了一句：“白小姐，节哀顺变。”
车子推走了，眼前空落落的，只剩下那半朵被血染得脏污的花。
白苒怔怔的看着。
许久，她伸手捡起地上的花。
将手心里攥的两朵栀子花合在一起。
一半干净洁白，一半脏污血腥，可它们是一朵花。
和霍云翎一样，自始自终，他都是一个人。
她爱的云翎哥就是霍云翎。
白苒终于认清这一切。
她终于认清了这一切。
为什么要逼她认清？
为什么……要毁了他？
她痛苦的弯下腰去，“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
白苒醒过来时眼前一片白，她又进了医院。
偏过头就看见了旁边病床上熟睡的夏樱桃。
她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好在，他们都被救回来了。
“你醒了？”
盛川从门外走进来，拿着听诊器在她心脏处听了听。
白苒眼睛很空，她看了一眼外面。
“天黑了么？”
盛川收回听诊器，坐在她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是黎明，白苒，霍云翎……死了，你接受手术吧，你身体消耗的大，可手术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白苒垂下眼睫，扇形的眼睫抖了抖，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她对他笑了笑：“不了，早死几年，晚死几年，没有什么分别的。”
盛川顿了顿，她的心跳很正常，心态也正常，甚至表情也很正常，自始自终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他知道，她是难过的。
抿了抿唇，他道：“我知道霍云翎死了，你很伤心……”
“我不伤心。”
白苒道：“……盛川，他死，我不难过。”
第179章 这人世，她一点好都不曾拥有过
白苒从床上缓缓坐起，双腿屈起，自己抱着自己，头搭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睫，脸色很平静。
沉默半响，她意识到盛川还在等着她的话，她接着道：“我难过的……是我自己，我早就知道云翎哥回不来了，我早就知道霍云翎和云翎哥是一个人，我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之前……我把他想成两个人，我是想告诉自己，云翎哥是爱我的，所以霍云翎如何折磨我，我把他都当成另一个人，我才不难过，也不怕死亡，因为我知道云翎哥和死去的孩子在栀子花林里等我团聚。”
盔甲被打破，梦幻破碎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潮湿，但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可现在……我知道了，云翎哥和霍云翎是一个人，他不爱我……也许，他就从来没爱过我……那五年……都是假的，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得到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我没有过爱人，也没有孩子，那就是我的一场梦……我找不到我的少年了，活着，死了……我都找不到他。”
盛川拍了拍她的肩，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借你个肩膀，哭吧，放声哭吧，哭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白苒摇头，没有哭泣，甚至抬起头，对他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我不哭，盛大夫，霍云翎……他不值得我哭，我只是可怜我自己，一场空，一场笑话，我在这人世，一点好都不曾拥有过……”
盛川不知怎么安慰她，她活着全靠那点的执念，现在执念被打破了，比杀她更残忍。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盛川问她：“你去参加霍云翎的葬礼么，毕竟你始终是他的太太。”
“不了。”
白苒看了一眼外面。
天快亮了，明天也许是个好天气。
她道：“我想和我爸一起回城西，这世上……我还有他，剩下的日子，我想好好陪陪他。”
盛川点了点头，不见也好。
白苒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归慕呢，他的腿怎么样了？”
盛川道：“已经接受治疗了，人工膝盖在制作中，蒋家的意思是……让他出国修养，你想去看看他么？”
白苒顿了顿，摇了摇头：“算了，都好好的就好。”
她活不长，也不想沾染其他人。
默默的死去就好。
盛川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的到，白苒她……真的活够了，却又不敢死，大概是……她死了也找不到她爱的人。
诛心永远比杀人更残忍。
上天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这个女人呢。
她也只是个小姑娘，也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姑娘。
白苒在天亮的时候办理了出院手续，爸还得在医院住几天，她打算先回城西租间房子。
她的卡里蒋归慕给她的五十万，还没动。
够爸养老了。
上次打拳，她赢了一千万，这笔钱……她想留给蒋归慕。
还有樱桃，得先养好身体才行。
她身上还穿着霍云翎的那件风衣，她低头看了一眼，脱了扔进了垃圾桶，只穿一件白色毛衣。
腊月二十四，外头年味十足，不冷。
人间正好。
她站在医院门口仰头看了看天，雪停了，天放晴了，太阳正上三竿，又是艳阳天。
“苒苒。”
熟悉的两个字让白苒猛地一惊，回头看去，是蒋归慕。
他坐着轮椅向她走来。
白苒顿了顿，抬腿向他走过去道：“归慕，你的腿……”
蒋归慕笑了笑道：“没事，我们去喝杯咖啡？”
第180章 苒苒，你愿意等我一年么？
白苒去了买了两杯香飘飘，坐在医院不远处的台阶上。
一旁轮椅上的蒋归慕看着她，目光变得温柔，开玩笑般自嘲道：“没想到现在倒是穷了起来，我刚见你时随手就给了你五十万，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有钱。”
白苒脸上神色顿了顿，愧疚道：“对不起，归慕，你是被我的罪孽连累……”
“不关你的事。”
蒋归慕喝了一口奶茶，香精的味道呛的很，他咳了一声，身上披着的衣服掉落下来，他想伸手捡起，白苒率先俯身捡了起来。
蒋归慕对她笑了笑，道：“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把蒋氏重新做大，苒苒你相信我么。”
白苒将他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点头道：“嗯，归慕，我相信你。”
蒋归慕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心疼，想去拉她的手，他看见白苒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他又收回手，关切道：“苒苒，你……还好么？”
白苒双睫在眼下投出两眉月牙儿般的浅色阴影，她微笑道：“我挺好的，真的。”
蒋归慕犹豫片刻，还是拉住她的手，修长的五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看进她眼底道：“苒苒，你和我出国吧，在国外忘了这痛苦一切，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活着。”
白苒对他弯起眼睛，勾出一弯轻松的笑，拍了拍他的手就抽了回来，那一双明眸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归慕，谢谢你的好意，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很过的很累，我想歇歇，没有他，也没有痛苦了，我在哪儿都一样，而且我放不下我爸。”
蒋归慕双唇略一翕张，却终究未说出任何话，无声地垂目，二人一阵静默。
冬天的太阳难得的温暖，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洒在人身上，暖暖的。
白苒脸带笑意，从霍云翎给她的不好情绪里挣脱出来，真的觉得她这样挺好的。
直到她的手机响了，她拿出一看，是爸的。
伸手接起，还没等白苒开口，白宴先道：“苒苒，爸回城中村了。”
白苒愣了愣，道：“城中村？爸，你怎么不在医院养身体？”
白宴笑吟吟道：“我身体没什么大事，你二奶奶家的二哥城中村着急着租，爸想给你一个家，丫头，爸把它租下来了，爸在家等你。”
白苒心下一暖，闭上眼，一股久违的亲情温暖在心底流动，她仰头深吸一口气，笑着点头：“好，爸，我回家，你等我。”
挂了电话，白苒笑着对蒋归慕道：“归慕，我回家了，等你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机场送你。”
蒋归慕张嘴想说什么，低头看了自己的腿，他点了点头道：“好，苒苒，京市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苒笑着嗯了一声。
蒋归慕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忽然喊道：“苒苒，一年的时间，你能等我么？”
白苒微微顿了顿，回过头对他勾起一抹笑纹，微笑道：“好，归慕，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见。”
她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蒋归慕手紧紧的掐着膝盖，他需要尽快好起来，不能是个残废，只有重新抓住权势，才能去爱一个女人。
冷风吹过，他有些冷，伸手穿好衣服，不经意摸过口袋，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出一看。
是一张银行卡。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那张卡，指节泛白。
他知道，这是她用命换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