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隐藏的富二代
“……，还剩一百万左右的额度，占天璇长风总股份的2.5%。”在全体员工的大会上，老唐向大家介绍这几天他和黎总拉投资的情况。
“那这为部分资金，你打算怎么办？”
黎天环视会场，只感到这个声音颇为陌生。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老孙在说话。
老孙名义上还是汉西大学的大四学生，只能以兼职身份出任天璇长风的设计部主任，平时黎天对他的出勤情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这种全员大会，老孙都很少参加。
即使偶尔赶上了大会，讨论的问题也基本跟老孙没太大关系，大部分时间，老孙都选择闭目养神，除了介绍设计部工作，很少主动发言。
“呦，孙经理今天竟然在大会主动发言了。”黎天也觉得新鲜，调侃道。
老孙一捋自己的长发，也不接黎天的话茬，而是反问道：“你是不是缺钱？”
“是缺钱。”黎天点点头：“还缺一百万。我打算把这部分额度分给大家，天璇长风的发展，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大家也应当共享天璇长风发展的红利。”
大家鼓掌。
老唐犹豫道：“董事长的意思，是要把这部分股份无偿分给大家？”
黎天摇摇头：“那当然不行，咱们私下里分股份，这违反《公司法》。”
老孙一笑：“那还是得我们出钱买呗。”
“这一百万，是必须要到账的，你不出，我不出，这个钱从哪来呢？”黎天反问道。
养鸡厂离天璇长风并不远，又是母子公司的关系，黎天在养鸡厂采取的政策，早就在天璇长风的职工之间传开了。
原来自己这个一线职工，最多跟养鸡厂的职工有同等的待遇，大家的热情不免有些下降。
“不过，我愿意从我个人持股的部分里面，给大家一比一的股份补贴。”黎天又道：“咱们现在是四千万规模的公司了。养鸡厂和纺织厂的职工，出资四千块，就可以拥有我们万分之一的股份，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但在座的各位如果出资四千块，我个人愿意再拿出万分之一的股份补贴给你。”
几位见事精明的职工明显兴奋起来。
从入职起，这批职工高昂的干劲就让黎天十分感动。但是，这里面很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害怕无法通过试用期。眼下，职工们的试用期就要结束了，按照他们的表现，当然是全员通过。
一来黎天认为应当给他们一些奖励，二来职工拥有了股权，也是对今后努力工作的一个鞭策和保证。
林雪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这个股份，能不能买卖？”
“你们认购的和我赠与的，都是三年的保护期。三年之后，开放交易。”黎天解释道：“而且，咱们自己人的协议，我也没有必要防着大家，这些股份都是有表决权的股份。”
即使加上黎天赠与的部分，这些员工一共才持有5%的股份，在真正的投票表决方面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个表决权更多地是让职工对公司有归属感。
黎天打算在内部引资的事情，上次林雪已经跟职工交代过了，大家也基本心里有数，老唐果断一拍桌子道：“我要认领五万元的股份。”
老唐人到中年，颇有些积蓄。
刘壮也赶紧道：“我认领两万元的股份。”
“我要五千元的。”
“给我八千。”
“我……我也想……想认领三……三……三千元。”
谁都知道，三年内天璇长风只要不破产，这投资就起码是翻倍的收益，更不必提分红和企业估值增加的事了。
至于说，这个营业两个月就能拿下供电局订单的公司会在三年内破产，在此时天璇长风职工的眼里，只能是个笑话。
二十多人的会议室一时乱成一锅粥。
“别乱，别乱，咱们抽签决定顺序，一个一个来。”黎天赶紧控制场面。翻出一张白纸裁成纸条，写上不同的数字序号，再团成一个一个的纸团，让大家来抽签。
老孙运气好，抽了个三号。
“还剩多少？”老孙咧嘴一笑。
“你干嘛？”黎天警惕地问道。
“我全要了。”老孙继续傻笑道。
林雪有些吃惊：“还剩九十七万的股份呢，你能全要？”
“家里听说我在外边干活挺支持的，说要给点经济援助。”老孙面不改色。
“啥家庭啊？家里有矿啊？”黎天也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有，没有。”老孙摆着手道：“都是父母的血汗钱。”
虽然老孙是公司的副经理，平时也常和黎天、刘会计他们吃饭吹牛。但二人左思右想，好像这个老孙就从来没提过自己父母是干什么的。
“不行，你给大家留点。”黎天赶紧道。老孙本来就有黎天许诺的百分之五股份，这赠送股份都给了老孙，自己还送个什么劲。
老孙愕然：“抽签可是你自己提的。”
黎天脑子转得很快，赶紧道：“要不这样，你排最后，你看大家这么买法，一百万肯定分不完，你最后兜个底，不管多少都归你。”
天璇长风的员工大都是年轻人，积蓄都不多，从刚才大家喊价的场景来看，顶多能分掉三五十万。
“那……那我不要了。”老孙摆摆手。
“为啥？”黎天对老孙的转变感到意外。
老孙道：“最后肯定是有零有整的，我……我数学不太好。”
“那咱们先分着，等到最后我给你取个整。”黎天赶紧道。
老孙也不再言语，把手里那张写着三号的纸条一撕，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等到二十多位职工都分完，共募集到资金四十多万。林雪拿缺额的部分一减，算出一个细账。
“孙经理，咱们还缺五十四万六千元，您看……。”
老孙并不答话。
“老孙？”刘会计叫道。
孙经理显然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听到刘会计大声呼唤，打了一个激灵：“剩多少？”
“五十四万六千元，您看……”林雪重复道。
见老孙有摆手的意思，黎天赶紧道：“你出六十万，剩下的五万四买我这十万八千块的股份。怎么样？”
“六十万？那我占多少股份？你直接告诉我，我这个……算不太清。”
“百分之三，之前承诺给你的百分之五现在已经稀释成了2.5%，你占5.5%的股份。”黎天心算能力不差，又补充道：“不过你暂时还是兼职身份，这百分之三你需要找一个人代持。等你正式入职了再跟那些一起给你。”
“好说，那就你了。”老孙半眯着眼，指着黎天道。
“富二代的生活方式我果然理解不了。”黎天心中暗叹。
第六十二章 港台歌星演唱会
1995年10月29日，星期日。
天璇长风联合股份有限公司的融资大会在汉西文化宫一号大厅举行。
这间一号大厅有一千多个座位，是汉西市数得上的大型会堂。
黎天对这里并不陌生，一个月前，供电局的开标大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
不过当时，只有七家竞标企业的代表，再加上相关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也不过几十个人的规模。
如今，大厅里却是高朋满座，来自养鸡厂和纺织厂的参股职工今天都受到了邀请，参加融资大会。
这个点子，也是黎天和马经理共同讨论出来的。这些参股人员大都是普通职工，很少能参与这么高规格的活动。一方面，这体现出天璇长风对投资人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有借他们为公司宣传，进一步扩大知名度的意思。
黎天有意借这次融资大会为天璇长风大造声势，反正公司现在一下子多了两千万，抛去电表的生产费用，还有几百万的可用资金。一场大会才能花几个钱。
汉西市成长起了一家千万级别的公司，在大改革的年代，这是绝佳的报道素材。黎天对媒体界也广泛发出邀请，记者们当然也不能错过这样大的新闻。
前来参加会议的各位职工和记者们，老远就看到今天的文化宫不一般。
文化宫门前的广场上，漂浮着两个巨大的氢气球。分别挂着两条巨大的条幅。
“感恩国家关怀鼓足生产干劲把科学技术凝聚成第一生产力”
“不忘人民支持心系回报社会让全球百姓体验到华夏高科技”
这种氢气球在这个时代很常见，每逢大型活动都会出现。悬挂一些活动名称或是贺词之类的内容。不过，常见的氢气球都是大红配色，天璇长风搞得这两个气球却是深蓝色。底下的条幅也是深蓝底的白色大字，颇为另类。
摄影记者掏出照相机，快门声不断。
等到人们再走近一点，就能看到大门两侧天璇长风巨型的商标展板。
黎天没有设计商标的艺术水平，找老孙设计了几稿，但是因为有前世天璇的商标先入为主，黎天都不太满意。干脆凭着记忆把天璇的标志画了个模样，让老孙美化了一下，注册成天璇长风的商标。
反正前世那个真正的天璇集团，也是21世纪初才会成立，至于这个商标的定稿，则是2010年以后的事了，黎天根本不用担心侵权的问题。
这个标志明显带着几十年后才会流行的极简主义风格，与当时的其他企业商标画风大不相同，众人看着也觉得新鲜。
和氢气球一样，这些商标展板也是以深蓝色为底色。黎天有意把这种极具科技感的深蓝塑造成天璇长风的代表色，整个活动的装饰基本都统一成了这种风格。
进入会堂中，最引人注目地则是主席台正中央的一块白色幕布。颇似电影下乡活动中在田间地头扯起的放映屏幕。
“融资大会怎么改电影院了？”职工们交头接耳。
“挺大个会堂，怎么弄这么小块屏幕，这也看不清啊。”另一人回应道。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已经是汉西能租到的最大的视频投影机了，亮度还是达不到大荧幕投放的要求。如果幕布再大一些，就要拉远投影机的距离，投影亮度和清晰度就会急剧衰减。
融资大会本来计划的开始时间是晚上七点钟，但是许多职工的时间观念并不强，许多人也不愿意按照邀请函上分配的座位就坐，想要和熟悉的同事坐到一起。
工作人员调解了半天，等到大家基本都落座之后，已经快要七点半了。
“喂？喂？”黎天把无线麦克风插在衬衣的口袋里，测试麦克风的连接效果，麦克风通过无线广播把黎天的声音传输到后台的功率放大器，再通过两台大功率的音响传遍整个会堂。
“天璇长风联合股份有限公司融资大会现在正式开始。”黎天在后台宣布。
工作人员赶紧关闭大部分灯光，会堂内一时漆黑了不少，酷似电影院。
职工们议论声四起，没见过这样乌漆墨黑开大会的，这不是“瞎开”嘛。
黎天身着黑色衬衣和牛仔裤，从主席台左手边的台阶缓步上台。
这身与这个年代的企业家常见装束大不相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安排的灯光师傅打开追光灯，把黎天全身照亮，成为全场的焦点。
“不是说好的放电影吗？怎么又改港台歌星演唱会了？”群众议论。
“感谢大家的出席，因为组织工作的原因，我们晚了二十分钟，首先向大家表示歉意。”黎天向观众席鞠躬。
观众席上的职工们纷纷礼节性鼓掌。
“天璇长风是一家新生的企业，我们在很多地方还缺乏相关的经验。不过请大家放心，这种活动以后我们会越办越好。”黎天道。
这种活动？你还打算融几次资？那我们股权还不都稀释成白开水了？台下的大小股东们议论声四起。
这几句话是黎天临时想起来的，没有经过推敲研究，黎天显然对大家的这种反应也估计不足。
“天璇长风以后有重要的新产品问世，我们都会采取这种会议的形式，跟大家进行产品介绍。”黎天赶紧解释。
见大家的议论声渐小，黎天才朗声道：“两个月前，在市领导的高度关怀下，在全市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天璇长风正式挂牌成立。”
黎天边说边按动手中的遥控器，白色的幕布上放映出挂牌仪式的照片。
“这两个月我们在干什么呢？我们主要干了四件事。”黎天向大家作介绍。
“第一是自主研发出了‘长风牌’新一代微电脑益智学习卡。”幕布上适时出现长风卡的照片。
这种游戏卡现在在汉西基本处于垄断地位，许多职工家里或亲戚家的孩子都有好几盘，大家并不陌生。
“我老实跟大家汇报，这种卡带起初销路并不好。而且许多小店扣着我们的货款不给。”黎天把自己的创业历程添油加醋：“关键是这种事我们也不好逼得太急。万一人家彻底不买咱们的卡了怎么办。”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一个店的老板可能是着急了，跟我说了一句：‘你不就是个臭卖卡的嘛。’你们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吗？我想到的是这样的场景。”黎天随手切换幻灯片。
大屏幕上的图片是黎天从报纸上翻拍的，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不法商贩在天桥兜售黄色录像带，神情委顿，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警服的同志。那篇报道的题目是《汉西警方重拳出击坚决查处非法音像制品》
“你们应该也能想象到，围观的群众会怎么指责这个不法商贩。”黎天模仿群众的指责声：“‘你不就是个臭卖片的嘛！’”
台下众人哄笑。
观众席上的老唐愕然，问身旁的刘会计道：“咱们还有过这事？”
“当然没有，那些小店都是求着进咱的卡，哪有这种事。”刘会计笑道。
第六十三章 讲文明，树新风
“后来，我们逐渐明白了自己的企业定位。我们不是卖卡的，我们是做卡的。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是臭做卡的。”黎天对这种当众讲演非常在行，反正讲笑话不上税。
“至于卖卡这一块，我们有幸跟全省最大的电子产品销售公司浪潮科技达成了长期合作。今天，浪潮科技的刘总也来到了现场。”屏幕上的图片是浪潮科技巨大的仓库和几十辆崭新的卡车，那照片经过美化，显得颇为壮观。
黎天伸出右手，指向刘总所在的位置，另一道聚光灯识趣地打开，照亮了观众席上的刘佳潮。刘总起身向大家致意，大家鼓掌。
黎天的话说得非常有学问，在“最大的”后面加了两个巧妙的限定词。一是行业限定在电子产品，二是地区限定在本省。浪潮科技的铺货规模是省级的，如果有比浪潮更大的，那就算是“国家级”，不参与竞争。
这就好比一个百米成绩12.01秒的运动员说，自己是12秒上级别的运动员中跑步第一快的。
反正，群众只会在乎那个第一，至于这个限定词，并不会特别在意。
“浪潮科技主营经销业务，不和消费者直接打交道，大家可能不太熟悉，我可以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黎天示意刘总就座，刘总身上的聚光灯也适时关闭。黎天才继续道：“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或者用过红灯录音机，对吧。”
这话一出，刘总先慌了神，小声嘀咕：“那个破产品怎么还拿到大会上说了，这不是砸我招牌嘛。”
台下议论声也起来了，许多红灯录音机的受害者纷纷向周围人介绍这个品牌的录音机是多么难用。看得出，它们的质量确实不好。
“红灯录音机在全国的平均市场份额是百分之七，但是在咱们省，因为浪潮科技的经营，竟然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二。”大屏幕上显示出两张饼状图，显然，红灯录音机在汉西的情况要比全国平均水平好得多。
这种图能蒙得了别人，当然蒙不了刘总。实际上，红灯牌目前在全国的市场份额都降到了百分之七八的水平，厂家已经入不敷出，至于省内那个百分之三十二的统计数据，还是前年的。
前排的刘总仔细寻找，果然在图表的最下面看到了淡淡的小字，注明统计数据的时间。至于其他人根本就不会留心这些细节，后排的群众甚至连看都看不清。
“浪潮科技能把红灯录音机这么个垃圾产……对不起，讲文明，树新风。他们能让红灯录音机这样的产品都起死回生，这种商业能力让我们公司上下都十分敬佩。”黎天故意口误，引来台下笑声一片。
“那么，浪潮科技跟我们合作以后，我们的销售情况是怎样的呢？请大家看。”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折线图，标记着每天长风卡的市场份额。折线显示出明显向上的趋势。
在座的各位职工明显按捺不住情绪，纷纷欢呼起来。
“下一步，我们还将引进欧洲的生产技术，进一步控制成本，提高产量。把我们的长风卡推向全国。可以向大家报告，目前我们的销售人员已经进入汉京，我们的长风卡在汉京的销售情况相当火爆。”黎天吹牛根本不上税。
群众欢呼声更大了。
汉西虽说是省会城市，但工业门类并不齐全，许多家用商品上都印着汉京某某工厂的字样。如今，总算让汉京的百姓用上咱们汉西的产品了，在座的各位职工有一种翻身农奴做主人的快感，仿佛国家马上就要迁都汉西。
实际上，夏腾飞刚到汉京没几天，连个办公场所都还没有，还住在出租屋里，更别提销售了。
至于欧洲的生产技术云云，其实你也不能说它是假话。天璇长风确实在计划建设自己的电路板生产线，其中那几台高精度步进电机的确是欧洲进口的。当然，跟一百多万的生产线比起来，这几千块的电机微不足道，但的的确确是用上了“欧洲技术”。
“第二件事大家也知道，我们自行研发了获得国家专利认证的家用电能表，即将进入汉西的千家万户，为百姓带来真正的福利。”黎天开始介绍电能表项目。
“对于我们这个初创的企业来说，能拿下一百多万块电能表这么大的订单确实不容易，我们的职工，特别是研发部的各位同事，日以继夜地进行技术攻关，经常自愿加班到凌晨，我自己都很感动。……”黎天毫不吝啬夸奖自己的员工。
“这……有点过分了吧。”吕婷挨着郝建设，小声嘀咕着：“咱们啥时候加过班，一到六点都跑没影了。”
老唐坐在前面一排，扭头笑道：“给他们听了心里踏实点。”
这电表自从成型以后，所有的改进几乎都是拿其它品牌电表进行逆向研仿，除了吕婷那一管502之外，基本都是抄出来的，成本还比人家高出一大截。这要是都实话实说了，股东们还不炸开了锅。
“大家也都知道，一户一表改造是国家的一项重要惠民政策。下一步，我们也会积极联系其它省市供电部门。可以预见，我们的电表将会走进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千家万户。”
在场群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走进个屁，赔死你。”老唐在心里笑骂。电表的生产规模很难再提高了，而且，52块的成本卖55块，这利润率也低得吓人，到了外地没有税收优惠，说不定还会对外地产品多征税，还要负担运输费用，不赔才怪。
“黎总牛X！”在一片掌声中，台下一个安排好的托儿适时高声叫道。
起哄这种事，只要有人带了头，规模就只会越来越大。
“黎总牛X！”
“天璇长风牛X！”
台下叫嚷声响成一片，也分不清哪些是托儿哪些是真正的股东。
黎天微微一笑，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才道：“这才哪到哪啊，请大家坐好，我们才刚上路呢。”
第六十四章 京剧名角马经理
“第三件事，我们目前已经完成了下一代科技产品的先期研发工作。”黎天故作神秘，大屏幕上；配合地显示出一个棕色的纸箱的照片，没有任何文字标识，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吕婷有点蒙，下意识地问郝建设：“这是啥？你们做的？没带我？”
郝建设也有点蒙：“我也不知道，我们这几天都在帮生产部盯厂房改造呀，董事长是不是还有一个研发部？”
“由于商业保密性原则，我还不能对这型产品说太多。不过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最多不超过三年，这种电器将会走入千家万户，跟电灯、洗衣机一样，成为每家每户的必需品。而且……”黎天短暂停顿，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续道：“而且据我们调查，目前在国内还没有什么竞争对手能做到我们的水平。”
观众席再次一片沸腾。如果一个企业垄断了全国的洗衣机生产和定价权，将带来多大的利润，这将是一个在场所有人连想都想象不到的大数字。
“至于第四件事，很抱歉，我能透露的就更少了。”黎天的声音越来越低，屏幕上是剪彩仪式上的照片，那几顶军绿色的帐篷分外扎眼。
全场的议论声也随着黎天的声音开始走低，不过在场股东们的情绪却只有更高涨。大家脑海中都是美国大片里的那些黑科技情节。
这句话一说完，黎天还故意警惕地看看四周，仿佛随时可能会有来自国外的间谍来窃听或者搞破坏，同事，也给在场观众留足了充足的想象时间和空间。
“接下来，请大家稍作休息，签约仪式二十分钟后开始。”黎天转身下台。吹牛的时候可以穿的随意一点，接下来要签合同，总不好再穿个牛仔裤，黎天在后台麻利地换上西服。
这段时间本来是安排给大家去洗手间和休息的，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会场上的众人几乎没有动窝的，大家都在彼此兴奋地议论着、猜测着刚刚黎天说的那些东西。
“汉西西华纺织有限公司投资八百万元。”林雪适时上台再次客串司仪，流畅地报出各位投资方的名字。
纺织厂派出的签约代表是首席执行官贾总，经过刚才黎天的一番“洗脑”，贾总现在对天璇长风的看法也改变了不少。何况现场又有许多照相机和摄像机，贾总满面春风，一脸堆笑地走上主席台，和黎天亲切握手。
主席台上已经预先摆好了桌椅，二人落座后，就有人把注资合同和钢笔递上来。黎天和贾总分别在合同上签字。
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没停过。
“华夏华信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投资五百万元。”林雪宣布。
华信投资的老总上台签字。
记者拍照。
“自然人何元飞、康利平、于松涛、……”林雪念出各位小股东的名字。本来这种规模的大会，这些人可以用“等等”带过，但是黎天坚持要让每一个投资者的名字都经由大喇叭播出，这是对股东的尊重。
“……、宋红英等，共四百三十五人，共计投资二百五十四万八千元，委托刘怡达先生代持所占股份。”
养鸡厂的职工们听到林雪念出自己的名字，多少有些激动。见到刘会计走上主席台，代表自己进行投资和持有股份，都拼命拍红了手掌。
刘会计一身西服，颇为干练。
签字的时候，不知道哪位养鸡场的职工带头喊了一声：“好！”，引来一阵哄笑。
不过随即，更多的口号就爆发出来了。
“刘师傅牛X！”
“小黎师傅牛X！”
黎天在养鸡厂跟许多职工都比较熟识，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小黎师傅。
签约合影完毕，刘会计在养鸡厂职工们的一片欢呼声中下了台。酷似一位凯旋的英雄。
“……、黄军海等，共计八百零三人，共计投资三百五十二万四千元，委托马明先生代持所占股份。”
纺织厂的职工来了劲头，他们的人数远比养鸡厂职工为多，爆发出的掌声和欢呼声也明显更热烈。
马经理刚走上主席台，台下叫好声就响成了一片。
马经理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仿佛一位京剧名角，台下的职工们都是戏迷票友。
“……、江小军等，共计二十四人，共计投资九十二万八千元，委托黎天先生代持所占股份。”
天璇长风的职工自知人数比不过人家，而且对于本公司的业绩本来就知根知底，黎天的洗脑工程对他们并没有太大作用，相比之下，反应显得平淡了许多。
而且黎天本身就是天璇长风的法人代表，也不需要跟自己签合同，只是对天璇长风职工们就座的区域深鞠一躬也就结束了。
“天璇长风联合股份有限公司的融资大会到此圆满成功，请各位股东有序离场，记者朋友们请暂时留步。”
各位职工离开会场，不论所投金额的多寡，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有了一种大股东的气势。
据客运部门统计，当晚汉西市出租车营业额明显提升，其中大量的客户都是从汉西文化宫出发，前往养鸡厂或纺织厂职工宿舍的。一长串黄色的面包出租车甚至让汉西文化宫到纺织厂家属区的道路出现了短暂的拥堵。
这次前来参加报道活动的记者朋友共有四家，广播电视台现在还没有分家，此外还有三家报社的文字和摄影记者。总共三十来人，大家本来就打算会后对有关人员进行采访，见司仪主动让自己留步，不知道天璇长风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既然人数不多，黎天干脆也就不再上主席台，而是直接走到记者群中，跟大家拉家常式的交流。
“各位记者朋友远来都不容易，我给大家准备了一点车马费，还有本公司生产的产品，人人有份，请大家不要客气。”黎天开门直接送礼。
“大家都是新闻界的翘楚，你们的每一次报道，都决定着几百万老百姓对我们公司的看法，进而对我们的经营产生巨大的影响。我希望大家能客观地把这次活动报道出去。”
各路记者纷纷点头。本来天璇长风的发展，就是准备作为正面典型塑造的。
“大家在报道上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可以提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黎天把旁边的刘会计、马经理等人也拉了过来，就地召开了一场小型记者会。
第六十五章 记者会
“黎总好，我是《汉西都市报》记者，我想请问，天璇长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成绩，还得到这么多投资方的认可，您现在的感想是什么？”记者开始提问，问题及其空泛。
黎天腹诽记者的水平，但也不好当面发作，装作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内心想的最多的还是感恩，感恩国家和领导们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商业环境，感恩各位投资方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再接再厉，我相信，天璇长风的明天会更好。”
“我是《汉西日报》记者，能谈谈您跟军方的具体合作内容吗？”这位记者显然是个愣头青。
“这个……我们有保密协定，牵扯的方面也比较多，抱歉，这部分暂时还不能报道。如果过早被境外敌对势力注意到，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黎天眼都不眨，这套词他从剪彩那天就想好了。
“我是汉西广播电台的记者，我叫秦月，我注意到长风卡里面具体的游戏内容都是国外公司制作的，请问你们是怎么拿到外国公司的授权的？”
一旁的老唐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个记者是真不懂呢，还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黎天面不改色：“这些游戏内容是珠江的小神童电脑科技公司从国外引进的，作为兄弟单位，他们无偿把这些内容在国内的版权授予我们和许多同行业公司。我们对他们十分尊重和感激。”
1992年，我国正式加入《伯尔尼公约》和《世界版权公约》。严格来说，即使这些游戏的原版作者并未在我国发行这些内容，小神童和天璇长风的这种复制行为也是标准的“盗版”。
但是红白机和其卡带内容的真正生产商是岛国的任氏公司，对他们来说，打一场跨国的版权官司，时间和精力成本都是不可接受的。而且按照当时我国的法律情况，任氏公司最好的情况充其量也就获赔几十万元，远远不够成本。
任氏公司短时间内没有进入我国的打算，也就对小神童和天璇长风的这种盗版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但这并不代表天璇长风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媒体说出自己是在盗版。
所以黎天干脆就把“一线盗版商”小神童搬出来。且不说远在珠江的小神童能不能听到汉西广播电台的报道，就算他们知道黎天的这套说法，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
这件事情上，国内的游戏卡生产商都默契地心照不宣。一旦打破狗食碗，大家都吃不成。
老唐和浪潮公司的刘总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神中，都是对黎天敏捷的思维和不要脸的精神深深地敬佩。
“能不能再具体谈谈汉京的情况，我们老百姓现在都对我们自己的产品进入汉京非常感兴趣。”秦月继续提问。
“汉西仍然是我们的基地和主要市场，我们目前在汉京还处在布局阶段，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的理想绝不止步于做一家地区性企业。我们迟早会以汉京为跳板，走向全国。让全国人民都用上汉西制造。”黎天巧妙地打着太极拳。
几位报社的记者明显眼睛发亮，让全国用上汉西制造，这是多么有卖点的新闻标题。
“我是《汉西晚报》记者，请问咱们天璇长风现在有这么多股东，会不会影响企业的运营效率？”
黎天解释道：“你的说法不准确，我们的名义股东目前只有六家，其中的一些股东愿意把自己的股份分给其它人，但是股权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些小投资者得到的只是股份，没有股权，从法律上来说并不算我们的股东，也不参与公司的具体运营。”
当然，这种解释是没办法在大会上直接说的，不然那些职工们说不定当场就能把会堂给拆了，至于想出这个损招的黎天本人，更是有生命之虞。
记者秦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插嘴问道：“这是不是涉嫌非法集资了？”
“当然不是，这次融资活动是经过商业局批准的合法活动。”黎天给秦月普法：“参与投资的自然人，都是我们自己或者我们母公司的职工，对我们的经营情况都有着明确的认识。”
见秦月仍然面带怀疑，黎天又解释道：“非法集资有几个特点，一是未经有关部门批准，二是承诺还本付息，三是面向不特定的所有人民群众。我们一条都不满足。”
“这么说，其它群众想要投资你们公司，你们是不接受的？”秦月又问道。
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个坑，黎天当然有广泛吸收社会资本的打算，这也是许多公司当下的惯用做法。按照此时的法律，这种事只能说是违规，还算不上违法。行政部门一般也不会较真处罚。
但是黎天要是当面承认，那就是打了自己的脸，毕竟自己才刚刚说过非法集资的特点就是面向不特定的人民群众。
“那要看投资额的多少了。”黎天笑道：“比方说，您要是愿意出一个亿，别说投资了，收购我们都行。但是如果是几万块几十万的小额投资，还请您等几年，等我们上市之后，欢迎大家购买我们的股票。”
秦月不再发问了，再要较真地问下去，只能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而且，他已经感觉到，这个黎总根本不会掉进你的任何设计中。
“贵公司有上市的打算？”先前那位《汉西晚报》的记者听出了点门道。
“是否上市，何时上市都要根据企业未来的发展情况而定。当我们满足上市要求，在经营上又存在资金需求的时候，上市当然是我们的一个优质选择。”黎天又开始玩太极推手。
刘总小声对身边的秘书道：“这个黎总确实有一套，回答问题都是滴水不漏。”
秘书也点点头：“虽然是记者提问他来回答，但是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他手里。凡是他想说的，你不问他也有办法让你问出来，他不想说的，你再问他也能糊弄过去。”
“回头你给我找点外交部记者会的录像，咱也学习学习。”刘总下决心，在他眼里，黎天相比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也不遑多让。
第六十六章 打不死的小神童
这次融资基本是按照黎天的预期完成的，账面上多了这么多现金，除了要留出一部分来完成电表生产之外，还能有五六百万元的闲置资金。
“咱们的这笔钱都是有分工任务的，躺在账户里吃活期利息，肯定达不到一年分红10%的目标，这就相当于在赔钱。”黎天在小会议室里直截了当的道：“所以咱们必须在长风卡和电能表之外，尽快开展咱们公司的第三个项目，把这笔钱利用起来。”
“黎总您不是都找好了吗？昨天大会上那个纸箱子什么的。”郝建设对那个“下一代科技产品”印象颇深。
黎天笑着摇摇头：“没有，那只是一个空箱子，糊弄人用的。”
“我就说，公司上了新项目，怎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我昨天还以为你还有一个研发部。”郝建设道。
黎天的确还有一个研发部，那就是他承载前世记忆的大脑。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个“研发部”的技术水准，甚至远超现在全球的顶尖水平。
“咱们先说说现有的两个项目，老唐，长风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黎天问道。
老唐道：“省内市场基本拿下了。董事长和刘总想的这招的确有用，现在最新的游戏产品，咱们一般都能做到在全省范围内比小神童还早上市一天。”
刘壮也道：“目前咱们厂区内的电路生产线基本已经建起来了，不过现在还是人工下料，成本还比较高。本周那几台进口的步进电机就能调试完成，再过几天，咱们长风卡的生产成本就能压缩到一块钱以内。”
黎天仍然有些担忧，又问道：“那小神童他们呢，就没有什么动作？”
“他们已经没有市场可言了。现在除了电子城几家卖学习机的搭卖他们的黄卡之外，普通的零售店里面已经看不到黄卡了，清一色都是我们深绿色的长风卡。”老唐的语气颇为自豪。
“黄卡现在他们卖多少钱？”黎天询问。
“十块，他们前一阵子降到九块来着，后来可能是发现九块钱更亏，现在又统一回到十块了。”老唐回答。
黎天倒没太兴奋，冷静地道：“我们当初跟刘总定的目标是把小神童在省内彻底干掉，现在看来，还是没办法完全做到。”
老唐也点点头，道：“咱们只有长风卡，没有学习机。别说省内，目前咱们全国的学习机市场，还是主要由小神童垄断着。”说到这里，老唐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危机，扬起头泰高声调问道：“黎总，从技术上，他们有没有可能生产出一种只能插黄卡的学习机？”
“只从技术上来说，完全可以。”黎天点点头，解释道：“学习机和游戏卡之间依靠针脚相连，他们只要随便改动针脚的位置，就能生产出跟旧有的设备不兼容的新设备，我们的长风卡插进去就完全读不出来了。”
见大家都面带忧色，黎天又说道：“不过，我估计他们不会这么干。毕竟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刘会计点点头道：“他们如果改变针脚位置，那他们自己旧的黄卡也就废了。而且这种新型学习机短期内也很难卖出去，拥有老款小神童学习机的用户还是可以买我们的卡。”
“看来，咱们要想彻底打死小神童，必须拥有自己的学习机。”林雪插话。
众人一时沉默，心里盘算的也都是这个心思。
游戏卡是学习机的配套产品，天璇长风生产游戏卡而没有配套的学习机，即使你游戏卡做得再物美价廉，也顶多能算掌握了一半的核心科技。
黎天摇摇头，道：“打不死就打不死吧，反正红白机的时代快过去了。”
眼下，游戏卡的销售量虽然逐月走低，但毕竟还是一个很大的市场，说红白机的时代快要过去了，在场的众人无论如何没办法相信。
见大家都是一脸疑惑，黎天干脆笑道：“眼光放长远些，我们老跟小神童过不去干什么。刘总想要打死小神童，因为刘总只拿到了我们长风卡的经销权。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有资金有技术的，到哪个领域我们都吃不了亏。”
“那董事长的意思是……要放弃长风卡了？”老唐听出了黎天的弦外之音。
“长风卡现在的利润有多少？”黎天问道。
老唐道：“近期嘛，平均每周能出货三万盘左右。算下来月净利润在五十万左右。”
“咱们四千万体量的大公司，投入这么多人手，每月就赚个五十万，这跟赔钱有什么区别。”黎天反问道。
以前人人都感觉，天璇长风只是一个虚有六百万注册资本，实际只有二三百万家底的小公司，这样的公司能有一个每月稳定盈利五十万的项目，算下来不用半年就能让公司总值翻一倍，当然是香饽饽。
但是如今企业融到了巨量资金，在经黎天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感觉到，相较于目前天璇长风的体量来说，这长风卡的生意着实不够看的。
“可是，要是停掉长风卡，刘总那边也不好交代。”老唐有些踌躇。毕竟自己跟人家签的是一年期的经销协议。
“也没有必要马上停掉。”黎天道：“长风卡还可以生产，等到市场不需要它的时候再逐步减产。不过我们的主要精力不能再放到这上面了。”
刘壮道：“这个是当然，最迟本周，自动化设备一上马，生产就变得简单很多了。至于最后外壳的总装，我们完全可以雇临时工来做。”
“现在电能表那边生产的情况怎么样？年底前第一批交货能保证吧？”黎天最近没再去过养鸡厂，电能表的车间改造主要是刘壮在负责。
“没什么问题。”刘壮道：“已经开工一周多了，现在天凉了，工人们干劲也足。大概再有一个多月三十万只就能生产完成。不过……”
“怎么？有困难你直接说，咱们这是内部会议，没必要藏着掖着的。”黎天不耐烦。
“不过工人们对养鸡厂的伙食意见很大。”刘壮无奈道：“养鸡厂不允许我们雇来的工人到他们食堂吃饭，也不允许工人们带饭盒，而是在我们车间旁边设了一个临时大棚子。在里面卖高价饭。一碗素面就要三块钱，再加点荤腥就五块了。”
黎天笑道：“养鸡厂把这么大个楼借给我们作厂房，总得捞回来点成本不是。”
刘壮显然不忿：“工人一天才赚二十块，吃个饭五块钱就没了，这……这不是抢钱嘛。”
“现在你那儿有多少工人？”黎天问道。
“一千出头。临时工人流动性大，具体数字每天都不一样。”刘壮道。
“咱们给工人每天多发两块钱，算是餐补吧。”黎天对这些工人也不太忍心。他们大都是改制潮中下岗的待业工人，生活本来就很清苦。隔了一会又道：“三块吧，咱现在不差这一块钱，工人们不容易，能帮就多帮点。”
第六十七章 坐飞机真省钱
“你们尽快交代手里的任务，长风卡和电能表的生产，现在可以交给职工来负责了，咱们作为管理层，不能一直关注在日常生产上。”黎天安排道：“下周咱们争取能出发，去汉京或者岭南特区考察一下，看看下一步做什么产品。”
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汉西的天璇长风跟这个世界基本是绝缘的。除了因为订购芯片跟赵军有一些联系之外，几乎接触不到任何先进的技术。
黎天多少有些怀念那个依靠一条网线就能跟全世界做生意的时代。
半年前，黎天第一次来到岭南的时候，还是找钟厂长要的特区通行证，不过现在有了自己的企业，事情就方便得多了。黎天以天璇长风的名义开具介绍信，就能到有关部门拿到特区通行证。
“岭南虽然是特区，但主要还是依靠港城。你研究一下，看看咱们能不能直接去港城一趟，那边的信息会更全面、更及时一些。”黎天给刘会计下指令。
安排这些外出的相关事项是刘会计这些年来的老本行，刘会计对此颇有心得，效率也颇高。
“这个，恐怕困难点。去港城需要先申请护照，再到汉京的领事馆办签证手续，这一来一回没有个把月恐怕下不来。”刘会计对相关流程十分熟悉。
黎天皱皱眉，也觉得十分麻烦，于是道：“既然这么复杂，那这次就先算了。先把去岭南的行程落实好，机票要早点订。”
“机票？”刘会计有点意外：“到岭南的机票一张就得六百多块，是不是有点……”
“刘经理，这有些钱可以省，有些钱可省不得。”黎天解释道：“咱们四千万的体量，就保守地按年利润率百分之二十来算，就得是八百万。每天就是两万多。从咱们这到岭南，火车要开四五天，这一来一回耽误上十来天，就是二三十万对不对。”
刘会计和老唐等面面相觑，不知道黎天想要说什么。
黎天续道：“咱们坐飞机，看起来是多花了一两万块，但是节约了这十来天的时间，新产品就能早开发，早上市这十几天，也就能多给咱们赚回来二三十万。你说，这飞机难道不值得坐吗？”
当然，黎天选择飞机，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再也不敢相信这个时代不对号入座的火车了。万一又赶上什么活动，岂不是要在火车上站上四五天。
“有道理，有道理。”刘会计恍然大悟，道：“经黎师傅这么一分析，坐飞机真省钱。咱们去几个人？”
“你、我、老唐、林雪肯定得去。”黎天掰着指头计算人头：“刘壮和郝主任也去，咱们主要是考察人家的先进经验，研发部的人可以多去几个。”
林雪赶紧道：“那就带上吕婷吧。”
天璇长风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平时在公司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要出这么远的公差，如果只有林雪一位女性，不免有些尴尬。
黎天点点头：“可以，你们俩相互照顾。现在几个人了？”
“七个。”刘会计报数。
“那就先这样，你们抓紧交割手头的工作。”黎天安排道：“还有一个事，已经拖了好久了，咱们是该配台车了。”
“咱们现在的货都是刘总的人在运，用不着咱们出车。”刘壮老实道。
“不是拉货的。”黎天笑道：“配个卧车，以后咱们出去谈生意什么的方便一些。”
“这个……成本不低吧，现在雇一个司机就要六百块。”刘会计踌躇。
黎天一笑道：“你小子现在怎么成了守财奴，走公司账又不用你出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公司是你的呢。”
算上给养鸡厂职工代持的股份，刘会计手中现在掌握着近9%的股权。他最近越来越感觉到对天璇长风的归属感，公司每花一分钱，他都感到有些肉疼。
刘壮却面露喜色：“不用雇司机，我就有驾驶证。”
“呦，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富二代？”黎天有些惊讶，这年代有私家车的人着实不多。
“啥？我？”刘壮一愣，赶紧道：“我没有车，就是以前没事干的时候考了个驾照。”
“那你就先开着。”黎天笑道：“不过你一个主任当了司机，太浪费人才了。老唐你们也抓紧学，咱们这是公司的公车，以后谁需要都可以申请使用。”
老唐赶紧问刘壮：“学开车难不难？”
“学开车不难，不过靠驾照可不容易。主要还得看考官的心情。”刘壮答道：“主要是桩考这一块，最好是能跟考官先搞好关系。”
“开公司会呢，学车的事你们私下再聊。”黎天赶紧制止刘壮马上要开始的驾考经验教学会。
刘壮抱歉地一笑，随即问道：“那董事长您说，咱们买个什么车合适？”
这还真把黎天问住了，他对这个年代的汽车市场，还并不十分了解。
“你好像挺懂行，车型方面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黎天对刘壮道。
刘壮显然对汽车颇有研究，说道：“咱们这是公司买车，谈生意用的。像什么奥拓、汉京这样的廉价车就不用考虑了吧。”
“你从奥迪开始说，档次低于奥迪车的咱们都不考虑。”黎天道。
刘壮听到这档次，语气明显又兴奋了不少：“奥迪普通版是三十三万，A6现在卖四十六万。再往上就是宝马和大奔了，宝马528卖七十六万，大奔320一百万左右，大奔600卖一百六十万。”
刘壮本来就对汽车颇感兴趣，最近入股了天璇长风之后，出于对未来分红的良好预期，对汽车的关注更为密切。
不过，听到刘壮的这些报价，其他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特别是黎天，刘壮说的许多车型在黎天的前世也听说过，21世纪的升级版价格还没有90年代的高。
在这个年代，汽车是作为奢侈品征税的，到了21世纪以后，才逐渐降低进口税率，再加上国产汽车品牌的崛起，进口车的价格才大幅下降。
“要不……咱们还是等从岭南回来再说，到时候把这几款车都看一看再做决定。”黎天熟练地打起退堂鼓：“我先去联系一下岭南的赵老板，确定一下咱们的行程。”
天璇长风眼下是赵军的大客户，累计也买了二三十万块芯片，才不过三四个月，赵军的众联电子已经赚了万把块。黎天把要前往岭南的消息跟赵军一说，赵军当即表示一定要一尽地主之谊，宴请黎天一行。
不过，黎天当然不是去岭南吃饭喝酒的。他委托赵军联系了岭南当地的几个科技企业，一方面希望能看看这个时代先进的科技企业是怎样的状态，了解当下电子产品的最新动向。另一方面，也希望能跟这些兄弟企业搞好关系。
第六十八章 考察团启程
拿到赵老板安排好的行程表，黎天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按照赵军的安排，考察团一行先在岭南参观几个港商的办事处，然后乘船前往一江之隔的珠江市，重点考察小神童科技公司的生产研发基地。
这几个港商黎天都没怎么听说过，在岭南每年几百亿元的进出口规模面前，赵军还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当然没办法接触到真正有实力的港商巨擘，这一点黎天倒是也有心理准备。
不过想到要去小神童，黎天心下就不免有些惴惴了。
在赵军的想法里，天璇长风拿的这些记忆芯片在国内目前最大的客户就是小神童了。听说，小神童每月能采购几百万枚这样的芯片。当然，小神童直接跟港商对接，这里面没有赵军什么事，不过赵军还是能知道一点消息。
既然用的芯片一样，天璇长风和小神童起码得算半个同行，去小神童参观学习对天璇长风肯定有好处。
赵军不知道的是，天璇长风和小神童何止是半个同行，简直是死对头。
“咱把人的生意都抢了，再去人家公司参观学习，这不是……去示威嘛。”刘会计看到这个安排，也皱起了眉头。
“反正，去看看他们怎么做的，对咱们肯定只有好处。”刘壮道。
黎天叹气道：“就怕人家要是知道是咱们，根本就不会让咱们进去了。弄不好还得给赶出来。”
“赶出来那是轻的，我要是小神童的人，我就找人把你们绑了，每天打一顿泄气。”老唐半开玩笑：“整整一个省，每个月几百万的营业额。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
“有点道理。”黎天也忧虑起来：“咱们到了岭南，再看看情况，没有万全的准备，最好还是不要去珠江了。”
这次一行七人乘坐的，是波音公司最新生产的727型中型客机。客舱布局和后来大行其道的B737、A320客机基本相同，只是长度略短，只有二十多排座位。除了黎天外，大家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颇为新鲜。
“这是通风孔、这是阅读灯、这是呼叫铃……”乘务员一脸职业性地微笑，给各位“大老板”介绍飞机上的设施。
这个年代，能乘坐飞机的，要么是权倾一方的大哥，要么是富甲天下的富豪，乘务员哪个都不敢怠慢。
“给我拿个毯子，吃饭时候叫我。”黎天对飞机上的设施已经非常熟悉，挥挥手让乘务员停止介绍。
“好的先生，我们今天准备了鸡肉饭和牛肉面，您要吃什么？我们去准备。”乘务员职业化地询问。
“怎么还是这些东西。”黎天小声嘟囔，他原本还以为这个时代的航空饮食标准能高一点。对于前世的鸡肉饭和牛肉面，黎天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先生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空姐愕然。
黎天赶紧解释：“没什么，没什么，米饭吧。”相比堆成一坨的面条，米饭显然更容易下咽。至于鸡肉还是牛肉，黎天根本不在乎，反正这些冷冻食品口感极差，根本就分不出是鸡肉还是牛肉。
“好的先生，您喝点什么？橙汁、可乐、茅台还是五粮液？”空姐继续发问。
“什么？”黎天一机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空姐续道：“我司最新引进了欧洲的干红葡萄酒，您要不要试试？或者我们也有伏特加。”
“那就……葡萄酒吧。”黎天赶紧扭头，对其它人道：“咱们下了飞机还要跟赵老板见面，都不许喝白酒。”
“是，是。”后排的其他同事纷纷点头，虽然对几种知名白酒垂涎，但还是点了葡萄酒或是果汁。
“咱们这么吃喝……不便宜吧。”等到空姐走远了，林雪小声向黎天问道。
“放心吃，这些钱都是含在机票里面的。”黎天解释。
等到飞机起飞，众人脸上都是兴奋，不说别的，往后跟朋友们喝酒吹牛的时候，起码有多了一件资本。
等到航空餐食真正端上来，黎天还是眼前一亮。
不锈钢的刀叉、瓷质的小餐盘，虽然菜量不多，却处处透着精致和优雅。
“您要是不够吃可以按呼叫铃叫我们，我们可以再给您添。”空姐适时补充道。
黎天他们这次购买的都是经济舱机票，但是这种待遇，在黎天的前世只有头等舱才能享受到。
“要是再给双拖鞋就更像头等舱了。”黎天小声嘀咕。
“好的先生，您稍等。”空姐明显听到了黎天的话，不一会儿就拿来一双还在密封袋里的拖鞋。
“先生您抬脚，我给您把拖鞋换上。”空姐熟练地打开密封袋，抽出一双明显高档的拖鞋。
“这个……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黎天对这种热情周到的服务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三个小时的航程后，客机稳稳降落在岭南黄田机场，一路上有空乘人员的热情服务，大家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些意犹未尽。
“挺好个机场，就是名字起得不怎么样。黄田，黄泉，哈哈哈。”下了飞机以后，老唐打趣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林雪有点后怕：“咱们回程还要从这起飞呢，你嘴里积点德吧。”
黎天笑笑：“咱们都是无神论者，怕什么牛鬼蛇神，不过这机场迟倒是迟早要改名字的，虽然不是现在。”
2001年9月18日，黄田机场正式更名为宝安国际机场，这是后话。
从到达口一出来，黎天老远就看着赵军的身影。赵军今天身着一身正装，举着“欢迎汉西天璇长风集团参观考察”的大牌子，分外扎眼。
出门前，黎天还特意嘱咐大家，飞机上空间比较狭窄，穿正装可能有些不便，让大家挑宽松的衣服乘坐飞机。跟接机的赵老板一相比，黎天他们显得颇不正规。
赵军对黎天只是一面之缘，后来虽说通过电话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还做成了几十万的大生意，但对黎天这张脸毕竟还是不太熟。并没有第一眼就把黎天认出来。
不过黎天对赵军可是相当熟悉，毕竟前世的黎天跟中年赵军就曾经长期共事，眼下这个青年赵军，黎天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还是能很容易地分辨出来。再加上那个醒目的大牌子，黎天赶忙带着同事们上前握手。
第六十九章 特区的魅力
赵军领着黎天一行来到特区一家规模不大的饭店，点了满满一桌菜，一尽地主之谊。
“黎总真是没话说，就一个电话，就敢把几百万的生意交给我。”赵军显然对黎天的行为颇为感动：“没说的，以后黎总需要什么元件，尽管来找我。”
黎天笑道：“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老板的人品，我信得过。实话说，我们这次就是来岭南，向赵老板取经的。”
“不敢当，不敢当。”赵军连忙摆手，自己虽然也是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但是跟天璇长风的体量根本没法比：“黎总高瞻远瞩，哪用得着向我取经。”
“老实说，我们在汉西，那个地方太闭塞了，几乎是个信息盲区。”黎天叹道：“你也知道，这电子产品就是一阵风，赶上了风口猪也能飞。我们这次来岭南，主要是来找找风口。”
“这比喻倒新鲜。”赵军也乐了，这种说法在黎天的前世基本是行业共识，但90年代的赵军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现在的主力产品是什么？”
“我们跟小神……”刘会计话说到一半，黎天赶紧打断道：“我们跟小神童差不多，都是做电子产品。不过人家做的是游戏卡，我们做电话机。”
“技术上的事我不太懂啊，您别笑话。”赵军道：“电话机需要记忆芯片吗？”
你不懂？你不懂，全国恐怕没几个懂技术的了。黎天腹诽，但毕竟是自己撒谎在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带显示器的那种，记忆几个电话号码，给用户拨号方便。”
游戏卡用的这种记忆芯片容量在百万字节的水平，要是几个电话号码，用更廉价的小芯片就能搞定，这种瞎话赵军明显也不能信。不过赵军也看出来了，这黎天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批芯片的实际用途，也就不再追问。
“咱们先见几个港商，这些人跟我都合作多年了，人都不错。后天咱们启程去珠江，我跟小神童那边都谈好了。你们算半个同行，一准投缘。”赵军改变话题。
“你有没有跟他们提我们公司的名字？”老唐忽然问道。
“这个嘛……还没有。”赵军挠挠头道：“我只说有一家内地的企业想来参观学习。他们倒是挺欢迎的，只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继续联系。”
“那就好，那就好。”黎天心有余悸。
“怎么，你们不愿意小神童知道你们的名字？”赵军有些奇怪。
“这个……我们有国家参股背景，这种活动理论上要行政部门批准，我们这是私下来的，打公司旗号不太合适。”黎天编理由：“你就跟他们说是长安的一家电子厂行不行？”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赵军道：“咱们只是去看两眼，参观一下。只要不涉及具体的合作，他们也不会用心审核你们的资质。”
汉西的游戏卡行业已经变了天，黎天怕如果谎称是汉西的其它企业，也难保不会被小神童的人问到相关情况，干脆支到了邻省的长安市。
“我们跟他们行业不同，合作是不太可能了，我们主要是学习人家的先进生产经验。”黎天解释。
“那就好。”赵军道：“你们看什么时候去港商那边看看，你们要是着急，我明天就可以安排。”
“明天就可以，最好是今天下午。”刘会计道。每在岭南耽搁一天，就是千把块的食宿费用，刘会计多少有些肉疼，期待行程越短越好。
“今天下午恐怕来不及了，我现在去联系一下，明天一早到酒店接各位老总怎么样。”赵军询问道。
“完全可以。”黎天拍板，他也不愿意把行程安排的太过仓促。
吃过午饭，黎天安排大家下午自由活动，这个岭南特区，除了黎天和刘会计，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对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十分感兴趣，一下午的大采购，人人都是满载而归。
刘会计在养鸡厂的时候曾经出差到过特区，倒是并不怎么觉得新鲜。只是挑了点汉西不常见的点心、零食之类的，说是要作为特产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林雪和吕婷两个女同志都是爱打扮的年纪，进了商铺就走不动道，堪堪逛到天黑，买了不少化妆品和花衣服。这些东西有的在汉西根本没有出售，有些在汉西即使有，价格也比特区贵了一大截。
“这地方的东西怎么这么便宜。”林雪感叹。
“这就是特区的魅力啊。”黎天笑道：“这地方的市场竞争，可要比内地激烈好多倍了。你比别人贵一块钱，等待你的就是破产，能活下来的都是想方设法把成本压到最低的。”
“那咱们那边怎么没有这种激烈的竞争啊？”吕婷问道：“要是汉西也跟这儿似的多好。”
“一方面是政策原因，这里的贷款利息比内地低得多，税率也低，小企业容易发展。另外一方面就是这里依靠港城，有许多港城的公司在这里投资，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观念。”黎天解释。
“那咱干脆从这儿贩衣服得了。就这些料子，这些款式。”林雪道：“咱们都不用找批发部，就按这零售价买，运回汉西加价卖，肯定销路不错。”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黎天笑笑：“你还记得咱过的那个关口吗？你要是带大量明显不是自用的商品过关，肯定直接就给你扣了。”
“唉！这是何必呢。把关口拆了，全国一起发展不好嘛？非要圈个特区出来。”林雪有点无奈。
“这哪能行。”黎天给林雪上政治课：“一来许多政策都要经过特区试验才能推广全国，这也是对全国人民负责；二来全国一起发展，特区优势就体现不出来了，外商投资也肯定会大量减少。这没有先富，哪能带动后富。”
见林雪还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样子，黎天又道：“政策上的事，暂时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咱们这一次是来找项目的，不管找到什么，总要是跟我们电子行业相关的。总不能让天璇长风改裁缝铺子吧。”
“董事长，你看看这个。”刘壮一脸兴奋地回到酒店，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盒：“咱们要是能做这个，那可老厉害了。”
“这是个啥？”黎天有些担心，林雪她们带回来一大包衣服，刘壮这个人喜欢汽车，不会带回来一箱遥控汽车吧。
第七十章 掌上游戏机
“掌上游戏机，岛国的最新产品。”刘壮兴奋地介绍：“装上电池就能玩游戏，比卡带上的游戏还好玩。”
“这东西也值得新鲜？咱汉西也有，你没见过？”老唐显然对这款掌上游戏机看不上眼。
90年代，在国内流行着一款十分简陋的掌上游戏机，主要游戏以俄罗斯方块和坦克大战为主。屏幕只有几百个像素，老唐是这钟老式掌机的重度用户，经常把玩。
“跟那个不一样。”刘壮解释道：“这个能做到跟游戏机差不多。我给你们演示。”
刘壮打开包装盒，装上四节五号电池，屏幕上显示出精致的图像。
老唐明显也是眼前一亮：“还真跟原来的不一样。这里面有几个游戏？”
“这个跟红白机一样，是插游戏卡的。”刘壮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袖珍游戏卡，插到掌机里，屏幕上出现游戏画面。
“郝主任，这个你们能做吗？”老唐问道。
郝建设也在旁边围观着刘壮打游戏，随口答道：“不知道，得拆开看看。”
黎天见几人讨论的这么热烈，也就先不给决定性意见，只道：“那你现在就拆开看看。”
有了董事长的授权，郝建设跟吕婷很快就拿一把螺丝刀把这款掌机大卸八块，盯着里面的电路板发愣。
“看出什么了？”黎天问道。
“这个电路比长风卡用的精度高多了，恐怕不容易做。”郝建设道。
吕婷补充道：“这上面这么多微型的电容，咱们目前的生产线还没有这种自动焊接的设备，只能人工焊接，这对工人的技术要求太高了。”
“不错，还有呢？”黎天不作评价，接着问道。
“还有……这个芯片我们没见过。”郝建设指着电路板上最大的那块芯片说道。
“刘经理，你也看看，你觉得能不能仿制出来。”黎天招呼刚进门的刘会计。
刘会计端详了一阵被大卸八块的掌机，说道：“要仿制这个机器，有三个问题要解决。第一是这元件绝对不能人工焊接，必须用回流焊机，不然良品率难以保证。第二是CPU需要搞到货源，这个我们肯定自己做不出来。”
“说得不错，第三呢？”黎天问道。
“第三是这块屏幕，这用的肯定不是市场上的现有型号，是他们自己定做的。咱们要做的话，肯定是从市场上买现货，屏幕排线这一块还需要重新设计，工程不小。”刘会计续道。
“到底是刘经理，水平的确比咱们高。”郝建设笑道。
“黎师傅，咱们真打算做这个东西？”刘会计看着黎天，等待他的表态。
黎天摇摇头：“不能做。”
“第一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刘壮争辩道：“这种精度的回流焊机并不贵，有个几万块钱就能拿下。”
“重写屏幕排线难度也不高，实在不行，我们接几根跳线就行了。”郝建设也道：“他们做游戏机的，肯定也没有水平自己做CPU，市场上肯定能买到。”
“我不是说我们做不了，而是我们不能做。”黎天解释道。
众人一脸疑惑。
“这个掌机跟红白机一样，都是岛国任氏公司生产的。”黎天解释道：“其实，这个掌机就是红白机的下一代产品。所以你才会发现许多游戏都是差不多的，比如那个顶蘑菇的游戏。”
刘壮点点头，这个掌机目前最大的卖点就是国内人民喜闻乐见的顶蘑菇游戏的续集。销售员跟他推销的时候也重点强调过。
“红白机在国内的市场都让小神童占走了，现在游戏机更新换代，对咱们来说不正是个机会吗？”老唐分析道。
“仿制人家的东西，迟早会有麻烦。”黎天道。
“可是，小神童做了那么多年仿制的红白机，也没听说什么任氏公司有什么动作呀。”林雪插话道。
“那你们说说，任氏公司为什么对小神童他们不闻不问。”黎天提问。
这个问题，黎天在领导层的会上曾经解释过，大家也都记得。
“他们不准备进入我国市场，而且红白机的时代在全球基本已经过去了。”郝建设抢答。
“那我们怎么能保证，他这个游戏机不进入我国市场呢？”黎天反问道。
众人一时相顾愕然。
黎天续道：“几年前，小神童走了一步险棋，时间证明，这步棋确实走对了，给他们带来了全国数千万元的市场。但这种成功能不能复制，咱们谁也说不好。”
在黎天前世的历史上，小神童公司并没有继续跟风仿制这种掌机，而这种掌机也仍旧没有大量进入我国市场，只是在特区和沿海地区小范围出现。
照理说，小神童公司靠仿制红白机起家，跟进仿制这种掌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众说纷纭。
但是，如果天璇长风大量仿制这种掌机，任氏会不会对我国市场有所动作，却是谁也不敢下保证。
“其实，这种掌机也不是什么新产品。”黎天道：“这是任氏集团89年的作品。”
老唐忽然道：“那也就是说，小神童在国内卖学习机的时候，这种掌机已经在国外上市了？”
“没错。”黎天点点头，“93年，小神童的第一代电脑学习机在国内上市的时候，任氏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这种掌机上，战略性放弃了红白机。这可能就是任氏没有难为小神童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那他们现在有没有更新的产品？”老唐问道。
“很遗憾，没有。”黎天笑笑：“这种掌机现在是任氏的拳头产品，虽然暂时还没有进入我国市场，但是如果在这个市场出现了大量的仿制机，任氏很可能不会再向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了。”
“原来这个东西这么麻烦。那董事长的意思，我们就不做这个了？”刘壮问道。
“咱们现在体量太大了，冒不起这个风险。”黎天道：“不过东西倒确实是个好东西。你可以多买几台，带回去给研发部的职工们研究研究人家的工艺什么的。”
“还是少买几台吧。”老唐笑道：“这玩意带回去，估计都研究游戏了。”
第七十一章 狗仰大名
次日一早，赵老板如约而至，开着一台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金杯汽车，载着天璇长风考察团，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大厦。
“别看这楼不高，你猜猜这里面有多少公司。”赵老板笑问。
黎天打量着这座只有十二层的大厦，试探性地答道：“二十家？”
赵老板摇头。
“四十家？”黎天再猜。
“一百多家。”赵老板道：“说实话，没到特区以前，我都没见过这样的西洋景。”
“一百多家公司，都挤这一个楼里？那还怎么办公呀。”老唐有点惊讶。
赵军笑笑，说道：“其实吧，他们基本都不在这楼里办公。”
见大家一脸疑惑，赵军又解释道：“特区规定，公司必须有商业性质的办公地点。但是写字楼太抢手了，他们在这租一个桌子，作为公司地址，主要是收发信件用的。具体的办公地点，可能在一个出租房，甚至在一个旅馆里面。”
“那咱要见的港商，也这样啊？”黎天多少有些不放心这样的港商。
赵军摇头道：“港商也有在这租用办公室作为办事处的，不过基本没有只租一张桌子的。咱们现在要去见的这个是易生实业在国内的总负责人。他们租了一整间办公室。”
天璇长风考察团一行跟着赵军乘电梯上楼。
这里每一层分成了五六间办公室，办公室内有十来张桌子，可以整租，也可以单独租赁办公桌。黎天往旁边几个办公室瞟了一眼，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铭牌，写着XX公司。
好在这间易生实业的办公室还算是比较完整，他们还隔出了一个里外间。外面是七张办公桌，里间的桌子合并起来，作为一间小型的会客室和会议室。
“你哋好。赵生同我介绍过你们。”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操着一口说不上来是普通话还是粤语的口音，向黎天热情地问好。
“这位就是易生实业的梁经理，我们的芯片都是他们引进的。”赵军不失时机地介绍。
“梁经理好。”黎天礼貌性地深出手去。
“这是我跟您提到过的，长安电子厂的黎董。”赵军介绍黎天。
“黎董，狗仰狗仰，狗仰大名。”梁经理满脸堆笑。
黎天有很久没有跟港城的人打过交道了，前世即使有港城的合作伙伴，也大都在境内混迹良久，普通话起码过得去。像梁经理普通话这么差劲的，黎天还真是少见。
“彼此彼此。”黎天无奈地笑笑。
考察团的其他人在后面尽量憋着笑，跟随梁经理走进会议室。
“我们这次时间比较紧，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开门见山。”黎天干脆道：“我们是做电子产品的，这次来是找找有没有可以做的新项目，想听听梁经理的见解。”
“电几产品的种类好多嘅，未知黎生举要做的是哪一方面嘅？”梁经理问道。
黎天皱皱眉道：“我们……诶梁经理你英文怎么样，要不我们用英文交流吧。”
“吼啊吼啊。”梁经理爽快地答道，对他来说，讲普通话比讲英语痛苦多了。
接着，二人开始用英文愉快地交流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中，赵军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考过四六级的人，但是毕竟没有在国外生活的经验，对于黎天和梁经理的对话，只能听懂个大概。
刘会计和林雪好歹是职高毕业生，偶尔能听懂几个单词，至于其他人，基本就是在听天书。
港城的梁经理讲英文这不奇怪，他们的生活方式本来就很西化，贸易公司也需要跟许多欧洲和北美的生产商进行联系。但是黎天的英文水平，着实让天璇长风的其他人刮目相看。
“平时也没见董事长说外语啊。”郝建设小声嘀咕。
吕婷笑道：“废话，跟咱们哪用得着说外语。”
众人眼看着黎天和梁经理越说越开心，赵军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大家的英语水平显然插不上话，纷纷开起了小会，自己聊了起来。只有老唐聚精会神地听着二人的交流。
“唐主任，你能听懂？”林雪就坐在老唐旁边，见老唐听得专心致志，小声问道。
“听不懂，但我能大概感应出他们在说啥。”老唐低声回答。
“这还能感应？你气功大师啊？”林雪显然不信。
老唐笑笑，低声道：“董事长跟梁经理应该谈拢了一个项目，但是他们想甩开赵老板，直接把元件卖给我们。”
赵老板坐在梁经理旁边，离老唐他们相距很远，何况，赵军还在仔细听着二人的英文交流。
“这怎么感应出来的？”林雪好奇道。
“咱们这一趟出来是找项目的，你看董事长的表情，显然是有收获。”老唐解释。
黎天语速越来越快，老唐虽然听不懂，也能感觉到黎天的语气中带着兴奋。
“那，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想甩开赵老板的？”林雪又问道。
“那还不简单，你看赵老板的脸色。”老唐笑笑。
林雪向赵老板望去，赵老板的脸色明显有阴转晴的趋势。
“那你再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林雪带着一缕俏皮的微笑。
“这还用说，绕不开了呗。”老唐道：“咱们没有进出口资质，不能从港城直接进口商品，还是得通过赵老板作为中介。董事长肯定是在说这个事。”
二人越谈越投机，从早上一直谈到饭点，梁经理还拉着黎天，非要请考察团吃顿饭。
“考察团下午还有其他安排，恐怕来不及吃饭了，真抱歉梁经理。”黎天婉言谢绝。
梁经理做人很懂分寸，见黎天一再推辞，也就没有坚持，交换了名片，把考察团一行送到电梯口。
等到几人上了电梯，赵军才道：“其实咱们下午安排的是三点钟，一起吃个午饭完也还得及。”
“没必要，该谈的都谈完了。”黎天道：“而且到了饭桌上，难免不喝点酒。下午带着一身酒气去见人，总不太合适。赵老板你有事的话你先忙，我们自己回酒店就可以了。”
“好嘞黎总，那我下午再来接你们。”赵老板识趣地开着大金杯离开了，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赵军也没有必要在特区混下去了。这明显是黎天中午想要内部讨论一下上午谈的项目。
反正，天璇长风没有进出口资质，这个项目即使能成，自己也是绕不过去的，赵老板有恃无恐，仿佛已经看到了几十万的中间商差价在向自己招手。
第七十二章 日晖科技
午间，黎天他们在酒店旁边找了个小馆子，简单地点了几个小菜。
“董事长，那梁经理是不是有甩开赵老板的意思？”林雪抢先发问。
黎天点点头道：“他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赵老板当时也在场，我就没答应，只推说咱们没有进出口资质，不能直接跟他们做生意。”
“真有你的。”林雪望着老唐笑。
“怎么？老唐也懂外语？那以后跟梁经理联系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黎天显然也有点意外。
老唐赶紧摆手道：“我哪儿懂啊，我那全是猜的。我要是跟梁经理联系，恐怕只能说鸟语了。”
大家一阵哄笑。
刘会计似乎听出了什么，向黎天问道：“听黎师傅你这意思，咱还真能甩开赵老板？”
“进出口这一块我也不太懂。不过我想，只要是咱们想弄，总会有办法的。”黎天道：“当着赵老板的面我不好问，不过听梁经理话里话外的意思，赵老板好像剥了咱厚厚的一层皮。”
“这个梁经理也有点楞啊，当着赵老板什么都敢说。”老唐叹道。
“他们思维方式比较西化，喜欢直来直去。”黎天解释道：“而且，人家根本不求赵老板什么，眼下进入特区的港商还是少，等着做港商生意的人却很多。哪怕是跟赵老板翻了脸，人家照样能找到其他人做生意。”
“其实咱也一样。”老唐分析道：“能做港商生意的人，也不只是他赵军一个，咱也没有必要太看重这个赵老板。接下来如果咱们新项目上面他价格不合适，咱们就甩开他直接对接港商，实在不行，再找别的经销也可以。”
“呦，你怎么知道我们谈了新项目？你不是不会外语嘛？”黎天问道。
“猜的，猜的。”老唐笑道。
黎天也笑笑，又说道：“你这么会猜，那你再猜猜我们谈的新项目是什么？”
“这个……我可猜不出来了。”老唐挠挠头。
“别卖关子了董事长，你早点说，我们也好早点做准备。”郝建设急道。
“这个用中文怎么说来着……”黎天思索了一阵，才道：“暂时还没有中文名字，国外管这个叫VCD，视频CD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停过这个新名词。
“CD，CD你们知道吧？”黎天询问。
众人仍然沉默。
隔了一会儿，刘会计才怯生生地问道：“是不是咱们在海隆大厦见过的那个？”
“就是那玩意。”黎天点头，补充道：“类似唱片，不过要小一些，大概这么大。”
黎天用手指指桌上一个小号的餐盘。
“这个不是电脑上用的吗？市场不大吧。”刘会计道。
“以前是，不过以后不是了。”黎天解释道：“把电影、电视剧什么的录进去，然后用专门的机器接上电视，就能演出来。”
“这……不是跟录像带差不多嘛。”老唐有点疑惑，还不太明白这玩意的优势。
“是差不多。”黎天点头。“这个具体的等到咱们回了汉西再谈，你们现在只要知道，这个东西能做，而且肯定有市场就行了。”
黎天对于市场的判断能力，在座的其他人都相当认可。更何况，黎天现在是天璇长风的大股东和法人代表，从行政关系上，也只能相信黎天的判断。
“那既然项目都找好了，咱们还往下考察吗？”刘会计问道：“要不，咱们提前回去？”
“没必要。”黎天摆手：“来都来了，多走走多看看总是好的，兴许还有更好的项目呢？”
下午，赵老板又开着那台金杯车载着黎天一行来到另一座规模类似的大楼。
“特区的办公楼都这样？”黎天走进大楼，感到基本上跟上午去过的地方差不多。
赵老板点点头：“大部分都这样，特区的公司很少有从事实业的，都是以贸易为主，大家聚在一起也方便互通消息。”
乘电梯上了八楼，大家明显眼前一亮。
眼前这家日晖科技租下了整整一层楼，在寸土寸金的特区，租金可想而知。
而这里，显然还只是日晖科技在特区的一个分公司。
一位打扮干练的小伙子热情地接待了黎天一行。
赵老板适时介绍，这为小伙子是日晖科技在境内的联络部主管，陈光明。
“黎先生您好，久闻您的大名，今日有幸一见，你叫我Richard就可以了。”陈光明首先伸出手来。
黎天礼貌性地握手，笑道：“陈先生普通话说得很标准。”
“过奖了，我父母都是华裔，在家都用国语交流。”陈光明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哦？陈先生不是港城人？”黎天有点意外。
“我从小在南安普顿长大，大学是在麻省读的，毕业时正好赶上日晖科技在北美招聘，这才来到港城。”陈光明介绍。
黎天两眼放光。
通过港商了解当今国际上的电子行业动态，毕竟还隔着一层。如今电子行业的领军企业大都分布在岛国和欧美。这位Richard来自欧洲，又有北美求学背景，掌握的信息可能更多更全面一些。
黎天的英文虽说可以达到无障碍交流的地步，但毕竟不是母语。见陈光明汉语颇为流利，也就不再用英文交流，而是直接用汉语交流起来。
“陈先生，我们上午见了易生实业的梁经理，不知道你们熟不熟？”黎天试探性地问道。
“谈不上熟，也见过几次。”陈光明道：“您也知道，我们在许多领域都是竞争关系，我当然得对我的对手有所了解和研究。”
“您是麻省出身，看问题的层次和角度跟我们肯定有些不同。”黎天给陈光明戴高帽。“我有点好奇，你对当下全球和我们国内的电子行业发展宏观的看法是怎样的。”
陈光明笑笑：“黎先生这是考我呢。我本人是学商科出身的，对电子行业的认识肯定没有黎先生深刻。不过，我也能看出来，二十一世纪肯定是计算机的世纪，是各种电子产品大发展的世纪。”
“是够宏观的。”黎天笑笑。“那咱们具体点，这里没有什么外人，也不用避讳什么。我直接问，希望你也直接回答。你觉得目前我们国内的电子技术和世界先进水平相比，差距有多大？”
第七十三章 略懂
穿越者黎天自己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恐怕得是这个时代全球最深刻的了。根本没有必要向别人询问。
毕竟，90年代全球的电子行业动向，基本都是前世黎天大学时代课堂上的经典案例。黎天之所以拿这个问题来问陈光明，主要的意思，也还是探探陈光明的虚实。
一方面，黎天想听听陈光明是不是能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准确的认识，另一方面，黎天也想知道陈光明到底愿不愿意跟自己说实话，进而判断接下来的交流到底是礼节性的还是实质性的。
陈光明思考了一阵，才道：“既然黎先生这么说了，我也就直话直说。如果黎先生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当我没说过。”
黎天笑笑：“大家随便聊天，又不是什么国际会谈，没必要这么正式。”
“就技术角度来说，不存在差距的问题，因为国内没有任何技术可言。”陈光明道。
郝建设和刘壮明显流露出不忿的神情。
黎天却对陈光明的话很感兴趣，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可能我了解到的情况毕竟有限，您知道，我才到这里半年多。但是跟我们合作的国内企业，基本上都是元件带技术打包订购。所谓生产，基本还停留在来料装配的阶段。”陈光明续道。
陈光明不傻，从黎天的问题里，他已经察觉到，这位黎先生似乎对技术颇有野心。
把国内其他公司的技术水平说得十分不堪，也就相当于变相地吹捧黎天是国内技术水平的翘楚。
而且，陈光明说的，也基本是实情。郝建设和刘壮虽然想要反驳，一时间也找不到有力的论据。
“不过，咱国内也有国内的优势。”陈光明话锋一转，又道：“首先就是市场，十一亿的人口，这是多么巨大的市场，别说岛国，就是欧美的企业都没有这样的机遇。还有就人工成本相对低，黎先生你应该知道，在北美，一个普通工人的日薪是五十美元。”
“问题就在这里。”黎天道：“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情是互相矛盾的吗？”
“哦？哪里有矛盾？”陈光明好奇道。
“工人的薪水上不去，也就没有积蓄，购买力也就上不去。咱们这虽说是十一亿的人口，可是市场恐怕还不如北美，特别是对于新产品。陈先生是商科出身，应该明白，收入越低的人，消费习惯越难以改变。”
“想不到黎先生对商业也这么有研究。”陈光明一脸兴奋。
“略懂，略懂。”黎天笑笑。
在黎天的前世，这些基本的商业原理已经成为常识，黎天的主业虽然是技术研发，但经常跟上下游企业打交道，多少也掌握了一些商业知识。在90年代的大陆，这种商业水平就显得颇为高超。
“黎先生这次来特区，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听赵先生说，您是在寻找新的项目？”陈光明问道。
“是在找项目，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们目前还没有底层的研发能力，所以只能找一些国外已经成熟的项目，看看能不能引进国内。”黎天解释道。
这下，陈光明对黎天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陈光明本来以为，黎天属于那种愤怒的摇滚青年，对国内目前落后的研发实力十分痛心，不知道从哪得到一家公司的领导权，就一心想开发一款新的产品，在国产技术上有所作为。以陈光明对国内研发能力的了解，其结果应该是个悲剧。
但是听黎天这话的意思，这位黎先生不仅能正视目前国内的研发水平，还能顺应这种环境的局限，顺势而为。
“黎先生要找这种项目，我倒是可以提供几个参考。”陈光明道，眼下，他已经有点被这个年轻的黎先生征服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打从心底里相信，这位黎先生一定能干成大事。
“这是是背后投影技术的电视机，这个是岛国索法的技术，我们有代理权。如果黎先生需要，我们再去跟索法接触，考虑国内的国情，应该能给一个不错的授权价格。”陈光明找出背投电视的相关资料，递给黎天。
黎天翻了几眼，就交给了刘会计他们传阅。对这种背投电视，黎天并不陌生。
“这种电视机能做得很大，目前我们拿到的资料，索法已经开发出51寸的产品，在岛国已经上市。而且在国内，据我所知，目前只有锦城的一家企业拿到了授权，离你们很远，所以基本还没什么竞争对手。”
“这个不光是技术的问题。”黎天道：“这里面太多他们定制的元件了。要是真生产这种电视机，我们就彻底成为人家的代工厂了。人家掌握着原材料的定价权，说提价就提价，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索法也是大公司，不会做这种朝令夕改的事情，这一点我们可以替索法保证。”陈光明道。
黎天仍然摇头，“真成了人家的代工厂，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对不起陈先生，我们对这个产品不感兴趣。”
实际上，黎天拒绝这种背投电视机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液晶面板的快速发展。
背投电视的尺寸相当笨重，要生产这样大尺寸的产品，以目前天璇长风的厂房规模显然做不到，只能另外建设生产车间，引进一整套甚至数套大尺寸的专用生产线。
但是最多十年以后，液晶电视将成为显示市场的主流产品，这种大尺寸的背投电视市场份额迅速萎缩。到时候，这些投资数千万建设的生产线也就成了垃圾。
这些信息，陈光明就算再精明，也可能提前预知。就算黎天现在把这种预测告诉他，他八成也不会相信。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液晶面板的价格还居高不下，而且大面板的良品率还是个问题，基本只能用在小屏幕的特种显示用途上，比如那种掌上游戏机。至于说做成电视，只能是个理想。
“既然黎先生对这种产品不感兴趣，请您再看看这个。”陈光明也不磨叽，从文件柜里翻出另外一种产品的资料。
第七十四章 立拍得
陈光明这次拿出来的，是一款便携式CD播放器。
“这也是索法的产品，类似随身听。不过音质比磁带好多了，还不易受潮。”陈光明怕黎天不了解，详细地介绍着这种CD光盘。
众人中午才听黎天说起过这种存储介质，此时就见到了实物，纷纷传阅起来，脸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而且，这种播放器在国外市场已经十分成熟了，也没有什么核心元件可言。就一个激光头，起码有五六家公司能做。”
黎天点点头，道：“这个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瞒您说，上午我们跟梁经理，也聊起过类似的东西。”
“类似的东西？”陈光明楞了一下，随即道：“黎先生说的，是视频CD？”
“对。”黎天承认。“这种光盘数据密度这么大，只用来存储音频太浪费了，而且技术上也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
陈光明也不藏私，直截了当道：“恕我直言，视频CD在岛国去年也已经上市了，市场反响并不好。视频CD的画质太差了，远远比不上录像带。”
“画质重要吗？”黎天反问道。
这一问，陈光明也是一愣，思考了一阵才道：“对岛国消费者来说重要，但是对咱们国家……可能就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在岛国销路不好的商品，在咱们国内倒是很可能是一款好产品。”黎天笑道。
90年代，录放像机基本在岛国已经做到了普及。录像带可以反复擦写，光盘却是一次性的。要岛国消费者再花钱买一台功能和录像机差不多，画质还略逊一筹的视频CD机，销量当然并不会很好。
但是国内的情况就不同了，家用放像机的普及率顶多两成，大部分家庭的电视机除了收看电视节目，顶多在连接一台小神童学习机。
赵军也明显感觉到，黎天从上午开始，就对这种视频CD机项目很感兴趣，插嘴说道：“这种机器如果价格能做到比放像机还低，销路就不会差。”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激光头在国际上是大路货，顶多二三十块。”陈光明接口道：“只是，视频CD涉及到编解码技术，不知道黎总打算怎么解决？”
“我们是做硬件的，软件技术当然只能外包。”黎天自衬，要他自己开发出一套可以商用的视频编解码标准，恐怕还有些困难。这个时代，软件工程师像金子一样珍贵，更无力组件研发团队。
更何况，国际上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编码体系，就算黎天现在不做，顶多一两年之后，使用那种编码体系的VCD机也会在国内大行其道。到时候，天璇长风的光盘跟其他公司的不兼容，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部分我们还没有跟外商谈过，不过黎先生您放心，以我们跟岛国几家企业的关系，我们肯定能为黎先生争取到一个不错的价格。”陈光明道。
“那我等您的好消息，有了进一步的报价您可以随时联系我。”黎天递过名片，又道：“不过，我们都是商人，都要尊重商业的基本原则。我可以明确跟你说，我跟易生实业也会保持接触，总要货比三家。”
“这个自然。”陈光明道：“如果易生实业能拿到的报价比我们低，质量也比我们好。我们肯定不会强求黎先生跟我们合作。不过，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做不到。”
陈光明自信地笑笑。
“对了，我们目前还有一个挺着急的项目，在国内寻找代理商。”陈光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仓库取来一个大包裹。
“黎先生见过这种照相机吗？”陈光明从纸箱中拿出一台相机，递给黎天。
“数码相机吗？”半年前，黎天就在汉京的海隆大厦见过出售数码照相机的店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数码相机都不陌生。
“不是，但是也不是传统胶片相机。”陈光明一笑。
“这是……立拍得？”黎天把玩了一会，就认出了这种相机是什么。
“董事长，你怎么啥都见过？”老唐对这位少年董事长越来越敬佩，仿佛天地之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这不就是个照相机吗？有什么特别的？”刘壮脱口而出。
陈光明刚要解释，黎天已经开口道：“这是即时冲洗的，拍完就能洗出来，不用再去冲洗胶卷。”
陈光明点点头，道：“黎先生可以拍两张试试看。”
黎天对准林雪按下快门，咔嚓一声之后，一张白色的相片从相机里吐出来。
“这上面，啥都没有啊？”众人围着一片纯白的相片发愣。
“要等一会儿，也就两三分钟吧。”陈光明道。
果然，没过多久，刚才拍摄的画面就渐渐从相纸上浮现出来。
这种相机没有调焦旋钮，镜头是固定在相机上的，结构也相对简单，成像清晰度也颇为有限，不过反正这种相机只能在这种小型相纸上成像，清晰度也就无所谓了。
“这张相片就送给这位小姐做个留念吧。”陈光明笑笑，把完全显影的照片递给林雪。
“谢谢。”林雪接过刚刚给自己拍的照片，端详了好久，才小心地放进钱包里。
“你们在找人生产这种相机？”黎天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
陈光明点点头，道：“准确的说，也不是我们，是立拍得公司委托我们在国内找人生产这种相机。”
“哦？他们自己不就是做相机的吗？怎么自己不做？”黎天明显又来了兴趣。
陈光明耸耸肩道：“因为这款相机的商标在国内被人注册了，他们的货没办法卖。”
黎天翻弄手里这台相机，在显眼处看到了烫金大字“iBest”
“就是这个商标，前几个月，立拍得想要进入国内市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商标已经被一个人注册了。”陈光明指着那个商标道。
“这是谁干的？真是个人才。”黎天感叹。
能在90年代就想到抢注商标，以无形资产换取有形资产的人，即使不是个商业奇才，起码也得是相当机灵的人。
“不知道。”陈光明摇摇头：“立拍得公司跟这个人接触过，人家要价一千万转让这个商标。立拍得觉得我国市场风险太大，何况这个商标本来就是自己的，花一千万买自己的商标，对立拍得公司是一种侮辱。”
第七十五章 还不够实在
“换个牌子接着卖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唐随口道。
“这可不好换，这款相机是一体成型的，商标都印在模具里了。”陈光明解释道：“要换商标，就得重新建设生产线。而且，这也不利于立拍得公司全球产品的一致性。”
“既然不能换，他们还找人合作干什么？”黎天越听越糊涂。
陈光明道：“他们想要在国内找个企业，生产独立品牌的产品。黎先生如果愿意，他们愿意免费提供全套技术，还会主动派人上门指导。”
“你的意思是，我们生产的相机，挂我们自己的牌子，他们提供技术，上门指导，还不收钱？”黎天更惊讶了。
陈光明点点头，道：“只要保证零售价控制在五百元以下就可以。我们大概核算过，这种相机大规模生产的成本在四百七十元左右。”
“那，他们这是图了个啥？”老唐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
黎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拍大腿，说道：“他们想卖相纸！”
“黎先生果然聪明。”陈光明见黎天已经猜到，也就不再卖关子，干脆道：“这种相机只能用专用的相纸，相纸并不是iBest的商标，因此在国内可以合法出售。”
老唐很快就反应过来，接口道：“所以我们生产的相机卖得越好，他们的相纸销量就越大。”
这种低价卖机器，高价卖耗材的商业模式在黎天的前世屡见不鲜。最典型的就是喷墨打印机市场。
一台小型的喷墨打印机只要几十块钱，跟数千元的激光打印机相比，很容易获得市场的青睐。实际上，打印机生产商生产这种打印机也基本是不赚钱的。
但是实际使用中，一支墨盒只能打印一百张纸左右，如果要彩色打印，就更少了。打印机只能适配原厂墨盒，一支黑白墨盒都要卖到一百多元，这里面才是打印机生产商真正的盈利点。
当然，机智的华夏人民搞出了许多机智的小发明来降低喷墨打印的成本，比如把墨盒钻孔，接上导管，就可以多次注墨，甚至直接把导管连到一个大墨瓶里，还美其名曰“连续供墨系统”。让打印机生产商颇为恼火，这是后话。
黎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相机不同于几块钱的卡带，因为价格贵，销量也就低，有的零售店甚至一个月都卖不出去几台。经销、销售的成本必然不低。
技术都是人家的，自己也就没有太多优化成本的可能性。按照陈光明的说法，一台相机的毛利润能达到三十元，跑去销售成本，留给生产商的也就几块钱。
“这个项目我们回去会认真考虑的。”黎天道：“如果我们决定要做，肯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老唐忽然道。
“请讲，咱们是在谈合作，什么都可以谈。”陈光明笑笑。
“如果像陈先生说的这么简单，这个立拍得公司为什么不自己在国内投资建厂，或者跟本地工厂直接联营，而是要躲在幕后？”老唐问道。
“黎先生和你都是聪明人，我知道这种事肯定是瞒不过二位的。”陈光明道：“说实话，立拍得公司对这种相机在国内的销售情况没有把握。”
“陈先生很实在。”黎天笑笑。
“与其说立拍得公司是躲在幕后，不如说，立拍得公司想在国内找一个合作伙伴，共担风险。我这样说，不知道诸位能不能明白。”陈光明续道。
“直接投资建设工厂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立拍得公司不愿意独立承担。但是提供技术支持的成本，立拍得公司倒是很乐意负担。”
“但是，还不够实在。”黎天又接口道：“依照我的了解，立拍得公司恐怕不是不愿意承担，而是已经无力承担了。”
陈光明有些吃惊，也不再反驳，而是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少年董事长。
“数位相机在国外已经十分风靡，立拍得公司的日子相比很不好过。”黎天也不回避陈光明的目光，依旧侃侃而谈。
在黎天前世，立拍得在2001年宣告破产，是轰动全球的一件大事，人们一般把这件事定义为传统相机行业危机加剧的重要标志。2011年，老牌胶卷生产商可达集团的破产，标志着传统相机在大规模民用领域彻底死亡。这都是商业上的经典案例，黎天不可能不知道。
按照这个时间表推算，此时的立拍得公司，应该在入不敷出的边缘挣扎着。大概，这也是他们这么着急想要进军国内这个新兴市场的原因。
“黎先生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对全球市场都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陈光明不得不心悦诚服。立拍得的实际经营状况，自己也只是从一些特殊渠道探听到而已。
前世的立拍得，并没有找到这么一家愿意出资为他承担风险生产相机的国内企业，最终破产。如果这一世这个立拍得，还是在六年后就宣告破产，到时候黎天完全可以低价把这种显影相纸的生产技术买下来，彻底掌握这种相机的核心科技。
不过，这里面有两个变数，一是如果天璇长风愿意生产这种相机，就必然要投入极大的宣传精力，到时候相机打开了销路，立拍得也会凭借相纸续命，那么破产的时间表是不是就会往后无限期推迟。
黎天打定主意，做代工厂的事是肯定不会做的，起码不会长期做下去。技术都在人家手里，人家吃肉，自己就喝点肉汤的年代，黎天前世记忆太深刻了。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屈辱。
如果说天璇长风要生产这种相机，其最终目标一定是把立拍得公司买下来，自己掌握一切。如果这种目标因为相机的生产而更加遥远，甚至永远不可能实现，那么黎天也就不会涉足这一门生意。
另外一个变数，则是数码相机的快速发展。前世，向可达公司这样的巨头都没办法抵御数码相机的冲击，不得不宣告破产。另一家胶片业巨头转行投入医疗成像领域才得以续命。
天璇长风本来就是一家科技公司，在摄影技术数码化的大潮中，要背道而驰，投身胶片摄影行业，风险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