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毛
眼下，刘会计那边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黎天这边满打满算却只有十二个人。
黎天干脆把这些人都叫到会议室来，进行群面。
黎天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三四个电阻串并联的简单电路，说道：“能看懂这张图的，向前一步走。”
九个人走向前。
毕竟是敢来面试技术岗位的人，不太至于连基础电路图都看不懂。
“通过这个电阻的电流是多少？”
“这个电阻两端的电压？”
黎天随口出题，挨个询问。这些问题，在有基础电路知识的人看来，就是小学的乘除法，但是如果是不懂装懂的人，肯定能问出来。
这一问，还真试出两个“南郭先生”。
“你们这也好意思自称‘看懂’啊？”黎天哭笑不得。
两位南郭先生自觉无趣，悻悻退后。
“好，咱们继续。”黎天随手修改电路，把几个电阻改成了二极管，又加了一个三极管进去，都是最简单的那种接法。
“现在，这个电阻通电吗？”黎天开始第二轮测试。
二极管与三极管已经超过了初中物理的知识范围，五名面试者都摇头，其余二人都是中专或技校的毕业生。
黎天试探性地画了一个场效应管锁存器电路，对二位“高材生”进行第三轮测试。
二位面试者都败下阵来。
这显然也超过他们的知识范围。
黎天的技术部要研发的是大规模集成电路下的电子设备，可这些面试者连个基本场效应管锁存器都看不懂。
旁听的钟厂长虽然不懂技术，但看到面试者和黎天的反应，也知道这些人的水平和黎天的需求相去甚远。
黎天只能改变思路，不再苛求面试者已有的知识储备，退而求其次考察面试者的综合素质和学习能力，干脆就直接出了几道类似脑筋急转弯的推理题。
“甲说：‘不是我干的。’乙说：‘不是甲就是丙。’丙说：‘是乙干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说了真话，请问到底是谁干的？”
“商品A比商品B便宜400元，商品C比商品A贵一倍，ABC价格总和是4000元，B和C价格不等，请问商品A多少钱？”
这一批12个人，最终只有两个能勉强答上这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大致符合黎天的要求。
这一轮面试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等到面试结束后，门外已经又聚集了十几个想要面试技术岗的应聘者。
黎天干脆把这些题目写到一块小黑板上，先对他们进行笔试。
两天的面试工作完成后，黎天已经是身心俱疲，刘会计却是神采奕奕。
二人交换这一批招聘的成果，刘会计一共录取了17人，还不算第一天来的那位林雪，黎天这边的情况就要坏得多，两天的面试下来，能达到基本要求的也就八个人。
次日一早，二人又来到康宁南路的新厂房，这几天，老孙的主要工作就是指挥工人安装他设计的那个大雕塑。
“这……到底是个啥呢？”刘会计望着刚刚安放好的雕塑，有些摸不着头脑。
“像个球，又不仅仅是个球。”黎天给出中肯的评价。
二人面前是一尊黑色的球形雕塑，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好像是什么东西缠绕包裹着这个球。
“二位领导早安，咱们……在哪签合同？”林雪到得很早，见到二位领导在瞻仰这尊奇怪的雕塑，也觉得好奇。
“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是个啥玩意？”黎天询问。
“这……毛线球嘛，还能是个啥。”林雪对这种形状和质地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本质。
经林雪这么一说，黎天和刘会计也渐渐看明白了。
这是一个直径两米多的黑色毛线球。
黎天皱眉：“这个孙正义，往公司门口立一个毛线球干什么。”
正说着，老孙拎着一桶油漆小跑了过来。
“让一让，来，让一让。”老孙打开油漆桶的盖子，熟练地爬上脚手架，对着那毛线球就淋了下去。
青色的油漆散落得颇不均匀，原本黑漆漆的毛线球现在变成了青黑相间。
老孙往远处走了几步，审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黎天问道。
老孙咧嘴一笑：“这个作品的名字叫《毛》。”
“还真是个毛线球。”刘会计擦汗。
黎天毕竟要维护自己在新员工面前的尊严，对这个名字显然也很不满，板着脸问道：“你告诉我，公司门口放个毛是什么意思？”
老孙试探性地询问：“安东尼·可拉第尼你们听说过没有。”
其余众人都摇头。
老孙叹气道：“那，以你们的艺术修养，我恐怕很难跟你们解释。”
“算了，建都建好了，先留着吧。回头有合适的再换。”黎天摇头道：“咱们先去会议室签合同。”
此时，前来入职的新员工已经基本到齐，纷纷对老孙的大作品头论足。黎天赶紧招呼他们进屋里。
三排平房眼下只有半排完成了装修，其余的还在张强的指挥下完成收尾工作，不过对于公司现在二十多人的规模来说，也已经勉强够用了。
国有企业的劳动合同有现成的范本，黎天和刘会计拿着现成的合同稍加修改，就能使用。
新员工的法律意识也大都比较淡薄，在他们看来，这合同无非就是个形式，毕竟是国有参股的公司，还能坑我们咋的？基本没有人对合同提出什么意见，大家欢天喜地的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黎天当然是天璇长风说一不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目前天璇长风从组织上来说，下设生产部、销售部、研发部、设计部四个主要部门。
刘会计和老孙当然都是副总经理，刘会计兼任生产部主任和销售部主任，他把招来的十几名员工分别安排到两个部门，终于让这两个部门有名有实。
天璇长风虽然是一家以生产为主要经营活动的企业，但实际上目前还没有任何实际的生产活动。公司目前唯一的产品“长风卡”的生产组装集中在电子厂和塑料厂两个国营代工厂，生产部目前的主要工作也就是跟这两个代工厂进行协调，把半成品芯片从电子厂运往塑料厂进行组装。
至于销售部，当然就负责把长风卡送到各销售点，价格都是之前定死的，销售部的职工目前的工作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外卖小哥。
黎天本来应该兼任研发部主任，但他想了想还是暂时没有给自己再加上这么一个职位。毕竟研发部目前还没有任何生产力可言，他们的主要工作还是完成黎天交代的学习任务。黎天的目标是让他们在三个月的实习期内大致掌握数字电路的基本原理。
设计部在主任孙正义的要求下，暂时还没有任何其它职工。实际上，就连老孙这个主任都觉得这个部门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老孙每天用二十来分钟就能画完一张新的游戏封面，工作量严重不饱和。
第三十二章 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1995年8月23日，天璇长风联合有限责任公司在崭新的厂房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挂牌仪式。
这里的参股成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复杂的部分主要是养鸡厂那边的几位股东，子公司举办挂牌典礼，这些股东当然要派代表来参加。
因为其中还有不少国有资产的成分，再加上钟厂长的面子，相关的行政部门领导也来了不少，随行的还有许多报社、电台的记者，让整个仪式的场面显得非常正式。
这种热闹的场面，黎天的父母也都很有兴趣，不过他们并不算公司的人，只能以观礼群众的身份看看热闹。
黎天一身的正装，显得颇为干练，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各路来宾。
“这小子，的确有点我当年的风范。”黎父望着黎天忙碌的身影，对黎母打趣道。
黎母笑道：“比你可强多了，像他姥爷。”
“你说，他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机器？”黎父显然注意到了厂区南边那几个大大的迷彩布帐篷。
这些帐篷或大或小，但上面无一例外都贴着几个一看就让人害怕的标志，比如说放射性物质、易燃易爆什么的。而且都挂着“保密设备，闲人免进”的牌子。
在这些帐篷之外，围着一圈警戒线，唯一的出入口站着两个身着身着迷彩服、戴着黑墨镜的青年，迷彩服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有“家伙”。
“你好奇你去问问？瞧那当兵的不‘突突’了你。”黎母笑道。
黎父也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再说天儿是他们的头，回头咱们拣没人的时候问问天儿不就知道了。”
其实，不光是黎天的父母，前来参加仪式的各路领导，也对这些设备颇感兴趣。只不过这些设备，一望便知是重大机密，又有专人看管，只怕问了黎天也不会说，谁也没兴趣开这个口。
但是对黎天知根知底的钟厂长，显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钟厂长找了个空，把黎天叫到了一边，问道：“小崽子，你给我说实话，那是什么东西？”
黎天支支吾吾：“这个……上面不写了吗？保密设备。”
钟厂长皱皱眉：“部队的东西？”
“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黎天眼神闪烁。
“你什么时候跟部队拉上了关系？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钟厂长有些惊讶。这片厂区里养鸡厂不远，钟厂长上下班都路过，昨天晚上明明还是平地。
“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也没承认过这个跟部队有关。”黎天咬死了不松口。
“耀华，你过来。”钟厂长见到了不远处的黎父。“你家这小崽子可是长本事了，对我都保密了现在。”
黎父显然也有点蒙：“怎么？这个事保密级别这么高？钟厂长也不知道？”
“算了算了，跟你们说实话吧。”黎天感到瞒不下去了，见附近没有闲人，终于实话实说。
“这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就几块砖头，我怕风大把帐篷吹跑了压的。”
钟厂长面色一沉，道：“你小子搞什么东西？”
“咱这公司里什么设备都没有，领导们看了也太不像样了。我就弄了点……”
“你就弄了点假设备。怕领导们去看，还特意弄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当障眼法。”钟厂长接话。
黎天点点头。
钟厂长眉头皱得更紧了，望了望那几个帐篷道：“你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吗？冒充军人罪判几年、招摇撞骗罪判几年，你清楚吗？”
黎天一脸无辜：“我可没有假冒军人，更没有招摇撞骗，苍天在上。”
“事实俱在，你还抵赖，你看看……”钟厂长顺手一指那两个站岗的青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两个青年的装扮有点意思。
这年头，各类迷彩服是各大建筑工地的常见装扮，这些民间生产的迷彩服的质量当然比不上部队里真正的迷彩服，不过比普通衣服抗造得多，深受广大农民工喜爱。如果说穿个迷彩服就算“假冒军人”，那么各大建筑工地都能直接改成拘留所了。
农民工兄弟穿着一身迷彩服，往往因为参与工作弄得脏兮兮的，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真正的军人，但是这两位老哥的迷彩服，确是十分崭新，再加上那个一看就是高端货的墨镜，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至于军衔领章这种东西，黎天当然不敢搞，就算想搞也没地方能买，不过既然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再加上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警告标志，人人都会认为这是为了执行特殊任务的需要，有意去掉了领章。
至于警戒线里那几顶迷彩帐篷，当然也是黎天他们在私营的批发市场淘的大路货，单摆出来就是一个野营用得帐篷，仔细一看，颜色、款式跟真正的部队迷彩都有明显的区别。可是成规模地摆放在这警戒线里面，就完全不同了。
钟厂长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只能对黎天道：“以后不许搞这一套。”
黎天装傻：“我搞哪一套了？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们在瞎猜。”
钟厂长低声道：“这个事可大可小，前几年严打时期就你这些东西够枪毙的你知道吗，弄不好整本书都得404。”
“啥？”黎天听不懂。
钟厂长有些愣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哎呀，老钟啊，在这聊天呢。”来人是行政部门的一位局长。
“张局，哎呀我就算着你能赶回来，怎么样，这次汉京研讨会还顺利吧。上面有什么最新指示？”老钟满脸堆笑，迎上去跟张局长握手。
“你老钟的子公司挂牌，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啊。”张局长微笑道：“这趟主要是有几个新法律要施行了，属于座谈性质，回头我把文件发到你们厂。”
钟厂长不失时机地给黎天介绍：“这是咱们市里的张局长，主要负责就是工商业管理这一块，以后你少不了要麻烦人家。”又对张局长道：“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天璇长风的总经理黎天。”
黎天赶紧把名片递上去。
“不错，不错，年少有为，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呀。”张局长感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道：“这些东西……？”
黎天继续演戏：“这个……保密设备，不太方便说。”
“既然是保密设备，咱也避避嫌，躲远一点儿吧。哈哈”钟厂长只能帮黎天打掩护。
以张局长的阅历，这么近的距离再多看几眼，这种劣质的迷彩布准穿帮了不可。
第三十三章 大场面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跟刘局他们还有点事要说。”张局毕竟是职能部门独当一面的一把手，这场面来来往往的记者和闲人很多，于公于私都不太好跟企业界人士走得太近，借故离开了。
张局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的意思，黎天当然也不好主动去要。移动电话在这年头属于奢侈品，公职人员肯定是不允许有的，至于办公室的座机嘛相对公开，一般都是秘书室转接，意义也不大。
张局走后，钟厂长又说了黎天两句，见时间差不多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典礼。
这种公司落成的挂牌仪式，核心内容就两个，一是剪彩，二是揭幕。
这几排平房是分批建成的，实际上，在昨天最后一排房子交工之前，黎天已经在半工地式的新厂区工作了小半个月，但还是仪式性地在厂区大门挂上一条缀着红花的绸子。
本来黎天打算找个专业的庆典公司来操办，但这年头庆典似乎还没有形成产业，规模都比较小，以承接民间的红白喜事为主。考察了几家都不太满意，黎天只能跟公司的职工商量着自己办。
林雪身着一件深红的旗袍，右肩绣着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显得十分上档次。本来林雪打算穿西服来着，但是她身材娇小，试了几套西装，黎天都觉得压不住场面，干脆就整成了中国风。
说来也怪，穿西装的林雪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试了几套旗袍却是怎么看怎么舒服。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概一方服装也只适合一方人吧。
上午十点整，仪式正式开始，林雪捧着暗红镶着金边的台本缓步走到厂门口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林雪背了好几天，还是没能把这套词背下来，只能拿着台本上台，不过跟这身衣服倒是绝配，反而显得更加庄重。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贵宾，大家上午好。”
“艳阳高照，天朗气清。喜鹊登枝，嘉宾盈门。值此美好时节，我们迎来了天璇科技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暨天璇长风联合有限责任公司新厂区的落成。我谨代表主办方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并致以衷心地感谢。”
林雪优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在整个厂区萦绕。
在场的嘉宾都报以礼节性的掌声。
“首先，由我来向大家介绍出席本次仪式的各位嘉宾。”林雪照本宣科。
“汉西市商业局长、汉西市国有企业改革委员会主任张书民同志。”
张局起立向前来观礼的记者和群众挥手，随后缓步走上剪彩台，台下掌声响起。
“汉西市工商业促进局局长、汉西市国有企业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刘胜利同志”
刘局起身，群众鼓掌。
“汉西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中心主任苏维康同志”
苏维康并没有接到上台剪彩的邀请，礼貌性地向大家挥了挥手，又坐回了贵宾席。
……
这次来的行政部门领导有十多位，林雪一一介绍，不过有资格上台剪彩的只有两位最重量级的局长。
“汉西长风养殖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钟元同志。”
其实，老钟更愿意人们称呼他为“钟厂长”，但随着企业改制的推进，汉西养鸡二厂钟厂长这个称呼从官方文件中一去不复返了。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几乎所有非正式场合，他还是被人们称作钟厂长。
钟厂长还保留着一个副处级的行政级别，介绍顺序可以排在第六七位，但他是合资公司的主要股东，算半个东道，只能放在最后。
钟厂长微笑着起身向剪彩台走去，一身厂服显然是刚熨烫过，看起来气势并不输给那些西装革履的领导们。
“天璇科技咨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天璇长风联合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黎天同志。”
黎天上台，一个毛头小伙与三位年过半百的老领导并肩而立，显得颇为突兀。
“汉西大学自动化系教授，北美德州大学博士、北美西北大学访问学者黄云同志。”
台下的大部分嘉宾对国外的院校还不是很熟悉，纷纷交头接耳。
“到底是高科技企业，请大学教授来剪彩，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小声道。
另一人说道：“还是个‘海归’，这个教授可不简单啊，北美的博士。”
一片议论声中，黄云同志却有些懵。
本来学生黎天找到他，说成立了个公司，想请他参加个剪彩仪式，他就惯性地认为是那种大学生式的小作坊，也没怎么准备就来了。
大学生可以说是脑筋最活路的一批人，不论在什么时代。如今，大改革已经进行了十多年，大学生凑在一起，成立工作室性质的公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此刻，见到这许多平时经常在市台时政新闻里见到的熟悉面孔和这么大的厂区，黄云多少有点傻眼。
更不必提厂区里面还站着俩“当兵的”，守护着许多问也不敢问的保密设备。
更难受的是，这位主持人还介绍自己是“教授”，此时的黄云刚回国不久，当然还没有教授职称，充其量算个“讲师”。
看到记者的长枪短炮，黄云更意识到，他准得上今晚的晚间新闻了，只希望到时候记者们不要把他这个“教授”职称报道出去，不然回了学校，还不知有多少麻烦事。
黄云硬着头皮上台，原本不太重视的他连个正装都没准备，就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好在还有钟厂长这一身厂服陪着他，倒也并不突兀。
黎天知道，自己将来要研发各种技术，少不了还是要像前世那样，跟汉西大学搞好校企合作。汉大的信息技术这一块都是黄云建立起来的，校企合作当然也还是跟黄云对接，趁这个仪式跟黄云搞好关系准没错。
“下面仪式正式开始，有请礼仪员。”林雪继续主持仪式。
五位身材高挑的礼仪员身着淡粉的旗袍依次走上台，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是为五位剪彩嘉宾准备的剪刀。
看到这些礼仪员，黎天就感到肉疼。
黎天安排老孙去学校找几个同学撑场面，也不知道老孙是故意的还是专门的，把总预算300元听成了每人300元，不过人既然都来了，黎天也不好意思再降价，只能忍痛。五位大小姐此刻在黎天眼中像五座移动的金山。
第三十四章 小场面而已
五位嘉宾取过剪刀，礼仪员小姐按排练的那样侍立一旁。
“鸣炮，奏乐。请嘉宾为天璇长风剪彩。”
几位职工挑起挂鞭点燃，噼里啪啦地甚是热闹。
黎天本来想找礼炮来着，但打听了几天都没找到，只能用挂鞭凑合，倒也颇具声势。
大喇叭内适时响起了《团结友谊进行曲》，黎天本来想找点后世常用的《豪勇七蛟龙》之类的乐曲，也是转了好几家音像店都找不到，大概是还没有引进到国内。
五位主礼嘉宾抄起剪刀，把今早刚挂上去的红绸子碎尸万段。
绸子上挂的大红花都是设计好的，裁开之后，刚好每个人能分到一朵。
礼仪员不失时机地上前，主动捧回剪刀和剪下的红花，分别站在五位嘉宾身旁。
台下掌声响成一片，记者拍照。
台上的五人相互握手，低声的交流着，在鞭炮声和礼乐声的掩盖下，台下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张局：“老钟啊，你这厂服是脱不下来了吧。”
钟厂长笑道：“习惯了，穿西服老觉得绷着，不得劲。”
刘局对黎天道：“老钟这艰苦朴素的作风，值得你们年轻人学习。”
张局点点头，扭头又对黄云道：“黄教授也是少年英才，汉西的未来还是得靠你们。”
“我们一定努力，一定努力。”
黄云很少有跟这种级别的领导交流的经验，显得颇不自然。
等到一挂鞭炮响完，礼乐也适时地调低，大家都知道，剪彩仪式的另一个重头戏要来了。
“下面有请主礼嘉宾为天璇长风揭牌。”
五人随着礼仪员的引导，走向厂门一侧悬挂的公司牌匾。
这座厂门悬挂着两块牌子，一是黎天自己的“天璇科技”、二是合资成立的“天璇长风”。这次领导们能来，主要也是冲着“天璇长风”这里面“长风”的成分，至于黎天自己的那家天璇科技，显然还不够资格让这么多领导揭牌。
所以黎天干脆也就只做了一块红布把天璇长风的厂牌盖住，红布顶端缝着五条红绸子，五位嘉宾合力一扯红绸子，这块红布也就应声而落。
掌声，快门声，礼乐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
“下面有请张局长为致辞。”
张局长缓步登台，开始致辞。
台下的文字记者记录着张局长致辞的重点内容。
这种规模的剪彩仪式对于黎天来说并不算大，久经阵仗的黎天毫不怯场，让钟厂长和几位领导刮目相看。
刘胜利局长就坐在黎天旁边，跟黎天不时交流着。
“部队的代表今天没来啊？”刘局长问道，他显然也注意到那些帐篷。
“没，没来，这个还在保密阶段。”黎天赶紧堵刘局长的嘴，要是人家一句话问出来，说实话也不好撒谎也不好。
钟厂长赶紧岔开话题：“这个仪式办的还挺像样。”
刘局长点点头：“是不错，期待你们以后的经营也能蒸蒸日上。”
黎天赶紧接过话：“感谢领导关怀，我们一定加倍努力，争创辉煌。”
刘局长和其他领导都没有致辞的打算，黎天也没有兴趣搞这种程序性的致辞，剪彩仪式在张局长致辞之后圆满结束。
厂区还没有自己的食堂，如果招待领导同志去饭店的话影响也不好，几位主要领导婉拒了黎天的邀请，各自乘车离开了。其它领导见上级都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意思，自己当然更不好留下，也纷纷散去。
记者们见典礼结束，领导同志都离开了，拍了点厂区里的照片和视频，也就离开了。
黎天还特意关照他们，那几个帐篷比较敏感，最好不要入镜，也不要报道。
厂区附近都是农田，除了养鸡厂上下班时间有职工路过之外，平时基本见不到什么人，前来观礼的群众，也以养鸡厂的职工为主，钟厂长给不重要的岗位放了半天假，叫大家都来凑个热闹，添点人气。
不过，人群都散了个差不多之后，倒还有一个小伙子徘徊在厂门口没走。
见黎天走过来，那小伙子热情的打着招呼：“领导好。”
“您是哪位？”黎天觉得这小伙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我叫江小军，那天您面……面试过我的。”
江小军说起较长的句子，仍是不太利索。
这一口吃，黎天当然就想起来了。江小军是黎天面试的第一位求职者，因为口吃被淘汰了，不过黎天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也就没法通知。
“我回家想……想了一下，忘了给……给您留……留……留电话了，怕您找……找不到我。”江小军说话着实吃力。
“这个的确是我们工作疏忽了，对不起啊江小军同志，你……”黎天本来想说你已经被淘汰了，可是看到满身大汗的江小军，这句话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八月中下旬，正是太阳最毒，暑气最旺的时候，人家因为你的失误在厂门口巴巴等了你一上午，不知道出了几身汗，就等来你一句淘汰？
“领导您看我……我……我什么时候能参……参加工作？”
江小军一脸的憨厚，让黎天愈发地不忍心。
“算了，你先跟我进屋凉快凉快。”黎天干脆把江小军领进了会议室。
这时代，空调机还是一件奢侈品。不说别的，钟厂长办公室都没有安装，但黎天这个是新厂区，当然要展现新风貌，反正黎天现在也不差钱。
更关键的是，空调这东西，一旦用过就再也离不开了。几千年来没有空调的老祖先还不是一样的过夏天，可是习惯了空调房的现代人再要想回去，那就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了。
显然，黎天就是一个典型的现代人，各种意义上。
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下，没有空调黎天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任何事。
江小军还很少接触空调房，惊喜之余还莫名地有些感动。
“领……领导，这厂区环境太……太……太好了，真凉……凉快。领导放……放心，我一定好……好好干。”
黎天皱起眉头道：“我跟你说实话江小军同志，你这个条件做销售员是真的不适合。”
“咱是……是厂里一块砖，哪里需……阿需要哪里……搬。领导让我干……干啥我就干……干……干……”
“要不，你试试技术岗？”黎天试探性地问道。
“……干……干啥。”
也许是口吃给了江小军对语言的执念，一句话不管多难说，他都一定要坚持说完。
“那这样吧，明天开始你跟着技术部一起参加学习，你先试试看能不能听懂。”
黎天没有对江小军进行过思维能力的面试，也不清楚他的水平，补面试也不太合适，干脆就让江小军先跟着学。
“好嘞，领导，没问题。”也怪，只要是四个字以下的短语，江小军从来不口吃。
第三十五章 职工大会
剪彩仪式结束后，黎天临时成立的仪式策划小组完成了少数收尾工作后，也正式宣告解散，接下来，天璇长风可算是真正步入了正规。
长风卡基本占领了市场，接下来的补货和加量生产基本都是程序性的工作，刘会计领着几个机灵的职工跑了两三趟，基本就可以不用插手了。
长风卡的销量虽大，但是单个卡片所用的电路板和塑料却并不多，因此总量也并不算很大，对于市直属的电子厂和塑料厂来说，还并不算什么大订单，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供货不足的情况。
赵军是从港城拿货的，港城那边的贸易商跟北美的生产厂家直接对接，算下来，芯片到黎天这里才倒了两手，对于这么小批量的跨国贸易来说，基本可以算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
眼看着黎天这边要的芯片数量越来越多，汇款人也从黎天个人变成了“天璇长风”的公司账户，赵军在电话里保证，一定优先保证黎天的供货，希望能稳固长期的贸易关系。
眼下，刘会计的主要工作是给研发部的几个新职工做入职培训。其实说是入职培训，内容约等于把电子产品开发技术从头讲一遍。
刘会计学了两个月，又有黎天这个名师指点，所得的知识已经颇多，黎天也不奢求，只要这些人能达到刘会计的水平，就可以着手开始研制真正有技术水平的产品了。不过以他们的学习进度，这一愿望恐怕要半年以后才能实现了。
黎天把江小军带到刘会计的小课堂，培训进行了一周多，已经基本把中学的电子学知识过了一边，好在江小军本来对这部分知识就并不陌生，作为插班生倒也没有落下多少。
每周三下午，是黎天规定的周会时间，这个周会本来是各部门领导进行的高层会议，考虑到目前天璇一共就二十来个人，黎天就干脆把周会开成了全员会议。
“都到齐了没有？林雪你帮我点个数。”在筹备剪彩仪式的过程中，黎天已经跟林雪相当熟悉，发现这姑娘的确有股机灵劲。
林雪扫了一眼会议室，对黎天道：“都齐了，除了徐文康这几天请假，别人都到了。”
黎天这几天都在忙剪彩的事情，许多不参与剪彩筹备工作的职工他还不太熟悉。
说来也怪，林雪作为剪彩的主持人，这几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就把所有人认了个全呢。
大概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吧，黎天点点头道：“那咱们就正式开始开会。”
“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江小军同志，可能研发部的同事上午已经见过他了，从今天起，他跟研发部的同事们一起进行入职培训，大家欢迎一下。”黎天召开这种公司大会驾轻就熟。
全体员工鼓掌，江小军起立向大家鞠躬，不知道该说什么。
“各……各位同……同事大……大大……大家……家……”
见二十几双眼睛一齐看向自己，江小军的口吃明显更严重了。
“咳咳，”黎天赶紧打断他：“大家今后都是同事，有得是时间熟悉，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家……家好。”江小军终于说完了一句话，赶紧坐下，向黎天投来感激的眼神。
江小军也知道，第一次开会见到同事们自己就问个好，也不介绍一下自己显得很不礼貌，但是话说得多了肯定要出更大的丑，黎天这是在替自己解围呢。
“接下来，各部门发言吧。”黎天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老孙大大咧咧的道：“设计部本周画了五张新封面，圆满完成既定任务，下周的目标还是五张封面。”
黎天皱皱眉，半开玩笑地道：“设计部工作量严重不饱和，希望其他部门争口气，多出新产品，早日累死这孙子。”
董事长讲笑话，好不好笑都得笑，会议室内一阵哄笑。
以目前公司的实际状况来看，这当然只能是个笑话，新产品，呵呵。
研发部暂时不设主任，研发部最大的领导是“班长”郝建设，他是刘会计小课堂里掌握知识最快的一个，刘会计和黎天申请，给了他一个“班长”职务，让他暂时负责研发部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收发刘会计布置的课堂作业。
郝建设起身发言：“报告董事长，研发部入职培训情况良好，八……九位学员学习状态都很饱满，我们争取早日适应岗位，投入到生产实践当中去。”
江小军算是研发部的第九位学员，听到郝建设改口，大家都会心地一笑。
黎天笑笑：“咱们这又不是课堂，以后开会坐着说话就行。下一个该谁了？”
研发部的学习进度有刘会计盯着，也不是会上该讨论的东西，黎天就没有在研发部这纠缠。
“报告董事长，生产部本周计划生产‘长风卡’一万两千盘，实际生产长风卡八千盘，不足部分已经安排到下周生产计划里面了，下周生产计划一万六千盘。”
代表生产部发言的是副主任刘壮，刘会计要在研发部做培训，生产工作已经完全交代给刘壮了。这个刘壮人如其名，又壮又黑，兴许是因为天天往电子厂和塑料厂跑晒的。
听到刘壮的报告，黎天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完成计划？”
“董事长，芯片晚到了几天，来不及生产了，不过您放心，下周肯定能补上。”刘壮下保证。
赵军的芯片从特区运到汉西，用的都是邮政特快专递，通常五天即可到货，但这年代交通不甚便利，也没有后世的电脑分拣等技术，专递晚到是常有的事，黎天之前也遇到过两次。
林雪道：“董事长，咱们现在生产原料都没有库存，遇到运输上的问题对生产耽误很大，这要是一个月邮路不通，咱们就彻底开不了工了。您看能不能备一批芯片作为库存？”
林雪和黎天已经颇为熟悉，在大会上敢主动发言的，除了刘会计和老孙，目前只有林雪。
黎天点头道：“这个提议不错，如果说咱们这个长风卡能一直稳定的卖下去，为长久经营考虑，原料和产品库存当然是必要的。”接着话锋一转，望向销售部道：“那你们来说说，你们觉得这个长风卡能不能稳定销售下去？”
第三十六章 老唐的X计划
眼下销售部具体的负责人是副主任唐友，四十二岁的唐友是新招的这一批员工中年龄最大的，之前在一家国营企业就是销售员，因为缺少正式编制，在前些年的下岗潮中首当其冲。
“董事长，这一周全市二十三个销售点，总共补货长风卡一万零三百盘，比上周下滑了百分之十七左右。目前销售部还有库存的成品长风卡三千五百多盘，我看这周缺的生产计划，下周可以不用补充，还按一万两千盘计划生产就可以。”
唐友翻开记事本，逐一念出各点的销售数据。
黎天打断道：“咱这是大会，不是查账，细账没必要拿到会上来说，你挑重点。”
“这个……我们二十三个点，二十一个出货明显减慢，我们销售部分析暑期快结束了，许多住校的中学生平时玩不上游戏，也就不考虑买新的卡带了。”
黎天点点头，道：“这么说，等到九月一开学，销量还得往下走。”
“没错，我们问了几个店的老板，结合往年经验来看，预估九月销售量会下滑到每周五千盘左右的水平。”唐友显然做好了功课。
暑假是这种游戏卡带销售的传统旺季，但一开学就会明显疲软，长风卡虽然看起来是新产品，但是本质跟小神童的黄卡没什么区别，按照黄卡的行情来估算，数据不能不让人信服。
林雪道：“能维持每周五千盘的销量的话，我建议我们得囤上两三万块芯片以备不时之需。”
唐友摇摇头：“我看这个销量比较难维持，消费者对我们的换壳战术已经基本摸清了，听说在许多学校都流传着我们厂出的游戏列表，学生都是拿着列表来买卡带的，旧卡根本卖不出去。”
黎天的换壳战术不是什么商业秘密，公司每个人都了解。
“也是，小神童都卖了好几年了，就那么多游戏，人家都集齐了。”黎天有些无奈。
“咱们能不能自己做点新游戏？”老唐突发奇想。
郝建设赶紧摆手：“半年之内你不要想这个。”
“那……小神童的游戏，咱们起码都要给他抄过来。”
黎天赶紧摆手：“老唐你说话注意点，我们没抄过小神童的游戏，那都是国外的。”
“是，是，小神童出品的游戏，咱们必须及时跟进。”老唐赶紧修改措辞。
黎天适时询问：“刘会计，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刘会计苦着个脸：“这个恐怕……”
“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了，咱们这是发明，不是盗版。”黎天对刘会计高涨的版权意识嗤之以鼻。
“我不是说这个。”刘会计解释：“受咱们长风卡的抢占，小神童的黄卡已经绝迹了。我那天一打听，小神童已经退出了汉西的游戏卡市场，只卖游戏机，现在我们根本找不到小神童新出的卡带。”
“这个问题倒不大。”黎天道：“汉西找不到，咱们可以去临近的其它城市买黄卡，实在不行，还可以托赵军从港城买正版卡带。”
“用正版卡带复制啊？这性质是不是……”刘会计犹豫。
黎天无意在大会上当众给刘会计洗脑，赶紧摆摆手：“这个性质问题咱们私下再讨论，老唐你接着说。”
老唐续道：“有两个销售点本周出货量逆势上升，而且是我们目前销量最高的。我们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在清州那边有熟人，大部分卡带都运到清州去了。”
清州是汉西下辖的一个县，县城离市区较远，长风卡眼下只在汉西市内销售，还没有能力往这么远的地方供货。
“这对咱们也是个启发，我想咱们能不能在清州或者其他城市也建立销售渠道。”老唐胸怀远大。
“咱们要做大做强，只卖市区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咱们目前这个规模，恐怕还没有建立分公司的实力。”黎天有些遗憾地道。
“恕我直言啊董事长。”唐友道：“咱们现在是厂家直接面对零售商，这还是计划经济下的思路。现在大改革都快二十年了，咱们是不是也考虑找个经销商帮咱们卖货。”
黎天在后世主攻技术，对于销售并不是十分在行，但是找经销的办法黎天也想过。只不过当初长风卡要迅速出货，必须依靠价格优势，经过经销商这一转手，价格优势恐怕就不明显了。
而且前期裸卡的产量并不大，黎天和刘会计骑着自行车送货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如今产量不断扩大，又涉及跨地区销售，这种直营模式的缺点就暴露得很明显了。
老唐在销售行业基本全程经历了大改革的整个过程，行业嗅觉当然比黎天敏锐得多。现在又在一线负责销售工作，对其中的利弊分析，比黎天还要入木三分。
“咱们现在的成本线是多少？”黎天询问。
“不计人工，长风卡出厂成本是一块两毛五分。”刘壮对答如流。
随着生产的扩大，许多工序的单价都比以前下降了，因此产品的平均出厂价也降了一些，这就是所谓的规模效应。
“出货价格还是五块钱吧。”黎天望向唐友。
唐友点头。
“你拿个计划出来，多了经销商这一层，咱们出货价格怎么安排，经销商的出货价格怎么控制，都调查清楚，能操作的话，趁开学前咱们尽快实施。”黎天给唐友布置任务。
唐友赶紧记录，其实，经销的方案他这几天已经盘算了个七七八八了，卡带虽然是个新产品，但是跟他原来销售的那些国有企业生产的传统商品道理也差不多，销售这一行，在90年代还不太区分行业。
“至于林雪提出的这个芯片库存的建议，你也跟刘壮一起商量个方案出来，看看存多少合适。”黎天继续安排工作。
四大部门都做过汇报之后，接下来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下公司还没有后勤部，像公司厕所有几个坑位暂时堵塞亟需疏通、有几个办公桌买大了还需要联系厂家更换这种事情都要拿到大会上来说，让黎天很是头痛。
差不多把事情处理完了，林雪又问道：“董事长，我到底算哪个部门的呀？”
黎天愣了一会，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哎呀你怎么不早问。”
第三十七章 纺纱与织布
林雪的情况比较复杂，她是来应聘销售员的，自然跟研发部就没有什么关系，但她也不是刘会计招收的销售员，而是第一天由黎天拍板决定的人选，再加上一直在忙剪彩仪式的工作，刘会计给销售员分配岗位的时候也没有算上她。
眼下剪彩仪式结束了，林雪就成为了没有组织的闲散人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工作。
“刘会计最近要带研发部的培训，事情比较多，你就帮刘会计管管账，兼管咱公司的后勤怎么样。”黎天当然没有兴趣亲自处理厂里的后勤事务，干脆就让林雪负责。
听到这个安排，林雪反倒有些踌躇：“我？我还在实习期呐……”
“实习期怎么了？”黎天问道。
“董事长你……你就不怕我卷款跑了啊？”林雪半开玩笑。
“你跑一个试试。”黎天笑道：“咱这是国有企业，你敢侵吞国家财产，那就是与十四亿人民为敌。”
这话虽然语气是半开玩笑，但是在场人人都明白，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要是放在后世，黎天不管再怎么缺人手，当然也不敢让一个实习生插手公司的账目，因为后世携款私逃的手段实在是太丰富了。
但在90年代，户籍制度和外汇管理制度还十分严格的当下，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几百万的款项，以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能力，想带出汉西都困难，更别说出境了。
“那……我算哪个部门的？”林雪追问。
“哪个部门都不算，职务嘛……就算总经理助理，受我指挥，对我负责。”黎天给林雪的工作性质定调。
“对……对你……”林雪眉头一皱，“对我负责”这种话在这年月还不太普及，林雪显然有些误解。
“别误会，我是说工作上。”黎天察觉到林雪的误会，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补充道：“生活上的事我可负不起责。”
众人哄笑，林雪的脸更红了。
“咳咳，”黎天赶紧道：“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散会吧，大家去忙。”
散会后，黎天也来到研发部，旁听刘会计上课。
新公司成立，黎天这个总经理之前事情也不少，除了要筹备剪彩仪式之外，按照钟厂长的指点，还要去各衙门和兄弟单位“拜码头”。大家都在汉西做生意，难免有合作或者竞争的时候，提前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最近这几天，黎天才算是真正有了点自己的时间，可以把精力放在经营和公司的管理上面。
刘会计这里小班授课，又是全日制课堂，进度很快，现在已经把电磁感应原理都讲完了，现在该讲二极管了。
“刘经理，这个二极管为啥单向导电啊，这是个啥原理呢？”郝建设提问。
刘会计答道：“这个嘛，因为它有一个PN结，结保证了单向导通。”
“那PN结为啥能单向导通？”郝建设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
刘会计沉默，涨红了脸。
我哪知道，当初看书的时候这块就没看懂，黎师傅让我跳过这一章，也没对后来的学习产生什么阻碍。
哎，对了，黎师傅。
刘会计也注意到了刚从后门溜进来旁听的黎天，赶紧道：“这个问题，让董事长给大家好好讲讲。”
黎天一笑：“不知道就说你不知道，承认自己不知道很难吗？”
众人哄笑，刘会计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好意思地道：“是不知道，好像这个原理没什么用。”
“刘经理熊喽~”不知谁起了个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黎天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说道：“咱们先明确一个目标，咱们现在上的这个课是为了什么？”
“为了做产品呗。”有人回答。
黎天点点头，又问道：“什么产品呢？”
“科技产品。”江小军抢答，连续说四个字对于江小军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
“很好。”黎天对江小军一笑：“做科技产品，一定要知道它的原理才能做出来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说，不知道原理做个鬼啊？可是董事长这么问，应该有他的深意在里面。
“吕婷，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黎天点名。
吕婷是研发部这一批员工里唯一的女性，黎天面试的时候就对她印象颇深。
“做棉布。”吕婷原来是汉西第二纺织厂的职工，后来企业精简，第二纺织厂整体并入第一纺织厂，工资大幅下调，吕婷干脆就买断了工龄下海练摊，练了几年也没什么收获。
“那你当然知道棉布的原理了？”黎天追问。
“当然知道，把棉纱编到一起，就像织毛衣一样。”吕婷伸出几根手指模仿棉线交织在一起。
“那棉纱是怎么来的？一朵一朵的棉花，怎么就变成一根一根的棉纱了呢？”黎天追问。
吕婷一愣，接着摇摇头。
这超出了她之前的工作范围，纺纱车间虽然吕婷也去过，但是说起原理还真不十分了解。
“织布的不懂纺纱，这正常吗？”黎天又问。
“正常呀，我们那个车间百十号职工，能开纺纱机的不超过十个。”吕婷脱口而出，给自己辩解。
“那做产品的，不懂二极管原理，正常吗？”黎天面向大家。
“当然正常。”江小军咧嘴一笑。
黎天道：“人家已经给咱们纺好了纱，咱们先把织布的技术学好，回头有兴趣了再研究纺纱嘛。”
众人均点头。
“董事长，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郝建设壮着胆子提问。
黎天笑着摇了摇头，开始简要介绍PN结原理。
“大家听懂了吗？”黎天问。
黎天讲的语速很快，里面又涉及到许多新概念，什么“自由电子”、“空间电荷区”的，大家都摇头表示不懂。
黎天笑笑：“纺纱的学问不比织布少，对不对。”
众人点头。
“咱们设计部的工作分三步走，一步一步来，不着急。”黎天在刘会计的小黑板上找了个空地，画出三条线代表三个阶段。
“第一步先弄明白简单的电子元件有什么用，咱们就可以初步开产工作了。其实常用的电路，就是给这些简单元件搭积木的过程，咱们现在要弄明白，人家给咱做好了哪些积木。”黎天说着，在第一条线上写了“常规产品”四个大字。
“第二步，咱们要做真正的高科技产品，就像搭一个独特的积木模型，肯定有一些积木种类是市场上没有的，咱们要弄明白需要哪种元件，好给做积木的厂家提要求。”
黎天在第二条线上写上“科技产品”四个字。
“第三步，如果做积木的厂家也不会做，或者人家不舍得卖给我们的时候，咱们再来研究怎么自己做这些特殊的积木。”
黎天转身，在第三条线上写道：“核心产品”四个字。
“咱们一步步来，先跟刘经理把第一步走好。”黎天笑道。
第三十八章 大生意啊
黎天的这套三步走理论，是他在电子行业这么多年的经验，结合华夏90年代电子行业的现状做出的总结。
看着黎天在黑板上画出的大饼，众人的内心多少有些神往，众人纷纷沉默，憧憬着能做好“核心产品”的那一天。
“那咱走到这第三步，需要多久呢？”刘会计问道。
“很快，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能走到。”黎天道。
看着众人憧憬的眼光，黎天不太愿意打击大家的士气。可是黎天心里毕竟清楚，前世华夏做出完全独立自主的核心产品，这条路走了三十多年。
这一世，要走多少年呢？黎天心里也画出了一个问号。
“咱们这第一步，不是都快走完了吗？”黎天笑着给大家鼓劲，也给自己鼓劲。
众人听了黎天这句话，眼前都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可是，我们还什么都不懂啊。”郝建设叹道。
大家思索，想遍了常见的电子产品，想来想去，目前只有一个手电筒原理他们是完全掌握的，连个收音机都做不出来。
黎天一时也有些语塞，的确，他们现在的掌握的这些入门知识，还远远到不了转化为生产技术的阶段。
好在林雪适时进来，打破了这一尴尬局面：“董事长，有电话找您，供电局打来的。”
公司里目前只安装了一部电话，就放在黎天的办公室里，林雪暂时还没有办公室，也挤在那里。
“供电局？咱们电费交过了吧。”黎天有点诧异。
“好像不是电费的事儿。”林雪道。
供电局收电费，都是派收费员上门收取，你敢拒缴直接拉你的电闸，肯定没有打电话催电费的道理。
黎天一路小跑，供电局毕竟是国家部委直属的机构，科技企业没电可不行，黎天得罪不起。
“您好，我是天璇长风的负责人，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黎天接起电话。
“小黎啊，我是杜云来，还有印象吧。”杜云来是市供电局的副局长。
“记得，记得，前天剪彩杜局长您还来捧场来着，我怎么会忘呢。”黎天答道。
“年轻人记性就是好啊。呵呵，那个，我问一下，电表你们能做吗？”杜局长询问。
“电表？哪种电表？数字的还是铝盘的？”黎天对这个时代的电表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电表都是老式的铝盘电表，也不记得哪年换成了数字式电表。穿越以后也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留意过。
“铝盘电表，就普通的家用表。你们能做是吧？”杜局长感到黎天好像对这个东西颇有了解。
“这个……数字电表我们能做，铝盘的还不是很熟悉。”黎天道。铝盘电表涉及的技术较为简单，黎天并不占优势，要是那种用单片机控制的数字式电表，正是黎天的拿手好戏。
“那你们研究一下，如果觉得能做的话明天到这边来拿标书。”杜局长道。
“好的，谢谢杜局长。”黎天跟局长客气。
放下电话，黎天又回到研发部，毕竟刚才的话才说了一半。
“黎师傅，供电局找咱啥事？”刘会计好奇。
“没啥，他们问咱能不能做电表，这不是咱强项咱就不掺和了。”黎天随口道。
“对啊董事长，咱们可以做电表了。”吕婷听到这话，两眼放光。
其他职工也反应过来了，纷纷道：“对对对，我们已经会做电表了。”
黎天笑道：“瞧把你们能的，才学了几天都能做电表了。”
吕婷道：“上午刚学的电表原理，电磁感应嘛。”
“对对对”其他职工纷纷附和。
上午讲完电磁感应之后，刘会计随口就提了一句，电表的原理就是靠电子感应来测量通过电路的电流。
黎天有些哭笑不得：“知道电表的原理和会做电表，这能是一回事嘛。”
“董事长让我们试着做做嘛，万一能成呢。”吕婷撒娇。
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黎天也不好拒绝，而且反正这次是竞标，即使研制失败了供电局还可以选别人的。
“也好，那就当做是咱们的第一次练兵吧。”黎天笑道。
不过，等到标书真的拿回来，黎天才发现，这次的招标规模如此庞大。
目前，大部分居民用电都是大电表制度，居民楼每一层设一台电表，有的老楼甚至一个单元一台电表，产生的电费由居民平摊。
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用电量也大幅增加，居民每月的电费从原来的几分钱增长到现在的几块钱，邻里间常因此闹矛盾，大家都觉得自己用的电远低于平均水平，却要平摊电费，吃了大亏。
电力部门正在全国分批进行“一户一表”的电路改造，为每一户居民都安装独立的电表。申城、汉京等地进行得早，93年就开始了动作，汉西作为二线城市，这才开始进行电表的招标工作。
“那也就是说，这次招标的是全市上百万户居民的入户表？”刘会计两眼放光：“大生意啊！”
“规模是这么个规模。”黎天点点头：“这样大的规模，全国许多电表厂肯定都会参与进来，竞争应该会很激烈。”
“董事长你看这儿！”刘会计在标书上发现了新大陆：“为扶持本市工业发展，本市企业参与竞标可获得30%增值税扣除。”
“那咱占大便宜了呀！”吕婷一脸兴奋。
“没多大。”黎天倒是十分冷静：“电表技术含量不大，增值部分也就低，减30%增值税，实际上影响并不大，而且，本市还有一个电子厂呢。”
“怕什么，董事长放心，我们一定干掉电子厂！”郝建设喊道。
“干掉电子厂！”众人热情高涨，一齐大喊。
黎天擦汗：“瞎喊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要抢劫去呢。”
众人哄笑。
黎天继续道：“既然大家干劲这么足，那咱们就试试。正好，咱们也一起熟悉一下新产品的整个开发流程。第一步，咱们从原理图开始吧。”
第三十九章 第一次研发
黎天布置下去，设计部的各位职工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先画一张铝盘电表的原理图。
“以后咱们规模上去了，你们的具体工作也会分工，只负责其中的一个步骤。不过这次主要是积累经验，咱们一起把所有程序都走一遍吧。”黎天边视察着大家画图边说。
电表原理并不复杂，难度大致相当于一个课堂作业，大家虽然是初学，但是没用几分钟也就画好了。
黎天看着收上来的十张原理图，感慨万千。
虽然这些图画得还十分不标准，有些图纸甚至从原理上就有错误，但黎天还是十分重视这些图纸，自黎天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几乎所有的技术工作都是在单打独斗。拿到这几章图纸的那一瞬间，黎天又有了一种团队感，
恍惚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天璇的技术部，领着几十名顶尖院校毕业的技术高手，一起攻坚克难。
黎天领着大家，挨个分析了一遍每个人所画的图纸的优缺点，随后道：“郝建设，你用刘会计这张图为原型，把大家的优点都吸收一下，出第一稿。”
郝建设接下任务，这几张图大家已经磨了将近一个小时，优缺点都分析得很透彻了，没几分钟就把第一稿原理图画了出来。
“接下来，咱们对第一稿原理图进行讨论，郝建设你负责记录。”黎天指挥大家开始下一道工序。
电表原理虽简单，但黎天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天璇的标准把流程都一一走完，对于一个工程师来说，这种标准的程序训练很有必要。
几十年后，当这批职工都功成名就、安享晚年的时候，聚在一起，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当年黎董领着他们设计第一件产品的珍贵记忆。
“第三稿设计图了，大家有什么意见继续提。”黎天已经盯着郝建设改了三次图。
“各位大哥，高抬贵手。”郝建设不愿这一稿又要被推翻。
等了良久，在场众人都没有什么新的意见了，黎天才道：“那咱们进入下一步，出工程图。”
所谓工程图，就是把原理图中抽象的元件符号，用真实尺寸的元件表达出来。
各位职工都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工程制图训练，画出来的工程图更像是示意图，各人都按照自己的习惯在上面随意标注尺寸。
黎天只能先勉强接受这种涂鸦，等这事忙完了，把他们送到黄云教授工程制图班上插班旁听，也不知道学校能不能同意。
一个简单的原理图，就磨了将近一上午。这工程图可以原理图复杂多了，也是产品设计的核心内容，黎天领着职工们反复讨论了四五天，才算勉强出图。
转眼已经到了开学季，照理说，黎天该去一中报道，开始他的高中生活了。
“天儿，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黎母跟黎天谈话。
重生一次的黎天深知学历在今后的重要性，可是要他再像高中时候那样天天上课，黎天肯定做不到。
况且，企业那边现在也正是忙的时候，电表的研发，经销计划的确定，桩桩件件都需要黎天在场拍板决定。
犹豫了半天，黎天终于开口道：“要不，再拖几天吧。等那边上了正轨，我能离开的时候，一定回学校读书。”
“路是你自己走的，你自己想清楚就好。”黎父道。
眼见儿子手下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企业，黎父黎母也就没有强求黎天一定要回学校去读书，何况这孩子的性格他们太了解了，强留也留不住。
转眼又到了周三，天璇长风又到了每周一度的全员大会。
刚开学，老孙在学校里的事情很多，毕业论文还要准备开题报告，所以这次大会也就请假没有参加。
郝建设代表研发部第一个发言：“本周我们基本完成了电表的定型工作，下一步就是落实生产了，还要麻烦生产部的同事配合。”
生产部副主任刘壮道：“没问题，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下任务吧。”
“不对，怎么能叫下任务呢。”黎天赶紧制止这种不正确的说法：“设计部的定型工作是几乎不考虑成本的，到你们这可就得具体核算清楚了。成本过高的部分，你们要监督设计部进行压缩，如果论证成本达不到要求，你们甚至有权力把整个项目砍掉。”
“原来我们权力这么大？我还以为我们就是采购员呢。”刘壮一脸兴奋。
“你们跟研发部是一对冤家。”黎天笑道：“一个想做好，一个想省钱。你们吵得越凶，最终的产品就越质优价廉，明白了吗？”
生产部和研发部的同事纷纷点头，刘壮撸起袖子，好像真的准备开始吵架。
郝建设赶紧从文件夹里把原材料清单拿出来递过去。
“如果是对外销售的产品，现在还要请设计部来做外型设计。不过咱们这次是招标，标书上没有外形要求，所以这一步就没有了。”黎天适时解释道。
刘壮依照他的经验开始对着清单核算成本。
“这几个元件，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啊，怎么办？”显然，刘壮遇到了超纲题目。
黎天笑笑：“不知道行情，当然是去调研喽，难道当我是百事通？”
刘壮憨憨一笑：“是，散会就去，散会就去。”
“那这个事先放下，产品评估期间，你随时可以来设计部找他们改稿子。”黎天道：“下面说说你们，产品部这周情况怎么样？”
“这周没什么意外情况，一万两千盘都生产完了，上周咱们提的库存的事情，已经联系赵老板那边多发五千片芯片，放在仓库里以备不时之需。”刘壮报告。
库存的事情已经单独跟黎天汇报过了，黎天并不意外。
“老唐，这周销售情况怎么样？”黎天接着点将。
“这周总销量九千七百盘，比上周下降百分之六。不过下周就开学了，应该会减不少，咱们目前存货还挺多，我建议下周生产先停一周看看情况。”唐友道。
黎天点头：“停一周吧。正好你们先忙这个电表的产品评估。经销的计划拟的怎么样了？”
第四十章 卖卡的十字路口
“我跟几个有意经销咱们长风卡的公司都联系了一下，有几家表示挺有兴趣。董事长您过目。”老唐说着，拿出几份计划书出来。
黎天一摆手道：“你先简单介绍介绍，说说你的想法。具体的细节咱们回头再慢慢定。”
老唐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现在压仓的芯片还不太多，生产环节也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变数太多了，万一断了供，对我们的商誉影响太坏了。所以暂时就没联系省外的经销商。我觉得咱们先在省内闯出名堂再说。”
黎天也点点头，补充道：“咱们做这个长风卡，实际上是抢了小神童的市场，他们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暂时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反应。”老唐道：“咱们现在的产量还太少，只买了汉西市。在人家小神童眼里，咱还算不上个对手。不过下一步要卖到全省，可得留心一些。”
小神童当然是国内游戏卡领域当之无愧的霸主，但在游戏卡上动脑筋的公司，除了小神童，也不止黎天他们这一家。黎天就曾经在市场上发现过珠江电子三厂的产品，他们能从珠江卖到汉西来，想必也在全国市场上占了不小的份额。
“现在省内卖吧，逐步提高产量试试水。”黎天道。
老唐翻翻他的计划书，说道：“省内比较有兴趣经销我们长风卡的一共有三家。其中凯华贸易和浪潮科技是做电子产品的，目前他们以卖录音机为主，我觉得跟咱们挺对路，还有一家威龙商贸，主要做儿童玩具这一块。”
“这个不考虑，长风卡摆到玩具店里肯定没销路。”黎天直接否定。
这种游戏卡的主要受众是中小学生，正处在叛逆的青春期，你要是让他们到玩具店里买游戏卡，肯定得让同学笑话死。
老唐放下威龙商贸的计划书，拿起另外两张，问道：“那您看这两家……”
黎天在前世也不可避免的要和电子产品经销商打交道，但这两家公司的名字，黎天却都没听说过。显然，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他们都会有什么大的发展，最终不知死在哪一年。
“凯华贸易是个全国性商贸企业，我们今后要走向全国，通过凯华贸易要方便得多。不过他们提出要我们把进货价压到两块五左右。”老唐解释。
“他们打算卖多少？”黎天皱眉。
“他们没说死，经销商肯定得要一部分定价权，他们目前跟我说的是零售价保证在7元以上，而且都在外地，不至于冲了咱直营的货，不过这个咱还可以继续谈。”
“还有一家呢？”
“浪潮科技是咱省里的公司，他们合作意向倒是很强烈，提出的条件也没有凯华那么麻烦，都请我吃了好几次饭了。”老唐笑笑，继续道：“可是他们规模还比较小，他们现在经销的红灯牌录音机，也明显干不过凯华经销的‘熊猫牌’，我就怕他们哪天倒了。”
提起录音机来，在场的倒是有不少懂行的，纷纷建言。
“红灯录音机的质量是不怎么样，经常卷磁带，原来是他们经销的啊。”刘壮道。
“便宜没好货，当初我也是看着红灯牌便宜才买的，问题也是不少。”吕婷也插了一嘴。
“两块五的出厂价，有点太低了。咱们一盘卡带才赚一块多钱。”黎天有些担忧，问道：“你估计省里面全面铺开，销量能有多少？”
“省里的市场规模大概是汉西市区的六七倍左右，三家公司跟我聊的时候，大概也都是这么个说法。”老唐道：“咱们汉西市三百万人口，全省虽说有三千多万人，可是好多都是农村的，生活不算富裕，还买不起大量的游戏卡。”
“咱就是再争取争取，把出货价定到三块，算下来每周才三四万的利润。”黎天盘算道：“浪潮科技那边，能还按五块钱出货吗？”
“问题不大。”老唐答道：“可是凯华这边的三四万有准，卖给浪潮虽说利大，万一他要是一破产，不知道要坑咱们多少货。”
刘会计道：“黎师傅，依我看咱们一步一步来。每周三四万足够负担厂里的开销了。等过几个月，市场反应如果好咱们就通过凯华铺向全国，到时候不愁没有利润。”
“我就怕没那么顺利。”黎天摇摇头：“小神童那边的芯片肯定也是港城货，塑料电路板什么的成本跟咱们也都差不多。直营咱可以压低价格，一上经销咱们跟他们相比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人家家大业大，甚至可以赔着降价把咱挤死。可咱们要是没了卡带生意，公司就没了任何收入。”
“咱们把他们赶出了汉西市场，他们也没有怎么样嘛。”林雪显然觉得黎天有些过于谨慎：“他们才不舍得降价呢。”
“他们是没有怎么样，那是因为一个汉西市不足以让他们动作。”老唐分析：“即使只在汉西一地降价，低价黄卡也会涌入附近的其它城市，其它地方的利润就会受很大的影响，他们不值得这样做。”
“可是如果咱们卖到全省甚至全国，情况就不一样了。”黎天接过话头说道：“不说别的，小神童有自己的电子车间，我们却要跟电子厂合作生产，利润也让电子厂扒了层皮。就这一项，人家就占了很大的便宜。等价格降到我们完全无利可图的时候，人家还能有电子厂的那部分利润。”
黎天和老唐的分析，让大家对游戏卡这个行业，又重新审视起来，看似一片繁荣的长风卡，实则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董事长，那咱们还干吗？”老唐也有些想打退堂鼓。
“这样吧，你帮我约一下浪潮科技的负责人，我们明天具体谈一下。”黎天道：“游戏卡这个事，长期弄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赚一波就跑问题倒是不大。”
与此同时，黎天心里，还有另一个忧虑。
随着北美微软公司开发的视窗95操作系统正式上市，电脑的操作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比游戏机性能强劲数倍的个人电脑正在迅速走入千家万户。
不同于没有记忆功能的游戏机，电脑拥有一块能够长期保存数据的硬盘，依靠几张可反复擦写的软盘，就可以把游戏免费的从一台电脑复制到另一台电脑上，游戏机和游戏卡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
第四十一章 刘总
刚散了会，刘壮就把原料清单上几个拿不准价格的配件分配给手下的职工，让他们分别去调查研究。大家分头办事，效率很高，次日一早，刘壮就汇总出了这型电表的生产成本。
“八十六元，董事长，我去市场上转了一下，单相电表零售价都在六十元上下，可咱们生产成本就要八十六元，要不，砍了吧。”刘壮拿着报表去研发部找黎天。
“砍什么？一个礼拜的工作成果，哪能是你说砍就砍的。”郝建设听了这话，明显有气：“咱这个表虽说贵了点，可是质量好啊，用料讲究，那十年八年都不带坏的。”
“成本太高，咱们再压缩呗，急什么。”吕婷也道。
“那你们看着压吧。”刘壮把报价单往桌上一摆，翘起二郎腿。
“你也不能当甩手掌柜的呀。”黎天笑笑。道：“哪些地方能压缩，那得咱们共同商量着办。”说着，从文件柜里翻出工程图，对着报价单开始审视。
“这个主轴承你用进口的我不反对，可是里面这个轴怎么也用进口的。”黎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过度用料的例子。
郝建设辩解道：“国产轴精度可能不太够，铝盘偏心，寿命会缩短不少。董事长，这不是您昨天说的吗？”
“是我说的。”黎天点点头，道：“但我可没说不让你用国产轴。”
“啥？”郝建设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好东西不用，用次品？”
“可是这好东西，咱们用不起啊。”黎天笑笑：“研发一型产品，用料要根据产品的定位来决定。咱们这次是投标产品，在满足投标要求的前提下，肯定是用最便宜的料。”
“那这个铜片，是不是也可以压缩。”刘壮无师自通：“用1毫米的，能便宜三块钱，要是能改成铝的，价格还能再降。”
“你咋不说改成塑料的呢。”郝建设不爽：“最薄1.5毫米，不然电流达不到投标要求。”
“你说，用三片0.5的叠起来，效果是不是一样的？可是价格能便宜不少。”刘壮道：“0.5的铜片属于量产货，采购价能低一半。”
“这个倒是还可以考虑，不过三片铜片，还得再钻孔用螺丝安装，这个成本……”郝建设有些犹豫。
研发部和产品部的跨部门合作形态渐渐成型，虽然这种合作模式还相当原始，但黎天有意培养这些刚入行的职工，也就不多说话，以旁听为主。
而且，他还有一个跟浪潮科技负责人的约会要赴，不到十一点也就匆匆离开了。
在华夏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许多生意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从古到今，概莫能免。
黎天跟浪潮科技的见面，也安排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饭店里。
从郊区的厂区到市里的饭店，黎天跟老唐穿着西服蹬着两辆二八自行车，一路满头大汗。
“等这事完了，好歹给公司配辆车。”黎天边擦汗边说。
等二人骑到饭店，浪潮科技的两个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唐主任好。”老远就有人认出了老唐，招呼道：“这位就是黎总吧，想不到董事长也这么亲民。”
黎天尴尬地笑笑。
“黎总您好，我姓刘，刘佳潮，是浪潮科技的董事长。”来人跟黎天交换名片：“这位是我的秘书，姓白，黎总您叫她小白就行了。”
“黎总好。”白秘书上前见礼。
“刘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黎天赶紧客气：“白秘书也是一表人才，端庄潇洒。”
“哪里哪里，黎董您才是少年英才，我们就是个卖货的。”刘董显然深谙商业互吹之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着几杯酒，刘董跟黎天很快熟悉起来。
“黎总如果能把全省的经销权都交给我们，我们浪潮科技上下，一定不辜负黎总的期待，我先敬你一杯，表一表我的决心。”刘董端起酒杯。
“如果咱们谈得顺利，能跟刘总这样的人合作，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黎天碰杯，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们直销的价格，老唐是不是跟你们都说过了？”黎天询问。
刘董点头道：“是这样的，你们这个价格定得十分合理，游戏卡这东西占货架，零售的铺子，没有三块钱的利润，他们是不干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干？”黎天问道。
“刘董跟我提过四块五的拿货价，董事长您看……”老唐适时补充。
刘董补充道：“四块五从您这拿货，我们初步还按五块左右卖到各市的零售点去，他们八块钱零售，至于以后咱们看市场反应再调价。”
黎天挥手道：“咱们如果能达成合作，汉西的市场我也交给你们，以后我们不参与直营，只跟你打交道怎么样？”
刘董明显兴奋：“那感情好，黎总你放心，全省的市场交给我，我有信心把小神童赶出咱们省。”
“不过，咱们丑话也说在前头。”黎天开始泼冷水：“我有两个事情，刘总您看合适咱们再往下谈，不合适的话咱们还是朋友。”
“黎总您开口。”
“第一，我不知道你跟其它厂家是怎么谈的，但我们不搞代销回款那一套，货物周转最多半个月，我不管你销售情况，半个月必须结清账款。”
刘董点点头道：“这个您放心，我们这行讲究得是快进快出不囤货。有半个月，货款准能回来。”
所谓代销回款，就是说销售商将货物实际出手后，再跟厂家结清货款，一些大宗商品的代销期甚至能长达半年。长风卡的单价比较便宜，但考虑到浪潮科技目前的经营状况，黎天也不敢授权他们代销。
“第二，小神童的成本跟我们差不多，咱们这么大批量出货，他们很有可能会降价，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这一点，如果合作，早做准备。”
这一点，刘董之前倒也想到过，问过老唐几次，但老唐毕竟刚进入电子行业不久，对远在天边的小神童更是缺乏了解，也没能给出小神童的成本。
黎天的话，从表面上看，已经超过了合作销售的范畴。照理说，你把货给人家卖，竞争对手降不降价，不是你该担心的，而是刘董该担心的事情。
可是如果把刘董蒙在鼓里，对长风卡的市场来说肯定不会是一件好事。黎天前世就见过许多由于生产商隐瞒重要信息导致的产品失败案例。
这话说出来，刘董显然也陷入了思考。
第四十二章 合作愉快
过了良久，刘董才谨慎地问道：“你说，小神童的卡跟你们成本差不多？”
黎天点头，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那么，你对小神童的技术有多少了解？”刘董又问。
黎天直言道：“卡带这行业，核心技术都在老美手里，小神童跟我们一样，本身都没什么独家秘诀，产品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刘董明显有点兴奋，接着问道：“其实，这游戏卡的主要成本在里面的芯片，这个塑料壳子不值钱对吧？”
“那肯定，塑料壳子也就两三毛……”黎天随口答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闭口不再说下去。
刘董见黎天明显听懂了自己的话，盯着黎天，面露微笑，也不再说话。
二人对视了良久，黎天终于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找刘总经销，我们真是找对人了。”
黎总和刘总双双大笑。
老唐和白秘书虽然不明白二位老总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见老总这样高兴，显然这笔生意基本算是谈成了，纷纷举起酒杯祝贺。
一场饭局下来，宾主尽欢。
解决了黎天担忧的两个大问题，后续的细节谈得就十分顺利了，而且在这过程中，黎天和面前这位刘总，还多少有了那么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传统行业生产、经销、零售三方的单品利润比通常是1:2:7左右，生产商出货量最大，但在每一件商品上赚到的钱却最少。
目前谈下的初步经销方案中，黎天的天璇长风实际上能获得每张长风卡利润的将近一半。小神童的黄卡零售价更贵，黎天估计，小神童这个生产商占有的利润已经超过一半了。
特殊时期的特殊行业，利润分配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结束了跟浪潮科技的谈判，黎天又回到公司，监督研发部和生产部的新产品开发项目。
电表这种行业，黎天自己实际上也不算熟悉，贸然进入一个新的行业，一个月内就想做到全国领先，在黎天看来也并不现实。
因此，黎天对目前电表的定型评估工作，也就基本退化成了旁观性质。主要以纠正研发过程中的程序性错误为主，对于一些别的项目没有借鉴意义的问题，不再加以干涉。
让黎天也没有想到的是，研发部和生产部的职工个个都是干劲十足，等黎天下午三点多骑车回到公司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成本压到了五十五块。
“五十五块啊董事长，咱就是中不了标，也可以拿到市场上卖电表了。”刘会计拿着那张改了又改的报价单，一脸兴奋地道。
“哪有那么简单。”黎天笑笑：“五十五块是你们的材料成本，还有组装费用呢。”
“组装还不简单，咱们自己装就完了。”郝建设道。
“一只两只你能自己装，咱全市一百多万电表，你装到啥时候去。”吕婷道，她也意识到郝建设的想法不靠谱。
好在这种电表的组装并不需要什么原理知识，真需要大规模生产的时候，招点工人培训一下就能上手，几人大概估计了一下，要装好一只电表，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是熟练工还可以更短。
“要雇一个临时工，一天怎么着也得二十块。”刘壮对人力市场行情比较了解。
“那这么说，一块表的组装费用才两三块钱。”刘会计心算。
在场职工都是两眼放光。
“那咱们再算算出厂检验的费用和次品率的损耗。”黎天适时泼冷水。
即使是自动化生产线都无法保证制作的产品百分之百满足设计要求，这种人工组装的产品次品率就更高了，出厂进行合格检验肯定是不能少的，次品还要再回炉重造，算下来每只电表的平均成本又得上升一大截。
见大家多少有些气馁，黎天又道：“不过咱们研发已经进行了这么久，现在产品也基本定型了，还是先做几个样品看看吧。”
样品的制作当然不同于量产品，许多零件因为数量不值得开模铸造，只能采用人工切削的方法制作，生产成本高得离谱，生产周期也长。等到五十只样品电表都组装完成后，已经是一周后了。
实际组装过程和纸上谈兵当然又有很大不同，生产部和研发部的十几个职工一起动手，在组装电表的过程中，又发现了好几项可以改进的工艺。
五十只样品表按照标书上的技术指标，挨个进行质量测试，还真发现了三块测量误差超过标书要求的电表。
“不能用了，这个铝盘偏心率太高，只能报废。”黎天拿着次品表摇头。
“那咱……用锉刀打磨一下，给它磨圆了不行吗？”吕婷不忍心，这块表还是她组装起来的。
“你是说这块表？”黎天抬头道：“这块表当然可以，不过铝盘要手工找圆，熟练地钳工也要干三四个小时，有那功夫，还不如换个铝盘。”
“你们买的这是什么破玩意，进货的时候也不挑一挑。”郝建设眉毛一挑，语气不善，显然对刘壮颇不满意。
“十二块钱的铝盘就这个精度，精修铝盘二十一片。”刘壮也没好气：“嫌质量差，你倒是加钱呀。”
“你当我不想加钱？”郝建设有些怒气：“也不知哪个孙子天天嚷着压缩压缩，都他娘压残废了。”
“压缩成本是董事长的要求，你有火，找董事长发去。”刘壮火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别他娘跟我吹胡子瞪眼，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
见二人越说越激动，黎天赶紧劝架：“大家冷静点，就事论事，只讨论产品，别上升到人身攻击。”
“这挺好一块表，这么多元件，就因为这个破盘子，都报废了。”郝建设不敢对黎天发火，只能自己嘟囔。
为了压缩成本，电表中的许多关键性元件都设计成一次性安装的，一旦安装好就没办法拆开，发现问题，只能全表报废，充其量只能回收点外壳之类的边缘部件，不值几个钱。
“这里面的取舍并不复杂。”黎天道：“这种铝盘目前的合格率是94%，也就是说，咱们花一千两百块，能生产九十四台合格的电表，六台废品的报废对其它元件的损失，撑死也就三四百块，对吧。”
见郝建设他们纷纷点头，黎天又道：“可是用二十块的铝盘呢，生产九十四台电表，就是……嗯，就是一千八百八十块，用哪个省钱，你们自己掂量。”
“我明白了董事长”吕婷若有所悟：“你之前说过，咱们用的元件应该是满足要求的前提下最便宜的。如果元件中存在次品，可以让平均成本更便宜，那次品对咱们也是划算的。”
黎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些大规模生产中最基本的道理和模型，总算渐渐浮现在这群刚入行的职工脑海中了。
第四十三章 国内首创
堪堪忙到九月中旬，在经过几次优化之后，天璇长风设计的DD755-1型电能表终于迎来第一批小规模试产。
生产部的几位职工要负责联系采购电表元件，还要负责招收组装工人，同时长风卡的生产也要盯着，一时间有些忙不过来，黎天和刘会计商量，只能向销售部暂时借调部分职工。
黎天本来以为销售部的职工对这种分外的工作会有抵触情绪，好在预想的情形并没有实际发生，黎天到临时搭建的组装车间转过几次，销售部的那些职工干劲也都很足。
为了避免新产品的不确定性，电信局的标书中明确要求，所有厂家投标的商品必须是市场上销售的产品，且销量不低于一千台。因此这次试产的规模也就定在一千台。
电表的元件虽然是分别采购的，但组装只能安排在厂区里。厂区本来并没有实际生产的车间，只能把当初那些用来唬人的迷彩布帐篷再支起来，作为一个个工作间使用。
工人只能捧着半成品的电表穿梭在帐篷之间，赶上下雨或者大风天就得停工，这也让电表的实际生产工期延长了不少。
刘会计望着帐篷里热闹的景象，有些困惑，小声向黎天询问道：“黎师傅，咱们这个电表，不是说希望不大了吗？怎么还……”
“谁说希望不大，我看希望很大啊。”黎天呵呵一笑，见附近没有别人，又小声说道：“通过这个电表，把咱们职工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大家热情这么高，哪儿能半途而废。”
“可是，这费用……”刘会计有些肉疼。
既然是试产，当然不能再用手工打磨的方式生产，许多元件都是开模铸造，光是各厂的开模费用就要好几万块，算下来，生产这一千只电表，已经花去了公司十几万元，平均每只表一百多块，质量才刚跟市场上六十块的电表看齐。
“研发就是烧钱的活啊。”黎天感叹，他对这句话太有体会了：“每一型产品最开始都是赔钱的，但你不大量赔钱，永远也改进不了生产，永远也赚不到钱。”
“您是说，这个电表真能赚钱？”刘会计问道。
“如果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有信心把这型表的生产成本优化到四十块。”黎天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喃喃自语，这当然不是吹牛。
大半个月的旁听下来，黎天对电表这行业也有了相当的认识，像黎天这种鬼才，放到哪个行业，假以时日，都不愁成为一代翘楚。
还没等刘会计反应过来，黎天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啊，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没有时间了。”刘会计也点头道：“最迟二十二号，咱们就得把样品送过去，下个月五号开标。按这个生产进度来看，已经没有机会再改进生产了。”
这时，郝建设拿着报表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董事长，刘经理，你们在这里啊，我说怎么办公室找不着人呢。”
“呦，郝班长今天这么高兴。”黎天打趣道：“怎么，爱人有喜了？”
“爱……啥……那个，我还没结婚呢。”郝建设有些不好意思。
“咱公司的男女比例是有点失调，不利于职工在公司内解决组织问题。”黎天忧虑。
眼下，天璇长风满打满算二十八名员工，只有六名女性，还主要分布在销售部。研发部这种技术类部门狼队肉少的情况从古到今都没能有什么大的改观。
“下次咱们招聘的时候重点照顾女同志。”刘会计也道。
“咱们又要招聘新员工了？”郝建设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了，快了。再招聘让你当面试官”黎天笑道。“你先说说你什么事这么高兴。”
“哦，对，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是最新核算出来的平均成本。”郝建设拿出文件，递给黎天。
黎天审视着最新的成本核算表，也是眼前一亮：“五十二？行啊你们几个。”
“五十二块？”刘会计也有些意外：“前两天不是还五十五吗？”
“这个办法还是吕婷想出来的，把表盘直接粘在电磁计数器的外壳上，不用螺丝，这样表盘和支架都能少开两个孔，生产成本也就降了三块钱。”郝建设道：“不过可惜这批产品订得太早，孔已经打好了，以后再大批生产，成本就是五十二块了。”
“不开孔不上螺丝，粘上能牢靠嘛？”刘会计犹豫。
“能行，我们试过了，502牢着呢，胶水干了就掉不下来。而且外面还有玻璃框，这个表盘接触不到的，也不存在外力影响。”
黎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叫到：“你们跟我来！”说着往研发室跑去，刘会计和郝建设赶紧跟上。
研发室如今乱得像逃难，职工们每天焦头烂额地盯着生产，已经无暇整理办公桌上的内务。
黎天翻找出几个买来做研究的市面上其它厂家生产的电能表，挨个翻找。
这些电表的表盘上，无一例外都镶嵌着两个螺丝，三人对电表的构造已经十分熟悉，一眼看去便知，这些表盘都是用螺丝固定在电磁计数器上的。
“这些笨蛋。”郝建设见到这场景，咧嘴一笑：“做了这么多年电表，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见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也不一定是想不到。”黎天冷静分析：“他们可能就没往这方面想过。502胶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产品，他们可能就没想过，这种生活用品还能作为生产原料。”
这种万能胶水虽然是北美60年代的发明，但真正走进我国的百姓生活则要到80年代后期了，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都是作为生活用品出现的。
黎天也没有想到，职工对电表历史不熟悉的劣势反而成为了他们敢于提出创新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已经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三块钱的成本节约。
黎天赶紧去找吕婷，此时的吕婷还在生产车间忙活着，监督工人组装电表。
生产线上的这些表盘上虽然打了孔，不过为了测试新工艺，工人还是按照吕婷的指示，用胶水把表盘和表身站起来，并没有使用螺丝钉。
“吕婷，跟你说个大事儿。”黎天把吕婷拉回到研发室，确认除了郝建设、刘会计等公司内部人员之外，再没有其它人，这才开口：“你这个粘表盘的办法，目前在国内应该是首创。”
第四十四章 给她颁个奖
听到这话，吕婷反而有些慌神：“那……是不是不能用？不好用？”
“不是，正相反，很好用，确实能省不少钱。”黎天道，他也大概研究了这种工艺，表盘本身并不重，也不受力，用胶水的确足够了。
“那……？”吕婷不知道董事长是什么意思。
“你的劳动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价值，我代表公司对你进行表扬和奖励。”黎天说着，带头鼓起了掌。
在场的刘会计和郝建设也拍起了手，对吕婷表示祝贺。
“我的劳动？可我也没怎么……，我就是瞎想。”吕婷不好意思地一笑。
“脑力劳动当然算劳动，灵光一现有时候恰恰是脑力劳动最重要的部分。”黎天解释道：“天璇长风感谢你的辛勤劳动，董事会决定发给你一千元奖金。刘经理你记一下，算在下个月工资里。”
黎天目前占有天璇长风50.1%的股份，黎天的决定显然等同于董事会的决定。
“一千元？这……”刘会计有些惊讶：“其它职工也贡献了不少办法，咱们是不是……把奖金分开。”
当着吕婷和郝建设的面，刘会计小心地措辞。
“这不一样。”黎天摇摇头，道：“其它的办法，都是在走别人走过的路，而吕婷的这个技术，是一条没人做过的新路。”
见在场的几位还不理解，黎天又打起了比方：“人家把产品都做好了，但是生产技术肯定不能告诉咱们。咱们根据产品反推人家的生产技术，这只能算小本事。要在没人做过的地方开发出新的生产技术，这才是该奖励的大本事。”
郝建设扪心自问，自己提出的那些改良方案，的确没少参考这些竞争对手的产品。
吕婷道：“那一千块也太多了……我这个……”
黎天摆手道：“太少了，咱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条件，不然我都想奖励你一万元。”
除黎天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办法是咱们公司想出来的，那就是咱们公司的专利。以后全国的电表厂，只要是想生产这种胶粘表盘的电表，都得给咱们付专利费。你们算算，这是多大的一笔收入。”
“那人家就拧螺丝呗，不过也才三块钱的成本。”郝建设有点转不过弯。
刘会计道：“拧螺丝三块钱，用胶粘咱们收两块的专利费，厂家只要不傻，肯定会给咱交这两块钱。”
黎天点点头：“眼下，全国都在进行‘一户一表’改造，电表需求量很大，一块表两块钱，这得是多少钱？”
每个人大概都做过“全国每人给我一块钱，让我变成亿万富翁”的美梦，但刘会计等三人分明感觉到，这种美梦似乎就要实现了。
“不过这种东西，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好。”黎天又开始泼冷水：“这种专利太好规避了，人家随便往胶水里添点东西，就不叫502了，也就跟咱们的专利没关系了。”
“我就说，我这个东西应该没什么用。”吕婷有些惋惜，仿佛到手的十几亿元瞬间蒸发。
“不过，起码在他们反应过来对电表进行改型之前，我们能有好几个月的成本优势。这已经不小了，所以我还是要奖励你，也给咱们的职工树立一个榜样。”黎天道。
紧接着，黎天开始跟吕婷一起撰写专利申请书，不过把申请书递到专利局以后，人家根本就不给批准。
“这个怎么就不是发明？”黎天问道。
“胶水粘贴属于已有的技术，没有新颖性。”专利局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这个年代，专利申请数量还较少，专利局的审查也相对严格。作为专利局的工作人员来说，“专利”一词是神圣的，许多简单的小发明小创造在他们眼里根本够不上专利的资格。
实际上，这种思维模式从产业发展的角度来讲，十分有害。一方面，发明人害怕产品投放到市场之后马上面临抄袭而放弃研究新技术，另一方面，许多公司反而依靠巧立名目和高超的包装技巧大肆申请专利，甚至倒逼真正的发明者。
直到21世纪初，相关部门才认清了专利的真正意义，大大放宽了专利的审查门槛，一时间我国的专利数量陡增，各行业发展也大大加速，这些都是后话。
“胶水粘表盘还没有人干过，怎么没有新颖性？”黎天继续询问。
“那胶水粘脚指头还没人干过呢，你也申请个专利？”工作人员回怼。
“那……我们不按发明专利，按外观设计专利申请呢？”黎天退而求其次。
发明专利有二十年的专利权保护期，外观设计专利只有十年。
“外观设计？你们这也不是外观啊。”那工作人员乐了。
“表盘怎么不是外观？”黎天反问。
“你们这表盘……跟别人的好像没什么区别，你们设计哪儿了？”
“我们表盘上没有螺丝孔，跟别人不一样吧。”黎天狡猾地眨眨眼。
最终，这种无孔表盘因为少了两个螺丝，勉强认为在美观程度上有所提升，被认定为外观设计专利。
可是照这样申请下来的专利，其意义就更加有限了。不说别的，人家随便往表盘上扎个洞，就给你规避了，规避成本一锥子的事，你总不好问人家收几分钱专利费，代替一锥子吧。
专利申请虽然受到一定影响，但黎天认为，这并不能否定吕婷发明的重要意义，因此安排给吕婷的奖金照发，还在全员大会上进行了重点表扬。关键是，黎天希望通过这个专利，在公司里树立起崇尚技术、崇尚科学的氛围。
另一方面，电表的成本降到五十二元，也让天璇长风的电表从一个训练项目变成了一个有竞争力的产品。黎天私下里找供电局的杜局长了解过一些情况，从兄弟城市的招标结果来看，中标的采购价大都在五十二元附近。
天璇长风作为汉西的本土企业，在这次投标中享有百分之三十的增值税补贴，也就是说，别的企业缴纳17%的增值税，天璇长风只需要缴纳11.9%。这么一核算，黎天即使以51.5元中标，算上增值税补贴，也能维持一个不赔不赚的局面。
当然，费力不赚钱的事情黎天是不打算做的，毕竟好几万的研发成本在那摆着，不赔不赚就相当于赔了。不过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底价，黎天当然有兴趣去投标试试运气。
第四十五章 卖电表
十一期间，大批量的长风卡已经运往全省各地，浪潮科技他们打算借着十一假期的东风，把长风卡在全省彻底打响。
不过这些是经销商的事情，黎天他们并不需要付出多少精力，相反地，连汉西本地的几十个销售点，如今也都转手交给了浪潮科技，销售部的工作一时轻松了不少。
不过，他们眼下还有另一项重要的工作。
标书规定，所有竞标产品要有至少一千块的销量，成品电表一批一批地从帐篷里生产出来，销售部的职工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把这些电表卖出去。
“咱们……卖多少钱？”老唐在职工大会上询问这批电表的市场策略。
黎天有意培养职工，也不说话，望着郝建设。
“卖……卖六十块？”郝建设试探性地询问。
这种质量水平的电表在市场上很常见，零售价格都在六十块上下。
黎天引导性提问：“电表的零售商要拿多少利润？”
老唐道：“这个行业我不太了解。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电表这玩意市场需求很少，需求越少的商品，利润越高。”
“其实，电表商铺根本没有什么零售价。”销售部的一个职工说道：“我们去买电表的时候，那老板要价八十，后来搞到六十块的。我们还想往下搞，那老板坚决不卖了，所以我们才推算，他进价应该略低于六十块。”
黎天摇摇头，道：“你买的那个是哪里的产品？”
“汉京仪表厂的。”职工随口答道。
“汉京仪表厂，当然是在汉京了。”黎天又道。
大家点头。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老板去汉京进了货，二是汉京仪表厂在咱们汉西有个经销商，就像咱们的浪潮科技一样。”
“不会。”老唐摇摇头道：“经销商一般都会对零售价进行限制，为了维护品牌声誉，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漫天要价的情况。不到六十块的东西他敢要八十，在汉西肯定没人管他才对。”
“那这么说，是老板从汉京直接订的货。”黎天点点头，道：“电表这东西不比游戏卡带，又大又沉，从汉京运过来，运输成本不能不考虑。老唐，你是内行了，你估计一下，运费得多少钱？”
老唐盘算道：“经销商要是大批运货，走铁路花不了多少钱。可是这零售的铺子，顶多运几十块表，只能用汽车运，算下来平均每块表，怎么着也得四五块钱左右。”
“那也就是说，汉京的出厂价再加上四五块的运费，他卖六十，还有很大的利润。”黎天总结。
“出厂价顶多五十。”老唐一拍桌子，道：“再多的话，他根本不会六十块零售给我们。”
“那我们……”郝建设有些踌躇。
“我们要是也定五十，那肯定是卖一台赔一台。”刘会计道。
“我们还是先卖汉西，把运费省下，我看本市卖五十五块，应该行吧。”郝建设道。
“本市可能消化不掉一千只电表。”老唐道：“市里马上要进行一户一表改装，这当口谁还自费买电表啊。自己买的电表供电局又不认。”
“不对。”黎天眉毛一扬，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市里要进行一户一表改装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是接到了电话，根本就不知道，对不对。”
“那也就是说……”刘会计顺着黎天的话往下推测：“大部分市民和零售商也还都不知道。”
这年头通讯并不发达，这种工程在实施之前也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宣传。
“如果一件商品的需求突然下降，价格会有什么变化？”黎天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降低呗。”刘会计对自己的经济学基础颇为自信。
“如果咱们只打算在汉西卖，那就得快速出手，等这件事公开了，五十二块恐怕连零售都没人买了。”老唐也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
“卖到外地要再加运费，咱们没有什么竞争力。”郝建设分析道：“要快速出手，就要比别人的便宜，我们卖五十三块，怎么样？”
这批职工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职工大会上敢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黎天觉得这是一种好现象，他的话反而越来越少。
郝建设明显等着董事长拍板决定，黎天却又闭口不言，望着老唐。
“五十三块，应该没问题。”老唐道：“我们直接去零售商卖，他们如果还没得到消息，这个价格他们准要。一个铺子卖他几十只，汉西市差不多能吃下这批货。”
见老唐和郝建设达成了共识，黎天才道：“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这次打的是时间差，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就都砸手里了，你们可得抓点紧。”
老唐点点头：“董事长放心，现在这个价格，只要我们有货，不愁出手。我就怕他们生产速度跟不上。”
刘壮赶紧道：“目前已经完成包装可以出厂的有六百多只，咱们要是赶时间，我们多招工人，本周内准能生产完。”
电表的事基本确定以后，会议又简单说了一下长风卡目前的经营状况，很快就结束了。
等职工们都各自散去，黎天跟刘会计聊着闲天：“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起劲，好像这公司是他们的一样。”
刘会计乐了：“职工的工作热情高涨，这是好事啊。”
“可我总觉得，高涨得有些过分了。就三百块工资，他们至于嘛。”黎天道。
职工们的试用期还没有过，试用期间月薪只有三百元的定额工资。黎天还没来得及搞绩效考核那一套，也没有发奖金的安排。
“三百块不少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才两百多。”刘会计道：“而且马上转正了就是五百块了。他们都怕试用期结束不让转正呢。”
“就是五百块也不算多吧。就拿老唐来说，那可不是刚参加工作，人家以前公司待遇就不止五百块。”黎天道。
“是不止五百块。”刘会计点头：“可那毕竟是以前了，他想回也回不去了。这年头，工作难找呀。”
九十年代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遍地是机遇，处处是生机，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则是人生中最困难的时期。这一点，黎天当然没办法体会到。
国营企事业单位的大规模改制，让社会的失业率骤然升高。像天璇长风这样国家参股的企业，是人才市场的香饽饽。
与此同时，许多纯私营性质的企业，因为规模还太小，知名度不高，企业性质不被求职者认可，面临着用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