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特区通行证
黎天正跟母亲说着“特区游”的计划，黎父就下班回了家。
“旅游？咱家还有闲钱去旅游？”黎耀华有些诧异。
黎母笑笑道：“天儿赚了一笔横财，给你看看。”说着熟练地打开抽屉的小锁，抽出一沓崭新的深蓝色百元大钞。
黎父哈哈一乐：“真不愧是我儿子，有点出息了。”也不问这钱是怎么赚来的，只是望着钱傻笑。
黎天赶紧道：“这钱，我打算去岭南特区买点零件，回头做点游戏卡带什么的出去卖。”
黎父想也没想：“没问题，你自己赚的钱，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们这就去……你说去哪？”
黎母道：“岭南特区，老看电视上演这地方，说是跟国外一样先进，咱也去开开眼。”
黎父摇头道：“这个恐怕去不成。”
黎母奇道：“怎么，你放假安排有变？”
黎父答道：“放假安排倒是无所谓，反正厂里最近都没什么订单，我说要调几天假，领导肯定能批。”
黎耀华在一家国营机械厂工作，虽然经营惨淡，但国营单位就这点好，员工福利从来不打折扣。
黎天也好奇道：“那怎么去不成？”
黎耀华道：“前几天，厂里几个小年轻就去的岭南旅游，结果到了那边才知道，要进特区，还得专门的通行证。结果呢，坐了三天火车，就看了看铁丝网，硬是没进去。”
经黎父这么一提醒，黎天也想起来了。
这个时期的岭南经济特区相当于回归以后的港城，为了保护新生的经济特区，必须严格控制进入人数，需要在户口所在地提前办理特区通行证才行。
黎母道：“那咱有了经验，提前去办一个通行证不就得了？”
黎父皱眉道：“这个，恐怕不好办。咱这是内陆城市，离岭南又远，名额限制得厉害。我们单位也有人想办过，都没办下来。”
黎天想了想道：“我去找找熟人，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黎父黎母一起笑道：“你小子能有什么熟人。”
黎天的熟人的确不多，中宫屯里那几个小老板能不能帮上忙不知道，不过黎天可不愿意在去岭南之前再去一趟汉京，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太耽误事了。
不过在汉西，黎天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了，汉西大学里有黄云教授，南郊养鸡厂里不是还有个钟厂长呢？
次日一早，黎天就去了养鸡厂，这天是个周末，黎父左右无事，也想跟着去看看，黎天也没拦着。
“黎师傅好。”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黎天了，笑着给黎天点头打招呼。
黎父感觉到特别有面子，自己上班的时候，门口那保安都不主动给自己打招呼。
黎天领着父亲先来到孵化车间，他想让父亲看看自己的“作品”。
“黎师傅来了啊。”孵化车间的几个工人比黎天大不了几岁，黎天还给他们上过为期半小时的短训课，教他们如何正确操作孵化机，对黎天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来看看机器，你们忙你们的，这机器运行还正常吧？”黎天拿出技术员的范儿，还真像个领导。
“正常着呢，老侯估计，这一批孵化率能到九成。”工人答道。
黎天奇道：“老侯是谁？”
工人解释道：“老侯是我们师傅，现在退休了。那天回厂里路过这进来看了看，一个劲的夸这机器好呢。”
黎天微笑：“没出问题就好。你们忙你们的。”
“好嘞黎师傅，您慢慢看。”几个工人相视一笑。
不由得他们不笑，以前孵化车间是厂里最累的，每隔两个小时就要顶着高温进去转蛋，衣服都得湿透了。这汗刚落下来没多久，又得进去一趟，还得操心温度湿度，身心俱疲。
如今这孵化车间几乎成了厂里最轻松的活，每两个小时记录一下温度就行了，平时这机器基本不用手动干预。黎天注意到，工人口袋里依稀还揣着扑克牌。
不过黎技术员来视察，工人总不好意思当着技术员的面打扑克，就这么傻站着，也不知该干点啥。
“你们玩你们的，咱这就是自动化机器，没必要还跟以前似的盯着。”黎天笑笑。
两个工人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要说光明正大的把扑克牌再掏出来，那是肯定不好意思的了，更何况黎师傅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同志，也不知道是干啥的，黎师傅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黎父看到这自动孵化设备，也觉得新鲜，听黎天和工人对话的口气，这设备好像是黎天做的。
黎父问道：“这是，你做的？”
黎天点点头道：“是我鼓捣出来的。”看着黎父满脸的不相信，又补充道：“这儿的工人都可以作证。”
两个工人点头。
黎父笑笑：“行啊你小子，有两下子。”
黎父是农村长大的，见过母鸡孵蛋，但是隔行如隔山，对于这人工孵化，却是一点不了解，只是看着机器觉得新奇。
这时候，刘会计推门进来了。
“黎师傅今天怎么有空来厂里。”刘会计满脸堆笑，捧着一本《单片机技术与应用》，也不知哪儿淘换来的。
黎天也笑笑：“刘会计怎么亲自下车间？我带我父亲过来转转。”说着指指黎父，又对黎父说：“这是厂里的会计，姓刘。”
刘会计急忙伸出手去：“老黎师傅好。”这儿子都这么厉害，老师傅肯定差不了。
老黎当了大半辈子工人，还很少有人同他握手，感到颇不适应：“刘会计好。”
刘会计道：“既然二位来厂里了，中午我做东请二位吃个饭。正好我看书还有几个不明白的问题要请教黎师傅。”
黎天还没答话，门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已经传来：“咱厂里哪儿能轮得到你做东，走，咱中午出去吃去。”正是钟厂长来了，今天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好像高兴得很。
“钟厂长好，我今天就是过来转转，我父亲没见过咱养鸡厂，带他开开眼界。”黎天道，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来托关系走后门的。
“哎呦，老黎师傅。”钟厂长也主动伸出手来，这让黎父一时有点措手不及。
钟厂长跟黎父握了握手，又道：“你家这小伙子可是个人才，假以时日，这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对父亲夸儿子，准没错。
黎父脸上乐开了花，什么下岗潮，什么欠薪潮，都是过眼云烟，老子有个顶呱呱的儿子，比啥不强。
第十七章 你小子想干啥
钟厂长看了看刘会计手里的书，又对黎天说：“小刘最近在学电脑哩，我看好像也有点意思。”
黎天也道：“刘会计也是个人才啊，当会计屈才了。”
钟厂长笑笑：“他有什么不懂的，你多帮帮他。”又对刘会计道：“让你回学校深造咱厂里也没那条件，你就跟着黎老师学，啥时候你黎老师说你能毕业了，我马上就给你上工程师职称，让你管技术。”
这年头虽然名义上成立了“职称评审委员会”，职称评审大权实际上还属于各国营单位，刘会计进厂不久，目前还只是个“助理会计师”的初级职称，要能评上“工程师”，那就是中级职称了，工资能加不少不说，在厂里也会很有面子。
刘会计马上表决心：“我一定跟着黎老师好好学。”
刘会计的学习颇见成果，黎天解答了他的几个疑惑，叹道：“其实以你现在的技术，在这个年代已经饿不死了。”
饿不死是啥意思？刘会计等着黎天的下文，黎天却闭口不谈了。
黎天本来想说：“你到中宫屯随便敲开哪家企业的门，就你这一手知识，进去混个工程师都没什么问题。”后来看着钟厂长还在旁边，这种当面劝退的话总不好开口。
钟厂长跟黎父是同龄人，经历也颇为相似。二人受教育程度都不高，本应读书的年纪赶上了十年大运动，都响应号召，到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去了。
一问之下，二人插队的村子相隔也不远，提起当时的许多老乡，都是二人的旧相识，只是后来机缘巧合，钟厂长赶上了时代的大潮，逐渐在厂里崭露头角，黎父相对老实木讷，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默默坚守。
二人越聊越投机，从孵化室一路聊到了饭桌上，还喝了不少酒，哪像初次见面的厂领导和普通工人，简直就是几十年的旧相识，聊到最后，借着酒劲，二人几乎要跪下来拜把子，黎父还非让钟厂长认下黎天这个干儿子，弄得黎天哭笑不得。
黎父可能是真喝多了，不过钟厂长对于酒局饭局毕竟见得多了，脑子还十分清醒，不动声色的就支开了刘会计。
“小黎，你爸爸喝多了，你把他背回去吧。”钟厂长打趣。
“谁说我喝多了？”黎父还想挣扎，眼前已经是一片惺忪。
“没别人了，有什么话你直说，能帮忙的我肯定给你帮。”钟厂长见刘会计走远了，小声对黎天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厂里转转。”黎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都是我干儿子了，客气什么。”钟厂长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他一早就看出来黎天今天是有事。
“那个……我们想去特区走走，听说通行证不好办。”黎天实话实说。
钟厂长笑道：“就这个？”
黎天点头：“就这事啊。听说好多人去都办不下来，名额特紧缺。”
“你们直接到户籍大厅办，那是办不下来。”钟厂长也点头道：“跟我来吧。”
钟厂长领着黎天回了办公室，顺手打开柜子上的锁，不一会儿就翻找出一沓各种证件。
这里面证件种类繁多，最多的还是厂里的“工作证”，此外还有什么“计划生育证”、“准生证”、以及各种盖好章的介绍信等。
这些证件都盖了章，却没有填证件主人的名字，也没有贴照片。
“钟厂长，你是办……”黎天有点吃惊，这种场面他只在后世的《法治进行时》等电视节目中见过，那次电视节目报道说抓获了一窝造假证的团伙。
“这都是我的工作范围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钟厂长也看出了黎天的疑惑。
“那……那这也是你的工作范围？”黎天指着里面几张“节育手术证明书”问道。
“这个……”钟厂长笑笑“这个是厂医院的工作范围。有时候工人把证明弄丢了，或者办的事情比较紧急，就直接从我这开。”
黎天感觉到，自己的确低估了厂长这个职务的工作范围。
这个年代的厂长，可以说是建国以来负责工作最多的职业了。
计划经济时代，厂长主要负责维持厂里的各项后勤工作，至于生产则完全由相应的行政机构安排，听说，当年第一批来考察的外商就感叹过，这县长干的是厂长的活，厂长干的都是县长的活。
到21世纪以后，国家就基本完成了工厂的改制工作，厂长主抓生产和销售，至于后勤工作都由各行政机构解决了。
眼下这个时代，则是其中最关键的过渡时期，厂长是两头都要抓，厂办医院、厂办学校都归钟厂长领导，生产活动也不是简单的完成指标，有一部分自负盈亏的东西在里面，在汉西养鸡二厂这一片地区，钟厂长事无巨细，都要操心。
钟厂长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了几张“特区通行证”。钟厂长道：“其实我们每个月都有去特区考察的指标，但是都嫌远，不想去，这不都剩着呢。”
黎天有些担心：“那……我们家人又不是厂里的职工，我们用这个通行证，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钟厂长道：“能有什么问题？通行证上又没有厂名厂址。”
黎天审视了一会儿通行证，道：“可是这上面有编号啊，人家一查就知道这个编号的证是发到厂里来的。”
钟厂长笑笑：“六千多里地呢，怎么查？”
黎天惯性思维，认为这样重要的通行证，肯定是全国联网的，但是这个年代，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联网。
黎天还是不放心：“那你这通行证少了，又没有安排人去，不会有问题吧？”
“你小子，十万个为什么啊？爱要不要。”钟厂长说着，就要把证收回去。
“要，要，咋能不要呢。谢谢厂长。”黎天赶紧收好。
“你要想谢，就好好教教小刘，那小子怪灵的，可惜了……”钟厂长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黎天也听出来，钟厂长好像话里有话。
钟厂长望了望办公室门口，这才道：“你也不是厂里人，这些话我跟你随便说说，你别乱传去啊。”
黎天一笑：“厂里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跟谁传去。”
钟厂长叹了口气：“顶多半年，这个厂就要改制了，小刘这一批，恐怕是保不住。”
黎天一愣，你一个手眼通天的厂长，连个会计都保不住？
钟厂长也看出了黎天的疑惑，道：“人事任免牵扯的东西很多，而且这个东西是行政部门说了算的。实际上小刘他们这一批也不能算是厂里的正式员工，是我们面向社会招聘的‘小集体’，保住小刘一个人问题不大，可是他们这一批其他人闹起来，影响就太不好了。”
这个名词，对黎天来说，也颇为新鲜。
钟厂长见黎天还是一脸迷惑，摆摆手道：“算了，这些事你也不太懂。”
不过工厂要改制，黎天倒是听懂了，见缝插针地问道：“钟厂长，这工厂改制以后，生产啥东西，是不是就不用听行政部门的了？”
钟厂长点点头：“道理上是这样，行政部门牵头，给我们介绍了几个股东，我们这属于轻工业，国家不参股了。”说着，突然抬起头，问道：“你小子想干啥？”
第十八章 先进工作者
黎天道：“我想做点电子产品，您要是同意，可以开个电子厂，搞搞副业。”
钟厂长笑笑道：“咱市里就有电子厂啊，你找他们去，我这可以帮你联系。”说着就去翻桌上摆着的电话簿。
不过翻到一半，钟厂长就停止了动作，抬头望着黎天道：“你真能搞起来？”
黎天点头道：“我这技术你还不放心？我现在就是缺点资金。”
钟厂长点点头。电子技术方面，钟厂长是个外行，黎天这个设备究竟有多高的技术难度，说实话钟厂长也不大清楚，不过钟厂长看重的，更多的是黎天这个人。
虽然看上去只有十来岁，但是黎天对人情世故的老练程度，甚至丝毫不亚于自己这个干了好十来年的老厂长。钟厂长好不怀疑黎天能把一个电子厂搞起来。
搞电子产品生产，当然是去电子厂，这是钟厂长的习惯思维，但是如今企业面临改制大潮，对他们这些国营企业的限制也越来越少，另一方面，许多村镇一级的农业合作社也渐渐上了规模，他们立足农村，人工行政费用能比这种国营的养鸡厂低一大截，养殖业的产品销路越来越差，钟厂长也不由得动了以厂养厂的心思。
“我们出资，也不是不能考虑，你说说看，办个电子厂需要多少钱？多大厂房”钟厂长询问。
“其实厂房倒是用不了多大，不知道钟厂长有没有听说过外包生产？”黎天给钟厂长整新名词。
钟厂长愕然：“外包生产？那咱厂负责什么？”
“咱厂里主攻研发，把设计图画出来，元件由我们负责，具体生产交给电子厂。”
钟厂长的脑筋再活路，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这个时代的观念中，把原料制成产品，是工业生产的本质。但是在黎天熟悉的后世，具体的生产只是工业生产的一部分而已，当然可以外包解决。
“那就弄几间办公室、研究室就可以了。”钟厂长点点头，道：“这倒是现成的，家属院那块老厂区现在搬空了，正好没什么用。资金方面你是怎么想的，需要多少？”
“想要把摊子支起来，实现盈利，前期投入大概需要几十万吧。具体我也没怎么算过，毕竟这在我这也还只是个想法。”
“娃儿，你要觉得能干，我个人肯定支持。但是厂里要拿出几十万搞副业，这就不是我个人说了算的了。你这样吧，回头我召集厂领导们开个会，你把你的思路在会上讲讲。”
黎天点点头，道：“其实这次去特区，也是顺带考察考察原料和市场。”说到这里，心念一动，道：“咱们养殖业有没有考虑过从特区进饲料什么的？我也可以给咱厂考察考察。”
钟厂长笑道：“你娃儿小脑袋还转得挺快。搞自动化你是把好手，这饲料你也懂？”
黎天道：“不懂……咱还不能学嘛，艺多不压身。”
“行了你，这些都是咱厂里自己生产的，要不了几个钱，你想想，光从特区运过来，运费得多少？”钟厂长望着黎天，似笑非笑。
黎天默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运费水平。
“抓紧忙你的吧，你爸估计还在那边撒酒疯呢，建厂的事有思路了给我提个方案出来。”
“好嘞厂长。”黎天这才反应过来，父亲今天喝了不少，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匆忙回到食堂，只见黎父正跟几个食堂的工作人员聊得兴起。
“我插队那会儿，不是跟你老钟吹，全村的喇叭都是我装的。为啥我儿子这么厉害？”黎父一拍胸脯，大声喊道：“家传的，知道嘛。你看见咱这红背心了没，怎么来的？先进……嗝……工作者。我是连续三年的先进工作者。”
黎父仅仅拉着食堂大厨的手，那大厨挣都挣不开。
黎天赶紧上前：“爸，你喝多了。”
“屁话！”黎父大声道：“就你老钟这两下子，能灌倒老子？我……我，诶？老钟呢？老钟呢？娘的喝一半酒还能跑路了，真他娘的没出息。”
黎天只能对周围人抱歉地笑笑，道：“只能麻烦各位了，给我爸扶车上吧。”
几人扶着黎父出了厂门口，扶上了出租车，这才回去。黎父这一口一个老钟，在厂里基本上是横着走的，各种意义上。
在车上吹了点风，黎父好歹能竖着走两步了，勉强回到了家，倒头就睡，直到傍晚才醒。
“哎呀！”醒来以后的黎父直拍脑门：“找他们厂长帮忙开通行证的事忘一干净。”
“行了你，你说说，啥重要事能指望着你？就知道喝。”黎母埋怨。
黎父讪讪道：“哎呀，这不是见着老乡了么。怪我，怪我。”说着走到客厅，只见茶几上赫然摆着一张“特区通行证”和几张往返的火车票。
“小子办事效率这么高？”黎父摸摸黎天的头。
“你再跟妈说说，这么难弄的东西，那钟厂长咋就给你了？”黎母还是不放心。
“难弄那是对于咱们，人家那么大的厂长，这通行证对人家来说不是什么事。”黎天答道。
“他那厂子怎么样？我听天儿的意思，那厂长挺喜欢天儿的，要不就让天儿在他那厂里干得了。”黎母询问道。
“比我那机械厂大点，不过他们这轻工业，效益还不如我们那。”
“还有效益比你那还差的地方？”黎母笑道。
黎耀华这个机械厂改制得早，自从改制后这两年基本就处于停工状态，偶尔有几个订单，利润也极低，经常是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
“我们那怎么了，我们那是国民命脉，支柱产业，懂吗？”黎父又开启了吹牛逼模式：“五个月没订单，这要搁他那养鸡厂，五个月卖不出肉去，早垮了。可我们呢，我们硬是扛下来了。这是啥，这是国家支持啊。没有国家的支持，哪能扛下来。”
“得了，你们扛下来的办法就是不发工资呗，我要是厂长，我不发工资，我也能扛下来。”黎母挖苦。
“爸，你是酒还没怎么醒吧。你回去再睡会儿吧，明天像你这样醉醺醺的人家可不让上火车啊。”黎天也加入阵营。
“明儿就走？”黎父感到有些匆忙。
“抓紧走吧，岭南那地方热，越晚越热。”黎天道。
第十九章 又一个大佬
黎天毕竟还是北方的孩子，有几次去南方出差，也都是空调酒店，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对于岭南炎热的程度，毕竟还是轻敌了。
三人一下火车，就觉得热浪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辣眼睛，哦不，全身都辣。
在南方住惯了的人可能没有感觉，但是从北方乍一来到南方，那气候肯定得适应几天。
黎天在特区找了好久，总算找着一个带空调房的酒店。
“开空调一百，不开空调七十，三位要开吗？”前台服务员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要！”三人异口同声。
等到三人在空调房里把汗都落个差不多，黎母才反应过来：“那小姑娘她刚才说……说多少钱来着？”
“一百。”黎天道。
“那咱就住三天，这怎么算？”
“一天一百，三天三百呗。”黎天疑惑，这算什么问题。
“一天一百？不是一个月……”黎母越说越小声，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旅馆哪有按月算钱的。
“算了，穷家富路，再说咱也不是住不起。”黎父安慰道。
黎天本来打算带父母好好在岭南玩几天，可是一打听之下才意识到，后世岭南那些旅游景点此时还都没建成，眼下岭南最有意思的景点，只有刚开业的那个“世界之门”。
世界之门景区主要是以全球各地的知名建筑为主，许多大型的建筑还是微缩版的。黎天后世经常出国，这里面有许多黎天都见过正版的，当然对这些盗版建筑不屑一顾，不过黎父黎母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黎父在公园门口租了台傻瓜相机，给妻子和儿子拍了不少照片，可惜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特区里面冲洗相片太贵，黎父只能把胶卷带回汉西再洗。
次日，黎天就想去看看芯片的行情，黎母对这种东西既不了解也没兴趣，选择留在旅馆里看电视，粤语台咿咿呀呀的黎母也听不懂，还是看得很乐呵。
“妈呀，你出门一趟，就看电视？”黎天笑问。
“咱出来是旅游来了，怎么舒服怎么来，何苦受那罪呢。”黎母洒脱得很，指指窗外的大太阳。
黎天暗叹，老妈这个境界，自己确实是赶不上。
和汉京的中宫屯一样，岭南这边也有一个电子产品一条街，或者准确的说，是半条街——“中强北路”。
中强路被岭南大道一分为二，北边这部分就是中强北路了，说来也怪，电子城扎堆出现，都布局在了中强北，一街之隔的中强南反倒是以居民区为主。
在1995年，中强北比中宫屯的规模大了不少，商业化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黎天和父亲随便走进一个“赛博电子大厦”，马上就有不少人围上来道：“两位老板需要点啥？”
黎天随口道：“我们看看芯……”黎父赶紧打断他：“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二人甩开了门前那群推销员，黎父才小声道：“傻小子，人人都知道你要啥了，你还能搞下价钱？一会儿你看上啥了别表现出来，看爸爸的。”
黎天点头。
不一会儿，黎天就在大厦三层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种记忆芯片。
黎天报出需要的芯片型号，老板就随手从货架上翻出一盒，递给黎天。
黎天点点头，对父亲使个眼色。
“二位要多少？量大从优。”老板并不报价，先问数量。
“第一批先来五千片吧，往后我们还找你拿货，咱们长期合作，行吗？”黎天试探，说着在身后只有父亲看得着的地方比了个三。
黎父一笑，这小子也有点东西。
“好说，这个是大路货，您要多少我有多少，都是刚从港城进回来的。”老板说着递上名片。
“众联电子配件批发公司赵军总经理”黎天默读着名片上的字，两眼放光。
“您是赵军？”
“是我。”老板职业假笑。
中宫屯见了个娄强冬，中强北又碰着了赵军，黎天感觉自己运气好到爆棚。
“怎么，听说过？”黎父也奇怪。
“没听过，没听说过。”黎天赶紧摇头。
呵呵，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这位赵老板的众联科技，日后几乎垄断了国内的民用路由器市场。天璇收购众联科技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工夫，黎天也跟这位赵老板打过不少交道，此刻仔细一看，这眉眼，可不就是后来那位巨鳄赵老板么。
黎天记得听赵老板聊起过，他原来的的确确就是在中强北练摊来着，后来让几个老外给狠狠骗了一把，这才转行做路由器。
赵老板要是成了自己的供货商，是不是就不会被骗得倾家荡产了，那是不是也就没有后来的众联路由器了？
黎天感到自己像一粒石子，已经开始在历史的水塘黎溅起涟漪。
不过黎天要的可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见黎天发愣，赵老板说道：“小兄弟你跟我有缘啊，算你五毛一片怎么样？”
黎父从盒子里抄起一片芯片，捏在手上，粗大的手掌和细小的芯片颇不协调。
“就这玩意值五毛吗？”黎父砍价。
“那要不您说个价？”赵老板很少有跟中年人打交道的经验，毕竟电子城都是青年人为主。
“两毛一片，怎么说？”黎父发狠，反正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成本。
赵老板哭笑不得：“老爷子，没有您这么砍价的，从大腿上砍呀？”
黎父很少被人称作“老爷子”，也觉新鲜，还价道：“两毛五，冲你这句老爷子，我给你加五分。”
赵老板道：“那我多叫您几声得了。您说叫几声，我能从现在叫到天黑。”
黎天道：“咱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我那边要长期生产，这五千片只是样品。”黎天暗示以后的进货量。
赵老板叹道：“正因为你们要的量大，我才不能赔本卖。两毛五，我是卖得越多赔得越多。您在给加点？”
黎父决绝：“不卖走了。”
赵老板道：“两毛五确实不够本，我从港城运回来，这运费不得一毛钱？”
黎天也笑了：“你当运土豆呢？这么小的玩意，揣兜里也不愁带个百八十片的。”
黎父拉着黎天就要走。赵老板赶紧叫住：“三毛，三毛一片给你，不过咱可说好了，今后还得来。”
黎父作势皱眉：“三毛啊？那我少要点，先给来三千片。”
赵老板有点傻，价格往下还也就算了，数量还往下砍，眼睛望向黎天求助。
黎天笑笑：“三千就三千吧，你这也赚不少。”
赵老板边找货边抱怨：“我跟您二位说实话，您这笔生意我就赚包烟钱，真的。”
九百块买了一堆芯片，加一起还没有一个鞋盒子大，黎天又花五百多块买了一个烧录器，满载而归。
第二十章 读心术
从中强北出来，黎天和父亲交流生意经。
黎父问道：“天儿，你说他本钱是多少？”
黎天随口回答：“看这赵老板的口气，本钱怎么着也得两毛多吧，应该到不了两毛五，不过咱要是咬死了两毛五人家也不稀罕卖。”
黎父摇头。
“那……一毛五？”黎天试探性地询问。
黎父仍然摇头。
“您是看出什么来了吧？”黎天感到父亲今天高深得很。
黎父点点头，道：“他这个本钱，应该在一毛一片左右。不过底价倒是跟你说得差不多，两毛五他确实不会卖。”
黎天奇道：“这有什么区别？”
黎父笑笑，说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他这里到底算是零售点呢还是批发点？”
“……”这一问，倒是把黎天给问住了。
照理说，这种芯片目前最主流的进口渠道就是从港城进口到特区，再销往全国各地，这个量比从国外直接进口到中宫屯的量可大多了，由于特区的经济政策，价格也着实比中宫屯便宜不少，所以这里应该算是全国最大芯片的批发市场了。
不过它这个店面的经营形式，却分明是一家面向消费者的零售店。如果真是面向经销商的批发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做货架，反正批发的量，货架也摆不下，而且经销商都是长期合作，也没有必要天天看样品。
黎天想了想，道：“他这儿既批发，也零售，批发应该是大头吧。”
黎父问道：“你见过这样既批发又零售的店，店主这么热情的吗？”
黎天摇头。
批发一天几十万几百万的量，你个人来买三瓜俩枣的，我伺候什么？
黎父笑道：“所以他这地方，批发虽然是大头，但是零售也不算小头，宰一个算一个。”
黎天一身冷汗，赵老板毕竟是赵老板，狠啊。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宰了一道，如果不是父亲，自己还没发现。
黎父续道：“往后你要是真跟他大批量买，可以压到一毛二、一毛三。咱这次量还太少，只能认宰了。”
这下，黎天更奇怪了，问道：“爸，你抓他的底价，怎么能抓这么准？”
讲起技术水平，黎父当然是个门外汉，但是这种类似菜市场买菜式的讨价还价，黎天还真没什么经验，后世的元件采购都是标准定价，但要在这神奇的90年代做好生意，不了解点讨价还价的知识还真是不行。
黎父小声道：“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心理学分析，我通过看他报价时候的眼神，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个你暂时还学不来。”
黎天顺口问道：“那第二个原因是啥？”
黎父咧嘴一笑：“第二嘛，他拿货的时候带出来一张收据，正好让我捡着了。”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小纸条，上面明确写着单价0.1港币。
从中强北走回到旅店，虽然路程不长，二人都已经是满身的大汗了。黎母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岭港街”的衣服物美价廉，拉着黎父又要去购物。
“岭港街”也是特区的一个特殊产物，这条街东侧属于岭南特区，西侧则属于港城管辖，如今港城虽然已经确定了回归的日期，但暂时名义上还属于国外，因此在岭港街购物，相当于完全零关税，但去一趟岭港街的手续，也比出趟国简单不了多少。
黎天本来也打算一起去，但是去岭港街需要现在行政大厅办理相关手续，黎天看着一眼望不到头地排队人群，在一阵一阵热浪的侵袭下，熟练地打起了退堂鼓。
等到天色将晚，黎父黎母才从岭港街回来，大包小包的，收获着实也是不少。
在商业发达的后世，货物流通高度自由，全球各地几乎都没有什么“特产”可言，多少让旅行少了几分意义。
这一趟岭南之行，虽然时间不长，但基本目标都实现了，一家三口都十分满意。
回到汉西之后，黎天从三姨家的表弟那里借来几盘游戏卡带，把烧录器接在养鸡厂里的电脑上，熟练地把卡带里的游戏复制到自己买的芯片。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刘会计当然也不会放过，不过这种工作，刚开始调试设备、安装程序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到后来就是机械化的操作了。
刘会计如今的水平虽然还不太高，但是这种机械化的按电钮式的操作也难不倒他，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烧录的任务。
至于黎天嘛，拿着最初烧录好的几张样片，去找电子厂了。
一盘游戏卡带里最核心的部件当然是芯片，但是芯片又不能直接插到游戏机上，黎天手头没有印刷电路板的机器，去中宫屯印刷嘛一来太远，二来这种电路也用不着那么高的精度。
而且那种机器只能一片一片地出板，印个八九片就要等一下午，这三千片印下来，机器吃得住吃不住不知道，恐怕游戏机都退出市场了。
黎天需要的，是能大量出片的工厂，显然，汉西电子厂就是他的最佳选择。
和养鸡二厂的灵魂门房不同，黎天把来意一说，马上就受到了电子厂的热情接待。
“黎先生这一批货，制作比较简单，三天就可以完工。”电子厂的销售员信心满满。
黎天自从穿越以来，还是头一遭被人称呼“黎先生”，已经有些不适应了。
“价格方面……”黎天问价。
“价钱好商量，您这批货芯片是您自己的，不涉及其它元件，我们也就出点铜箔，板子又不大，印一张电路就能能裁十块板子，一块钱一板您看合适不合适？”
黎天错愕，面前这个销售员不像是在跟自己进行商业谈判，反倒像是自己带来的说客。
见黎天愣神，那销售员又主动降价：“八毛，八毛我们也干。三千块板子两千四，再加一百块制版费用，两千五一口价怎么样。”
黎天在中宫屯和中强北都问过不少相关产业的行情，对这种机器制板的行情也大概了解，八毛一块板子，的的确确并不算贵。
制板的合同很快敲定了，黎天付了五百块定金，又留下几块芯片作为样品，其它的芯片还在烧录中，三千块芯片要挨个烧完，以黎天手中那台小型烧录器，怎么着也得烧个两三天。
第二十一章 行为艺术家
搞定了核心部件，这卡带还并不能算是商品，还需要一套塑料外壳和写明游戏内容的贴纸。黎天只能又去找塑料厂。
塑料厂跟电子厂对黎天的态度完全不同，听说黎天是来下订单的，那经理反而皱起了眉。
“谁介绍你来的？”经理灵魂拷问。
“谁……没人介绍我来啊。我要做塑料产品，不来找您找谁？”黎天答道。
“我们是对公的，不接私人订单。”经理道：“今年的生产计划，市里已经安排好了。”
“那您给指条路，我这东西该找谁？”黎天询问。
“那我哪儿知道，你爱找谁找谁。”经理并不打算跟黎天多聊，转身走了。
“……”黎天一时有些无措。
汉西的企业改制，是从重工业抓起的，因此像黎父所在的机械厂以及黎天刚刚拜访过的电子厂，基本上都完成了企业改制，现在是国家参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行政机构不再直接指挥控制这些企业的生产任务，如今基本都处在“无活可干”的阵痛期。
那电子厂的销售员每接到一个订单，都能有固定比例的抽成，因此对黎天也是极为热情，几千块的单子虽然不大，好歹也是百十来块的抽成，对于底薪只有三四百块的销售员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了。
至于像养鸡厂、塑料厂这样生产民用产品的轻工企业来说，虽然改制已经排上了计划，但目前毕竟还是受行政部门调配的。比如说，黎天现在要找钟厂长大量采购鸡蛋，多半也不会获批。
做了一批电路板，定金都交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没有外壳怎么卖？总不能直接卖电路板，虽然许多人都有拆开外壳的经历，但直接卖电路板毕竟还是太硬核了。
至于说去外地找找改制后的或者民营的塑料厂，黎天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来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数，二来这塑料壳子可不像芯片那么方便携带，肯定得再找专门人负责运输，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就更大了。
想来想去，黎天把心一横，只能直接卖电路板了。
当然，直接卖也不能卖裸板，黎天去花鸟鱼虫市场搞来两桶粘玻璃用的玻璃胶，均匀涂抹在制成的电路板两面，只留下插槽金手指的位置。
半透明的玻璃胶把电路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基本起到了保护作用，电路走线和芯片在玻璃胶下若隐若现，显得科技感十足。
只差卡带上面的贴纸了，黎天本来打算找钟厂长安排厂宣传部的几个工人帮忙，但是结果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出乎黎天的意料。
这几个工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最多能在贴纸上用90年代特有的艺术字体写上游戏的名字，相比于市面上那些贴着花花绿绿图像贴纸的卡带，高下立判。
这样朴素的，连个塑料外壳都没有的卡带，字还这么丑，让人看一眼就失去了购买欲。
黎天有些怀念后世天璇的产品中心，那设计部门，个顶个都是设计专业的大学毕业生。
眼下设计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不好找，大学生那还不是有得是。
黎天来到汉西大学，问明了艺术学院的位置，门前的保安认死理，不见学生证和胸牌硬是不放黎天进去。
黎天只能蹲在艺术学院楼前的台阶上，面前堆着一排自制的游戏卡带，神情愁苦。
好在艺术学院毕竟是艺术学院，鬼才颇多，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认为黎天这也属于艺术的一种，不多过问。
少顷，一个带着发箍的青年就主动上来打招呼。
“同学你好，我能给你画个像吗？”
“给我？”黎天指指自己，疑惑地问道。
那长发青年点点头，道：“说实话，你是我本年度看到的最佳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这算什么行为艺术？”黎天乐了。
“别乐，你还保持刚才那个表情。”那青年赶紧制止黎天：“满脸的愁苦代表了对当下大学教育的失望，面前的游戏卡带表达的是对童年的向往。绝了！”
“……”黎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等着，我去拿画板。”青年头也不回地冲进楼里，不一会儿就捧着画板下来了。
“别动，保持刚才那个表情，太棒了。”长发青年一脸兴奋。
“……”黎天的愁容果然没有消退，仿佛比刚才还更浓烈了。
搞艺术的人，脑子多多少少都得有点问题，要不然他搞不成艺术。
没用几分钟，那青年就画完了。
黎天在公园也见着过不少给人画肖像的，心想一幅画哪有这么快。
等到好奇地凑上去一看，呵呵，漫画。
黎天这张脸上连个五官都没有，头发也一共就画了七八根，不过蹲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的动作，倒是把这一副愁苦传达得淋漓尽致。身后的教学楼已经被青年意象化为一座大监牢，不过面前的卡带还算颇为传神。
青年对自己的这幅作品颇为满意，也不署名，从兜里掏出印章，用舌头舔了两下，盖在画作的左下角。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黎天感叹。
“你……愿不愿意给我画点东西？一张十块。”黎天试探，他这一批游戏一共就这么十几种，画个十几张封面，拿去复印就完事了。
“艺术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青年45度角仰望天空，似乎有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那……你愿不愿意画一点能让全国人民都看得到的东西？”黎天改变策略。
“艺术是不能用欣赏者数量来衡量的。”青年捋了捋飘逸的长发，这次黎天倒是注意到了，的的确确有不少头皮屑从那青年的发间流下来。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黎天不耐烦。
“愿意。不过一张得十五。”青年答道。
“……”黎天语塞，他娘的人才就是人才。
黎天请那青年在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了个饭，跟他说明了作画的内容，那青年又语出惊人。
“原来是画卡带的贴纸，这个活，我不要钱。”
黎天愕然，跟艺术家打交道就是费劲，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但你得送我几盘卡带，这几个游戏我找了大半年都没找齐。”青年指着黎天的卡带道。
第二十二章 惠民工程
十日后，黎天制作的第一批三千片游戏卡带正式完工。
从游戏内容到芯片、电路板的制作、以及封装、封面绘制，没有一样是黎天自己做的。
“咱们这算盗版吧？”刘会计试探性地询问黎天。
黎天答道：“当然不能算。”
“什么意思？”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盗版了。”黎天解释：“照理说，有了正版，才能有盗版。可是这些游戏的正版根本没有进入我国市场，也就是说，在我国，这些游戏理论上是不存在的。我们只是‘发明’了这些游戏而已。”
“那也是人家小神童发明了这些游戏，我们这不是在盗小神童的版嘛？”刘会计早就注意到，这些用来复制游戏的母带上都印着‘小神童科技公司’的名字。
“小神童生产游戏，他们只是游戏的搬运工，把游戏从国外搬运进了国内。”黎天答道。
“这……他们走私？”刘会计似乎听懂了黎天的意思。
“不，他们也没有走私，把国外的卡带偷运进国内卖才叫走私。他们最多只是把国外的卡带运进国内收藏，一张也没卖出去，他们只是盗版而已。”
“那咱不也是……”刘会计不放心。
“咱跟他不一样，咱们对应的母盘是小神童的，小神童的不是正版，咱们自然也就不是盗版。”黎天在这个问题上，明显的双标。
刘会计思考了很久，最后也没弄明白，盗盗版的版到底算不算盗版。
“行了，你有这时间，不如思考点现实问题，比如，怎么把这些卡带卖出去？”黎天俨然是大领导的做派。
刘会计名义上还是厂里的财务人员，但他也注意到，最近厂里给他安排的工作越来越少，许多他之前负责的工作都有意无意地被转移到其它财务人员头上。
被蒙在鼓里的刘会计不疑有他，还认为是厂里给他创造时间和机会，让他跟黎师傅多学计算机知识。
刘会计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帮黎天烧录卡带上。
“这种卡带要卖，当然是去小商品批发城。”刘会计随口说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咱们这个数量太少，去小商品城租个摊位太不划算了。”
黎天也点头道：“如果销路不错，咱们倒是也可以再加大产量。现在就为卖这几千片卡带就租摊位，的确不划算，何况也没人能整天守着摊子。”
刘会计又道：“那咱们就去去各零售点上门推销。”
黎天道：“三千片恐怕推不了几个零售点就卖光了，咱们目前的思路是快速卖出，打一波闪电战，挑好卖的地方去吧。”
1994年底，索法公司发布了新款的PS游戏机，此刻正在全球市场迅速蚕食着老旧的红白机市场份额。国内市场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存在着一定的滞后，但小神童们既然能盗红白机的版，自然也能盗索法的版。如今，这种红白机卡带的销量已现颓势。
黎天专门挑各中学附近的文具店推销自己的游戏卡带，这些店铺别看门脸不起眼，销售额却着实可观。中学生无疑是消费这种卡带的主力军，尤其是高中生。
这一批卡带的成本在一块钱左右，但是因为没有外壳，所以价格也不能比照小神童卖十块钱，黎天和刘会计商量，最终定了8块钱的零售价，各店铺以5元一盘的价格向黎天拿货。
这种正版卡带在国外的价格，换算回国内货币，怎么也得一百多块，当然，从做工到包装的质量，都要比国内的这种“黄卡”精致得多，许多公司发行的游戏，还附赠海报、T恤衫等纪念品。
在国内，这种卡带几乎是统一定价，十元一盘，绝大多数卡带是小神童科技公司生产的，当然也有少部分其它公司的作品，但是基本都不怎么成气候。
黎天走访市场，就在一片“小神童科技公司”中，发现了几盘“珠江市电子三厂”生产的带子。虽然也是黄色的外壳，但明显要比“小神童”的黄色更亮一些，做工也更粗糙一些，同样都是十元，人们都认为“小神童”是正版，而“珠江厂”生产的属于盗版，因此销路并不好。
至于黎天制作的这一批散发着墨绿色电路板光芒的“裸卡”，在购买者眼中，理所当然地成了“盗版中的盗版”。但令人意外的是，这种“裸卡”却反而比小神童的“正版”还要好。
中学生没太多零用钱，省吃俭用大半个月买一张游戏卡，玩个把月也就腻了，日常操作是跟同学交换卡带，这就暴露出“黄卡”的一个致命缺陷，体积太大。
学生把黄卡带到书包里，鼓鼓囊囊的，而且这闪亮的黄色也颇为扎眼，很容易被老师和“校霸”发现，其后果都是差不多的——卡带没收。
要是拆开塑料外壳，里面的芯片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游戏，也是很不方便。不过黎天的这种“裸卡”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因此很受广大中小学生欢迎。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刘会计审了审账，叹气。
“怎么，卖不出去？”黎天有些担忧。
“不是，卖得……太好了。”刘会计反而摇头。
黎天笑道：“卖得好说明你的劳动有回报了。”
“可是，骗中学生的钱……”刘会计不知该怎么措辞。
“这怎么能叫骗呢。”黎天义正辞严：“中学生多可怜啊，辛辛苦苦学习，打个游戏放松放松怎么了。十块钱一盘的高价卡带，那才是抢中学生的钱。”
“可咱……”
黎天打断道：“咱这是惠民工程，让利于民。让学生享受到低价的游戏卡带，咱这是做善事。”
“可咱这卡带成本就一块钱啊，就是卖两块咱也有得赚。咱要是做善事，为啥不卖两块钱呢？”刘会计良心不安。
“瞎说，两块钱的游戏卡带满天飞，学生哪还有心思学习，你这是在毁灭祖国的未来。”黎天上纲上线。
“那咱卖八块，学生还是买了这么多，不还是毁灭……”
“这是惠民工程。”黎天头也不抬。
“……”刘会计又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惠民工程跟毁灭青少年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
第二十三章 小红帽与斗恶龙
“说说看，咱的卡带到底卖了多少？”黎天问道。
“咱的这批货投下去这是第五天了，七个销售点的情况都不错。二中、六中门口那两个点，已经补了一次货了。”刘会计对答如流，这是他的老本行。
“给我个数字，现在卖出去多少盘了？”
刘会计道：“咱这边还剩一半，发了一千六百盘。我估计，再有两三天咱的货就能卖完。”
“抓紧补货，电子厂那边你去联系，我去搞芯片。”黎天出门找公用电话，联系特区的赵军老板。
赵军对于这种远程订货还有些颇不适应，黎天二话不说，直接把货款打了过去。黎天在后世跟赵军打过不少交道，颇为信任。
但是对赵军来说，一个远在六千多里以外的客户，第一次大批量进货就敢远程邮购，还付了全款，不能不让他感动和敬佩。赵军主动压价，把芯片的单价降到了一毛五。
自动化孵化室的第一批鸡蛋已经破壳了，孵化率的确比人工操作的时代提高了许多，完全符合钟厂长的预期。其它几个孵化室的自动化改造工作也提上了日程。
不过黎天现在已经基本上是甩手掌柜了，有第一个孵化室做样板，其余的布线、安装工作，刘会计领着几个工人就能上手，黎天不时下车间视察，对刘会计的技术水平已经颇为满意。
当然，当初答应黎天的劳务仍然是一分不少。哪怕连钟厂长都能看出来，这几个孵化室实际上已经完全不需要黎天的干预，靠刘会计基本都能玩得转，还是按照当初的约定，给了黎天七个孵化室改造的劳务三万五千块。
这笔钱，黎天根本不想往家拿，回了家，让妈妈“保管”起来，再要动用，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黎天把这笔钱直接投入了再生产，眼下，游戏卡带的生意初创阶段已经过去，整条供应链黎天基本都摸清了，销路又那么好，在黎天眼中，这种游戏卡带就是提款机。
不过这种疯狂赚钱的日子过了没十几天，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几天，黎天的主要工作是给游戏改名字。
这种红白机的游戏，全球各大游戏厂商恐怕制作了数百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神童引进国内的，就那么二三十款。
黎天到市场上找了很久，确认再也找不到一款自己没有的游戏了。
以前只卖几千盘卡带，有从表弟家拿来的那六七种也就够了。如今黎天的产业已经扩大到数以万计，还是这么二三十款游戏，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黎天当然没兴趣自己开发新的游戏，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也不是黎天的专业。
所以他只能想出这么个损招，把市面上常见的游戏名字改一改，再找那长发青年重新画一个封面，当做新的游戏来卖。
有时候，黎天的创造力也不够用了，就把长发青年和刘会计集合到一起，集思广益。
“比如说这个顶蘑菇的游戏，你可以叫他顶蘑菇，也可以叫他马力兄弟，还可以叫踩乌龟，斗恶龙。”黎天示范：“孙哥，多画点封面，斗恶龙重点表现恶龙，踩乌龟就画个大乌龟。”
长发青年姓孙，名叫孙正义。但做起这种不正义的事来也颇有心得。
“没问题黎老板，要不再起个‘小红帽’的名字，肯定又能骗不少人。”孙正义驾轻就熟。
黎天皱皱眉：“说话注意点，这怎么能叫骗，咱骗什么了？我就问你，是不是有红帽子？”
刘会计踌躇：“有是有，可是这样……不太好吧，人家买回去，还是玩过的游戏。”
黎天还没说话，孙正义已经开口道：“咱这是防沉迷系统，要都是新游戏，小孩都沉迷了才不好。”
孙正义的报酬本来是游戏卡带，但是这卡带本来就没几种，黎天也不好拿换了名字的“马甲卡”糊弄孙正义，现在已经是按画算钱了。孙正义每设计一个封面，就是五十块的劳务。
“那这个……一进去就有名字，不好改吧。”刘会计拿出另一款大火的游戏“魂斗罗”来说事。
只要你把这盘卡带插进游戏机里，电视上就显示“魂斗罗”三个汉字。
“这三个字虽然不能改，但是可以往前后加字。”黎天对这种套路十分在行。
一时间，连刘会计和老孙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芯片专家，还是改名专家。
几天后，一批魂斗罗系列卡带问世。名字分别叫“热血魂斗罗”、“英雄魂斗罗”、“魂斗罗之勇士无双”、“魂斗罗之大主宰”、……
“热血魂斗罗”的封面，身着红蓝长裤的两位主角手执热武器，一身肌肉棱角分明，正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英雄魂斗罗”的封面，那蓝裤战士披上了斗篷，身后似乎还背着一把宝剑，酷似近期热播的武侠片男主角。……
那段时期，在汉西买“裸卡”酷似后世的“赌石”，封面各异的卡带里，你不知道哪一种会有惊喜，哪一种会让你白花钱。
十几年后，这批由孙正义第一次亲自操刀的开山之作成了电玩界的重量级收藏品，每一盘卡带的收藏价都上千元，其中几盘因为印刷错误产生的“绿帽子”版小红帽，更是炒出了十万元的天价，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下，刘会计还骑着那台厂里配的自行车，每隔三五天就要跑一趟全市的销售点给他们补货。随着黎天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销售点也不局限于最初的七个，而是遍地开花，已经有二三十个学校门口，都可以随手买到这种裸卡。
黎天的生意越做越大，做游戏卡带的同时，他也开始打游戏机的主意，一盘卡带充其量赚个三五块，可游戏机这事弄好了，卖一台就是几十元的利润。
要生产游戏机，就不能再这么不正规了。连个厂名厂址都没有，远程订货就有诸多不便，像赵军那边的芯片，黎天就只能请养鸡厂代收，一直这么搞下去对养鸡厂的名声也不好。
况且黎天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办公地点，眼下这样整天占用着人家养鸡厂的会计办公室，黎天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老孙也跟他提过好几次，说养鸡厂的保安涉嫌歧视艺术工作者，经常拦着不让他进门，还说看他这样流里流气的就不像好人。
第二十四章 合资办企业
“等把这批货卖完，我想拢一拢资金，成立个自己的公司。”黎天借着吃饭的工夫，把自己的计划跟刘会计和老孙说。
没人理他。刘会计和老孙都自顾自吃着饭。
黎天只能点名：“孙哥，你来不来？跟我一起干。”
老孙一抹嘴，问道：“管饭吗？”
黎天皱眉：“发工资，你放心，肯定不让你白干。”
老孙又问：“发……发多少？”
“你自己说，你觉得你值多少钱？”黎天不好主动开价。
老孙伸出一个手指头。
“你还真敢要！”一直没搭话的刘会计开腔了。
“我吃饭吃得多，一百块，再少，不够我饭钱。”老孙辩解：“而且，我毕业设计还没做完，恐怕不能全职工作。”
“这个好说。”黎天笑道：“你毕业设计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具体要求，做什么都行，总之要出一个外观设计。”老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到底是学什么的？不是美术系嘛？怎么还要做外观设计？”黎天疑惑。
“视觉传达，算了。”老孙摇摇头：“你们不懂。”
跟黎天相处共事的这几天，老孙已经基本摸清了黎天的艺术修养，约等于零。
黎天吃了个瘪，也不再纠结老孙的专业问题，伸出两个手指头道：“两千块。我每个月给你们两千块基本工资，而且，二位都能算技术入股，不用出资，每人我给百分之五的干股。”
刘会计眼前着实一亮。
两千块，在90年代，这已经是高级工程师的工资水平了。
刘会计还不知道，他如今的技术水平，已经可以胜任一个高级工程师的工作，要在中宫屯等地拿两千块的工资，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更让刘会计心动的，还是黎天许诺的百分之五干股。
刘会计的本职毕竟是财务人员，这几天一直跟着黎天跑前跑后，对于黎天这一摊到底值多少钱，有多么能赚钱，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明确的估值。
等到这一批卡带都卖出去，回笼资金，恐怕得有十来万，百分之五的干股，那就是说，自己一步就迈入了“万元户”的行列。
但是要刘会计放下养鸡厂的“铁饭碗”，刘会计一时还有些犹豫。
成立了公司以后，黎天肯定是大股东，今后怎么经营，当然也是黎天说了算。刘会计手里这部分干股，也并不能马上就变成经济上的实惠，这两千块的工资看着诱人，但谁知道黎师傅能坚持多久。这年头，许多国有企业还累月的不发工资呢，更不必提黎天这样的私企。
黎天当然也看出了刘会计的犹豫，他有些心疼刘会计。黎天已经知道，刘会计这一批职工很快就要下岗了，偏偏答应了钟厂长，还不能把这个事告诉刘会计。
刘会计摇头，早在黎天的意料之中，但让黎天意外的是，这么优厚的条件，老孙也仍是摇头。
“孙哥，你什么意见？别老是摇头。”黎天试探。
“我在想，吃什么才能把两千块吃回来，但是太油腻了，恐怕对身体不好。”老孙摇着头道。
“吃不回来就买房吧，多屯点房产。”黎天笑道。
“不能买，艺术需要流浪。”老孙仍然摇头。
吃过午饭，黎天又去找了钟厂长，落实开设公司的各项事宜。
“我当初一眼就看出你小子不一般，果然有点出息。”钟厂长笑道。
“实不相瞒，钟厂长，这种事我还真没什么经验，想请您指划指划。”黎天道。
其实对于公司的运作，黎天倒也不是当真全无经验，只是时代毕竟不一样了，许多政策规定都跟黎天的经验相违背，在这个时代运作一个公司，黎天可算是两眼一抹黑。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自己干还是跟我们搞合资？”钟厂长从最基础开始确认。
黎天肯定是要自己干的，不过听钟厂长的意思，似乎对参股颇有兴趣，黎天当然也不好当面拒绝。
“合资……是怎么个合法？”黎天询问。
“合资嘛，就是你先成立一个独立的公司，然后以你公司的名义跟我们这里合作，再办一个合资子公司。”钟厂长显然对这种政策颇为熟悉：“厂里也能给你出一部分启动资金，有助于快速你扩大生产规模。”
见黎天并不答话，而是陷入了深思，钟厂长又道：“而且因为我们厂的性质，这个子公司也就是国有资产参股的公司了，以后办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些。国家现在也鼓励这种公司形式，今后政策上肯定是会给倾斜的。”
黎天并不见外，开门见山地问道：“那这个公司里面，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当然是谁的股份多谁说了算，股份制公司嘛，总不能再搞一言堂。”钟厂长笑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其实我们这些人，说实话，你让我们指挥，我们也不懂电子技术。”顿了顿，又道：“这样吧，你出五十一，厂里出四十九，怎么样？”
黎天想了想道：“我恐怕只能给厂里三十九的股份了。刘会计和我的一个设计师，每人要拿百分之五。”
钟厂长闻言大笑：“哈哈哈，小刘这下算是彻底翻身了。”又问道：“他不愿意去吧？”
黎天点点头：“是不愿意，要不改制的事就告诉小刘吧。”
钟厂长摆手道：“不用，你这公司如果是跟我们合资的，我直接把他调过去就完了。倒是那个设计师，可靠吗？”
黎天道：“技术水平没得说，就是为人有点古怪，喜欢吃。”
钟厂长点点头：“你们一天到晚就在会计室那边忙活，我也碰见过那小子几次。挺大个的小伙子，头发留的比女同志还长，我看着就不舒服。”
“人品没什么大问题。”黎天笑道：“而且他百分之五，再有问题也反不了天。”
钟厂长也点点头：“你的将你自己负责。”
接着，二人开始商讨起合资办厂的具体事宜。
钟厂长毕竟是一厂之长，又是厂委会成员，政治觉悟相当高。合资办厂这种事情，厂里的地皮、厂房如何作价，怎么计算股份、股权，都需要一项项地订对，许多事情钟厂长自己也做不了主，还要请未来的几个股东和财务人员一起商量。
这也就是在改制的当口，要是搁到从前，这种合资还得给市里打报告，一来一回没有小半年办不下来。
二人整整谈了一下午，勉强定出个大纲，许多细节还待敲定，不过已经是胜利在望了。
第二十五章 卖不出去怎么办
因为要回笼资金作为企业的注册资本，这几天，黎天就没有再给赵军和电子厂下新的生产订单了。不过，这最后一批卡带，也没有风平浪静地卖出去，而是出了不少幺蛾子。
去销售点补货的刘会计耷拉着个脸，一看就是受了气。
一自行车的卡带不仅没有卖出去，反而还拉回来不少退货。
“人家说，不敢再卖咱的货了，说咱这是三无产品。”刘会计跟黎天抱怨。
“三无产品？咱这又不是食品，哪有保质期？”黎天也疑惑。
“前两天有个行政领导，说这卡带没有厂名厂址，就是三无产品。”刘会计道。
“这倒不是问题。让那电子厂补印一个厂名不就行了？”黎天随口说道。
“咱这是私活，电子厂哪肯给咱挂名。”刘会计皱眉。
“咱这……”黎天本来想说，这不是私活，可是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理亏。
自己这几批货，电子厂那边估计连记录都没有，全当是额外拉的创收私活了。不然，也不会连自己这边的公司资质都不审查一下。
“那咱们就挂自己的名，对外就说是自己生产的。”黎天道。
“咱们自己……哪儿有名啊？”刘会计踌躇。
“会有的，就快有了。”黎天安慰道。跟养鸡厂的合资谈判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再有几天就能签下来了。
“有多少零售点被查过了？你仔细说说。”黎天也好奇，行政领导不盯着三无食品，怎么跟游戏卡带过不去。
“主要是汉源区的几个点，大概是汉源区的整治行动吧。”
“问题不大，汉源区不让卖，就暂时往别的区送货，等咱手续办下来了，再合法地把这些卡带卖出去。”黎天道。
不过过了一两天，黎天就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继汉源区之后，迎江区的几个销售点也自称遭到了行政领导的批评，要求退货。没过几天，又轮到桃树岭区倒了楣。
黎天摊开一张汉西地图，汉西市区狭长，共分为六个区。黎天手执一支铅笔，边画边说：“这哪像什么行政领导，反而像个流窜犯。上个礼拜他在汉源，前两天到了迎江，现在又流窜到桃树岭去了。”
地图上，这三个区果然彼此相连，黎天画的轨迹连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
“兴许是市里的统一行动吧。”刘会计猜测。
黎天摇头：“不可能，统一行动都是各区同时动作，哪有好几天一个区的跑？而且全市范围的行动，新闻里肯定会播。这都一个礼拜了还没见动静。”
穿越后的黎天没有了互联网，逐渐养成了每天观看新闻的习惯。
“这么说，这人是个假领导？”刘会计试探性地询问。
黎天点点头，道：“多半是个诈骗犯，流窜诈骗的那种。”
老孙道：“要说他是个流窜犯，明天该流窜到上兰区了。”
照着黎天画得那条曲线延伸下去，果然就到了上兰区的地方。
黎天皱眉，上兰区是汉西中学比较集中的区域，也是黎天的重要市场，要是上兰区也不让卖这种卡带，黎天很难按计划回笼起足够的资金。
次日一早，三人都起了个大早，蹲在上兰区实验中学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从桃树岭流窜到上兰区，这人的第一站，必然在上兰区实验中学。
黎天挑了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如果真是个流窜诈骗犯，上去打架的时候运动服比较方便，如果打不过，深色的衣服便于隐藏和逃跑。
刘会计也留了个心眼，这种盯梢活动，弄不好还要跟市领导打交道，不太好暴露自己的身份，把厂服换了，也穿了身运动服。
黎天本来不想让老孙来，这个人艺术细胞太多，容易坏事。但老孙毕竟是拦不住的，也许是预感到自己的长发对于可能爆发的冲突不利，老孙把头发盘了起来，挽了个发髻，看起来仙风道骨。
“你怎么弄这么个头？”黎天皱眉。
来来往往上课的学生，基本都要看几眼这位蹲在路边的老道。
“咱们这是在盯梢，你搞这么显眼，流窜犯不敢来了怎么办？”
老孙想了想，觉得黎天说的也有道理，把发簪一拔，长发随风飘散，糊了黎天一脸。
“扎起来，扎起来。你这还不如刚才。”黎天说一句话，吃了好几口头发。
“来了，快看！”刘会计眼尖。
一个西装青年走进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里，对卡带指指点点。
“这人有点眼熟啊。”距离太远，又有老孙的头发挡着，黎天看不太清那人的脸。
“我也觉得有点眼熟。”老孙眯起眼睛。
“当然眼熟，这是厂里的李师傅。”刘会计叹道：“真没想到，李师傅怎么使这种盘外招。”
“那咱们上吗？替天行道？”老孙随手抄起路边一块砖头。
黎天和刘会计一左一右，把老孙死死按住。
“上个屁呀，又不是真的诈骗犯。”黎天道。
眼下“严打”的行动还没过去，三人当街跟李师傅茬架，少说不得拘他一个礼拜。
“况且这个事，咱们的确有理亏的地方，那些卡带的确没有写厂名厂址。”黎天道。
黎天这大半个月，基本算是厂里的编外员工了，每天都在会计室里的电脑前忙活，会计室又不是什么密室，对于黎天他们忙活的内容，有心的李元勇当然看了个底儿掉。
黎天这笔孵化室改造的生意，李元勇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到手的回扣飞了，那感觉就好像黎天从他这抢了好几千块钱一样。
等到黎天在养鸡厂常驻，并培养出刘会计这个得力助手以后，李元勇更感觉到自己厂技术员的地位岌岌可危。探听到黎天在搞游戏卡带的生意以后，总憋着想给这位小黎师傅使点坏，让他知难而退。
虽然知道了这事情的正主，黎天也不敢当街就跟他撕破脸，不说别的，李师傅真给你捅到行政部门那边，要查下来，就不是不让卖这么简单了，搞不好这些卡带都得给你没收了。
至于自己这个“制假者”，恐怕也会背上行政处罚，跟养鸡厂的合作办厂恐怕只能告吹。想来想去，黎天只能跟钟厂长商量这个事。
钟厂长听说了李元勇的盘外招，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这小子，真是乱搞。”钟厂长摇头。
黎天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求助：“那厂长您看，这个事怎么处理。”
“既然让人盯上了，你这个产品暂时恐怕就不能卖了。等到手续办下来，咱堂堂正正的卖，谁也拦不住。”钟厂长也无奈：“现在不是一个李元勇的问题。你想，这几个区的店现在让小李唬住了，看到你还在其它区卖这个东西，难保就不会真举报到行政机构去。”
其实，手续办下来了，也不能就完全叫“堂堂正正的卖”，毕竟这玩意从知识产权的角度来说，还是算不上正版，不过这个年代还远远不到考虑知识产权的时候，钟厂长不懂，黎天也没必要说破。
“那这么一来，我的资金可能就不凑手了。”黎天忧虑，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只有十万出头的现金和两万多盘暂时卖不出去的卡带。
这种以生产为主要经营活动的企业，注册资本要求至少五十万元，黎天要拿51%的股份，起码得出资二十五万。
第二十六章 原来你是个反骨仔
钟厂长笑道：“卡带也可以作价冲抵股本，你怎么忘了。”
黎天有些放心不下：“可是这卡带……作多少合适呢。”
钟厂长望了望门口，小声问道：“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从合资程序上来说，黎天这边的出资数额越高，相应地养鸡厂那边能拿出的资金也就越多。出于对黎天能力的信心和个人感情，钟厂长当然希望黎天尽可能多地出资。
黎天皱眉：“我这卡在市场上也卖八块，批发价五块。您看按哪个……”
钟厂长一拍桌子，佯怒道：“瞎说，你公司还没成立，以什么名义卖的？这明明是你个人制作的玩具，没有经营许可证，它就不是商品，你一件也没有卖过。”
暗示到这地步，黎天不可能再听不懂，赶紧改口道：“是，是，没卖过。这种游戏卡跟外面那些妖艳的黄卡完全不是一道局。”
钟厂长咧嘴一笑，靠在沙发椅上，端起茶缸轻呷了一口茶，这才笑眯眯地问道：“那你觉得，这个东西如果放到市场上，能卖多少钱呢？”
“八……”黎天不傻，知道这是钟厂长在给他机会，改口说道：“八十，八十一盘。”
钟厂长摇摇头：“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才八十块，我看不止。”
“一百六。”黎天顺杆爬。其实，国内也有少量私人出国旅游带回来的正版卡带，这些正版卡带一般是黑色塑料包装，俗称“黑卡”，黑卡的价格，差不多就是一两百块。
不过这种黑卡的游戏体验，跟小神童他们做的黄卡实际上完全没有差别，因此只是在游戏发烧友圈子里小范围流传。这年头，有一张黑卡，更多的是身份的象征。
钟厂长这才点点头，道：“这就差不多了。咱们现在重新合计一下股本。”
正常来说，两个公司搞合资经营，每一方都希望尽量抬高自己这边的实物价格，压低对面的价值，以期获得更多的股权。或者在股权分配确定的情况下，付出更少的成本。
但是黎天和钟厂长这种合资形式，显然不能算是正常。钟厂长像个反骨仔，一个劲地帮黎天说话。
这就让谈判显得非常顺利。
在最终确定的合资协议中，二人所谈的，已经是一个总注册资金六百万元的大型企业了。
黎天以十万元现金作为注册资本，先成立“天璇科技咨询有限责任公司”，十万元也是这种科技咨询公司的最低注册限额。黎天手上这一批卡带，从程序上，都是“天璇科技”成立后的生产的产品，但天璇科技本身没有经营许可证，并不能直接出售这批卡带。
从账面上来看，这个天璇科技应当是全国最牛的企业了，单枪匹马，拿十万元初始资金，几天之内就生产出了价值几百万的产品。不过90年代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像这样因为程序而不得不产生的奇怪企业还有很多，大家心照不宣，也没有人会来认真地查你的账。
然后，代表养鸡厂的“汉西长风养殖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再与“天璇科技”联合成立“天璇长风联合有限责任公司”，新成立的“天璇长风”注册资金六百万元。
黎天手里的卡带抹去零头，以两万盘卡带入股，每盘作价一百六十元整，共计三百二十万元，“天璇科技”再出资现金十万零六千元，共计股本三百三十万零六千元，占有55.1%的股份。
合资方“长风养殖”出资二百三十万元整，以所拥有的康宁南路27号土地及厂房使用权作价九万四千元，合计二百三十九万四千元整，占有39.9%的股份。
这块土地就是钟厂长曾跟黎天提到过的旧厂房，前些年，养鸡厂整体搬迁到了新厂区，旧厂房眼下空置，地段虽偏，好在有一个独立的大门，起码老孙不用再看养鸡厂保安的脸色了。
自然人股东刘怡达，以“电路板的一种特殊封装工艺”技术入股，作价三十万元，占有5%的股份。
这种工艺，实际上就是黎天发明的用玻璃胶保护电路板的方法，说白了，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也不是刘会计的发明。
但是技术入股这种东西，只要出资的各方都同意，它本身就是再奇怪，再不合理，也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显然，黎天和钟厂长对刘怡达的这种新技术都“颇为赞赏”，并认为值三十万。
黎天本来想把老孙也直接写进合资协议里，但想来想去，老孙这个人的确没有任何能“技术入股”的东西，用他画的那些封面插画嘛，你要说值三十万，养鸡厂股东这一关肯定过不了，不像刘会计能搞一个“新工艺”忽悠股东。
所以黎天干脆就把老孙的那部分股权先拿到自己手里，等老孙一毕业，马上签一份一块钱的象征性股权转让协议，也就完事了。到时候黎天还能剩下50.1%的股份，在“天璇长风”仍然是说一不二。
这家“长风养殖”本来当然是根正苗红的全国有企业，这轮改制就是要吸收民营资本，轻工业方面，市里定的政策是民资要占到60%，换言之，国家把养鸡厂的六成卖了出去。
这六成的资本主要集中在三个投资公司身上，每个投资公司几乎还都是合资公司，这里面的股权牵扯就十分复杂了，总之，具体分到每个独立法人身上，还都比不过国有的四成股份，厂里的人事任免，还是主要由行政部门说了算。
这种换汤不换药式的企业改制，一直到97年汉京大会后，才有了较为根本性的改变，到那时候，养鸡厂还要进一步深化改革，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国有资本占长风养殖的四成，长风养殖又占天璇长风的约四成股份，也就是说，黎天领导的这家“天璇长风”公司，有16%的股份是属于国家的，黎天打着为国家办事的旗号，办理企业的各种手续，一路绿灯，颇多方便。
至于那个李元勇捣乱的事情，既然已经被钟厂长知道了，自然有一番敲打，黎天没办法越俎代庖，作为一家注册资本六百万元大企业的总经理，也没有兴趣跟一个小职工过不去。
反正，今后企业上了正轨，这种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
第二十七章 康宁南路27号
虽说“天璇长风”的注册资本看上去很吓人，黎天真正能用的账面资金也就是长风养殖提供的二百三十万元。
钟厂长已经把刘会计的工作档案直接调动到了天璇长风，这让新成立的公司规模再创新高，公司人数达到了破纪录的两人。
至于所谓的办公地点，如今还是一片养鸡厂的旧厂房。随着养鸡厂的搬迁，这些厂房闲置已久，黎天拿着从钟厂长处领到的钥匙，却捅不开厂房门上的大锁。
“锈住了。”黎天皱眉。“有油吗？润滑油。”
“谁能想到带润滑油，没事，我去买……”刘会计越说越小声，旧厂房附近是整片整片的麦田，连个路人都没有，买个屁。
“算了，踹吧。”黎天望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一脸的嫌弃。反正这破门就算能正常使用，黎天也不打算用了。
刘会计飞起一脚，冲着铁门招呼了过去，一踹之下，铁门破了一个一脚大的破洞，刘会计的右脚卡在洞里，差点摔倒。
“这有几年没人来过了？”黎天询问。
“不知道。我进厂的时候已经搬了。”刘会计对厂史并不精通，边揉着自己的脚边摇头。
从刘会计踹开的那个门洞里，二人已经能闻到浓重的鸡粪味。
黎天是养鸡厂的常客，刘会计更是在养鸡厂工作了数年，对于养鸡厂黎的鸡粪味已经较为适应，但仍然觉得颇不舒服。
陈年鸡粪，最为致命。
“这里面是什么布局？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黎天自我否定。
“我当然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传统鸡舍，都是小隔间，十几只鸡一间。”老厂房的布局，刘会计倒是听老工人说起过。
“小隔间，那有什么用。”黎天思索，脑海中开始对未来的办公场所布局。“要不也别开了，直接找几个人推了吧。”
“别推呀黎师傅，咱们把里面改造改造，能省不少钱。”刘会计心疼。这厂房外墙看起来还算结实，直接推掉重建是有些可惜。
“你觉得这能清理干净？”黎天询问。
“……”思索了半分钟，刘会计一跺脚道：“推了吧。”
资金既然到了位，拆房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刘会计很快从市里拉来一个包工队，十来个农民工兄弟扛着各种建筑用具，风风火火地赶赴现场。
一个年轻的农民工兄弟不知轻重，对着大门上的锁就是一锤子。结果整个大门轰然倒塌，尘土夹杂着屋内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你这个……咳咳，……得……得加钱。”包工头处在中毒的边缘向里面疯狂试探。
黎天安排刘会计去跟他们接洽，因为黎天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孙从汉西大学喊来一个学建筑的兄弟，既然旧厂房拆了，总得把新厂房设计出来。
那兄弟一口一个“黎董事长”，叫的黎天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董事长好，我叫张强，在汉大建筑系读书。”章瑾自我介绍。
“你也看到了，这片旧厂房完全不能用，咱们一切都得从头来。”黎天单刀直入，他现在空余的时间不多，下午还得去办新公司的手续。
张强点点头：“是不能用。”虽然隔着十几米，他也隐隐能闻到正在破拆的旧厂房里散发出的阵阵恶臭。“董事长有什么建设计划？”
黎天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只道：“现在公司经费还比较紧张，你按照三十万的总价来，不需要安排车间，但是得有一个大型的研发室和仓库。”
“研发室？”张强对这个名词感到颇为新鲜：“研发室具体什么要求？有没有特种设备，对通风采光有要求的那种。”
“没有”黎天答道：“就是大办公室，越大越好，得能摆下二三十张办公桌吧。”
“哦，哦，这个好说。”张强如释重负，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纸笔，开始画起草图来。
“我是这样设想的，三十万的资金，要盖楼可能困难点，最多也就三层，还不如平房实用。”
黎天点点头，道：“那你给主楼留出一块地，主楼暂时不建。”
张强在纸上随手画线，横平竖直，很快就把这块地的形状大致描了下来。
这块地只有东边靠着康宁南路，将来公司的大门，肯定也是朝东开，其它三个方向，暂时还是荒地和农田。
“所谓‘前店后厂’，董事长您看要不要沿街开个门面作为门市部？”张强询问。
“要。”黎天随口回答，想了想又道：“算了，没必要，这荒郊野岭的，卖个鬼。”
张强环顾四周，也觉得的确没有什么商业价值，此议作罢。
“这一片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出一栋楼的空间，顶多还能放下三排平房。”张强在草稿纸上像玩俄罗斯方块一样给各种建筑安排位置。
三排平房都是坐南朝北，彼此留下一定空隙，保证了每间房都是南北通透，每排二十间，当中隔断做为过道。形成两个三字。
“东北角的这五间可以打通，形成一个大型的研发室。”张强指着草稿给黎天介绍：“西北角这几间是仓库，离大门最远，清净安全。中间这一排安排成会议室和办公室，南边这一排可以作为您的员工宿舍，不知道咱们公司有多少员工需要安排住房，二十间够不够？”
“够了，够了，不够再建设。”黎天没好意思说实话，眼下整个天璇长风就俩员工，还都不需要宿舍。
“主楼预留在南边，三排平房都安排在厂区北边，进门右转，您看习不习惯？”
呵呵，老子在办公楼里最习惯。
黎天忍着没有把实话说出来，谁能想到，九十年代最尖端的科技公司，竟然在平房里办公。黎天看着张强草稿纸上逐渐成型的设计图，就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对了，这边还得建个厕所。”张强顿悟，在研发室旁边又画出一个独立的洗手间。
“厕所在室外？”黎天有点惊讶。这要是赶上个下雨天，撒泡尿还得打着伞，多难受。
“咱这条路上好像没有预埋排水管，需要自己化粪，搁室内恐怕……”张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得了，室外就室外吧，不过你得给这条路上搭个雨棚。”黎天下命令。
“好说，这个没问题。”张强随手又加了个雨棚。“这几间平房带厕所建起来估计还能剩个六七万，董事长您说要不要在厂门口搞个喷泉雕塑什么的。”
“要。”老孙抢答。
黎天嘴角抽搐了一下，叹道：“那就……听孙哥的吧，五万以内你随便折腾。”
第二十八章 长风卡的大时代
张强跟黎天把基本方案商量了个差不多，就回学校做具体的设计图和预算了。
那座旧厂房已经被夷为平地，陈年鸡粪的气味也散得差不多了，刘会计安排包工队把看得见的秽物清理了一番，挖了个坑埋了起来。
这些东西埋在土里，用不了几天就会被降解掉，但是在旧厂房里的水泥地上，就只有无休无止的发酵。
拆下来那些砖头起新房的时候反正还要再利用，刘会计也就没安排清理。当然，刘会计也低估了老乡们的战斗力，等到几天后张强领着施工队开工的时候，这些旧砖头已经被附近的老乡捡的没剩几块了。
送走了张强和包工队，黎天又带着刘会计和老孙回到市里，随便找了个小饭馆解决午饭问题。
谁能想到，三位百万级别的企业老总，就在路边的小饭馆吃午饭呢？
黎天不是不想去大饭店，但三人身上这一股味，国营的大饭店都不让进。
“黎……董事长。”刘会计一时很难改口，顺口想叫黎师傅。
“你还叫我黎师傅呗，我也不叫你刘董事，还叫你刘会计，咱们怎么舒服怎么来。”黎天也乐了，说来也怪，听张强叫自己董事长特别舒服受用，但是听刘会计这么叫，就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行，黎师傅，咱们下一步怎么走。”刘会计问道。
“怎么走？当然是先把那两万盘卡带印上咱的品牌，光明正大地卖出去。”黎天这口气憋了很久，偷偷摸摸大半个月，终于拿到经营许可证，黎天有一种小三转正的快感。
“这个……恐怕不能卖。”刘会计皱眉。
“怎么？”
“这些卡带是算股本的，作价一百六一盘。”刘会计解释。
“噗！”正在闷头吃饭的老孙一口饭就喷了出来。“你说……就那‘裸卡’一百六？”
老孙并没有参与公司成立的事务，对这里面的具体操作之前并不了解。
刘会计点点头，续道：“你要是低于这个价太多，账上就太不好看了，肯定会有人查。”
黎天发愣：“我自己的卡带，我想卖多少钱，自己说了还不算？”
“不能这么说。”刘会计给黎天做普法教育：“公司成立之前，卡带是你自己的，资金是养鸡厂的。但是公司成立以后，所有股本都是股东共有的。所有资产的使用，都要给母公司上账。”
“母公司……不就是钟厂长吗？别人不了解，他还会难为我？”黎天不解。
“没那么简单。”刘会计继续普法：“我们的账不只是钟厂长有资格查，母公司的股东也有资格查。这批卡带要是按八块钱卖出去，那就相当于合资公司开业就亏损了三百万，不说别的，其中百分之十六是国有资产，那国有资产就因为我们经营不善损失了五十万，行政机关肯定会派人下公司调查。”
“等他们一调查，发现六百万的合资公司，就他娘的三排平房，还没完工，哈哈哈……”老孙一脸的幸灾乐祸，笑得连饭都吃不下。
黎天和刘会计一脸严肃，这事情的严重性，大大出乎的黎天的预料。
“所以，这卡带生意，咱们做不下去了。”刘会计盖棺定论。
“不对，是裸卡生意做不下去了。”黎天显然发现了这里面的漏洞。“这种裸卡可以作价一百六十块，不代表所有的卡带都值一百六十块。”
刘会计也点点头，谨慎地说道：“起码，外观不能相似，而且，也不能叫游戏卡带。”
“好说，好说。”改名字恰恰是黎天的拿手好戏。“咱们现在有招牌有字号，还是国家参股的大公司，不愁找不到人做塑料外壳。”
在黎天这样大的批量面前，塑料开模的成本几乎可以分摊到忽略不计，黎天充分吸取裸卡成功的经验，定做的塑料外壳也不像小神童公司那样巨大，只恰好能包住卡带。
为了跟黄卡相区分，也为了能跟之前已经打开市场的裸卡保持外观上的一致性，黎天选择了与电路板相似的深绿色作为塑料底色，还在外壳上印上几条代表电路的线条，看上去科技感十足。
这种塑料的成本也极低廉，但是加了外壳的卡带，面貌就是彻底的焕然一新，再加上老孙的灵魂绘画，外观上毫不输于小神童公司的黄卡。
刘会计本来以为黎天会把这种卡带命名为“天璇卡”，但黎天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天璇这个名字在黎天眼中，不仅仅代表现在这个仅有三排平房的初创公司，更是黎天在后世为之工作奋斗了几十年的老东家。
黎天对天璇的感情，可以说是十分复杂，又怎么会把天璇的名字用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游戏卡带上。
一周后，名为“长风卡”的游戏卡正式发售。刘会计揣着刚办下来的企业证件复印件，一一拜访各中小学门口的“老客户”。
各文具店老板看着齐全的手续和更精致的长风卡眉开眼笑，就差说一句“我想死你们了。”
很快，许多专门经营游戏卡带的商家慕名前来，竞相采购天璇长风生产的“长风卡”。
黎天给赵军打电话大量订购芯片。
刘会计联系电子厂和塑料厂加快生产。
老孙数钱。
在汉西地面上，便宜两块钱的长风卡大行其道，把来自珠江市的小神童黄卡打得基本退出了市场。
黄卡虽然也尽量压低成本，但毕竟小神童要行销全国，一级一级的经销商层层加价，还涉及长途运输的成本，等到汉西的零售商店这里，拿货价已经是八块一盘了。
各商铺的老板卖一盘黄卡赚两块钱，卖一盘长风卡赚三块钱，当然都玩命推销长风卡。
“黎师傅，咱们是不是再招几个人帮着送货？”刘会计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长风卡的销售点遍及全市，已经有大大小小四五十家，刘会计都跑一趟就得一整天，自行车承载量有限，刘会计也不太可能一趟就给所有销售点补货。
“招人是肯定要招的。”黎天也早有扩大规模的心思：“不过不仅仅是招人送货，研发队伍也要尽快充实起来。”
“没必要，艺术家都是孤独的。”老孙幽幽地道。
黎天摇摇头，反驳道：“穿越者才是孤独的，你懂个屁。”
第二十九章 面试
长风卡的销售规模迅速扩大，电子厂、塑料厂的订单需要人盯，各销售点也需要人送货补货，黎天和刘会计渐渐感到分身乏术。
另一方面，黎天也不甘心把学习机这么大块的市场拱手让给远在天边的“小神童”。但要真研发学习机这样的系统工程，只靠黎天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两下里一合计，天璇长风的招聘计划渐渐提上了日程。
黎天本来有意顺便找几个产品线上的设计师，但是老孙显然并不买账。好在天璇长风还暂时不涉及较为复杂的产品外观设计工作，就几盘游戏卡带，孙正义一个人搞定也是绰绰有余，如果强行再招聘设计师，怎么处理他跟老孙的关系就是一件难事。
因此黎天这一次打的招聘广告中，就只招收销售员和技术员。
这年头没有电子邮件，甚至连家庭电话都尚不普及，没办法按黎天熟悉的那套招聘办法来进行，通常的招聘都是留下企业的电话，有意者先直接进行一轮电话面试，交流无障碍满足基本条件者再约时间当面谈话。
但黎天的天璇长风厂房还没建好，更没有安装电话，留养鸡厂的电话吧一来占着电话对养鸡厂的业务会有影响，二来也显得不太正规，黎天干脆就直接在报纸上登广告，约定了三天的日期，有意者在这三天内都可以直接来养鸡厂面试。
反正天璇现在是养鸡厂出资的子公司，跟钟厂长协调几天用会议室进行面试还是很方便的。
销售员这块本来就没有什么专业资质可言，至于技术员，黎天也不指望这个年代就有熟悉计算机专业技能的大哥能够主动投靠，干脆就直接写了“要求初中以上学历，有相关经验优先。”
这个年代，报纸还是相对大众的媒体，发行量甚大，黎天估计，招聘的这几天应该有得忙。
但到了约定的面试日期，黎天和刘会计却有些傻眼。
虽然二人一早就在会议室里等待，但堪堪等到十点半，才有第一位应聘者到来。
“面……面试官好，我叫江小军，我想来应……应聘销售员。”
得，还是个口吃。
黎天皱眉道：“江先生，我先说清，我不歧视口吃，但是你这个条件，好像不太适合做销售员，就好像我不太适合打篮球一样。”
黎天身高本来就不高，此时还未发育完全，身高不足一米六。
“我……我平常不这样，见到你们有……有点紧张。”
黎天反问：“那你以后见了客户，不还是紧张？”
“我……我想……”那面试者似乎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被录用的话我们会再通知你。”黎天习惯性地下逐客令。
通常来说，这句话就代表着你已经被淘汰了，特别是当面试官才跟你聊了两句，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显然是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
但那面试者似乎对这种套路并不熟悉，告了个辞，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刘会计道：“咱们……怎么联系他？他电话地址都没留。”
“你还真打算录用他？”黎天有点奇怪，刘会计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也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不是，”刘会计摇摇头，道：“我是觉得咱们就算不录用，也好歹直接告诉人家，你要是觉得当面说不太好，咱们好歹要个人家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说一声，省得人家傻等。”
黎天点点头，道：“是不太好，那这样，咱们弄个名单表，来面试的人先填下表。”
在这一点上，黎天的确有些考虑不周了。
一来，面试之前，面试官应该拿着面试者的简历，但是这个年代，黎天没有提前接收简历的渠道，面试者也没有制作简历的意识，这就造成了面试者一旦告辞离开，再要找到他十分困难；
二来，面试者可以同时面试多家公司，未收到通过的电话就代表着被淘汰这些职场约定俗称的基本规则，在这个时代还尚未建立，难保有些死心眼的面试者就一直等下去。
不过，既然刘会计考虑到了这一点，很快，一个求职者信息表就建立起来了。
来面试的人员，先填写姓名和电话，没有联系电话的就写地址，回头黎天给他们寄信。
没多久，第二位应聘者就到了。
“二位领导好，我叫林雪，这次来面试销售员的岗位，这是我的求职信。”
来者是为面容姣好的青年女性，随身带了手写的求职信。
黎天见惯了后世约定俗成的打印稿简历，对这种求职信也觉得颇为新鲜。
一展之下，姑娘清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这字是真不错。”黎天发自内心的夸赞。
求职信的重点抓得也很准，首段简要介绍了个人基本情况，次段是工作履历，末段是谦逊而又不失自信的自我评价。
“高中毕业，二十五岁，1988年起在汉西百货大楼任副食组组长，1994年辞职。”黎天提炼着求职信中的重要信息。
“能说说为什么辞职吗？”主动辞职在这年月可是个新鲜事。
“我……可以不说吗？”林雪反问。
这倒让黎天有些意外，黎天参加过许多次面试，倒也不是没见过主动辞职的，但不愿意说出理由的，还真是少见。
“不说也行，那你谈谈在百货大楼工作的心得吧。参加了七年工作，有什么感触？”毕竟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又是女同志，黎天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您是说哪方面的感触？”林雪觉得这个题目有点过大。
黎天道：“哪方面都行，不过最好是跟经营有关的。”
“跟经营有关的……”林雪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就随便说说了，如果说错了，您就当没听过。”
“个人感悟，不分对错。你就是觉得百货大楼该解散，都不算你错。”黎天随口道。
林雪双眼放光：“您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一直没出声的刘会计忍不住道：“你真觉得百货大楼该解散？”
第三十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被刘会计这么一质问，姑娘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你只管说，没事，我挺有兴趣。”黎天微笑。
林雪整理了一下语言，才道：“百货大楼本来是出售各种人民群众所需商品的商店，但是人民群众的需求越来越多样，百货大楼已经无法满足了。”
刘会计还待插话，让黎天制止了。
林雪接下去道：“百货大楼的经营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困境，大改革以来，个体经济和私营经济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们已有的商品竞争不过个体户，我们没有的商品个体户也有。虽然我们的质量比他们强，但是人家胜在种类多样和价格便宜。我们不是跟一个个体户竞争，而是单枪匹马跟个体户们组成的私营大军在竞争。”
黎天听得有些兴奋，自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还很少听到这种赞扬个体经济的言论。
“商品种类和价格上面，国营的都竞争不过私营的，这是什么缘故？”黎天询问。
“百货大楼要增加新的商品种类，涉及的流程非常复杂。考察市场的标准就是三个月，考察生产厂家起码要一年，我们也引进过几批新产品，但是都太晚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们百货大楼去年才引进了雁舞牌双卡录音机。”
雁舞牌录音机在1988年曾经名噪一时，那个扛着录音机的小伙子在黄金时段的电视荧屏中高唱“一曲歌来一片情”的旋律至今都有不少人能哼出来。
但是录音机这种产品的发展速度非常快，到1995年，小型化的单卡“砖头”录音机已经成为了录音机市场的主流，这种换电池的小型机的便携性进步是录音机行业的一场革命，老式的大型双卡录音机很快失去了市场。
“而且我们百货大楼只能定向采购，许多民营厂家的产品做得质优价廉，但是我们不能买，只能买那些贵的。”林雪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所以你就辞职了？”刘会计问道。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也不全是。”林雪道。
“你干什么？人家不想说，干嘛非逼着问？”黎天对刘会计半开玩笑，他也察觉到这个问题让林雪有些尴尬，赶忙岔开话题：“我要恭喜你，基本符合我司的录用要求。”
按照目前这个应聘者的数量和黎天对人才的需求量来说，黎天的招聘要求只能放得很低。更何况这位女士已经大大超乎黎天的预期。
“接下来我们谈谈待遇，你对自己的待遇预期是多少？”黎天熟练地发问。
“我在百货大楼的工资是四百元……”林雪话说了一半，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黎天一挥手：“我给你五百，年底双薪，怎么样？”
林雪明显眼前一亮。
在林雪看来，这种说不出理由的主动辞职，将是她人生求职生涯中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带着这个污点求职，恐怕很难恢复原先的待遇。她内心的底线是三百块左右。
见林雪一脸兴奋，黎天又补充道：“不过前三个月算是试用期，只能给你三百，我们正常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六，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你也回去再考虑考虑，同意的话，三天以后到康宁南路27号签合同。”
三天以后，第一批平房就能弄完内装，黎天也就能彻底拜托借用养鸡厂会计室办公的窘境。
林雪试探性地询问：“咱们这儿……有保险吧？”
黎天伸出一个巴掌：“五险一金，国企有的咱们这都有，虽然暂时还没有成立工会，不过你放心，婚丧嫁娶我们都随份子。”
黎天这么一逗，林雪明显也乐了，随便聊了两句，也就基本定了下来。
送走了林雪，黎天习惯性地往沙发椅上一靠，叫道：“叫下一位。”
刘会计探头往门口张望：“黎师傅，咱们没有下一位。”
堪堪等到吃午饭，也没有等到第三位应聘者。
黎天百无聊赖，在养鸡厂乱晃，不知不觉晃到了钟厂长的办公室门口。
“小崽子，进来。”钟厂长兴许是闻到了黎天身上的味，明明办公室门没开，还是能察觉到黎天就在门外。
黎天走进厂长办公室，一脸忧郁。
“怎么样，没人来吧？”钟厂长一脸的幸灾乐祸。
黎天叹气：“怪了，怎么就没人呢？”
“你自己看看你写的招聘广告。”钟厂长案头摆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汉西日报》。
黎天审视了好久，也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只能低头认怂：“请厂长指点。”
“你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钟厂长笑道：“第一，汉西日报是汉西地区的机关报，报道的都是时政要闻，虽然发行量大，但是普通老百姓、特别是待业青年却很少看。远远不如刊登社会新闻的汉西晚报。”
一语点醒梦中人，黎天拍着脑门直后悔。
“第二，你这广告里缺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工资待遇。”
“我们是天璇长风科技公司，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待遇不差呀。”黎天发懵。
钟厂长摇摇头道：“不，你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营公司，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待遇好不了，弄不好连保险也没有。”
黎天回想起林雪刚刚古怪的神情，若有所悟。
果然是经验主义害死人。这个时代的人看待私营公司的态度，跟后世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明白了问题所在的黎天，赶紧又跑到报社，在明天出版的《汉西晚报》上重登了一份广告，重点强调了天璇长风实力雄厚，国家参股，所有正式员工一律按规定缴纳各种保险，录用初始待遇500元每月，发展空间巨大云云……
次日上午，黎天和刘会计端坐在会议室，大门敞开，持续着门可罗雀的状态。
“不应该啊，莫不是钟厂长诓我？”黎天嘟囔。
“汉西晚报还没发行呢，猴崽子急什么。”路过的钟厂长显然听到了黎天的话。
还没等到中午，这种状态就有了明显的改观。
等到吃过中午饭，前来应聘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钟厂长安排保卫科派来十几个人维持秩序，自己则兴致勃勃地在会议室旁听黎天的面试。
黎天干脆让来应聘的人按岗位排成两队，面试销售员的直接找刘会计，反正今后这些销售员也是跟着刘会计干活。
“提高点标准，别什么人都招，咱公司规模小，销售这块顶多给你十五个名额。”黎天告诫刘会计。
“放心，黎师傅，我有分寸。”刘师傅乍掌人事大权，爽得不行。
至于黎天，则负责面试技术员岗位的应聘者。
虽然没有写岗位要求，但面试技术员岗位的人还是远远少于来面试销售员的。
黎天有些后悔，早知道技术员待遇可以写700元，情况也许会有所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