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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怀吐明月     弑汉txt下载     弑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演戏演全

    说话间,那胡袍汉子已经端着货物爬了上来。车帘方一掀开,便见面前一精壮汉子将一柄血红的长刀挑了出来,正托在自己下颌,那胡袍汉子心中一惊,正待翻身跃了出去,旁边却有一少年把玩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懒洋洋地言道:“且住!要不我们比比,看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手中的刀快。”话音一落,那长刀已压在胡袍汉子的后颈之上。

    上下都被刀压了,那胡袍汉子无奈之下,只得慢慢地爬了进去。那小侍女见了一堆饰品,早就兴奋得一声尖叫,叽叽喳喳地左右挑弄着那些稀罕的东西,旁边,大侍女偶尔间插上一言,点头评足一番。

    外面众人本来听了那声尖叫,都是神色一变,正待各持兵器冲了进来,此时,二女挑选饰品的声音却又传来出来,神色便慢慢地缓和了下来,那为首之人悄悄地摇了摇头,众人又散了开来,伪作那行脚的商贩,只是团团将马车围着,片刻不离六尺开外。

    此时,窗上的帘儿已经放下,郭贵将那前几日从明溯处学来的满清十大酷刑,逐一拿出来吓唬了一番那胡袍汉子,不须讲上三二个,那汉子便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将众人来历交待了一遍。

    原来这伙贼人乃是附近的一群水贼,昨日夜间有人闯寨投帖,声称今日会有一批官眷途经汜水返回京都。据说,这些人在地方上穷凶极恶,甚至连那当地的地皮都被厚颜无耻地刮去了三尺,现在全部换成了银白珍巧之物,准备押回京都宅中暗藏起来。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伙水贼本来过的便是杀人越货、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一只大大的肥羊白白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便点起了全部人马,一个个乔装打扮混进了汜水关。

    按照那投帖之人的说法,汜水关中守将已被他买通,众人行事之后,只待在一柱香间走散,便不虞那官兵围剿。那水贼为首之人本来也是怀疑此人用意,奈何那人一口咬定此次他只是为了救下被这些官眷扣押的一名老人,其他并无所求,又言道自己身为人子,见了父亲大人被狗官百般折磨却无力相救,只得前来闯寨投帖求得英雄豪杰相助,言语之间,声泪俱下,也就不由得众人不信了。

    原来是打了老的,跑来了小的。明溯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便有了主意。那贼人本在担心此次性命不保,却见明溯从随身的行囊中取了一封文书出来,言道:“我本是陈留属下官吏,此次遵了郡守张邈大人命令,前往京都押送一名重犯。不想你等小贼竟然鬼迷心窍,欲要助那贼人同伙拦截官差,当真以为朝无法纲?”

    那伙贼人在帮助老贼脱困之时,早就暗暗搜索过后面那驾马车,发现除了些野物皮毛,其他更无发现,心中以为贵重财物定然装在这前面的马车上面。胡袍贼人被拿了进来,已是四下打量了个分明,这里面除了四个活生生的人儿,哪里还有地方装得下甚多财物,此时,见了明溯手中的官印任命文书,心中已信了一大半,不由得暗暗懊丧,怎么就财迷心窍,被蒙了过来打劫这押人的官差。

    见这人面上惶恐,明溯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气,冷笑一声,言道:“哼,也罢……既然你等贼人不识相,我这就先送了你上天,再去擒回那重犯老贼。”说话间,刀尖已慢慢地向那人心口送去。

    那人本是闭目等死,突然闻听“擒回那重犯老贼”几字,突然福至心临,连连顿首,口称:“大人饶命。小的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肝,如若大人不嫌弃,小的愿意将功赎罪,帮助大人擒拿下那老贼父子。”

    “父子?”

    “正是。那闯寨的小子已被小的大哥关押在寨中水牢之中,如若大人能够不计前嫌,小的定然将那小子奉上。”

    “你能说服其余同伙?”明溯却是一副不信的表情,长刀往前一送,便刺进了那人的前襟。

    那人见性命危急,紧忙低声喊道:“小的与大头领乃同胞兄弟,在寨中还是能说得上几分话的。”

    明溯手上犹豫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本来他也只是吓唬吓唬这贼人,诈点实情出来,并没有真的想要动手杀人。毕竟自己一行只剩下三男二女,便是与那老贼争斗,一时之间也是得不了便宜,何况又增加了水贼这个变数,更是吉凶未卜。此时,这贼人保命的一番话却是提醒了他,其实要想擒回那老贼,还有一个更稳妥的法子。

    奢望这伙不入流的剪径水贼帮助自己拿下老贼,自然是不用考虑了。明溯转念一想,便恶狠狠地将刀停在那贼人心窝处,低声言道:“若是想要活命,你只须按照我的吩咐行事。”那贼人自是头点得比磕头虫子还勤。

    车外,那贼人首领几次三番想要挥众攻打马车,却又因自家兄弟落于其手,不敢轻举妄动,正百般焦躁之时,那窗上帘儿却是掀了开了,一张圆圆的面庞,赤发黄髯,从窗口探了出来,远远地喊道:“大兄,这是个大主顾,我的货物不够,你且先借点过来。”那贼人首领心中奇怪,然而料想自家兄弟不会蒙了自己,相必中间必有甚么变故,便伪作不情不愿地行了上来,将肩下的货担儿卸下了一边,先是示意周边手下警戒,然后端了一只箱子,从前面送了上去,自己却是不肯往那帘子里钻。

    郭贵悄悄地掀起帘子望了一眼,见那老贼犹自坐在后面的车辕上看着热闹,视线已被车厢挡了开来,便向明溯使了个心安的眼色。那贼人首领将货物送至前面这车辕之上,半响不见动静,心中大急,便待回身退下,招呼手中进攻。正在此时,一只俏生生的小手探了出来,慢慢地掀起了那前面的帘子,那贼人首领定睛往内一瞧,却见一个少年拿刀逼着自家兄弟的胸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禁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他身上若是少了半根汗毛,我与你定然不死不休,纵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剁成肉糜。”

    明溯却是毫不在意,此人的表现倒也符合那胡袍汉子的说法。既然此二人兄弟情深,那计策便已成功了一半。明溯微笑着摇了摇头,将刀放了下来,对那贼人首领言道:“真相究竟如何,胡不听你兄弟说说。”

    兄弟二贼就着帘子内外,好一阵嘀咕,言罢,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车内情况,那贼人首领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想不到自己打了半辈子的雁,今日却被大雁给啄了眼去,本待就此按了明溯的意见,将那老贼拿了下来,好生出一个闷气,却是不愿就此憋屈地被明溯利用一回,便恨恨地言道:“自古官贼并非一家,我又何必掺合你们这龌蹉的勾当,只须带了人马回那水寨之中,乐得逍遥轻松岂不更好。”

    郭贵将手中血红长刀往那胡袍汉子脖间一搁,正待呵斥,明溯却是微微一笑,将旁边一只木箱打了开来,顿时一阵金光闪闪,把那兄弟二贼的眼光直勾勾地拉了过去。

    “虽然没有甚么贵重物品,但是行前太守却是交了百金给我,本欲借此结交一番各路英雄豪杰,不想才行了几日,重犯便已丢了。”明溯喟然一叹,合上了那木箱,言道:“我还是轻装上路,赶紧去那京中请罪吧。也不知道这些金子能不能打点得免了我那走失贼人的罪名。”

    那兄弟二贼还没从黄澄澄金子的刺激中回过神来,闻言,那胡袍汉子呐呐言道:“我这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呢,大兄,你说如若他将这些金子赠予我等,便是舍了那座寨子也是值当。”

    “如若大当家的愿意帮助我擒回此贼,当以此金相赠。”明溯伪作惊喜,急促地许诺道。

    “我又该如何信你?”那贼人首领虽是晃花了眼,却是还留了一分心智。

    “如你兄弟二人擒下了那老贼,我定以此金相赠。若是背诺,当天打雷劈,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永世不得超生。”这个誓言委实有些毒辣了,也不由那兄弟二贼不信。此时之人最重然诺,何况明溯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一并纳入了誓言,可见其态度确实诚恳。

    那二人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突然,那贼人首领摸出一柄短刀,飞快地划破了自己的衣衫,留下几道血痕,然后惨叫一声,双脚蹬辕,滚地葫芦般地倒飞了出去

    那些贼人本就扮作行脚商贩围在四周,此时见首领跌出车外,一时半会只有惨叫的分儿,都爬不起来,便纷纷掀翻了货,抽出了兵器,一声呐喊,围了上来。

    明溯却是凶神恶煞般地持了屠龙钻出车外,立与那车辕之上,有几个倒霉的贼人心急之间闯到了前面,三五个回合之间,顿时两条手臂飞了起来。

    见伤了人,道上的行人顿时混乱一片,尖叫声、惊呼声、怒骂声,此起彼伏,嘈杂一片。此时,郭贵已代了明溯出来驾车,明溯索性将刀一展,飞身一跃,和刀扑向那地上的贼人首领,前面的无名发现后面生了变故,此时也舍了手中的货物,长枪一抖,往回冲了过来,转眼之间,三五个贼人便亡命枪下。

    那贼人首领心中恼怒,不就是演个戏嘛,至于要杀伤自己这么多手下么。事已至此,不管多大的折损,便是为了那百两金子,自己也只得继续演了下去。

    眼看明溯快要冲到面前,那贼人首领惶急之下,大喊一声“风紧,扯呼”,便率先往那关外奔去。

第107章 擒贼擒双

    关口的守卒见有人闯关,自然是忙着上前围截,无奈贼人逃命心切,又裹挟着众多的闲人一起,门边只得十数老卒,眨眼时间便被冲散了开来,这时候便是拼上了老命也徒唤奈何,只得先放了过去。

    明溯早就弃了马车,骑了那汗血宝马赶了上去,见贼人去远,城门口的士卒慢慢合围过来,便掏出怀中文书,大声喝道:“陈留明溯奉太守命令擒贼。”话音未落,便一阵风似卷过关口。

    那些老卒半响都没弄清楚为何陈留的人跑到自己这里来捉贼,而且,这奉的谁家太守命令也没搞清爽,正疑惑不解间,又是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奔驰而来,前面一驾辕上人还未近,也是一声大喊:“陈留郭贵奉令讨贼。”见是与前面威武少年同样口径,众老卒忙不迭地闪避开来。

    混乱间,后面那驾马车已奔入关口门洞之内,见驾车的老汉不肯自报家门,几个老卒也是心中恼火,前面那一人一车也就算了,不管怎么样,最后还能有个由头向守将交代,你这车子也太胆大,真以为我关中无人,想来就来,想去便去。

    有那心思灵活的守卒见车子已快冲过门洞,急中生智,挥刀便往那拴住千斤石的绞盘砍了下去,转眼之间,那关前的千斤石带着呼呼地风声便砸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个花白胡须的老汉从辕上跳了下来,双腿扎了个马步,双手高举,“嘿吆”一声,便托住了千斤石。电光火石间,那驾马车已从关口冲出,那老汉又是一声大喝,双手一推,自己便退出了石下阴影部位,关上关内诸人只听到“轰隆”一声,千斤石重重地砸在关口前面,掀起了一地的灰尘。

    那第二驾马车行出去约莫里余,关口的守卒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有那反应迟钝的,此时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显然已经被吓傻了过去。

    一柱香后,待那汜水关守将收到消息,点齐数千人马赶到关口的时候,那些贼人并后面的一骑双车已经跑得不知踪影。那守将有意开了关门,升起千斤石,出去追赶一二,旁边一个老卒却是赶紧上前将情况禀报了一番,那守将望了望关前的千斤石,呐呐地言道:“这不会是哪个人形的怪物吧。”想想自己差点冲动得要去和这等妖孽对阵,那守将心头便是一阵拔凉,索性也不忙于升起石头,先拨转马头回头找个酒肆压惊去了。

    关内状况暂且不提。话说那明溯追赶着贼人,一路行至水寨边上,有那临时安排好的小贼紧忙撑出了藏在芦苇荡中的竹排木船,接了贼人首领并明溯、郭贵、无名等人进了水泊。那老贼先前在关前逞能,已经耽搁了好许时间,此时赶到芦苇荡前,只见一驾马车孤零零地呆在岸边,那拉车的两匹马儿失去主人的驱逐,正无聊地到处寻着草根树皮。除此以外,便是明溯代步的那皮神骏的红马也不见了踪影。

    那老贼正自心焦,突然荡里划出一条小船,一个大汉巍然站稳在小船上面,正是那先前见过的赤发黄髯汉子。此时,那汉子已脱了伪装的胡袍,换了一身紧靠。小船悠悠地靠了岸边,那汉子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迎面抱拳一揖,客气地言道:“我等受贵子委托,前去解救老英雄,不想那贼子厉害,衔尾追击,差点坏了我等兄弟性命,幸好有水寨为仗,才侥幸捉住了贼子。现奉我们大当家的吩咐,前来迎接老英雄入寨,一同商讨如何处置这该死的贼子。”

    老贼也是常年行走江湖,闻言便仔细问过委托之人相貌,心中对比一番,自然知晓必是自家那体弱多病之子。虽这伙贼人在关中确实救了自己,然那老贼自忖不谙水性,故而坚决不愿自践险地,只是站在原地,客气不休地请水寨中人能送了其子出来。

    那汉子也不勉强,回身便跃上了小船,恶恶地骂道:“枉我兄弟重诺,冒险入得那关中救下了你,不想却是一只白眼狼。只是可惜了我那失陷关中的几个兄弟。”言罢,便吩咐那船夫撑离了岸边。

    老贼闻言,心中恼火,本欲就此发作,又恐坏了自家小子的性命,无奈之下,只得好言相劝。

    汉子将船停在离岸边三五丈,远远地喝道:“如若是仗义之辈,自应亲自前往我寨中拜谢一番。否则,我这就去回禀大当家的,先宰了那个满口胡言的小子,以慰那一众兄弟在天之灵。”

    那老贼想想人家为了自己确实是失了几名同伙的性命,其余诸人,也有几名披红挂彩,死人可能有诈,可那迎刀而飞的手臂却做不了假,再想想自己本就是五花大绑地扎在那马上,若是这伙贼人有所图谋,早就下得手了,心中也就不再疑虑,忙陪着笑请那小船靠岸,自己好随了去见那有着救命之恩的水贼首领。

    汉子骂骂咧咧地将船靠了岸,接了那老贼上去,也不管车中人财,便喝令撑了离岸。那老贼本欲将车上几人一并接上以备不时之需,那汉子却是不屑地言道:“想二爷我何等人物,也要亲自来接这些俘虏?你且放心,寨中自有大船过来,搬了那马车财物俘虏一并接上。”

    左右小船也装不了几个人,那老贼想想也只能作罢,便也不再吭气,随了那汉子往荡中而去。

    小船七拐八拐,不一会诸人已望不见岸边。此时,那汉子站在船头突然哈哈一笑,言道:“饶你父子奸滑一世,也要喝上老子一盆洗脚水。”老贼心知不妙,正待起身擒下这人充作人质,不想,那汉子说完,便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老贼回头看那操船之人,却是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溜到水中去了。

    老贼左右打量了一番,见船橹尚在,心中稍定,便东倒西歪地挪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先划了起来。这芦苇荡中本是阡陌交通,水汊密布,一时之间,老贼哪里还找得着来时的道路。

    那汉子在远处露了个头,见老贼困兽犹斗,便冷冷地一笑,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底。老贼正在拼命往前划着,突然感觉越划越慢,越划那船帮离水面越近,低头去找之时,却发现那船已经进了小半舱水,手忙脚乱之际,船已慢慢地沉了下去,老贼在水中水舞足蹈,吃了一肚子的混水之后,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疼,便昏了过去。

    那汉子呸了一口,将手中石块远远地扔了出去,又从腰上摸出一根麻绳,就在水中,紧紧地将老贼捆了起来。旁边那操船的贼人不待吩咐,早就将小船拖到浅水之处,塞紧那底部的木栓,将水舀了出去,轻巧地划了过来。二人押了老贼径直往那水寨方向而去。

    明溯早就与那水贼首领站在岸边,远远地候着小船归来,郭贵、无名率了一群情绪低迷的暗军士卒站在后面。其实,依照事先的约定,那寨中同时派出了一大一小两条船只,小船先行露面,先去诳了那老贼上勾,大船却是藏在旁边的芦苇深处,只待老贼离了岸边,马上接了马车并车上诸人财物回寨。只是老贼强横,那汉子折腾了好一番手脚才拿了下来,所以此时大船早已行了回来,救醒了诸人。

    见小船靠岸,旁边几名贼人不等吩咐,赶紧上去抬下来老贼,横绑在一块条石上,寻来一根木棒,重重地在肚皮上面来回碾了几回,众人只见老贼口中犹如水箭一般喷射了好一阵子,一会时间,那老贼便悠悠地醒转过来。

    明溯见状,转身对那水贼首领言道:“古兄,还请将那小子提来,我自有妙用。”先前等候的时间,二人已经攀谈了许久,此水贼首领姓古名灵,那赤发黄髯的汉子却是他孪生的亲弟弟,大名唤作古怪。此二人父亲曾为一落魄的胡商,当年流落中原之时,遇到其母。那胡商名为古里奥,儿子出生之后,按照其国风俗,分别起名为林﹒古里奥和广﹒古里奥。后来胡商遇到同胞,随同回国之后再无音讯,乡人因其名字拗口,又见其兄弟虽为双胞,却一个相貌像父亲古里古怪的,一个却长得混似母亲,生得清秀异常,便随口改了其名,分别称呼古灵、古怪,时间长了,二人也就逐渐习惯了这个名字。

    那水贼首领先前见识了明溯手段,已是暗暗折服,后来攀谈之下,得知明溯乃是那陈留太守亲自任命的官儿,手下更有士卒五六千,心中顿生投靠之意。明溯也是因为手下擅长水战之人缺失,有心去寻那甘宁又毫无线索,便刻意的招揽了一番。此时二人你情我浓,只差最后行个仪式,认一下主公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此时明溯已相当于水寨之主,那些小喽啰自然识得眼色,知道眼前之人即将成为自己大当家的,于是不待古灵吩咐,便赶紧去提了那老贼之子上来。

    那老贼悠悠醒来,正自头昏眼花,突然听到旁边喧哗,努力地转头一看,顿时心中万念俱灰,只恨不能立时生啖了明溯的血肉,一并滚落那黄泉之中。

第108章 逼降老贼

    在水牢中泡过一日一夜,那小子已经泡得全身肿胀,通体苍白,双目紧闭。此时,被一路拖了过来,沿途无数尖锐的砾石芦根划了过去,下半身已是血肉模糊,快没了人样。

    两个小喽啰将人提到岸边,就这么往地上一扔,此处地处湖泊深处,也不虞他跑了。古怪心中暗恨此人害自己几名兄弟失了性命,此时见人带到现场,大步上前一把揪了其发髻,提了起来,本待好好地先打上几拳,却见其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眼前快要不活了,也就去了兴趣,只是迎面重重地啐了一口,便扔在一边也不去管他了。

    “叙儿!叙儿!”那老贼见了其子,顿时激动了起来,在地上扭来扭去,欲要将那缚紧的绳子挣脱。然而,这帮水贼打斗的本领不强,这杀人越货、绑架勒索的经验倒是充足得很。那古怪拿下老贼后,用的并不是寻常的布带,而是专门准备的麻绳,那麻绳有个好处,便是一经水浸,便膨胀收紧,这时候,除非用那刀子小心地贴着皮肉去割,否则便只有等麻绳干了才能解开了。

    老贼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反而越来越紧,最后收缩得只能像那一只大麻虾似的,极度佝偻着腰身,把个背隆得很高,吃力地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敬你是个英雄,一直未尝加害,奈何你贼心不死,三番五次欲要陷害与我。今日,你既又落入我手,也是该作个了断的时候了。”明溯不知从哪里又把那把羽扇给找了出来,故作雅致地在胸前扑打着湖风。

    “既落入你手,也是命该如此,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吧。”那老贼却是把眼睛一闭,强硬地回道。

    “如此,我便只能先把那诸多酷刑一一地在那小子身上试上一试了。”明溯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收起羽扇,却摸出那把短刃,掉头便向那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小子行了过去。

    见其不按常理出牌,老贼心中大急,忙不迭吼道:“有什么损招都冲你爷爷我来,要是皱一下眉头便是你小儿养的。”

    明溯回头一笑,摇了摇头,甚么话也不说,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行去。

    “我与你拼了!”老贼心急如焚,奋力从地上跃了起来,却是因为手头均被缚住,身体缺少平衡,才冲了几步便被芦苇根儿绊倒在地,只得无奈地在那地上嘶喊着:“死人为大,你如此对待一具尸体,不怕遭到那老天报应么!”

    “尸体?”明溯疑惑地停下脚步,转头问了一句:“难不成这小子经不住浸泡,已经归天了?”

    先后那两个小喽啰忙上前禀道:“大掌柜的……不,老大……大大……”却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明溯。古灵在旁边插了一言道:“你等且先称呼大人吧。”

    “是。大人,那小子虽然身体虚弱,不经用刑,却只是在水中泡的时候久了,晕了过去。”

    “那他身上这些伤口?”

    “回大人,我等长期居于芦苇荡中,皮糙肉坚,纵使赤足亦是无妨。然这小子,娇生惯养,又生得一身细皮嫩肉,哪里经受得住这些砂石芦根。”

    “你是说他还有气?”明溯却是故意刺激那老贼,净挑那没营养的话来问,引的那老贼伸长了耳朵,却是不敢轻易放过一个字。

    “是的。其实我等也是为了他好……”那回话的小喽啰也是个机灵之人,见明溯背对着老贼一副想笑不笑的神情,哪里还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大掌柜的有意戏弄那对父子,便很配合地言道:“想我等当年碰上这砂石芦根也是动辄便皮破血流,后面破的次数多了,浑身长满了茧子,便不再受伤流血。”

    “哦,还有如此好处。”明溯左眼微微一眨,使了个眼色过去:“那小子上半身还未照应得上,你等赶紧将其倒拖几圈……尤其是那面上,万一以后留道大口子可要破了相去,还是先重点磨了几番才好。”

    此时,那羸弱小子被湖风吹了好一阵,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紧闭着双眼在那装死,闻言心中顿时大急,也不顾那裤子已拉成一缕一缕,赶紧从那地上跳了起来,便欲往那芦苇荡中钻去。

    先前,那小子双眼紧闭,眼珠子却是不停地在里面咕噜咕噜乱转,明溯哪里还不知道他已经醒来,与那小喽啰对话间,眼神一直在瞄着此人。此时,见其突然往旁边跑去,便微微一笑,将手中短刃倒掷了出去,顿时击中此人后脑勺,将其放倒在地。

    旁边小喽啰正在明溯面前大出风头,一个不慎,竟然差点被那到嘴边的肉给飞了,顿时心中恼怒异常,也不待明溯发话,便冲了过去,倒提了一只大腿,就这么往那砂石多的地方拽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那老贼反应过来,那小子已被刮得连声呼痛。老贼心疼其子,紧忙出声向明溯求饶。

    明溯本来就是存了其他心思,闻听那老贼终于服了软,便出声喝止了小喽啰,转身言道:“你若是想要保住父子性命,便降了我罢。如若不然……哼哼。”

    “呸。”那老贼重重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慷慨激昂地言道:“若是要我为你做上几件不违背良心的事情尚可,若是要我降了你这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休想!”

    旁边古怪听了“贼子”二字,心中大怒,提了那刀便欲上前砍了下去,明溯却是拦住了他,笑吟吟地问道:“我堂堂陈留郡守张邈任命的官儿,此次赴京更是为了少府铁官一职而去,何时成了你口中的乱臣贼子。”

    “使我前来取你狗头的便是那张大人……”那老贼一时心中气愤,便说漏了嘴去,此时心知不好,忙把嘴巴紧紧地闭上,只是气呼呼地瞪着明溯。

    “哦……”明溯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又神秘兮兮地言道:“且让我来猜猜那张大人是如何说的。”

    “他肯定说我年少多才,却一直为他所嫉妒,所以派你来杀我……”

    “他肯定说我舍了那小小的亭长不做,欲要去任那少府直辖的铁官,他心中不爽,所以派了你来杀我……”

    “他肯定说我乡中威望极高,一夜来投三五万流民,他怕传了出去天下都知道他治理无方,所以派了你来杀我……”

    “他肯定说我麾下兵强马壮,一日一夜浴血奋战,便剿灭了郡兵三二年都没拿得下的青龙山,害他失了面子,所以派了你来杀我……”

    “青龙山本就是你的贼窟,浴血奋战?我看是杀良冒功吧。”那老贼本来还是紧紧地闭了嘴,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可越往后听越不是滋味,你那哪是该死的理由,若是果真如你所叙,那朝廷还不得披红挂彩,游街夸功才是,心有不忿,一时忍不住便出言反讥了一句。

    明溯正想出言相驳,那身后几名暗军士卒或有亲人或是战友亡命在那青龙山贼人手中,此时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个跳了出去,将那老贼从地上揪了起来,七嘴八舌地痛叱了一通。其中一名士卒说到激动之处,双手在面前一扯,撕开了那胸前衣襟,露出尺许长一道缝得蚯蚓般歪歪斜斜的伤疤,一张黑脸涨得比那伤口还要暗红,声泪俱下地喊道:“杀良冒功?你看看老子这胸前的伤口也是冒功的么?老子数百个兄弟就这么倒在那青龙山道上,也是冒功?!”

    “小虎子,把衣衫穿好,湖风阴寒,别弄得伤口复发,让你老娘伤心。”明溯上前细细地将那士卒胸前的衣襟拉上,爱怜地责怪了一句,又对着那老贼低沉地言道:“本来我见你是条汉子,还想招揽于你,奈何你不识抬举。你以为我的威名是怎么来的?”明溯冷冷地一哼,扬手抽出屠龙,那老贼以为明溯欲要下手,绝望地将双眼闭上,正在此时,突然惊闻耳边一个狼嚎般的嘶吼:“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话音未落,身后郭贵、无名并那些士卒齐刷刷踏前一步,昂首挺胸,呐喊一声:“为了西山惨死的乡老!”

    “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为了我们身后的父老!”

    “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为了我们儿女不再哀鸣阵阵!”

    明溯侧头望了一眼那老贼,轻轻地言道:“我曾经说过一段话,不知那张大人有没有告诉你:世道纷乱,不堪其扰,鸿雁于飞,哀鸣嗷嗷。我等虽衣不能避寒,食不能果腹,然还未到绝望放弃的程度,只因有我西山乡勇浴血先登,拼死相护。”郭贵在后面已是热泪盈眶,此时更是激昂地大喝一声:“先登!”

    “杀!”十余道怒吼齐声应答。

    明溯回身亦是一声凌厉地大喝:“先登!”

    “杀!”这次古灵、古怪兄弟二人并那近处的数名小喽啰亦是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并呐喊了起来。

    “先登!”

    “杀!”一时之间,整座水寨中间人声鼎沸,众人狂热地挥舞中手中的兵器,仰天长喝。

    那羸弱的小子刚回了一丝血色的脸上顿时又是苍白一片。老贼喃喃自语地叹息道:“如此英雄,奈何从贼?”

    古怪站得最近,闻言一把揪起老贼,将手中雪亮刀锋压了上去,恶狠狠地言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们这些良民,都是被你口中所谓的仁义之辈逼得没了生路,才走上这条道的。”

    那老贼喟然一叹,慢慢闭上了眼睛,言道:“想我黄忠一生之中,忠义当先,不想却险些为奸人所欺,误杀了英雄。罢了罢了,今日别无他索,唯求痛快一死。”后一句话却是对古怪所说。古怪闻言,也不犹豫,便将手中刀锋猛然往下一压。

    明溯本是心情激荡,此时耳边突然冒进了“黄忠”二字,不由一楞,转眼去看,那刀锋已经见了血痕。眼看来不及出言阻止,明溯急中生智,身子一倒,便将手中屠龙由下向上撩了过去。

第109章 黄忠归心

    那自称黄忠的老贼本已引颈待戮,突然闻听一声尖锐的撞击,接着便是叮当一响,睁眼望时,一截断刀在脚边地上弹了两下,旁边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刀正孤悬于自己面颊旁边二寸之外纹丝不动。

    “你便是黄忠……南阳郡的那个黄忠?”明溯收起了屠龙,狐疑地围着老贼转了三四圈。

    “宛郡柴里店黄忠。”那老贼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却是不慌不忙地答道。

    “宛郡?”明溯仔细回忆了一下临行前死记硬背下的各地地名,似乎荆州七郡中并无此地,正犹豫不定之间,旁边古灵行了上来问道:“莫非是在襄汉漕渠旁边,有那宛郡西部山区和周边平原地区柴、草集散地之称的柴里店?”

    “然也。”那老贼却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伙水贼之中竟然有人识得。

    “那柴里店盛产上等柴火,我落草之前也曾随家父去过一回,洛阳地区富贵人家冬日取暖用的木炭大多出于此地。”古灵低声向明溯解释了一遍。

    “那宛郡又是何州地名?”明溯依然有些不解。

    “宛郡是战国时楚国的封邑,前朝时期已改为宛城,作为南阳郡治所,然楚人思楚,当地土人亦常自称宛郡。”

    说来说去,不还是南阳么。明溯心中晒然,又问那老贼:“适才我听你呼子叙儿,难不成便是那黄叙?”

    “小儿的确名为黄叙,却不知你从何得知?”那老贼闻言惊慌地问道。

    “我不但知晓你儿子的名字,还知道你表字汉升。”嘿嘿,难不成我会告诉你我从历史书中看来的?明溯卖了个关子,得意地言道。

    谁知这个关子却卖错了,那老贼闻听此言,顿时心中舒了口气,不屑地言道:“我还以为遇到熟识之人,不曾想原来却是蒙的。”

    “你敢说你儿子不叫黄叙?”

    “叫黄叙又如何?我姓黄,方才我又称呼了几声叙儿,便是那痴呆之人,也能猜出他的名字。”

    “然而,我还说你是南阳的,难不成这也是猜的?”见自己被老贼与那痴呆之人相提并论,明溯气急败坏地指出其中关键之处。

    那老贼更是不屑,轻蔑地言道:“时人皆有口音,你说我是南阳的,我还说你是陈留的呢。老夫行走江湖数载,虽是口音混杂,然乡音却是未改,要猜出个来历又有何难?”

    “可是你的表字总不会大书特书,顶在头上吧?”明溯还不肯罢休。

    “呸,前面差点被你蒙了过去。幸好你得意忘形,胡乱杜撰个表字,老夫也不至于上了你的贼当。”那老贼恨恨地言道。

    “你不是黄忠黄汉升?”

    “不是。”老贼回得很坚决。

    “那你总不会连个字也没有吧?”我勒个去,难不成这黄忠老儿混了这么多年连个表字都没取,明溯郁闷地想着。

    “不是。”老贼回得更为坚决。

    “哈哈,我父亲大人字汉叔,小贼你总该猜不出来了吧。”旁边那名为黄叙的羸弱小子见明溯吃瘪,心中不由大爽,顿时大笑了起来。

    汉叔……汉升。难不成后人记载有误?明溯更是郁闷,老古人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撒。

    旁边郭贵却是看不下去了,手按剑柄,踏前一步,大声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我大汉治下,竟然有人胆敢自称汉叔,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小子此时也知道言语之间惹祸了,只得呐呐地言道:“可是村里之人皆称我父为叔,此叔并非大汉之叔。”

    明溯眼前一亮,正是此由,估摸着原先黄忠在山村野里确实人称汉叔,可是到了那刘表麾下,若是也称汉叔,岂不是先长了那主公一辈,相必汉升一说是为后来为上者讳而改成的。

    想到这里,明溯也不在这个细节上与黄忠父子纠缠,只是指着那千里之外一只江鹭,言道:“我不管你是汉升还是汉叔,今日只要你能射中那只鸟儿,我便放了你父子……”

    不待明溯言罢,那黄忠便傲然地回道:“不就是射只鸟儿罢了,且拿强弓过来。”

    明溯正待使人寻那强弓过来一试,旁边众人紧忙上前劝说,尤其是那无名,前番已经好生吃了一回这黄忠的箭下之苦,自然不肯授虎予爪牙。

    “当给无妨。”明溯却是一意孤行,请那古灵吩咐下面的小喽啰去搬了弓来。

    那老贼见众人畏惧自己,不由地冷笑一声,言道:“你等若是不敢,也便罢了。我便当你放了个狗屁。”

    明溯嘿然一笑,行到那黄叙面前,好生端详了一遍,言道:“你儿子在我手中,我还怕你上了天不成。”言罢便喝令无名将那黄叙绑了,先带往寨中,若是岸边有何变故,便先一刀砍翻了再说。

    那黄忠千算万算,却没算出自己一番激将法却又将儿子送入了虎穴,心中恨意更浓,只待那硬弓到手,万一此小贼说话出尔反尔,便是一弓先取了其性命,大不了同归于尽便是。

    明溯似乎是他肚子内的蛔虫,笑意吟吟地对那古灵言道:“古兄,一会还请你率了众人先回寨中,岸上只留我一人足矣。”郭贵欲要劝说,明溯自信万分地言道:“有古兄在寨中与我掠阵,难不成我格挡几回,逃回去的本事也没了?”

    郭贵知晓其能耐,便放心地与古灵、古怪二人率着各自随从先入了水寨,将那寨门紧紧闭上,只留了一弓一箭给那黄忠。

    那黄忠取了弓箭,却不射那鸟儿,直把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明溯。

    明溯见状微微一笑,言道:“难不成你怕我说话不算数?”

    黄忠哼了一声,回身去寻那鸟儿轨迹。明溯却在旁边嘀咕了一声:“若是你能射中那只鸟儿,且投与我麾下,我定会助你延请那张机过来为那黄叙诊疗一二。”黄忠闻言,手中一颤,顿时那箭失了准头,斜斜地飞了出去,插在十余丈外的一丛芦苇汊中。寨墙之上,顿时倒彩一片。

    见其箭法准头拙劣,明溯心想,也不过就是个力气惊人的乡巴佬,自己竟然闻了其名与那老当益壮的大将同名,便失了方寸,心中失望之下也便兴趣怏然地言道:“虽然你没射中,但是为了儿子能够自践险地,也算是人品了得。我这便令他们放了你父子归去吧。记住,日后若是再来自寻没趣,我手中的长刀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明溯也不待回音,转身便欲往那寨中行去。毕竟此时一个名不副实的糟老头子再有几把力气,也比不上百余水贼对自己的助力大。才行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颤抖的声音:“敢问你适才所言可真?”

    “我说什么了?”明溯正在考虑如何收编安置这个水寨,浑然忘了自己方才的言语。

    “你果真能够延请那神医张机为小儿诊疗?”那张机身为长沙郡治所湘县的主官,轻易不得离开辖地。先前,便是陈留太守张邈也不过是说能够带其上门求诊,这明溯一开口便是延请过来,虽然言语之中用了个请字,却是自信满满,这黄忠哪里还看不出眼前之人能耐甚大。

    “哦……”明溯回身轻蔑地一笑:“你说这事啊。不用说请来诊疗,便是陪着调理数日,也是没多大难度的。那张机独擅此道,便是扁鹊神魂降临、华佗想破了脑袋也是自叹不如。若是这世间还有他治不了的伤寒,你便是寻遍天下也无人能救得了你儿子。然而,”明溯话音一转,失望地言道:“连只鸟儿都射不了,你说我收了你还有何用?”

    那黄忠听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响,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淤泥中,重重地叩上了三个响头,口中自信地言了一声:“主公,还请你看好了。”

    言语之间,左手持了那弓,右手也不停歇,探身折下了一段芦苇,反转扣在弓上,微微眯了一下眼,又拿开那右手食指在口中蘸了一口吐沫,迎风晃了一下。

    难不成这黄忠还有啃手指的习惯?这边明溯才转了个念头,只听到耳边嗖地一声,那芦苇已经如一道青虹飞了出去,千米之外那只顾埋头觅食江鹭应声倒浮在水面之上,随那波浪晃晃悠悠。

    寨中众人已看呆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发出一阵惊雷般的叫好。

    明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跑到那根断了半截的芦苇前面,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又接过黄忠手中的硬弓,琢磨了一遍,这才佯佯地信了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是黄忠,那个百步穿杨,又快又准又狠的黄忠。自己这算不算是捡到宝了?”

    见明溯一副垂涎三尺,浑浑噩噩的痴呆模样,黄忠不由大急,自己这新认的主公不会被那一箭吓傻了过去吧,自己儿子才有了点指望,可千万别被自己弄砸了。黄忠正自焦急的时候,那边郭贵、无名、古灵、古怪已经开了寨门赶了出来。

    一见明溯的模样,无名心中大急,将手中长枪一抖,便向那黄忠身上刺了过去,黄忠也不还手,只是一味地挪移躲闪。见无名一人拿不下黄忠,郭贵紧忙与古灵、古怪嘀咕了一声,只见那古灵将手一挥,百余水贼各持兵器,神情不善地围了上来。

    明溯脑中转过千余念头,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却发现身边已是剑拔弩张,差点便要血溅当场,忙出声止住众人,先解了那黄叙身上的捆绑。

第110章 转道长沙

    也是明溯醒转得早,若是再过片刻,估计他这新收的手下一番火拼,最后也剩不了几个完整的人了。

    明溯这声吩咐,早有那小喽啰解了那黄叙身上的绳索,推了上来。那黄叙见自己的父亲毕恭毕敬地站在明溯面前,便不解地言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又对我父亲使了甚么妖术?”

    明溯尚未说话,那黄忠却是一声怒喝:“你个孽子,敢对主公无礼!还不给我跪下。”

    黄叙不敢饽了父亲的意思,委屈地跪在明溯的面前,却是把头偏向了一边,倔强地不肯再发一言。

    黄忠本欲上前教训一下儿子,旁边明溯伸手止住了他,笑言道:“我观令郎甚有气节,孝心更甚,若是能够调理得好,娶上一个妇人,三五年之内为你再添一孙,岂不是父慈子孝、怡儿弄孙,好一幅天伦之乐。”

    “还望主公成全。”黄忠自然知道这一切都要基于黄叙的身体好转,此时已是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了明溯身上。

    “那湘县与此地相距千里,若是马儿快捷,五六日之间往回也是够了。”明溯计算了一番,便叫过郭贵、无名二人,吩咐其分别骑了那汗血宝马和青花大骢,火速赶往长沙郡,延请张机过来。

    郭贵知晓那张机与明溯的关系,应了一声,掉头便欲往外行去,无名却是不情不愿,言道:“我身为近卫,自当侍护大人身边。”

    明溯哑然失笑,伸手拧了一把无名的脸,笑谑地言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护卫我呢。此去长沙,山高路险,若是我那七弟少了半根毫毛,我必唯你是问。”

    无名却是死活不依,只是不肯离了明溯,眼神不断地往那旁边的黄忠身上直瞟。

    黄忠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无名的意思,忙上前言道:“这位小哥……”

    “他叫无名,你们以后应多亲近亲近……”明溯笑着将双方分别介绍了一番。

    “这位无名小哥想必是不信过我这新降之人,不若请主公书信一封,我带了犬子自己前往长沙求那张机大人诊治便是。”黄忠心中清楚自己先前行为已经给无名等人留下了不佳的印象,心中又鄙夷郭贵宦官族人的身份,不耻与之同往,便索性向明溯去求个书信,自行赶去那张机所在。

    “如此也好。”明溯方欲应允了下来,然转念一想,这黄忠自己才收了下来,若是就此放过,回头万一路上遇到什么能人又收了过去,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便转言道:“不过,那张机与我世交,若是我在,自然会给点薄面,若是你自行前往,不说路上艰辛,便是到了那张机之处,万一错失当面,岂不误了令郎性命。左右我此行不急,不若稍安勿躁,待我与古兄商议好了水寨之事后与你一并前往。可好?”

    黄忠自然不清楚明溯心中打的甚么小九九,此时见主公舍近求远,为了属下的家事,甘愿绕行千里,心中自是感激万分,对明溯的忠心程度立马上升到了一个近乎盲目的地步,自然不会有甚么意见,只是呐呐地言道:“这可折杀属下了,这可折杀属下了。”

    左右都成了一家人,明溯索性让郭贵将那柄血红长刀先还与了黄忠,至于那铁弓之弦,只有先找了根牛筋崩上,等以后到了京中,再慢慢寻那适合的材料,让精巧工匠续上。

    其时,明溯才知道原来那柄长刀名唤作赤血刀,来头甚大,却是黄忠偶然之间在村北的一座古墓穴废墟中得来。当时除了这把长刀,黄忠还得了一个稀罕物什,据说那是一件刻有“鄂侯夫人”铭文的青铜鼎。此鼎古怪异常,平时夜间常无风自起,阴寒难近,黄忠左右未能寻得其中奥妙,此次携子出访名医,便悄悄地埋与老宅后院地下。

    明溯来到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因为一个小鼎,此时,闻说这件奇异的青铜鼎,心中自然是有所揣测,更是坚定了要陪那黄忠一行的决心。

    暂时安置好了黄忠父子,明溯便与那古灵、古怪兄弟来到演武堂中。先前在谋算黄忠之时,三人早又默契,欲要勾搭在一起,此时,那古氏兄弟见明溯举止之中如有神助,一箭之间竟然又收下了黄忠这员武功绝顶的大将之才,心中更是仰慕。

    明溯甫一落座,那兄弟二人对望一眼,便上前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口称请大人成全。明溯心中奇怪,不知二人意思,便笑言道:“我也不是那失信之人,先前应允的百两金子去时自当奉上,不必担忧。”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那古怪性子直爽,也不怕失了面子,便大声嚷道:“大人好生偏心,那老贼年岁甚大,也就是箭法准点,大人便是屈尊纡贵,百般延揽。难不成我等鄙夷之辈,就这么入不得大人法眼,现如今净拿这些黄白之物来搪塞敷衍?”

    明溯心中愕然,先前他见这两兄弟万事义字当头,心中赏识,又兼西山虽是兵马众多,却是缺了那熟识水军之人,便欲与之结盟,也能为将来招揽打个基础,不想这兄弟二人竟然不待自己开口,便直接表达了想要投效的意愿。如此,倒是自己赚大发了,不谈说这样一座深藏在芦苇荡中的水寨,便是这些已经有些基础的水贼,也是一笔难得的财富。

    当下,明溯心中顿生惺惺相惜的感觉,便赶紧起身,深深一揖到地,恳切地言道:“我见二位大才,本拟与贵寨结为秦晋之好,不想二位大兄如此厚爱,倒让我西山军又添了两员虎将。”

    那古怪闻言郁闷地问其大兄道:“我们有妹子么?”

    “没有。”古灵奇怪地望了古怪一言,不解其意。

    “那不就得了。我们又没妹子,哪里还能结那秦晋之好,只好先将自己嫁了出去了。”古怪歪七歪八地解释了一通,顿时,堂上笑成了一片。

    三人商议了一夜,考虑到汜水的重要性,且那西山又没有水道,便定下由古灵继续镇守水寨,明溯安排暗军将那西山略通水性的士卒慢慢地送了过来,扩充人马,整顿训练。这对内的番号暂且定为先登军第二独立纵队,自成一军,对外自然还是以水贼面目示人,也算是在洛阳之畔荥阳之中汜水关边埋了个钉子,为自己以后在京中便宜行事留了条后路。至于那古怪,因为相貌异于常人,便扮作那行商的胡人,先行潜往京中,暗中打探情报,策应明溯等人的行动。

    次日一早,古灵派了七八名小喽啰陪了那大腿受伤的暗军士卒赶回西山传达明溯的书信指令,古怪并其余暗军士卒自备了货物又带了明溯给的百金往那京中先行赶去,明溯则是带着郭贵、无名二人陪了那黄忠父子去寻那张机。

    四路人马在渡口依依惜别之后,古灵自是带了手下潜回了水寨,明溯与郭贵带了两名侍女坐了一驾马车,无名陪着黄忠父子上了另外一驾马车,七人二车,一前一后,径直往那长沙郡方向行去。

    俗话说,一起上过山,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这四类人彼此之间感情最为深厚。这一路上,日夜兼程,风餐日晒,露宿野外,众人难免会聊起西山往事。闻说那郭贵身为小郭庄的少庄主,却舍了安逸的生活,去为那乡老流民的生计安全百般奔波,黄忠心中不知不觉便对郭贵这个宦官的族人改了印象,几番对饮下来,未至长沙地界,二人早已冰释前嫌,结为了往年之交。那黄叙也是少年心性,听了无名的笑话之后,便时常缠着明溯欲要学那烧火棍法,把个无名气的是小脚乱跺,白眼直飞,惹得众人忍俊不住,欢快的笑声响彻了直道。

    这一日,众人来到鄂县。此地隶属江夏郡,尝为大将樊哙的封地。商周时期,本境为鄂,鄂王熊红在境内西南筑了鄂王城,作为楚的国都,后来逐渐成为四大铜镜铸造中心之一,自楚而后,冶石为器,千炉齐设,其间盛况,远近闻名。那大小侍女平素所用的铜镜便出于此地,此时,闻听到了鄂县,二女顿时欢呼雀跃,欲要进县城好生采购一番。

    明溯本是赶路心切,然那郭贵却是万般劝说,以此地江湖山丘,交相映衬,民族杂居,地势险要为由,劝说明溯放缓行程,好生探访一番。明溯明知道那郭贵其实是寻个由头,好哄了侍女开心,心中却也有点犹豫,盖因此地名鄂,也不知与前日那黄忠所称偶得的“鄂侯夫人”青铜鼎有无关系。想想左右离那长沙郡已是不远,众人一路跋山涉水,风尘满面,也是应该寻个歇息的地方稍事调整一二,毕竟己等仗着身体强健一路疾驰过来,那黄叙却是身体羸弱,经过几日,已是面色苍白如纸,若是再这么颠簸下去,怕是不等遇见那张机一条命早就去了大半条。于是,明溯稍一沉吟,也便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江夏一片久无战事,明溯等人进那鄂县城之时,止见门口几名花白胡须的老卒懒洋洋地依在墙根处晒着太阳。众人引车前行,不一会便到了一集市,二女欢呼一声,牵着郭贵这个采购兼运输大队长直奔市中而去,明溯合那无名、黄忠父子却是找了个僻静点的茶肆进去小坐歇息。

第111章 江夏八及

    鄂县多湖,城内亦是湖汊密布,四人所选的这家茶肆临湖而建,望之景色怡人,心胸开阔。诸人在店家引导之下来到二楼,明溯专门点了一座临窗的席位,不多时,各式茶点已是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店家告了一声罪,便自行下去了。

    明溯正在欣赏那窗外湖景,突然闻听旁边雅间内传出一道粗鲁无礼的声音,甚是刺耳,扰得其久久不能定下心来,便稍稍皱了皱眉。旁边无名早就嫌弃隔壁声响过大,此时见明溯不喜,便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欲要找那鼓噪之人理论一番。左右己等众人艺高人胆大,明溯也就默许了无名的举动。

    正当无名行至那雅间外面时,那道粗鲁的声音突然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越的男声。无名见状不仅不楞,回头望了一眼明溯,明溯轻轻将头摇上一摇,毕竟众人深入陌生之境,也不欲多生什么事端,现在已经无人鼓噪,还是各安其事的好。

    明溯侧耳去听时,却闻那后来的声音言道:“吾族叔岑公孝,才高而有大志,五经六艺,无不洞贯,先前已被那南阳太守成瑨聘为功曹,任职期间,不畏权势,不避豪强,时人皆称: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如此盛名,岂能坐排那八及之尾?”

    先前那粗鲁的声音不屑地言道:“你那族叔岑公孝,身为人下,却不为公恤,不思忠孝,不为那伯乐分忧,却做了欺上瞒下、搁主揽权的丑事。如此小人,我祖父大人与之并列,已是奇耻大辱,我等不屑言之。”

    “汝祖张俭不过一流亡之徒,朝廷通缉之下,只得远遁我江夏望门投止,乞怜摇尾,若不是吾等父辈甚念旧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声音虽是清越,言语之间尖酸刻薄尤盛。

    明溯开始还有点好感,闻了此子言语,心中也是暗自恼火,心中暗道,我前番才抄袭了那谭嗣同的“望门投宿思张俭”,不想今日便遇到他的子嗣,也算是一种缘分。心中念及此事,便待上前攀交一番。正在此时,那雅间之中却是变故陡生,只听那先前粗鲁之声忿道:“晚辈之人,安敢直呼祖辈名讳!”言罢,里面便是好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楼下店家听了动静,紧忙上来拉劝了一番,又过了半响,一名瘦削的华服少年鼻青脸肿地从里面怒气冲冲地行了出来,一边往楼梯口行去一边口中咒骂不休。无名听得声音正是那先前摆谱自家族叔权势之人,心中好笑此人被打成了一副猪头相,一时忍俊不住,便笑出了声。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少年被同伴殴打了一番,本就愤愤不平,此时见几个陌生得茶客也敢笑话自己,便转了方向,径向明溯等人席前行来,气势凌人地言道:“汝等可知吾为何人!”

    “知道。”明溯强忍住笑意,言道:“你不就是那个不公不孝的岑公孝的族侄么。”

    “你不就是个大猪头。还要我等怎么形容你?”明溯话音未落,旁边无名却是挑衅道。

    那少年闻言顿时气得一佛朝天,二佛出世,正欲上前掀了那张案板,却见明溯等人或刀或枪,一个个神色不善,也便怯了场去,徉徉地言道:“有胆的就等在这里,看吾怎么收拾尔等。”

    无名闻言便欲一枪挑了此人,明溯却是笑咪咪地点了点头,言道:“那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久等,再过一碗茶的工夫,我可要出城了。”那少年冷哼一声,便紧忙下了楼梯,扬长而去。

    见其走远,明溯微笑对黄忠言道:“不想忠叔家乡竟然有此等豪强官吏,今日左右无事,我便替你们南阳郡人先剪除掉那恶人的党羽,你可千万不要感谢我哦。”

    黄忠亦是笑言道:“那岑功曹的威名我等乡野里民也是如雷贯耳,不想今日也能够见识一番官宦子弟的无耻嘴脸。”

    黄叙自幼熟习忠孝仁义,对那少年也是不爽,闻言便鄙夷地言道:“以恶为喜,此诚世风日下也。”

    “确实无耻。确实该打。”无名见三人都开口点评了一番,心中不甘示弱,却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儿,憋了半日只憋出了这八个字来,倒也十分贴切地形容了诸人此时的心态。

    那店家见四人不知畏惧,还端坐在那谈笑风生,忙好心地上来提醒了一下那少年家在此地权势熏天,适才心中恼怒,估摸是回去唤那恶奴前来助阵,央了诸人赶紧避开,免得一会斗了起来,损伤了茶肆中的物什。明溯却一再回称“老丈但请放心,我们手下自有分寸”,却是死活不肯挪那屁股。

    店家暗暗叫苦,心中把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外乡人来回骂了几十遍,就是没有办法劝了他们离去。

    外面的纠葛,里面却没有发现。那粗鲁的声音依然在慷慨激昂,只不过此时明溯觉得这个声音也不再那么鲁莽。里面几道清秀的声音夹着那道粗鲁的声音聊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众人也逐渐听得个分明,原来今日是那议郎、御史中丞汝南邵陵陈仲麟的兄侄召了父辈至交好友数人的子弟齐聚鄂县,品文论道,席间,此地地主,当朝宗亲刘景升三子刘修刘季绪琐琐,非要将众人的父祖辈论个名次,本来众人也是无意去争这名次,奈何那刘季绪向来喜欢评点天下士人,虽文才赶不上作者,却好毁谤别人的文章,批评其得失,此时见江夏的俊杰后人皆至,一时技痒,便好生评价了一番诸位前贤,号为“八及排名”。

    那岑晊岑公孝执掌南阳军政大权,与御史中丞陈翔陈仲麟、太********的领袖人物刘表刘景升、汝南功曹范滂范孟博、党锢名士领袖孔昱孔世元、山阳檀敷檀文友、渤海名士范康范仲真、山阳郡前东部督邮张俭张元节等七人论交,时人称之为“江夏八贤”。贤者,有才能的人,八人各有才华,称之为八贤自是妥当,然那刘季绪自幼眼高于顶,兼之其父曾领袖过太********,遂提议将八贤改为八及,这一改矛盾就产生了。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也就是说能教导世人,让大家追随仿效。自古榜样只有一个,及者自然也须分上优劣先后,这就产生了排名。

    排名的方式无非两种,一是公论,二是职务名声。众人一番论交,前面六人排名依照官职名声逐一定了下来,到了最后,惟有那张俭、岑晊二人的排名却是令其后人不服,原因无他,岑晊的职务、权势虽均盛于张俭,然两汉时期最讲究的便是“国士无双”,那岑晊虽位置高于前者,却因其道德败坏,为众人所鄙视,因为最终被定了垫底的位置。这下,岑晊的侄儿,也就是那个气势汹汹的少年便不服了,其他人家中势力并不弱,他也不敢比拟,然而这张俭,不过一朝廷通缉对象、丧家之犬而已,也能排在其叔前面,自然是愤愤不平,刚想争论一番,不曾想,那张俭的孙儿文风没学到其祖半分,刚强却学了七八成相似,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三五言语之间便将其打成了猪头一只。

    没想到,国士世界竟然比民间还要肮脏。不过是一群营私结党的官儿,不消说朝中坐北向南的那位,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坐上了那位置,这党锢之祸也是须要及早提防的。明溯听到这里,也就索然无趣,便唤了那店家上来,结了茶水账儿,准备前往那市中寻郭贵等人及早赶路往那长沙而去。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楼梯上传来,众人转头去看时,却见一群人飞快地涌上了二楼,这些人动作极快,上来之后,迅速分成两批,其中一批目标明确地向那雅间扑去,咚的一声便踹开了房门,转眼之间,便听到里面惨叫一片。另一批人簇拥着那先前那个离去的少年,径直围住了明溯四人。

    那少年站在最前面,趾高气扬地指着无名,狞笑着刚要指挥手下动手,不想旁边的明溯突然一脚踹了出去,正中其面部,只听一声惨叫,那少年直飞了出去,几个倒霉的家伙正好站在少年的后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顿时被撞成了倒地葫芦,滴溜溜地在地上滚成一堆。

    那店家见状忙躲到了一旁,心疼地望着被砸坏的家具餐具,连声地念着阿弥陀佛。明溯却不懂慈悲为怀,既然已经撕破面皮了,索性就不再留那情面。招呼了一声黄忠,自己径直已冲进了人群,转眼之间,便是七八人断手断脚,哀叫声声躺了下来。见其凶悍,那些人紧忙仓皇逃窜,不想窗边那黄忠突然一声厉喝,抡起面前的案板,一记横扫千军,便砸了过去,有那闪得慢点的,顿时被砸翻在地,血肉横飞。

    见老黄忠发了威,明溯索性停了手。这些杂鱼烂虾,有黄忠出手足够应付了,他也乐得在旁边看个热闹,听个响儿。

    正在黄忠大发神威、横扫四方之时,突然从那雅间之中跃出一道魁梧的身形,刀光闪烁,带着呼呼风声便朝着黄忠头上劈了下来。黄忠怒哼一声,闪过一旁,手中案板却不停歇,迎面望那魁梧之人面上拍了下去。那人见状,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长刀一撩,在案上格挡了一下,众人只听到“噗”地一声,便见二人身形各自晃了一晃,却是隔着案板粘在了一起,就此原地较起力来。

第112章 各怀鬼胎

    旁边几人见得便宜,便一个个抢了上来,将那剑刀直往黄忠身上招呼而去。无名见情况危急,惊呼一声,忙挺枪准备上去帮忙,明溯却是将屠龙刀鞘一横,拦住了他。开什么玩笑,要是黄忠连这几个小屁娃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能称得上未来的五虎上将之一。

    果不其然,那黄忠见众人剑刀近身,骤地一声怒喝,身子却不退反进,案板和着全身的力气往那魁梧之人刀上压了下去,只听到“嗤啦”一连串木质断裂的声响,两人已经对调了个个。众人定神去看时,却见那人面涨得通红,双手托刀,空举着愣在当场,背后,黄忠却是得势不饶人,猛地将手中还剩下半幅的案板回首便砸了出去,正中那人的肩背之上。那人受此重击,不由得闷哼一声,突地向前打了个踉跄,七八步后才稳住身形,回身一脸阴沉地盯着黄忠。

    明溯见状,笑容可掬地行了上前,扯住跃跃欲试的无名,又将那黄忠拦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赞扬了一句:“好身手。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那人也被黄忠勇猛的打法惊了一下,此时停了下来,才觉得肩背之上火辣辣的,直似被那攻城的重锤冲了一下,心中顿时也去了小窥之意,闻言便双拳一抱,却是把那刀刃警觉地朝向外口,言道:“在下来敏。不知几位客人来自何方?”

    “来”这个姓明溯倒是第一次听到,低头想了半刻还是一无所得,便把目光转向黄忠。黄忠亦是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正疑虑间,旁边那个肿成猪头的少年却是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狂笑着言道:“此乃当朝司空来艳来大人幼子,汝等还不赶紧上前拜见。”

    “来大人?没听过。”明溯鄙夷地摇了摇头。

    “那黄琬汝总该知道吧。”

    “这个倒是有点印象,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干嘛的了。”明溯“咦”了一声,又思忖了片刻,无所得后,方转头问那无名:“黄琬又是什么东西?”

    自从乐进独掌一军之后,西山的情报便归由无名整理后再报给明溯,此时无名闻言,尴尬地低声耳语道:“那黄琬不是个东西,是故太尉黄琼的孙子,曾任五官中郎将,前年与曹操一起被朝廷拜为议郎。”

    一提起曹操,明溯便有了印象,恍然大悟地叫了出来:“我说那黄琬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不是个东西啊。”

    见此人狂饽,那来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响,才憋出了一句:“黄议郎正是在下的姐夫。客人如此诋毁家兄,今日若不给个说法出来,我定与你血溅五步。”

    “说法?”明溯抓耳挠腮了一番,苦恼地问道:“你可有妹子?”

    来敏不知明溯此问何意,盯了其片刻,见其一脸的诚恳,便言道:“我在家中排行老末,却是没有甚么妹子。”

    “这可就难办了。”明溯更加苦恼,在原地顿足不已。

    “有何难办?”来敏不知明溯用意,纳闷地问道。

    “既没有妹子,我又如何给你个说法?”明溯上前一把握住来敏的手,对视着其眼神,诚挚地言道。

    来敏正奇怪自家有没有妹子关这个说法甚么事情,旁边那猪头少年已经反应了过来,急促地大喊到:“来兄,他在占你的便宜。”

    那少年一急之下,连吾汝尔等、之乎者也都忘了讲究。明溯却是趁着那来敏愣神之际,手腕蛇也似地一盘一扭一扳,来敏手中的长刀便变戏法似地到了明溯手中。等来敏反应过来,欲要上前抢夺之时,明溯却是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将那刀抱在怀中,先向那猪头少年呵斥了一句“每逢大事有静气,言语之间要慎重”,又转头对着那来敏彬彬有礼地言道:“本来我见你长得甚是好看,还准备认个大兄,不想你母亲却不得力,至今尚未添个女儿出来。哎,我还是另寻那好人家吧。”

    众人此时皆是明白适才明溯已经好生戏弄了那来敏一番,闻言均面露笑意,更有几个随那少年进来的从人,一时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来。来敏大怒,回身就是一记扫堂腿,那几人顿时飞了出去,撞在壁上摔了下来,惨呼不已。

    明溯拼命咂了几回嘴,将头摇上一摇,叹息地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场的都是汉子!爷们嘛,听到那小妇人乐呵两声,实属正常,你又何必下此毒手。”

    旁边无名跟在后面纠正了一句:“回大人,方才他出的是毒脚。”

    “畜生!”明溯闻言竖眉大骂了一声。众人正自纳闷不解之时,明溯又长吁了口气,言道:“幸好我没娶他妹子,要不然,我还没弄,小舅哥就先出了毒脚。这帽子岂不戴得冤枉。”

    来敏此时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手狠狠地戳在明溯面前。他身在官宦世家,迎来送往的都是有些身份之人,也是见识得多了。明溯往那一站,豹行虎步,气势凌人,虽是言语之间多有猥琐之意,然偶然间回目一扫,精光迸射,不怒而威,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辈。本来来敏心中还有些犹豫,正在思忖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然而方才无名一声发自肺腑的“大人”却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陈留本来就离那洛阳不远,明溯自幼在本地长大,乡音俚语自然与那京辅之地相类,此时,听到来敏耳中,却是格外的刺耳惊心。

    想到这,来敏强自忍住心中怒气,抬手揖了一下,甚么场面话也不说,转身便这么大踏步下了楼梯。那猪头少年见状,心中亦是疑惑不解,赶紧跟了上去,小声地询问其缘由。

    来敏却不回答,紧出了茶肆大门,径直往前行了数十步,方才言道:“那无礼之人口音近于京城之人,举止之间甚有章法,虽初临陌境,兵器加身,却毫无畏惧。我本就有所怀疑,后来那随从的童子又不慎漏了一声大人,更让我确信无疑,此人定是京中派出暗暗刺探各地风情的监督官儿。”

    “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来敏斩钉截铁地言道:“适才你有无注意到,那临窗有一个少年,面色白皙,异于常人,且临危不惧,其余三人皆有动作,唯此人端坐如故,一副阴沉的模样。我曾在府中见过那宫中传旨的小黄门,神态模样便是如此。”

    “那吾等岂不是死定了?”那猪头少年闻言大惧。

    “此人浑似对我等不感兴趣,想必此行目标并非江夏。”那来敏稍一沉吟,言道:“你速速使人去打探一下这几人是从何处入城,其余有无同伴。”

    几个随从应声四散街道之中打探了一番,不一会儿,情况便汇总到了来敏处,稍微梳理了一下线索,那来敏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人的目标定是长沙郡无疑——你看,他们清晨是从北门入城,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进了鄂县反而松弛了下来,显然目的地已近;一路舟车劳顿,风餐日晒,未曾好好安歇,进了城后却不忙找那官亭借宿,说明有意隐匿行踪,且不欲过多停留;与这些人同行的还有一男二女,此时正在市中,专挑那精巧稀罕物什采购,显然是为了回去送给亲朋好友。适才小厮回报,言称那市中男子颐指气使,出手豪阔,言语之间并无失礼之处,显然非富即贵,养尊处优惯了。再结合那茶肆中四人的表现,估摸这些人不是皇亲国戚,也应是那御史要臣,否则岂敢对我父、兄如此小觑。”

    “可是那长沙郡并无大事发生。”那猪头少年不解地言道。

    “这也正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来敏此时毕竟还不到二十岁,见识还是比较短少。旁边一个随从见两位公子为难,遂壮起胆子,上前进言道:“前番板蛮闹事,朝野震惊。近日闻说那长沙蛮也是蠢蠢欲动,醴陵、攸县、容陵诸县相继告急,那文书雪片一般经我江夏往京中递去。”

    “定是此事。”来敏与猪头少年闻言皆是眼前一亮。要说朝廷对什么事最重视,自然是有人造反这一头等大事。此次那长沙蛮闹得如此声势浩大,朝廷若是完全没有反应,也不正常。

    来路揣测出来了,去向又是明摆着的,那这些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御史斗。那来艳的后人、岑晊的族人仗着先辈的权势在地方上为霸一方,欺负欺负寻常人家倒也无妨,可若是让他们去与朝中最为清流的一帮御史争斗,便是借他们十个八个脑袋,也是万万不敢的。所以,尽管实在吞不下这口气,最后还是不得不咽了下去,毕竟人家此行目标并非对准他们,行事低调不欲声张,但若是事情弄大了,一怒之下,干脆调转了矛头过来对付己等,估计最后即便京中那几位出面,也是讨不了什么好处去的。

    来敏想的却比那猪头少年还要长远。适才他们已经报了来艳、黄琬的名头,对方对于来艳还是嘴下留情,对那黄琬却是百般嗤笑,那猪头少年反应迟钝,然而来敏心中却是清楚:此时,黄琬蒙太尉杨赐推荐,复出任了议郎,其实在京中却无多大权势,反而因为前面二十余年的党锢之祸,现在还是处事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打了下去。作为其小舅子,那来敏自然明白姐夫的处境维艰,当然不想因为一时之气,让自家人吃了大亏。

    这边两个官二代一阵揣摩之后,便息事宁人,赶紧闭门思过去了,那边明溯等人本以为此事难以善了,正在那商议对策之时,不想却是白白担忧了一回。

第113章 礼送出境

    其实,无名也是觉得奇怪。自己家这个主子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得多。

    前面那黄忠刺杀了他**回,直弄得个灰头灰脸、狼狈不堪,可这主子却死皮赖脸地欲要去招揽人家,最后,要不是那古灵、古怪兄弟情深,被他各个击破,可能便是一个大意,亡命汜水关下了。今日,那魁梧汉子招式之间,甚有章法,兼之气力悠长,竟然能与黄忠这个老变态来回拼上几个回合,最后黄忠那含怒一拍,竟然就用肩背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连口血沫都没砸出来半点,显然,这也是一员猛将。按照自家主子的性子,死活也得拖着人家,嘘寒问暖,百般关切,最终或凭借花言巧语,或示之以酷刑手段,虎躯一振,便又收下一名小弟。

    无名抬头望了望那天,今天的天气很好,上午的太阳从东边斜斜地照了过来,映得窗棂一片金光闪闪。既然太阳不是从西边出的,难不成这主子今日吃错了药?无名心中郁闷地想着,不自觉地便嘀咕了出来:“难道我们大人今天狗改了吃屎的习惯?”

    明溯与黄忠正在商议对策,此时无名突然这么一插话,二人的脑子顿时都短了路去。黄忠还在猜测无名这句话的涵义,明溯却是已是横眉冷哼道:“嗯?你说谁呢。”

    无名正想得入神,突然被明溯一喝,顿时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当然是你……”话未说完,便已觉得不对,赶紧将嘴紧紧地闭上,望着窗外言道:“啊哈,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这招转移注意力的法子还是从明溯那里学过来的,自然不能蒙混过关。一番吃人的眼神逼迫之后,无名无奈地说出了实话。

    其实,不仅是无名,便是那黄忠,也是如此想法。俗话说,英雄惺惺相惜。黄忠与那魁梧汉子对阵了一回,自然清楚此人气力并不逊于自己多少,之所以屡屡处于下风,只不过对阵经验缺乏而已,若是能够有个名师,就像自己这样,时常提点调解一番,未尝不是一根好的苗子。黄忠这也是算是见猎心喜了,此前,因为黄叙的身体羸弱,他也一直没个心思为自己的武艺找个传人,现如今,拜了明溯这个主公,张机那边的医术自然不成问题,不管此行目的能否达到,但至少是有个明确的结果了。于是,老黄忠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倒不是为了拉帮结派,而是自己辛辛苦苦练成的一身好武艺,就此失传了也委实是件憾事。

    黄忠倒也不是没考虑过教导黄叙习武,可大家看看,就黄叙那副小身板,前面已经白白浪费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后面几十年还不定要怎么调理呢。黄忠心中给黄叙定下的最高目标便是:种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了明溯前些日子那番游说,黄忠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样一个传宗接代的机会。当然了,若是明溯知道老黄忠把自己的儿子冠上了种马的希望,铁定会诚恳地劝说他自己再娶上十门八门小妾,抢在黄叙身体调理好之前,先为他添上一堆弟弟妹妹,毕竟是药三分毒,黄叙那方面行还是不行他是不清楚,但是优生优育的道理他却是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其中的原理。

    明溯不知道老黄忠的想法,所以这时候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无名身上。前面已经成功教导出去了一个思维缜密的乐进,明溯对培养出一个阴险狡猾的无名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值的,用明溯的话讲,这叫因材施教。

    “你以为我真傻啊。那来艳是什么人,他不仅是当朝两任司空,而且系出名门,其先祖太中大夫来歙更是皇室宗亲,便是连那篡朝的王莽都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人物。”明溯早就抽空将那朝中要臣的名单情报翻阅了一遍,此时说来如数家珍:“司空是什么?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以后号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曹操也不过就当了个司空而已……”

    “曹操是议郎。”无名在旁边忍不住提醒道。

    “小屁娃懂什么,我说的是以后。记住了,关于曹操这个人的情报,一举一动,哪怕是吃个饭上个茅坑之类的事情,以后都必须第一时间报给我。”明溯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无名委屈地点头称是,反正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是,那个曹操曹孟德,情报上对此人评价一般,却不知道主子是如何能够知晓此人以后的发展的。难不成主子手中还有一条朝中的暗线?无名苦思冥想,最后把疑点全部堆积到了郭贵头上。确实,如果要论对朝廷事务的熟悉程度,谁也比不过那些皇帝身边的中常侍们,郭贵的大伯郭胜便是其中之一。想必主子定是通过郭贵这条线与京中牵上了头,暗暗弄回来一些自己不清楚的内幕。不管怎么样,反正主子说了要对此人注意,那以后自然得将其拎了出来,专门派人仔细打探才是。

    这边无名正开着小差,那便明溯已经评价起了黄琬:“你别看现在黄琬也只是个议郎,我估摸着以后一州之刺史、牧守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便是在那朝中,也定是权势盛于一时。”

    “凭什么?”无名很难理解为什么明溯对这些议郎如此看重,说实在的,这些人大多是党人,朝廷要是有办法,早就直接砍了。在无名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些朝中的异类,议郎一任也不过是朝廷将这些人圈养起来的一个法子而已,哪里还会真正地去重用他们。

    “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做就做呗。”明溯总不能告诉无名他是从历史书上知道的吧:“总之,这样一个来头甚大的家伙,你认为就凭我一个乡野亭长去笼络就能收入手下?”

    “肯定不能。”无名这时候倒是不傻了。

    “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对敌人还需要客气么?!”明溯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这个脑残的家伙,为什么就不能满眼冒星星,一脸的钦佩崇拜爱地模样望着自己深情地表白一下:“主子无所不知,简直就是无名的偶像!”想到一个男人深情地对自己说话,明溯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头抖到了脚。

    无名却不知道明溯在想什么,见明溯打了个颤,不由地关心地言道:“主子,窗边风大,小心吹坏了身子……不若,我们也出去走走,顺道把郭贵他们寻了回来。”

    “也好。”明溯说完头也不会地往楼下行去,不为其他,只为无名的语气过于温柔了一点,让明溯不禁想起适才自己脑中冒过的念头。哎,看来被人关爱的感觉也不好撒,尤其是一个男人。

    四人出了茶肆,直奔那市中而去。

    市中,大小侍女兴奋地喊道:“那个,那个阏氏,还有那个透雕龙凤玉环,还有那个,还有那个,也很漂亮……”周围的妇人均羡慕地望着这边,嘴角直流口水,小半日的时间,二女已经选了很多零碎的东西,郭贵大包小包地跟在后面,埋怨地言道:“两位小姑奶奶,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

    “急什么,又不用你花钱银,再选点。姐姐,你看,那个也很好看。”小侍女却是意犹未尽,

    “哎呀,旁边那个小玉屏更好看,那四扇玉片分别雕成为花鸟鱼虫,好可爱哦。”大侍女的眼中直冒星星,浑然不顾地扑了上去。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搬家么?”明溯一脸的黑线站在三人背后。

    “大人,你终于来了,快来挑东西,这里的好东西太多了。”小侍女一见明溯,娇嗔地缠了上来。

    “对呀对呀,还都不要钱银,不要白不要撒。”大侍女在旁边连连点头附和。

    “不要钱银,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情?”明溯纳闷地看看四周,难不成这些商贩都脑袋碰线了不成。

    见正主儿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矮个儿老男人行了过来,恭维地言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京中来的贵人了,这里的店铺都是来家的,我们小少爷说了,凡是贵人看中的东西都不允许收半个大钱。”

    “来家啥玩意?”郭贵闻言顿时不干了,自己都快成了运输大队长了,这什么来家还跑出来喊不要钱银。

    明溯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郭贵一眼,后者立即闭上了臭嘴。明溯转身快速地换了一张笑脸,问道:“半个大钱不收,是吧?”

    “是。”

    “那这个大钱就算我付账了。”明溯伸手摸出一大把碎钱银,从中间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枚大钱,郑重地递到那管事面前。

    “这……”那人却不敢做主,眼光直瞄向远处的高楼之上。

    “爷我有的是钱,可千万别以为爷是来吃霸王餐的。拿去吧!”明溯很慷慨地将那枚大钱塞进了那人手中。

    远处楼上窗台处一盆插花搬了进去,那人舒了口气,收起了那钱,异常客气地言道:“我就代我家小少爷感谢贵人赏赐了。”

    “去吧。”明溯随意地挥了挥手,转眼一看,又喊住了那人,问道:“那套和阗来的玉具剑怎么卖?”

    “贵人如若看中,实属卖了我家小少爷天大的面子,要不,就都算在这钱里吧。”那人不知道明溯甚么意思,谨慎地回道。

    “如此,就帮我包起来吧。”明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言道:“来敏来敬达,我记住了,有那闲暇时间我会挑本《公羊传》送给他。你且先去吧。”那来敏的字却是在那茶肆之中从情报中翻出来的,据传此人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左氏春秋》。

    正如那来敏所料,晌午时分,明溯等人随意找了家酒楼,酒足饭饱之后,也不停留,便把马车赶上,的溜溜地径直出了那县城南门。当然,这顿午饭也是来敏暗地里先买好了单。

第114章 再见张机

    明溯等人以一个大钱的代价,连吃带拿地就这么出了鄂县。

    城中,来敏却是长舒了口气,暗叫侥幸不已。这些人嘴上守得很牢,一个字也不提认识来家,却是直接呼出了他的表字,还暗暗地点明了他喜欢《左氏春秋》一事。看来我也不是那么毫无名声嘛,来敏心中欣喜地想着。至于那些花费的大笔钱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父亲大人知道此事后,必然会大加赞赏,加倍地补偿给自己,又何必心疼。

    “后面没人跟着吧?”明溯本是躺在厢板,枕着小侍女的大腿美美地打着盹儿,行了七八里路后,他突然问了一声,小侍女侧身往外看看,摇了摇头。明溯一个翻身跃了起来,兴奋地言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出来,真爽啊。”

    郭贵一直陪着二女在市中购物,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闻言忙询问发生了甚么事情。明溯将那茶肆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车中三人皆是面面相觑,半响,郭贵才郁闷地言道:“我还以为六兄和那来家小少爷有甚么交情,却不曾想,凭我堂堂的小郭庄少庄主,也会混到这骗吃骗喝的地步。”

    二人笑得立不起身来,前面车上的无名等人闻了声音,赶紧将车停了下来,七人聚在一起,仔细地琢磨了一下今日这番遭遇可有甚么诡异之处。研究来研究去,却总是猜不透那来敏的想法。无奈之下,明溯恶恶地言道:“反正我等也没有甚么值得对方谋算的地方,现在吃也吃了,拿也拿了,总不能再还了回去吧。”

    “那是!那来家小少年脑袋被门夹坏了,我们总不能跟在后面一起痴呆吧。”无名与明溯主唱从和。

    “或许方才那来敏出门时就被夹了一下呢。”黄叙跟在众人后面久了,也开始学得有点坏坏的了。

    “小小年纪,偏不学好。”黄忠教训完自己的儿子,语锋一转:“主公那是吉人天相,跑到哪里都有人抢着去追随。”黄忠自从被逼成为明溯的属下之后,时间长了,也就开始认命了。汉人有一点不好,那便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要好。既然自己已经认了那明溯做主公,自然其他人都应该一样,要不怎么能显得自己见识卓越呢。这便是黄忠此时的心态。

    “切。”闻言,郭贵、无名、黄叙齐齐地对着黄忠竖起了中指,这个动作还是路上向明溯学过来的。黄忠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就像那上赶着拍马屁似的,见众人不屑,便讪讪地止住了口。

    明溯却是听得开心,眉开眼笑地拍着那黄忠的肩膀,连连催促道:“还是你这话中听,继续说啊。”黄忠尴尬地涨红了脸,头一扭,便先回到了前面的车中去了。

    不管怎么说,众人还是对明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么多货物,还恬不知耻地问人家一个大钱够不够,临了又跟人家讨了一套和阗来的玉具剑,就这张面皮,简直是空前绝后,不得不服啊!

    路上,小侍女不解地问明溯为啥还要再拿一套玉具剑,而且还特别指明是和阗产的,就不怕露了陷儿。明溯老神道道地回了一句:“人家都称呼我为贵人了,要是还净挑些小东西拿,岂不显得小家子气,被人看扁了去。”顿了顿,明溯解释道:“至于为什么要强调一下和阗来的,不为其他,只是想表明自己是行家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识得是和阗软玉雕琢的,明溯神秘地一笑,回头暗暗地乐道:难不成我会告诉你那旁边的小标签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么。幸好这个时代的商贩还比较淳朴,不会以次充好,也没有学会以假乱真,要不然,明溯此举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所以说嘛,骗子也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间还要对那时代特征了如指掌,哪个年代的骗子都不好当撒,明溯依在小侍女腿上,一边把玩着那套玉具剑,一边总结着心得体会。

    玉具剑亦称“玉头剑,也就是在剑柄与剑鞘上镶嵌了玉饰的剑。这支长剑,剑首、剑格、剑琉、剑秘四个部分均加上了玉剑饰,堪称汉时佩剑中装饰最为隆重豪华高贵的装饰剑,一般也就是用于帝王官员平时走动或上朝佩带时以显示尊贵。《礼记?玉藻》中记载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玉是德的象征,以往明溯时常行走于危险之中,自然需要一柄锋利的长刀,以后若是到了那京都洛阳,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天天总拎着屠龙到处乱晃也不是个事儿。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一支豪华的佩剑足以烘托出高贵的身份,这才是明溯索要那套玉具剑的真实想法。

    说实在的,打打杀杀有甚么好的,就这么一路骗过去岂不是更为舒服,明溯正在担忧自己不小心被整成了汉末大骗子,车子已经进了湘县的北门。

    故地重游,自然不须再像上次一样傻头傻脑地乱闯了。明溯坐到辕上,左手执那玉具剑,右手紧紧地握住了缰绳,口中吆喝一声,马车径直往那官署行去。

    那后院还是老样子,麻石灶台,煲药的瓦罐上面热气腾腾,成排药柜,当堂的案板前面人潮簇拥。明溯等人好不容易挤到面前,那张机一身粗衣布袍端坐在案后,时而悬脉沉吟,时而挥笔疾书,见有人挤了上前,头也不抬,便出言斥了一句:“到后面排队去。”

    明溯使劲地咳嗦了几声,那张机听得声音熟悉,抬起头来,见是明溯来访,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刚想招呼诸人进去,却又回头尴尬地望了一眼已排至前院的病人。

    左右也不差这半日时间,明溯便大方地言道:“世叔你且先忙着吧,我自会找地儿歇息。”言罢,却是不把自己当外人,领着几人便往那厢房破门板上就坐了。

    众人干坐了好长时间,张机才姗姗地进了屋子。明溯抬头仔细一瞧,这张机上次见到还是清俊瘦削,这次瘦还是瘦,只不过已经快要皮包骨头了,一身的骨头架子在黑黝黝的皮肤笼罩之下,格外地显得憔悴。见状,明溯忙问起究竟,那张机却是长叹一声,言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腹泻的人愈发地多了,山上青蒿已经结了籽,叶子也在慢慢地枯萎,再不想个法儿,估计许多人便又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说完,便把一双期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明溯的手腕。

    明溯这才想起,自己上次无意中编了一出狗血的朱果蛇血剧情,这张机却是深信不疑,临走前还狠狠地放了自己小半碗血,当宝贝似的带了回去研究,也不知研究出了甚么没有。想到这,不禁悚然将手腕往袖中缩了缩,言道:“你可别再打我的主意,我最近身体不大好,不适宜大量失血。”

    “吾也晓得血为人之精,岂能轻易流失。”张机微叹了一声,言道:“止不过目前最有效果的还是你的血液。当然了,即便是你舍得以身去救天下苍生,又能救得几人?”

    “啊?”明溯却没有想到自己现编的故事竟然成了真,哎呀妈呀,自己这不成了唐僧肉了。想到这里,明溯都忍不住想找个不紧要的地方,自己割下来两块,美美地烹了,看看能不能长生不好。

    见明溯惊讶,张机也就细细地讲解了一番,原来上次从西山带回那小半碗血后,张机便挑了两个得了那瘟疫、快死之人分别喂了下去,不曾想,几次之后,那二人突然好转了起来,最后竟然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腹泻过一回。张机为了验证治疗的效果,在征得那二人同意之后,便聘了此二人专门掩埋那瘟疫致死之人的尸体,也从来没有被传染上。

    因而,张机将一切都归结为明溯那番奇特的遭遇,虽然,他也知道奇遇难得,人的精血更为有限,但还是对明溯抱着一丝期望。毕竟,在那西山之中,他已经见了诸多明溯所创造出来的奇迹,谁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在医术突破上面再创造出一个奇迹呢。从来没有哪次,张机会这么迫切地想要收一个人为徒,而且,还是一个一直不肯明确表态的主儿。

    望着张机满是期冀的眼神,明溯愧疚地将头埋了下去,心中浮思翩翩。眼前这个小老儿与他家纯熟故交,他很清楚,其实,张机今年大概也就三十来岁,之所以苍老成这番模样,主要也是心忧病患,长期透支自己的身体潜能所导致的。说句良心话,对于张机的执着,他很钦佩,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雄图大业,说不定,此时一个冲动,他也便把那蒿素的提炼之法传了出去。

    然而,张机对于自己计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不是如此,上次在西山,他也不会宁愿自己放上一碗血,也不肯将实情告知。只能先对不住天下苍生了,待我大业有成的那日,一定会好好报答活下来的人,明溯心中暗暗地下了决定。

    “世叔你也知道,我在西山颇有根基,若是就这么放弃了来随你学医,岂不是为了救人,而置那些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流民于死地?为救一人而死一人,即便我学有所成,那也不过是杀人良医而已,我不屑为之。”明溯想想,还是从医者父母心这个角度来打动张机。

    张机闻言,犹豫了片刻,又长叹一声,问道:“上次汝所言蒿素提炼之法,可有眉目?”

    “这个已经有些头绪了。”明溯坦然言道:“只不过还缺些火候,若是世叔能在我京中之行后,赶至西山,大家一起商谈试验一番,或许能取得一些突破。”

第115章 收了医圣

    闻言,张机定定看了明溯好长时间,方才叹息了一声,言道:“汝之心思吾已明白,这蒿素若是问世,能活千万之人。汝之大计,吾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若是有这药物相助,人心所向,想必千万雄兵自不在话下。”

    张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青年了,在官场厮混这么久,人心的把握比上明溯这个才出山的少年,还是要厉害上多少倍的。上回在西山之中住了几日,明溯的做法俨然是自成一体,独立于法度序列之外,他自然看得出来,方才,明溯这一番思索,落在他眼中,与其说是拿乔,倒不如说是与其大计有驳,心中犹豫挣扎而已。

    左右那层窗户纸已被张机捅破,明溯也不再婆婆妈妈,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意图,只见他后退一步,深深地一揖到地,诚恳地言道:“还请世叔助我。”虽然张机身为一县之长,但是明溯对他的秉性还是甚为清楚,所以也不再拘泥于目前地位的高下,直接发出了邀请。

    张机在庭中度了好一阵子的步,面上一阵青,一阵紫的,好半响,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低吟了一句:“若是为了天下人,吾又何必贪恋此荣华富贵不去。”回身朝着明溯便是一礼,言道:“张机拜见主公。”

    明溯大惊,紧忙上前双手欲要扶起,言道:“世叔请起,我只是希望世叔能够助我大计,并非要分个尊卑上下。”

    张机微叹了口气,却是不肯起来,言道:“前番汝收那邰铁匠便是用的这一招,吾早见识过了,不必再口是心非。若是汝能够答应吾一件事情,吾便是赴汤滔火、百死一生亦是无悔。”

    原来这张机也不是像自己先前以为的那样迂腐好欺,明溯心中惶恐,便讪讪地言道:“世叔请说。”

    “除非那敌对之人势力,其余天下苍生,还望汝能够广积阴德,放手施救。”张机此言便是劝说明溯不要敝帚自珍,抱了那方子不肯救世济人。

    “这个自然,即便是那敌对之势力中寻常百姓,不管耗费多少,我也绝不会吝啬。世叔还请放上一万个心。”明溯奋起的目的也是因为痛惜那段历史,防治出现诸侯割据、三国相争中百姓人命直如草芥的情况,张机此请与他的想法并无违背,自然是全盘答应了下来。

    张机闻言,吁了一口长气,再次口称主公,肃然拜倒。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拜了明溯做主公了。明溯紧忙扶了过去,张机趁势立了起来,恭然立于一旁。

    明溯哑然失笑,言道:“这是你的地盘,你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张机应了一声,却还是恭谨地侍立一旁。

    明溯也知道这些读书人的规矩极重,索性不去管他,直接表明了来意。

    片刻之后,张机才放下悬在黄叙脉上的手,感叹地言道:“此子幼时偶感风寒,治愈之后却未曾巩固,故而留下了病根,幸好遇到了主公,将其及时送到吾处,若是再晚上个三五年,便是吾技艺大进,也是无救了。”

    见其说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黄忠连忙拜倒在地,恳求那张机能够救了其子一命。张机正欲开个方子,突然想到方才明溯言语之间提及即将往那京中一行,便先问了一下。已经进了一家门,明溯自然不会隐瞒,便把此行前因后果逐一解说了一番。闻言之后,张机沉吟片刻,言道:“此子病情,最忌颠簸,不若主公将其留在吾处,好生调理数月,待其病情好转,吾便与其一起前往西山与主公会和。”

    本来带着黄叙便是有些耽搁行程,张机这个安排也甚是合了明溯的心意,当下,便代那黄忠应了下来,又交代张机若是先去了那西山,先请葛权诸人多蒸好酒,待他回转之后一起提炼蒿素。张机闻言自是欣喜过望,连声地应了此事。

    明溯倒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张机留在湘县,在此再建立个根据地的思路,奈何那湘县地域特殊,本为长沙郡治所在,若是自己在那长沙郡守眼皮子底下发展私人势力,恐怕不等壮大起来,便要被人清扫一空。与其辛辛苦苦为他人作了嫁衣,还要赔进去一个绝世良医,还不若索性放弃了这个地方,将来万一转了过来,以张机打造下来的威望,想必还是会有点基础的。

    明溯思索了一下得失,便也放弃这一明显不甚现实的做法,还是令那张机寻个由头,辞去那县令职务。长沙郡中能人颇多,尤其此地江河湖泊,纵横交错,熟习水性之人颇多,明溯便暗暗授了张机一些法子,令其利用职务之便,好生搜刮一下这一类的人才,哪怕不在自己所点出的那几个名单之中,但有此类特长,也要尽量拉拢了过去。

    按照明溯的想法,这些人一旦投靠了自己,他们的至亲之人,能够迁移的尽量都要迁移到自己的地盘之中。张机对此却是提出了疑义,认为一些世家望族,想要他们迁移到贫瘠的已吾西山,不甚切合实际,明溯从谏如流,全权委托张机可便宜行事,并手书了一份书信,暗暗令那葛权将暗军中人渗透过来,协助张机的行动。当然了,那封书信中有些内容张机却是不知,明溯专门点了长沙的几个知名人物,命令暗军即便是用绑架的方式,也务必将这些人捆了回去,不管能不能为自己所用,至少不能落于潜在的对手麾下。

    临行之前,明溯与张机又详细叙述了一遍自己欲要建立医护兵的事情。那张机一门心思本就放在那悬壶济世之上,奈何一人之力有限,正暗自懊丧,徒叹有心无力之时,明溯此举如同在他面前开了个天窗,展开了一副全新的天地,自然连声恭维了明溯此举高明一番。至于那医护兵的统领人物,张机倒是推辞了一番,说实在的,他也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明白自己搞研究、坐堂问诊是个行家,但是教徒弟却完全是个门外汉。这时候,还是黄忠的一句话点拨了诸人。

    那黄忠言道,久病成医,其子黄叙打小身体羸弱,不适合练武,便自行学习了甚多医书,若是可能,还请张机多多教导一二。明溯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张机不搞研究,却是浪费了才华,眼前现成的一个医护兵的教习就摆在面前,以那黄叙的性子,只须随从张机之时勤学好问,耳濡目染之下必能胜任一些寻常刀枪伤口的处置,毕竟,那重伤之症,寻常医生不浸淫此道数十年,自己也不敢放心让他们去救治。

    想到这里,明溯索性将此行携带的烈酒只留下一皮囊,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均留了下来,供张机慢慢琢磨消除外伤感染的妥善法子。此时外科手术,成功的概率大多要看病人的意志力和免疫力,明溯这个做法,对于促进医术进步的巨大作用委实无可估量,那张机也是一点就透,闻听到此奇思妙想,更是坚定了追随明溯的念头。恐怕此时,便是明溯用棍棒赶他,也是赶不走了。

    往洛阳的路上,明溯仔细地盘算了一番此行的收获,除了张机这个意外的惊喜之外,便是自己了。其实,早在张机形容自己的血液对治疗瘟疫有效的时候,明溯就想到了这一点。那治愈的二人不再感染,明溯倒是很清楚其中奥妙,已经感染过病毒的人身上会产生一种对抗性的物质,毕竟后世种疫苗的做法原理便在于此,仔细一想便不难得出结论。然而,自己这具身体,既非前世带了过来,又从没有得过疟疾,自然谈不上什么免疫力的说法,思前虑后,唯一的解释便只能落在那高祖内功上。

    这段时间,随便明溯如何修炼,那身体机能却是丝毫未见进步,本来明溯都快要失望得放弃了修炼,不想,从张机这儿却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一时间,明溯也是憧憬万分,那后世的唐僧是不是就这么将自己的肉身修炼成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的呢,或许练成传说中的唐僧肉是没有指望了,但是,强身健体,活血化瘀,稍许增长点寿命应该还是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的。

    想到这儿,明溯也不浪费时间,就这么坐在车上,默默运转起内功心法。

    来的时候,诸人无意之间在那鄂县行骗了一回,左右也没有打听出鄂县与那鄂侯夫人有甚么关系,明溯也不欲横生事端,便令无名重新选了一条道,远远地绕了开来,准备经由南郡、当阳、襄阳一线直奔南阳,陪黄忠回一趟老宅之后再赶往京都洛阳。

    这一日,众人渡过长江,行至南郡,本来按照行程安排当日便要穿城而过。行至中途,明溯突然想到一个典故,便是那周瑜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拼着自己受了重伤与曹仁死磕,损兵折将,才拿下了南郡这个战略重地,结果还便宜了刘备这个小人,心中好奇,便吩咐无名停了下来,先去找家官亭小住几日,领略一下此地风土人情,休整一番再走。

    那极善守城的曹仁阴差阳错之下已经落入了自己手中,以后若是再行到了此地,那铁定不是守城,而是攻城了。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南郡这样一座大城,关系到周边方圆数百里的得失,绝对值得自己耽搁几日行程,好生勘探一下其间地理状况。

第116章 江陵奇遇

    南郡是荆州最大的一个郡,其治所在江陵县,另辖枝江、旍阳、当阳、编县、华容、孱陵、作唐等七县,隶属荆州部。

    这里是汉水和长江包围之中的一大块肥沃土地,它背面是汉水,东面也是汉水,南面是明溯等人刚刚渡过来的长江,西面则是巴蜀山脉和三峡,正所谓依山伴水,地势险要,又兼民生富足,粮草充裕,当能自成一体。

    荆州九郡,南郡坐北望南,占据了这里,犹如扼住了北部诸郡的喉咙,如若能够操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那么剩下的武陵、长沙、桂阳、零陵等南部四郡也便无险可据,沦为案板上的血肉,只能任其宰割。

    晚上,众人投宿在江陵县城南门外的郝穴官亭,此处地势平缓,又濒临江岸,连年水患不绝,民生疾苦,亭中伙食也便差了一点,晚饭佐菜除了几根青菜之外,便只有一瓦罐本地特产红烧整鱼。此鱼背、臀鳍均长,胸鳍具硬刺,后部侧扁,头眼间甚宽,又带有须4对,无名却是没有见过,见其与那传说中的龙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便惊呼一声“龙鱼”,久久不敢下箸。明溯仔细看了一遍,哑然失笑,言道:“此乃大口鲶,江河中一种生长极为快速的鱼类。”言罢,便率先先挑了一箸,送入口中慢慢品尝一番,良久,喟然长叹一声:“此鱼虽品相特异,然口味却远逊那武昌鱼也。”

    其时,武昌地名尚未出现,诸人从未耳闻到如此品种的鱼类,便一个个地好奇地打探,左右没有胃口,明溯便放下竹箸,细细地为众人讲解了一番。

    “那武昌鱼便产于鄂县樊口,民间俗称团头鲂、缩项鳊。那樊口水势回旋,深潭无底,渔人置罾捕得之,止此一罾鳞白而腹内无黑膜,小鱼刺多,大鱼刺少,细嫩肥美,余亦较胜别地。”说到这里,明溯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索性便剽窃了那后世孙权的创意,编道:“此鱼头小体壮,相貌威武,雄于湖泊其中品种,生长繁殖较快,有那美食之人遂取其以武而昌的涵义,定名为武昌鱼。”言至最后,却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问琴音而知雅意,诸人刚从鄂县经过,哪里还不知道明溯这一声叹气却是为何。如此珍稀美味,却是因为不小心占了点人家的便宜,可能今后再也吃不到了,实属人生一大憾事也。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心有戚戚,暗自懊丧没有在那鄂县好好地住上一日。

    正在此时,窗外却突然有一声音不服气地言道:“那鲂鱼我等家乡亦有,口味亦是上佳,为何客人独独赞赏那樊口的好吃?”明溯等人抬头看时,却见一人着亭卒打扮,忿忿不平地行了进来。

    “我倒没有说其他地方没有这鱼,只是评价那樊口出产甲天下而已,不知这位大人家居何处?”

    “我老家是零陵的,听说过吧。”那人毫不客气,大刺刺地寻了地儿坐了下来,与明溯对峙相望:“我倒要听听凭什么我零陵的产出不如那鄂县。”

    长江流域皆产鲂鱼,一时之间,明溯倒也没有法子去证明什么,只得讪讪地言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这位大人若是不信,日后去那樊口品尝便知。”

    “不用!我自幼在水边长大,也曾当过几年渔人,你且形容一番,让我好生比较个高低。”那人毫不让步。

    无奈之下,明溯只得耐心地问道:“零陵所产的鲂鱼背上可有硬刺?”

    “那鳍中有刺并列。”那人不知道明溯问的何意,回忆了一下便据实答道。

    “几根?”明溯面带微笑问道。

    “这个……我倒没有数过。”古往今来,渔人食客,数不胜数,又有谁会闲得没事去数那背鳍中的硬刺。

    “鲂鱼背上皆有刺,且略短于其头部,等闲地方所产背上均为十三根,惟有那樊口的产出每尾都是十三根半刺,所以品种略有差异。”明溯气定神闲地言道。

    “你……”那人浑然不信,还以为明溯是强词夺理,信口胡说了一番,左右也没有再争辩下去的由头,便冷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奔了出去。

    旁边无名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此时见其终于知难而退,便兴奋地言道:“还是主子厉害,随便编个故事就能把人哄走了,你这把死人说活的本事是越练越是炉火纯青了。”

    明溯开始还在那不住点头,等到最后,突然发现已经完全不是那个滋味了,便没好气地言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撒?”

    “当然是夸主子了。”无名得意地言道:“普天之下,试问还有哪个人能像主子一样信口雌黄,随手拈来……”

    旁边郭贵亦是附和道:“的确如此,今日不过是牛刀小试,提到那甚么武昌鱼,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在鄂县之中,六兄那镇定自若的行骗……不,忽悠功夫当属举世无双,绝顶高明。”

    “好了!那武昌鱼确实是十三根半刺。”明溯被这二人一唱一和,整得是头昏脑胀、兴致全无,索性双手一拍案板,便这么立起,往那院外江边行去。

    见明溯发怒,郭贵、无名二人也是畏惧,无名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说什么,郭贵却是没心没肺地忙着与那大侍女你喂我一口我还你一勺去了。旁边小侍女远远地望见明溯侧面之上铁青一片,心中混乱,便悄悄地哀求那黄忠:“大人面有不愉,又往那江边而去,不会是想寻了短见吧,不若你陪我一起前去看看。”

    黄忠心想,那甚么满清十大酷刑都能想得出来的主儿,能为了些许小事就这么想不开?本想拒绝了那小侍女,奈何她慢慢纠缠不休,只得放下了竹箸,护卫她前往江畔去寻回明溯。

    且说那明溯心中烦躁,慢慢地行了千余步,渐渐地清明了过来,此时夜风寒冽,刺人筋骨,久在户外亦感觉不适,便欲回身往那官亭院落行去。不想,此时,脚下一阵哗啦啦乱响,一道影子披头散发从水中冒了出来,明溯顿时吓了一跳,紧忙连连后退了七八步,将那随身佩戴的玉具剑持于手中。

    那玉具剑只是一件装饰之物,虽是好看,却非精铁所制,此时明溯感觉手中全无分量,挥起来毫无光芒,不由暗暗地后悔没有将屠龙带了出来,也不知道这水中潜伏的是何怪物,自己能否应付得下来。

    正在明溯考虑自己是不是先跑了回去召上诸人时,那怪物却是口吐人言,直呼几声“爽快”。听了声音,明溯顿时明白原来是有一个怪人半夜摸了下江,虽不知有何目的,但只有知道不是鬼怪之物,那胆怯便先去了三分。

    那怪人上岸之后,却不忙着离开,反而蹲在那边慢慢地摸索着地上一件银光闪闪的物什。明溯心中已定,一时好奇之下便蹑手蹑脚地行了过去,到了那怪人背后,把头一探,顿觉腥气扑鼻,那地上银光闪闪映射着月光的物什原来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

    “一根,二根、三根……”那怪人却浑然未觉身后来了一人,只顾在那定神地将手中的鱼儿翻来翻去数上了十余遍。闻听声音明溯感觉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只不过此时有点嘶哑,一时也想不了起来,便猛地咳嗦了一声,顿时那地上蹲着的怪人惊吓得将手一甩,那尾鱼儿便摇头晃身地又飞进了江水之中,和夜色融为了一片。

    那怪人心中恼怒,便吼了一声,回身便是一拳击了过来,明溯见其拳势虽猛,却毫无风声,便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地伸过那剑柄在其上一点,那怪人顿时“哎吆”一声,抱着手腕在那不停地抖动呼疼。

    明溯定神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怪人,分明就是前面所见的那个冒失的亭卒,正想问点什么,后面却是二三道火把伴随着呼声蜿蜒行来,不一会儿,已经到了面前。

    见明溯无事,那小侍女欣慰地从黄忠背后行了出来,紧紧扯住明溯的衣襟,再也不肯放开。旁边却是走出一个瘦削的老者,原来是那郝穴亭长,那亭长见手下失态,惊了贵客,便上去对着那亭卒劈头劈脑便是一阵痛斥。那亭卒埋头不语,江水一行行从他湿漉漉的衣衫上面流了下来,正当明溯感觉无聊,转身欲走之时,那亭卒却突然抬起了头,双手抱拳一揖,恳切地言道:“方才却是我有失礼数,观鹄向客人赔罪了。”

    观鹄?好奇怪的姓。明溯心中稍一转念,便也就放了下去,脚下也不停留,静静地挽着那小侍女往院中行去。那人却是毫不识相,径自在后面大喊道:“我已经数了,这里的鲂鱼确实只有十三根刺。”

    原来此人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竟然冒着寒凉,到那水中摸了一尾鱼上来数刺,明溯忍俊不住,不由地笑出了声来。那人见明溯笑他,又愤愤不平地喊道:“我已经证明了这鱼只有十三根刺,有本事的,你也抓那一尾甚么樊口的鱼过来,让我数上一数,究竟是不是比它多上半根。”

    明溯头也不回,问道:“你知道那樊口在何处么?”

    “不知。”

    “鄂县。你且先让那鱼儿游上两百余里到这片江面,我再与你细细分辨。”明溯促狭地言道。

    那人闻言顿时连连喝骂不休,却是拿明溯的惫赖毫无办法。明溯几人回屋歇息去了,只留下那那亭长在那江边好生教训了一顿手下。

第117章 黄老道人

    次日清晨,明溯等人用了早饭,正欲上路往那县城中去,那年老的亭长却是满面愧疚地行了进来,迎面长拜不起。

    明溯忙上前扶了起来,细问其故,那亭长愤愤地言道:“那观鹄本是江上一渔人,以舟为生,漂泊江面,因其时常将所获售于本亭,便逐渐熟识了起来。去岁老夫见其孤苦伶仃,吃了上顿没下顿,便收留其做了亭卒,也免去了那风餐日晒之累。不想,却养了一头白眼狼,昨日夜间因冲撞了贵客被我训斥一番,半夜竟然偷了贵客那青色的宝马溜了出去,至此时尚未回归,估摸是逃亡去了。都是老夫教导无方,才导致贵客损失,特来表上歉意。”观鹄便是昨日那名入水摸鱼的亭卒。

    言罢,那年老亭长从袖中取出一块沾满油污的玉佩道:“我郝穴贫困,老夫虽担任亭长多年,却无积蓄,惟有这块家传的玉佩,自小佩戴,大致也应有数百年的光景了,也不知能否弥补贵客的损失。”

    明溯虽是惋惜那匹跟了自己年余的青花大骢,却是见那年老亭长实诚,便一再推辞不要。那亭长也是个认死理的人,知道自家失礼在先,便不管明溯如何推辞,只是埋头将那玉佩硬要塞了过来。一时之间,二人推扯不休。

    正在此时,院内却是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奔了过来,无名出去看时,却见那名为观鹄的亭卒满面疲惫地骑着明溯那匹青花大骢,疾驰而来。明溯闻听禀报,便与那年老亭长停了推让,一起到那门外观看。

    几个呼吸之间,一人一马便奔至门前,明溯捻唇忽地打了个呼哨,那马便陡然刹了下来,观鹄一个不觉,顿时从马身上飞了出来,在地上连连打了十余个滚儿,撞在那院墙角落,昏迷了过去。

    无名心系马儿,上前挽住缰绳,好生检查了一番,只见那匹原本神骏飞扬的宝马,此时却萎靡疲倦,口吐白沫,响鼻不断,后腿之上肌肉不断地颤抖着,便好是心疼,也不待明溯吩咐,赶紧唤了那亭父过来牵了进去,加上几斤豆子,和着草料,好好地喂养一番。

    黄忠却是心细,见那观鹄昏倒在地,忙上前仔细地探视了一下,半响回身言道:“此人身体无碍,只是受了风寒,灌上一碗姜汤,再出上一身汗,应该就能醒过来了。”黄忠常年侍候自己那身体羸弱的儿子,对一些小病小痛甚是熟识,也算得上半个土医生了。

    见黄忠都说了此人无事,且自己的马儿又寻了回来,明溯也不欲多生事端,便返身回屋准备待那马儿休整半日,恢复了精神再走。那年老亭长也是内疚不已,紧忙吩咐手下诸人抬了那观鹄进去,自己又跟随明溯回屋好生表达了一番歉意。

    晌午时分,有那陌生的亭卒送来了几样小菜,明溯等人也便客随主便,慢慢地享用了起来。那菜式却是与昨晚的有所变化,除了几根青菜依旧之外,那瓦罐中鱼的烧法却由红烧改成了清炖。明溯也不为意,随意地挑了一箸就和粟米饭慢慢地嚼了起来。

    这时候的鱼,因为没有污染,纯属野生,所以原汁原味的烹饪法子要比那味料俱全的做法要鲜美了许多,明溯品尝了一下,觉得这种烧法鱼肉细嫩,味道尤为肥美,便随手夹了一大块背鳍之处的鱼肉放在小侍女碗中,招呼了一声诸人趁热享用。

    正当众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小侍女突然发生了一声惊呼,语无伦次地言道:“十三根半!果真十三根半!”无名与那郭贵昨日夜间未曾出屋,所以没有意识到她所言何物,明溯却是身子一震,紧忙将那鱼肉夹了过来,细细地数上一数:“一根,二根,三根……十三根,十四……”最后一根硬刺约莫只有前面的半根左右长度,晶莹闪亮立于背鳍尾端。

    明溯愣愣地望着箸端的那半根硬刺,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阵子,郭贵、无名与那大侍女尽皆反应了过来,惊疑地问道:“难不成这便是昨日所言那武昌鱼?”

    明溯苦笑一声,言道:“我也不知道。那鱼我止是听说过,至今还没有机会品尝到。”

    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那樊口鲂鱼,众人紧忙连夹带舀,箸勺并用,片刻时间,那满满一瓦罐的鱼肉并汤水便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吃完了,郭贵咂巴咂巴大嘴,喊来了先前送上菜饭的那个亭卒,让他们再烧一盘上来。虽然郭贵家中甚有资产,可那西山之中平素除了溪水中的一些小鱼小虾,便只剩下山中野物了,如此鲜美的鱼肉羹汤却是第一次品尝到。

    那亭卒站在那边,面露为难之色,言道:“我亭中往日鱼虾,均为观兄从江中捕得,今日他已病倒,不能再为诸位贵客下水了。”

    郭贵丧气地挥手让那亭卒出去,明溯突然心中一动,问道:“今日之鱼如此新鲜,却是从何处得来?”

    “本来今日观兄已不能下水,亭中亦无剩余。然不知何故,观兄晨间从外面赶了回来,虽是昏迷不醒,却死死地抱了一口鱼篓,里面便装了这尾鱼,我等送入厨房之时,那鱼腮尚在一扇一扇的,估摸离水时间也不甚长。”

    明溯与黄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强自按捺下来心中的惊奇,又问了一下:“那观鹄此刻正在何处?”

    “观兄晨间喝了一碗姜汤,此时还捂在屋内被窝之中,尚未醒来。”

    “嗯,你先出去吧。”明溯见再也问不出甚么东西,便让那亭卒先行出去。

    那亭卒才出屋门,郭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难不成此人连夜来回奔了四五百里,又潜入六兄所称那樊口深潭摸了这尾鱼回来?”

    “我也不知。”明溯迟疑地答道:“那樊口我虽没有去过,却是闻说此地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兼之水势回旋,深潭无底,寻常渔人也不敢下去,只能置那罾子慢慢捕捉,若是此人真的下了那潭底,这水性,可就……”明溯说到这里,满面的震惊之色,额上冷汗直流,说着说着也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揣测了。

    左右不着急赶路,明溯便使了郭贵去与那亭长打了声招呼,诸人再借宿上一晚,也能避免勉强上路,徒伤了那马儿。那年长的亭长本就十分愧疚,自然是客气异常地应了下来。

    下午,明溯等人赶着入了县城,先去那市中,购买了两只粗壮的猪后腿,让无名骑着汗血宝马先送回了亭舍,其余人等则在街道之上慢慢地逛了起来。

    这江陵县城地处长江北岸,远远地一溜望去,道旁全是一排排的渔人鱼贩,行了过去,一阵阵的鱼虾腥臭味道夹着强劲的江风扑面而来。

    见几人全是外地口音,那些商贩一个个卖命地吆喝着,都把自己面前的鱼虾蟹子夸得简直到了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的地步,可惜明溯几人全不是那乡巴佬,一路行了过去,也只是挑那几个筐中的鲂鱼仔细地瞧了一遍背鳍之上的硬刺,便都摇了摇头,再放了回去。

    不知不觉之间,众人已行至一条里巷之中。那巷中杂草丛声,两边墙壁破烂不堪,迎面还有一股股的臭气熏了上来。明溯暗叫一声晦气,便欲退出那巷子,不想此时,有一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端着一瓦罐黑油油地膏糊正从旁边行了过来,明溯正忙着掩袖捏鼻埋头前行,方行回巷口,一个不慎,二人便撞了个正着,顿时,那汉子手中的瓦罐便摔了下来,黑乎乎地淌了一地,里面还有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在不断蠕动着。后面的小侍女本来就被那阵臭气熏得头昏脑胀,此时一见这堆白色的虫子,只觉得肚子里面好一阵翻腾,顿时就将午饭时所撑下的美味全部喷了出来,和着那滩膏糊,污成了一堆。

    明溯心道一声不好,忙转身便是一揖,连声地赔礼道歉。那汉子皱眉盯着明溯看了好一阵子,见其确实不似有意为之,便微微躬了一下身子,问道:“客人从哪里来?”却是不提那损坏的瓦罐一事。

    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明溯也不好无礼,便耐心地回道:“我等皆是陈留之人,方从长沙访友归去。”

    “陈留?”那汉子微一思忖,便又问道:“你那陈留可有黄老道人?”

    “黄老道?”明溯仔细想了一下,似乎陈留郡内并无甚么有名的道观,也不知道这黄老道供奉的是哪家道祖,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陈留郡内,寺庙甚多,却是没有甚么道观。”

    那人闻言,便神神叨叨地邀请明溯等人去其户中一叙。本来明溯见此人奇怪,本不愿前往,然而先前却是自己无意中打翻人家的东西,心中也甚是愧疚,便爽快地应了下来。

    诸人随那汉子七拐八拐,一会儿便进了一座破旧不堪的小院子,只见院中七八只大缸一字排开,中间阵阵腥臭味道随风飘出,充盈着整个院子中间,甚是难闻得很,明溯便再也不肯进去。

    那人却是毫不在意,仔细地问了明溯的姓名,暗暗记在心中,客气地请众人稍候之后,便进了那院中的泥草屋。明溯不知那人在搞什么鬼,便在外面慢慢地度了几步,片刻,那人拿着一卷手抄的竹简从里面出来了,见了明溯便言道:“适才我已经请了黄老祖为客人算了一卦,却是说客人天庭饱满,紫气冲霄,为大富大贵之人,如若能够易姓受命,将来必会位列朝班之中,或许封侯称王也是可能,今特赐下天书一卷,望客人能够好生领会其中深意。”

    那人言罢,便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来,明溯接过来小心地揭开前面的竹简,上面用小篆清晰地写着五个大字:太平清领书。

第118章 平天渠帅

    望着手中的竹简,明溯苦笑不得。自打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便一直暗暗打听着太平道的消息,一直无所得,不想,今日在这江陵县中,随便撞了个人,便授了自己一卷“天书”。这真是绝妙的讽刺。

    那《太平清领书》其余人不知,明溯却是清楚得很,据传此书乃那琅琊人于吉根据前朝成帝时甘忠编造的《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剥壳过来,改头换面,造成的一本原始道教的纲领性书籍。后来,这本书落到张角手中,被其拿出去传道,大肆宣扬,方才广为流传。

    想到这样的一本奇书就这么轻易地落到了自己手中,明溯不由激动得手微微发颤,轻轻拉开了一段,书首又是八个醒目的篆体黑字跃入眼帘:“人无贵贱,皆天所生。”明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任何一件事物流传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毫无疑问,这八个字的序言思想代表了农民反对地主压迫、剥削的美好愿望,在这个民不聊生、对立的两大阶级矛盾日益尖锐的时代,若是不能流传开来,那才是社会的反常。

    “不知这本天书是何人亲笔所书?”不管怎么样,这书上那一手飘逸的小篆书写得却是极为漂亮,即使是不用,拿回去留作个纪念,多少年后子孙后代也能有个古董卖卖也好。既来之,则收之,明溯想了一想,索性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此书,顺口问了一下此书的出处。

    那汉子先前见到明溯一副激动的神情,后来又是坦然收下了此书,便暗暗地点了点头,言道:“此书为那黄帝老子所创,传至今日,已有万年,若不是今日与客人有缘,黄老祖也不会传下此书。”

    “你说这书是黄帝亲自书写的……就是三皇五帝中那个五帝之首,黄帝?”明溯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

    “正是。”那人言之灼灼地回道。

    明溯彻底昏了,那黄帝时代,甲骨文都没发明几个,这书写的竹简更是出现才几百年,哪里能传下这个东西来。听说过那黄帝复姓公孙,也听过后来改了姓姬,听过有人称之为为轩辕氏,也听过有人称之为有熊氏,更有人称之为帝鸿氏,但是就是没听说过那于吉与轩辕黄帝有个毛的关系。到底是于吉由那黄帝千年转世灵童所化,还是那黄帝穿越到了东汉于吉的身上,一时间,明溯突然有了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明溯只觉得眼前一花,天上突然飞下来一条龙,那条龙有着威武的眼睛和长长的、闪着银光的龙须,整个龙身透着金光,降临时好像带来万匹的金锻,笼罩了整个天空。明溯很是吃惊,那条龙慢慢靠了近前,眼神变得十分温和,忽然开口言道:“黄帝非常高兴看到你促使中国文明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所以特地派遣我来带你升天去觐见他。”明溯一听,点了点头,就跨上龙背,并且对郭贵等人言道:“黄帝要召见我了,你们多保重,再会了。”“请让我们追随你去吧!”郭贵等人说完,便一涌而上,希望爬上那龙背,随明溯一起走。可是那条龙却扭动身躯,把其余诸人都摔了下来。金龙戴着明溯快速飞上天空,一下子就消失在云雾中了。郭贵诸人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明溯升天而去。黄忠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地说着:“并不是每个人都上得去的啊!只有像主公那样脑子错乱的人,才有资格呢!”

    黄忠一声断喝,明溯顿时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旁边的院墙之上,旁边诸人皆是满面诧异地望着自己,便纳闷地问道:“我是怎么跑这上面来的。”

    “爬上去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废话。”明溯一个头两个大:“我问的是,我为什么会爬上这院墙。”

    “不知道。”又是像商量好的一致。

    明溯彻底无语了。坐在墙上也不是个办法,左右没有头绪,便只得小心翼翼地自己爬了下来,站稳在了实地,才轻松地吁了一口气。那小侍女见明溯下来,忙跑了上前,小声地在其耳边言道:“适才你突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便一脸的陶醉往那墙上爬去,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去阻止你,然而,”小侍女眼神飞快地往那汉子身上一瞟,继续言道:“那人却拦住了我等,说黄老祖正在召见于你。”

    还有这等奇事,明溯顿时吓傻了过去:妖术,这绝对是妖术。明溯心有余悸地望了那汉子一眼,转身便欲逃离这个破旧的小院。

    此时,那汉子却是行了上来,满面恭维地言道:“恭喜道友。”

    明溯诧异地止住脚步,问道:“我有甚么可喜的?”

    “适才道友看到了甚么?”那汉子先不回答,却是反问了一声。

    明溯沉吟了一会,谨慎地言道:“我看见一条金龙……很奇怪的是,它竟然会说话,还要带我去天上觐见黄帝。”

    “然后呢?”

    “然后他们也想上去,却被金龙甩了下来,我越飞越高……”

    “再然后呢?”

    “再然后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坐在那土墙之上。”

    “这就是对了嘛,黄金黄金,那黄土垒成的围墙便代表了金龙。属下这番恭喜渠帅了。”

    “啊,”明溯讶然问道:“甚么渠帅?”

    “黄老祖将天下分为三十六方,每方均有一名渠帅领导,邻近几个州郡均已有老祖托梦任了渠帅,惟有我南郡目前尚是空缺之中,我等道友一直群龙无首,却不想今日却应在了客人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这就去召集众人,宣布这一喜讯。”

    “你说老祖任了我为南郡的渠帅?”

    “是。”那汉子想了想,又言道:“不是。”

    “到底是也不是,你赶紧给我说个清楚。”明溯气急败坏地吼道。

    “渠帅且稍安勿躁。既有老祖托梦,自然你便是那三十六方渠帅之一无疑,然而,”那汉子故意卖了个关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打探了一圈,见众人的胃口都被其吊了起来,才继续言道:“只不过我南郡这一方管辖范围却不只有一个郡,附近的襄阳、宜都二郡亦属南郡治下。”

    “三郡之地?”明溯一下子来了兴趣:“如此说来,这三郡的老大岂不是便是我了。”

    “老大是甚么意思?”那汉子不解地问道。

    “老大……跟你说了也不懂。”明溯现在脑子短路得很,也不耐烦慢慢地去解释清楚,直接形象地比喻道:“就像那山中的猛兽划分地盘,在其地盘之中便是老大,出了这个区域,便进入了其他老大的地盘。”

    这一比划,那汉子算是明溯了,便点了点头,言道:“算是这个概念吧。”

    “既然我是老大,那你先给我翻个筋斗看看。”明溯毫不客气,兴奋地开始实践自己的权力。

    “这……”那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明溯的心愿,在地上来了个后空翻。

    “行啊你。”明溯围着那汉子转了两圈,捏捏胳膊,摸摸腰身,表扬了一句:“就你这身板,看看这赘肉,还能翻得这么利索,看来平时没少忽悠人撒。”

    “忽悠又是甚么意思?”那汉子初次与明溯接触,却不知道明溯的口头禅和语言习惯。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赞扬你的意思。”明溯也不点破,支支吾吾地又蒙混了过去。

    “既如此,那还请渠帅随属下前往香堂,广纳香火,普救众生,还我等一个太平盛世。”那汉子恭恭敬敬地言道。

    “太平盛世啊……好啊好啊,这正是我的心愿。”明溯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上前紧紧握住那汉子的双手,关切地问道:“以往我……,不,本渠帅不在的时候,你们辛苦了!”

    “为了天下苍生、太平盛世,不辛苦,不辛苦!”那人张口就来,顺溜得很,看来平素没有少练习。

    旁边郭贵、黄忠等人见状况不对,忙上前欲要阻拦明溯,明溯却是将双目怒瞪,言道:“那黄老祖授了我一卷天书,还封了我为三郡一方渠帅,你等还不快随我去享那太平盛世清福去。”郭贵还欲再劝,明溯却是假装摔打,近身之时悄悄地将那左眼眨上一眨,郭贵顿时一愣,转瞬便明白了过来,亦是装作十分兴奋地言道:“享福啊,好啊,我们兄弟一起去。”说完便是抬脚竟欲先走。黄忠本欲拦下二人,不想二人力气突然变得大了几分,一时之间,阻拦不得,只得紧紧地随着二人贴身护卫,生怕那鬼邪之物再闹出甚么名堂出来。

    明溯抬脚走了几步,却似突然想起甚么,停下了脚步问那前面领路的汉子道:“你方才似乎是言及这一方统率三郡之地。”

    “是的。”那汉子不知何意,遂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这么多道友一时半会也能够聚了过来见本渠帅?”明溯不解地问道。

    “这个倒是不能。然而,只须渠帅登台发号施令,那三郡道友均会赶了过来觐见”那汉子想了一想,颇为为难地言道:“其实我们这一方道友也不是太多,也才万余人而已。此时这江陵城中,算上属下,才有三四百人,召集起来倒是不难。”

    “万余人也算不少了,想我麾下,还有五六千精兵,混在一起,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明溯不经意间便将自己老底也卖了出去。

    那汉子闻言更是暗暗心喜,思道自己此次算是捡到宝了,本来以为也就是个一般的朝廷命官,不曾想还是个手握兵权的将军,遂回身恭恭敬敬地言道:“其实我们这一方渠帅也有个封号的,上次老祖已经降下懿旨,封这一方渠帅为平天将军。”

    “平天将军……”明溯沉吟了一会,总觉得这个杂号将军咋就这么耳熟的,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去多想,只是眉开眼笑地赞道:“老祖赐下的名号好。平天,有气势,我喜欢!以后本渠帅便是那平天将军,就这么定了。”

第119章 恶俗匪号

    看来太平道人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传讯方式的。明溯这一路行去,也不见那汉子怎么动作,便见一路慢慢地有人跟了上来,才转过三五条街道,身后便已汇聚了一二百人,逐渐地汇成了一股小小的洪流。

    既然明溯已经同意入了伙,那汉子也不再藏藏抑抑,一路上小声地向其介绍了传教的情况。事实果真如同明溯所料,这个所谓的黄老道便是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平道,三大道祖便是那号称黄帝老子的亲传弟子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梁、人公将军张宝。其中张角自称大贤良师,为太平道的总首领;他的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则自称大医,亦为太平道的首领之一。太平道据说传自于黄帝老子,然而平常奉祀的却是“中黄太一”,这也是本道唯一的至尊天神。

    那汉子路上也稍稍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原来此人姓宋名方,却并非江陵人氏。这宋方本是翼州一名流民,后来遇到传道的大贤良师张角,被其看中,收为门徒。建宁年间,受张角遣使,宋方追随八大弟子的步伐一起赶赴各地宣传教义,以善道教化天下。十余年间,辛辛苦苦走遍三郡之地,才发展了徒众万余,主要由穷苦农民、手工业者及个别中下层不得意的官吏组成。

    闻言,明溯不解问那宋方自己为何不去当那渠帅,宋方却是谦恭地言道:“大贤良师早有规矩,只有八大弟子方有资格直接去当渠帅,其余门徒只能就任军师祭酒,属下在这三郡之中发展的徒众虽多,却是缺少一个拥有足够声望的领袖人物,所以老祖这才选中了大人您。”

    正所谓言道必失,这宋方虽然道义学得精深,人情世故却还是欠缺了一点,此时见明溯已经心甘情愿地就范入彀,一时得意忘形之下,不小心泄露了“天机”。明溯一边随意地与之胡乱扯着,一边暗自咀嚼那声“大人”,看来这张角不是个傻蛋,也知道借力打力,尽量空出重要的位置来拉拢朝野之中那些有着一定社会地位和号召力的人物加入其阵营。

    聊到这里,所谓的黄帝老子召见、拜封等等鬼话,便明摆着是一个圈套了。想必这群徒子徒孙一定掌握着某种具有迷幻作用的东西,能够将其看中的人引入幻境,从而达到说服拉拢的目的,却不想遇到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妖孽,一时不察,反而被自己钻了个空子,混了进来,还领了个类似教区大主教的位置。只是,自己等人一直没有泄露身份,却不知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位高权重”的呢。

    那黄忠也是常年行走江湖,社会经验极为丰富,此时一路行来,见明溯问答之间颇有章法,一言一语无不饱含深意,而郭贵亦是眼色不断,显然早就明白了此事,便也就将那心暗自放了回去,默默地跟在后面,只当陪着主公去胡闹上一回罢了。那两位侍女却是不懂其中究竟,只是一路上忐忑不安地紧紧盯着明溯,不知其为何忽地就神鬼上身,放着西山好好的地头蛇不当,一门心思地要去做那甚么听都没听说的渠帅。郭贵本也不想让那大侍女担忧,几次想要偷偷拉到一块言明其中究竟,然而明溯本着演戏演全的原则,都是暗暗制止了他的动向。

    那宋方沿路也在悄悄观察五人,见明溯、郭贵二个官迷一脸的热切,黄忠冷眼不语,犹自一副忠仆的模样,而那随行的两个小娘子却是忧心忡忡,心中细细与那往日传道之时的反应一一对应了几回,觉得这也甚是符合常人的思维模式,于是也不再生疑,放心大胆地将那已经鬼迷心窍的明溯诸人引往县城北边的香堂祭台之中。

    那太平道的根据地却也设得十分隐蔽,众人行了十余里,一路穿乡过里,才慢慢地走到一个名为熊河的地方。到了此地,明溯才发现村外沟边的草地上拴着马、驴、牛等二、三十只各式代步,旁边坐着五六名瘦弱的老年之人看管着这些牲畜。

    那汗血宝马已经被无名骑了回去,青花大骢亦是因为被折腾了一宿,此时正拴在官亭马肆之中小心地养护着,明溯几人骑的不过是几匹拉车的驽马,不值得多少钱银,此时见外面有照应之人,自然也便放心地交了出去。

    直到此时,那宋方才将一颗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放回了胸中,毕竟此次蒙骗明溯这个过路客入伙,他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个不慎,看走了眼,便有可能会被官府剿灭得个片甲不留。

    明溯等人的豪爽,落在其眼中,自然已经成了自己人的代言词。要知道,这时候太平道的传道之人都是舍了钱银去收买人心,直接导致了很多方的渠帅都骑不起一匹马,到那起义之时,个别人甚至都是骑着青牛和羚羊赤膊上阵与那官军展开生死厮杀,其中,那黑山贼张晟更是因为弄了一匹白马来骑,引来无数道羡慕的目光,数以百万的贼人均尊称其一声张白骑,而忘了本名。

    区区几匹驽马,对于财大气粗的明溯而言,又算得了甚么。明溯无意间的信任,相当于给那宋方吃了一颗定心丸。当然,若是他能够打探清楚了明溯手下不仅那驽马已经快要以万计算,即便是那万金难求的战马,也足足有了一千三百余匹,他便也不会如此大意了。

    进了村子,明溯偷眼瞧去,发现这个熊河村虽然不像一般的里庄一样围有土墙,却是戒备更为森严,沿途过去,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那稍微高点的屋顶之上,都能隐隐发现有那兵器反射过来的刺眼白光。小小的一个太平道教区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想必许多郡县之中兵家重地的防卫工作也比不上这里,明溯不由地赞赏了一声:“此地负责之人颇有天赋,不错!”

    “回渠帅,此村村长名为熊心,早年在那边军之中服役过十余年,后来因伤退了回来,现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老铁匠,其实早已加入我教十二、三年了,一直在此地看管着香堂祭台。”

    “好一副熊心豹子胆,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来思秋,老不知……”明溯直把一时能够想出来所有与老有关的俗语都说了出来,却不想嘴边跑得太溜了,差点把个“老不知羞”都给顺了出来,幸好刹车皮好,话到嘴边,一下子便刹住了,只得掩饰地连连咳嗽了几声,继续赞赏道:“好好好!此人该赏。”

    明溯话音才落,旁边便一瘸一拐地冒出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迎面行了一礼,顺溜地回道:“为了天下苍生、太平盛世,不辛苦,不辛苦!”

    看来这句台词是太平道的日常用语了,明溯心道,你口口声声说着不辛苦,那到底是想要赏赐还是不想要呢,痛快的话,干脆就给个明确的回头嘛,免得本渠帅在这里左右为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那宋方见明溯突然住了口,直把那狐疑的目光在那瘸腿老头身上不停地打量着,忙上前介绍道:“渠帅,这便是属下方才所说的本村村长,熊心。”明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拼命地挤出几分和蔼的笑容出来。

    宋方介绍完那熊心,又指着明溯对旁边赶来迎接的徒众们介绍道:“这便是老祖显灵定下的本方渠帅,苏旻苏红骑渠帅。”苏旻却是明溯在那城中临时将自己名字前后颠倒上一回,想出的一个名字,反正这江陵之中,便是在那投宿之时,亦是由郭贵前去打前站的,他从来就没有露过名号,想必也没有人能够认出他的底细来。至于苏红骑,天知道那宋方是如何想出这个奇葩的称呼的,反正他明溯绝对没有说过自己叫苏红骑。

    众人乱糟糟地上前拜见了明溯,有口称“大人”的,有口称“渠帅”的,也有口称“平天将军渠帅”的,当然,最是刺耳的当属那人数最多的一群,竟然异口同声地选择了“苏红骑渠帅”这个无比恶俗的称呼。明溯心中无比郁闷,直把一双无辜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宋方。宋方此时也知道自己越位了一把,竟然忘了先和这新任的渠帅通过气,便擅自为他取了个匪号,于是便上前小声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此时参加太平道的多是不识字的庄户野民,为了便于大家记忆,便须为每个渠帅取一个通俗易懂的匪号,一般都是按照衣着打扮、兵器或者座驾代步工具来替称。明溯的衣衫无甚特色,腰间的兵器只有一把光彩夺目的长剑,那宋方想了好生一段时间,本来准备取名为苏剑人的,然而还是觉得这个匪号太雅致了,正在伤脑筋的时候,路上道友传来一个情报,原来明溯所骑的是一匹红色的马儿,于是,最后便定下了这个恶俗的匪号。

    在宋方的眼中,苏红骑这个匪号甚是响亮,毋须多加宣传,众人很快便会家喻户晓,毕竟之前已经有个张白骑专美于前了,有马骑,而且还不是那杂色的驽马,足以称得上一方渠帅的地位了。明溯本来还想抗议一番,改掉这个无比恶俗的匪号,不曾想,那宋方的另一个选择却是苏剑人,剑人贱人,想想那个谐音,明溯也只好无奈地作罢,默默认下了这个勉强还能让人接受的匪号。

第120章 登坛封将

    旁边,郭贵、黄忠并那大小侍女离得较近。那宋方先前的一番解释诸人早就听得个清清楚楚,此时,见到明溯一副苦苦憋得快要吐血的模样,一个个笑得花枝招展,便是那相貌威武的老黄忠此时也是一副娘娘腔的猥琐模样。

    见明溯快要发怒,郭贵紧忙低声嘀咕了一声:“贱人渠帅……啊,不。那个红骑渠帅,属下实在憋不住了,要去寻个地方大解一番。”

    郭贵这一作弄,那宋方也明白了为什么此时明溯的面色变得如此难堪,便赶紧言了一句:“渠帅且随那熊心先往香堂祭台,属下也有点内急,先陪这位兄弟一起方便一下。”

    明溯恶狠狠地言了一句:“你们俩别去搞基就是了。”甩头便往村中行去。郭贵跟随明溯久了,搞基的说法听得不止一回,早就明白了甚么意思,于是话也不回,直接往那草丛之中窜了过去。那宋方却是以为渠帅关心让他不要“搞急”了,便紧忙谢了一声,也往旁边的草丛之中闪了过去。剩下的大小侍女见黄忠一副不解的模样,便小声地叙述了一番其中奥妙,顿时又把个黄忠笑得差点连午饭都喷了出来。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自从追随了明溯之后,这几日,黄忠的笑容要比以往一年半载都要多上许多,渐渐地,一直以来笼罩在心头的儿子体弱的阴影便慢慢地散了过去,此时,黄忠是满胸的豪情壮志,直欲紧紧跟随着明溯征战沙场,好好补上那虚度的几十年遗憾。

    明溯一边前行,一边心中暗自琢磨,自从过江之后自己便从来没有骑过那汗血宝马,这宋方又是从何打探到自己座驾的事情,而且,方才这一路子自己与宋方形影不离,也没见有谁递个纸团过来,他又通过什么渠道收到如此准确的讯息。看来,这太平道即便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混到中间随心所欲地掀风作浪一番的,自己还应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千万不能在这小小的熊河村翻了船。

    明溯一路暗暗地警告着自己,面上甚么表情也没有,落到那熊心等人眼中,便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厉首领印象。本来那熊心见宋方带了个面白无须的娃儿过来,心中还有点不甚服气,此时见了明溯不怒而威,自是忐忑不安,丝毫不敢拿捏那地主的架子出来,只是一路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指引着道路,径直往那香堂祭台方向行去。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香堂之中,明溯也不客气,对直往那祭台前面行了过去,到了台阶前面方才停下,也不转身,就这么闭上了双眼,默默地转运其了内功心法,一时之间,明溯的气定神闲与堂中乱哄哄的境像形成了及其鲜明的对比。

    黄忠早就陪了二女在堂外停了下来,毕竟此时已经深入贼窟,若是一起进入那堂中,遇到什么变故,被人一网打尽那就是欲哭无泪了。至于道旁的那些戒备之人,黄忠沿途看了过来,一个也没放在眼中,毕竟都是些乌合之众,有那赤血刀伴身,即便是贼人数目再多上一、二倍,黄忠也有足够的信心护得眼前二女的安全。至于明溯,黄忠就从来没有放入自己的考虑之中,这小子如此奸猾,即便以自己的强横实力,在那陈留郡外,**回突然袭击,都没能拿他怎么样,此时这些乡野村民便是人人配上兵器,估摸也不能碰到他一个衣角。

    过了好长的时间,那宋方陪着郭贵慢慢地行了过来。此时人们还不习惯用手纸这么豪华的东西来宝贝屁股,凡是大解之后都是寻那乱草随意地擦拭一下,然后再去净了那手,若是更为讲究,每次过后都会寻得水源好生地揭衣清洗一番。郭贵生为那小郭庄的少庄主,这些规矩自然是一个不落,一个程序一个程序地走了过去。宋方在旁边看了,心中暗自羡慕,心道:这富贵人家就是不同,便是一名小小的属下,也是如此讲究,自己急于立功,却不想瞎猫遇上了死耗子,委实是拣到一个天大的宝贝了。

    明溯气息游走全身三十六个周天之后,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宋方。堂中众人皆知宋方与那大贤良师的师徒关系,此时见宋方进来,紧忙一个个停止了闲聊,憋上了气息,静静地等待这位大首领的使者传递老祖的懿旨。

    宋方行至明溯身后,微微地咳嗽了一声,惊醒了“熟睡”的明溯,凑了上去轻轻地在其耳边请示了一声。堂下众人只见明溯微微地将头点了一点,便径直上了祭台,转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下面。宋方也不客气,上了两节台阶,就这么不上不下站在中间,双手仰举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后,便是一声大喝:“有请老祖降临。”

    众人惊悚地拜倒在地,不敢抬头,黄忠与郭贵从堂外探头去看时,只见那宋方突然打散了自己的头发,在原地手舞足蹈地蹦跶了几下,尖叫一声,然后双目紧闭地跌坐在台阶之上。

    片刻,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宋方身上传了出来,却不见宋方的嘴唇如何动作。堂下众人偷眼见到这一诡异情形,更加的畏惧,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再也不敢胡乱偷看那宋方的表演。

    只听那怪异的声音嗡嗡地言道:“南郡渠帅苏红骑接旨。”

    明溯也不知道宋方在搞什么鬼,便大声应了一下,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你身后有那细香,且先点上三枝,先敬一下黄天。”

    明溯依言点上香烛,遥遥向天示意了几下。

    “再敬大地。”

    明溯依样对着地面点了几下头。

    “三敬中黄太一至尊天神。”

    明溯也不知道那尊天神生得是何模样,前后一打量,发现那堂后墙壁之上挂着一副形似前世佛相的东西,便转身照搬了一番前面的动作。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今老祖怜惜尔等,降下一方领袖,名曰苏旻。此人姓氏上有一草,注定出身草莽,下有一力八人,正应了以力抗争、众人扶持、逆天改命的宗旨,那名字中的旻,上为一日,下注一文,寓指此人胸怀智谋,行走于日神之下,当为尔等渠帅。另老祖吾悲天悯人,不忍其步行受苦,特赐下红马一匹,以为代步,并赐号为苏红骑,与那其余三十五方渠帅同朝并列。尔等以后见苏红骑渠帅当如老祖吾亲临,不得随意违抗旨令。信吾者得永生,不信吾者千刀万剐,死后不得超生。钦此!”

    这番话说得是不伦不类,一会介绍人物,一会又威胁众人,最后还画蛇添足地留下了个“钦此”的破绽。可惜堂下众人皆是底层人员,哪里见过那皇家圣旨的格式气势,此时闻听老祖借体降临,一个个吓得混身飒飒发抖,哪里还敢去细细思量中间有甚么不妥当的地方。

    此时,见老祖终于发完话了,众人忙齐声呼了一声:“恭送老祖!”

    那宋方此时也发完了羊癫疯,跌坐原地愣了小半日神,突然浑身一颤,双目充满畏惧地睁开,左右好生打量了一番,惊疑地问道:“适才我感觉老祖好像占据了我的身体,却不知后面发生了甚么事情?”

    前排诸人便赶紧将方才所见一一禀报上去,那宋方又是一阵后怕不已的神色,有那机灵之人忙上前恭维道:“正是由于使者身体洁净,方才被老祖选上。”

    明溯正看得津津有味入了神,突然那宋方唰地一下便宣告了表演结束,顿时心中遗憾万分。这番宗教内部的传道景象可不是甚么人都能轻易在旁边参观到的,精彩倒是精彩,尤其是那腹语,堪称中华一绝,可惜就是时间短了点,还没看得过瘾这就完了。

    想着“老祖”终于走了,现在该轮到自己独自表演的时候了,明溯便慢慢地将那气息拼命地往足下运去,一时之间,感觉轻身如燕,竟然神奇地慢慢浮了起来,离开地面足足有那三四寸。堂下众人尽皆看了惊了起来,便是那装神弄鬼的宋方,此时心中也是暗暗猜疑:莫不是这渠帅果真是老祖亲自选定的人选,要不然如此有违常理的事情怎么就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呈现了呢。

    这堂上一切都是宋方亲自部署的,他自然清楚今日并没有在后面悬挂什么麻绳之类的道具,所以,眼前的一切也远远超过了其心理预期。想到自己竟然在老祖眼皮子底下玩弄了一番花样,宋方不禁腰膝发软,“啪”地一声便不自觉地跪倒在那台阶之上,领头疯狂地拜呼了起来:“老祖显灵,渠帅英勇!”一时间,堂内敬畏的声音喊成了一片,直震得那梁上积灰片片飘落。

    堂外,黄忠与那郭贵等人也是看直了眼去。之前诸人皆是以为明溯将计就计,欲要过来戏弄那些道徒一番,不曾想此时明溯却是犹如神助,身上出现了如此奇异的景象。二女见状,不禁脚下一软,若不是那黄忠手快,她们便也差点吓得跪下去,加入了那堂内的队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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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汉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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