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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汉全文阅读

作者:孤怀吐明月     弑汉txt下载     弑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郡管官儿

    三人用过早饭后,明溯正待告辞回去,那邓元却是言道:“休沐制度,自前朝而始,百官无不遵守。弟在西位近月,心系公事,自身从未休沐,此亦奉公尽职,传至县中,众人甚赞,然吾细观弟之行,当有三处不足有待弥补。”

    “大兄请讲。”明溯恭然受教。

    “擅改律令,增加休沐时日,此为大忌。”

    “啊……那如若长期为公繁忙,不得休沐者岂非吃了亏去。”

    “休沐之外,尚有一休告,若有此类情况,弟不妨教之休告,记载在案,变相实施。”休告便是请私假了。这个年代没有补假一说。邓元的意思是说该休的没休,只能作废,再想休息,只能请假。明溯心中想道:怎么跑到哪里都一样,公休假没休,只能作废,连个补假都整得这么麻烦。然既是律令如此,自己也只能遵守执行,于是便应了下来。

    “《孟子?滕文公上》记载:禹疏九河……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吾闻弟巡视诸里庄,途中多次私归,此亦为大忌讳。弟当效那夏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私归就是在正常上班的时间内跑回家,这是律令明文规定禁止的行为。邓元这是用大禹一生为公,解除民苦的事迹和献身精神来激励明溯,然其心中所思无非是苟活于乱世浑水摸鱼一番,至于这汉家官儿,止不过一跳板而已,不当也罢。亲情在明溯心中自然是不能舍弃的,既然邓元这么说了,肯定是有那乡野里民嚼了口舌,传了上去,幸得入了邓元之耳,倒也先能提防一二。律令森严,众口烁烁,不可不防;为官之谨,为人之慎,目前倒也不可不守。明溯也是爽气地应了,只是心中暗暗盘算,应早寻个由头,将那二老迁入谷中,以避耳目。

    “律言:******者,当处鬼薪白粲,刑期三年。弟拐了那俞汉之妻,其人不言,其心必忿,当妥善抚之,以免世人议论。”

    “俞汉是谁?”明溯奇怪地问道。

    “正是那邑西里长俞生之大子。”

    这时旁边小妇人闻言,笑的花枝招展,言道:“一人俞汉,一人俞生,人俞为偷,此其户岂不皆为偷汉而生?”

    好好的一句正经之言,落于那小妇人之口,一番解说之下,顿时乌烟瘴气。明溯乐得哈哈大笑,邓元在一旁也是啼笑皆非,有心呵斥一番,怎奈新好似蜜,却是忍心不下,只得拿那明溯说事:“******女笑呵呵,妻女人淫意若何?”

    “大兄此时亦是乐在其中,咱兄弟二人又何必哥哥说弟弟呢。”

    “吾与汝不同,小妇人与那妇人亦是不同。”

    “如何不同?”

    “吾没拐了回家,那妇人亦未寡居。”

    “我这是负责任的做法。如此,我倒要说说大兄你了,既已成就好事,又是孤男寡女,胡不顺势纳为妾室?”

    邓元顿时语塞,那小妇人在旁也是眼睛红红,含泪欲滴。明溯心道坏了,自己只顾一时口舌之快,忘了二人家门关系,倒是惹了不愉,连忙好生道歉一番。

    临走之前,邓元嘱咐明溯回西山之前,先往那谷中一行,与典韦诸人约好后日出山接应时辰,明溯自是照办,顺路还办了一件遗忘了许久的事情,便是使那妇人抽空悄悄下山一次,将其姨丈家妹子接入谷中,如此,方得有始有终。

    第三日恰是二月二,陈留地区素有“二月二,龙抬头,春雨下得满地流,一年吃穿不用愁”的民谚。这一天,人们的活动,大多和龙、祈雨相关,妇人停止做针线活儿,全家要围在一起吃龙麟饼(一种长条带馅儿的饼。有的地方谓之菜蟒)和龙须面。普通人家时兴“引龙回”,就是当天清晨人们挑起灯笼,把草木灰和谷糠,从河边或井旁一直撒到自家的水缸边,祈求龙王爷赐福。有些豪强富户则将想象中的龙分段制成多节,以木柄挑起来,翻卷腾跃,再配上锣鼓、唢呐助兴,声势浩大,很是热闹。

    清晨,鸡刚鸣过三遍,十里八庄摩肩接踵,相约同行,陆陆续续来到了西山,盖因昨日亭里通知,今日将在西山操练场地组织一场盛大的舞龙大会。

    赶集、庙会、看热闹,临了回去抱上妇人做运动,乡下人平素没甚么乐趣,闻说新任亭长甚会搞事,又得那小郭庄襄助,扎了一条百余步的苍龙,左右无事,遂呼儿锲女,前来观望,长上一番见识。

    为了今天的入场式,明溯昨日专门召集所有伍以上的头目开了个部署会议,临时安排了一个长蛇阵入场,众人的任务也很简单,只须记住自己前面一伍之人即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于里民庄丁而言,场面越热闹便越发吸引眼球。经过大半个月的操练,各队之间配合日佳,进退之间初显章法,上阵击贼还是远远不够,但闻鼓即进、鸣锣便收的一些阵势效果还是基本能够达到的。

    操练场地四周空旷,足够三二千人围观,此时,场地边缘事先用那白色的灰粉画了一圈,圈外,人喊马嘶,绣旗遮日,中央空出一座临时搭就的高台,上面左右摆开四面大鼓,又有那八名乡勇各自围定,倒握棒槌,赤膊帻巾,人人健壮,个个英雄。

    不一会儿,庄中络绎行出一簇人马,中间捧着二人,皆青绶悬印。其中一人果毅削挺,骑一匹黄骠马,另一人皙白无须,骑一匹杂色马,原来却是那贼曹邓元、啬夫蔡晔,二人应了明溯之邀,前来巡阅乡勇并宣抚诸民。众人看了,寻思那亭君倒也甚有面子,作个游戏也能邀得县中要吏前来撑住场面,便也不敢喧哗,屏息凝神静待诸人翻身下马,鱼贯登台。

    那排在第三却不是明溯,而是那亭父葛权,明溯自是立于场中台前,重甲束盔,座下青花大骢嗤鼻顿足。只见那明溯突地勒转马身,背朝高台,扬刀向天,一声长啸,顿时四方应和,百人齐吼,威势冲霄,场边有那胆怯的,下身不禁湿了一块。

    鼓声渐起,那郭贵头冠赤帻,身着轻甲,腰系紫绦,脚蹬鹿靴,鞍挎直剑,却空出双手,擎住那一杆镶金黑旗,迎风招展,就此率先入得场中。后面,一众乡勇,按照屯队顺序,各持兵器,摆出一条长蛇,踏步进入,众人耳边,止闻步伐一致,声响震天,直如一巨人轰然前行。半响,长蛇便已穆然绕场一圈,行至台前,逶迤掩于明溯四周,层层展开,一时间,明溯如那蛇首,长身盘旋,兵器映日,犹如金鳞片片,流淌不休。

    明溯将手一展,鼓声歇息,众人便自顿足不行。明溯回身望着高台,微微一揖,大声禀道:“西位亭此次备寇,征得乡勇一百八十三人,尽皆于此,敬请大人训示。”身后众人齐声呐喊:“敬请大人训示。”一时如四方雷动,远近回音,轰鸣不已。

    台上,邓元赞道:“明君此举,壮哉。吾观众人,精神饱满,铁面血性,更兼那阵法森严,令行禁止,可谓是虎将手下无弱兵。”又转向蔡晔:“不若便由伯常兄训示一二,以为抚慰。”二人商议再三,定得由那蔡晔先行宣读郡里任命,待军演之后,再由邓元点评赏析一二。

    议罢,蔡晔也不客气,起身上前,朗声宣道:“今闻西位亭明溯精于练兵,长于捕盗,勇于杀贼,又兼民生安定,百姓信服,四方称赞,特迁为该亭假亭长,以为激励。特此周告。光和五年正月陈留太守张邈手书。”下面本来听到假亭长三字,顿时议论纷纷,嗡然嘈杂,及至最后,闻说此通告出自于郡守亲手,一时之间,意外释然喜,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都有,却皆是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假”字。这个时代,按照管辖权限,亭长往往都是由县里任命的,明溯这个亭长,虽然定为了代理,但是,全天下直接归由郡中直管的亭长,倒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静谧了片刻,场内场外突然齐声振臂高呼:“亭君,亭君……”一时之间,在场的诸人与荣俱焉,兴奋到了极点。县管官儿成了郡管官儿,毫无疑问,从此以后便是与那周边各亭甚至是乡中相处,众人尽皆会感觉高人一等。

    明溯暗暗地吁了一口长气,蔡晔宣读的那份通告,内容倒是不假,只不过适才在庄中商议之时,邓元圆滑,直接在后面加了“手书”二字。那张邈又是何等身份,小小的一个亭长,一封通告,稍稍意思流露,便有那掾属代为捉笔,哪里还须要他亲手书就,只不过,众人之间即便有那个别心思活络的,借他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去找那太守大人当面问质求证的。

第62章 月度考核

    振臂止住众人欢呼之后,明溯缓缓地宣布了军演的规则。

    此次军中演习亦为亭中考核,旨在奖励先进,淘汰残弱。规则很简单,分为个人与团体两种:个人名次,着重考校兵器熟习情况,各队均选前三人,最终奖励依次为五百、三百、一百大钱。团体则在全曲之间进行阵列变化与对抗比赛,以队为单位参与,决出胜负,最终取其第一授予“黑旗军”荣誉称号。那面镶着金边的黑旗倒也不是固定的奖品,此后,每月考核一次,胜者领回黑旗,树于阵前,败者发奋图强,来月再战。依照明溯的说法,这叫长效管理,流动黑旗。

    这是奖励先进。至于每次排在最后的,明溯也定了个考核办法:各队个人连续二次位列倒数第一的,则采取淘汰制度,发为辅兵,养马烧饭,诸作战序列永不叙用。团体连续三次排在最后的,队正降为队副、队副降为什长,什长降为伍长,伍长自然是去做那小兵,空出来的队正一职则由那连续三次以上第一的队副提拔过来填漏补缺。至于屯长、屯副,明溯倒是没有制订什么考核办法,毕竟曹氏、夏侯氏兄弟,那可是千古传颂的名将,现在侥幸落到自己麾下,哪怕是派了去打杂,都万万不可能放了脱手。

    当然,对于这些人,明溯也是有着自己的办法来调动积极性的。只见那场中明溯从怀中变戏法地掏出一封空白的任命文书,言道:“本亭求盗一职暂且空缺,县君特授我可便宜行事。半年之后,则取排名第一多的屯长任之,诸位可有疑问?”

    曹仁、夏侯淳本是冷眼旁观,闻言顿时欣喜若狂,求盗一职虽然卑微,却是进身的一个台阶,此时有了这个意外机遇,自是不能放过。那曹洪、夏侯渊在一旁也是磨拳霍掌,虽然求盗终究与他们无关,但是屯长空了出来,他们这些屯副自然也就有了独掌一军的机会,何况这个亭君是由郡里直接任命的,来头甚大,谁知道哪一天又会突然高升了乡县郡去,到时候,自然又会空出一堆位置。总之一句话:跟着明溯,前途无量。

    眼见自己寥寥数言,便充分调动起全场的激情,明溯也是意得志满,目光稍稍扫了一遍诸勇,回手便欲收了那文书,拨马让出场地。这时候,场中却起了变化,回头看时,原来是那执掌长戟兵的曹纯,此时心中有所想法,快步行了出来,赶至马前,单膝跪地,仰面问了一句:“我等独立之队,未尝成屯,不知可有机会。”

    “哦”,明溯奇道:“难不成你欲要与兄长一比高下?”

    “为官不论长幼,达者为尊。再说了,操练、考核时我独立一队须要参与,排名在后亦有降职之虞,然至攒选求盗,偏我等却没了机会,岂不有失公允。”

    “既如此,却是我疏忽了,其余独立各队不须参与演练,自然无须考核,然你独立一队,执掌长戟兵种,作为主力,参与阵型操练,自然应……”

    “应置于我乙屯一并考核。”那夏侯淳倒也不是个吃素的,此时见莫名其妙多了个竞争者出来,自是以阵型分布为由,欲让那曹纯一队并入其屯,如此,与曹仁的竞争也多了几分胜算。二比三,胜负如何,这么基础的算数,谁心中都能盘得出来。其余诸人也不是傻蛋,见夏侯淳上前力争,那曹仁、夏侯渊、蔡进等人亦纷纷上前进言,要求那长戟兵并入麾下。一时之间,独立一队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啃上一口。

    明溯倒也不忙着轻易下这决定,只是问那地上曹纯的意见,曹纯也甚是果毅,言道:“便是我一队对其一屯两队,又有何惧。恳请亭君将我独立一队与其余二屯并列考核,各拼能耐,即便落选,心亦服慑。”明溯尚在考虑,那高台之上邓元却是朗朗而言道:“如此之人,皆为勇士,吾便为汝等求上一情,与那二屯一并考核。明君,汝视之如何?”言罢,旁边蔡晔亦是重重的咳了几声。

    明溯幡然醒悟:如此严肃的军演,四方云集,数千双眼睛正盯着场内,自己岂能为些许细节迟疑不定,坏了先前印象,徒惹他人笑话。于是,便转身对着台上一揖,高声宣道:“团队排名,半年之约,甲乙屯、独立一队一并考核,人皆可证,公正选拔。”说完,也不管那场中诸人,直接把手一挥,示意那台上之人击鼓,自己则拨转了身子,“的的哒哒”出了场,一个跃身,翻身下马,干净利索地上了那高台,却不落座,手按刀柄靠前指挥。

    近月来,众人皆是闻鼓即进,此时见大鼓擂响,自然是迅速回归本队,分成了两拨,各自将那军阵摆上。

    此次军演,恰逢节日,来观者甚多,为免场面过于血腥,故舍了对抗竞赛,只将那阵列变化演习一二,以娱乡民。

    高台左手摆开的是一个锤形之阵,中间每一个三人小组,或是两刀隐于一盾,或是两盾侧掩一刀,攻防相济,转换默契。看得出来曹仁在这个阵法上灌注了很大的心血,无论是立兵伍,定行列,抑或正纵横,一兵、一伍、一什,乃至全屯,无不将每个乡勇最适合战斗的一面体现了出来。毫无疑问,这种阵型一旦上了战场,必能最大程度地促使己方诸人充分发挥个体能力,同时,又能促使各种兵器产生合力,从而达到以一种强大的战斗力来冲击敌人的阵形,最终消灭对方的目的。

    右手阵列的却是一个松散的阵型,中央前后六排,四周则散逸着十余骑,梭巡不已。众人看时,只见那最前一排,埋首蹲坐,长戟顿地,戟尖上扬,二排乡勇却手执弩具,跪立前指,三排则是弓手数名,仰首向天,引弓欲射。后面三排亦是如此状态,只不过前后之阵,三三相距足有四五丈之遥。

    台上,蔡晔睁大了那眼,不解地转向邓元,言道:“《孙膑兵法》尝将天下阵法分为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等十阵。前一阵型,吾观之如圆阵,却有棱角,比作方阵,亦不周正,其中每三人一个小阵,组合起来,又似那玄襄之阵,如若将前后割裂开来,倒又成了两个倒置的锥形之阵相背迎敌。汝素领郡兵,常年伐贼,却不知此阵可有出处?”

    邓元也是双目瞪得通圆,头也不回,顾自言道:“吾亦不知,若恒毅在此,或能识出。”恒毅便是胡魁的字,他久在军中,对军阵的见识自然远高于诸人。

    二人看过了锤形阵,转过身去,再来看那叠阵,初一看时,觉得稀松平常,漏洞百出,细一推敲,却是觉得其间颇有玄妙,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将那郡中精锐之兵假象成了这支队伍的对手,心中千般推算,万般比划,却总是难以寻得一个稳妥之法攻了进去,及至最后,心中皆是舍弃了阵法变化,直把那两双好奇的目光骨碌碌在面前重甲之人背上转个不停。

    明溯却是不知自己无意中捣鼓出来的两个尚未经过实战验证的新式东东引得二位兄长惊奇不已,此时,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演习之上。见二阵皆已展开,明溯左手一举,沉着喝道:“鼓起。”顿时,左边的四人拼命地擂动了那两面大鼓。曹仁闻令,手中长刀迎风一展,近百人脚下灰尘不起,恍然整体,就这么慢慢地往右手逼去。

    那乙屯之人见甲屯就这么逼了近来,顿时气势暴涨,却是因为未得号令,只得原地不动。两屯距离不足五十步之时,明溯又扬起了右手,众鼓齐擂,声响震天,前排之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将那长戟稍稍往上抬了尺半,身子却还是不动,后面两排则是原地引弓架弩,作那射击之势。片刻时间,对面甲屯又逼近了三十步,左右游骑纷出,人喊马嘶,鼓噪不已,前排之人握戟前冲,二、三两排弓弩往两侧散开,退回阵后,后面三排又重复了一遍前排动作,夏侯淳、曹纯手柱长戟,笑看甲屯诸人无功而返。

    鼓声消歇,众人退回原地。接下来,换了那乙屯进攻,甲屯防守。只见夏侯淳一声令下,游骑顿出,及至跟前,却被明晃晃的刀剑逼住,有那一两骑离得近了,马蹄都快蹬到了盾牌之上,旁边两组人手巡回包抄过来,一个个将那手中刀剑作势砍在马腿之上,顿时那骑兵策马奔出场外,却是已然“阵亡”。夏侯淳倒也不气馁,召回众骑,与苏平低声吩咐一二,片刻,十余匹马纷纷又抢了上前,却是分成了三批,第一波只得二人,直奔那甲屯阵前,及那三才小阵故伎重演之时,第二波五骑又冲到了面前,顿时甲屯这个部位一阵纷乱,阵型顿时散了开来。未待曹仁调整到位,那第三波冲击又至,尽管夏侯渊、蔡进二人皆匆匆转了过来,各率手下,牵制住了那五骑,然后面八骑却是抽得一个空隙,长驱直入,凿穿而过。乙屯其余人马观望了一阵,见敌阵一阵混乱,曹纯、曹洪忙率人马掩了过去,郑可则在一旁指挥那弓弩兵不停地消耗着甲屯力量。

    见双方已混作一团,明溯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鼓歇,这场比试却是甲屯落了下风。

第63章 军民同欢

    站在高处,明溯望得仔细,那夏侯淳先是采用正面突袭,吃了个小亏,接下来临敌变阵,却没有采取惯用的迂回包抄,而是仿照草原的群狼战术,硬生生地在甲屯中间撕开了一个突破口,最终出奇制胜。

    咋一看,这个阵型有些类似后世蒙古铁骑常用的鱼鳞阵,却是画龙不成反类犬,后面接应队伍直到第三波攻击凿穿了过去,方才全军压上。不得不说,夏侯淳在指挥作战上,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幸好那曹仁亦是临阵经验不足,方未延误战机,前面的游骑不至于白白牺牲。

    明溯先是将曹仁诸人召了上来,小声指出了其指挥中的失误,其中,乙屯第二波冲了上来之时,剑盾兵畏惧马蹄践踏,不敢将那木制的盾牌架了上去,直接导致了后面的混乱崩溃。黄旭更是羞愧,不待明溯开口,便主动领了这最后一名下去。

    甲屯诸头目自由主将曹仁领着,垂头丧气地到台边休整。明溯又将喜滋滋地的夏侯淳诸人召了上来,毫不客气地批道:“三波游骑距离拉得太长,容易被敌方发现真实意图。对敌方队形进行袭扰后,如果敌方战斗队形没有混乱,第二波、第三波游骑的冲击应随即展开,距离太长,不利于迅速形成连续的冲击波。此外,一旦冲击奏效,敌方军阵混乱,那么,主将应果断地率领全部力量冲向敌方,予以歼灭。似此等招式,只能采用一次,第二次再用,不待己方观望确定,敌方便已调整到位,补上了缺口。若是我去指挥甲屯,则令其余诸军,不顾中间,缓缓向两侧包抄,只待你等进了口袋,与中央之敌纠缠之时,便是一记关门打狗……”明溯话未说完,旁边曹仁已是狠狠地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法子,适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邓元、蔡晔二人适才见乙屯主将指挥有方,变阵灵活,尚还赞赏有加,不曾想入了明溯之眼,却是破绽百出,随手便可破去,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意。

    那夏侯淳本是名将天分,此时更是一点即通,遂正了颜色,恭然受教。明溯声音和缓了点,言道:“若数次攻击后,军阵仍没有奏效,你可采取后退的方式,引诱敌方的战斗队形向前突出。而在突出的过程中,敌方的一些弱点就会暴露出来,找准这些弱点,随机应变,击蛇七寸,自可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此时再返头痛击,必能大捷而归。”没想到阵法还能这么使用,一时之间,众人思绪纷纷,心中诸般演练,揣测不安,时而惊喜,时而忧虑,都将那注意力引到了推算之上,倒是忘了此时还在那军演之时。

    明溯见状,也不打搅,便悄声吩咐了旁边的乐进一句。那乐进自下了高台,安排那两屯一队,由什伍之长带了,各自进行兵器操练,筛选得力,汰出生疏。场内你来我往,酣呼不已,热火朝天,台上却是一片静谧,众人额间冷汗淋漓,却是顺着那鬓角滑落地上,谁也没有心思去擦上一擦。

    麾下如此知晓上进,明溯心中自是欣慰,然而,此时却不是那长久失神之时。待下面诸勇分出了个高下之后,明溯便将众人召至台前,由那葛建大声宣读了此次团体及个人比试的结果。不出众人所料,先前表现甚殊的游骑队摘冠而归。苏平喜滋滋地上前接过郭贵手中的大旗,迎风一展,双手高擎,“吆喝”一声怪嗥,打马的溜溜顺着那场边线内一圈奔驰,后面十余骑纷纷追了上去,顿时乙屯人马欢呼一片。有那个别同里亲属相好在游骑队中的长刀、剑盾兵亦是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不由地跟在后面呼了起来,声音才起,周边队伍中便是一道道凌厉刺骨的眼神瞟了过来,转瞬,又似那掐紧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嘎然而止,一个个羞愧地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言。

    明溯倒是并不在意,麾下有所竞争,才会长进,这也便是他精心策划出这次月考的初衷。眼见场边里民庄丁亦是跟在后面欢呼雀跃,他心中倒是突然冒出了一个收买民心的点子,于是,挥手召过那夏侯淳、陈业、钟大三人细细吩咐几句,后者揖了一下,便匆匆赶了下去。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那苍龙出场之时,两头健硕的菜牛,眼部蒙上厚厚的粗布,角上绑着锋利的尖刀,尾巴绑了泡了油脂的苇草,在陈业等人的驱赶之下,对着场中狂奔而来。途中,陈业更是下令点燃了那牛尾上的苇草,顿时,受到惊吓刺激的火牛一路直插前面挡道的乙屯而去。随后陈业等人让开一边,那夏侯淳将长戟一举,重重地顿下,数十箭枝或平或抛,乱糟糟地往那牛身而落,菜牛出了血,却更加疯狂地往前冲去,此时,已经距离军阵不足三十步。旁边的围观者顿时惊慌失措,叫声一片,有那亲人在队列之中的,更是将手掩住眼睛,不忍卒视。

    夏侯淳却不慌不忙,将空出的左手狠狠地往下一压,随着“掷”的一声令下,首排的长戟手火速站起身来,将那手中之戟纷纷掷出,重重地插向牛身,随即,前排诸人如潮般散入两侧,让出后面的阵列。

    后排射完箭枝后,却不再移动。见菜牛已奔至面前,曹纯喝了一声,第四排的长戟兵纷纷将戟尾撑在地上,戟尖斜向前方,与地面形成约莫半个直角的角度,聚成两簇刺林,却不起身,双手紧握,就那么静静地迎着疯狂的奔牛。其时,那牛流血甚多,又奔了这么久的距离,亦已疲惫不堪,不复初始的势头,此时一头撞上了团团的长戟,顿时,有一头菜牛哀鸣一声,带着一地的灰尘,慢慢地倒了下去,余下一头还在挣扎,旁边的游骑兵却纷纷舞着手中刀剑,驱马围了上去,上砍下刺,顿呈掎角之势,眨眼工夫,便将那牛也放倒在地。此时,台上四鼓齐擂,场中呐喊声声,惊天动地,声浪阵卷,场边混乱顿时一止,众人皆将惊疑的目光投于那先前还在疯狂肆虐的疯牛。

    “此便是月余操练的结果?”蔡晔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明溯也不回身,淡淡地言道:“迄今为止,成军方才二十五日。”短短二十余日,便能将一伙农户操练成了精兵,惊魂未定的邓元、蔡晔二人讶然失色,心中皆有所思。

    待明溯大声地宣布今天演杀的这两头菜牛宰了,肉将悉数均分给在场的诸位乡老之后,又有百名步伐敏捷的乡勇手持棍棒,将那苍龙舞上了场。一时之间,场面踊跃,气氛活跃,众人面上皆洋溢着幸福与激动的笑容,也不知是为那明溯先前之语,还是为了这百年难见的超长苍龙。

    对于众人来说,龙是一种尊贵、吉祥的神秘动物,尽管谁都没有见过,但并不阻碍大家对它的想象力。《尔雅》有言:“龙三停九似,从头到肩、肩到腰、腰到尾,长度都相等。龙的角似鹿,头似骆驼,目睛似鬼,脖子似蛇,肚子似蜃,鳞片似鲤鱼,脚爪似老鹰,脚掌似老虎,耳朵似牛。”这便是汉朝之人对于龙的通俗理解。而明溯匆促设计的这条苍龙,鹿角虾目狗鼻牛嘴狮鬃鱼鳞蛇身鸡胸外加遍体火炎,活脱脱一个乡村版的巨无霸,一时之间,倒也满足了众人的猎奇心理。

    明溯坐回台中,一边吩咐手下端了热茶上来,一边好整以暇地陪着二人欣赏着那连夜排出的舞龙,余光偶然扫过场边一道道感激与崇敬的目光,自得地想到:别人是花了门票去看戏,我倒是反其道而行之,散了牛肉请大家过来,看似亏了,实质上,两头数百钱的菜牛与民心所向,孰轻孰重,高下立判。有了这两头菜牛打下的基础,今后这支小小的乡勇队伍,才算是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想到这,明溯手掌不由紧紧一握,重重地在膝上顿了一顿,正在这时,台下却传来一阵叫好,凝神往前一看,原来那龙正盘旋到了高处,中间数人并肩搭脚,做了个三四层的罗汉姿势出来,那扛着数十斤的龙头,金鸡独立,位于最上面的,不是那精擅轻身之术的刘元起,还有谁人。

    乡勇们执着棍棒做成的杆子,每一丝力量都运到了手指,每一滴汗水都衬出了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豪迈,随着龙身的起伏,下面的乡勇或俯或仰,或蹲或立,或奔或止,或穿或跳,此起彼伏,干净利索,激情四射。庞大的苍龙在他们手中,回转着,盘旋着,时而飞入云端,时而入海破浪,逶迤穿梭,不断扶摇冲天。

    一时兴起,明溯脱下了那汉制的重甲头盔,权当做龙珠,对着空中,便甩了出去,刘元起远远看到,吆喝一声,顿时身下诸人脚步齐齐一转,那龙直如腾云驾雾一般,翻腾蠕动,行云流水直奔台前而来,龙首一摆,轻轻地将那落下的头盔接了过去。场内、场外如山洪崩发,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第64章 创先争优

    乡民们拎着牛肉充满感激地离去了。用过午饭后,邓元、蔡晔二人也没再停留,直接回了县里。

    明溯回到庄中,众人皆在中间院中候着。钟二奉上铜盆,明溯随意地洗了一下脸上汗渍,接过旁边布巾,随意地擦了擦手,便率先进了屋子。

    还没坐下,便见那黄旭揪了钟大吵吵嚷嚷地闹了进来。原来饭时,黄旭找去了独立三队,要求将那每次宰杀后留下的牛皮也一并拨付给他们剑盾队,钟大却是不依,二人便起了争执。

    明溯坐了下来,问声:“你要那牛皮何用?”

    黄旭迟疑了一下,难为情地言道:“上午那马蹄蹬来,我等用盾去挡,谁知那木头钉就的盾牌根本就不经力,三二下便散成一堆烂木头。我与曹屯商议了一下,想要点牛皮将盾蒙上,这样也能耐用点,况且木质疏松,中间又颇有缝隙,难挡箭枝,牛皮坚韧,我便想……”

    原来经过军演,黄旭觉得自己装备太差,便打了主意,欲将那木盾全换上皮盾。属下想提高战斗力,对于明溯而言,这是个好事,应该支持。明溯点了点头,又转问钟大为何不允。

    “那牛皮大面完整者可以制成军鼓,其余破损者亦可找些妇人缝制成皮甲。仓中目前止有各类盔甲九十四具,且大半为布甲,平素操练尚可凑合着使用,一旦起了战事,兄弟们岂不是拿那血肉之躯与敌之利兵对抗?”钟大却是理直气壮地言道:“皮甲所缺甚众,各队均找我要过,步兵之盾,其面能挡一人全身,所耗甚大,我岂能为了一队之便而误了全曲。”

    这话更有道理,明溯想了想,便出了个主意,裁道:“你二人所思均是从军中实际需求出发,甚好。然皮少人多,总得想个法子才是。依我看,黄旭你可找钟大领了钱银,前去购买些桐油、白灰,将那盾牌仔细镶嵌、侵泡再三,如此则更加坚固耐用,若有机会,我便寻了那匠人为你打造铁盾若干,全部换上,一步到位,岂不更好。”黄旭闻言有机会换装铁盾,自然不再打那皮盾的主意,便放了那钟大,拜谢一身,眉开眼笑地到一旁候着了。

    至于钟大那边,明溯则细细地吩咐了一下:“军鼓之需,目前尚无缺口,只是那游骑队诸人,马力不足,披甲甚是影响速度,你可与苏平商议一二,每人打造一面面盆大小的小圆盾,蒙上牛皮,轻灵小巧,携带便捷,折冲辗转之际,亦可护住身上要紧之处。剩余牛皮,你可与布甲拼在一起,择那身上胸背关键,缝上牛皮,如此,两相结合,则布甲也不浪费。”这却是明溯见那游骑颇有奇兵之效,且侧面扰敌视听、乱其阵型的作用显著,准备加强配置,作为一支强兵来用了。至于后面那个皮布合一的盔甲,却是他思量欠缺了一点,其实,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十分低下,往往当场战死者止有十之一二,其余伤重感染不治者则占了四五成,碰到那炎热的夏天或者连绵的阴雨天,这个比例甚至还要更高一些。所以他那个防刺背心式的提议只能算是权宜之计,等到战事一起,吃了亏,自然会有所醒悟。

    这暂且不谈。那钟大得了计之后,自下去筹划一二,计算周全,旁边的苏平更是意外之喜,不曾想,拿了个第一,竟然得到亭君如此重视,主动回护,当下,紧忙上前好生拜谢了一番。

    明溯趁机言道:“你可知军魂一说?”

    苏平茫然不解,还是那旁边的刘元起善于察言观色,试探地言道:“常言道,将乃军之魂,气乃兵之魄,不知亭君所指可是此意?”

    “你只说中了一部分,”见众人皆是好奇,明溯索性为大家详细解释了一下:“军魂是一支历史悠久、战功卓著、将才林立、英雄辈出,具有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的队伍一代代留下的传承。一个曾在这支队伍战斗、服役过的老兵,会终身为这支队伍所走过的光辉历程和取得的非凡成就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即便是一名新服役的士卒,亦会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战斗时超常发挥,往往能够克服自身操练的不足、武艺的欠缺、危险的挑战,能及人所不能,创造出辉煌的战绩。”

    见诸人不解,明溯举了个例子说明:“战国时期,群雄林立,七国称雄,先秦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转战了六百余年,一代一代的秦兵士卒纷纷将生死置之度外,奋勇杀敌立功。他们苦练骑射,纪律严明,战鼓之下,面前虽是汤火亦毫无惧色;他们绝对渴望战争,听说要打仗,就顿足赤膊、急不可待,根本就无所谓生死;他们左手提着人头,右胳膊下夹着俘虏,去满战场追杀自己的敌人,最终以虎狼之势,灭六国并八荒,一举鼎定天下。此即是军魂之下,旌旗所指,莫不披靡。”

    夏侯渊不解地问道:“秦军如此奋勇,最终还不是被我们高祖皇帝给夺了天下。”

    “你说的不错,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我们高祖皇帝趁势而起,取了关中。可你又知道这又是为甚么?”

    “不知。”这么深奥的问题拿去考夏侯渊一介莽夫,简直是拿金缕玉衣去让才出生的娃儿缝制,结果不言而喻。

    “昔太史公有言: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此诚楚军军魂强于诸人,天下慑服矣。”

    “可是坐天下的还是高祖皇帝。”夏侯渊犹自不是很服气,其余众人皆纷纷点头附和。

    “如此情形却与军魂无关,实质民心也。那胡亥昏庸无能,残暴无比,已经是天怒人怨的了,而项羽伐秦本是顺天应民,却残暴坑杀了二十万秦卒,为了当西楚霸王,又流放了怀王熊心,所过之地亦是烧杀抢掠,虽名为霸王,却失尽天下民心。高祖取之,此乃形势使然,天意如此。”

    “嗯,我明白了,是老天选择了高祖皇帝。”夏侯渊似懂非懂,旁边曹仁、夏侯淳、刘元起、葛权诸人却是各有所悟,纷纷沉思不语。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明溯不想在这个事情和夏侯渊辩解,毕竟再说下去,万一再漏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出来,这里人多嘴杂,自己总不能一个个地杀了过去吧,想了想,索性重新拾起初始的话题,言道:“一军之魂,在于将。将有令不遵,则下面莫不学样;将畏敌不前,则下面皆心生恐惧;将犹豫不决,则下面顿生疑虑,是以将为军之魂也。”

    顿了顿,明溯接着言道:“今天的军演很成功,各位都很努力,短短二十几日便能练出这样的效果,我很满意。但是,长刀弓弩不是为演习准备的,士卒的气势不是拿来给乡民看热闹的,从我们集合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心中都应该有一个信念,那便是以血还血,杀尽青龙山贼人,为西山惨死的百余父老报仇雪恨。兵器没沾过血的士卒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卒,军魂更无从谈起。”

    明溯把后世指导员的特色引进到了自己手下,然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得亲自上阵教导了。不过凭着记忆中几千年的经验总结,引经据典,以例佐证,这一番教导还是颇有成效的。

    下午,夏侯淳便把那面镶金黑旗深深地插在了自己身后,就那么站在烈烈翻卷的旗帜下,召集乙屯并独立一队数十人慷慨激昂地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训话,内容无非是胜不骄、败不馁,忘记取得的荣耀,从零开始,再夺第一,等等,诸如此类。

    那曹仁更是干脆,直接把明溯话中提到的东西运用到了实处。整整一个下午,场地左侧鼓声未歇,甲屯诸勇一队一队地排列着重复一个指令,那便是向前、向前、再向前。其间,行至场边的小溪边时,鼓声激昂,擂棒不休,那蔡进、黄旭微微一愣,见曹仁已经进了那水中,便皱眉率着全队踏入了冰冷刺骨的小溪,旁边督阵的夏侯渊却是犹豫再三,空自挥舞着鞭子在那溪边吼着,却是不肯再往前一步。

    曹仁也不废话,当众喊来郭贵并曹纯诸人,将那夏侯渊就地绑了,扒下裤子,劈里啪啦便是二十军棍,然后报请明溯同意后,将黄旭提了上来,任为屯副,那夏侯渊降了一级,自去领那剑盾兵了。

    有了先例,后面的操练便更加的自觉。鼓声再起的时候,不待曹仁示范,那两队乡勇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排着队列迅速回身踏入了溪水之中,对面,陈业、孙尚二人自领着手下拾来柴火,生起一堆堆篝火,供那众人取暖烘衣。曹仁却是别出心裁,硬生生地命令诸人在那火上来回跨了十余次,直到裆部都已经全数烘干,这才放了他们散去休息。

    场边高台上,明溯回头笑对葛权言道:“有此精锐之士,便是那火阵、水阵,又能耐我如何!”葛权却是把脖子又缩上一缩,哆嗦回道:“尔等还有火堆取暖,老朽这把骨头都快被凉风吹散了,也不见主公你放我下去避上一避,唉。”

第65章 小灶操练

    争第一容易,保第一难。

    毫无疑问,作战序列五队之中,那苏平的游骑队身体素质最差,当初也就是仅仅与那火头兵、茶水兵只差了一线而已。

    明溯先是好心,使那钟大等人为其制作了小皮盾以护要害,众人见那盾上蒙了牛皮,油光铠亮,精致小巧,也煞是满意。然而到了操练的时候,却是发现了弊端。那些驽马本本就并非经过专门驯养的战马,鼓声、吵闹稍微大了一点,立马四处乱窜,全乱了阵型,之前,游骑众人最大的精力便是花在不停地勒转马首,调整位置之上,至于那刀剑,都是悬在鞍侧,不到临敌,亦不须拔出。

    此时操练,游骑队换了新装,有那士卒一时兴奋,夹了皮盾便是一阵乱舞,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惊马已经冲进了己方布好的阵型之中,或蹭或踩、或撞或咬,一番践踏之后,七八名乡勇都躺在了床上,其中几个伤得重点的,更是连说话都十分困难,眼看就要不行了。没遇贼人就已经出现了伤号,幸好没人当场死亡,明溯大怒之下,一边派郭贵骑了那青花大骢赶紧去县中延请那精擅跌打损伤的名医前来救治,一边遣了曹纯诸人拿下那士卒,欲要治个不慎之罪。

    不曾想,半响之后,曹纯带着那士卒回了庄中,后面却黑压压地跟着十余名人。原来那游骑队诸人见同袍受责,一个个地赶紧跟后过来求情,便是那队正苏平也混迹在众人之中。

    众人逼宫,明溯更是暴怒,当场便欲将那士卒推了出去,借一颗人头震慑一下现场。苏平却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进言道:“那马力甚巨,以前我等皆是双手执缰,方能稍许控制自如。如今亭君配了那皮盾,若是牵于一旁不用,则驳了美意,徒费物耗,然若是空出一手去执那皮盾,则马匹难调,队形不整。此我等亦忧,不知如何是好,故前来请示一二。”

    原来中间却有这等隐情深藏其内,既然如此,明溯也不急于处置那个士卒,使乐进出庄召回了其余各队正以上头目。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活神仙。众人集思广益,总能商量出几个完全之策来。

    这一商议,便是半日白白地浪费了过去。众人献出数十条法子,却总是首尾两端,难以兼顾。无可奈何之下,明溯只得作罢,心中气闷难消,便领着乐进二人一起出去走走。

    不想,方行至临近的山溪边,却远远看见一个小牧童盘腿端坐在行走的牛背上,双手持了一片草叶,在那吹着一些乡里小调。牛儿慢慢前行,穿溪过涧,上上下下,那牧童始终稳坐如山,手指不离嘴边。明溯心中一动,紧忙追了上去问其缘故,那牧童见是亭君相问,遂得意地答道:“无他,常年如此,惟熟悉尔。”

    常年如此,熟悉罢了。明溯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突然眼前一亮,喊上乐进忙赶了回去,召上众人,将所见所闻叙一遍,那夏侯兄弟家中本是富足,地多田广,也养得几头耕牛,自幼多次游戏于牛背,闻言也是恍然大悟,言道:“经年累月,长居牛背,人牛相熟,知其性情,且长期端坐,已成习惯,如何不稳。”

    苏平得计,回去便下了一道命令,要求那十六名士卒从此之后吃住与马在一起,洗刷喂食,无一不作,每天清晨即起,及至晚间,坚持骑于其上,不得少于五个时辰。

    如此数日下来,诸人已能逐步脱缰而行,命令之下,战鼓声中,只须双腿稍一作力,那座下马匹亦知骑士心理,任他擂鼓惊天,阵型始终不乱。

    苏平却是不肯就此放过诸人,暗暗找了明溯,将那锤炼身体之法抄了一份回去,稍加修改,便在全队之中推行开来。不及旬月,游骑诸人体格日佳,小石碾举起毫不吃力,便是那中间石碾,亦有数人也能逐渐举起。其余各队正见了,纷纷称奇,便找了那苏平问计。苏平本是视为秘诀,不肯私相传授,怎奈众人殷勤,轮流作东,连连灌了两夜的浊酒,苏平醉酒昏沉,一个不慎,把法子吹了出去。

    次日清晨,全曲人马便在阵型、兵器的操练之外,又加了个体能项目。上次军演失了先进的曹仁也是灵窍,举一反三之下,又在其中增加了抗暴晒、耐雨淋、负重泅渡、荒山生存、单兵练一式等甲屯五项,被明溯誉为“魔鬼式训练”。自此,明溯军中,魔鬼式训练,便成了一个常设的操练项目。

    不谈其他操练方式,便是那单兵练一式,那长刀兵练的是前踏一步,扬刀劈下,剑盾兵练的是盾牌一格,直剑刺出,长戟兵练得更为简单,双腿微蹲,一前一后,与肩持平,然后不管不顾,便是一戟前刺,游骑兵则是一手挽盾,一手持刀剑,身体微倾,斜向向下,或劈或刺,长弓兵最为辛苦,引弓向天,三十次一组,挽满为算,每天三十组下来,近千次的强力拉伸,一个个胳膊练得比小腿还要粗。众人咬紧了牙关,非要在那月考中夺得一个好名次回来。

    明溯欣慰地在场中转了一圈,发现无他甚事,便顾自去庄内庄外转悠转悠,却发现了一些新奇事儿。本来伙头兵最是轻松,一天三顿,供应完毕,便是各自休息,不曾想,此时才是辰时一刻,早饭早就用过,午饭尚未开始准备,那伙头军却一个个地不在屋中歇息,反倒是厨房之内,吆喝连连。明溯过去一看,原来是钟大、钟二两人正率了那几人一手执锅,一手拎勺,正自凭空乱劈,动作之间,风声凌厉,亦具三分章法。见明溯进来,钟大兴奋地上前请言道:“亭君看我这独立三队如何?”

    “嗯,不错。”明溯随意地表扬了一句,不想那钟大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如此,那我等独立三队即更名为刀盾队如何?”

    “刀盾队?”明溯转身四顾,却是未曾发现哪有还有长刀盾牌藏着,正疑惑地回过头来,却发现那几人正手持锅勺,满面期盼地望着自己,顿时哑然失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最终,独立三队的请求被明溯驳了回去。开什么玩笑,要是伙头军都成了刀盾兵,那大家还拿什么来填饱肚子。不过明溯话也没说绝了,临走之前给了钟大一个机会,以半年为限,要是独立三队能够夺得一次月考冠军,那明溯将亲自为刀盾队制作一面军旗,悬挂于厨房之中。当然,这只是荣誉称号,该烧饭时,众人还得承担起本职行当。

    虽然暂时没有脱离伙头兵的地位,但是明溯的话却给钟大等人带来了希望,谁知道战事一起,自己这些人凭什么就成不了主力队伍。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其余诸队发现,那独立三队的人操勺抡铲,洗完抹锅,杂事之间,无不暗暗透了几分刚硬。众人郁闷,以为那些伙头兵心中不忿,生怕饭菜之中下了甚么脏东西,便纷纷来问明溯。得知缘由后,曹仁、夏侯淳诸人哈哈大笑,一些淘汰剩下的羸弱之辈也想与他们争这个第一,太阳敢情改从西边出了。

    这边风波才歇,那边独立二队却是也闹出了不少笑话。独立二队本是协助刘元起协调操练之事,闲事打草喂马,空时端茶送水,任务繁重,所以也有那么十余人。前一段日子,苏平因为惊马事件,下了狠心,令那游骑诸人自行喂养马匹,把独立二队的事情揽走了一大半。结果,陈业、孙尚等人一下子便闲了下来,整天无所事事,抱着膀子站在那场边看众人操练得热火朝天,正心中彷徨,无所适从之际,那独立三队之中传出了如此笑话,战队序列的队伍固然是在看着笑话,可独立二队与三队皆为后勤队伍,感同身受,那陈业、孙尚二人晚上睡在被窝中一合计,言道:“咱们也别哥哥笑话弟弟了,索性也学那钟家兄弟,想个合适的法子,把队伍拉出去操练操练。”那十余人这些日子,天天有牛肉吃,睡觉有暖被窝,作息正常,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比家中不知要惬意多少,现在突然闲置到旁边,也怕哪天明溯看他们一个不顺眼,便尽数裁了回去继续种田,于是也是纷纷响应,激情高涨。

    第二次上午,正当曹仁等人中场歇息之时,突然发现场边的摊儿后面没了那殷勤倒水的茶水兵的身影。上午如此,下午又是如此,直到晚饭时分,那些茶水兵这才一个个挽着裤腿,拎着鞋子,满身泥水,疲惫不堪地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场上诸人均愤愤不平地上前指责,那陈业却是不慌不忙,说了一段话来,顿时众人又是一顿捧腹大笑。前面伙头兵舞勺弄锅已经足够跌破大家的眼球了,现在茶水兵竟也知道了发奋图强,猫在那林子中间,午饭也不回来吃,就这么生生地练了一天爬山涉水,也真是闲得鸟疼。

    曹仁诸人将陈业、孙尚连拖带拽地弄到庄中,正欲当着那明溯的面理论一番,不曾想,明溯得知情况后,竟然比在厨房时的态度还要好,谁的话也不听,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认真地鼓励道:“你等半年之内若是能够在一日之间将这十余山头尽数翻过一遍,我便亲手授予你们山地兵的称号。”陈业大喜,当场便立下了军令状。其余众人皆愕然半宿,第二天只得怏怏然自行去倒那茶水。

第66章 新西山庄

    第二次月考,那长刀队仗着人多力壮夺了第一,最后一名则换成了骑术未精的游骑队。正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转眼之间,前月的冠军便成了垫底。

    不知不觉,又到了四月头上,杨柳抽丝,玉兰吐穗,雨丝如斜,封冻数月的土地疏松起来,耕种的季节也就到了。

    按照惯例,这时候乡勇们也该散回各里庄,司耕务农。

    第三次月考定在清明前两天,不管名次如何,过了这天,各自都该回去,该抱妇人的抱妇人去,该相亲的相亲去,实在没事情做的,到荒山去开半倾地也算个事儿。

    前一天晚上,郭贵前来找明溯商量,言明曹、夏侯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已经惯了,不想归庄,此外还有部分家中无甚牵挂的里民庄丁亦有此想法。

    了解一下情况,目前表明不想归去之人多为四庄田户,对他们而言,回去也只是半死不活地混口饭吃,哪有在亭中操练来的刺激,何况,跟着明溯这个郡管的官儿,迟早能捱个好的出身。

    那葛权出计道,亭中抓住一支队伍在手下,既可常年备寇,亦能保障自身安全。明溯心底倒是极为同意这个想法,毕竟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送与他人作嫁衣的事情谁都不想干,何况中间还有那么几个未来一流垫底的名将在内。然而,自己身无寸长,背无所依,白白养着这样一支队伍,马嚼人吃,估计熬不到年底也便只能清仓散伙了。

    正当明溯犹豫的时候,那郭贵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左右西山已然成了荒野,不若由他小郭庄先行垫了钱银购置农具粮种,开荒拓野,有了盈余后再还上,就此留住部分人手,重建出一个庄子来。至于四庄之人,他只要前去游说一二,定好守望相助的约定,自然是没得问题。

    那郭贵本意是自己这个曲副当得正惬意,若是大家散了伙去,又得熬过数月无聊的时光。要他舞刀弄枪容易,要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庄中,每天捧着一堆诗书,吟诗作对,简直是要了他的小命。想想以前被抓了去读书的悲惨日子,郭贵心中便是一阵寒潮汹涌。

    这边郭贵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那边明溯倒是想得通了:一支队伍自己固然暂时是养不起了,可是驻兵垦荒,一熟之后便能实现自给自足。目前这群乡勇尚未形成什么战斗力,以战养战自然是折本的买卖。自己身为官署任命的亭长,汉律有言:杀人者抵命,公然纵兵劫掠那也是万万不能做的。剩下来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这个时代通用的一条路子,想法子筹钱养私兵;二是千余年后才出现的一个法子,以兵屯田,配给一定数量的土地自耕自种,以免去负担与转运粮饷的困难,实现军队的自我供给,这便是军屯了。

    想到就做,明溯连夜召集屯队以上头目前来议事,众人推敲一二,定下了方案。至于先期的投入,不待郭贵开口,那钟大倒是先兜了个家底,这三个月以来,扣除购买菜牛、兵器、铁器、布匹的必要开支,他那尚还余得近千钱银。明溯这才想起,原来上次宰过各里庄之后,自己也算是薄有资产了,些许农具粮种,自是不必为难郭贵回去筹集。

    次日清晨,诸人集于操场,明溯率先登上高台,大声地宣布:“奉郡县命令,重建西山庄,首批庄丁便从此次集训的乡勇中择优选出。名额百人,伍长以上、孤身一人无所牵挂者、三轮月考团体第一或个人前三的优先考虑。留下者每人分配水田二十倾,旱地三十倾,可携直系亲属入住。”一时之间,场中议论纷纷,欣喜若狂者大半,黯然失色者少许,无动于衷者若干。那原来四庄之庄客田户、惫懒无赖儿、家世清贫者无不纷纷磨拳霍掌,跃跃欲试。

    顿了顿,明溯又言道:“其余人等,若是有意转入西山庄,则分配水田十倾,旱地三十倾,以后军演,若是夺得名次或有升迁,自会补足二十倾水田。过了这次机会,再加入的则至多分配水田五倾,旱地二十倾,除升迁外,其余不再补足。”这便是把场中诸人按照跟随前后,先分了个阶级出来了。

    场下有那胆儿肥的高声喊道:“如若我等同乡亦愿加入,那是得多少田?”

    明溯回身右手提起那最大的石碾,左手提起那中间的石碾,低喝一声,双手轻松地举了起来,环绕高台一圈,却不把那碾放下,对着台下喝道:“清明之后三日之内报到者,一次举起我右手石碾者,分配水田十倾,旱地三十倾,一次举起左手石碾者,分配水田五倾,旱地二十倾,除加入乡勇获得什长以上升迁外,其余不补。超过三日者,止分配水田五倾,旱地十倾,除加入乡勇获得屯长以上升迁外,其余亦不补。如若未达要求,则宁缺毋滥。”

    规则宣告完毕,各队自回阵营,各摆阵型。那独立二队加入了乙屯阵营,作为一支突袭奇军,安置在阵型之外;那独立三队却是加入了甲屯阵营,三个一组,正好两组,安排在那阵中一角。

    鼓声擂响,两团人马纷纷逼近,你进我退,各有章法,却是比那前面二轮皆要耐看得多。或许是这次关系到留下来的待遇,双方都打出了真火,刻钟之后,便有七八人挂彩下场包扎去了。及至最后,那夏侯淳长戟一指,全队游骑一并压了上前,直奔那独立三队所占的角落而去,这也是众人见那伙头兵羸弱,觉得好欺。

    钟大等人只见百十步之外,尘土蔽目,马蹄翻腾,如箭离弦,一溜烟地直冲面前而来。眼见马儿已冲至七八步之内,转瞬便要撞上自己,诸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手中的勺儿拼命往那铁锅上敲了下去,只听得一连串的“铛铛铛铛”声响,间在急促的鼓声中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那驽马先前近百日久经鼓声惊扰,已成习惯,突然面前传来一阵尖锐的“铛铛”声,顿时受了惊吓,停在阵前,原地顿足,踟蹰不前。有那伙头兵感觉头上热哄哄的,猛一抬头,那马正打了个响鼻,顿时一簇喷涕混夹着热气直冲进眼中,惊惶之下,那人手中勺子偏了方向,擦过那铁锅边缘而过,后面紧追着一直溜火星蹿过尺许长方才熄灭,顿时,马儿见火受惊,扭头便往旁边让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纷乱不休。

    曹仁见状,惊喜交集,遂举刀仰天长嚎一身,锤形阵顿时首尾一同抢出,兜了那游骑队便是一阵狂殴。失去游骑的牵制之后,甲屯众人信心大振,气势高涨,把阵型一展,就此形成一个巨大的锥形之阵,蜂涌般杀向那乙屯阵地。

    此时,任凭那夏侯淳百计齐出,其间,更是调动了那突袭队伍试图从后面乱了甲屯阵脚,都被曹仁见招拆招,一一化解了去。眼见己等已被甲屯逼至场边,那乙屯诸人惊慌失措,乱成一团,纷纷绕场而走,无心恋战踏出白线弃权者十之七八。眼见十亭去了**亭,再斗下去也是回天无力,直气得夏侯淳暴跳如雷,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认输罢战。

    月考结束,明溯宣布了此次的结果。不出众人所料,游骑队再一次垫了底,然而,此次月考的第一名,明溯顿了足足两刻钟时间,左观右望,欲说还休,惹得众人连连敦促不已。

    最后,明溯才宣布了一个让大家跌破眼球的结果:第一次参加月考的独立三队摘得冠军头衔,他将兑现承诺,授予其刀盾队称号,并将亲手制作一面军旗,悬挂于厨房之中。急得面红耳赤的夏侯淳诸人顿时不依了,纷纷上前讨个说法:凭什么他们就是输给了一支六名伙头兵组成的队伍。曹仁反正也没有吃亏,遂在一旁风凉地讽道:“输了便是输了,这么没得风度,难怪两次垫底。”一时之间,场面失控,甲屯曹仁对上老对手夏侯淳,乙屯曹洪对上了对方的副手夏侯渊,为了各自屯里的荣誉,这两对兄弟差点阋于墙内。好在最后,还是明溯那屠龙刀立了大功,一刀劈下,四人分开,忿忿不已,却不敢再言。

    月考完毕,便是各奔前程。不光是那伍长以上全部选了留下来,便是那长刀队、游骑队、独立三队也是一个不剩,全部成了新的西山庄民。首批享有优先权的已经超过了预期的百人,明溯也是临阵变议,每人授了那水田二十倾,旱地三十倾。剩余诸人,除了那七八个家里条件甚好或者另有隐情的,其余人等也尽数留了下来,却是由于那水田十倾,旱地三十倾也着实诱人得很。分配完了,聚餐的时候,明溯才从兴高采烈的诸人口中得知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个年代中等之户也不过五六十亩土地,约合四倾,这次明溯偏偏把亩与倾的概念整混了,任是谁家中原来小有殷实,也抵不上这么多田产的诱惑。

    可想而知,随着众人放假回去,消息散开,过了那清明,西山庄外定是人山人海,说不准,连那别亭之民亦会有许多冒了名来投。

第67章 帝都有诏

    重建西山庄,乡亭并不能作主。

    赶在清明前一天,明溯来到县中备案,再迟一天,大家各自休告回去扫墓,想找甚人都得等到后天。

    今日小雨。到了早市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撑着油簦、顶着斗笠,冒雨前行。簦便是后世所称的伞,以竹木为活动骨架,下面装着把儿,上面则覆以树叶或羽毛以蔽风雨,汉时已经大量使用绸布作为伞面,只不过民间疾苦,用不起绸,只能换上粗布。故老相传,春秋时期鲁国的巧匠鲁班在乡间做活,每日往返,遇上雨季,常常挨淋,他媳妇云氏送饭途中见到一个孩子头顶一片大荷叶,冒雨前行,雨珠动凸面的荷叶斜边上滚下来,于是受到启发,结合路边亭子的模样便发明了簦,《玉屑》则记载了这一过程。

    明溯来得匆忙,当时天还阴沉沉的,所以也没有携带雨具,此时只得避在路边的一个店中,暂时歇息一会,待那雨势稍小,再赶至官署。

    这是一个杂物店,说是店,其实也就是一个屋中的摊儿。此时,墙壁两侧的架板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布头、刀剪、焉支等杂货。随意为谷中的两个妇人挑了点焉支、荆钗、梳子之类的小物什,明溯便无聊地依在店门边地往外观去。这个街道依河而建,三四百步以外是一座约莫五拱的石桥,桥头应是最热闹的地方,远处隐隐传来商贩叫卖的吆喝声,人嚷马嘶,嘈杂异常。粗粗一看,市招旗帜、彩楼欢门之间,摩肩接踵,簦笠攒动,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及至近前,骑马的斗篷遮了半身,挑担的斗笠掩了面目,推车的埋首只顾往前,却有那行脚的僧人身负背篓头上光光,不畏风雨,混在人群中特立独行得很。

    县城本就没有几个熟人,路上撞见的概率极低,明溯看了半天,除了那个睁不开眼睛的行脚僧,其余面目皆不可辨,也便索然失了兴致。这时候,店家老妪上来言道:“左右是躲那风雨,客官不若再看看东西,老身这边还有青玉的发簪、紫铜的步摇、丝带的纶巾……”

    步摇是妇人的一种首饰,上有垂珠,步则动摇,这个明溯在那酒肆的小妇人头上见过,倒也不陌生,只是这纶巾是啥玩意,明溯倒甚是好奇,不为其他,只为那后世传说的“羽扇纶巾”。拿起来一看,明溯顿时如同吃了颗苍蝇似的,面上表情或阴或阳,变幻不已。原来纶巾是汉代妇人束发专用,其材为丝带编制而成,有些类似明溯记忆中的发网,用时只须将束紧头发放入其中并使之牢固便可。明溯找了块布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有没男子包住额发和顶发的头巾,那老妪望了一眼明溯头上的竹片,讥讽道:“自商周以来,男子皆用发簪,有玉质的,有骨质的,有金银的,有青铜的,还有的用熟铁精心打制而成,除了那官家衬冠的小渍儿,却是未尝听闻还有哪家男儿学那女儿姿态,也用那束发纶巾的。”

    难不成那周公瑾长大了竟是个娘娘腔不成。明溯郁闷地想着,低头之间,眼睛的余光扫过屋内,那老妪嘲讽的神色格外的可憎,一个按耐不住,便出门牵了马,还往那桥头行去。

    绕过几个摆满了香火纸马的店摊,前面一只斜斜挂出的旗帜下面,用石头压住了一面罗伞,下面有几人簇在一起。罗伞是官署用来补充亭子的不足,参照那簦的法儿做成的大物,专供行人避风挡雨,遮阳避暑,皇帝出行便用的是那黄色的罗伞。见找着了避雨的地方,明溯便加快步子,从行人中挤了过去,及至那罗伞下,却发现后面原来是一个繁闹的酒肆。古来多少英雄豪杰,皆在酒肆中相识,脑中突然浮上这样一段感慨,明溯不由一喜,行了进去,自有那腿脚灵便的小厮上来接过了缰绳,将那青花大骢牵到后面喂料去了。

    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两钟据说是本店特色的清酒,看那案上几块红里透黑的牛腱子肉丝细腻、色香俱全,想来吃起来也甚有嚼劲,便点了三二斤,默然独饮了起来。其实,过年之前明溯是不吃牛羊肉的,总觉得有股腥骚之气混杂其中,奈何前面三个月,那帮伙头兵天天是白菜炖牛肉,长此以往,锅勺都带了那股骚味,偶尔去了那谷中,典韦客气,每次都宰上一只岩羊烤了来吃,时间久了,明溯不由得慢慢地习惯了下来,羊肉拾缀干净了,也是能尝上几小口,牛肉更是成了每餐必用的主食。所谓的人要适应环境,说的大致便是这个道理。

    品了几樽清酒,明溯的心神逐渐安宁下来,伴着楼下歌姬几声嘶哑的胡腔,看窗外人来车往,男女老幼,形态各异,倒也是闲散惬意。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时分,那雨淅淅沥沥,渐渐地大了起来,店中人来人往,畅饮流连,更是热闹。正当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间夹一人声音清俊,言谈得体,明溯回头去看,见邻座那人皂衣峨冠,俊眉细眼,面容却是陌生得很。对面却是高据一华衣少年,面容粗鲁,见明溯屡屡回首,便把那眼瞪了过来,神情极为不善。心中不欲生事,明溯便转过头去,继续观赏那窗外街景,耳朵却是竖得贼尖,听那二人聊着各种稀罕物事。

    什么太尉刘宽以去岁灾异免官,巴郡太守曹谦年初宣诏抚慰板盾蛮,黄琬禁锢二十年之后又被朝廷征召为议郎,公羊传人任城何休病逝之类,一番胡吹神侃之后,先前一人突然压低声音,言道:“弟可知那正月之事?”

    “兄可是指那西位亭内庄子一夜之间被人全摘了脑袋去?这个吾倒是早有所闻,那青龙山诸贼也是极有胆量,趋行百余里做下这等大事。”

    “这也是郡县要闻,止不过吾所言却是那通天大事。弟旬月之内即将往帝京一行,此事倒是不可不知。”突然听到有人谈论起自己治下的事情,明溯不禁提起了神,正待往下听去,不想那人却是生生地打断了,又把话转到甚么奇闻上了。不过听说是通天大事,明溯倒也兴致勃勃,索性酒也不喝了,就那么端着樽子,一动不动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如此,且请兄言之。”

    “正月头上,当今天子欲振朝纲,便下诏令公卿举奏刺史、郡守贪残害民者。那太尉许馘、司空张济谀附宦官,收受贿赂,凡宦官子弟、宾客为官贪残者,皆置之不问,却举奏了边远小郡为官清正,颇政绩者二十余人。天子大怒,便押了那些人入朝,欲诛于宫外菜市,以儆效尤,诸郡百官惶惶不安,皆遣了人去那许、张二人处拜见。”

    “如此,那许、张二人岂非气势熏天,不若吾这便赶往京中,投在二人门下,也能谋个出路。”

    “不可。”那人连连制止,言道:“吾那妻弟便在郡中张大人身边任职,这几日回来祭拜先祖,与吾分叙那许、张二人此举却是动了诸郡基础,坏了规矩。前些时日,已有那四五个郡守使了人来见张大人,欲暗通款曲,私下商议,将一应犯官家属,柱杖垂髫之辈送往京中,诣阙诉冤,并合了金银,欲奉于那司空陈耽、议郎曹操,请其上疏,劾奏许、张诸人。”

    “如此,吾且先观其势……”

    突然听到曹操的名号,明溯心中不由一惊,原来此时曹操已经入朝为官,声名威赫,想想自己手下那曹仁诸人,皆为其族兄族弟,夏侯二人亦为同乡,若是没个完全的策儿圈住众人,那曹操回乡一召,自己岂不是白白又与他作了一回嫁妆。想想心中不安,坐立难宁,便也顾不得再听了下去,甩了数十个大钱,拔脚便欲往那外面行去。

    不想此时,那人却又言道:“去岁那檀石槐暴死,鲜卑无主,各部叛离,诸大人争战纷纷,近日战马价格立涨,未至关中,价已至十数万钱。弟往帝京之前,可先携重金去那塞外一行,购得三五宝马,以为礼物。”

    原来边疆战马价格已经开始暴涨了,依照这种势头,不出年余,驽马价格亦会水涨船高。幸得此时路程遥远,兼之内地运输驽马需求不大,故而陈留市面上尚未出现太大的波动。心中一动,明溯便改了主意,去官署之前且先往那邑南市中一行,与那秦寿商议,多方借贷资金,抢在消息传开之前,可劲儿先把临近郡县的马匹,不论良驽,莫问雌雄,尽数清扫个干干净净。

    心中快速地筹划着法子,明溯头也不抬,便把脚一抬,便往那外面迈去,不曾想,此时一辆宽大的马车恰好经过门口,车厢中那三二俏丽的婢女正掀开了帏幔,叽叽喳喳地凑在窗口,指点不休。走神的明溯却是未见,就这般呆头呆脑地和身撞了上去,只听那并驱的马儿长嘶连连,蹄子乱顿,抬头看时,驾车的却是一个明媚的小妇人。

第68章 有女初见

    却说那三马撞在一起,却是明溯的马儿占了上风。

    那牵车两匹驽马平素只顾埋头看地,哪像这青花大骢数月之内已见惯了大阵势,此时凑在一起,不须明溯吆喝,那马便连咬带踢,惊吓得两匹驽马哀嘶阵阵,一个欲向前奔,一个想往后躲,一拉一扯,差点把个车厢当场掀翻在地。

    车厢内是东倒西歪,惊叫连连,车辕上坐着的那小妇人却是柳眉一瞪,扬鞭对着面前莽撞之人便是当头一抽,一阵凌厉的风声响起,不待明溯开口,鞭梢已经到了头顶发髻之上。

    大半年的锤炼下来,明溯自是今非昔比,闻听那声音近了,嘴角一扯,只是将屠龙一扬,长鞭便卷在了刀鞘之上。那小妇人往后拽得几回,奈何那刀在明溯手中直如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心头更是头起,把那柄儿往地上一甩,一个翻身,便跳了下去,上前去揪那青花大骢的缰绳。

    那马自打从郭贵处跟了明溯三个月后,也渐渐地染上了主人的习性,何况在那操场之中,只有众人马躲它的份,哪里还有谁闲的没事去撩拨明溯的座骑。此时,见个小妇人也敢来牵自己,便将马身一侧,低头便啃了上去。

    那小妇人也是身手了得,见正面拿不下这马,一个箭步,便转到了马后,正待冲那后背下手之时,突然那马长嘶一声,后踢齐蹬,小妇人侧身一让,贴住了马臀,不想那马也是奸猾,见后面蹬了个空,也不转身,只是重重地打了一个响鼻,众人只听到“噗嗤”一声,鼻间一阵臊气冲来,转眼妇人半身便溅满了尿粪。

    见自家的座骑惹了祸,明溯倒也不好意思再和那小妇人计较什么,只得赶紧翻身下来,狠狠地在那脖子上拍了几下,骂了两声“孽畜”,也算是给那小妇人一个台阶好下。那小妇人却不领情,矮身掀起车厢帘子,钻了进去,却是将先前那弄脏的短襦穷裤解了,换上了一件留仙裙儿。不一会儿,小妇人又钻了出来,因为嫌弃地上脏污,站在那辕上,也不下来,就这么叉腰横眉恶狠狠地瞪着那明溯。

    明溯上下一打量,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那小妇人,肌如白雪,腰若束素,堕马鬓斜,襞裙为绉,风中曼飞,扶摇欲飘,直如那嫦娥再世,仙子下凡,兼之此时面带寒霜,薄嗔连连之间唇红齿白,更觉清晰靓丽,别有一番风味。酒醉壮胆,心中痒痒难耐,便忍不住点评了几句:“邻家有女初长成,容颜娇艳鬓微斜,春来风催裙绉起,雨去汉子不自然。”

    那小妇人本来听了前面两句还颇有得意,及至明溯吟至最后,不禁勃然大怒,叱道:“原道你知书达理,不曾想却是一个好色的登徒子。”

    明溯微微一笑,反言驳道:“此言差矣。那宋玉尝言,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你说谁登墙窥视?”小妇人气急败坏道。

    “登墙倒是没有,攀辕的眼前便有一位。”明溯心中起了倚念,便也不走,只是拿那言语去撩拨小妇人。

    三言两句之后,旁边已经聚了一大堆人,见了那小妇人面貌,皆是议论纷纷,却是无人上前帮腔。见自己言语上面占不了上风,那小妇人低喝了一声,车厢内几个婢女却是掀来帘子也钻了出来,其中一女手中捧着一把长剑。小妇人一把抓过那剑,漂亮利索地挽了个花儿,喝道:“我见你腰配长刀,想是会武之人,不知除了嘴皮子厉害,还有哪里拿得出手。

    明溯故作苦恼状,抓耳挠腮,半响,方答道:“我厉害之处甚多,除了这把长刀,还有根烧火棍也是练得极有章法,不知可有兴致一观。”旁边众人哄堂大笑,有那好事之人,拔了后面插着的市招下来,抹去旗帜,将那杆子递了过来,邪恶地问道:“少年,你那烧火棍可有这物件大小。”

    明溯随手接了过来,歪歪斜斜地挥了两下,言道:“长短倒是差不了多少,倒是这粗细比我那瘦了那么三五分,握起来不顺手得很,不过也就凑合着使使吧。”

    那小妇人面色已是冷得快要滴下水了,往后挥了挥手,自有那婢女牵了驽马,将车赶到一边,空出了一大块场地出来,自己就势摆了个步子。明溯与郭贵等人在一起久了,已自认得路数,一看这姿势,便知道这小妇人其实倒也是极有底子。

    明溯仗着身手,亦是不惧,将屠龙往青花大骢背上一挂,提了那根杆子,就这么晃晃悠悠行了过去。那小妇人也不打话,手往后一引,挺了那剑,直取明溯面门。明溯却不还手,只是把那身子一歪,让过了剑锋,笑吟吟地言了一声:“我那劣马惊了尊驾,倒也不好先动手,便让你几招吧。”

    那小妇人见明溯张狂,更是剑迸寒光,一式快过一式,招招抢着往明溯身上要害招呼。周边众人见那剑尖围着明溯周身乱转,却是连个衣衫角儿也碰不上,心中钦佩,顿时叫了一个好。转眼七八个回合过去,那小妇人见自己使尽全身解数,依然拿不下明溯,心中知道此次撞上了铁板,便欲收剑另作他想。不想明溯见妇人势穷,便将那杆子一挑,颠三倒四,四处乱点,直把那指东往西、欲收还出、挑柴入火、聚火成堆、拨灰下膛等诸多手段连绵不断地敷演了一遍。一时间,眼前那杆子如蛟龙入海,蟒蛇出山,招招不离长剑周边,那小妇人被震得手酸肩痛,心中叫苦不迭,几个退步之后便绕着那马车乱转,正转到车前,却不想被那辕一拦一顿,被明溯就势抢了上前,连人带剑一并按进了车厢。

    那小妇人被按在厢板上,犹自不肯罢手,两腿乱蹬,手中却将那长剑当作锯子,往明溯身上割去。二人纠缠在一起,明溯倒也无法闪避,只得一把按住了那握剑的右手,另一手一把捞了下去,欲将那不老实的双腿给拴缚在板上。不曾想,那小妇人此时穿的却不是平常打斗用的穷裤。

    前朝西汉时士儒妇人仍穿着无裆的袴,至汉昭帝时,大将军霍光专权,上官皇后是霍光的外孙女,为了阻挠其他宫女与皇帝亲近,就买通医官以爱护汉昭帝身体为名,命宫中妇女都穿有裆并在前后用带系住的穷裤,也称绲裆裤,以后有裆的裤子才流行开来。那留仙裙本是成帝刘骜的第二任皇后赵飞燕为了跳舞所发明出来的,长袖飞带,燕尾交织,舞姿轻盈,好看那是自然,却为了(淫)乱宫闱、舒展称心诸缘故未曾加上那裆部。后人以其纤便轻细,举止翩然,照搬照抄,临其衣著,却也因为举止得体,相敬如宾,一直未有人发现其下奥妙。

    那小妇人平素皆是一身劲装,不喜女红爱刀剑,哪知其中奥妙,及至适才,被那奸猾的牲畜污了衣衫,只得临时拿了一件婢女的裙子临时换上,匆匆赶出去欲要教训那明溯。谁知道,那口舌花花的明溯手底下倒也真不含糊,一根杆子便把小妇人弄得是狼狈不堪,此时,明溯一把捞在下面,没抓牢那双小腿,却是得了个空,满满地抓进了小妇人的裙内。

    任那小妇人再是泼辣大胆,此时五根冰凉的手指亲密地按在自己的****,其中有根手指还不老实,深深地嵌进了那缝儿,在里面狠狠地蠕动了几下,顿时,小妇人又惊又羞,身子先是有七八分软了,直把个两腿死命地并住,僵僵地把明溯那手夹在了中间。

    明溯倒是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见那小妇人不再反抗,便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服气?”

    过了半响,见那小妇人满面通红,潸然欲泣,想想自己还扒在人家身上,姿势极其不雅,心中也是一阵愧疚,忙把手松了一松,口中言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非要和我计较。”说完便待起身,不想那按住执剑之手的左手是松开了,那捞在下面的右手却被紧紧地夹住,挣脱了几下,愈发拔不出来,手指微动,捏了几下,这才觉得自己手上感觉不对。

    小妇人本已是羞愤欲绝,恨恨地瞪着上面的明溯,不曾想,突然下面那手又动了几下,随即,还在自己****抠个不停,顿时骨酥肉麻,将身体蜷缩成一堆,抽搐了几下,一股滚烫的春水涌动着直扑明溯的手指。

    手指之处突然一片泥泞,明溯也是十分愕然,愣了半响,突兀地问了一句:“难道你就这么**了?”

    **?小妇人开始没有理解明溯意思,然而,从对方那一脸的暧昧中,不难分析出其中涵义,强忍着自尽的念头,小妇人悲愤地斥了一声:“你给我滚开。”

    其实,刚才小妇人的双腿就已经松开了,此时明溯闻言,紧忙将手抽了出来。小妇人紧紧地将眼睛闭上,一股如潮水般袭来的空虚感涌上脑海,两行泪珠滴答滴答地弹在厢板上。

    见自己又犯了错误,明溯做贼心虚,口中嘟嘟囔囔地道了声歉,也不管对方有没接受,就那么盯紧了小妇人手中的剑,掀了帘子,慢慢地往后退了出去。那几个婢女见明溯出来,赶紧钻了进去,看看自家主子没有伤着,顿时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阵子,众人见打斗结束,没了热闹可看,也只得慢慢地散了过去。明溯见车厢内半天没有声响,想了想,便牵了那青花大骢,转了身子,蹑手蹑脚地便待溜之大吉,不想,才走了二三丈远,后面传来一个女声:“三日之后,我在城北的桥头等你。如若你敢不来,我便是搜遍全郡,也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第69章 会武迎亲

    去完邑南市,与那秦寿沟通了购马的事情之后,明溯又去了官署,见了蔡晔,将建庄留勇的想法细细分说了一遍。那蔡晔本是郁郁不得志之人,眼见时局渐乱,眼下有这么个机会扩充自身力量,自然是十二分支持。

    已吾是个小县,县长不过三百石的官儿,因而未设县丞,蔡晔这个啬夫,本是一乡官,但越阶提拔上来代行丞、主簿的职责,本县之中,权势可谓熏天。

    明溯来的时候,县长恰好由三老陪着下乡教化诸民,劝桑养蚕去了,蔡晔便按照原先的分址,直接定下了新西山庄的地界,其中人口,也便按照留下来的乡勇户子,大致登记了一番,至于正式文书,则须上报郡中户曹备案后才能发放。至此,明溯这个庄主,基本上算是当到了一半。

    正事办完,明溯便央那蔡晔出面邀一下诸位兄弟,商讨一下购马的细节,蔡晔自是应了,只不过胡魁已经陪着县长、三老下了乡,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其余诸人倒是尽在县中。

    小妇人的酒肆中,诸人聚在一起。二月二那天,邓元、蔡晔二人已然应邀全程观看了西山乡勇月考的情况,对于那支二十余日便操练出如此效果的精勇之辈自是赞不绝口,杨简一向是跟着邓元的意见走的,邓元表示赞同,他自然也便没了意见,至于那秦寿,市贾营利他是内行,整勇训兵却实在是一窍不通,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自然也是坚决拥护众人决定。

    见各位兄弟皆是十分支持,明溯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来之前,他也想过,万一大家不是很赞成,那无论如论,哪怕是带到那谷中去,他也得想了法子留下自己这一支队伍。当然,能支持那是最好,毕竟这么户籍调动、后勤补给也都得依赖众位兄弟的支持。

    五人一通商议,倒是没谁当面提出来,私自蓄养这么多乡勇,那也是有着谋篡的嫌疑的。不是没人想到这个问题,五位兄弟之间,明溯是铁了心要养支私军,也能在那黄巾之乱中出人头地;蔡晔则是本能地护着自己兄弟,只要是对己等有益的事情,哪怕他天塌下来也应该去干上一票;邓元的想法很简单,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觉得自己不是甚么事情都能掩盖过去了,索性先铺一条后路,就像那谷中一样;秦寿的想法更简单,作为商人,他可没有甚么忠君思想,只要有利可图,那就行了;其实五人之中,唯一有那抵触情绪的只有杨简一个,然现在众兄弟都牵在一根绳子之上,其余人都同意了,他当然也没甚么法子,只得心中暗暗祷告: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议完建庄的事情之后,明溯则将那街上听来的闲话叙了一遍,然后提了自己的想法。

    在去那官署之前,明溯与秦寿已然会了面,二人一拍即合,当场便定了这桩买卖,只不过怕钱银不够,没那胃口吃下这么多马匹。其实,原来明溯也就是个大概的想法,对于郡县到底有多少马匹流于市中,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定了那么大的一个范围,及至市中,发现便是邑南一市,亦有上百匹驽马,七八匹良马,心中顿时打了退堂鼓,想想先买个几匹良马再说,反正他那游骑队算上队正总共才是一十七人,手上的驽马暂时也足够用了。秦寿却是商人本性,不让他得知消息尚可,现在机遇便摆在面前,如果就这么白白地错失了,那还不如回家找根绳子直接上吊算了。于是,便眼巴巴地央那明溯去约了诸人,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明溯介绍完情况,邓元捏着酒樽,沉吟了片刻,言道:“那诏令举奏贪残害民者一事吾前月亦有所闻,只不过吾等暂居县中,无甚太大关系,也没有故意打探。如此看来,倒确实时局****,应了六弟去岁之言,西山乡勇一事,也是个自保的退路,相应事项,便由八弟配合六弟照应一二,务必妥善周全。”上次邓元二人回来,并未和那秦寿言及郭贵等人之事,此时,那秦寿闻言“八弟”,自以为是那张三,便出言道:“非吾言兄弟坏话,实乃张三匹夫之勇,不足以协助六兄也。”

    蔡晔心中好笑,便问道:“依汝之言,何人可当此任。”

    秦寿也是想在几位兄长之前表现一番,毫不犹豫地接道:“至少吾的能力便比那张三强上百倍。”

    “如此,汝即去做那八弟吧。”蔡晔促狭地笑道。

    “啊,吾主动出来做事,还要降一个排名?”秦寿顿时委屈万分。

    诸人哄堂而笑,明溯把那二月二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秦寿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在场,竟然生生地倒退了一步,一时之间说上不话来。

    那杨简却是厉害,半天不说话,一开口便拿下了秦寿:“商人以发为贵,原来那个七有甚么好的,吾觉得还是叫八弟顺口。”

    上次秦寿被杨简着实打怕了,此时见其开口,虽心有不甘,却只好讪讪然跟在后面迎合了几声,正待装出那一副笑脸之时,却是因为心中着实有点不惬意,挤了半天,只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惹得诸人又是一顿大笑。

    诸人也不管他,只是议那购马之事。这一议,便从那中午直议到晚间,都没想出个甚么法子来。其间,秦寿倒是小心翼翼地建议那蔡晔暗暗动用一下县库暂存的赋税,然而,蔡晔报了一下账之后,他也便泄气了,盖因那县库之中暂存的钱银还比不上他的私房钱。明溯也打过山中野物的主意,奈何虎豹之类,向来稀罕,即便他弄得多了,市上堆积价格亦会迅速下跌,弄得少了,杯水车薪,也实在算不得准数。

    正当众人准备各自散伙回家之时,那胡魁却是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明溯很奇怪地问道:“大兄不是去那乡下教化百姓的么,如何有得时间赶了回来饮酒。”

    胡魁也不吭声,坐了下来,连饮七八樽浊酒,喘了口气,这才恨恨言道:“还不是为汝。不知发的甚么羊癫疯,吾那妹子今天连使十余人找吾回来,言道要汝三日之后过来迎亲。吾火急火燎地赶到西山和亭舍找了一遍,却得知汝已至县中,便又赶了回来,猜想除了此处,汝亦无地可去,总算是赌对了。”

    明溯奇怪地问道:“难不成我父亲大人与你约好了是三日之后娶亲?我怎么就不知道。”

    “直娘贼的三日之后,吾明明与汝父约的是那六月中旬。”胡魁明显不想多说,还是那邓元在旁边解说了一番,原来这个时代娶亲是有规矩的,定了亲事,至少要半年以后才能上门迎娶,如果是年初定下的,则聘期约定须再过一个年,如此方为正宗得体。

    “那又为了甚么要提前这么多?”

    “吾也不知。吾那妹子说了,不找到汝说定此事,绝对不允许回去,到现在为止吾还没回过家呢。”

    “难道是春天到了,你那妹子心绪不宁?”明溯有点纳闷,恶恶地揣测道。

    “汝才思春了呢,汝全家均思春去了。”闻言,胡魁暴跳如雷,当场差点暴走。

    不管是不是思春,反正迟早要娶了回去,晚迎不如早迎,这段时间,自己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索性先把小萝莉弄回去解解馋也好。明溯的思想本就不受这时代的束缚,既然胡魁他妹子这么想得开,自己也没必要自寻烦恼,整那么多繁文缛节。

    想了想,明溯很诚恳地言道:“我说大兄,既然你妹子着急,不如……”话未说完,突然后颈一凉,胡魁那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鞘,此时正悬在自己脑袋后面跃跃欲下,只得讪然改口道:“其实我也蛮急的,不如我明天便去迎亲,接了回去也好上坟祭祖。”说完,便是一个懒驴打滚,前翻到了邓元的背后,回头看时,胡魁那刀已重重地切入地面半尺。

    适才事情发生得太快,邓元等人也是措不及防,此时,见明溯无事,也便松了口气,劝道:“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又何必动刀动剑的。六弟汝且住口,三弟,汝也把刀放了下来。”顿了顿,感叹地言道:“女大不中留,依我看,三日之后与明日也无甚区别……”邓元话才说了一半,便嘎然住口,原来那胡魁双眼通红,刀尖已逼了上来,蔡晔等人紧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夺下那刀,好生劝说了一番,气氛这才缓和了一点。

    明溯闷闷不语,坐在一旁一樽接一樽地往下灌,那胡魁更是厉害,直接捧起了那钟,一会便是两钟下了肚子。邓元四人却不吭气,坐在中间,紧张的目光不停地在两边梭巡,生怕哪个人又发了羊癫疯,自家兄弟弄出个人命出来就不好玩了。

    半响,那明溯抬头言道:“大兄,我说话有些不中听,你多包涵。可是,这迎娶一事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以往的事情都是我父亲大人代办的,你总得告诉我要准备些什么仗势才能过去迎你那妹子过门吧。”

    “总不至于迎娶也让汝父代办吧。”胡魁话一出口,发现众人窃笑不已,自知说错了话,也不辩白,直接把话接了下去:“吾那妹子提了,一不要轿子,二不要车马,三不要媒人登门,四不要金银财礼,只须汝带把称心的兵器,牵匹好马,三日后准时登门便可。”

    “好马是接人用的,兵器又用来做甚?”邓元等人也是纳闷不已:“难不成汝妹欲要来上一场会武迎亲?”

    “吾也不知。不是早说过了么,吾到现在也没回得了家。”胡魁说了等于没说,众人更是糊涂,猜测再三,也没猜出个靠谱点的可能来,只得趁着人都全了,继续商量那购马一事。

第70章 杀人放火

    不曾想到,一堆聪明人商量了半天的事情到了胡魁这个鲁莽的汉子手中,却成了一件再简单不成的事情。

    听了明溯介绍之后,那胡魁将事情分成了两块,能购多少和想购多少,然后,一个一个地去解决。

    当胡魁问能购多少马时,秦寿毫不犹豫地报了笔账,看得出来,他对市面上的行情很熟悉,足不出户,手指掐掐,便能依次类推,大致推算出陈留有多少集,多少市,哪家以牲畜为主,马匹大致应有多少存栏量,哪家以杂物为主,平常保持多少匹,哪个地区需求大,价格也高点,哪个地区购买力小,价格相对低上不少,据其总结,全郡大致有三四千匹驽马、两百余匹良马在市上出售,如果重金求购,估计驽马的数字还会再多上三四成,养得起良马的人家应该不会贪图些许蝇头之利。

    胡魁耐心地听完后,没有批斥中间有什么不对,却只是扔了几个问题留给秦寿去思考:这些马匹平素要吃多少料,派多少人去侍候,得有多大的地方才能养得下。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溯倒是一下子明白了胡魁的意思,众人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单就他那西山的三十几匹驽马,平素便是近二十人扑在上面,打草、洗刷,每天便要花上一个多时辰,溜马防止长肥膘,至少也得花上个两三个时辰,没见那些驽马天天拉出来五六个时辰都没见哪匹瘦了下去,这还是驽马的养法。若是良马,甚至是战马,比如他自己那匹青花大骢,每天至少要喂上十余斤豆子,才能保证充足的体力。胡魁久在军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明溯供养了三个月,情况也很熟悉,邓元等人要么骑的是官马,要么家中也只有那么一两匹,而且还都有专人侍候着,自己不用操那闲心,自然不清楚几千匹马弄回来,一个侍候不好,那只能改行去卖酸腌马肉了。

    想到这里,明溯便笃实地言道:“谷中诸人想必养那么三十匹是没甚难度的,我那庄中,已有百余户,估计清明后还能再来三二百户,摊派到户,一户一马,闲时操练,忙时耕地,亦能养上四五百匹。如此,当为五百匹左右。”想了想,明溯又补充了一下:“此时春天到了,草长莺飞,养些驽马的料还是不会欠缺的,可临时周转三四百匹,然入秋之前便得清栏出去,否则的话……”

    “否则只能宰了吃肉了。”邓元也是回味出了意思。

    那秦寿倒是极有信心:“不消入秋,三五个月之内,市面上短了马匹,自然能卖得出去。只是,一旦那价格上去了,诸县各乡自有那闲养之人会补了进去,如此数字,不能对市场形成冲击。”

    众人再三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全盘吃进市面上的良马,甚至是邻郡邻国价格合适的亦可购入,至于那驽马,根据良马的存栏情况,灵活择壮购入,二者相加,总数不应超过八百匹。

    议到这里,明溯也松了口气:能买四五千匹,想买八百匹,两个问题一下都解决了,煞是痛快,接下来的愁事就全交给那秦寿了。于是,欣欣然提了一钟酒,正待给自己满上,不想,旁边胡魁优哉游哉地又冒出了一句,差点吓得他把那酒钟扔了出去。

    见明溯悠闲,胡魁不慌不忙地言道:“前一个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后面一个事情也便着落在汝之身上。”

    “让我去购马?这可不行。干这种事情,还是老八在行。”明溯心想,不就是娶你妹子的事情上有了点矛盾,犯得着这样折腾我么。

    “谁又让汝去购马了?”胡魁奇怪地看着明溯。

    “是你说的……第二个事情是想购多少。难不成你还想多买上一点不成?”

    “这倒没有。前面已经商议了,只能养上这么多,吾便是有那想法,也是不合实际的。”

    “那你应该去找老八商量才对。”

    “这事老八干不了,止能汝去。”

    “那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让我去呢。”明溯心头无名火起,忿忿地将酒樽一顿,不服气地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旁边邓元诸人也是连连劝说:“商贾之事,六弟并非擅长,此事可再商议商议。”

    “商贾之事,非其所长,这吾也知晓。然有一件事情,却十分适合。”

    “何事?”

    “杀人放火,筹集那购马的钱银。若是没钱,吾等想也是白想。”胡魁老神道道地扔出个大铁球,把众人震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话也没错,没钱还想去购什么马,不如回家洗洗刷刷早点上床睡觉算了。

    明溯更是莫名其妙,好好的商议买马的事情,你突然提杀人放火做甚么:“难不成大兄是让我去半路劫杀那贩马之人?”

    “非也。律言:杀人者死。吾又怎生忍心自己的妹子才过门便当了那寡妇呢。”

    “那是让我去劫那富户之人了?”

    “亦非。”

    “半夜抢劫官库?”

    “万万不可。”

    “这也不是,那亦不是,如此,倒要听听你是准备让我怎样去杀人放火。”

    “汝且先应了三日后的那事,吾便教汝。”胡魁不肯言明,只是催明溯那先前之事,邓元等人亦纷纷帮腔。

    “不就是娶个妇人嘛,多大的个事情,我答应你便是。”明溯一肚子闷火,没好气地回道。

    “好马,还有兵器。”胡魁追着提醒了一下。

    “马就外面那匹,青花大骢,再好的我也拿不出了。至于兵器”,明溯拍拍腰间,有意去气那胡魁:“这把长刀,便是去玩妇人,我也从来没丢下过。”

    “你……”胡魁气的直打哆嗦,伸手又要去摸那刀,诸人早有所备,见情形不对,忙上前按住。

    “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明溯出了口恶气,也就不再多言,毕竟都是兄弟,说多也会伤了感情。

    “那青龙山贼人可是杀戮了汝西山全庄?”

    “对呀。”

    “汝可想报了这血仇?”

    “那是自然的,我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要不是为了报仇,我往死里练那乡勇做甚么。”

    “那汝这便去吧。”

    “去做甚么,杀贼?可是这又与钱银有何关系?”

    “吾怎生就这么看走了眼,偏偏选了汝这样一个蠢货。”胡魁捶胸顿足,故作哭天抢地状,旁边诸人看着一个魁梧的汉子在那女儿姿势,自是笑得前俯后仰。

    明溯也不是笨蛋,只是经验欠缺了点,见众人模样,哪里还不会明白过来:“原来你是让我去抄了贼人的老窝啊。”

    “那伙贼人盘踞青龙山多年,从邻近几个县里苦主告状的记录来看,至少也弄了有数百万大钱了,如若能够抄上一番家底,不仅那购马的钱银不愁,便是你那新建的庄子,三五年之内人食马嚼,也是足够了。”邓元作为贼曹,对那青龙山的贼人自然也是清楚得很。

    一听还有添头赚,明溯的积极性便迅猛高涨。手上兵强马壮,百余精勇去对那近百乌合之众,想来胜算还是极高的。正盘算间,胡魁却是正色对那邓元言道:“此次屯马,关系吾等根基壮大,吾也不能眼见自己妹婿去做了那无头之鬼,汝且借吾五百县卒。”

    “非有郡中军令,士卒不能出县半步,便借与汝,又有何用?”

    “这个汝不须担心,吾自有法子避了那法令。”

    邓元思索了片刻,便爽气地应了下来。众人把酒言欢,饮至天明,明溯还想像上次一样借老翁的里屋补上一觉,却被面红耳赤的妇人拿那门拴赶了出门。

    一路迷迷糊糊地赶回了邑西里,去那陌外祖坟前祭拜了一通,返回时,明溯却跟父亲大人说了一声,然后,径自折去那典娘子的坟前也做了个帽子,好生祭拜了一遍。

    其实,此次祭拜倒也是情真意切,只不过,明溯还怀了另外一个心思,那便是撞撞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贩马的王重前来。然而,在边上踌躇了小半日,不谈人影,连个鬼影子也没从树林那面转过来,明溯只得怏怏然而归。

    没有熟悉行当的王重帮忙,自己等人也不定就做不成此事,官商官商,好歹己等也算是半个配着青绶的“赤”顶商人。明溯叹了口气,疾步回去,与父母亲大人禀报了胡魁那奇怪的迎娶要求。

    先生却是十分通情达理,言道:“许是大户人家妇人怕我等失了排场,索性便简装轻典,便宜行事。至于那好马、兵器,谁又没个嫁与少年英雄的梦想,便是你娘当年……”先生回头看了一看,见妇人神色不善,不再岔话,讪然接着说了下去:“若是一个猥猥琐琐的登了上门,任哪家小妇人心中都会有所想法的。”

    先生的这番话也是有点道理的,左右暂时想不出什么缘由,明溯也只好先就这样罢了,反正,离那迎娶之日,也不过还有二日,时间到了,自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第71章 哀鸿遍野

    清明当日下午,十里八庄的乡老们就纷纷赶到西山。

    前一段时间,经过乡勇们操练之余的修缮,残破的百余座院子已经整然一新,这些院子即将作为首批留下的乡勇安家所在。

    明溯到的时候,小小的操场之上,已经挤满了上千的人口,还有数百人在旁边的庄子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个个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毫无疑问,明溯偶尔间的出错,无意中造就了百余个新兴小地主家庭,不待假期结束,这些乡勇皆是扶老携少,车运人驮,有的更是来回奔波了七八趟,才把个家伙事儿全都搬到了这里。

    明溯进了庄里,不是有人停下来大声地和他打个招呼,中间有些面孔即便是化了成灰,他也是印象深刻,那便是参与整勇备寇留下来的乡勇,有些妇孺之辈、柱杖老人,不用猜测,明溯心中也很清楚,那便是乡勇们的家属,从此,也便是他明溯的亲人。

    此时,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见了明溯进来,皆是十分尊敬地停下来打声招呼再去各忙各的。看来,第一次月考给乡老们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嘛,明溯心中自豪地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院子门口,这户人家是游骑队中的一个伍长。

    每一座院子都是从自己手中分了出去的,闭着眼睛,明溯也能指出哪一个院门打开之后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这个伍长便是上次初习持盾结果惊了马匹,差点被明溯推出去杀鸡儆猴的那个莽撞小子,此时,他正在院中忙碌着,旁边还有三四个壮年男子一并清理着院子。见明溯进来,那伍长紧忙放下手中的杂物,上前行了个军礼,旁边那些壮年男子则是憨憨地站在那边,学那伍长,刚行了一半,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乡勇中人,于是只得尴尬地站在那边,手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能在自己手下家中帮忙的,非亲即故,明溯也不至于冷了场去,也便把自己当做了半个主人,热情地招呼他们找地方坐了下来。不想,此时大家更见尴尬,那伍长紧忙上来悄悄地介绍了一下,原来这几人都是他的弟弟,只不过此次备勇,没选得上而已。

    即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轻松多了,聊了半响之后,明溯已经将那伍长家的情况摸得个一清二楚。这伍长家一共六口人,净一色男丁,老父亲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伍长往下,还有四个弟弟。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伍长应该算是兄弟姊妹六人,当年,他娘在生最后一个小孩,也是一个女娃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庄稼人手头没有积蓄,娘死了之后,家中请不起奶妈,又买不起奶羊,结果那唯一的妹妹来到这个世上旬月便生生地饿死了。便是那伍长兄弟,也是因为身无所长、居无定产,只得在几个庄中混几亩薄田糊点生活,至今老大都快四十了,连个媳妇也没见着。

    聊到这里,明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拍了拍那伍长的肩膀,言道:“好好干,争取几年内都娶上媳妇。”说到这里,心中也是有点泛酸,眼角开始潮湿,明溯也不愿意当着手下的家人失了面子,便起身告辞。临出门时,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这次家家户户都配了马,帮大家耕地。你是骑兵,可以再领一只母马回来,生了马驹,算你一半。以后即便是奶水不够,也有马奶喝了。”后面哽咽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明溯头也不回,骂道:“多大的汉子,竟然还流泪。”不知不觉,声中已带上了几分鼻音。

    走到约摸十余步,那老汉踉踉跄跄地奔出了院子,就这么跪在泥泞中,哭喊道:“大人,我大子死了还有二子,二子死了还有三子,就算最后只剩下老汉一人,只要你招呼一声,我这把老骨头爬也跟你爬到战场。”明溯脚步一顿,左手假装在整理衣角,悄悄地在眼眶边上抹了一下,右手往后挥了挥,头也不回地往前行去,一边走,还一边自嘲:“你瞧瞧,多好的兵,多好的家人,就这么把命全交给你了。”自言自语着,眼见旁边没人,紧忙蹿进了道边院墙的阴影中,死命地抽泣了几声,揉了揉鼻子,平息了一下心情,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转了才二十余家,刚才的场景就已经来了好几次,明溯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亭长也就该哭成兔子了,面子重要,赶紧撤。于是,任是路上应答不休,却是不肯把那脚步停下半分,就这么,连奔带跑,一路逃出了庄子。

    刚出了庄门,便遇上了那夏侯淳。夏侯淳见明溯以袖掩面,诧异的问道:“今天又没甚么风沙,大人怎么被糊了眼睛。”明溯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最后被追问了急了,匆匆地把手往那庄内一指,便埋头直奔那操场去了。身后,夏侯淳愤愤不平地言道:“这帮兔崽子,自己搬个家,还把灰弄了大人满眼,回头要好好教训一通才是。”一边说,一边紧追着明溯往那操场去了。

    这是怎么一副场景,有那么一瞬间,明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这个梦只会发生在灾难片中。上千张面黄肌瘦的脸,写满了期盼、哀求、惶恐、陌然……各种神情交织在一起,见到明溯行了过来,人潮嗡地一声顿时向前涌来,数不尽的手臂互相推拽在一起。此时,明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他的视线扫射之下,已经看到面前几个跑得稍慢的妇人和小孩被疯狂的人群迅速地淹没在灰尘之中。激动的哀求伴随着凄惨的嚎叫,不断地在他耳边轰鸣。

    有个抱着娃儿的妇人本来坐在场边,人潮汹涌而来,她吓得一个不在意便绊上了脚边的石头,仰面朝上就那么愣愣地摔在地上,直到第一个人开始踏上了她的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双臂用力一推,将手中的娃儿抛了出去。明溯瞳孔一阵收缩,视网膜中,那娃儿犹如玩具一般手脚乱蹬地朝他飞了过来,刹那间,数万次的折返跑起步的本能让他动了起来。一个眨眼,明溯抱着那娃儿,纵身扑了出去,连续几个滚身,闪过了疯狂的人群。那些人此时已经冲过了白线,来到那场边的高台之下,按照身体健壮程度,排了歪歪扭扭地几路长队,背后,几块撕烂的破布在空中飘荡了几下,最后无力地落入灰尘之中,那尘继续蔓延着,一会就吞噬了明溯的视线。

    怀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娃儿哭声将明溯惊醒,他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铁青着脸,也不扑打身上的灰尘,就这么行了过来,慢慢地爬上了高台。那娃儿似乎还没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见周边的环境一变,顿时止了哭声,兴奋地东张西望,片刻,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夏侯淳跟在后面也爬了上来,见状,上前欲要抱过娃儿,明溯微微摇了摇头,几乎是咬着牙从缝中阴沉地迸出了四个字:“擂鼓。集合。”

    鼓声如雷般响起,夏侯淳击得很慢,不合拍子,但是很用力。几个呼吸之后,庄子中冲出了数百人,最前面的便是那些乡勇,此时他们或灰尘满面,或衣衫不整,但是,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手中尽皆握着兵器。后面跟着是他们的家属,此时,那些第一次住进这个庄子的人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保卫家园的信念让他们放下了犹豫,带着疑虑,紧紧地抓住棍棒锅瓢等一切可能防身的武器,就这么冲了出来。

    明溯单手抱着那娃儿,腾出一只手来拔出了腰间的屠龙,缓缓地指向天空。背后,夏侯淳一声长嗥:“列队!”乡勇们迅速分成两个阵型,分列于高台左右,后面,是他们的亲人。台下左边的阵营之中,两面黑色的旗帜稳稳地定在队伍中间,一面****,一面镶金,那钟大、钟二回去上坟尚未归来,此时,两名腰圆臂粗的伙头兵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坚定,一动不动地握着旗杆,立在那里。

    明溯低沉的声音在场中回旋:“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为了西山惨死的乡老。”百余名乡勇齐声回答。

    “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为了我们身后的父老。”

    “我们辛苦操练是为了谁?”

    “为了我们儿女不再哀鸣阵阵。”

    这却是那第二次操练时,刘元起想出来的口号,每天操练之前,全曲集合起来,明溯必然会问上几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熟记在脑,朗朗上口。

    明溯沉默了一会,悲恸地言道:“世道纷乱,不堪其扰,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然我等皆出有所衣,虽不能避寒,却能遮体,入有所食,虽不能果腹,却能充饥,乡勇虽然艰苦操练,但还没到绝望放弃的程度,诸民虽是疾苦,却还没到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赤地千里,人烟断绝的地步。”场下排着长队的人们面上露出了一丝愧色,明溯扫视一圈,突然厉声喝道:“诸位乡老,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们这样灭绝人伦,不顾同乡死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们这样恃强凌弱,任意践踏生命!”喝完,明溯一手将那哇哇啼哭的娃儿高高举起,一手将那屠龙遥遥指向诸人身后。

第72章 戴了帽子

    此时,尘埃已然消失,血液流淌过几名妇孺的尸体,顺着那稀松的泥土缝隙,慢慢地渗了下去。有那死者的亲人,此时亦是回过神来,奔走相号,哽咽一片。

    有一耆老之人,跟在人群后面没有遭殃,此时颤颤兢兢地行了上来,拜倒在台前,泣道:“大人,我等皆是那襄平县人,闻说大人庄上招人,怕被本亭中人就近抢了先机,便早早地拜了那祖先,赶到此地排队。”

    闻说是邻县之人,明溯语气和缓了一点,责道:“便是来投,你等也不必如此灭绝人性。”

    “大人不知,那青龙山的贼人单前一月便下山烧杀掳掠了十余回,官署又不敢去剿,我等实在是没了活路,闻说招人,想西山与我等同为贼人所害,故来相投。”

    “可是,你等……”都是些可怜之人,一时之间,明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想了想,便让那夏侯淳领了诸人到一边登记测试,暗中又悄悄吩咐了一声:有那鞋底血迹斑斑的,不管结果如何,先寻个由头遣了归去。

    或是确实已经走投无路,这些流民以惊人的爆发力迅速通过了测试,结果让明溯大跌眼球,除了那心地残忍、践踏同乡至死的数十人外,其余诸人,竟然有二百余人一次性举起了那最大的石碾,便是那举起中等石碾者,竟然还有两个年近七十的老翁。此时,本亭之人由于遵循规矩,尚还未至,可以想象,再过三天,西山将会人丁超过半万,雄踞周边里庄。

    如此多的流民,又拖家携口,留下来该如何安置,成了明溯当前最头疼的大事。那夏侯淳先前却是见过了那番场景,见明溯为难,便没好声气地建议尽数赶了回去。葛建曾深受贼害,此时却是一再劝说明溯收下众人。手下意见不一,明溯苦恼地带着乐进行了出去,倒也不是为了避开烦恼,而是对于周边的地况,心中确实没有什么底,左右是决断难下,不若先看看土地的承受能力再说。

    一个多时辰之后,明溯回到了操场之中,却是适才粗粗地与乐进估算了一遍,如果把对面的两座荒山一并开发了,大致还能再耕出三四千倾土地,只是全是旱田,产量未必很高。这边葛建早就按照吩咐,将那场中之人,扣除有那一户中重复举碾的,匡算了大致是一百五十余户,正常每户四到五人,明溯暗暗点头,这个数字与他心中估算的基本一致。

    考虑到后面的余量和这个年代的实际亩产量,明溯宣布了一下条件,外县之人,有那举起大石碾者,每户配三倾旱地,举起中等石碾者,二倾旱地,不过没有现成的,必须自己去开垦,农具和粮种可以先向庄中记账借用,待秋收后再行还上。这时候,粟苗已经冒了半尺来高,补种是来不及了,只要先种上玉米,好歹也能充充饥糊了过去。

    能够居有定所,不至于饥寒至死,这些流民已经很满足了,闻言便纷纷上前谢过明溯,随那负责的乡勇一并前去临时找地儿先住下来了。最后场中还剩下十余人,却是吵吵闹闹,欲要和那本亭之人享受同等待遇,见这些人如此不知好歹,夏侯淳也不客气,不消明溯吩咐,便一个个地就地掀了,扎成一只麻虾,也不打他们,只是扔在了台子下面。那边乐进早就得了吩咐,直待天色一暗,便挑些可靠的乡勇,将这些人一个个地押到那山谷之中,先开几个月的石头再作考虑。

    隔了一日,明溯休告,带着那乐进早早地来了县里,匆匆赶去先见了蔡晔。却是那计划比不上变化,才过了一日,西山又收了本地里民庄丁百余户,襄平县的流民七八百户,以涧岗、胡堂之人居多。昨夜负责登记的葛建便忙了一个通宵,到清晨明溯出门,庄中人口早就过了五千。

    一庄之人超过了两个亭,明溯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生怕县里拿了这个作不是,来找他的麻烦。不想,那蔡晔闻说此事,顿时眉开眼笑,甚么也不说便拉着明溯来见那县长。小半个时辰之后,明溯一脸纳闷地从官署出来,心中犹自不敢相信适才所闻。原来这个时代,诸县人口皆有登记,那郡中户曹更是时常抽查,已吾是个小县,人口不足两万,现在明溯一天就弄了个五千流民回来。照这个势头,只要县中人口破了五万,即便郡里不再攥升,那县长也立马就成了县令,县长是三百石吏,县令却是千石吏。眼看仕途便在眼前,那县长感激明溯、帮他掩盖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找什么麻烦。

    左右没了顾虑,明溯便使了那乐进先回去通知诸人,只要符合标准要求的,便可了劲地去收,反正刚才县长也答应了的,一旦山周围的土地开垦完了,再去其他里、亭拨了与他。

    掌管万民,做大地主的感觉真好,明溯一路哼着小调,依约来到胡魁的家中。

    胡魁亲自出门迎接了明溯,言明其妹起了个大早便出门去了,让他进去稍等片刻。

    好好的约了今天,却放了鸽子,这又是什么状况?明溯心中郁闷,坐了半响,实在无聊,便偷偷去问那胡魁是否有时辰的讲究。

    那胡魁也是个粗汉,见明溯问起,才醒悟过来,连忙去找了那黄历,仔细地翻了一遍,却甚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径直往外奔去。明溯一把抓住其衣襟,言道:“你妹子爽了我一把,也便算了,难道你也要爽上一把才罢休。”

    胡魁不悦地言道:“这又是说得什么怪话?吾妹从未与汝会过面,怎会便爽了汝,吾二人皆为男子,吾爽了汝,这又从何说起。”

    见胡魁不理解,明溯紧忙解释,言道:“那爽了是我的口头禅,却不是男女关系,专指那放了鸽子。”

    这一说,胡魁更是稀里糊涂。我国也是养鸽的古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越绝书》记载,“蜀有苍鸽,状如春花”,秦汉时期,宫廷和民间都醉心于各种鸽子的饲养与管理。然此时鸽子在中土尚未用于通信,故而放鸽子与溜马基本是同一概念,都是一种锻炼的方式。明溯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胡魁只以为明溯是形容他帮了大忙,遂开心地言道:“吾将妹子嫁了于汝,岂不正是放了汝之鸽子,帮了大忙。”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越描越黑,明溯索性止口不言,夺过那黄历自己来看,一只手却是揪住了胡魁的衣裾,死活不让他离开。

    这一瞧,倒是明白了胡魁为什么着急了,原来今日是个破日,除了巳时和亥时,其他都不是什么好时辰,也就是说,上午如果明溯不能将胡魁他妹子领了回去,那便只能等到半夜了。半夜嫁女,那是老鼠才干的活儿,胡魁自然急得火急火燎的。没办法,明溯只能松了手,任那胡魁满大街地去找妹子,自己干巴巴地一个人坐于其堂上。

    其实,半夜领了媳妇回家,明溯倒是无所谓。原因无他,县城大门,昏暗即闭,惟出入不便,然现在以明溯与那县长的交情,想必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临时开个后门还是没多大的难度的,只不过人家妹子晚上过去,连个堂也不拜,就直接掀了扯进那洞房,着实有些对不住这个一向偏袒自己的大兄。

    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之后,堂外传来了几个女声,半响,胡魁气冲冲地行了出来,往那案后一倒,口中大声言道:“家门不幸,妹婿……不,六弟,为兄实在对不住汝。”外面那女子也甚是泼辣,隔着大门喊道:“郎君,不关我兄长的事情,是我不小心被那贼人占了便宜去了,本想自己报仇,奈何武艺不精。往日常闻兄长言及郎君如何如何英雄了得,便欲借你的手去杀了这贼子,然后自尽以谢郎君。不曾想到,那贼人不光好色,而且无耻,今日竟然没有赴约前来,让郎君白跑了一趟,我这便去寻那丝绸一束,解脱了自己,以免污了郎君家风。”言罢,只听到堂外一连串的女声劝解,似乎正在纠缠之中。

    明溯忙把眼色去看那胡魁,让他自去劝了自家妹子。至于自己,人家已经说了不想污了自家门风,也便是一个失了贞的妇人罢了,又从未见过,何必那么牵肠挂肚。

    那胡魁却是恨恨地呸了一声,转过身去卧,却是心中不安,想想还是回头来问明溯:“吾妹失了贞洁,汝可嫌弃?”

    明溯一愣,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家老婆与别人去睡觉。遂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那胡魁也是急得上火,见明溯装了哑巴,便一骨碌爬了起来,上前揪着其衣襟,恶狠狠地言道:“汝与那妇人尚且能够成就好事,却为甚偏偏嫌弃吾妹。”

    被揭了老底,明溯讪讪地言道:“彼为他人之妇,我识她已嫁,她嫁我未识,只得如此处置。”

    “吾妹尚未嫁汝,便失了贞洁,不就应了这话么。”胡魁却是不懂那句文绉绉的话中涵义,一个劲儿地要将妹子塞与明溯。

    “三兄,你知道的,别人的老婆便是干过千百回,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然而,自己老婆么,这个……就不大妥当了。”见胡魁实在逼得是紧,明溯也是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回,即便是“大兄”也不肯叫了,直按那结拜顺序称呼起来。

    “别人的老婆……”胡魁也是个常外面玩的人,闻说此言,哪里还不明白,只得松了那明溯,怏怏然坐到一边唉声叹气。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明溯也不便于久留,侧耳听了一下声响已经远去,便蹑手蹑脚起爬了起来,往那外面行去,不曾想,刚一出门,便与一个眉清目秀的婢女撞了个正着。

    那婢女正准备前往堂中请胡魁去劝那小妇人,却是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汉子从里面出来,顿时心中一惊,连声尖叫了起来。

第73章 若只初见

    明溯倒是没看清那婢女的相貌,其实,便是他看清了,也铁定记不起来。

    见撞了胡魁家人,明溯忙口中道了声歉,脚也不停,埋头便往那马肆而去,欲牵了自己的青花大骢,紧忙离了这是非之地。不想,此时背后那婢女却是连声大叫:“小姐快来,那登徒子便在咱们家中。”

    明溯心中一惊,顿时想起了前尘往事,不由得大为懊悔,怎么自己无意中摸了个妇人,便摸到了自家未过门的老婆头上去,这也手背得不是一点。

    及至那妇人闻声赶至前院,明溯更是羞愧得头也不敢抬起。

    面前那人云髻蓬松,斜斜插着一支青玉的簪儿,纤腰袅娜,着了一身起皱的留仙裙儿,素面白皙,吹弹可破,细颈雪肌,潮红入衣,更兼那峨眉深蹙,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哭得通红,不是那日与自己比试的妇人却还有谁人。

    那妇人行至面前,上下打量了数言,却也不怒,只是把那泪珠儿拭了过去,深深地拜了一下,言道:“原来是郎君不待见我,有意给我难堪。如此,便请给我一封休书,也好遂了郎君之意。”言罢,扭头便往后院行去,及至半路,突然和身往那池塘内一纵,便落于水中,距离那岸边足足有七八步远。一众婢女在旁边乱喊,只不敢下去,却是谁也不识水性。

    此时,胡魁也是回过了神,一股忿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呸了一声,上前一把揪住明溯,抬脚便蹬在其小腹之上,喝了一声:“吾好心好意将妹子嫁了与汝,不曾想,却遇上个狼心狗肺之徒。”明溯自知理亏,也不还手。这边刚从地上爬了起来,那胡魁提起拳头又待打了过来,明溯连忙喊道:“救人要紧。等人救了上来,兄长想打多久便打多久。”胡魁醒悟过来,冲到塘边手忙脚乱地去找那竹木篙子,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寻到顺手的工具。

    见这一家全是属旱鸭子的,明溯也顾不得许多,甩了身上的棉袍,后退几步,便是一个前冲,正好落到那妇人入水的地方。此时妇人扒在水中,乍沉还浮,奄奄一息,明溯往那背上一抓,妇人恰似遇到了救命稻草,懵懵懂懂之间一个回身,便紧紧抱住了明溯,八爪鱼似的挂在上面。

    明溯的水性那也属于自己下水勉强没事,哪里拖得动这么重的东西,何况此时四肢又被那妇人缠住,水寒凛冽,一会便全身发麻,失了知觉,无奈之下,只得一起往下沉去,心中犹自责怪自己,好好为什么要去作了这个孽,直把性命也一起丢了,这下,便是还有万千雄心壮志,也只能付之东流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头顶疼了几下,明溯心中大喜,原来自己练的那高祖内功还是有点作用的,此时生命危在旦夕,终于又自动冒了出来护主了,于是便索性放松了身躯,欲引那气息行遍全身。不曾想,过了三四眨眼的时光,那气息倒是丝毫未见,反而是头顶越来越疼,直似一个棒槌在上面敲来敲去,正郁闷间,突然一件物体捅到面上,直戳得明溯眼泪汪汪,都帮那塘水加料去了,心中气恼,腾了一手出来,一把揪住那临死之前还不肯放过自己的物件。

    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紧,接着明溯便是眼前一亮,耳边几个欣喜的女声连声高叫:“救出来了,救出来了。”明溯把那眼睛睁了开来,原来自己已然到了水面,那先前戳得自己生疼的物件却是胡魁手中一根长长的篙子。

    明溯抖抖索索地裹着一团棉被,像个大粽子似的,旁边的婢女看得好笑,不由地噗呲一下发出了声音,胡魁倒是气还未消,见那婢女不甚懂事,索性挥了挥手,让她先退了下去。

    兄弟二人默然对视,相识以来的种种如同放映一般从脑海中过了一遍。想着以往兄弟情深,兄长连个妇人都舍得让于自己,一时之间,明溯便是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也只能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胡魁慢慢地也回味了过来,自家这个六弟风流而不下流,怎么也不像个饥不择食,当街便能调戏妇人的样子,怎么偏偏就惹上了自己的妹子,这中间想必也是有着什么误会的,可此前该打的也打了,该骂的也骂了,一时之间,也是无法转过话头,只得顺着明溯,也是重重地一声叹息。

    午饭时分,那妇人没有出来。晚上用饭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那妇人的身影。与胡魁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足足一天,明溯心中也是有些无聊,便主动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没头没尾地言道:“她一天没吃饭了,要不我去后院看看?”

    “也好。”胡魁也是实在无话可说,倒是没有意识到男女大防,便就这么放了明溯去了,自己也是有些疲惫,就这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那明溯虽然穿了过来时日已久,却是对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关系不甚了解,先前那大小妇人主动勾引,让他有种这个年代的妇人都很开放的思维定势。其实,男女真正开放却是到了唐代以后才开始的,此前,如两汉时期,男女之防甚于防川,别说是没过门的妻子,便是过了家门,没拜堂成亲之前也是万万不能私自会面的。

    可明溯却是不清楚这个传统,此时他正施施然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映着几盏灯笼,此时的夜格外的静谧,一阵阵虫声从夜幕深处响起,明溯不由地全身心放松了下来。也不怪他如此,任谁和胡魁那双牛眼瞪了一天,此时到了这样的环境,也会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惬意。

    还没走过池塘,明溯却是发现前面黑幕之下隐隐约约地有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坐在塘边,心头不由一揪。倒不是因为怕鬼,说实在的,专司拿贼的人家最煞鬼神,即便是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两只小鬼,也不会半夜没事做跑胡魁这个煞星家中来胡乱晃悠。

    一瞬间,明溯便理清了思路,这肯定是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此时还是想不开,白天婢女看得紧,说不准此时正想趁着夜深人静,跳了下去,自寻那短见呢。

    于是,明溯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到了背后的时候,恰好那白影站了起来,明溯便轻轻地咳嗽了声,正待劝说一二,不想那白影突然“啊”地一声哆嗦,回头见是明溯,张口便欲叫喊。明溯仔细一瞧,却原来是那白天堂前撞见的婢女。见那婢女欲要叫唤,明溯心中一慌,紧忙上前一把紧紧捂了她的嘴,搂在面前,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周边没人,便把心放了下来,回头轻声问那婢女:“是我,不要怕。你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到塘边做甚?”

    那婢女“唔唔”了几声,却是说不出话来,明溯这才想起,自己还捂住人家的嘴呢,这让人家怎么说话。于是,便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见那婢女点了点头,便慢慢地放开了手,那婢女见终于能够逃脱魔掌,紧忙张嘴便是一阵尖叫,明溯急了,一把又将那婢女拉了回来,按紧了嘴。这时候,后院也发现了不对,一盏灯笼晃悠晃悠地挑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到塘边,左右没有什么遮掩,那人发现这边有个人影,便径直行了过来,及至面前,却发现原来这个挑着灯笼的才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见媳妇没事,明溯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过来看你,结果正好发现她在塘边,大家都吓了一跳。”

    那妇人奇怪地打量了一遍明溯,又拿那灯上来照了一下,审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脱她裤子?”

    “啊……裤子?”明溯心中一惊,紧忙把空着的那手往下摸了一把,冰凉冰凉的一只大腿,摸了过去,肌理滑润,手感甚好,心中正愕然间,那怀中的婢女却拼命地扭了起来。原来不小心又摸到人家大腿内侧了,明溯哑然失笑,把手移了开来。那妇人却是一直在注视着明溯的表情,此时又问了一句:“感觉好么?”

    “油润滑腻,手感甚好。”明溯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突然想起不对,这可不是那大小妇人一并在与自己(调)情,紧忙正色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是很好。”

    “你到底是想说好还是不好?”

    “好……不好……那个,肯定没你的好。”明溯一时之间给问得脑子碰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二人那天马车中的旖旎,便顺口说了出来。

    那妇人面上一红,却仍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既如此,为何还舍不得放开?”

    明溯闻言,蛇咬似的赶紧将手松了回来,那婢女紧忙缩到妇人身后,胆颤心惊地言道:“小姐,我正在……他突然跑到我身后了。”一边说一边把裤子提上,还不忘伸头看看明溯在不在偷窥。

    那妇人倒是没有表态,依然淡淡地对那婢女言道:“你且先回房去吧。”

    那婢女一步三回头地往后院而去,明溯“嘿嘿”地笑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是三见三笑得了秋香,自己是三见三搞笑现在都无法解释了。想想真是郁闷。

第74章 人口暴涨

    见婢女行远,那妇人也不吭声,只是把目光在明溯面上乱扫,看得明溯心中毛骨悚然,悄悄地把借那胡魁的宽松袍子束紧了一些。那妇人见了,噗呲一笑,言道:“我又不会吃人,你做出这么怕怕的样子干嘛。”

    明溯心道,可不就是会吃人,你便是那山下的老虎,我是那偷偷溜下来的小和尚,结果每次都被你逮了个正着。

    见明溯不吭声,那妇人叹了口气,悠悠地言道:“人常言,红颜薄命。我自打跟你订了那亲,便是诸事不顺,出了门吧,还遇到了阴雨连绵,被人撞了一下还不算,结果竟然又弄得一身的马粪,习得一身武艺,却被自己未来的夫婿给当街调戏了,好不容易诸事平息,结果半夜出来又撞见夫婿与婢女搂在一起,那婢女竟然裤子都没穿上。你倒是说说,这又让我如何做人。”

    老天要下雨,自己管得着么?半夜见了个婢女,竟然还是不穿裤子的,明溯心中郁闷,索性也就由得那妇人在旁边长叹短吁,只当是胡家妹子提前教夫了一场罢了,反正跟女人讲道理,越讲越没理。

    见明溯总是不说话,那妇人甚是无趣,便道:“你也早点歇息吧。”说完转头便走。明溯心中一急,连忙问了一声:“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那妇人心中一顿,悠悠地言道:“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那我们明天便一起回去。”

    “也可。”

    “还是让你休息两天,将养好身体再回去。”

    “也可。”

    “此时正是亥时,要不现在便回去吧。”

    “也可。”

    怎么问回答都一样,明溯也是心头无名火起。要是都是这样的态度,那还娶个p啊,弄了回去还不等于请了尊菩萨回来,于是,便夹着气来了一句:“如此良辰美景,不若我们便成了亲吧。”

    “也可。”那妇人依然是不瘟不火。

    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明溯也不再废话,上面便一把抱了那妇人,也不问住那间屋子,便大步地向着后院去了。

    那妇人微微地叹了口气,在明溯脖子里吹了一下,嗔怪道:“你倒是胆大的很。”

    “你是我媳妇,为什么不能胆子大点。”

    “媳妇是什么意思?”

    “便是老婆。”

    “老婆又是什么新式玩意?”

    “就是和我睡在一起的那个人。”

    “你还有几个睡在一起的啊?”

    “今晚只有你一个了。”

    “过了今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

    “信。”

    “哼……”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敢当街调戏民女,又有什么事情不敢干呢。”

    ……

    “我求求你了,不能在这里,地上凉,也不合礼数……啊,你轻点……”

    第二天一早,明溯破天荒地没有来个二度开花,倒不是心生怜惜,而是昨夜那姿势实在太威猛了,最后一不小心扭了腰,此时正歪牙咧齿地躺在妇人的床上大呼小叫。

    那昨夜的婢女端着面盘进来,见状,又是噗呲一笑。明溯心中恼火,恶狠狠地把她叫到床边,一把跩住,问道:“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脱了裤子蹲在那河边耍我玩?”

    那婢女面色赤红,却是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里床妇人正好醒来,闻言说道:“她是我的随嫁,也算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想,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可是,我拜托你,千万别这么猴急,见了妇人就想下手,这样,别人会笑话我的。”

    “笑话你甚么?”

    “没把你喂饱,所以你出去偷食啊。”妇人一根玉指悄然点上了明溯的额头,嗔怪道。

    见那玉指芊芊,混若白玉般诱人,明溯身上一阵莫名火起,翻身便欲将那妇人压到身下,不想手中一带,将那婢女也拖了上床。正当那婢女手足无措,羞涩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狂风暴雨之时,耳边只听到明溯惨烈地一阵大叫,然后,便是妇人吃吃的笑声。婢女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却发现明溯正摆了十分诡异的姿势,上半身就那么生生地悬在空中,上下左右不能,原来又扭到了那腰,顿时笑得花枝招展,直把个明溯恨得心中痒痒的。

    回家的路上,明溯支开了那婢女,悄悄问了一个埋在心底很久的疑惑:“那日夜间,为什么我会遇到一个不穿裤子的婢女?”

    “我嫌弃那夜壶闷在屋中骚气,她晚上有急便直接出去解决了,不想正好饱了你的眼福。”

    “啊……原来如此。你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摸都摸了,还谈什么冤枉。”

    “可是到现在还没看到呢。”

    “切,就你那熊样,先把腰养好了,以后有得是机会。”

    “这可是你说的。”

    “对啊,先把我喂饱了才有机会。”

    “哎呀,我的腰啊,快揉揉。”

    ……

    回到家后,见过二老。那妇人平素动刀动棍的,一见着二老却跟个老鼠见着猫,低眉顺眼,怯生生地跟个腼腆的客人似的,直把二老喜的,一个劲的直夸妇人知书达理,惹得旁边明溯白眼乱翻。

    午饭之后,诸人也没有耽搁,只因为那西山众人闻说庄主大婚,早就将现场布置得花天彩地,万事俱备,只欠他夫妇二人了。

    还没到庄外,远远地便有一支唢呐小队热火朝天地迎了上来,前面是那眉开眼笑的郭贵。只见那郭贵牵着一匹雪白照狮子上得前来,将手一揖,言道:“闻说六嫂素来不喜女红爱刀剑,我特地托人购了一匹西域名马回来,以为贺礼。”后面一众候着的里长庄主亦纷纷将礼物奉上,却净是刀戟剑棍,稍微别致一些的竟然是一对子母锤和一条蟒皮缝制的长鞭。

    那妇人上前,落落大方地提过鞭子,扬手便是一记空抽,脆声震天,葛权在旁边猥琐地指着那鞭子感叹道:“想当年,我也曾经好过这一口,今日才发现原来主公也有相同的爱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知音啊知音!”众人哄然大笑,妇人倒也没听出意味,明溯却已是满面涨得通红,重重地将那双腿一夹,青花大骢便欢快地奔回了庄内。

    几日没回来,西山庄中人头簇拥,都出来瞧个新奇,看看新庄主长得啥模样。有那二八妙龄的,刚一抬头,便发现一个翩翩浊公子一身的华服劲装,貌若潘安,腰似龙蛇,马如疾风,就这么滴答滴答地从面前一闪而过,顿时小心肝扑通扑通好一阵乱蹦,只差没当场扑了上去表示那爱慕之意了。其实,那些村姑哪知道潘安长的啥样,只不过平素看惯了粗布衣衫,今日突然看到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鲜衣劲马,威势无双,旁若无人,扬鞭而过,自然觉得耳目一新,观者顿如堵墙。

    其实明溯那哪是旁若无人,他那一半是恼羞,一半是惊吓,无措之下紧忙逃了回自己那小院,趁无人跟上,先平息平息心情。恼的是这个时代之人闹新房的花式也实在恶俗,竟然连那布满倒刺的蟒鞭都能折腾出来了,还有那子母锤,好好的一对锤子,你说你做那么精致干什么,精致点就罢了,可是你也应舍得下点料,弄他个七八十斤出来,张田献上的那对锤子,大的约莫拳头大小,小的握掌可得,纯金打就,中间还连了一根细长的链子,这哪是武器,分明便是那闺房情趣物什嘛。正当明溯恼羞成怒,欲摆个庄主的架势,先拿捏拿捏时,不想一进庄门,便吓得自己一跳,面前的庄道两侧,人山人海,站在前面几排的还能大致看得出个模样,后面的则只能看到一个个脑袋,拼命地挤在人缝中,还有好多,压根连个脑袋都看不全,只能看到一双或者是一只眼珠子在空隙里骨碌骨碌乱转。一路过去,明溯目光余光扫过,心中则在飞快地计算着,五千肯定是不止了,两万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天哪,亭长直接做成了县长,这个感觉真是非常的——不好。

    中央小院中,众人围案而坐。葛建皱着眉头将这几日来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明溯不由膛目结舌。

    那葛建汇报道:“前二日拢共招了合格的户子约莫一万三千多,盖因人多嘈杂,一时难以安置完成,第三日却是没有得空再登记,不过规模估计不少于前二日,过了三日,还有零星户子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约莫也有三四千,皆是邻近三四个县的人口……”听葛建的意思,感情现在早就超过了二万,甚至离那三万也是不远了。

    半响,明溯由衷地叹了一声:“看来县君离那县令也是不远了,只不知,我又该能得上些什么好处?”

    郭贵却是甚为不满,出言抗道:“好处目前没看到,但是坏处倒是已经来了一堆。这么多人挤在庄内庄外,吃喝拉撒,把个小溪弄得浑浊不堪,气味甚是难闻。庄后已经使人伐木为架,割草做顶,搭了万余披棚,虽是下了几场小雨,却还略嫌干燥,昨日里众兄弟就去扑了十余趟火,就在你回来之前半个时辰左右,曹仁还带着乡勇去扑了一起,甚是辛苦。”

    曹仁却是谦虚地言道:“为了大人,辛苦一点也无妨。只是这火继续这样烧下去,我等疲于应付,万一一个救护不及,火势蔓延开来,便要出大豁子了。”

    夏侯淳素以协调见长,此时亦是头疼地言道:“那些人不识规矩,我等救火,他们便忙着浑水摸鱼,几日下来,不尽是户中的物件,便是我等救火用的盆盆罐罐,也是散失了不少。中间有时还因为争抢东西,就这么在火场打了起来,着实伤了几十人,便是我等救火的乡勇,也有两人不慎误伤。”

    钟大也跟后面言道:“这些人来的时候大多没有带米粮,此时庄中余粮基本已经借出,再过几日,便是乡勇也得去喝那西北风了。”

    葛权亦是附和:“众人拥挤,随地排泄,污水横流,虫鼠窜行,气味刺鼻,目前已经病倒了七八个,都是腹泻症状,那请来的医生下去踩了几次大便后,好说歹说,也再不肯进那棚户里面,着实伤透了脑筋。”

    开始还听得好玩,再往后听,明溯已是一个头足足两三个大,正伤脑筋之时,那葛权的一番话却是把他生生地从地上惊得跳了起来:腹泻,那不便是疟疾么。在古代,这可是夺命的瘟疫,一个处理不慎,不说那些收留的流民,便是自己等人,也是一个逃脱不了的。

第75章 重新规划

    是该重新规划了。

    明溯一直在想,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杰出领袖,为什么能在争霸中,面临这么多生死考验,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行至最后,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今天,当他抱美而归,眼前,是一片甚么样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鸿雁于飞,哀鸣嗷嗷,已经不能左右任何情绪,因为他心中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那么,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将会成为一个必然的现实。明溯默默地想着,争霸就像射箭,千辛万苦,受了那么多的累,终于能够将弓拉满了,突然,发现那弓身早已千疮百孔。

    二三万人什么概念,在史学家UU小说,不过是白起攻城半日之间的死亡数字,不过是项羽第一次屠城的零头,然而,对于此时的明溯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横亘在面前的鸿沟,能不能跨越过去,决定的不仅是他的雄心壮志,不仅是这数万人的死活,而是,一个时代。

    应该说,今天之前,明溯的想法很单纯:存活下来,发展势力,如果有那机会则尽可能地去争霸天下,如果没有,也没有关系,找一方势力投了,凭自己超越二千年的知识,挥洒自如地活了下去绝对没有问题。然而,喜悦未央,接踵而来的一个个困难却激发出了他的愤慨,慢慢地,一丝厌恶渐渐在心头滋生,逐渐占据了整个情绪。不是对面前这些人的厌恶,也不是对来投的流民厌恶,只是,对这个时代有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厌恶情绪。是的,对这个时代,整个东汉末年。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没有足够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抵触情绪都只能放在心中。当下,最迫切的自然是重建一个西山,一个能够完完全全容纳下这二三万人的庄子。

    没有人能估量出这项工程的伟大和艰巨,因为,自古至今,就从没有哪个庄子能够有着这么多人口。可明溯可以,因为他前世去过华西,那是从千余人逐步发展起来的大村,一个拥有数个镇大小和数十个镇人口的超级大村。

    于是,以现在的西山为中心,顺着直道,西山二庄、西山三庄、西山四庄……就这么慢慢向四周蚕食而去。连续二十四个庄子,每个庄子的大小、规模、构造都完全相同,即便是人口,也都同样地保持在了千人至千二百人之间。

    每个庄子,都建得正正方方,黄土垒成的庄墙,无论从哪一面去看,都是五百步;每个庄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着一扇厚重的木门,连接这些木门的,是十字交叉的两条十六步宽的庄道。明溯倒没有亲自参与修建庄子,他只是在周边转了半日,点了数个面临直道,背依溪流,周边开阔的地方作了个记号,自有葛建带着众人过去细细规划。

    至于疟疾,明溯回来的第二天,找了几个粗通铁器的匠人,将两只铁锅密封了,中间用竹筒连接起来,又令钟大带人抬了两桶浊酒进来,陈业去那野外割了点蒿草回来,半日之后,那些人便药到病处。出于长远考虑,所有新建的庄中,明溯都亲自督造了公共厕所,埋设了污水管道,打上了饮用水井,然后,又用生石灰将那周边的池塘亦是遍洒了一回。

    至于明溯,自然还是西山庄的庄主,二十四庄庄主。出于尊敬和感激,流民在修建庄子的时候,都将十字交汇的那一片全部留了下来,西北边则是明溯居住的院子,一个三进小院,虽然都是黄土为墙,茅草作顶,但是,地基却比其他的院子要高上三四尺。院子门口修了七八级台阶,台阶不宽,且并非常见的条形,而是顺着日头的方向内凹弯成了弧状,如此设计建造,一旦有人持了长兵器上去,出于方便,也只得将兵器交与左手,更利于院中之人防御。下了台阶,东边是一片夯得平整的操场,一颗杂草都没有生出来,斜过庄道,数十棵大大小小的杂树刚刚搬了过来,叶子疏疏散散,却已开始迸发出勃勃的生机,对面则是一块五六亩方圆的池塘,有的庄子里面已经放下了鱼苗,有的则是从野外挖来莲藕,埋了进去。

    明溯在原先的西山庄中的院子已经经过了改建,这段时日,一道道指令源源不断地从这里传了出去,迅速到达诸庄,又火速地贯彻下去,至于明溯,此时正一手拥着胡敏,也就是那个新纳的妇人,空出一手持了一只树枝蘸了那墨汁随意地在棉纸上勾勒着。

    “郎君,你这是画的什么?”胡敏看了半天,却是没有什么奥妙,只得虚心请教。

    “我在编写操典。”操典是军事操作、演练的要领和原则的典范性规定,说白了,也便是拿来操练手下士卒的东西。一不小心,手下能战之勇远远超过五千,再像以前那样任由手下即兴发挥自然是不成的,然而,每一个屯、队都要明溯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估摸就是累死了他也是忙完了这边也顾不上那边,最后只能是放任不管。所以,编一个统一的、规范性的东西,便成了西山操练的当务之急。

    那胡敏虽然漂絮纺绩、播种收获、编席织履、烹食煮酒、贩售舞讴,甚至是相卜从医,无一不习,却不代表她连几个常见的字也不识得,心中恼怒明溯忽悠与她,便嗔道:“就这些鬼画符的东西,也能称之为典,那我随意在地上尿上几道还不全成了经。”说完便觉得自己言语不雅,羞红了脸,却犹自愤愤不已。

    “如此,便劳烦去尿上几部经给郎君我瞧瞧。”明溯促狭地言道,却放下那树枝,径直掏进了裙子之中。

    胡敏大急,拼命地挣脱了几下,却被明溯大力地按在怀中,只得猫叫般地抗议了一声:“你这是白日宣淫。”想想自己这郎君连那菜地之中都能掀翻了自己,此时尚在室内,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于是,便认了命,但还是不甘地提醒了一句“那外面的院门还没关上呢。”

    “没甚么要紧之事,那谁还会来找我。”明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横身抱起胡敏大踏步便往那里屋行去。

    就在此时,忽听屋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了进来:“阿嚏。”

    屋外之人这个巨大的喷嚏,惊得梁上积灰飒飒直落,墙上陈土烟尘四起,胡敏惊悚的赶紧从明溯怀中跳了下来,飞快地躲进了那门帘后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明溯本来斗志昂扬的小弟弟受了这下惊吓,顿时萎靡不振,迅速将高昂的小头埋了下来,悄悄地直往那裤管中间钻去。

    明溯才调动起无边的原始冲动,就这么生生地被惊扰断了,顿时欲火下沉,怒火中少,梗着脖子,铁青着面,不善地出了里屋,拉开了那外面的屋门,刘元起正转身往院外行去,听了声响,回头看见明溯出来,稍稍有些意外,遂停下步子,禀道:“本以为亭君不在,正待出去。”

    “你明知道我,都弄出那么大的声响,还装什么装。”明溯眼神犀利又怨毒,恨不得把那刘元起一脚踹出院去。

    “属下没装,确是身体有恙。”那刘元起知道明溯意见甚大,却还是执着地将来意说了出来:“罗楼里中有人家走散了一头牛,适才来报……”

    “你说什么?一头牛,难道让我去帮他们找。”明溯不禁以为手下这人脑袋进了水。

    “是的。”刘元起好不退缩。

    “你可以出去了,以后没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就不要来烦我。”明溯嫌烦,挥了挥手,转身便欲进去

    那刘元起却不动身,坚定地站在那里。

    “你还不出去!”

    “属下职责在身,望亭君见谅。”前面月考过了六次,曹仁以三次夺冠,被明溯任命为求盗,原来亭中诸人由于要留在军中任职,便索性大换血了一轮,这刘元起便是那次补充进去的亭卒。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去哪里寻找那牛?”见那刘元起不识相,左右小弟弟尚无反应,明溯便留了下来与他计较一二。

    “依规,此事应由亭君与求盗大人商议确定。”刘元起也甚是老练,一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现在是西山的庄主,此地不是亭舍。”

    “今日却非休沐之日,若亭君不在办公,则应向县里休告才是。”

    “此地亦是本亭之地。”

    “既在任中,那亭君自应理会亭中诸事,而不是大多精力全部放下西山建设之上。”

    “缉盗、拿贼、巡防……我事情多着呢,没空去找那头牛。”倒不是和刘元起拗劲,而是自从选入了亭卒之后,这刘元起便变得奇怪了起来,丢鸡少狗,忘锄断犁,邻里吵闹,事无巨细,甚么都赶来向自己禀告一下。属下勤汇报这本是件好事,奈何,每次,这刘元起都会明嘲暗讽似的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还是亭长,长此以往,也不由得明溯不心生疏远。

    “缉盗自有求盗来做,敢问亭君,可知亭长职责中还有治理民事。”

    “西山重建便不是民事?”

    “是。”

    “既如此,还啰嗦甚么。”

    “然邑西不止西山一庄,西山也非是亭君之亭,亭君身为十里八庄之主官,岂能为了偏一庄而舍全亭。”

    见其无法理喻,明溯索性便不再多言,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如此,则由你去那罗楼一行,将那丢牛一事调查清楚,若是可能,便帮他们找回那走失之牛吧。”

    “喏。”刘元起微微一揖,转身行了出去。

    明溯冷眼望了那远去的身影一眼,心中泛思起那郭贵对此人的介绍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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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汉介绍:
鬼谷传承,纵横谋主,美女入怀,名将归囊,小兵大将,人鬼情深……随着情节的展开一一各显风流本色。
盗寇蜂至,民困潦倒,狼烟四起,且看主角如何于夹缝中偷得一线生机,最终湮灭三国群雄,篡弑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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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完本字数预计350万,目前正处于第四卷波澜壮阔的高潮期,第五卷将结束所有情弑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弑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弑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