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离奇经历
七天之后,明溯便作别刘表、蔡瑁二人,在文聘的护送之下,上了一艘小型的蒙冲,扬帆扶摇直下荆江。
进汉寿的时候,明溯只有区区十余名护卫士卒,外带一路安置张玉兰的那驾暖车,离开汉寿的时候,整个队伍却是突然膨胀了足足三倍有余。
这次来荆州,除了顺路解决刘焉那颗定时炸弹之外,其实明溯是想顺路巡视一番自家的水寨,奈何刘表这个人宗亲意识实在太强烈了,明溯与之除了蔡夫人这层关系之外,还有那刘莹的夫婿牵连其中,尽管明溯一再告辞,刘表却是召集了手下绝大多数高层官吏,轮番宴请明溯,最终就连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护卫士卒都由衷的感叹道:“此间乐,不思乡。”
早在抵达汉寿城内的第二天,明溯就派遣手下暗中飞马通传了南郡江边水寨的观鹄以及那云梦山的宋方过来商议事情。
按照军中规划,尽管南郡水寨的事务全部由观鹄负责,可名义上对外的口径他却是从属于朝廷御封的守陵校尉宋方管辖。毕竟在这个纷纭复杂的世道,能够占据着大义身份,办事总归要方便一些。
根据二人的禀报,现如今南郡水寨人马已经足足有了将近三万人,现有的将校除了一些从汜水关外水寨带过去的老人中间提拔上去的之外,还招揽了几个颇有些能耐的汉子,比如说吴郡余杭人凌操、庐江人朱光、江夏人苏飞。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观鹄还特地点到一个明溯的熟人。
此人便是诸葛亮小鬼头的叔父诸葛玄。其实,这个时候诸葛珪还没有病逝,因为偶遇明溯的缘故,现如今诸葛珪正在明溯治下第一大城,也就是马訾水沿岸的溯城之中与医圣张机张仲景一起担任着教习,有了张机这个医生在旁边照料,诸葛珪便是身体有些小毛病,想要就这么撒手西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明溯也只是曾经听说过诸葛玄的名号,当时诸葛珪投到自己手下时,那诸葛玄还在老家琅邪阳都耕作,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投到了刘表的手下。
提起这个诸葛玄为何被观鹄挖墙角弄去了南郡水寨,倒又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
当初刘表因为宗亲的身份,被刘宏派了到荆州创业,刚到这里的时候,刘表便发现荆州虽然风调雨顺,当地诸多地方势力却是盘根错节,纷纭复杂。
荆州原先的刺史是王睿,当时病死在任上,因为走得比较仓促,没来得及安排好诸多后事。刘表到任牧守一职时,除了当初从洛阳带出去的几只小猫小虾之外,到了这里可谓是两眼一抹黑,甚么情况也不熟悉。
当然了,在荆州刘表也不算是全无根基,至少当时他已经招揽到土著蒯家两兄弟,当地的名门望族子弟蔡瑁也是故交好友,不过这些人在当地都没有执掌权柄。
一上任,刘表便发现荆州并不是一个创业的好地方,除了破破烂烂的州治汉寿因为目标太大,太过招风,还没甚么人看得上之外,那长沙的老棍子苏代、华容的资深混子贝羽等人还没等刘表召集大家开会,就一个个叫着嚷着闹腾开了。其余诸人更是有样学样,勾结外人的固然不是少数,听命不听宣的亦是占了很大的比例,刘表仔细排查清点了一番,发现整个荆州不到百人编制的地方官吏队伍中,竟然足足有五十五人不服自己这个老大的管理。
这下子,荆州算是彻底乱了套了,政令不出汉寿倒也罢了,就连那些空缺的位置,刘表想要安插一个亲信进去,也是艰难万分,阻挠不断。
诸葛玄就是这个时候被逼出刘表阵营的。刘表到任的时候,正好豫章太守周术病亡,豫章是个大郡,若是能够占据这个地方,至少能够为日后的创业减少几分难度。于是,刘表上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见面上荐封了诸葛玄接替豫章太守的位置。
按理说,作为荆州牧,刘表是有这个权力进行手下的人事安排的,只不过荆州的这帮地头蛇实在太奸猾了。明着去抢豫章,固然有失大义,不过那些人灵机一现,却是越过刘表,直接派人飞马赶往洛阳向刘宏去报了周术的丧事。
刘宏可不知道方才委任了出去的刘表日夜兼程,已经赶到了荆州坐镇。他一听堂堂一郡之地的父母官意外身亡了,州中又群龙无首,这可不能随意的搁置下来。于是,还没等刘表向朝廷报备诸葛玄的任命事宜,朝廷一封旨意便迅速传到了南昌,也就是豫章的郡治所在。
朝廷派出来接替豫章太守职位的是董太后的人,其实这个也不完全算是董太后的人。自打在三辅地区拥兵自重之后,董卓却是没有忽略与帝都的联系,这次被派了出来的朱皓便是董卓从部将李傕手下挑选出来,送入帝都负责奉承董太后的负责人。
不得不说,朱皓还是有些能耐,受到自家主公委派之后,不仅仅是江董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就连在那当今天子刘宏面前都是留下了深刻的眼缘印象。
前面已经提过了,洛阳经过宦官几轮清洗之后,刘宏手头也是捉襟见紧,几乎无人可派,无人可信。于是,朱皓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派到了豫章任职。
这下子,本是雄心勃勃的,一心想创下一番事业的诸葛玄便彻底的悲剧了。
本来,刘表初来乍到,在荆州就不怎么吃得开,诸葛玄又是他从外面带过来的亲信,自然受到了全体地方官吏的一致抵制。按理说,这种双黄蛋任命总是要分个先来后到,奈何诸葛玄也是想做点事情,接到任命之后,便一路查探民情,走访百姓,力求到达任上便能迅速的融入岗位。
这两个注定要撞到一起的对手一个是有条不紊,一个是日夜兼程,最终等诸葛玄到达豫章境内的西城一带时,一个消息却是如同晴天霹雳般迅速地传了出来:朝廷任命的豫章太守已经赶到南昌上任了。
尽管不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变故,可诸葛玄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撒:我管你到底是不是朝廷任命的,反正现在荆州是刘州牧做主,他老人家都没有开口要自己让出位置,自己总不能就这么傻乎乎的跑了一半就退回去吧。
也是老天注定诸葛玄会有一番磨难。本来他若是因为情况不明,就这么退了回去的话,虽然会灰头灰脸,整得很没面子,至少没有甚么性命之虞。可是,诸葛玄自信就自信在自己当初赴任的时候,刘表为了让自己能够迅速掌握政权,就抽调了足足三千精兵护送自己上任。
都是外来户,自己手中又有兵,于是,诸葛玄便直接带领手下浩浩荡荡杀往了南昌去夺取政权。
诸葛玄手中有三千精兵,那朱皓只有刘宏一封圣旨,按理说最终的结果应该是诸葛玄占了上风,奈何那些地方官吏正在抱团对抗刘表,此时怎么可能让诸葛玄如愿以遂。
还没等诸葛玄大军赶到南昌,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朱皓派手下持着刘宏的任命书赶往扬州,请求扬州牧刘繇出兵捍卫中央权威。
尽管刘繇也是汉室宗亲,可大义面前,自然还是刘宏御印亲封的朱皓占了主导地位。最终,诸葛玄偷鸡不成,反而在南昌城下被亲自统兵前来的刘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最终只得灰溜溜的先退回了西城拒守,等待来自汉寿的援军。
这个时候,刘表正为了化解那苏代等五十五人形成的堡垒忙得焦头烂额,又哪里有闲暇时间去关心一番自己的老部下。接到诸葛玄的告急文书之后,刘表只是回了一封书信,要求诸葛玄死守西城,等他这边腾出手来再作打算。
刘表这也是因为刚刚上任,不想与邻居扬州牧刘繇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这才让诸葛玄委曲求全,暂且先当个县城的守将的。不想,就在诸葛玄无奈之下广征徭役加固城墙的时候,西城的百姓却是在底层官吏的怂恿之下起来叛乱,一举攻入了县府大院,当场将被窝里的诸葛玄给衣冠不整的揪了出来,五花大绑的就拉出去游街去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按理说诸葛玄是上头指望不上,下面又全部都叛变了自己,剩下只有一个死字了。无巧不巧的是,西城百姓叛乱的当天晚上,观鹄正带着手下亲信在城中收购过冬的物资。
作为明溯手下的老人,观鹄十分清楚那诸葛亮小鬼头是何等受到明溯的重视,不仅是诸葛珪现在正在大本营溯城之中,就连同为水军体系三大营之一的桃花岛水军现在都已经交给了那乳臭未干的诸葛瑾在打点。
于公于私,观鹄都不能坐视诸葛玄丧失性命。于是,在付出了将近三十名忠心的属下性命之后,诸葛玄终于被顺利救出了西城,护送到了南郡江边水寨之中安置了下来。
本来,明溯听到了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凌统之父凌操竟然被观鹄招揽到了自己手下,尽管不清楚与之并列被隆重介绍的朱光、苏飞究竟是何来历,不过能够提前将凌统一家弄到手中,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曾想,后面竟然跑过来这么个离奇万分的故事。可想而知,别看刘表现在威风八面,当初刚到荆州时,恐怕就连寻死的想法都有过无数回。
第722章 交换条件
直到观鹄离开汉寿,明溯都没弄清楚那个据说一身本领丝毫不逊色于凌操的朱光究竟是何来历,不过那个苏飞却同样也是荆州的老人。
从真正意义上来讲,这个苏飞并不是观鹄招揽到的将领。当时在西城援救诸葛玄的时候,诸人顺带将关在同一间监舍的一个犯人,也就是被刘表派了出来护送诸葛玄上任的苏飞给救了出去。
此人是江夏人,在此之前是江夏太守黄祖手下的一个都督,因为有些勇名,就被刘表抓阄派了出来担任护卫队大队长,结果却是与诸葛玄一起被乱民堵在了西城县府之中。
左右追随刘表当时怎么看怎么没前途,苏飞从小又是个孤儿,在江夏也没甚么亲戚朋友,于是便也一起在南郡安置了下来。
听了这些情况之后,明溯闭目想了想,便吩咐那观鹄道:“水寨你依然作为军师祭酒,那个凌操还是有一定的统帅能力的,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回去就拜请他为南郡水军营长。”
“喏!”对于明溯的安排,观鹄自然是没有意见。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还会觉得明溯有些不尽人情,可观鹄心中清楚明溯不是过河拆桥的主儿。
果不其然,等观鹄应允下来之后,明溯又接着吩咐道:“汜水关外水寨现在只余下舒邵一人,好在那里现在主要还是作为消息往来传递所在,军事用途倒也不是十分迫切,我手书一封文书,日后继续由你进行统一安排。”
“这怎么可以,主公太看重鹄了。”闻言,观鹄慌忙感恩涕零的拜倒在地。
“没甚么不行的,你可别忘了,当初咱们可是约定好了,你要在云梦泽为我秘密训练一支精锐水军出来的。”
“属下死都不敢忘了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楼那句指令!”
“你记得就好。还有,诸葛瑾毕竟太嫩了,日后水军的事情你多操劳操劳,云蒙山那一片你也一并代管了吧,反正要在那里建设水军基地。”说完,不待观鹄推辞,明溯又转向宋方笑言道:“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弟子了。”
“弟子愚钝,到现在除了增加了些教民之外,就连一个有指挥能力的将领都没能招揽得到。”宋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说观鹄被明溯任命了统管自己这一片,可毕竟自己能力有限,现在这万把人的庄稼汉都没办法管理,更加不谈去修筑基地,操练水军了。
“你也不要谦虚了,统兵打仗的事情你不懂,可是招揽安抚流民的活儿却是干得十分出色。”早在之前,明溯已经得到了禀报,知道云梦山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约莫一万七八千人,虽然说中间有许多老弱病残,可若是能够经营得好,想必这部分人形成的生产力去供养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还是可以完成的。
“现在云梦山周围能开垦的平地大多都已经开拓出来,再是增添人手的话,恐怕只能向外扩展了。”
“嗯,这次找你来想商议的便是这件事情。”明溯微微顿了一下,却是突然正色问道:“你现在可还想着那太平道的教义?”
“属下……弟子……”闻言,宋方顿时怔了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溯为好。
“不要为难,你想到甚么便说出来吧。”
闻言,宋方似乎是内心挣扎了一番,却是直接拜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言道:“回渠帅老祖的话,弟子出身苦寒之家,虽然说这段时间在云蒙山衣食无忧,可每每念及那些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苦难之人,便日不能食,夜不能寝……”说到这里,宋方已经是匍匐在地,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你怕甚么呢?”见宋方全身飒飒发抖,不敢抬起头来,明溯沉吟了半响,却是轻轻的言道:“先前我已经说了想到甚么便说出来。”
“弟子……属下虽然信念犹在,可对于主公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鬼神可证!”说到这里,宋方突然将头抬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直视着明溯。
“哎,也真为难你了。”明溯微微摇了摇头,上前扶起宋方,轻轻的言道:“你那个守陵校尉也没甚么意思,就不要做了吧。”
“主公!”闻言,宋方膝下一软,又跪了下去,潸然询问道:“主公这是不想要宋方了么?”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观鹄这样一直没个明面上身份不好,反正你也不在外面行走,那个名号索性便转给他用用。”
“原来如此,属下谨遵主公命令,以后会恪守本分,协助军师祭酒管理好云梦山的事宜。”
“云梦山那边你暂且不要回去,琐碎事务就交给老雄心叔侄俩吧。”
“啊……”听了这话,宋方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欣喜若狂的双手紧紧的抓住明溯的手,连声追问道:“主公这是要属下追随左右侍候么?”
“我可没有天下苍生重要。”明溯忍不住拿宋方先前的话开了玩笑,不待他回答,却是淡淡的言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当今圣上御封的校尉,当了这么多年总该升升职了。”
“升职?”
“对啊。”
“不知主公准备如何……”
“你想多了,不是我安排你,是官府。”明溯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宋方:“州府已经荐任你为南郡太守,报备朝廷的文书已经送往了洛阳。不过,你到任之后,千万要记得——无论多亲近的人,都不要暴露你在教中呆过的事情。千万记住!”
“太守?”
“嗯。”
“可是,那南郡属下有许多熟识的乡邻……”
“不打紧,你当了太守,那些人就很难经常碰得上了。再说了,如果有嘴巴不紧的,你直接送往云梦山中定居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属下还是觉得不大安稳。”
“又怎么了?”
“属下能力有限,怕治理不好南郡之地,有负主公信任。”
“你看看你,又说错话了吧。”明溯好笑的拍了拍宋方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说话:“你是刘表亲自任命的,就算是做不好,那该对不住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
“主公说笑了。”
“呵呵,你也知道是说笑啊。”
“主公我还是觉得不安稳,你让我去水寨当个小头目吧。”
“要不,我把那诸葛玄派过去给你当长史?”想了想,明溯也觉得自己如此赶鸭子上架有些不妥当,便转向那观鹄询问道:“诸葛玄到南郡当长史没甚么问题吧?”
“没有啊,他都是险些就当了太守的人,区区一个长史应该不在话下。”
“嗯,那就这样定了……好了好了,堂堂前任豫章太守去给你当长史,你还哭丧着张脸,嫌好嫌丑的。”
“要不,属下当这个长史……”
“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可是我的大弟子,怎么能如此的没底气?!”
“这个……好的吧。”
就这样,宋方这个从最开始就选择追随明溯的前太平道一方小头目因为选择对了道路,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一跃成为荆州九郡之下,南郡的太守。
其实,之所以明溯私底下向刘表讨要这个位置,一方面是拿了南郡水军的支持与之作了交换,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反哺水寨,免得将来后勤供给老是受制于人。
“三万人分成三个营,左营营长由苏飞担任,右营暂时也没有甚么更好的人选了,就交给那个朱光吧。另外成立一个独立营,明面上营长是王威,实际控制权还要掌握在你手中——能不能做到?”
“这个倒没甚么问题。”毕竟南郡水军是观鹄一手拉扯出来的队伍,只要他发句话,就算是将领临时换人,最终掌控权还是跑不了了,只不过观鹄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便随口问了出来:“那王威又是何人?”
“哦,王威是荆州府第一猛将,之前不过是蔡瑁手下一个曲长,跟我比武输了,便死皮赖脸的要跟我……这人有点憨,冲锋可能没问题,但是统兵就不一定灵了,你注意一下。”
“既然如此,那为何主公要授予他营长的位置呢?”对于明溯弄了这么一个人过来敷衍塞责,观鹄不是太满意,便委婉的表达了心中想法:“属下还要负责操练水军精锐,这往来于两地,难免会有照应不到的情况,倒不如将这个位置授予那个凌操……”
“哎,你以为我不想啊。问题是这是个交换条件,”一说到这个,明溯便是满脸的无奈,转身指着那宋方解释道:“你以为他那个太守的位置这么容易到手?我可是答应了刘表,只要荆州起了战事,我们南郡水寨无条件支持他的行动——王威表面上追随了我,实际上则是荆州府派过来的一个将领,只不过兵是我们的,将是他们的而已。”
“属下还是不太懂……”
“你日后慢慢就懂了,反正配合州府的事情都由王威出面,至于其他方面,还是你多操点心。”
“喏!”
“还有甚么事情么?”
“那个……我这次过来带了五十余人……”
“你在外面带多少属下这种小事就不要禀报了。”
“不是……”观鹄抓耳挠腮了一番,这才将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观鹄在招揽士卒的时候,顺带弄到了一批士子。这些士子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而且对于军事方面又是一窍不通。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安置他们的观鹄苦思冥想之下,还是决定将这些人带了过来,交给明溯决定该如何处理。
第723章 一段公案
最终,观鹄所带来的五十余人之中,除了几个非荆州出身的士子被明溯挑选出来交给了宋方带去南郡协助打点政务文书之外,其余诸人一股脑的都加入了队列,随同自己一起赶往了石阳,乘船沿着荆江而下。
观鹄不知道那些人可以派上甚么用途,明溯可是宝贝得很。没办法,这个时代文盲遍地走,能够认识自己名字的都算是个稀罕玩意,有了这些士子作为基础,即便是现在给明溯一州之地,他也能很快的将那些繁缛的机构给运转了起来。
其实,离开荆州之前这些日子中,明溯除了找人拼酒吃菜长肥膘之外,亦是很快与地方一些世族名人打成了一片。
文聘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奈何人家系出名门,拖家带口的,在荆州亦是受到了重用,总不能随随便便因为喝了几顿酒就跟着自己跑了吧。
除了文聘之外,其余诸人中,蔡瑁勉勉强强算是个二流将领——这是明溯悄悄拿自己手下的阵容对比得出的结论;蒯越有些指挥才能,不过个人武勇不够,从而限制了其眼界的发展;黄祖除了家传渊博之外,本人则是个扶不上墙的草包,倒是他的儿子黄射有点意思,不过那也是名门大阀,不是明溯所能指望得到手的。
因为要拼酒的因素,明溯主要还是和武将进行的接触比较多,文官之中,蒯良算是出镜率比较高的人物了,不过因为其酒品比酒量还要小,明溯与之对饮了几樽之后,便彻底失去了兴致。张允是个墙头草,本来与明溯应该能够凑到一起的,奈何此人底子太薄弱了,每次见到明溯都不敢高声说话,一来二去,二人也不再热乎了。
这段日子里,因为亲戚的因素,刘琦明溯倒是见过不少回,对于这个与自己平辈,年岁又相近的少年,明溯只能用一句少年老成、优柔寡断、碌碌无为来形容。同样的道理,蔡夫人那边明溯也去拜见过几次,毕竟是自家姨母,所以蔡夫人也没有外人口中所传的那么尖酸刻薄,反倒是一再叮咛明溯,以后经过荆州一定要来看看她……和那还不会说话刘琮。
对于荆州,明溯整体的印象便是州富民安,经济发展比较好,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因素,荆州文武诸人之中除了文聘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具有进取的主动意识。
其实,不仅是底下的那些人,就连刘表自己也同样如此。应该说,刘表在初任牧守的时候,还是满腔热血,竭尽心思想要做上一番事业的,可等他坐稳这个位置之后,却是拼劲散尽,整个人都似乎松懈下来的猛虎一般,成日里凭借着往昔的威势去维系着一个平庸的经营思路。
“欲保江汉间,但观天下变。”这是《三国志》中对于刘表的评价,可在明溯眼中看来,前一句话很显然比较形象,后一句话就未免有些歧义了。
对于刘表的这种“观天下变”的思路,明溯观察了一周之后,最终临行前悄悄下了一个定语:只看不动!
或许这就是刘表最终没能在残酷的竞争环境中夺得一定的先机的原因。其实,若是刘表能够稍许不那么躺在成绩上面,以他坐拥的资本,不谈说后来者居上,窃据了江东之地的孙权,就算是北方连年征伐的袁、曹两大政治军事集团,最终恐怕都是仰其口鼻行事了。
治政如同炒股,很多时候,机会一波一波的涌了过来,可你却是一味的犹豫傍徨,害怕那一丝丝可能会影响自己安逸的奉献,最终只能是坐等机会的丧失。
当然了,这仅仅是形容刘表的现状。这个时期的刘表,就像那股市正在左侧爬山的过程,无论你怎么买,最终都能大赚狠赚一笔,若是换了另外一种状况,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即便是你幡然醒悟,甚至是卖房子贷款,举全家生存之希望全仓杀入,最终也只能是无奈看到一个接一个失败迎面扑来,最终在触底却久久不能反弹的痛苦煎熬之中,渐渐湮灭在历史的潮汐之中,除了一丁点的名声之外,便再也寻找不到甚么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
看清楚荆州的现状之后,明溯想了很多,不过当他离开之后,刘表悄悄的召了文聘过去询问其有甚么感慨的时候,文聘却是疑惑不解的禀告道:“侯爷走的时候摇头叹息了无数回,不过话只说了一句。”
“他说甚么了?”对于明溯的意见,刘表还是十分重视的。不提其他,就是这个少年,本身的发家史就是充满了无限的神奇色彩。正所谓见贤思齐,刘表也想从明溯的话中去寻找出自己的不足,从来来改善自己。
“治政如炒股。”
“甚么?”
“治政如炒股——就这五个字。”
“前面的我懂,可那炒股是甚么意思呢?”
“属下愚钝,先前想了多少天,也没想明白了。”
“哎,看到差距了吧。”
“或许属下真是愚钝吧。”
“你先下去吧。”刘表头疼的揉了揉脑门两侧,示意文聘回去。反正跟文聘讨论这个东西,倒不如将荆江门户交给他来把守来得更为令人放心。
直到现在,刘表满脑子想的还是应该如何守住自己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基业。
就在刘表召集一众幕僚激烈的讨论这个炒股到底是从哪篇古籍里翻出来的典故时,明溯等人所乘坐的蒙冲已经顺流直下,径自飘过了江夏郡,进入了扬州刘繇的地盘。
荆州九郡,毗邻荆江,与扬州交界的重镇便是江夏。本来这里算是荆北的一道门户,奈何那黄祖勇则勇矣,却是运气太差,所以只能靠屡败屡战来拒城死守。
刘表不是没有想过将能攻能守,擅打反击的文聘换到江夏,奈何老黄家在荆州的根基实在太深了,那黄祖虽然脾气暴躁,却是对治下百姓甚为公道,所以尽管刘表看了刘繇经常跑到自己地盘上耀武扬威,却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明溯却不觉得刘表所托非人,如果换了自己执掌荆州的话,江夏铁定还是会交给黄祖,只不过文聘就不应该驻守在石阳县这个四面皆不临敌的小城白白的浪费美好的青春了。
黄祖的确是块滚刀肉,对于自己驻守的地盘,他算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本来在汉寿城中,明溯与那黄祖也算是把酒交臂,相谈甚欢,可如今一出汉寿,二人各奔东西,就连明溯在其地盘上连续航行了两天一夜,最终黄祖都像乌龟一般死死的缩在城中,就连艘盘查的小船都没有派了出来。
好在黄祖还有个儿子叫黄射,就在明溯到达一个叫武昌,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后世武汉三镇的地方,靠岸补给的时候,黄射终于领着一队骑兵,满脸歉意的赶了上来。
一见到明溯,黄射便紧忙滚下马来,连声表示自己来迟了。
本来明溯心中还有些想法,可一见黄射的恭谨态度,一时之间满肚子的气都憋在腹中,却是无法顺畅的发作出来。鼻孔里重重哼了两声之后,明溯也不上前扶起黄射,只是站在原地口气冰凉的言道:“黄郡守好大的架子,就连本侯经过治下,都不肯拨冗前来相会一番。”
闻言,黄射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半响之后方才呐呐的解释道:“以前父亲大人不是这样的。前些年但凡有朋友从远方来,父亲都亲自出面迎接,不想一次因为接客匆忙,不小心被那锦帆贼给抄了后路,险些便失去了江夏城,这才凡事多加小心。”
“接客?”
“嗯,是个多年未见的长辈。”
“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性啊。”尽管觉得明溯那好奇的神色有些诡异,黄射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男性那不叫接客,懂么?”
“下官不懂。”
“哎,跟你说这个没甚么意思。说吧,老黄派你赶过来可是有甚么话要通传?”
“其实也没甚么事情。”黄射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一咬牙,实话实说道:“荆州诸人多以为父亲大人性子粗暴,能力低下,素不知父亲大人也是有着苦衷的……”
“哦,此话怎讲?”
“侯爷久在帝都,可能对荆扬二州并不了解。”既然开了口,此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黄射也就不再避讳了:“当初豫章太守周术亡后,牧守大人派人过去接任职位,因此与扬州牧产生了罅隙,素不知那豫章本来就是扬州地界,当时牧守大人也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这才恼了扬州牧……”
这段公案明溯在汉寿时早就听观鹄讲过,只不过此事已经发生,与自己又没有多大的干系,明溯当时也没有细问,此时听黄射如此一解释,却是惊愕的发现刘表这个世间公认的老实人竟然也有不老实的时候。
一上任就将手捞出了界,不管怎么推脱说因为情况不熟悉,至少一郡之地的归属问题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去扯皮的。若不黄射将两州地理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恐怕先入为主的明溯就要以为那刘繇是个多么蛮横无理的人物。
不曾想,真正穷凶极恶的却是自己一向觉得不思进取的刘表,反倒是那统兵稳定住豫章形势的刘繇真正是个受害者。
我勒了个去,这相邻地区争界址的事情着实太复杂了,老子犯不着无端的牵扯进去。再说了,本来我也无意为刘表出头,管他谁对谁错暂且先装个糊涂呗。
第724章 锦衣甘宁
“黄郡守派你过来就是为了编排上官的不是?”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判断,可明溯却还是板起面孔,冷冷的质问了一句。
黄射本就是鼓起十分的勇气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叙述了出来,不曾想明溯却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得又拜了拜,恳切的言道:“父亲大人只是吩咐小侄前来送行,至于方才所言乃是小侄擅作主张的妄言,如若侯爷不喜,便当此话没有听过……”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怎么能随意的收回呢。”明溯面无表情的止住了黄射的话,却是追问了一句:“先前你说那锦帆贼夺城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其实,明溯对黄射心中还是非常满意的。本来明溯一直以为那诸葛玄是因为地方势力作祟,这才吃了个闷亏,经黄射这么一解释,明溯顿时觉得这诸葛玄的脑筋不是愚钝,便也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主儿。
如果说当时刘表不知道豫章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地盘,打死明溯也不会相信。天下九州,任何一州都有明确的地盘划分,地图就存在州府之中。
按照黄射的说法,那豫章毗邻荆南四郡,如此看来,当初应该是刘表雄心勃勃,想要趁上任之初,顺带捞取点便宜,不曾想最终却是因为立足未稳,结果被刘繇倒打了一记狠的。
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明溯给刘表暗自下了个终审评定之后,一边随口问了甘宁的情况,一边暗自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派人赶了回去,提醒一下宋方在南郡小心谨慎,可千万不能被诸葛玄怂恿着一时糊涂,做出了主动招惹强横势力的不当举动。
南郡是明溯钉在荆州的一颗钉子,只要观鹄经营得当,从此地进可威逼荆南四郡以及扬州地区,退可反攻席卷洛阳一线,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鉴于南郡的重要性,明溯这才以私军作为雇佣军的代价,换的了宋方的太守一职,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最终被刘表利用大发了。可是,毕竟名义上南郡还是属于刘表的管辖范围,若是刘表以官面的文书去要求南郡做出一些举动来,说不准那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宋方心里一软,就被胆大包天的诸葛玄给怂恿了。
想到这里,明溯的眉头是不住的皱起、舒展,再皱起、再舒展……
黄射本来正在介绍锦帆贼的情况,正介绍到甘宁的身份来历时,见明溯如此表情,顿时心中忐忑,紧忙打住了话头,小心的问道:“可是小侄所说有甚么问题?”
“没有啊。”被黄射这么一问,明溯方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吩咐那黄射道:“刚才讲到哪里了,你且慢慢道来。”
“呃……那甘宁少年时好游侠,常纠集人马,手持弓弩,在地方上为非作歹,组成船队顺流直下,仗着人多势众抢夺船只财物。因为其同伙皆是身佩铃铛,衣着华丽,故人称锦帆贼。沿江诸郡,但凡有人听到响铃鸣镐,便知道是甘宁出现了……”
“人多势众?难不成那甘宁手下比江夏的兵马还多,竟然险些被其夺去城池?”听到这里,明溯也有些好奇。黄祖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能够在他面前虎口拔牙,看来这甘宁的传说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其实,锦帆贼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过八百余人,只不过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寻常士卒对了上去,还没有交战,就已经被对方那门板一般宽的刀刃给惊吓得双股抖颤,更加不提稳扎甲板上面与之对战了。”
“门板一般宽的刀刃?”
“是啊,小侄也曾经亲眼所见过一回。”见明溯问起这个,黄射顿时满脸羡慕的形容道:“也不知道那伙贼人兵器是从哪里定制的,船上的大刀竟然一个个都有大半个门板般宽长,这倒没甚么,不过那刀刃同样的惊人……说来不怕侯爷见笑,当初我突然见到世上竟然有足足尺许宽的刀刃明晃晃的刺着眼睛,当时小腿肚子也是有些发软的。”
“这个倒是人之常情,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第一次见到,恐怕也是会双腿发寒的。”明溯可没有说自己也会双腿发软,这发寒与发软完全是两个概念。黄射那是丧失了上去厮杀的勇气,明溯则是觉得那刀刃甚是吓人,简直就是后世卖糕的那些无赖手中菜刀的放大版提前出线在东汉末年。
想想那后世的执法人员见到明晃晃的菜刀也不敢贸然上前收缴,明溯顿时打心底理解了黄射等人的切身体会。
“侯爷说笑了,侯爷人中龙凤,这胆量自然不是小侄等人可以比拟的。”黄射只以为明溯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心中也不以为意,便继续介绍道:“其实锦帆贼惯常使用的武器并不是那骇人的大刀片子,就像上前攻城,那些贼人有的使用的是铁链,有的使用的是弓箭,至于那贼首甘宁,使用的则是一柄大鱼叉。”
“鱼叉?”
“贼人将之称之为三叉戟,可那造型的的确确就是本地渔民常用的鱼叉,只不过用料比较实在,大了一圈而已。”
“三叉戟本来就是鱼叉演化而来的,那海神……海边之民有个传说,说是海神惯使的武器便是三叉戟……”明溯本来还想给黄射普及一下兵器常识,想想便含糊其词的敷衍了过去,继续问道:“那甘宁等人现在何处,为何我这次来荆州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侯爷在打探那伙贼人下落?”
“是,也不是。”明溯故作苦笑的回头指了指正在船头上吐下呕的一堆士子,似乎是不好意思的言道:“贤侄……你也看到了我这手下的情况,就这些人,万一在江中遇上了锦帆贼,我倒不是十分惧怕,可就担心他们是肉包子打狗,一个个有去无回。”
没办法,这黄射的年龄明显比明溯大得多,只不过明溯身份显赫,先前在汉寿城中时酒至酣处又是与那黄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黄射这才以晚辈自居。现在明溯顺着先前二人的对答,一称呼对方贤侄,便觉得自己毕竟还是年轻,这老气横秋的派头可不是靠装逼能够撑得起来的。
对于明溯的称呼,黄射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疏开一张笑脸回应道:“侯爷莫要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实在看不下去沿江的商户遭殃,那贼首甘宁二十多岁后,突然幡然醒悟,停止了抢劫的不法勾当,认真熟读诸子百家学说,从此改邪归正,步入了正途,现如今正在蜀地担任郡丞。”
我勒了个去,老子还想顺路遇上这无法无天的甘宁呢,不曾想自己从益州跑到了荆州,他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益州去任职了。
心中有些不甘,明溯便假装无意的询问道:“你可知道那甘宁现在蜀地何郡任职?”
“具体情况小侄也不清楚……不过那甘宁口音似乎是巴郡一带的,说不准此时就在巴蜀任职吧。”
“嗯,我知道了。如果没甚么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我还要赶路呢。”明溯心中悄悄的记下了巴郡这条线索,便挥手示意自己没甚么想了解的了。
“……这些是父亲大人一点小小的意思,还望侯爷笑纳。”本来黄射赶了过来就是专程过来陪他说故事的,此时见明溯开口送客,黄射便识趣的示意手下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搬了过来。
“哦,我可以认为这是贿赂么?”左右无事,又因为意外得知了甘宁的下落,明溯现在是心情大好,便拿那黄射开起了玩笑。
这下,本就有些拘谨的黄射顿时被弄得面红耳赤,呐呐了半响之后方才小心的言道:“侯爷又说笑了,江夏常年遭受水灾,百姓疾苦,父亲大人又怎么会为了奉迎上官做出搜刮民脂民膏的勾当来呢。”
“那这些是?”
“也就是些江中的木头,因为比较稀罕,算是江夏一大特产吧。”
“这么一大木箱子里面装的还是……木头?”
“嗯。”
听了这话,明溯倒是好奇了起来。看那箱子着实不起眼,可搬运的四名骑兵士卒却是累得热汗直流,现如今黄射竟然说其中还是木头,个明溯反正也不是甚么计较礼数的人,此时现场又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在,明溯便也不客气,直接上前,双臂一震,便将那箱盖连同搭扣一起拨了上去,探头往前一凑,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都说了这是特产,可黄祖老匹夫也太客气了些吧。明溯不是不识货的主儿,不用去看黑黝黝、油汪汪的色泽,只要一闻那高雅醒神的香味,明溯便知道这定然就是传说与降真香、檀香、麝香、**、龙诞香并列极品的沉香木了。
“你们父子有心了!”虽然这个时代沉香未必有后世那么昂贵,可毕竟也是稀罕之物。就这么一箱子的沉香,若是打造点念珠,手链之类的小物件,估摸着装备完自家后院所有的女人都足够再预备半个连的存量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明溯可不相信黄祖因为和自己喝了几樽酒,就会如此大方:“说吧,老黄还有甚么话要带给我的。”
“也没甚么……”
“说实话吧。”
“父亲大人素来不喜刀兵,若是侯爷此行顺利,不知能否与那扬州牧说道说道,日后两地相安无事便好。”
第725章 动了胎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百姓的性命值钱,还是这一箱沉香木更为值钱,哪怕此时黄射将礼物再收了回去,明溯都决定要帮上黄祖这个忙。
其实,黄祖想求明溯的事情极为简单。
因为刘表一开始装痴卖呆,想要霸占扬州一郡之地,结果被刘繇率军赶了回来,从此以后,两家便针尖对锋芒,小摩擦时不时的来上一场。
若是论打仗,黄祖倒也不怕甚么。反正江夏墙高城坚,自己也从来没有被人攻进去过。只不过那些扬州过境的兵马见无奈黄祖的驻地,便在四周散落的百姓头上打起了主意。
如此一来,江夏百姓便遭了大殃。每次两军交战,士卒倒不一定会死伤几名,这沿线的来不及逃难的百姓却是被对手掳掠一空。
本来,老百姓到哪儿都是一个活字,不过那些被掳掠走的百姓可不是孤家寡人,他们被掳掠到扬州地界之后,其亲属子女,许多人都还留在江夏,如此一来,亲人便永无重逢之时。
这次明溯经过荆州,久思不得其策的黄祖灵机一动,便想到央求明溯出面说和的方式。若是黄祖自己去求对方罢战,一方面自己还有州府上官,另一方面扬州也不完全都是针对自己一郡之地发动的袭扰。于情于理,黄祖都没办法单独去与对手说和。
明溯可不一样,作为私人身份,他算是刘表的家里人。当然了,黄祖看中的却不是明溯这层身份。
作为朝廷第一等的侯爷,若是连明溯出面都无法说服那刘繇不再袭击江夏的话,恐怕也只有请当今圣上亲自出面调停了。
“父亲大人临行前说了,若是侯爷为难的话,此事也不必多提,只是我江夏的百姓依然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
“嗯,为难倒不为难,可是我和那刘繇毕竟也没甚么交情,若是他不肯与江夏单独罢战,又待如何?”
“此事父亲大人倒是提过。若是扬州牧不愿意接受求和,那么侯爷能不能尽量说服他日后派兵过来时,不要拿寻常百姓撒气,哪怕是折损些兵马,江夏城也会对侯爷感恩戴德的。”
“我争取吧。”
“如此,就多谢侯爷了。”
“没其他事情了?”
“没了——这次真没了。”
“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小侄让人送上船去……”
“不用了,区区一箱木头,我还是扛得动的。”就在黄射张口结舌之中,明溯双手摊开,就这么如同江边横行的彭琪一般张牙舞爪的一把抱住了那四名健卒都吃力的箱子,晃晃悠悠踏着陷了下去的舢板,回到了蒙冲上面。
见状,黄射不禁暗自砸吧了一下嘴巴,越发的认为明溯先前提到那大刀片子的话是在照顾自己的面子,当下便心服口服的和身在岸上拜了下来,恭谨的等那条蒙冲过了前面一道拐角,再也看不到风帆的影子,这才站了起来,领着一众骑兵赶回江夏城复命去了。
过了江夏,进入扬州之后,便是一个叫做蕲春的地方,继续顺流直下,又进入了庐江地界,不过这两个地方都不是明溯此行的目的地。
庐江再往东行便是扬州最为繁荣的丹阳郡,其郡治所在宛陵,也就是王重开设的东汉末年第一家烧烤店的位置所在。
本来明溯是想赶到扬州州治所在的历阳去找那刘繇闲叙一二,可毕竟对方与自己没甚么交情,自己这就这么贸然上门,指不定对方万一起了歹心,自己这一行人可就算是全栽在那里了。
当然了,除此以外,却还是怪不得明溯不信守与黄射的约定。本来明溯是答应了那黄射好好的,可最终阴差阳错的却是因为老黄祖的那满满一木箱的重礼坏了事情。
沉香木是个好东西,可以醒脑宁神,明溯每天晚上都要勤修内功,所以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全部都搬回了自己居住的舱中,随意的散落一地。
明溯这下算是爽了,可有一个人却是因为这箱礼物遭了殃。那随行的张玉兰本来就是与明溯同宿同起,虽然二人并没有同床而卧,却也只是在同一个舱位中铺开了两床垫盖之物而已。
这倒不是明溯起了色心,而是蒙冲总共也就那么二十几步长,上面挤了足足六七十号人,若是张玉兰不与自己一起住,难不成让她去和那些早已吐得身上酸臭不已的士子挤在一起去?
还没等行出蕲春郡,当天晚上,明溯正在盘膝冥思的时候,张玉兰却是突然醒转了过来,双颊上面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如下雨一般滚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已是腹痛如绞,就这么死去活来的在船舱中间翻来滚去。
这下,明溯顿时就急了。我的姑奶奶,要玩你可千万不能玩出这一出,现在满船的都是大老爷们,本来大家伙就觉得我和你住在一起有些暧昧,现如今你再这么一喊,知道的就像我一样,能听得出来你是真的痛苦,可那些不懂事的,恐怕现在一个个都是捂着嘴暗自偷笑说我在趁夜深人静独自偷香采花了。
“来人哪!”心中纠结了半响之后,明溯还是决定放弃亲自为张玉兰诊治的心思。虽然说自己有着后世大量的理论知识垫底,可只要看看这张玉兰疼得死去活来的模样,就知道定然不是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够降服得了的。
本来明溯以为张玉兰是急性阑尾炎犯了,毕竟按照其断断续续的叙述,这疼痛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怎么听起来那么像阑尾即将化脓时的症状呢。
不过,在手下护卫士卒跌跌撞撞的举着火把从岸上找来了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医生之后,明溯却是怔在原地傻了眼。
一进门,那医生也没有行那望闻问切的诊断,直接煽动了几下鼻梁,恼怒的连声呵斥道:“哪有将这些破烂东西放在孕妇居住的地方的道理,还不赶紧都搬了出去!”
很明显,惹得老医生不悦的正是明溯当宝贝抱回来的那些沉香木。不待明溯发话,旁边陪同的士卒早已手忙脚乱的赶了上前,匆匆将那些散落一舱的木块都收拢了起来,几个人一起抬了出去。
说来也怪,那沉香木一搬了出去,张玉兰顿时就好了一大半,似然依然口中还有些哼哼唧唧,却是不再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了。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着手下收拾好了船舱,明溯小心翼翼绕到那面带寒霜的老医生面前,试探性的问道:“敢问老先生何时准备出手诊治?”
“还要诊治甚么?”
“啊……不诊治你来做甚么?”听了这话,明溯当场就急了,若不是深更半夜的找个医生过来也不容易,恐怕明溯现在已经翻脸了。
“老夫的意思是说:这孕妇是动了胎气,不必再诊断了。”虽然说明溯的态度有些不恭,可毕竟医者父母心,那老医生也犯不着和他怄气,便耐着性子问道:“你是孕妇的家属吧?”
“算……是吧。”直到现在,明溯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动了胎气?可是自己当初亲自摸过张玉兰的脉搏,如果真有身孕的话,至少那心跳会有所体现的撒。
庸医,绝对的庸医。还没待明溯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那老医生已是皱眉不悦的呵斥道:“救人如救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是她的亲属,可是那肚子的孩子却不是我的……错了,我的意思是说,她压根就没有身孕!”被老医生这么一呵斥,明溯算是无名火集聚上升,这说话也是硬邦邦的,让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其中就包括那名老医生。
见明溯说的如此笃定,那老医生也不敢大意,侧身取出一根银线,让旁边的护卫士卒上前系在张玉兰手腕上面,自己则是闭目轻轻的捻动了一番银线。
你就装吧。这时候,明溯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对方是个骗子,便冷笑着在一旁看其如何表演。
半响之后,老医生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先是疑惑的抬头望了望张玉兰的起色,这才迟疑言道:“她应该是有了身孕,可是却没有小娃儿的心跳。”
“废话,看肚子知道是孕妇,把脉听不到心跳,这种话随便换个才学了三五天的徒弟过来也能诊治出结论。”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觉得这种症状比较奇特……似乎是个死胎。”
我勒了个去,这个时候,明溯终于发现天下最无耻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了。大肚子是孕妇,没有心跳则说明是死胎,恐怕不用这个大骗子出马,就是自己坐在甲板上看天,也能圆上这个谎言了。
“你别总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见明溯气呼呼准备逐客的模样,那老医生反而心平气和了下来,淡淡的言道:“这女子腹中的死胎生长的部位极其怪异,应该不是后天的。”
“难不成她是娘肚子里就怀上的?!”闻言,明溯实在忍不住了,便出言讥讽了一句。
谁知道那老医生倒是镇静,尽管明溯话中的嘲讽意味十足,他却是依然沉静的点了点头,同意了明溯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这下,轮到明溯无话可说了。气得够呛的明溯歪了歪脑筋,却是给他出了个难题:“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只能剖腹拿出死婴了。”
“啊……”闻言,舱中诸人顿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726章 第一名医
区区一个小地方的医生都敢轻易说出开腹的话来,一时之间明溯觉得自己快要神经错乱了。难不成自己夜航了一段距离,竟然又玩了一把穿越不成。
若不是如此,怎么随随便便找个老医生就敢提出就连那张机张仲景都不敢轻易去尝试的手术建议。
“下去取一百大钱,送他回去吧。”明溯愕然观察了那老医生半响,见其随身只携带了一只尺许的旧藤箱子,便苦笑的挥手示意原先将此人带进来的护卫送客。
“等等!”闻言,那老医生却是一把推开旁边的护卫,不悦的言道:“此女子腹中异物已蠢蠢欲动,若是就此耽搁下去,恐怕病入膏肓倒是小事,万一挤压到其他脏物,就要有生命之虞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要捱过这几日,我自有法子。”
本来,这老医生虽然是半夜被请了过来的,可毕竟一没有开方子,二没有拿药,就算是把了个脉搏,最终还是没有找出能够为明溯所接受的医治方案出来。要知道,这个时代就算是一般殷实的百姓人家,百钱也足以数月的开支了。
见那老医生没个正眼看护卫手中提着的大钱,明溯也是一阵莫名的火气上涌:嫌少是吗,嫌少就别要了,没看见老子心情不爽么,惹急了一刀劈了扔江里喂鱼虾去。
当然了,这就是心中发发狠而已。毕竟对方是被自己请过来的,就算是个骗子,那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当做医生请过来的。这生意不成仁义还在,经历过多年的风波煎熬之后,无论是忍耐能力,还是涵养,明溯都要比原先那个初临贵境的少年要成熟稳重得多。
“可是,这女子恐怕捱不过今晚的……”其实,这话压根不需要那老医生介绍,只要看看张玉兰在床上疼得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淌的模样,明溯也知道这次可能是遇到大麻烦了。
不过,除了延请医生之外,明溯还有一个备选的方案可以去做。自己那内息可以修补伤势,不知道能不能够以内息运了进去,帮助张玉兰缓解一下病情。
当然了,内息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轻易被外人知晓,所以尽管口气说得很客气,明溯的情绪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我还有事,你先请吧。”
“年轻人急躁可不是件好事情。”虽然明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语气,不过那老医生却还是听出来:“尤其是碰到事情时,更不能急躁,须知越是急躁就越是容易出岔子,甚至于肝脾损伤……”
风度,风度——我勒了过去你的风度。煎熬了半响之后,明溯终于面色铁青一片,断然沉喝道:“送客!”
“医生父母心,就算你赶人,老夫今晚也不走了。”看样子,那老医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天是打定了主意准备赖上明溯了。
“好你个老杂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无门你偏要闯……来人哪,将此人拉下去填江!”
“且慢,就算要填江,也得等我救了人再说。”一边说,那老医生却是面色从容的将挎着的小藤箱放在地上,小心的打开了盖子。
这下,轮到明溯张目结舌了。那些正涌了上来准备拿人的护卫不识货,可明溯毕竟拥有着足足超前了二千年的知识,不用想,明溯也知道那箱盖上面蒙着牛皮里密密麻麻扦插着的一排寒光凌冽的小刀绝对不是凶器……所有的工具全部亮光闪闪,除了那根黯黑的长针却似乎浸透了鲜血一般,隐约透出一丝血腥的味道。
“且慢!”眼看护卫的手已经抓上了那只藤箱,明溯这才回过神来,紧忙喝止了其动作。
姑且不论面前这老骗……老医生手下的功夫是不是真像口中所说的那么溜,至少这些手术器械可不是吹嘘出来的。若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谎言,也没有哪个骗子会将道具准备得如此齐全。
慢慢的将那藤箱托在手中,明溯一件一件的观察了过去,尖刃约莫就是破皮的?那胖肚子的宽刃应该是剖伤口的,那长针后面带着老大一个鼻子,应该是缝补伤口用的……十数件家伙什儿看了过去,其他都看得懂,就是有两样奇形怪状的东西明溯实在想不出用途。
“这是钩子么?”明溯拿起两个缩小版蛇矛一般的家伙,诧异的问道。
“正是。”
“钩子有什么用?”
“短的那件是挑出异物的,长的是拨开碍眼的东西的。”
“碍眼?”
“比如说肉刺、脏器之类的。”
“哦,这么说,你还真会开膛破肚?”
“不是开膛破肚!”闻言,那老医生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纠正道:“是治病救人。”
“就当是治病救人吧……不知老先生救人几何?”
“老夫一生从医,游走八方,活人无数。”见明溯问起,那老医生倒是大言不惭的夸口道:“实在太多了,老夫也懒得去计算树目。”
“都是用这套……手术器械?”
“甚么是手术?”
“手术就是……不说这个了——你救人都是用这些个家伙事儿?”
“用过几回。”
“都有哪些病例?”
“老夫施药救人从不图报,无须拘泥如此小事情。”
“身为医生,连自己医治过哪些病例都不知道,这不是明显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你……最近的一次是在西山,一位老妪肘部生了个毒疮,常年化脓恶臭。”
“西山?”本来明溯还在饶有兴致的听着,不想绕来绕去却回到自己老家,于是便纳闷的回头问旁边的护卫:“西山二十四庄有这个病例么?”
一众护卫纷纷摇头不已,在他们看来,面前这位故作神秘的明显就是个大骗子,只是自家主公似乎在戏弄对方,大家也不好多表示甚么。
“老先生你看,不是我不相信你——在场的人中间,除了你与这女子外,其他都是出自于西山,大家都没听说过此事,你又该如何解释?”
“你们都出自于西山?”闻言,那老医生顿时怔了一怔,却是认真的盯着明溯看了半响,方才悠悠的言道:“这位大人莫不是在戏耍老夫,那西山人讲话皆是卷着个舌头,很好辨认。至于你们一个个都操着北方官话,典型的是帝都附近人士。”
“西山人讲话卷着舌头?”
“对啊。老夫也是为了去那无锡县梅里平墟寻找一味药材,这才偶然泛舟西山,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
“原来你说的是无锡西山撒?”
“正是。”
这下轮到明溯发愣了。尽管不清楚此时无锡到底叫不叫无锡县,但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自己可就是从小生活在长三角地区,无锡有西山自己十分清楚,梅里虽然后世属于苏州,可毕竟也属于无锡周边。
看来这老医生没诓骗自己,只不过自己所说的陈留西山,与之所提及的西山风马牛不相及而已。
尽管心中已经确信了面前这老医生所言,明溯却还是决定最后再验证一下他所说的真伪,于是,便试探的问道:“那梅里有甚么珍稀药材值得你跋山涉水过去寻找?”
“说起来,此事也与这女子有些关系……”
“与她有关系?”这老医生真是给架梯子就上了墙,越吹越是离谱了。然而,没等到一脸嘲笑的护卫上来赶人,明溯却是咦的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先让到一旁。
“那边有一种毒鱼,名为鯸鲐,状如蝌蚪,大者尺余,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黄纹,性有毒,其肝、子与血尤毒。或云去此三物,洗之极净,食之无害……”说到这里,老医生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言道:“尽管那毒鱼口味甚为美味,可老夫倒也不是为此而去。”
其实,就是在老医生介绍毒鱼特征的时候,明溯便立马意识到了他所说的是甚么了:“那东西也称之为河豚,我吃过几回,确实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好一句人间哪得几回尝!”老医生也没想到这少年看似鲁莽,其实却也是出口成章,于是赞叹了一声,便解释道:“老夫行医数十载,可谓是尝尽了毒草,可却是从来没有哪种在破开皮肉时能够麻痹病人的意识,缓解疼痛。偶然之间,听江上一渔夫提及这毒鱼,便赶了过去亲自试验了一番。”
“结果如何?”
“老夫找了一些大黄狗,试了十数种剂量,少了无甚效果,多了却是直接毙命……此物虽奇,然而做毒药可以,用于医途却是无计可施。”
“河豚的毒素是神经毒素,本来就是天下至毒,无药可治的。”
“这位大人知道那毒鱼习性?”
“废话……啊,不是,我是说,先前我不是已经说了自己曾经尝过几回么。”
“原来如此。”
见那老医生一谈起医术的时候就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明溯倒是心中蔚然起敬。要知道,从无锡到这边,就算是一路有车马代驾,也不是寻常人愿意去吃这个苦的,何况仅仅是一味用途不明的药材而已。
想到这里,明溯便肃然起身,拂了拂衣袖,恭然一揖到地,陈恳的道歉道:“小子先前无礼了,还望老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
“敢问老先生可以开始医治了吗?”
第727章 惆怅而去
“这个……”说到这件事情,那本来还强烈要求为张玉兰诊治的老医生却是犹豫了一下,方才言道:“这腹部诊疗不比其他,若是病人动弹,恐怕会伤及左近脏器。”
“老先生没有麻醉药么?”
“甚么是麻醉药?”
“就是,就是……那种让人服用后神智不清,甚至不能动弹的药物。”
“这个,老夫试探了无数药材,至今尚未有所发现。”
“那怎么办?”
“此女子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应刳破腹背,抽割积聚,如此则能愈矣。”
“喝酒?”
“嗯。”
“你看看她的模样,还能喝得下去么?”
“这个。”
“哎,要是能遇上华佗就好了。”
“啊……”
“我曾听人提及,那华佗手中有一方子,名为麻沸散,能够让人神智尽失,等过了药效之后又恢复了清醒……”
“等等,这药方大人又是从何处听说的?”
“这……我与那名医张机熟识,偶然之间听其提了一次。”没办法,明溯总不能和他去解释自己是从度娘那了解到的吧。于是便推脱到了张机的身上。
“可是仲景大人?”
“嗯。你也听说过他?”
“何止是听说,前些年经过湘县,老夫还曾与其抵足同眠,挑灯夜谈了一番。”
湘县……在湘县的时候张机可是堂堂的长沙太守,虽然深入基层,没甚么架子,可能够与其抵足同眠的那也不是甚么寻常之辈。于是,明溯紧忙追问道:“我正是那张机的侄儿,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你既为仲景大人子侄,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呢?”老医生不悦的轻轻呵斥了一声之后,却是没有与明溯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淡淡的言道:“老夫华旉,字元化,因为从小腰背有些偻,故人称华驼子。”
“啊——原来你就是华佗?”
“正是。”
“我勒了个去,随便找个医生,竟然遇上传说中的人物了。”明溯感叹了一句之后,便纳闷的问道:“那你为何没有麻沸散呢?”
“老夫为何要有麻沸散?”
“这……”
费了好生一番口舌之后,明溯方才与那华佗沟通清楚。原来此时华佗尚未发明麻沸散的配方。不过明溯搜肚刮肠找出的一些记忆却是给了其启发:“如此说来,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天南星这些药物配置在一起,能够有麻痹的效果?”
“大概,应该是的吧。另外小子似乎记得还有甚么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之类的药物配在一起也有同样的效果。”
“具体该如何配置呢?”
“这个……小子就不清楚了。”
“哎,老夫慢慢琢磨吧。”很显然,华佗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惊喜之下,竟然无意识的忽略了先前明溯的提前预言:“若是能够将此女子麻痹,老夫现在就可以动手施救了。”
说起来,那老黄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正是因为他好心送了这么一箱重礼,最终才导致张玉兰腹痛难忍,明溯也决定顺流直下,不再为其专程赶至扬州治所说情。
当然了,若不是如此,明溯也不会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在蕲春这个小地方遇上了华佗这个当时公认的第一名医。
既然知道面前的是华佗,明溯自然心中不再存疑:“你怎么吩咐,小子就怎么办。”
按照华佗的说法,张玉兰腹中的死婴本来应该被逐渐消化吸收掉的,既然现在已经开始长大,说明残余之物还在,那就必须要开腹取了出来了。
东汉末年可不比二千年后,无论是消毒水平还是手术能力,只要遇到身体中的疾病,到了这个时代除非遇上华佗一般的人物,否则大多都是只能好吃好喝,坐等死期降临了。
好在,张玉兰也是福大命大,在此生死攸关的危险时刻,竟然被自己瞎猫抓到死耗子,将当时第一名医华佗给弄上船来。
在这个时代,有了华佗,那身体上的事情也基本不叫事了——只要能够医治的,自然性命无忧;如果连华佗最终都是束手无策,那么也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了。
侧面打听清楚了华佗也是游医到此,并无甚么牵挂后,明溯便老实不客气的以病人需要观察的理由,在华佗为张玉兰完成手术之后,悄悄吩咐手下护卫督促艄公解开绳索,顺流往下漂了过去。
本来,按照明溯的设计,反正这华佗在扬州境内也没有甚么亲朋好友,只要自己好吃好喝伺候好了,最终拐了回去应该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看那华佗望着两边的江岸,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应该对此事也没有甚么抵抗的心理。
就这样,明溯与华佗每日里谈论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病症,偶尔明溯在手术方面提出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惹得华佗赞叹不已的时候,轻舟扶摇直下,很快就抵达了丹阳郡治所在宛陵。
此丹阳并非后世江苏的丹阳,两汉时期,丹阳在古安徽境内,也就是说其实江苏大部以及安徽东南一线都是属于古扬州地界。
应该说,华佗的医术还是非常高明的,加上明溯精心炮制的烧酒的消毒作用也的确比较好,到了丹阳,船靠岸的时候,张玉兰已经能够在护卫的搀扶之下,慢慢的在甲板上散步晒着西下的太阳了。
“不知侯爷那烧酒的方子可能赐予老夫?”明溯的身份本来就不是甚么值得保密的事情,就在张玉兰完成手术的当晚,明溯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一一向华佗说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了,之所以如此坦白,明溯心中存的还是想招揽华佗的念头,毕竟这个时代凡事都讲究个正统出身。若是自己只是个草莽,估摸着就算把家底倒贴上去,华佗都不定会瞄上一眼。
可是,即便是知晓了面前这位少年就是朝廷声名最为显赫的第一等侯爷,当今天子的妹婿,可华佗却还是风淡云轻的“哦”了一声,似乎除了治病救人之外,就没有甚么能够特别的引起他的兴致来。
本来,明溯还以为老爷子生性如此淡泊,也就没有刻意的再往这个话题上去引。反正大家相谈甚欢,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华佗自己提出岂不更是一件美事?
事情发生惊天的大逆转就是宛陵城南的码头上。船靠岸的时候,按照惯例,一队衣裳鲜丽的士卒急切切的挤开围观的人群,上来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再盘问了一番。
这些士卒也是鬼灵鬼灵的,知道能够乘坐如此一艘军事船舶的人物定然不是自己这些当差的小兵惹得起的,然而守卒的职责却是不容易他们工作有误。
于是,明溯等人就在客气异常的那个军侯亲自陪同之下,优哉游哉的在码头周围欣赏着原始的田园风光,至于一名精明的士卒,早就被派遣了飞马回城向当地的郡守府回禀这一不速而至的贵客。
当然了,之所以如此隆重,并不是为了迎接明溯一行,而是水路沿线“备寇”的要求如此。两汉时期可没有后世的身份证件,能够证明明溯身份也只有身后护卫手捧的绥印。
对于这种明显超出底层官吏认识范畴的东西,也只有那郡守亲自过来才能确认明溯等人的身份。
出身自青龙战队的护卫们也是第一次才见识到如此阵势,本来心中有些不满的他们在明溯的眼色示意之下,只得按捺住性子慢慢的散在四周“闲逛”了起来。
应该说,这一什守卒虽然衣物比较新,可只要瞧瞧他们那满手的老茧,便知道不是随便派几个人上去就能顺利收拾下来的。当然了,这是在明溯不亲自出手的前提之下。
至于那些守卒,也不是寻常之辈,能够被派到这里来负责一个繁华的码头值守,顺带捞取点油水,除了背景不凡之外,自身手头上的功夫过硬也是一个必备的因素。尽管这一行陌生人一个个看起来身形单薄得很,可只要瞄瞄那些紧握在手中奇形怪状的兵器以及船上护卫手中平端的强弩,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猜到先前介绍的身份应该没有差错。
不过,实力对比也就是双方在心中暗自掂量掂量的而已。明溯不过顺路来丹阳巡视一下自己的地盘,至于那么守卒,尽管职责所在,不过也没哪个会随意的去得罪一个自己可能只能望而仰止的大人物。
如果事情就发展到这里,或许明溯心情还会愉悦一些。
然而,就在诸人平静的面容下面隐藏的焦急等待之中,那本来还在码头边拨拨弄弄的华佗却是突然眼神一凝,紧接着便走到一个挤在围观百姓之中的少年面前:“你可是时常腹胀不已?”
“……”很显然,那少年没见过甚么世面,见船上下来的陌生人竟然与自己说上了话,一时之间,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怔在了当场。
“大人问你话呢……啊!”军侯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便厉声吆喝了一声。
“别吓着了娃儿。”华佗回身挥了挥手,却是弯下腰来,仔细的为那自己观察为消食症的少年诊断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对旁边看着热闹的明溯恳切的言道:“老夫向来以解万民疾苦为己任,此地人喜食生鲜,看来积疾难免……这段时日有劳侯爷款待,老夫就此告辞了!”
第728章 斗食之吏
华佗终于还是走了,尽管没能如愿将其纳入麾下,可明溯却还是挂着真诚的微笑目送其孤寂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的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原处的原野之中。
不过,明溯此次宛陵之行倒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就在宛陵太守赶到之前,明溯已经与那个脸上一直挂着虚伪的笑容,其实左手从来没有离开过刀柄的军侯厮混得异常熟识。
此人虽然身形魁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攀谈了许久之后,明溯突然长叹一声,指着脚边涛涛江水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闻言,那军侯眼前一亮,转瞬却又迅速黯淡了下去:“小人也就是在此混口饭吃,侯爷就没必要祸害小人了吧。”
“本侯为何要祸害你撒?”明溯本来也是看到那夕阳如洗洒在凌凌波浪上面,心中偶然想到这一句名言而已,不想那军侯却是明言指责其祸害之心。
“小人虽然不才,却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覆巢?”
“嗯。”
“本侯问你这覆巢是指何意?”
“侯爷心中清楚得很,又何必拿话来问小人——须知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侯爷是人中龙凤,朝廷栋梁,随意针砭一番圣上未必见怪,若是小人也随意妄议国事,恐怕灾难之日不久矣。”
有意思,随便在地方遇到个小小的军侯,竟然也会有如此的见识,难怪那后世的刘备哪怕是三顾茅庐都得将一个躬耕于南阳的诸葛亮给请出来指点秘境。不过有些话私下里可以说说,像现在这样,码头上到处是闲人,明溯也不能说得太清楚:“你是说大厦将倾?”
“小人甚么也不知道!”那军侯态度十分坚决的回掉了明溯的试探。
“呵呵,有甚么想法不妨说说,本侯不是那种喜欢碎嘴的人。”
“小人也不是……不过小人确实甚么也不知道。”
“不想说那就算了,咱们还是谈点轻松点的话题吧——方才你说自己弱冠时从宋仲子受学,十余载寒窗苦读,为何又甘愿跑到这里当个小什长呢?”
“小人说了,糊口饭吃而已。”
“看来志向不小嘛,可是你呆在那又臭又乱的兵营中,那些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天大的志向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闻言,那军侯却是苦笑一声,言道:“三人行则有我师,小人自认在军营中也学了不少的东西。”
“话虽如此说,可近墨者黑的道理也是很明晰的。”
“只要内心坚持道义,又何必在意身在何处?!”尽管明溯引经据典,可那军侯却是毫不示弱的反驳了回去。
“呵呵,不说这个了……再换个话题吧。”说实在的,这种辩论的谈话模式比较累,明溯也不想就这么僵下去,便转而言道:“聊了这么久,本侯还不知道将军贵姓?”
“小人只是一什长,不是将军。”那军侯很认真的纠正道:“小人姓潘名濬,字承明。”
“有抱负日后总归会有机会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好士卒。”
“小人也这么认为。”
“潘……”
那自称潘濬的军侯见明溯似乎没记住他的名字,便又重复了一遍:“小人姓潘名濬,字承明。”
这次,明溯终于回过神自己为何方才会觉得这名字如此熟悉,便诧异的问道:“潘承明?”
“正是。”
潘承明这个名字明溯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穿越过来之前明溯有个同事的名字与之十分接近,所以当时也就顺便重点关注了一番此人的资料。
潘承明在汉末历史上可谓是与那反复无常的吕布基本同属一类受诟病的争议人物。
一提起潘承明,后世读惯演义的人们就会想到那个性刚好酒、临敌卖主的家伙,而在三国志里,他却是一位令人敬佩的直臣。历史上此人很历害,刚出道即为荆州江夏从事,不过斗食佐吏,就冒杀身之险宰了一个贪脏的县官,震惊一州。也正因为此事,此人隐姓埋名,跑到扬州躲了起来。
后来刘备入荆州,辟潘承明为治中,入川后又让他典州事,可谓是信任有加。然而他后来却成了孙权的部下,后人因而多所诟病。
其实像他这种情况在汉末时,实在不算什么,潘承明非刘备的老部下,而且孙权当时是东汉朝廷封赐的大将,潘承明这种举动只能算是跳槽。而且,潘承明并非象糜芳等拿城池作为投降的交换条件,当时江陵的指挥权并不在他手里,他与关羽又长期不合,他在荆州放屁都臭不到裤裆外边来,糜芳好歹还有点后台与资历。
荆州易手后,潘承明坚持闭门不出,效力于孙权麾下也是东吴三请四邀才把他请出来的,多少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潘承明效力于东吴之后方才露出了真才:先后拜为辅军中郎将,授以兵;后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孙权称帝后又拜为少府,进封刘阳侯,迁太常。五溪蛮夷叛乱盘结,孙权假节委托其督诸军讨之。信赏必行,法不可干,斩首获生,盖以万数,自是郡蛮衰弱,一方宁静。应该说,他的真实才干得以展现主要还是因为改换了门庭。
在东吴的历史上,潘承明以太常假节专兵事,实为异典;又与陆逊同镇武昌,足见东小朝廷对之有多么的倚重。而且,这个人生性刚直,入朝不避佞幸,直欲手刃吕壹以身并之,又常在孙权之前呵斥吕壹是个奸邪小人。要知道,那时吕壹作为校事可是权倾朝野,文武皆惧啊!
不过,历史上的潘承明本名叫潘浚,虽然与这个自称为潘濬的军侯除了一个名字之外,其他都比较相近,明溯还是谨慎的试探了一句:“潘承明这个名号本侯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说过——你杀过人么?”
“小人……”闻言,那自称潘濬的军侯不禁神色大变,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正常,低头呐呐的言道:“久在军中,这杀人一事谁都避免不了的。”
“可是,本侯可是听说这扬州承平已久,就连那黄巾贼都没有在这里闹事,你又该到哪里去杀人呢?”
“这个……”
“哈哈哈,”见了此人的神情,明溯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那个避祸的潘承明了,大笑几声之后,明溯突然厉声断喝一声:“潘浚,你可知罪?!”
“啊,小人何……罪之有?”
“嘿嘿,如此说来,你便是那个杀官的潘浚了。”
“小人姓潘名濬……”
“字承明,对吧。”
“是的。”
“潘浚啊潘浚,不是本侯要看轻你,你连杀官这种事情都敢做,竟然还不敢承认,典型的贪生怕死之辈撒。”
“谁不敢承认了?”见明溯说得极为轻蔑,那自称潘濬的军侯顿时脖子间青筋梗起,愤愤的抗议道。
“那你算是承认自己是潘浚了。”
“小人……姓潘名濬。”那自称潘濬的军侯的微微怔了一下,却还是垂头丧气的缩了回去。与明溯怄气固然要紧,可是杀官的事情若是承认了,恐怕自己在这宛陵呆不下去事小,接下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呵呵,本侯不管你是潘濬还是潘浚,既然被本侯撞上了,那你以后就跟在本候后面办事吧。”
“跟侯爷后面……办事?”
“嗯,也就是闲事打打杂,忙时统统兵。”
闻言,那自称潘濬的军侯顿时眼睛就亮了。先前盘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明溯的身份来历,像他这种情况,恐怕也只有明溯这样的人才能为之担当住,要不然,说不得自己就得憋屈在这小小的宛陵,可能会死在战场上面,也可能就是无所事事,碌碌而终。
不过,内心狂喜是狂喜,毕竟逃了这么久,此人也算是个惊弓之鸟了。仔细的考虑一下,尽管看明溯的神色不算作伪,不过他还是谨慎的求证了一番:“侯爷不准备追究小人的罪责了?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侯爷不会再将小人交出去?”
这话无疑就是默认了明溯先前的猜测。闻言,明溯哈哈一声大笑,豪情万丈的扬首望着那慢慢沉入江水一线的夕阳,淡淡的言道:“本侯的人,这天下谁还敢动?!”
明溯说这话时,周边的护卫一个个面露自豪之色,却没有谁觉得明溯是在夸下海口。
四下里打量一番之后,那已经确定就是潘浚的军侯纳首便拜倒在地:“浚拜见侯爷。”
“嗯……你称呼我甚么?”
“侯……浚见过主公。”
“哈哈!”
这一幕发生得如同戏剧一般,周边本是那潘浚的手下的几名士卒本来还随着自家什长一起密切监视着明溯一行的举动,不曾想一转眼老母鸡变大灰鸭:自家什长都认了对方做主公,自己还这么紧张兮兮的剑拔弩张守在四周做甚么。
那宛陵太守闻讯之后赶到码头的时候,明溯开口便是:“这个小军侯甚有意思,正好本侯手下少个端茶送水的,日后他就脱了军籍跟随本侯吧。”
“啊……巽拜见侯爷。”来的这个宛陵太守与明溯算是老熟人。虽然与明溯一见面就被讨要了自己手下一名军侯,可军侯毕竟都是军中的低级将领,什长这种职务的更迭都轮到堂堂一郡太守来操心。
第729章 同为汉臣
不过此时,明溯却是十分的得意。之前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不曾想自己心目中不识人才的这个庸才太守竟然会是帝都的老熟人傅巽。哎,再有文化,没有眼力劲也不好混啊!
尽管心中已经笑开了花儿,不过明溯面上却是不好表示甚么异样出来:“我说傅老儿,你不在朝中好好当你的尚书郎,跑到这边陲之地瞎混甚么?”
这个熟人名为傅巽,当初明溯认识他时还在帝都三公门前听用,不曾想现在竟然成了宛陵太守。说宛陵是边陲之地,明溯可一点也没有贬低丹阳郡。两汉时期,政治中心一直在洛阳、长安之间转,相比较于帝都的位置,不仅是那交州,就算是幽州,其实距离帝都都不比扬州逊色几分。
明溯当初曾经任过太尉,说起来还算是傅巽的上官,二人之间实在太熟悉了,也没必要再去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了。
“侯爷有所不知,巽去年已经追随了刘牧守,不过后来……”
“哦,原来你已经跟了刘繇。”
“不是,巽是追随景升公出帝都的,后来沙羡一战,江夏军败走,逃入岘山之中,巽当时腿脚风寒,不小心为敌军所乘,后来正礼公盛情相邀,巽盛意难却,兼之本地百姓愚昧,巽自幼饱读诗书,身负开化之责,理应舍一己之身,为万民着想……”景升是刘表的字,正礼则是刘繇的字。
“等等,等等!甭跟我整这些个没用的虚头——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从刘表那边改换门庭到了刘繇这老小子手下?”
“这个……也算是吧。”
“甚么算不算的,叛变就是叛变,还说得那么好听。万事民为先是吧,这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本来明溯也不想生气的,不过傅巽这个人却是明溯担任太尉时很少能够看得上眼的几个人之一。
傅巽,字公悌,北地泥阳人。名臣傅介子之后,擅长评论人物。
此人容貌端正,且博学多闻,凡所评之人皆一言命中,只不过没有许靖兄弟俩那么张扬,哪怕是一些意图通过其出名的人重金相托,都轻易不出手。
傅巽担任尚书郎时,因为其出身于北地郡,那里的郡守当时是明溯的同门师弟庞德,考虑到庞德在北地人生地不熟,明溯就有意大力栽培其一番,考验忠心之后再派往北地担任长史,奈何琐事太多,与刘宏之间又有了一些明里暗里的博弈,后来此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明溯才对傅巽丧失气节,轻易改换门庭异常生气。
“侯爷此言差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两位刘公同为汉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荆州、扬州本是一家,巽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任职而已,怎么能当得了这个叛字!”别看傅巽对明溯毕恭毕敬,可这话里话外的反抗意识却是极为的明显。
“你是换了个地方任职,当初是在老子手下,后来自己投到刘表手下,现在被刘繇大军抓住了,又换到扬州任职——典型的三姓家奴!”
明溯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宛陵竟然连续遇上了两个吕布式的人物,看来汉末时期这种叛变都是家常便饭,自己以后选人用人的时候可得当心,别一不小心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拱手他人了。
“敢问侯爷当今天子何人?”
“当然是刘……”话才说了一半,明溯突然意识到了傅巽这个问题不大好正面回答,没办法,只得避讳言道:“当然是刘家的天下。”
“这就对了,既然整个天下都姓刘,荆州牧姓刘,扬州牧也姓刘,那么巽又何来三姓一说?!”
“老子不管这一套,反正你是叛变了刘表。”理屈词穷之后,明溯也不再和傅巽耍嘴皮子功夫了,毕竟这些典型的文人,一个个平素就玩的辩论,自己若是一味的在对方擅长的领域作战,最终颜面扫地的只能是自己了。于是,明溯便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傅巽的衣襟,瞪大眼睛恶狠狠的言道:“你也知道老子是长公主刘莹的夫婿,论起来那刘表算是老子的堂……大舅子,你叛变了刘表,老子就是看不惯你!”
“可是……正礼公是齐悼惠王刘肥之后,故太尉刘宠之侄,算起来也是长公主的大兄撒。”
傅巽说得没错,刘繇与刘表同为汉室宗亲,如果单纯以这个来论,还真不好轻易的去分个彼此。不过,明溯自有自己的道理分辨:“刘表新近娶了个女子你可知道?”
“那还是巽在荆州时的故事,新妇人是蔡家的小姐。”
“原来你都明白哦。”
“巽不明白。”
“你可知道蔡家大姐嫁与了何人?”
“不知道。”
“承彦公听说过么?”
“哦,原来是嫁入了黄家。这蔡家也算是几代荣耀都是凭借女子挣回来的……”
“不要在这里瞎感慨了。那承彦公就是老子的老丈人——现在你明白了吧。”
“巽还是不明白。”
“你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侯爷贵为帝婿,老丈人不应该是先帝爷么?”
“我勒了个去,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老子难道除了长公主,其余就不能娶亲了?”这个时代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不过公主的夫婿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可胆敢娶回家的,恐怕两汉时期也就明溯这独一号了。
“可以是可以,可是没有先例撒。”傅巽纳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溯,见其不似说谎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公主没有异议?”
“没有。”
“那巽贺喜侯爷了。不知新妇人可还贤淑?”
闻言,明溯倒是一下子怔住了。当初定亲的时候,那女子还在蔡家大姐的肚子里面似乎都尚未与数以亿万计算的小蝌蚪会上面,自己又该从哪里去了解其品性如何去?
“老子也不知道……”
“哦,侯爷都成亲了,怎么连新妇人的情况都不了解?”
“那娃儿尚未成年呢,老子到哪里去了解她的情况?”明溯好气的反问了一句。
“原来如此!”傅巽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小心的问明溯道:“那么,侯爷的气可消了几分?”
“消甚么消?”
“一个未过门的娃儿,就算侯爷与那景升公有堂姻外加……姨姻,总归不会如此的当众拉偏架吧?”明溯与刘表的关系实在有些复杂,一时之间,傅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总结,只得采取了一一列举的方式说明。
“拿人钱财与人方便,老子也不瞒你,此次黄祖被那刘繇骚扰怕了,为了境内百姓安宁,所以就求了老子来做个中间人。”明溯丝毫不顾傅巽诧异的目光,咽了咽口水,低声言道:“若是你老小子愿意出面做上这个说项,保得江夏百姓数载安宁,老子就不再追究你三姓家奴的丑事了。”
这到底谁做了丑事啊?见明溯连受了黄祖的礼都能当众说了出来,而且还说得那么的理直气壮,傅巽心中实在有些无语。不过,毕竟傅巽到丹阳任职之前也是在江夏呆过几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能够为那边的百姓说说话,总归也是件积德的事情。
于是,傅巽便无奈的示意明溯松开手,同样压低声音言道:“侯爷请放一万个心,那正礼公对巽还是礼遇有加的——此事就交给巽了。”
“成交!”
见傅巽还是愿意给自己这个老上官一丝薄面的,明溯便也不再与对方纠缠甚么改换门庭的性质问题。正如傅巽所言,当今天下刘宏还好好的在洛阳坐镇着,说起来谁都是大汉的臣子,前面那些话二人之间私下里辩论辩论还可以,若是撕破了脸皮,摆上了台面,明溯反而不大好说话了。
本来,明溯还在考虑应该如何去为黄祖完成那个心愿,不曾想路上竟然遇上了傅巽这个免费劳动力。还好,重礼自己收了,事情就交给傅巽这个二五仔去完成吧。
私事谈拢之后,傅巽一边侧身让过明溯先行,一边正色问道:“不知侯爷此次驾临小郡,有何公干?”
“没公干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巽不是这个意思……”傅巽怔了一下,却是认真的解释道:“若侯爷真是过来看望巽的,巽在府中设下家宴陪同侯爷尽兴。可若是侯爷身负朝廷嘱托,那巽理应召集郡中名流属吏,共同恭听侯爷教诲。”
看来,这官场的规矩还是比较多的。傅巽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明溯是公事来访,那么自然应该由公家出钱招待,不应该由其自己掏腰包放血。
脚下稍许顿了一下,明溯回头神秘的一笑道:“你猜呢?”
“巽猜不出来。”傅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就继续猜吧。”
“可是,天色将晚,这宴会……”
“不劳你操心,晚饭我自有安排。”
“那巽陪同侯爷一起前往……”
“你自忙自己的去吧。”
“如此与礼数不符……”
我勒了个去,京官下基层就是这么麻烦,想要耳根子清静一番都满足不了。无奈之下,明溯只得郁闷的停下脚步,认真的对傅巽解释道:“我这次出来也就是心中烦闷散散心的,正好路过荆州时,听说宛陵城中开了家酒楼,那个名为烧烤的菜肴烧得不错,也就顺路过来见识见识。”
第730章 第一黑店
“原来如此。”先前明溯已经给傅巽找了一个麻烦了,现在见明溯只是想过来吃顿饭,傅巽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便展颜笑道:“侯爷驾临本郡,自应由巽尽上地主之谊,哪有侯爷自己破费的道理。”
说完,傅巽便转身召过一名掾属,低声吩咐了几声,那人便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赶回了城中。
不管怎么说,毕竟王重是自己手下的事情就算在那西山最老的班底中间,也甚少有人知晓。囿于这个时代政治中心的位置,明溯一直将势力发展的重点放在北方地区,至于荆、扬地区,乃至青、徐一线,在海军力量没有发展到足够俯视群雄的实力地位之前,明溯也不想过多的涉足这些区域的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
北方多骑兵,南方多舟车,徐庶等人不是没有劝说明溯在东南沿线加大布局的筹码。按照典韦的说法,这叫在南方押下重宝,即便日后逐鹿中原不顺利,至少南北两条线都扼守自己手中,敌人想要动自己之前亦是首尾两端,难以估计彼此。
“那两线又该如何协同作战呢?”当时,听了典韦的嚷嚷之后,明溯笑眯眯的端坐在原地,追问了一个细节。
“我水军战舰犀利,只须派上一支偏师来回传送命令便可。”很显然,典韦已经考虑过了两线协调的问题。
“嗯,五兄言之有理!”明溯微微点了点头,对典韦愿意开动脑筋思考问题的表现表示了赞赏,却是笑眯眯的又抛了个问题出来:“舟舰行军速度快,还是车马速度快?”
“当然是车马,如果有骑兵可以用,谁还喜欢腻腻歪歪的坐在船上数浪花撒。”
“嘿嘿,五兄真聪明……”听到这里,明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却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和心领神会的徐庶等人讨论起暗军秘密训练的信鸽回收成功率来。
好半响,典韦方才明白了过来,一张黑脸涨得暗红暗红的,结结巴巴的望着满屋子笑嘻嘻的诸人,气愤的言道:“原来你们都已经明白了啊!”
“我们明白甚么了?”
“那骑兵速度快,等舟舰赶到送信的时候,估摸着对方早就完成调兵遣将,甚至都已经进攻好了。”
“五兄不是明白这个道理么。”明溯点了点头,别看这典韦平素大大咧咧的,可一旦开动脑筋,却也是典型的将才。
“可是……”典韦本来想说你们都在笑我,可大家都没有明说,总不会自个儿跳出来自认笨蛋撒。于是,典韦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两声,不悦的扯着那面上笑容最甚的徐庶抗议道:“那你们讨论的时候为何不带我一起?”
这次,倒不需要明溯开口说话了。见典韦瞪着个牛眼望着自己,毕竟徐庶是专门负责和这些在外统兵的将领打交道的,心知不能做得太过,便紧忙陪着笑脸言道:“我也就是赶回来向主公禀报一下溯城的几件小事,至于这些统兵之事,你们只管继续讨论……明天还要赶路,我先回去歇息了。”
“别介啊,刚才似乎是你笑得最欢呢。”
“怎么会呢,我一直在想着心思,连你们说话都没听到……”
“你总归不会说自己是开口笑吧?”
“正是……正是如此。”徐庶正愁找不到理由,紧忙点头称是。
“哼……那你继续笑吧!”
“有甚么好笑的事情么?”
“没有!”典韦嗡声嗡气的回了一句之后,便转身出了屋子,留下屋子中间一堆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响之后,却是又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当然了,真正让明溯要撇开典韦去商议甚么机密的事情,那也不符合常识。反正此事也不是迫在眉睫。就在明溯离开凉州之前,却是就此事小范围进行了一番商议,最终议定平素传递信息还是暗军骑卒为主,紧急事务采取地面空间同时传输的办法,而且这个传输不是一个渠道,如果真有值得重视的大事发生,所有左近的点位应该同时向周边发散出情报线索,如此才能保证消息的畅通。
“至于这么复杂吗?”犹豫了半响之后,明溯方才打断了徐庶滔滔不绝的发言。
“说你笨你还不信,”这次,终于轮到典韦来报上一箭之仇了:“我问你,那鸽子是不是一种鸟儿?”
明溯也不懂典韦为何这么激动的跳出来,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说错甚么,便忐忑的应道:“本来就是……”
“这种鸟飞得可快?”
“马马虎虎吧。”
“飞得可高?”
“一般般吧。”
“比之鹰隼如何?”
“你这不是废话么,鸽子哪有鹰隼飞得那么高和快。”
“嘿嘿,”典韦得意的晃动了脑袋,拍了拍旁边乐进横在膝前的长弓,比照道:“那鹰隼尚且禁不住我等一箭之力,何况是一只寻常的鸟儿撒。”
闻言,明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典韦说得是有道理,可那也得遇得到才是:“有人像你这样,天天无聊得去找鸟儿射么?”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人类的足迹几乎遍布全世界,自然环保工作亦是远远超过了后世,无须去制定甚么几级保护动物的政策,只要看看那漫山遍野不住飞起的鸟儿,就知道即便对方如此警戒,也不可能派人将天上飞过的鸟儿全部射落。
“我自然不会这么无聊——可是,那些捕食的鹰隼就说不准了。”典韦却是振振有词的回应道:“其实六弟选的那种鸟儿肥肥壮壮,像只没长大的土鸡一般,若是中途不停下来歇息还可以,可若是一落脚下来,恐怕那些饿得连树皮都啃的百姓就不会客气了,还有……”
短短一会儿工夫,典韦就已经列举了鸽子传输信息的十数种致命的缺陷,而且,这些缺陷正是明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甚么合理的好法子去解决问题的。
本来就是集思广益,博采众长,典韦虽然有些小报复的想法,可毕竟都是自家人,明溯听了之后却是连连点头道:“这些正是我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五兄可有法子教我?”
“有!”
“甚么法子?”这下,轮到明溯惊喜了。不曾想,就连现任汉阳郡守代行凉州刺史职责的石韬与千里迢迢赶来的徐庶连续商议了数晚都没能解决的问题,竟然跑到典韦这里就不算个事情了。
然而,接下来典韦的一句话却是让明溯苦笑不得:“你可以为那些鸟儿找个护卫撒。”
我勒了个去,你以为那鸟儿听得懂人话撒。还找护卫?恐怕就算是自己训练些鹰隼,最终找不到食物时,第一选择就是该拿那些眼前的鸽子开荤了。
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明溯正待出声让典韦正经点说话,不曾想典韦却是摇头晃脑自顾自的讲了一段话:“我在山中的时候,见山民驱逐鸟儿,无非三种法子:其一,将死去的鸟儿尸身悬挂在外面,可以惊吓走一些猛禽;其二,用草人或者彩旗可以驱逐走一些胆小的鸟儿;至于第三种,虽然很少见到,不过我倒是曾经在一山民处学了回来……”
“那是个甚么法儿?”前面两种办法,不用典韦介绍,在场诸人也不是城里娃儿出身,大家平素也都见过不少。当然了,这两种法子虽然管用,不过却不适合眼下诸人讨论的话题——总不能让鸽子身上挂上一堆死鸟,或者顶着一个草人飞去传信吧。
不过,典韦说到这里,却是没有再介绍下去,而是拢嘴直接吹了一声,顿时一声尖锐的哨声透过窗棂传了出去,惊得外面低飞啄食的鸟儿纷纷飞散了开来。
见状,明溯先是眼前一亮,接下来却是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五兄这哨音的方式好则好矣,然而却也不适合我们的计划。”
“为何?”典韦本是故意卖弄,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被明溯否决了过去:“反正那鸟儿脚上要绑消息,只要制作哨子,调正声音,同样绑在那鸟儿脚下不就行了。”
“话虽如此,不过恐怕等鸽子飞了起来,听了这种声音,不待其他禽类飞散,自己也同样惊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就地寻个窝儿躲藏还是乱撞一气了。”
“啊,那我也没办法了。”本来以为可以好好的卖弄一番,却是因为这哨音的杀伤力不分彼此,最终无法付诸于实践,典韦也是有些黯然。
“也不一定,”就在此时,那一直在苦苦思索的石韬却是突然出声建议道:“如果我们天天让鸽子听这种哨音,久而久之习惯了就不一定会受惊了。”
“此法可行?”闻言,典韦顿时又惊又喜的瞪大了眼睛。
“不试过怎知可不可行?”做决定的最终还是明溯:“五兄且制作一批哨子,我带了上路,正好沿途几个重要的据点都放上一批,还有,元直也带一批回溯城,让暗军工匠依样赶制出来……”
此时,在宛陵城外,一边与傅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一边随手捻着一只细小的竹哨想着该如何吩咐王重训练鸽子,明溯拨马领头慢慢的往前行去。
正在此时,先前被派了回城打前站的那名掾属却是火急火燎的又奔了回来,一见到傅巽便气呼呼的禀报道:“那酒肆已经满席了。”
“啊,你没有说是本太守请客?”
“说了……他们说:太守大人首次光临,不给面子不好,后面柴寮可以空出来,不过至少要消费满百金。”
第731章 万人空巷
时近岁末,不过宛陵城中却没有北方那种传统习俗之下热闹的景象。
在那名犹自愤愤不平的掾属带领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往了高踞城中的那家烧烤店。
望着街巷两边安静的模样,明溯微微叹了口气,指着那布满灰尘的空摊儿,略带嘲讽的问傅巽道:“我说太守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安顿民生、造福天下百姓?”
其实,傅巽此时比明溯还要纳闷。作为丹阳的父母官,傅巽自然清楚自己治下的实际情况。
宛陵不仅仅是丹阳州治所在,更是扬州地区少数的几处繁华城池。先前自己得到明溯到来的信息后出来得匆忙,没有顾得及去打量沿途的景象,现如今被明溯一提醒,傅巽心中却也是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疑团。
“……人呢?”左盼右看了好半响,傅巽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掾属。那些掾属之前陪着傅巽风风火火的赶了出城,这一幕萧条的景象他们倒也着实是没有心思去顾及。
明溯问得奇怪,宛陵的大小官员们心中更是奇怪:以往任何一个时间出来,只要是白日里,这大街上熙熙攘攘,往来如潮,成群结队衣着肮脏的娃儿们则是呼啸着在人群中间钻来钻去,时不时为了一些琐事相互争吵了起来。
至于明溯所指的那个空摊儿,更是有本地生活了数十年的掾属对那摊主都非常的熟悉。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这个就摆在街角最好位置的摊儿,应该是个卖胭脂的。往常,这里总是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们,似乎荷包里总是有掏不完的钱银,至于那摆摊儿的老吴,家中也似乎总是有卖不完的货物。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吵闹——除了此时此刻!
其实,真正让宛陵城中这些大小官员惊愕的还不是这个。摊主家中总有有事情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逛街走累了也总有歇息的时候,问题是,就算是那些娃儿都被家长驱赶了回去吃晚饭,至少每条街上负责维持秩序的杂役总该露出点人影撒。
傅巽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虽然被迫从刘表手下改换门庭到刘繇这边,可毕竟所治理的都是大汉子民。因为南方多水系,城中也是河汊密布,在傅巽来之前,这宛陵城中几乎所有的河水之中都漂浮着一层黑黝黝的污物,冬天天气寒冷还稍许可以忍受一些,一旦到了夏天,那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城中的居民哪怕是猫在家中拿大蒲扇拼命的来回摇摆,都不愿意将那紧闭的门窗开上哪怕是一条细微的缝儿。
既然想造福于民,傅巽自然不可能忽视这民生反映最为强烈的环境问题。何况河水污染了之后,这蚊虫也多了起来,就连那老鼠,甚至都不需要泅渡过河,直接踏着污物便一溜烟奔向了对岸。
于是,傅巽施政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发动全城的百姓进行了一场旷世日久的保洁大战。污物捞起来全部送往了城外掩埋,河水也通过引流逐渐换成了新鲜的活水,至于可能出现的回潮现象,傅巽更是制定了长效管理的规章制度,张榜在全城公布的同时更是亲自带队,一轮一轮的督查了下去。
皱眉望着巷口一只不知道是有意扔在那里,还是不小心被人碰倒的溺桶,傅巽微微掩了一下鼻子,却是示意先前带路的那名掾属:“你且过去询问一下,今天……为何大家都避回了家。”
城中出现这样诡异的现象,傅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他只希望大家是因为宛陵来了大人物,所以百姓闻讯而避,一个个躲藏在家中不愿意出来。
“不用费事了。”傅巽说完之后,接话的却是紧紧追随在明溯身后的潘浚。
今晚,因为张玉兰身体尚未完全痊愈,那蒙冲是诸人的代步工具,也不容有失,明溯便将护卫全数都留在船上戒备守卫,至于潘浚以及那些从南郡水寨之中送了过来的士子们,则被明溯喊了一起进宛陵城去开上一回洋荤,让大家涨涨见识,免得将来连个烧烤、麻辣烫都不知道究竟长甚么样子。
“怎么了?”见潘浚戒备的往前赶了一小步,挡在自己与那摊儿之间,明溯虽然脸上没有甚么表情,左手却是悄悄的按住了刀鞘。
“有些不对劲!”潘浚依然保持着戒备的模样,目光左右梭巡着向明溯解释道:“属下在这城中生活数月,对城中风土人情颇为熟悉——主公你看,这个摊儿原来是卖胭脂的,后面那个牌坊下面就是摊主的家,现在木门虚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很显然其中并无人迹;旁边的那家是卖蜀绣的,如此贵重的货物堆放在架子上,却是大门洞开,里面连个看管的小厮都没有,明显的不合常情……最为奇怪的是那柴草店,粟米洒了一起,也没个人出来打扫一番,若是在以往,恐怕早有些流民过去哄抢了。”
到底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才,短短的片刻不仅仅是观察到位,就连分析都非常合理。问题是,潘浚所说的都是现象,究竟那些本该留在各自岗位上的摊贩顾客们都跑哪里去了,一时之间却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潘浚戒备的是来自于未知的危险,可明溯毕竟是经历过无数次磨难的人物,就在方才片刻之间,明溯已经感应到了周边五十步之内,就连那最为细微的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一丝痕迹……如果非要说有些生气的话,那就是潘浚所介绍那家柴草店里似乎有几只黄狗翘着尾巴啃得正欢。
尽管这一些表现得都极为的不对劲,可是找不到活人来问,诸人总不能将那几只黄狗给拘了回来好生的拷问一番吧?事实上,先前那接到命令的掾属胆战心惊的连续推开了几扇大门之后,却是发现时间久好像刚刚凝固了一般:屋子里有的晚饭还在热气腾腾的冒着焦糊的味道,吃了一半的瓦罐就这么随意的扔在案板上面,收了一部分的衣物团成一团,滚落在屋檐前面,甚至还有一家门口不偏不倚的掉着一只褐色的草鞋。
“大人,并无发现。”无奈之下,那掾属只得灰溜溜的又退了回来,小声的向傅巽回禀道。
“人究竟去哪里了?”
“小人也不知道。”
“再去探察……算了,你们几个留下来继续探察,你继续领路,先陪侯爷到那甚么店肆吧。”
“喏!”
就这么一路走了过去,与那宛陵城中第一大酒楼还距离一条街的位置时,傅巽手下除了那名领路的掾属,已经无人可用了。
没办法,自从明溯发现异常现象之后,令诸人疑惑不解的是,连续转过了四五条大街,所有经过之地都是万人空巷,就像发生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一般,所有的居民都不见了踪影。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如同走在一座鬼城一般,那领路的掾属早已不敢吊在前面先走,无奈之下,潘浚只得亲自提着剑,打头一步一步的戒备的往前行了过去。
本来,诸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状态,就连素来胆大的明溯,此时也是一脸的严肃。傅巽毕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物,加上自己又是本地的最高长官,此时不管怎么说都退缩不得,至于那名掾属以及跟随明溯上岸赴宴,准备涨涨见识的一众士子们,则是两股战战,那苍白的面色毫无血色,也不知道是在准备随时掉头逃跑,还是在暗自后悔不该嘴馋跑来参加这个宴会。
“咳……”越是寂静,明溯这声轻轻的咳嗽声就越是显得突兀。还没等声音消歇,已经有那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子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转眼之间,身下地面已经多了一洼湿漉漉的痕迹出来。
“让你见笑了。”不满的皱起了鼻子,明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傅巽打了个招呼之后,却是转过身去,径自对着随行的一名士子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之所以明溯会突然去问此人姓名,却是发现这一路走来,尽管此人目光同样也是游移不定,可那双腿却是走得坚定,面上更是一片肃然,很显然此人并不像其余诸人一般遇事便乱了尺寸。
见明溯询问自己,那士子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一揖到地后方才大声的回禀道:“小人苏则,扶风武功人。”
“你是扶风人?”
“正是。”
“那你为何又到了南郡?”也难怪明溯会有此一问,这些士子都是观鹄经营南郡江边水寨时招揽到手下,一时没有甚么好地方安置,后来送于自己带回北方根据地治理民生的,按理说这苏则出身于扶风,不应该跑那么远投到观鹄手下才是。
“这……”那自称扶风苏则的士子见明溯问起,稍许迟疑了一下,却是为难的解释道:“则少年有些学问,为乡里举为孝廉,后又举为茂才,当时朝廷强征为吏,则不喜地方主官贪赃枉法,为所欲为,便以游学为名避于外乡,恰好南郡征辟水军识字教习,则囊中羞涩,便暂且委身于水寨之中……”
“委身?”闻言,明溯却是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词儿可不似一个忠心的属下所应该说的话。
第732章 初识二乔
“侯爷见罪,先前小人不知那水寨是侯爷麾下产业,所以就有些……”这苏则说得不错,朝廷征辟他,他都没有去,后来只不过是因为囊中羞涩,暂时加入水寨混口饭吃而已,这忠诚度当时自然也不可能高到哪里去。
“那现在呢?”明溯关心的不是这个,对于这个苏则,他还是比较赏识的。
其实,明溯不知道,他这次算是又捡到宝了。
苏则在历史上也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苏则,字文师,扶风武功人。少年时就以学问操行闻名于乡里,被推举为孝廉和茂才,算是两汉时期难得的“双料”人才。朝廷屡次征召他去任职,他都没有应召。
若不是明溯这只蝴蝶穿越到了东汉末年,改变了凉州的发展轨迹,这苏则后来就应该从家里出任酒泉郡太守,先后调任安定郡、武都郡太守,所在的地方都会传颂他的威名。
按照历史原先的发展轨迹,曹操征伐张鲁时,经过苏则所管辖的郡,见到苏则,对他很欣赏,命他担任部队的向导。打败张鲁以后,苏则平定安抚住在下辩一带的各氐族部落,打通了河西走廊,又转任了金城太守。
历史上,金城因为韩遂等人先后盘踞作乱,初平之后吏民流离失所严重,百姓饥饿贫乏。苏则到任后内抚百姓,外安羌、胡,用得到的牛羊来养活贫困的老人,并与百姓分粮而食,旬月之间,数千家流民皆归。于是,苏则发布禁令,敢于触犯者即斩,服从教导者必赏。当郡内逐渐安定下来,苏则又亲自劝导百姓耕田种地,当年就获得了大丰收,由此,归附者日益增多。陇西郡的李越发动叛乱,苏则率领羌人等胡人军队包围了李越,李越请求投降。
建安二十四年,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并举郡反,自号将军,相互攻击。接下来的一年,也就是延康元年,和鸾杀颜俊,武威王秘又杀和鸾。苏则勒兵征讨麴演,麴演请降。文帝曹丕因苏则的功劳,加拜他为护羌校尉,赐爵关内侯。
同年,麴演勾结张掖张进,酒泉黄华等复叛,又武威三种胡钞寇,武威太守毌丘兴告急于苏则。时将军郝昭、魏平屯守金城,受诏不得西度。苏则与郡内高级长吏及将军郝昭等商议,认为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未必同心,因此急击之,必可破敌,若待朝廷发兵,贼心已齐,难以卒克。便违诏发兵救援武威,叛胡皆降。又与毌丘兴击张掖张进,麴演闻知,将步骑三千假意迎接苏则,苏则诱其相见,斩之。复与诸军围张进,破之,斩张进及其支党,余众皆降。黄华见大势已去,放出扣押的人质乞降,河西遂平。苏则又以功进封都亭侯,邑三百户。
至此,苏则达到了自己仕途上的鼎盛时期,虽然后来遭到朝廷嫉恨受贬,可在凉、辅地区,苏则的威名却是一直流传。
当然了,这仅仅是历史发展的本来轨迹。现如今,明溯已经占据了凉州,姑且不论苏则最终会不会加入明溯的麾下,就算是他另觅高枝,那曹操都未必能够顺利挟天子以令诸侯,曹丕更加不一定能够再坐上帝位了。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考虑这些都为时尚早,更何况明溯连苏则究竟是何等的英雄人物都不了解。在他的眼中,这个举止从容的少年既然能够连续被地方上举为孝廉和茂才,想必定然有过人之处。考虑到这个因素,明溯心中微微的转了一下念头,重点记住了此人的姓名,准备待此间事了再好好的与此人聊上一回之后,便点了点头,示意苏则回到诸人队列之中,自己则是扬鞭策马,飞快的往前赶了过去。
没办法,不是明溯不重视人才,而是此时诸人已经走到了拐角,前面潘浚已经没有踪迹……明溯着急的不是这个,潘浚也不是等闲之辈,诸人之间不过隔了个拐角而已,即便是有甚么事情他也应该能退回来。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潘浚没有退回来,尽管明溯认为他应该有退回来与诸人会和的充分理由:或许已经习惯了城中这种死一般的寂静,那拐角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般的欢呼声时,随之,明溯的眼角亦是陡然一跳,整个人都如同上了弦的强弓,回手一鞭抽了下去,便很快的也转过了拐角。
听那声音,恐怕齐齐发出声音的不下万人。好不容易才拐了潘浚这么个良才过来,明溯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孤身涉险,最终抱憾终身。
然而,等他冲过拐角的时候,却是怔在了马上,至于那马,可不清楚背上的人此时目光呆滞,心思早就飞过了前面数十丈远,还在一个劲的往前小跑奔了过去。
不过,这马也不是一匹马在奔跑。毕竟是在自己治下,傅巽也怕明溯出了事情自己承担不起那份后果。城中的其他人不知道,可傅巽毕竟是从帝都三公门下尚书郎转任而来,对于当初满身煞气的血屠军雄赳赳、气昂昂开进帝都的场景,傅巽那是记忆犹在昨日,感触历历在目撒!
“侯爷,侯爷,侯……”转瞬之间,不仅是傅巽一个人目瞪口呆,就连那苏则以及因为担心明溯将其抛弃了,总感觉背后有着一股巨大的莫名威胁的一众士子亦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在了现场。
这是怎样的一副浩大的场景——应该说,哪怕是傅巽刚到任时,那刘繇亲自陪同护送了过来,宛陵城中都没有出现过如此的情境。
堂堂一郡太守,受欢迎程度竟然还不如一驾拱厢马车——错了,应该说还不如那车中帘内时隐时现的两道婀娜的身影。
明溯座下那匹马还在继续往前奔着,一群雄性动物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一个个神魂失所,暂且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至于那马,则是很兴奋的在心中感激明溯这个主人的体贴之意。
“我来了!”尽管前面人山人海簇拥着不下万人,可那马也是个识货之马:只要看看那高台上面的马车……不,那匹驾车的胭脂马,明溯座下这匹马就觉得热血沸腾,恨不能肋生双翼,直接飞过那堆碍事的脑袋,好生拜倒在胭脂马面前——或许,直接跨了上去更为粗暴、直接、有风度。
马的世界就这么简单,就在一人一马飞速的掠了过去,眼看就要与人群撞到一起的时候,旁边却是飞快的蹿过来一道人影。
“吆嗨……”转瞬那马便被来人拽住马鞍,死死的按在了原地。
来人正是那马——与明溯的老熟人潘浚。
毕竟先来了片刻,尽管觉得那店肆,也就是自家主公口中所说的酒楼前面新搭的高台上面的马车十分的拉风,可是潘浚却是没有忘却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也就是这份残余的清明彻底的破坏了明溯座下那马横行肆虐的冲进人群,撞开一切可能会妨碍其与那匹通体刷得光滑铠亮,短短的鬃毛上面还细致的编制出一长溜小辫子的胭脂马谈情说爱,或者干些更为直接的事情的兴致。
恼怒的打了个响鼻,那马极力的扭转过头来,很想看看自家主人到底是甚么态度。在马的眼中,旁边这蛮横无理的粗人的身份地位远远低于自家主人,若是有自家主人支持的话,说不准今天自己也算是能遂愿了。
然而,让它失望的是,明溯却是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感受,或者说,此时自己已经被明溯彻底的无视了。
比那一驾马车占据了一座高台更为拉风的是:明溯也不知道使了甚么法儿,竟然就这么从马背上生生的拔高了七八尺,整个人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那身形却是陡然一涨,忽然颠覆常识性的往前晃悠晃悠的飘了过去。
若是明溯就这么蹿了过去,可能潘浚还能接受一些,可明溯所有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的从容不迫,优雅之中透着无尽的诡异。
“哎,不招摇你要死啊!”破天荒的,就在潘浚满面狂热的崇敬、仰慕之中,早就在帝都听说过无数回明溯传说的傅巽心中无奈的腹诽了一句之后,却是转头疑惑的去问那犹自目瞪口呆的掾属:“城中来了甚么尊贵的客人么?”
“就是侯爷撒……啊不,小人先前过来的时候,这店肆还没这么热闹……那高台已经搭了——这马车又是何时送了上去的呢……那身影真是诱人犯罪啊!”
“咳咳……”闻言,傅巽不禁恼怒的提示了一声。
“啊……小人失礼了……小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天仙一般的……”本来,那掾属想说天仙一般的女子,可是对方的面容直到现在还掩在薄如纱的车帘之中。可若是自己只看到两道身影,就如此的神魂颠倒,怎么也说不过去撒。
正待掾属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傅巽却是闻言而知雅意的点头言道:“你且下去吧。”
闻言,那掾属如蒙大赦,紧忙躬身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却是没有离去,眼神依然直勾勾的望着那高台上面。
“那女子是谁?”左右明溯在上面独自玩着漂浮,傅巽自认可没这份本事,便行了上前,拍了拍最外围一人肩膀问道。
“去去去,后面排队去!”那人正看得痴迷,被傅巽这么一打搅,顿时不悦的抹了一把嘴边晶莹的唾沫:“连二乔都不认识了?!”
第733章 要收门票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傅巽如此的想将面前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按理说,自己好歹也是本郡的第一长官,小小的一座宛陵城,可以说是都托庇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疯狂的人群之中的傅巽却是很悲哀的发现:自己被周围簇拥的这些百姓给彻底的无视了。
二乔到底是何方神圣,傅巽不清楚。毕竟他原来一直在帝都任职,就算是与宛陵这座城池结缘,也是源于刘表的一次战略性转移——直到现在,傅巽都不认为黄祖那场战役算是溃败。
傅巽算是一个勤政的官儿,这一点从周边是不是暗自嘀咕的声音中间不难发现:“太守大人也亲自过来看二乔啊。”
“太守大人不是早已有妻室了么?”
“何止是有妻室,恐怕孙子都可以提油壶了吧。”
“那他为何也过来凑这个热闹?”
“你不知道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守大人是读书人,这些读书人书读得越多,这思想根处就越是y荡……”
“哦,原来如此!”
“为老不尊!”
“嘻嘻……”
还没等挤到明溯的脚下,傅巽的脸色早已是铁青一片。周边的议论虽然小声,可架不住人挤人,约莫等于就在自己的耳边明嘲暗讽,就算是拿棉花球塞住耳朵亦是无济于事的。
听到最后,傅巽实在忍受不住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了,反正越往前就越是难挤,傅巽索性站在原地,高声的对那先前笑话自己“为老不尊”的百姓反驳道:“本尊是为老不尊,看你胡子眉毛都白了,怎么也过来凑这个热闹的呢?”
“子曰:食之性也。难道大人没听说过么?”
“本尊自然听过,不过……”
“都是一路货色,何必大兄笑话二兄呢。”还没等傅巽组织好语言,那百姓却是意会的一笑,轻轻言道:“反正看一眼也不会少了肉去,大人且在这里看便是,老朽身材矮小,就先转个开阔所在去了。”
说完,那百姓不屑的摆了摆衣袖,顿时旁边一堆人紧接心领神会的挤进了人群,再也不分彼此。
“你——给本尊回来把话说个清楚……”傅巽本来还觉得自己找了个笨拙的,不想这些乡野百姓尽管文学造诣比不上自己,可是这嘴尖牙利的骂街功夫却是足足能够将自己甩出几条街去。
本来想捞回点面子的,结果一不小心又被讽刺了一回。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半响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的傅巽紧忙四下里打探,想把那先前与自己辩论的年迈百姓给揪了出来。然而,回应他却是一阵轰然大笑声和无数漠视的目光。
当然了,这还不是让傅巽彻底抓狂的时候。毕竟也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傅巽自然不可能因为一时想不开真的去与人骂街。毕竟现在自己已经挤了进来,眼看台阶就是面前七八步远,只要再上前几步,进入那甚么烧烤的店肆,到时候也就是坐在其中临窗看着外面,就当这些碍眼的闲人是一道熙熙攘攘的风景吧。
傅巽可不像明溯,土生土长的东汉人可不知道后世还有一个阿q。不过尽管不清楚阿q这个角色,傅巽还是迅速摆正了心态,黑沉着张脸艰难的往里面挤了过去。
“后面排队去排队去!”那台阶前面却是没有下面这么挤,一名黑乎乎的大胖子正拦在上面,一个一个收着份子钱。当然了,对外宣传的口径却是叫门票——一种据说是自家那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主公发明的新式名称。
“本尊是……”
“老子管你是谁,先把门票买了再去旁边排队去。”
“本尊……”
“你这人腻歪不腻歪啊,这么多人等着交钱,就你插队跑到最前面还这么烦人!”
闻言,台阶下面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小黑哥,将他给扔了出去。”
“别介啊,这人刚才挤得我险些摔倒,总该给点赔偿不是?!”
“算了吧,就你那一阵风都能刮走的身板儿,老子打个喷嚏都能飞过三条街。”
“小黑哥说得极是……可是此人不懂规矩,小黑哥总得一碗水端平了吧,不然大家的面子也不好看,不是?”
“这样吧,看你老小子猴急猴急色眯眯的模样,老子今天就开个先例——先缴五十金,你就可以进去了。”
“五十金,足够寻常百姓人家生活十数年了撒。”闻言,傅巽顿时怔住了。姑且不论自己在这宛陵之中身上不可能携带这么多的钱银,就算是带了,也没有必要跑过来当这个冤大头撒。
“贱人就是矫情,以为读了两天书识得几个狗脚爪就飘起来了……啊,你在上面做甚么,赶紧给老子下来!”那黑乎乎的大胖子才教训了傅巽半句,习惯性两眼往天上一横,整个人顿时都傻了:竟然还有逃票逃到天上去的。后面的那句话却是对着正浮在诸人头顶,慢条斯理的看着热闹的明溯喊的。
明溯是在看热闹,不过不是在看这卖票的黑胖子。区区一个胖子,就算长得黑点,那有甚么好稀罕的。
说实在的,自从浮了起来之后,明溯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车厢的帘子。看来,今天这场闹剧的组织者十分了解人的心理,若是那两名女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台上,就算是倾城倾国,恐怕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跑过来观望。
可是,就这么似掩非掩,似露非露的模样,却是最容易吊起人的胃口。
其他人为何赶了过来,明溯不清楚。不过自己同样对那车厢中的女子极为好奇,这一点明溯却是无可否认,当然了,他也不需要否认,因为这一刻,他的目光如炬,就差没聚焦成火星,将那碍事的帘子给烧开一道口子了。
正看得心中似乎有一万只蚂蚁挠来挠去时,明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顿时将先前所沉浸的美景给破坏得无疑。
不过,明溯却是没有因此对那黑胖子起了恼怒之心。
“那胖子是在喊我么?”低头望了一眼,明溯声音不高,却是极为清晰的传入了诸人耳中。
其实,这个时候,明溯心中正在暗叫侥幸。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就这么区区两名女子,一道帘子,竟然险些将自己的魂全部勾入了其中。
好在这是在宛陵城中,若是此时旁边有人心存不轨,趁自己失神之际数架强弩齐射,恐怕今日自己就要大意失荆州,栽在这小小的宛陵城中了。
暗自凝神观察了一下车厢位置之后,明溯眼角之中突然传入一道似笑非笑的戏谑目光——不对,这女子会媚术!
想到这里,明溯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身形慢慢的便降低了下去。然而,还没等他脚落到实处,却是被人当面一把揪住胸前衣襟,转瞬一个钵盂大小的拳头便伸到面前,到了鼻梁处却是突然五指一张:“拿来!”
“甚么拿来?”
“门票。”
“门票?”疑惑的望了一下对方,觉得这个词儿从一个粗俗的黑大汉口中说出来实在让人有些是在收保护费的感觉,明溯微微摇了一下头,坦白的承认道:“我没买过门票。”
“没买门票跑上面看甚么看?”也许是觉得就在自家门口,而且对方也不再装神弄鬼的在天上飘了,那黑胖子胆气一状,便气势汹汹的喝道:“门票百钱,因为你逃票,加罚十倍……一、二、三、四……”
“你是在计算么?”
“少废话。刚才数到哪里的咧?一、二、三……”
“不用数了,总共是一千一百大钱。”既然对方有这个规矩,自己看也看了,总归没必要去为这点小事暴露了身份。随意的从袖里掏了一锭银子出来,看也不看抛了出去之后,明溯便施施然往台阶上面行了过去。
拿手指捻了一下银子的成色,那黑胖子狐疑的望了望明溯,暗自嘀咕道:“是一千一百钱么,他不会是在蒙老子吧……不过就算是蒙,这锭银子也足够买上几十张门票了。算了,老子大人有大量,看在这小子还算识相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边明溯顾自上了台阶,傅巽顿时就急了。无奈黑胖子正堵在自己面前,傅巽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去推他,手才伸了一半却是陡然被一只突兀在胸前出现的毛茸茸的胳膊给一肘打了下去:“你那五十金呢?”
“甚么五十金啊?”
“门票!”
“可是,先前侯……那人不是只有百钱吗?”
闻言,黑胖子顿时就急了:难不成老子还会告诉你当时因为那小子会飞,老子一时胆怯就报出了实价?
“他是他,你是你——少跟老子废话,今天不拿出五十金来,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本尊……”
“尊你姥姥的尊,找抽是吧?”
到了这个份上,说话都说不清楚,傅巽也不至于当面吃亏,便紧忙将身子缩了缩,小心的言道:“其实我与先前那人是一路的。”
“一路的?”
“对呀。”
“那他怎么没等等你的?”
“这个……”傅巽哪知道明溯因为先前被车厢中女子险些便挑逗得六神无主,心中正自暗恼自己的定力不够,哪里有闲空再来管前面还有哪些人在排队撒。
“又想蒙人不是?”
“不是……”
“找抽不是?”
“不是……”
“那还不快掏钱银!”
第734章 江东才俊
傅巽咬着嘴唇,满面阴冷的盯着脚尖走进这家已经被他在心中骂了无数回的店肆时,明溯正在一个临窗的位置饶有兴致的望着外面。
转头看到傅巽进来,明溯便召了一下手,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说傅老儿,在这宛陵还有人敢招惹你么,怎么一副大家都欠了你几百钱的模样?”
闻言,紧紧跟随了进来的潘浚顿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发现前面傅巽已经快有砍人的冲动了,便紧忙拿左手使劲掐了一把右手虎口处,这才忍住笑意,板面禀报道:“可不是嘛,大人可是狠狠的出了一把血才进来的。”
“出血?”
“是这样的……”
好半响之后,明溯方才愕然的回头问那傅巽:“你还真把佩剑押给了那死胖子?”
“要不然怎么办?等着他来打啊?”
“也对……这好汉不吃眼前亏。哈哈哈!”
说起来,也难怪傅巽拉着张死人脸。先前在外面台阶上,本来五十金就是那收门票的黑胖子随口敲诈敲诈而已的,奈何说到最后傅巽自己倒先当了真,便也丝毫不顾颜面,大声嚷嚷自我介绍是本郡的太守,今天过来是陪客人用晚饭的,哪有还没吃就要先收门票的道理。
不想,傅巽不提这个那黑胖子还好说话一些,一说这个,黑胖子顿时就来劲了:“老子说谁这么矫情呢,原来是那个喜欢蹲柴寮的太守……拿来!”
“甚么喜欢蹲柴寮?”
“先前你不是有个手下过来订了间柴寮请客的么?”
“是啊,可是……”傅巽本来想说客人非得过来,可是你们这没有空位置了,只得事急从权,订了个柴寮勉强凑合凑合,反正明溯想吃的是烧烤,也不是甚么就餐的环境。
“没甚么可是,拿来吧!”
“拿甚么?不会吃饭还要先收门票吧,哪有开店做生意这种蛮不讲理的?”
“吃饭的免票,不过你例外!”
“为何例外?”
“那柴寮一宿百金,你连五十金都付不起,老子怕你一会儿吃了耍老赖,到时候就是算老子过了把手瘾却还收不回成本。”
“谁说本尊付不起的?”
“那先请付了钱银吧,反正早晚都要埋单。”
“埋单?”
“这是本酒楼的术语,也就是给钱……懂了不?!”
“懂了……”
“那拿来吧。”
“可是,本尊现在没带那么多。”
“你的意思是想赖账吃霸王餐了?”
“霸王餐?”
“就是讨打的意思!”
“本尊不是那个意思……对了,本尊还没吃饭,怎么就成了赖账了?”
“老子这是未雨绸缪,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一会儿大家伙见了尴尬。”还别真说,这黑胖子虽然满脸的横肉,可讲起道理来却是头头是道,很显然也是迎来送往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物。
“等吃完了自然有人结账。”
“那你先押个凭证下来。”黑胖子是严格按照明溯在西山无聊的时候制定的商业操典中的要求办事,见傅巽实在不像有钱的模样,那黑胖子眼睛一转,便伸手往前抓了过去:“这把佩剑看起来还值几个大钱,就先押在老子这里,免得回头你赖了账,老子去郡府找你没个凭证。”
堂堂的一郡太守在自己的治地吃饭,竟然被人当成了白吃白喝的主儿——其实,就算是傅巽想要白吃白喝,恐怕城中诸多富商都得排着队上门来请。不过,今天傅巽也算是碰上了滚刀肉,那黑胖子尽管知道了其身份,却是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反倒是一个一个“赖账”将帽子紧紧的扣在了傅巽头上。
傅巽也是头一回遭遇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不过碍于自己的脸面,最终,他使劲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吐了口闷气,还是竭力将心头激涌而出的那股火气给压了下去。
“你……保管好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的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后,傅巽鼓着眼睛头也不回的冲上了台阶,那步伐的利索一点也比青壮的汉子来得逊色半分。
这一幕全部落在了后面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潘浚眼中。若是在以往,潘浚早就该上前与对方理论一番了。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已经改投到了明溯手下,若是此时强自出头,恐怕恼羞成怒的傅巽反而会将无名之火撒在自己头上。
“我也是过来吃饭的……”潘浚本以为会被刁难一番,不想那黑胖子一见其提刀睥睨的模样,却是浑身的肥肉好一阵颤抖:“哎呀,客官里面请!”
就这样,潘浚是一文不花的紧随在傅巽后面进了酒楼。
我勒了个去,原来王重在本地这么横撒!哭笑不得的听潘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之后,明溯同情的望了一眼那早已变得焉头耷脑的傅巽,转头对旁边一人不悦的呵斥道:“傅大人毕竟是本郡主官,老十二怎可如此无礼?!”
先前傅巽、潘浚二人进来的时候,明溯旁边坐着一人,右手抱着个酒钟,左手则是随意的垂在膝上,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模样。因为与此人不熟悉,潘浚也以为对方是个客人,不想此时明溯开口责怪之后,此人却是咧嘴一笑,嗡声嗡气的言道:“我开这个酒楼,广迎天下客,谁有钱银谁进来,哪里管他甚么太守还是州牧呢……若是按照六兄所言,那我早就该穷苦潦倒,病卧街头喝西北风去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本地主官的面子总归不应该拂了去的。”明溯看似在批评那人,不过话里却是越说越淡,大有此事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势。
此人正是这酒楼的主人,也就是明溯在西山的时候收了下来的十二弟王重。
说起来,其实王重先前辈分排行可是紧跟在典韦后面,只不过后来去塞外贩马,回来的时候诸人已经结拜列了规矩,无奈之下,尽管王重比明溯足足大了四五岁,可最终却只能当了这个老十二。
潘浚也没想到明溯进来竟然就遇上了熟人,毕竟自己也算是明溯的下属,此人既然与明溯称兄道弟,那自己就应该姿态放低一些。于是,不待明溯吩咐,潘浚便紧忙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将自己的身份主动介绍了一遍。
“你这汉子倒也识趣……这样吧,日后只要你到我这海鲜酒楼来,所有的开销全部挂账。”王重与明溯也是多少年没有见到了,此时虽然与潘浚不熟悉,可毕竟都是一条道上混的,所以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那傅巽却是突然激动了起来:“你就是这店肆的主家?”
“甚么店肆,多么俗气的名字——我这叫海鲜酒楼!”闻言,王重顿时不悦的横了傅巽一眼,嗡声嗡气的纠正道。
“本尊不管是店肆也好,酒楼也好,你可是此间的主人?”
“正是。”
“你还本尊的剑来!”
“别急,等你付了账,那佩剑自然还你。”先前,潘浚向明溯禀报外面发生的事情时,王重就在旁边,自然明白傅巽所指何事。
“可是,你不是侯爷的六兄么,怎么还要本尊付账?”傅巽也不是傻蛋,在里面坐了这么久,尽管觉得这汉子与明溯的关系有些莫名其妙,可他们都是熟人,这吃上一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付账吧?
“大人此言差矣!”闻言,王重却是不慌不忙的纠正道:“首先,我不是侯爷的六兄,我是老十二,侯爷才是老六……”
“本尊不管你谁大谁小,反正你们都是一家,总归无须本尊这个外人给钱银。”傅巽现在是油盐不进,死活揪住王重的身份说事。
“方才我话没说完:其次,侯爷是因为大人你请客,这才遇上了我的,不管我们兄弟如何叙旧,大人这请客的总该先尽了地主之谊再说。”
“你先请!”
“大人请!”
“你请!”
“你请!”
……
眼看傅巽堂堂一郡太守,竟然与王重当庭扯起了皮,明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是示意了一下旁边还有客人在围观,悄悄的言道:“我说傅老儿,你还能不能要点脸面——就算你今天不想要脸面了,我还想留几分面子在外面混呢。”
“巽……”
“好了好了,老十二,你出去将那佩剑取了进来,今晚这顿就算我请的了。”
“……好的吧。”王重不甘的回头望了傅巽一眼,心想我这酒楼本来就是老六的家产,他请还不就等于免单,真被那黑小厮给说对了:你就是个骗吃骗吃的主儿!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了,不想那王重行了出去,三人才刚刚落座下来,旁边围观诸人之中一唇红齿白,虎背熊腰之人却是豹步行出,朗声指责道:“大人身为一郡主官,自应克己奉公,勤勉治政,不想今日却叨烦民间,鱼肉商贾,此诚贪官污吏为伍者矣,策不屑与之同席!”
闻言,傅巽稍许怔了一下,方才从明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读懂了来人是在针砭自己。本来,在外面进来之前,傅巽心中就闷了一肚子的气,不曾想进来之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也敢来撸自己的虎须,当下傅巽怒目圆瞪,嗖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准备好好的收拾一下这妄自发表言论的小子。
“伯符失言了!”正在此时,旁边一名士子模样的少年却是急急忙忙排众而出,一边扯住那先前少年的衣袖连施眼色,一边点头哈腰的对着傅巽招呼不已。
第735章 会盟天下
“公瑾休要拦我,今日我誓要与这个无耻的赃官论个高下!”
“伯符不要忘了正事……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我……”二人牵扯之间,那后来出来的少年也不知道在先前那少年耳边嘀咕了甚么,那本是张扬到了极点的少年竟然就这么被拖拽了回去。
“鼠辈安敢故作狂言!”傅巽毕竟是一郡主官,这风度该保持的还是要保持的。对方已经不再闹事了,傅巽也就强自按捺住了心头怒火,愤愤然咒骂了一声,便又坐了下来。
“老匹夫你在骂谁?”不想,傅巽不想与对方计较,那先前冲出来的少年却是耳根子极软,一点听不得别人的指责,陡然又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
这下,傅巽算是彻底暴走了:“来人呐,与本尊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下!”
傅巽说的没错,这里是宛陵城中,自己可是堂堂的丹阳太守。奈何他说话之前没有想想自己的处境:先前傅巽已经将身边的掾属全部派去打探诡异情形,此时堂中除了明溯之外,便只剩下潘浚这个刚刚转换了门庭的老部下了。
闻言,潘浚为难的抬头望了明溯一眼,见其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便只得暗自叹了口气,继续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没有起身。
本来,傅巽这一声断喝倒是气势惊人,那少年虽然没有因而惊慌失措,却是单手按住佩剑,做出了一副戒备的模样。可是,等他回头一看,却是发现堂中除了傅巽在原地跳脚咆哮之外,竟然没个人出头,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你不是要抓我么,来啊!”
“小子……”傅巽正待放下狠话,明溯却是微微笑了一下,起身拍了拍其肩膀,示意其稍安勿躁之后,方才转身对着那少年问道:“来人可是姓孙?”
“啊……”那少年也是以为在这宛陵城中,应该无人认识自己,这才放肆了一把,不想那本是稳稳的坐在窗边,看似人畜无伤的少年一出来却是直接指出了自己的来历。当下,这少年心中一慌,嘴中却是倔强的言道:“谁告诉你我姓孙了,小爷来自五湖四海,路见不平……”
“好你个孙策孙伯符,见了长辈竟然还敢如此无礼!”明溯却是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冷面呵斥了一声:“那乌程侯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行上一礼,不想却是生了这么个不肖的儿子,就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你,你到底是谁?!”乌程侯就是孙坚,那孙坚自从追随张温在三辅地区讨贼回去之后,因战功被封了长沙太守,授乌程侯。这次,明溯算是明白无疑的点明了孙策的身份。问题是,明溯从先前二位少年的对话之中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可那少年却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面前这雍容富贵的少年又是何方神圣:“你为何与家父相识……还知道我?”
明溯总归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从历史中间得知的吧,不过对付些许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明溯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我不仅知道你是孙策,还知道你旁边那位名为周瑜,你们二人此次应该是为了门外那二位女子来的吧?”
“啊……”这下,不仅是孙策,就是那陡然被揭穿了身份的周瑜亦是同时讶然出声。惶惶然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孙策开口,却是声音抖颤,色厉内荏的喝道:“你是人是鬼?”
也难怪孙策会问出如此失礼的话来,如果明溯猜出他的身份,孙策还不会如此的惊慌失措。毕竟那孙坚作为长沙太守,朝廷御封的乌程侯,只要有心之人稍许留意一下,便不难从相貌特征之中猜测出其身份来历。
问题是,此时的周瑜虽然是前任洛阳令周异之子,其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更是官至太尉的显赫人物,可周瑜却是因为偏好音律,所以长久在老家庐江舒县混迹于伶人歌姬之间,甚少为外人所识。
当然了,这同样也不是让孙策惊慌的原因。之所以连向来温文尔雅的周瑜都会如此惊讶,主要还是因为明溯一开口便直接指出了二人是为了二乔所来。
要知道,那二乔在江东一片算是家喻户晓的民间名人,多少少年郎朝思暮想,只恨不能身插双翼,揽得二女而返,从此温柔乡里,红帐浮摇,不亦乐乎。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人的确是听说二乔要来这海鲜酒楼尝鲜,所以便紧赶慢赶,凑了过来,不求一亲芳泽,只想远远观之,以飨心中思念之情。不想,到了这里,还没有与美人扯上关系,倒先被明溯给指了出来。
孙策已经被故作神秘的明溯给惊吓得语无伦次,不过周瑜却不是那么好骗的。稍许定了定神之后,周瑜微微退后一步,恭然行了一礼,言道:“这位……既然能够与本郡太守同坐一席,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瑜观四周,莫不是为了二乔所来,这位又何必故作惊人之语呢。”
“嘿嘿……”周瑜是个极其聪明的主儿,明溯知道与其交流,言多必失,索性也不解释了,就这么暧昧的一笑,便转手指着那孙策言道:“小子无礼,不欲与长辈同堂共饮,何不出而求得安心?!”
“我……”
“滚!本侯现在极想杀人,别惹得本侯亲自动手。”说实在的,明溯现在的确比傅巽还想杀了二人。那孙策不过一莽夫而已,倒也罢了,可这周瑜却是羽扇纶巾,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厉害人物,假以时日让他成长起来,若是双方对阵沙场,除了暗杀之外,明溯还真没甚么把握将这种天生的帅才给拿了下来。
听了这话,孙策那争强好胜的心气却是又升了起来:“听你的意思,似乎也是个侯爷,家父再不济,总归是朝廷御封的乌程侯……”
“滚——小小的乌程侯,也敢与本侯相提并论。再不在老子面子消失,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明溯是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而且那手指已经悄悄的摸向了刀鞘,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势头。
“山不转水转,来日策定会向这位侯爷讨教一二!”毕竟这里不是自家老爷子的地盘,孙策虽然自恃武勇,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见明溯身上的气势陡长,孙策回头对周瑜打了个“我明白了”的眼色,佯佯然放下了一句狠话之后,便拉着周瑜快步往外行去。
“等等,那二乔已是老子内定了的妻室,你二人若是再不知好歹,死缠烂打——这便是下场!”本来,明溯倒没有对二乔起甚么心思,可如今一遇上孙策、周瑜二人,也不知道是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还是先前那车厢之中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魅惑的眼神一直萦绕在心头,就在二人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明溯却是脚下一挑,顿时整张案板如同滚石落下山岗一般,****而出,将那门沿连同上面的一大片石墙撞得飒飒直落灰尘。
这下,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的孙策再也忍受不住了。这种当众**裸打脸的情境,孙策也是头一回遇上。一时间,孙策是怒向心头生,恶向胆边长,暴喝一声,便将肩头的落灰抖落了下去,转身便待杀了回来。
“伯符!”还没等孙策往前迈出,周瑜却是惶惶然扯住了其衣襟,将其身子往旁边一带,诸人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海鲜酒楼那硕大无比的条石垒就的大门竟然整个都倒了下去,那先前被撞击过的石梁更是齐刷刷的断成了两截。
这下子孙策算是彻底傻眼了。先前明溯挑案撞门的手法,孙策自认若是自己做起来,恐怕这声势还要盛上几分。可是,毕竟木头与石头不能相提并论,若要让自己以木击石,还能达到如此声势,那就不是简单的勤学苦练所能够追上的了。
其实,此时不用周瑜提醒,孙策也知道眼前一再口出恶言的少年不是善善之辈,恐怕自己贸然杀了上去,自取其辱事小,要是惹起了其杀心的话,说不得今天二人就真的要命丧当场了。
惊惧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孙策便垂头丧气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周瑜却是壮起胆子,回身又是恭谨的一礼,请求道:“多谢侯爷不杀之恩,瑜日后定有厚报。”
“你是想在战场之上找回这个场子哦?”闻言,明溯面上神色不动,口中却是不阴不阳的反问了一句。
这周瑜实在够狠,形势虽然比人强,可他仓促之间却是想了一招妙计,借助明溯先前的话来套住他,不让其有动手杀人的借口。
素不知,周瑜所玩弄的这个小聪明却是让明溯心中的杀意更甚。这是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若是就这么放了出去,恐怕日后还真是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明溯最终还是长长的吁了口气:面前毕竟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若是就此一刀砍了,自然一了百了,可如此一来,见识不到时代伟人最为辉煌的风范,又何尝不是一件憾事!
“走吧!”暗自喟叹一声,明溯却是挥了挥手,示意那呐呐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周瑜今天自己不会杀人了。
“瑜告辞。”就是在这种屈辱的场面之下,周瑜依然显得那么的彬彬有礼。
“来日逐鹿中原,沙场再见吧!”眼看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明溯无力的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