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初会刘焉
明溯进去的时候,刘焉正伏在案前,就着昏黄的烛花在那简单勾勒而成的行军地图上寻找着可能的捷径。
说实话,现在荆州之中最的心思最重,恐怕除了那几个正挖空心思想要从徭役身上坑下点外快的小督之外,便只能是刘焉了。
盛夏时分到达荆州,可到了这里,却是一改先前的顺风顺水,先是山洪冲断了交通,好不容易以蚂蚁般的速度清了一大段路面出来,却是无奈的发现那架在两峰之间,天堑之上的石桥竟然也断裂散落下了崖底。无奈之下,刘焉只得暂且客居在荆州的零陵县。
零陵县是零陵郡治所在,虽为荆州九郡之一,却是因为蛮夷杂居,条件甚为艰苦。
本来,刘焉也没准备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复那座石桥,按照名士王累的建议,只需打造四条够长的铁链,派人以绳索悬挂下到崖底,再攀沿到对面山峰,将铁索拽上去固定好,下面两条铺上木板,上面两条作为扶手,如此一来,一座简易的铁索桥便建成了。
虽然说这样仓促而成的桥梁在山间漂浮摇晃,寻常之人往往寸步难行,可这毕竟是南疆许多地方的通俗做法。更何况,刘焉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便是赶到雒县上任,至于这座临时打造的桥梁能够经受得住长期的风雨侵蚀,那是后面得闲时需要考虑的事情。
虽然打心底里刘焉觉得自己想要一步一步的捱过那座悬桥有些困难,可与不能上任相比,这种来自心理上的恐惧还是可以克服的。大不了就手脚并用,爬过去呗!心中坚定了跌上一回面子的刘焉正准备将注意力转到了解益州的风土人情上去时,一个噩耗却是突然传了回来。
荆州工匠众多,打造铁索不是甚么难事,重赏之下,愿意冒险下到崖底的徭役也不在少数……本来都已经水到渠成,眼看没几天就能成行的安排,不想事情临头,又被老天爷给生生难住了。
或许是山洪改变了当地的生态环境,抑或那山崖下面本来就是野物横行,首批被派了下去的十余个徭役还没来得及攀爬上对面的山峰,就被一只横空出现的老虎给吃了个精光。
接下来,杳无音讯的山峰上面又连续悬吊下去数批人手,累计远远超出了百人,却都是肉包子喂老虎,有去无回。
若不是最后一次吊人下去时,一个家伙腰间的绳索在突兀而出的松树上拌了一下,慢了一步下去,这才魂飞魄散的发现了真相的话,恐怕刘焉就要等那山崖下面的老虎吃得实在太撑了,或者是养得太肥了,实在爬不起来了。
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刘焉顿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若是徭役们偷懒,或者遇到其他困难,为了自家前程,说不准他最终一咬牙,哪怕不架悬桥,亲自下去爬到对面,继续赶路上任,倒也未尝不可。
可是,现在却不是一般的困难。老虎只认新鲜的人肉,至于那堆肉是千里益州之主,还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它可不知道,也不需要去分辨。
当然了,若是刘焉发个狠,说不准老虎还是很乐于见到这一幕的。毕竟那些徭役都是出自于穷苦人家,浑身上下,除了衣服骨头架子之外,能够独立悬挂在腰腹面颊之外的肉拢拢还不够一顿晚饭。
养得腰肥臀圆的刘焉不是佛教徒,可没有以身饲虎的觉悟,至于那老虎,方才暴饮暴食了几日之后,却是发现崖上好心的人们再也不愿意下来供自己填报肚子了,于是便每天气势磅礴对着崖顶咆哮几声。
如此一来,刘焉与老虎的第一次交锋便算是彻底的败北了。接下来的日子,刘焉也不是干坐在荆州养老,甚么猎人、士卒之类的重赏征辟了无数,最终却是因为地形不熟悉,空有一身本领,还没等他们脚踏实地,就被等到焦急的老虎一个纵身,迫不及待当做美餐享用去了。
猎虎行动很快也被证实了不大符合实际,眼看已经进入深秋,再耽搁下去,寒冬一旦来临,大雪封山,湿滑难行,就算那老虎大发慈悲,最终也只能望着皑皑白雪喟然叹息了。
两汉时期官吏上任是有限制的,这个时间往往是三个月。先前刘焉运气不好,遇上了山洪,已经打报告请求朝廷延期了。现如今,一拖再拖,就这么耽搁在荆州,就算是那朝廷里面的老好人们心中也有些想法了。
要求绕路——这是刘宏最新颁布的旨意里的说法。其实,在下这道旨意前,刘宏也是好生迟疑了一番。
尽管刘宏不清楚“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不过进益州绝对不止一条路这种连三岁娃儿都明白的事情他也不至于想不到。于是,还没等刘焉想好如何将那只该死的拦路虎给拿下来,刘宏的圣旨千里快骑送到了荆州。
在这封圣旨之中,刘宏破天荒的,不吝笔墨的用大幅的篇章表达了对刘焉智商的怀疑和挖苦。若不是因为都是老刘家的子弟,恐怕这次随同圣旨过来的就是呵斥令,甚至是就地革职的意思了。
刘宏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因为前些年的折腾,如今他手下已经到了几乎无人可用,山穷水尽的抓狂地步。尽管刘焉看起来不堪以大用,可毕竟都是同一个祖宗,关键时刻还得自家人出来顶缸。这层意思刘宏没有写下来,不过负责传旨的小黄门收受了刘焉一封天大的好处之后,却是悄悄的耳语了一番。
刘焉也是久在官场厮混得人物,上面都有了埋怨,甚至最后自己残余的利用价值就只剩下一个“刘”字了,接下来如果自己不做出点成绩,还是客居在这荆州刘表的地盘,恐怕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紧蹙着眉头,仔细地审视着小半夜地图之后,刘焉终于第一次直起了身子,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老腰,嘴中一边喃喃自语道:“荆州这条路是铁定过不去了,向南可以绕道交州,向北则是从凉州迂回……这两条路哪一条比较稳妥呢?”
从地图上来看,这两条路似乎都差不多——毕竟是两汉时期的地图,路程计量上的不严谨造成了参考着难以得出一个值得借鉴的价值意义。或许勾勒这份地图的人本身就没有去过荆州以外的地方,抑或是家乡观念作祟,为了突出荆州的重要性,区区一个长沙郡在地图上勾勒得都比其余诸州要大上七八分。
刘焉可不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大闺女,这种浅显的参考比对他还是会的。按照刘焉的想法,绕道交州最大的困难就是瘴气横行,语言不通。尽管交州名义上属于大汉疆域,可那边却是地方势力横行,就连朝廷派过去的官员到了当地都要经过士家重新任命一回,可见交州已经相当于国中国,甚至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了。
至于凉州,在刘焉心目中,自然还是大汉直属的疆土,当然了,凉州到益州这中间无数墨迹点点的地方,却是连一座城池都没有标志,想必都是些蛮荒之地。
如果从安全性上去比较,自然是人烟稠密的交州远胜过从凉州到益州之间的那十万大山。不过如果自己进了交州,恐怕想要像现在这般有困难找地方政府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到时候,甚么事情都得自己亲自出马解决,甚至于还得缴纳上一定份额的过路费,如此盘算一番,有人的地方倒不一定比无人区省事多少了。
交、凉二州入蜀的路径,二者比起来,不过是哥哥遇到弟弟,谁也别说谁方便了。就在刘焉心中举棋不定的时候,旁边却是传来了嗒嗒两下敲门声。
“甚么事情?”刘焉准备将地图收起来,手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放了下来。
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占地十数亩的大宅院,整个后院都被儿子刘璋领了护卫牢牢的守住了,能够到自己这个书房的除了自己家里人之外,便只剩下了赵韪、黄权、王累三人了。
不是亲人,便是嫡系,也没甚么好避讳的。本来自己就在犹豫,或许有个人讨论讨论,集思广益,反而能够得出正确的判断呢。
外面的人却没有答话,直接推门迈了进来。
黄权、王累因为刚刚加入自己麾下,二人又是名士出身,所以平素里喜欢拿捏点风度,不会干出这种目无尊长的事情来。自己家教甚严,儿孙见了自己都是畏畏缩缩的,也不可能如此无礼。剩下的便只能是赵韪了。
说起这个不务正业的赵韪,刘焉是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自己确实没甚么心腹之人,恐怕早就将其一脚踹出府了。随着那门被推开,一阵凉风猛然刮了进来,吹得昏黄的烛光几欲熄灭。刘焉紧忙侧身护住了摇曳的烛花,微带不满的埋怨道:“进来也不知道先关门,一向这么冒冒失失,到了益州老夫又怎么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去办?!”
门口的人影口中轻笑了一声,依然没有答话。这个时候,刘焉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来了。
那赵韪的身材矮小,加上生活习惯不好,平素都是微躬着身子走路的,而门口的那道黑影粗略估摸都快要撞上门框了。不仅如此,就是那厚重的身板,恐怕也不是赵韪直起身子所能具备的。
想通了这个关键之处后,刘焉的瞳孔顿时紧张的收缩了起来:“你是何人……竟敢私闯民宅?”
第707章 飞地而守
“刘大人言重了,本侯不过是顺路看看老朋友而已,怎么当得了如此大罪?!”来人却是比刘焉镇静多了,见刘焉已经有些歇斯底里,那人也不再装聋作哑,又轻笑一声,淡然应道。
“侯……甚么侯?”刘焉显然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疑惑的问了一声。
“刘大人熟识的侯爷很多么?”来人又是一声轻笑,施施然从暗处行了过来,露出了一张稚嫩之中透露出几许刚毅的面孔。
终于看清楚了那张面孔,刘焉却是浑身一激零,紧张如同僵尸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地盯着桌案上那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的笑容出了神。
都通侯在帝都虽然不怎么露面,可却是闻名遐迩的人物……或许用名声能够止了小儿夜啼更能形象的说明其威势。作为老刘家的子弟,刘焉没少琢磨过这个神秘莫测的人物。
坊间传闻此人不过区区一商贾,只不过因缘巧合被刘宏看对了眼,这才平步青云,一跃成了列侯之首,而且还在三公的位置上兼职了许久。不过,作为资深的大汉政界老棍子,刘焉对于这番说法是半信半疑。
相信的自然是明溯的出身,猜疑的却是明溯的势力到底膨胀到了甚么程度,竟然屡屡触犯了刘宏最终还能好生生的活着。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像明溯这一类不拘小节的鲁莽之辈,恐怕不等飞黄腾达就已经身首异处了。然而,明溯却是逆风起飞,每次都在世人都不看好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往权力的巅峰又快速前行了一大截。
若不是明溯的年龄与刘宏的年龄相差不是很大,恐怕刘焉都会猜疑其为刘宏在民间的私生子了。这个想法当然可笑,可是不可笑的是,即便是刘宏亲生的两个儿子,在刘宏面前都不敢如此的放肆。
明溯的好运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天意来形容了——若是果真有天意,那青、冀二州枉死的百姓集聚的怨气就足以将此人打入九泉之下。然而,如果不将此人神奇的历程归结为运气,那么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老谋深算。
尽管面前的少年显得有些稚嫩,刘焉心头闪过的却是这么一个用在自己身上都有失妥当的词儿。若是明溯像面容一般如此没有城府的话,恐怕就是老袁家一句话发出来,就足以将其打得万劫不复。
同样,鬼魂没能做到的事情,四世三公的老袁家同样没能完成。
随着明溯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甚至于许多人都在暗中揣测这个少年会不会成为本朝第一个裂土封王的大红人时,却是因为帝都一场权力的争端,将其卷入了漩涡之中。
刘陶屈死、郭胜横死,恰如一块小小的石头投入了大汉官僚体系这座大水潭中,溅起的虽然仅仅是一小圈涟漪,甚至不到三天就迅速被宦官集团给平息了下来。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令所有的人都大跌眼球。
也不知道究竟是发了甚么羊癫疯,看起来对甚么事情都没甚么兴致的明溯竟然不凑巧的跑回了洛阳。而且,刘宏似乎对其十分内疚……或者用忌惮更为恰如其分。
文武百官为郭胜送殡已经算是大汉历史上的一大奇观了。就是这样,这个少年依然没有善罢甘休。
“可是……你当时似乎甚么都没有做撒?”也许是明溯深夜突然出现这个事情实在太震撼了,就在明溯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这个过程之中,刘焉竟然还有空走了个神。
“刘大人是指?”听了这话,明溯不由惊愕的抬了抬眉头。没办法,他又不是活神仙,先前刘焉心中所想他也不可能猜到。
“哦……子奇兄蒙难之后,侯爷似乎甚么也没有做。”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刘焉也不介意借此机会一解盘旋心中已久的困惑。
“或许就是因为本侯甚么也没做,圣上这才有所忌讳吧。”明溯也是个灵窍之人,刘焉的问话他转瞬便明白了甚么意思。
“哦,原来如此。”也不知道刘焉究竟是想通了甚么道理,紧接着,堂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打破沉默的最终还是明溯:“刘大人不想了解本侯的来意?”
“无非是个死字而已。”看来,刘焉已经彻底想通了自己的结局。如果明溯是想拜访自己,那么自然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的登门通传,即便是深夜来访,自家领着护卫日夜梭巡的儿子刘璋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一看明溯大门洞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用大脚趾去想,刘焉也知道此时刘璋等人的处境定然已经不妙。只不过看了明溯身上没有携带兵器,而且衣襟上面也没有甚么污痕血迹,刘焉心中还是暗暗的存了一丝侥幸:但愿他的目标只是自己吧,如此总算也能留下几根火种。
“刘大人是说本侯自投罗网?”
“明知故问。”
“那么说,刘大人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好笑的仔细望了望刘焉那满脸不甘的神情,明溯好整以暇的拉过那案板,将上面的地图团了团,随手扔进了角落,顾自坐了下来。
“哼!”这个举动让那入坠冰窖的刘焉心中冷不丁抽搐了一下: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败家子,那地图可是自己来到荆州之后,耗费了足足百金才从郡府之中买过来的。这等代价,若是折算成粮草的话,供养一支千人的军队三年都足足有余。
“看来刘大人对本侯敌意很深啊?”
“……”这次刘焉连回应的兴趣都彻底没了。
“哎,其实本侯贸然来访,只不过是想和刘大人做上一番交易而已,不想刘大人却是会错了意——既然如此,那本侯便告辞了。”嘴里说着要走,明溯屁股却是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任是刘焉心中再是畏惧明溯在洛阳的恶名,此时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之后,心中一股怒气还是直冲脑海:“不是说走么,怎么不走了,来人呐——送客!”
刘焉这也是抖威风惯了,一激动之下竟然忘了明溯能够就这么背手行了进来,自己那些护卫肯定已经无法回应自己了。
然而,事情却是又出乎了一次他的意外。就在刘焉暴怒的声音刚刚落下,外面却是传来一声回应,紧接着七八名全副武装的褐衣大汉闯了进来,一个个将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啪啪碎响,眼睛则是直勾勾的盯着刘焉,看那神情,似乎看到了甚么有意思的玩物一般。
终于图穷匕见了!无缘无故的,刘焉心中轻松了一下,腿脚却是浑然不受思想控制,缩在那空旷旷的屋子中央哆哆嗦嗦丝毫没有嘴里的话强硬:“要杀便杀,老夫也是朝廷任命的益州牧,好歹留个全尸。”
与身体本能表现相比,刘焉这句话似乎在为自己壮胆一般,然而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却是像在苦苦哀求。
“本侯说过了,不想要你的命。”明溯这句话让刘焉如得大赦,感觉人生也不是那么多的不如意,好死总归还是不如赖活的。就在刘焉脚下一软,若不是面前一个褐衣人手快一把揪住,便要瘫倒在地上时,明溯那可恶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若是刘大人不急着赶人的话,本侯想与你做上一笔交易。”
听了这话,刘焉心中是欲哭无泪。要做甚么交易你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撒,不管我有没有兴致,至少也总比双方呆在这里尴尬的猜着谜底来得爽快。
当然了,如果有的选择的话,刘焉一定会不假思索的断然回绝,可是,抬头看看那一个个面容阴森似乎正择人而噬的褐衣人,刘焉顿时觉得两条大腿之间又潮湿了起来。
努力拿手指在飒飒发抖的大腿根部拼命掐了一下之后,刘焉几乎是集中了自己最后一丝意志,将那满脑子盘旋的恐惧暂时压抑在一隅,沙哑的问道:“甚……甚么?”此时,除了这两个字,他已经想不出来应该说甚么么,或者说,他已经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应该说,这个时候,刘焉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的。然而,接下来明溯的一番话顿时将他整个人都打入了寒冷的冰窖之中,一股接一股的寒气不停的从四肢汇拢到躯干,再蔓延到头顶。
头皮发麻的感觉是甚么,过了今晚,刘焉一定可以形象的描绘出来。当然了,这得有个前提,那就是他得先活下来。
活下去的唯一条件便是接受明溯的提议,或者说是要求。
最终自己有没有同意,基本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他过了许久都没能回忆得起来,不过,至少他已经逃过了几乎是必杀的一劫。
“飞地而守。”一想到明溯嘴边冷冰冰的吐出的这四个字,刘焉便觉得寒冬腊月已经提前降临荆州了。当然了,现在的季节其实也不过才是秋末冬初,至于荆州,因为有了自己这个客居的益州牧,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想必会更加的热闹几分。
“所有的一切都照旧,你还是益州牧,只不过治地么……暂时就只有这座宅院了。”就在来之前的路上,明溯与宋建商议好了刘焉最后的处理结果。
第708章 萧规曹随
与自己在益州的利益相比,除掉刘焉显然没有保留他继续孤悬在益州边缘担任着这个名义上的州牧来得更有利用价值。益州毕竟还在朝廷的大统之内,自己占了凉州的事情估摸很快就会流传出去,若是此时再传出染指益州的消息,恐怕就算刘宏愿意当这个马大哈,那些自视为世代忠良,个个恨不能剖心以明心迹的朝中大员们都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弹劾自己了。
当然了,除掉刘焉,继续扶持刘隽、郤俭的念头明溯不是没打过。只不过今天杀了刘焉,赶明儿个朝廷又会派出第二个益州牧出来,自己总不能守在洛阳外面,等着一个杀一个吧。
至于刘隽、郤俭二人,听话目前是足够听话的,只不过刘宏压根就看不起二人。当然了,留着刘焉更大的好处还是能够永远在二人心头留下一块阴影。只要刘焉一天没死,刘隽、郤俭就不敢肆意妄为,只能借助于自己来进行牵制。
这是一招险棋,走得好了却是一石二鸟的妙招。当然了,这一切还得依仗刘焉的大力配合。幸好,刘焉也是个惜命的人,当那一柄柄寒光四射的长刀架在了刘璋、刘循、刘阐等人脖子上时,已经六神无主的刘焉顿时就认清了形势比人强。
自诩为汉室忠良的刘焉蔫了,这事情接下来就好办了。
“曹参是前朝开国名将,最终做了丞相。刚即位的惠帝看到曹丞相一天到晚都请人喝酒聊天,好像根本就不用心为他治理国家似的。惠帝感到很纳闷,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以为是曹相国嫌他太年轻了,看不起他,所以就不愿意尽心尽力来辅佐他。惠帝左想右想总感到心里没底,有些着急。
“有一天,惠帝就对在朝廷担任中大夫的曹窑,也就是曹参的儿子说:‘你休假回家时,碰到机会就顺便试着问问你父亲,你就说:高祖刚死不久,现在的皇上又年轻,还没有治理朝政的经验,正要丞相多加辅佐,共同来把国事处理好。可是现在您身为丞相,却整天与人喝酒闲聊,一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政务;二不过问朝廷大事,要是这样长此下去,您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和安抚百姓呢?你问完后,看你父亲怎么回答,回来后你告诉我一声。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问他的。’
“曹窑接受了惠帝的旨意,趁休沐的时候回到家中,寻了个机会,一边侍候他父亲,一边按照惠帝的旨意跟他父亲闲谈,并规劝了曹参一番。曹参听了他儿子的话后,大发脾气痛斥曹窑说:‘你小子懂什么朝政,这些事是该你说的呢?还是该你管的呢?你还不赶快给我回宫去侍候皇上。’一边骂一边拿起板子把儿子狠狠地打了一顿。
“曹窑遭了父亲的打骂后,垂头丧气的回到宫中,并向惠帝大诉委屈。惠帝听了后就更加感到莫明其妙了,不知道曹参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第二天下了朝,惠帝把曹参留下,责备他说:‘你为什么要责打曹窑呢?他说的那些话是我的意思,也是我让他去规劝你的。’曹参听了惠帝的话后,立即摘帽,跪在地下不断叩头谢罪。汉惠帝叫他起来后,又说:‘你有什么想法,请照直说吧!’曹参想了一下就大胆地回答惠帝说:‘请陛下好好地想想,您跟先帝相比,谁更贤明英武呢?’惠帝立即说:‘我怎么敢和先帝相提并论呢?’曹参又问:‘陛下看我的德才跟萧何相国相比,谁强呢?’’惠帝笑着说:‘我看你好像是不如萧相国。’
“曹参接过惠帝的话说:‘陛下说得非常正确。既然您的贤能不如先帝,我的德才又比不上萧相国,那么先帝与萧相国在统一天下以后,陆续制定了许多明确而又完备的法令,在执行中又都是卓有成效的,难道我们还能制定出超过他们的法令规章来吗?’接着他又诚恳地对惠帝说:‘现在陛下是继承守业,而不是在创业,因此,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就更应该遵照先帝遗愿,谨慎从事,恪守职责。对已经制定并执行过的法令规章,就更不应该乱加改动,而只能是遵照执行。我现在这样照章办事不是很好吗?’汉惠帝听了曹参的解释后说:‘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最终,曹参在朝廷任丞相三年,极力主张清静无为不扰民,遵照萧何制定好的法规治理国家,使前朝政治稳定、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日渐提高。他死后,百姓们编了一首歌谣称颂他说:‘萧何定法律,明白又整齐;曹参接任后,遵守不偏离。施政贵清静,百姓心欢喜。’
“刘大人,你可听明白了?”将自己的意思陈述了一遍之后,左右离天明还有些时候,现在大队人马也出不了荆州城,明溯便随便盘着个腿,跟刘焉摆了好一阵子龙门阵。
直到现在还站在原地的刘焉腿脚似乎都已经不灵便了,不过听了明溯这话,却是突然激起了他心头的反感,迟疑了一下之后,便不悦的言道:“侯爷可是在笑本……我无知。想我也是名门之后,这萧规曹随的故事从小也算是耳熟能详的。”
“刘大人误会了,本侯不是指这个典故……其中真谛,刘大人可听明白了?”
闻言,刘焉顿时大为后悔,倒不是醒悟出了甚么,而是突然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这等冒失的为了一些琐事去冒犯明溯,若是因此失了性命,那可真是不值当得很。
见刘焉咽着唾沫,好半响都不敢说话,明溯无聊的长叹一声,指着不知甚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的宋建,对刘焉吩咐道:“以后子建便是刘大人州府中的长史,一应与朝廷的文书往来皆由其负责。这宅子大则大矣,可是却不安全,我从益州带过来的三百精锐以后就划拨到刘大人麾下,日夜也能有个照应。”
本来,刘焉还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将明溯给诓骗走的,不曾想最终却是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一个监视对象,可想而知,有了那三百所谓的益州精锐进驻,恐怕就算自己想要玩点花样都没机会了。
面色煞白没有半分血色的僵硬扭动脖颈点了点头,表示服从明溯的安排之后,刘焉便听到那明溯嗤笑一声道:“本来还想亲手砍下个州牧人头的,不曾想却是个怂蛋,扫兴啊扫兴!”说完,明溯便看也不看刘焉一眼,直接转身出了大门。
尽管这话很伤刘焉的自尊心,可他却只是听在耳中,连个屁都不敢放上一个。
“我家主公先前话中深意你可听明白了?”不待刘焉脑中转过其他念头,身旁却是传来了一声阴测测的问话。说话的正是被明溯强塞为长史的宋建。
见刘焉一副懵懂的模样,宋建学着明溯的模样,也是喟然长叹一声道:“既然我跟着刘大人,自然希望你能活过二百四十岁。不过,若是刘大人一直想不通那个道理,说不准我也只能再换个新主子了。”
本来,刘焉已经是站都站不稳当了。听了这话,一颗心更是在那千尺深潭的底部打了个旋儿,转瞬又被压上万钧巨石。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一线生机竟然被一个故事给难住了,当下,刘焉强压住心头的惶恐,嗫嚅的言道:“还请这位大人指教。”
“我可不是大人,日后在外人面前你还是称呼我为子建,或者直接称呼我的姓名宋建便可。”宋建冷冷的纠正了一下刘焉的语病,却是指着肃立一旁的几名士卒言道:“你们守住大门,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随意进出……直到刘大人想通了为止。”
“诺!”那些士卒都是明溯从剑门关尹默手下要过来的,刘焉再是身份显赫,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囚犯而已。既然如此,自然应该听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来时的路上明溯任命的兼职益州府护卫统领宋建的吩咐。
“那我内急怎么办……”望着宋建扭头便行了出去,刘焉无奈的在两条黝黑的手臂面前讪讪的停住了脚步,在背后大声询问了一声。
宋建没有回话,那些负责护卫的士卒自然也没有义务去考虑这个问题。被士卒冷冷的乜了一眼之后,刘焉望着那已经落到腰间刀柄之上,关节间迸出青筋的大手,赶紧闭上嘴退回了屋子中央,苦思冥想了起来。
刘焉最终有没有相同合则双赢、无为保命的道理,明溯不清楚。就在宋建以荆州为中心,飞快的向邻近的泉陵、营道、泠道、始安、营浦、洮阳、湘乡以及重安侯国、都梁侯国、夫夷侯国、昭阳侯国、烝阳侯国等县国主城派出一波一波暗探的时候,明溯已经越过了零陵地界,一路向北进入了武陵郡内。
荆州九郡,南阳、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襄阳、章陵,南四北五,一个个都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历史上,荆州的州治所在数经变迁,不过现任州牧刘表目前作为政治中心的却还是武陵郡的汉寿县。
第709章 断港头亭
没办法,如果有可能的话,刘表也不想窝在大江以北临近大河的地方,毕竟这武陵地处偏僻,尽管距离帝都洛阳比较近,却是与其余八郡之间联系甚为不便。
好在,现在一直困惑荆州历任主官的难题已经被解决了。随着荆南地区黄巾余孽的消失殆尽,刘表正在考虑将州治移到水陆交通便捷,相对比较繁华,又处于中心位置的南郡襄阳城。
汉寿县境战国时隶属楚地,秦为黔中郡地,西汉时期则为武陵郡索县地。东汉阳嘉三年,朝廷改索县为汉寿县,取大汉王朝长寿不衰之寓意,治所在汉寿县城。
明溯等人临时借宿的地方位于汉寿城南十里外的断港头亭。武陵本就滨湖临江,水路到了这里,错综复杂,芦苇丛生,前行艰难,往往使人无可适从,故称之为断港头。
也不知道刘表是如何治理地方的,投宿的时候,任是明溯等人好话说尽,那些牙松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老亭卒只顾着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
若不是此时天色已暗,明溯索性便直接进入城中寻那刘表说话了。当然了,刘表肯不肯接待自己这个恶客,那只有老天知道了。
都通侯的名义可不能随意滥用,如今明溯身边除了那身怀六甲一般的张玉兰之外,便只剩下了五名护卫。若是一着不慎被仇家追了上来,自己倒是不怕,就是张玉兰又得可怜一回了。
回头望了一眼帘子侧面露出的那张忐忑不安的面孔,明溯鼻间轻轻一哼,便勒马转到一旁。不用说,这时候就连与明溯还没有熟识到无间程度的张玉兰都知道这个少年恼羞成怒了。
那些护卫长期作为明溯的贴身侍卫,本身又都是当年青龙战队千挑万选出来的强悍之辈,果毅当然是确定无疑的,不过这脾气也同样是十分的惊人。
不待明溯出声,旁边已经连续抢上去三名护卫,各持长刀,眨眼之间便劈翻了七八个没有眼色的家伙,剩下的亭卒一看这伙人来势汹汹,心中恐惧之下,齐声发了一声喊,顿时四下里如同鸟兽一般一溜烟散得个无影无踪。
“一群怂蛋!”打头的护卫将血迹斑斑的长刀倒转过来,随意的在靴子地下擦了擦,不屑的往地上呸了一口,便转了回来汇报道:“他们已经同意我们借宿了。”
我勒了个去,看看那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样,即便是满腹的冤屈和不甘,又怎么可能爬起来抗议呢。心中微微晒了一下之后,明溯却是没有说甚么,亲自挽着那拉车的驽马缰绳,缓缓行了进去。
先前外面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了,除了门口的那些胡搅蛮缠的亭卒现在死的死、逃的逃之外,剩下的便只有几名老妇人浑身哆哆嗦嗦挤成一团缩在墙角不敢抬头。
杀戮妇人可不是明溯的风格,转头望了一眼那几个老妇人,明溯微微叹了口气,颔首示意那先前的护卫道:“去问问她们有没有甚么吃的。”
“诺!”
小半响之后,院子中间已经架上一只大鼎,大半鼎的热水在白气中间翻滚腾跃。
“差不多了。”一名护卫探头看了一眼鼎中不断爆裂的气泡,点了点头,便顺手将旁边一只黑白交错,足足半人多高的老山羊给拽了过来,双手一握那弯弯的犄角往下一蹲身,顿时山羊四蹄乱蹬,满是不甘的给侧按在地上。
这种活儿,大家都不是第一次配合,不待其提醒,旁边早就拔刀候着的另外一名护卫猛然将刀尖往前一顶,手腕顺势一旋一收,一股热气腾腾的羊血箭一般的顺着刀口蹿了出来,直接跳起一尺有余方才拉着一个弧度洒在了深褐色的泥土上。
“格个龟儿子,败家勒!”从益州走了小半年,几乎每一个人都学会了当地骂人的土话。出声呵斥的正是前面将山羊按到在地的护卫,眼看那血不要钱似的往地上淌着,这护卫紧忙松开双手,手忙脚乱的将旁边的水瓢提了过来,一把便按在了山羊的脖子下面,接了大半瓢羊血之后这才不舍的站了起来,就着热气腾腾的大鼎,慢慢的烘烤了起来。
也难怪他要骂人,这山羊全身是宝贝,尤其是羊血,在这寒冬季节,寻常人只要喝上三五口,就算是少披一件袍子都不定会受凉。
献宝似的将温好的羊血送进屋子之后,见明溯板着个脸没有说话,那护卫倒也识趣,小心的将瓢放在案板上,自己则是蹑手蹑脚的又退了出去。
这个空儿,外面闲着的护卫早就将那山羊剥去外皮,分筋剔骨,挑出最嫩的几处肉儿洗也不洗就直接扔进了鼎内,至于后腿上面的腱子肉,则是小心的剖了开来,塞上盐巴,拿根树枝吊着,慢慢的就着火头烤了起来。
这些处理羊肉的法子都是在草原上向那附庸的胡人士卒学习过来的,经过无数次练习之后,一个个做起来熟练异常。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杀羊吃肉的手法,几个被驱赶在墙角的老妇人惊讶的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老妇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甚么,最终却还是畏惧的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
至于此时,亭舍之中居于中央的那间屋子里,一出激烈的冲突即将上演。
“屋里比较闷,我出去走走。”皱眉看了一眼案板上的羊血,明溯嘀咕了一声,便抬脚往外行去。
不想,此时那女子却似乎一只暴怒的母狮子般从榻上蹦了起来,声音尖锐的叫喊了起来:“你就是嫌弃我……嫌弃我的肚子。”
“我没有啊。”其实明溯也是因为生活习惯的因素,不大喜欢羊膻味道。
“那你为甚么说屋里闷。”
“这气味……”
“你就是心里烦闷,就是在烦我,对不对?”
“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想过甚么?”女子一边抽泣,一边歇斯底里的发作了起来:“你是甚么都没想,就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放在面前这么久,你竟然甚么都没有想过!”
我勒了个去,难不成这女子犯了花痴不成?再说了,尽管心中清楚对方没有身孕,可只要一看那肚子,明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毕竟禽兽不如的事情也不是甚么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我的确没有想过。”女子闹了起来的时候,最好应付方式便是不再与之争论,明溯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便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你也说了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天天赖在我房中,委实不是个办法。”
按照常理,不管那女子是个甚么性格,听了明溯这话不是彻底抓狂,就是应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定位二者之间的关系了。然而,当明溯说完这句话,径自行了出去后,那女子却是突然瘫倒在地,以手掩面,痛苦的呻吟道:“阿爹,我怕……”
其实,有的时候人表现出超强的攻击性或者……就像方才女子一般歇斯底里,其实正是内心恐惧到极点的一种自我保护能力而已。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可明溯毕竟不是心理学专家,他只能从女子过于夸张的依赖性中去感受对方的无助,却是没有想到女子自幼处于众星拱月之中,哪里见过先前在门外的那般血腥场面。
转眼之间,活生生的人便被乱刀砍倒在面前,随着那些抽搐着慢慢死去的亭卒,女子的心也逐渐沉没到了谷底,一种凉彻心扉的惊惧迅速从内心蹿至四肢。呆滞的叉开指头,偷眼望了一眼那满是血腥味道的羊血,女子如同惊吓的兔子一般紧忙将头又深深的埋进了双膝之中。
院子里,明溯四叉八仰的躺在火堆旁边,动也不想动一下。实在是太累了,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几乎每一天都要扳成两天来使用。明溯已经记不得自己甚么时候有过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或者说,他一直在为自己奋力拼搏着,只不过似乎摊子越铺越大,他越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终却是无奈的发现自己却是越活越累,越努力需要顾忌的东西就越多。
仰面望着漆黑深邃的星空,明溯怅怅的长吁了口气,似乎将心中的烦躁尽数驱逐出去一般,软塌塌的如同一堆烂泥慢慢的将身子融入了冰凉的泥土之中。
夜风吹得枝头几片黄叶飒飒颤栗,似乎也在倾述其心中痛苦的呻吟一般,正在此时,明溯突然从周边过于平静的气氛之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警觉的绷紧全身的肌肉,明溯悄悄的将头往侧面歪了歪,却是震惊的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幻觉。的确有痛苦的呻吟,只不过这声音并不是初冬的残叶哀叹寒风的无情。就在火光照耀的尽头,那先前还有说有笑的护卫一个个双手捂腹,痛苦的在阴影之中翻来滚去,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因为被火光笼罩的范围比较广,额头间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正不停的渗了出来,转瞬又飞快的消失在滚过的褐色泥土之间。
如果仅仅是这些护卫身上的异常倒也罢了,此时就算是那原本吃饱喝足,在旁边一边刨着蹄儿一边无聊的打着响鼻的战马亦是一局促不安的在原地打着转儿。
第710章 夜遇不测
已经许久没有人添加柴火了,微微黯淡的火堆噼里啪啦的努力将生命的火花寄托到了几乎已经成为灰烬的木炭上面。
本来这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刻,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却是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明溯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想也不想的便一个跃身,脚底拼命蹬了一下,整个人如同贴地而行的白虹,飞快的掠向了屋内。
“那羊血……”明溯顾不得疑惑那抱膝坐于地上的女子,匆匆提醒了半声,发现水瓢还放在原处,便放心的紧忙回身又蹿回了门后,将那插在地上的长刀拔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沙沙声已经到了门边,明溯想也不想的将那依然懵懵懂懂的女子一把抱在怀中,长身便顺着细长的梁柱爬了上去,这才敢回身去看地面。
“啊……”几乎就在明溯往下望的同时,怀中的女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明溯微微叹了口气,却是小心的将那女子横放在房梁上,身形则是猛然往下一落。
就在一声愤怒的嘶鸣之中,明溯已经连续掠出去七八步,将案前的一钟浊酒抱在怀中,脚尖却是轻轻一点,那瓢已经开始凝固成糊状的羊血带着一路洒漏,如同抛物线般飞出大门,落入了院中。
“喝两口压压惊!”女子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明溯已经回到了梁上,随手将怀中的酒钟扯掉封盖,递了过去。
从小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之中,女子倒也不是没有品尝过酒水是甚么味道,只不过像现在一般,面对极其厌恶的恶物,无论哪酒水是好是差,恐怕都喝不出甚么好意境来。
不过酒的确是壮胆的好东西,偷眼再往下面望了一眼之后,女子紧忙将眼睛又闭了起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强忍住恶心,仰头抱着酒钟就灌了下去。
断港头亭不仅是所官亭,而且地处汉寿县,是荆州的州治所在最大的一处官亭,可谓是投宿皆鸿儒,往来无白丁,这里所储备的酒水自然不是等闲的劣质酒水。
两汉时期的酒水向来度数极低,所谓的好酒,其实也不过就是提纯的程序多了一道,口感少许烈上几分而已。女子这一灌,顿时一股刺骨的火气从腹部直奔脑门,刺激得喉咙发痒,连声咳嗽了起来。
“少喝点——压压腥味就可以了。”二人都在梁上,虽然说女子也不是个羸弱之辈,可明溯还是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情况。见那酒水顺着女子单薄的衣物淌成了几路小溪,明溯心中不由的又叹息了一声: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在,即便那地上的恶物再是厉害,只要自己想走,估摸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带上了这个拖油瓶,外面几名属下又生死不明,说甚么自己总得留下斗上一回,看看有没有甚么甚么转机。
其实,这个时候明溯的腹中也是翻江倒海。他本来就喜欢闻羊肉的膻味,先前护卫将羊血端进来的时候,他之所以嫌弃屋里闷,就是实在忍受不了那股熏人的气味。
也好在出去了,若是先前一直呆在屋中,甚至是色令智昏的对面前的女子有些甚么企图,猝不及防之下恐怕今天就真的栽在这里了。可是,即便是此时提前感觉到危险的来临,现在此情此景,自己到底能不能平安无事,明溯心中还是没底得很。
一边无聊的想着心思,明溯一边侧头望了一眼那呆若木鸡般保持着张口姿势的女子,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还想喝啊?这酒水我可还有点用途,等过了这一关哪怕你想喝上三天三夜,我都陪着你。”
明溯这也是为了缓和女子紧张的情绪,随口开了句玩笑,不曾想那女子听了这话,却是当了真,似乎不敢相信将那生硬的眼球艰难的转了一转,问道:“真……真的?”
“只要最后能活下来。”明溯咧嘴嘿嘿一笑,示意了一下下面又从外面蜿蜒进入屋中的恶物道:“你现在不怕了?”
“有你在身边,甚么样的危险我都不怕。”女子依然一副花痴的模样。
目光突然凝在了女子那湿漉漉的胸前,明溯不由的闪了一下神。还别说,这女子的本钱也真丰厚,本来因为季节的因素,女子浑身上下被包得严严实实,除了那微隆的腹部格外的引人注目之外,寻常人倒也不会注意到她身上其他部位。此时被女子的话一逗,明溯的心中顿时起了一丝涟漪。
湿一块干一块的衣物掩盖在女子胸前,似露未露,似遮非遮,看起来倒是的确具有强烈的诱惑力。
眨巴着眼睛望着面前那忽闪忽现的隆起,明溯嬉笑着将空着的那只手才探了出去,却是突然被脑后掠起得急促风声给惊吓得险些便从梁上摔了下去。
我勒了个去,还真是好色不要命!明溯恼羞的自责了一句,也不转头,横刀便往肋下斜劈了下去。如果是寻常恶物,看到两个活生生的诱饵就这么摆在面前,铁定不会注意到明溯那冷不丁回手的一刀。然而,令明溯失望的是,转瞬自己身后便失去了那阵腥风。
“你……叹甚么气?”本来瞪大了惊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明溯身后的女子见危险暂时消除了,心头不由的一松,便诧异的问那喟然叹气的明溯。若是女子没有看错的话,明溯脸上的神色明显就是一种失望……而不是脱离危险的庆幸!
在女子的眼中,觉得明溯也真是奇怪,自己没有被恶物吃了竟然也会露出那种失望的神情,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得太滋润了,想要感受一下死亡降临的情形。
“这个东西通灵。”听了女子的话,明溯却又是幽幽一叹,心情沉重的言道:“它竟然懂得躲我的刀。”
恶物再是厉害,也是神智未开的野物。然而,今天二人所遇到的这个恶物,却似乎懂得厮杀的技巧一般,明溯长刀方方斜劈到侧面,它便突然意识到了这锐利的刀锋可不是自己**所能硬扛得下来的。不待明溯长刀近身,那恶物已是一个老树盘根,直接盘成一团,顺势滚落了地面。
“那怎么办?”女子纯属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如果下面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说不准依仗着有明溯保护,她还不会如此害怕。
然而,女子天性之中便是对丑恶的野物具有一定的排斥,或者说是畏惧的意识,何况此时盘踞在地面上,一张血盆大口中丝丝有声,几道黏糊糊的唾液则是挂成了浑浊的长条丝线。一看到这滑溜溜的长虫,女子顿时觉得腰酸膝软,若不是那房梁足足娃儿合抱,恐怕此时已经摔落下去了。
说得没错,暗中来袭的正是一只长虫。女子不认识这是甚么品种,可见多识广的明溯却是十分清楚。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条蟒蛇,他都不认识,不过这种特征鲜明的黄金蟒,任是体型比前世所见到的要同比扩大上十数倍,明溯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眼前这条黄金蟒,通体大概十七八米长,通体金黄掺杂着一些白色的不规则纹路,滑顺的鳞片汇聚到头顶,一片大于一片,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毕竟明溯知道黄金蟒性格温顺,平素很少会主动攻击人,何况这是蛇类之中无毒的一种,除非运气不好被其缠了起来,否则的话距离再近都无须去担忧毒气的侵袭。
见地上那黄金蟒只是仰首作威胁状,暂时双方处于僵持阶段,明溯不由的仔细回忆了一番对于黄金蟒的记忆。这一想,明溯顿时神色大变。
按照道理说,这种蟒蛇属于后天的白化而成的品种,性子又比较温顺,野外往往难以生存,通常被南方的一些人作为图腾神灵之类的东西加以崇拜。若是说其无主,打死明溯也不相信。
如此看来,今天这番遭遇不是偶然的了!反正暂时无忧,明溯便将身子换了个角度,仔细的去观察了一番那黄金蟒的情况。二人所遇到的黄金蟒除了体型特别巨大之外,腹部下面更是隐约伸出几支小脚模样的东西。尽管那脚与巨大的身躯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可毕竟爪甲齐全,看起来甚为奇异。
我勒了个去,竟然是个有脚的东西,看来不是寻常品种!明溯口中轻声嘀咕了一下,却是将身子再扭动了一下,便于脚下站稳,免得一会再与这黄金蟒拼斗起来吃亏。
“嗯……”还没等明溯感受到背后的那一丝湿润柔腻的温热,耳边已是传来了一声嘤咛般的低呼。紧接着,三团滚烫一起贴紧了上来。
为甚么会是三团?明溯也不是初哥了,乍然遇到这种情况,那空着的手便趁着下撑的动作顺带往后撸了一把,这一撸却是撸出了灵感出来。
贴在后背除了两只小白兔之外,便是张玉兰那因为腹胀微微隆起的小腹了。明溯摸了上去,张玉兰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明溯不清楚,不过此时明溯却是眼角猛然一阵剧烈的收缩——下面那畜生是只雌蛇!
之所以会想到这一点,原因无它,盖因此时地上那黄金蟒竟然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略显痛苦的将粗硕无比的身躯在地面上翻来抽去,腹部一个个滚圆的凸起则慢慢的往下延伸过去。不一会儿,一团乳白色的鹅蛋一般的东西挤了出来……间歇了几个呼吸间,又是一只出来了……
第711章 神秘女子
不知道为甚么,一看到脚下那黄金蟒翻来覆去,痛苦的挤压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卵,明溯就开始走了神。
也许是太紧张了,张玉兰冰凉的身躯紧紧的贴在明溯后背,除了那隆起的腹部之外,两团摊得如同充分发酵的煎饼般的火热在哆哆嗦嗦的战栗之中不住的在明溯背上画出一道又一道的闷燥。
尽管明溯已经竭尽全力不去考虑神经的感受,可眼前诡异的一幕与感官之中极具冲击力的那丝瘙痒混杂在一起,着实难以让人提起精神来。
当然了,这种失神只不过一刹那而已,不待背后的女子察觉到那刻意挪动的几下蹭擦,明溯已是扬刀一跃而下。
不管是多么凶猛的野兽,只要她在生产的时候,一定是最为脆弱的阶段。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先前已经见识过了下面那畜生的难缠程度的明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不得不说,下面那黄金蟒确实已经通灵了。本来双方处于紧张的战斗阶段,然而腹中的东西却是忍不住这么一小会迫不及待的欲要钻了出来。如此一来,场中形势陡然转折,明溯猜测得不错,此时萎靡不堪的黄金蟒连扭动身躯的那最后一丝气力都丧失殆尽,更别提去闪避开头顶劈开空气的那一道锋利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蟒蛇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却也是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努力将尾部收了回来,徒劳的掩盖住自己刚刚诞生出来的那些后代之后,黄金蟒慢慢的垂上了眼睑,两颗豆大的泪珠悄然滑落。
终于要结束了!明溯是头下脚上的坠了下去的,借助一蹬之力,长刀很快就劈上了那斗大的蛇头。按照屠龙宝刀的锋利,只要这一下子劈实了,明溯有足够的信心当场将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一刀劈成两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刀劈了下去的时候,房梁上面却是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发出叫声的是张玉兰,然而紧接着却是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传了下来:“住手!”
我勒了个去,搞甚么搞啊?尽管心中十分不甘,可此时明溯却是不能不去顾及身后可能发生的危险。仓促间,明溯将腰身一扭,手中长刀改劈为点,斜斜的贴着那黄金蟒的腹部在地上一弹,整个人则是顺势一个翻身,便跃出了四五步,随手环绕周身耍了个漂亮的刀花,发现没有威胁近身之后,这才抬头往上看去。
很显然,梁上控制住张玉兰的那人并没有趁机偷袭。若是他想偷袭的话,先前可能就被明溯卷入刀花之中了。这种防御的招式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而是明溯前世记忆中武林高手过招时的一种策略,因为自己主要武器是长刀,明溯这才搜肚刮肠的想了出来,又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之后,这才形成了自己的一个独家创新。
很显然,那人也是第一次发现长刀竟然还可以这么耍,就在明溯抬头看自己的时候,那人却是少许走了走神,眼看明溯的脚步往左挪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绕到后面的时候,那人方才回过神来,将手中黑黝黝的一件物什往张玉兰脖颈之间点了点,尖锐的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明溯还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毕竟自己是在明处,那房梁上面光线薄弱,面目难辨,此人又掩着面纱,更加的难以辨认。然而,等那人再叫了一声之后,明溯却是突然咧嘴一笑道:“都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你说甚么?”很显然,明溯的话出乎了那女子的意料。或许她原来已经设想好了该如何要挟明溯,不曾想还没开口,明溯却是突然来了这么一说完全不搭边的话,顿时打断了其正常思维。
“我是说……那女子身怀六甲,也甚是可怜,不知道你有没生过娃儿,总不会为难如此一个弱女子吧。”明溯一边说,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将长刀往身旁一拍,顿时将那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昂起头的黄金蟒给拍回了地面继续趴了下来。
“住手!”尽管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与旁边的黄金蟒究竟是甚么关系,但是从这女子急促的呼声之中,明溯却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中……似乎自己挟持的并不是一个人撒——不过这并不能改变甚么现状。而且,看那女子不住呼吸起伏的胸口,似乎自己还占了大便宜一般。
“那女子是我半路上捡过来的,本来就有些累赘,若是你觉得可以用她来要挟我,不妨先取了其性命我们再谈。”说完明溯也不去等对方反应,直接嘿嘿一笑便将刀刃转了过来,缓缓的往那黄金蟒斗大的蛇头压了下去。
黄金蟒头上密密麻麻布着一大片鳞片,若是对一般的兵器可能还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可现在悬在头顶的是邰叔平生第一得意的屠龙宝刀。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凉压迫感越来越近,黄金蟒不由的哀鸣一声,却是不舍的将头扭转过来,望向了自己诞下的那几颗白色的卵。
“住手……你想要做甚么?”这已是女子第三次阻止明溯,不过此时明溯心中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任凭女子连番喝止,手中长刀却是依然不停的往下压了过去,顿时几片鳞片迎刃断成两截。
明溯将长刀挑入蛇头,也不再继续往下压,就这么悬着手腕微笑着抬头看着梁上,半响那女子终于受不了这种毫无结果的僵持煎熬,将手一松,任手中挟持的张玉兰坐正了身体,自己则是一跃而下,远远的距离明溯四五步开外,戒备的言道:“你可以放开那圣……蟒么?”
“圣蟒?”闻言,明溯眉角一挑,诧异的问道:“你这算是在求我么?”
“鬼才求你呢。”本来还在纠结于自己险些失言泄露了机密,接下来听了明溯这话,那女子顿时气急败坏的回了一句。
听这声音,似乎年龄也不是太大嘛。明溯不怀好意咧了咧嘴,淡淡的言道:“要不你先将面纱掀开来吧。”
闻言,那女子顿时将手往面前一掩,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安的问道:“你想做甚么?”
“不想做甚么啊……”明溯似笑非笑的往旁边转了一下身子,手中长刀不动,整个人却是不着痕迹的做好了应急的准备:“你都看到我了,我连你长甚么模样都不知道,如此一来我们两人先天已经处于信息不对等的位置,又如何能够坐下来共剪西山烛,把酒话家常呢?”
“甚么?”很显然,明溯口中迸出的一个接一个新词,那女子听了是懵懵懂懂。
“没情调!”半是调戏的嘀咕了一声,明溯却是不再管她,直接仰首问那梁上:“你还好吗?”
“好……好,好的。”
“那你就继续呆着,记住不要乱动,免得一会儿摔下来没人接你。”
“知……道了。”说完这一句后,张玉兰便再也没有声息。也许是知道自己对于明溯而言,现在不过是个拖油瓶而已,张玉兰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明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要坚强!张玉兰悄悄撩袖擦了一下眼角泛出的泪花,屏住呼吸紧张的望着下面的二人一蛇。
此时明溯同样很紧张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没办法,先前因为那女子隐于房梁之上,明溯没能看清楚。现在这女子已经落到地面,借助外面薄弱的火光闪耀,明溯顿时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与这个时代女子的惯常打扮不同,这个女子全身都裹在一袭黑色的长袍之中,至于面部,则是被一顶尺半有余的斗篷牢牢遮住。让人觉得神秘感十足的是,那斗篷下面罩着的同样是黑色面纱。
这些都不是明溯关注的重点。就在先前女子从房梁上跃下来的时候,明溯不经意间发现女子肩背部的衣袍上面竟然绣着一枝花草一般的物什。
本来明溯还在好笑这女子故作神秘,其实心中还是向往自由开放的。就像那后世的女子在身上纹上一些花花草草,或者小动物一般——等等,小动物……想到这里,明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何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了。
不对劲,那不是甚么花花草草。尽管先前看得十分模糊,可明溯将精神集中到了回忆之中时,却是惊恐的发现,那女子身上绣的竟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只不过因为这个时代的颜料品种实在太匮乏了,明溯一时之间以为是个布满枝叶的花草。
我勒了个去,难怪如此神神叨叨,竟然与这该死的畜生有关系,原来本来就是个甚么邪教……看那凉风掠过,长袍裹得这女子的身形如何婀娜,不会是甚么天山童姥老妖婆吧。明溯心中恶恶的诽谤了一下之后,却是悄悄将脚尖又扭动了一下,闪避开了女子手中紧紧扼住的那只圆通状的黯黑物什。
上天入地黄蜂针?九死一生喷火筒……总不会是汉代版手雷吧?越是陌生的东西就越是容易勾起人心中的好奇,不过明溯此时心中一阵阵翻涌而上的却不是好奇。
或许只要自己一动,谜底顿时就能揭开。可明溯却不想去赌这一回,毕竟这个时代神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自己可不是那九命神猫,犯不着拿小命去满足好奇心。
第712章 卿本佳人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明溯黯然喟叹一声,却是彻底将身子转过去,借助手中长刀挑动,将那黄金蟒微微的往上扯动了一下。
尽管无法彻底将身体掩藏起来,可现在明溯却是觉得自己安全了一些。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明溯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最终将自己置入险地。如果那女子手中持有的是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甚至是一柄手弩,明溯还不至于如此小心谨慎。
尽管着实无法从那管黯黑的物什的外形上面辨认出究竟是何等威力的武器,可明溯却还是不敢大意。没办法,就算是一个傻蛋此时也能从女子的肢体语言中察觉那神秘的“武器”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若是不然,女子也不会如此小心谨慎的用手指捻住管身,距离自己足足半尺有余,至于那管口,则是随着自己的身形转动,不住的变换方向,一直遥遥扣住自己不放。
“甚么?”闻言,那女子怔了怔,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不若这样吧,等你甚么时候想将面纱拿下来了,我们再谈。”一边说,明溯一边悄悄的将长刀往前挑动了一下,顿时那地上的黄金蟒又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哀鸣。
“住手!”
“除了翻来覆去这四个字,你还会甚么?”
“甚么四个字?”女子迟疑了一下,终于不再枯燥的重复着那几句话了。
“住手……甚么。”
“甚么?”
这下,轮到明溯彻底无语了。与聪明人说话一向很省事,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明溯打交道的一直是脑子比较灵活的人。今天,他终于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反应愚钝的人,却是无奈的发现,自己实在无法与一个如此……怎么形容呢,憋了半响,明溯终于放弃了搜肠刮肚的去想该如何去形容这个女子。
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大致就是从这一类人身上得出的结论吧。
……
与女子半打哑谜,半是执拗的交流了好半响之后,明溯终于悲哀的发现自己实在是错大发了。很显然,自己还是有些过于好奇了。
“好的吧,现在我们可以公平的谈一谈了。”苦笑着望着面前那张布满狰狞刀疤的脸,明溯长叹了口气,苦恼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似乎我与你素不相识吧?”
好奇心害死猫,形容的大致就是明溯此时的感觉。之所以先前一直执拗着要对方去掉面纱,除了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之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明溯觉得那婀娜的身材上面所配置的必然是一副……不谈说天骄国色,至少也是能娱大众的面容。
不曾想,那脸蛋倒是形状马马虎虎算得上个瓜子脸,不过除此以外,便甚么都无法去形容了。
如果可以选择,明溯现在宁愿背过身去,或者索性便掉头而去,然而女子手中的圆筒却还是平端如故,就算是不想再管那梁上的张玉兰死活,明溯也不会就这么放心的将自己的安危交给老天去做决定。
说来也怪,那女子本是一副呐呐的模样,可扯下面纱之后,见明溯满脸嫌恶的模样,反倒是镇定了下来:“本来我就不认识你。”
“那就奇了怪了!”见女子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个事实,明溯便纳闷的继续问道:“似乎我也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仇家撒?”
“我与你无仇无怨。”
“那你为何要追杀我?”明溯顿了顿,用刀尖将那一直没有放弃挣脱开来的黄金蟒给压了回去,憋屈的言道:“还带了个这么奇怪的东西。”
“不是我带它来的。”尽管脸上横七竖八的让人看起来有些心寒,女子那无暇的目光却是十分诚恳的。
“那你与它没有关系了?”明溯皱眉看了看地上的黄金蟒,再抬头看看那女子关注的目光,疑惑的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对啊不对,若是你与它没有关系,又何必如此在意其生死呢。”
“我甚么时候说过与它没有关系的?”
“你不是说……不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
“甚么?”现在轮到明溯说这两个字了。
“哦,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跟随它一起过来的。”
“你跟随它?”
“嗯。”
“不是你要攻击我,而是它?”
“对呀。”
“可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畜生撒,总不会是前世甚么冤仇吧。”
“不许这么说圣……说它。”闻言,女子手腕一紧,不悦的提醒道:“你是不是曾经惹过……我记忆中,这还是它第一次主动攻击别人。”
“都说了没见过,怎么会……再说了,我好好的,没事情去做惹条蛇做甚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它沟通一下?”
“你还会蛇语?”
“不是啊……这是教中的机密,你探听这个做甚么?”
“好好好,我不探听了。要不,你们慢慢沟通,我带那个怀孕的姑娘先走?”
“不行,你必须等我弄清楚真相。”
“可是,那姑娘快要临盆了——你没见她肚子如此大么?”
“……”
“你也是女人家,若是你快要生产了,结果还被人晾在房梁上,就像这条蛇产卵的时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可是……”
“万一小宝宝从上面掉下来,那后果你负得起么?”明溯一边说,一边悄悄的往梁上打了个眼色。可那张玉兰自从女子揭开面纱之后,不知道是被那狰狞的面容惊吓住了,还是走了神,只顾着捂着嘴巴望着下面,却是没有理会明溯的暗示。
哎,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吭一声撒,哪怕是假装的叫两声我也能继续编下去了。明溯心中无奈的喟叹一声,却是继续做那女子思想工作道:“你看看,你带了这么厉害的一条蛇,就算是我想跑,也跑不远吧。”
“……也是。”
“就这么说定了。”见女子终于不再夹缠不清,明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长刀一点一点的收了回来,眼角则是密切关注着女子的动作。
本来,按照事情的进展,明溯可以直接带着张玉兰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至于手下那些士卒的尸体,只好再徐徐图之了。不想,那地上本来还似乎奄奄一息的黄金蟒,就在明溯长刀撤离其头部的时候,突然愤怒的长嘶一声,整个身子犹如长鞭一般,迅速的往明溯腰间倒卷了过来。
我勒了个去,畜生就是畜生,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看这样子,反正今天也不能善了了,不如先解决了你个畜生再说。见状,明溯眼神一凝,尚未归鞘的长刀顺势一横,带着一汪寒光直接往那蛇身上抹了过去。
先前一人一蛇过招的时候,明溯已经知道了这蛇身上的鳞片虽然看起来甚是吓人,却抵挡不住自己长刀的锋利。此时若是自己后退,说不定要陷入那奇怪的女子与黄金蟒的夹攻之中,所以明溯拼着赌一把女子手中的圆筒不能威胁到自己性命,也要先解决了地上这个威胁。
很显然,那女子也没想到黄金蟒会如此的反应强烈。按照自己与其相处的过程,此时即便是黄金蟒为先前的伤害有些恼怒,至少也得等自己发话。就这样,一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蛇是挟怒出招不留余地,余下旁边一人则是手忙脚乱一边尖声呼唤着黄金蟒一边将手中的圆筒不断的转换着方向,却是犹犹豫豫的不敢轻易扣动扳机。
明溯这次算是彻底的赌对了。那女子手中确实是件大杀器,不过正因为那杀器的威力太大,所以女子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将面前的一人一蛇全部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
圆筒的利器可没有分辨能力,一旦发射出去,那是无差别攻击,只要挡在前面的都是目标。或者先前还可以威胁威胁明溯,可现在一旦明溯孤注一掷,束手束脚的反而成了女子自己了。
“住手!”
“不要啊……”
前面一声依然是那女子急促的呼声,后面一声却是从房梁上传了下来的。
就在蛇身快要抽在刀刃上面的时候,张玉兰面带惶然,急切的从上面连滚带翻的蹦了下来,整个人和身往明溯身上扑了过去。
真是个败家的娘们,眼看自己都快要成功了一大半,只要那蛇收不住身子,接下来断成两截的黄金蟒对自己可没有威胁了。结果,就在这节骨眼上,张玉兰却是跳了出来碍事。
极其气愤的咒骂了一声之后,明溯猛然将身子一扭,长刀斜斜的往侧面削了下去,空出的左手则是一把推了出去,正中一片柔软的所在。
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种场景,说不准明溯还会缠绵在这片温热的柔软之中,好生的感受一番异性的韵味,然而此时,一方面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另一方面脚下黄金蟒那粗壮的身子带着呼呼风声卷了过来。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个愣神的好时机。
“闪开!”顾不着眷恋那丝柔软的感觉,明溯口中怒喝一声,手掌一挫,直接将张玉兰推了出去,自己则是向着相反的地方一个纵身,直接拖刀往前撩了上去。
按照先前与那黄金蟒相对的位置,虽然明溯失去了先机,至少这一刀还是能够补救一二的。然而,明溯一刀才撩了出去,突然发现面前一空,那黄金蟒竟然舍弃了自己,如影随形的径自扑向了张玉兰踉跄倒地的方向。
第713章 宿仇旧怨
竟然被这畜生坑了!眼看一人一蛇已经纠缠在一起,连续滚出去几个圈,明溯纳闷的脚尖一顿,正待扑了回去,耳边却是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喝声:“站住!”
我勒了个去,竟然忘了旁边还有这个威胁了。这个时候,明溯已经失去了黄金蟒这个“蛇质”了,那女子再不犹豫,喝止住明溯之后,小心翼翼的转到明溯与那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一人一蛇中间,将圆筒死死的扣住明溯的方向,口气森寒的言道:“你若是敢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我可是信守承诺没有先动手……”明溯还想岔开那女子的注意力,不想女子却是不悦的打断了他:“休要花言巧语,你信守了承诺,难道是我没有信守承诺?”
见明溯望着自己身后一副焦急的模样,毕竟同为女人,那女子见明溯不再还口,神色稍许和缓了几分,虽然手中圆筒依然戒备的对着明溯,口中却是低声哀求一般言道:“能不能乖一点,你方才也产了小宝贝的,那女子腹中宝贝可经受不住勒……”
听这话音,女子竟然是在哀求身后那条黄金蟒。
说来也怪,女子说完之后,那黄金蟒似乎听得懂其话音一般,突然一长条身躯四下里撒了开来,只余下小半个身子人立而起,却还是充满敌意的死死盯着明溯,口中嘶鸣不已。
女子侧耳听了一听之后,略显惊愕的抬头询问明溯道:“你是不是曾经伤过它的同类?”
“没有,绝对没有!”闻言,明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蛇了,而且就连蛇肉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你……”没见过就没见,明溯结果还画蛇添足的增加了一句多少年没吃过蛇肉,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女子为之气急,就是那似乎听得懂人话的黄金蟒一双倒三角眼中亦是寒芒暴涨。
“我说的是实话撒。”明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的意思。蛇肉确实吃过几回,不过那是前世的事情,总不可能自己穿越过来,就连那排泄物都不知道灰飞烟灭到哪儿去的蛇儿竟然还留有怨气附在自己神魂之间不成?
“他的确没有杀过蛇。”就在明溯与女子大眼瞪小眼,谁也无法说服对方的时候,屋中却是响起了一个女声。说话的正是张玉兰。
明溯本来还以为张玉兰即便没有性命之虞,至少也该受了不小的伤害,只不过碍于女子手中不明物体的威胁,没办法绕了过去查看而已。现在一听张玉兰的声音,似乎镇定自然得很。
闻言,明溯不由惊讶的扭头往女子后面张望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个甚么状况,本来那黄金蟒还一副磨牙扭身,跃跃欲试的模样,张玉兰一开口,它竟然顺从的将身子闪避了开来,让出张玉兰那大腹便便的身影。
到底是做了母亲的……蛇,竟然还懂得互相关心。见张玉兰没甚么事情,明溯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笑嘻嘻的招手言道:“你还站在那里做甚么,人家也不想为难你,你就先出去吧。”
“我……”张玉兰显然话没说完,尽管明溯歪鼻子挑眉毛的示意了半响,她却依然站在原地,顾自说了下去:“我先前已经与小黄沟通了一下,它说你的确没有杀过蛇,不过你身上却是有小白的……血腥气味。”
“甚么小黄,小白的?”张玉兰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明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甚么。
“它便是小黄,也是我教中圣兽。小白是一只可爱的大老虎,是祖师爷的坐骑。”见明溯一副懵懂的模样,张玉兰叹了口气,无奈的将自家超级机密的事情陈述了一下:“小黄与小白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所以它能感应到你身上有小白的味道。”
“圣兽!”张玉兰话音刚落,明溯与那神秘的女子同时惊讶的叫了一声。
明溯惊讶的是自己先前已经宰了一只圣兽,现在竟然又跑出一条圣兽出来向自己寻仇。而且,这两只圣兽竟然能够互相感应……到血脉。至于那女子,本来就是教中从小培养成为侍女的人物。在五斗米道中,侍女也分为三六九等,一些天生丽质的侍女一般是负责照应张鲁等高级人物,至于这个女子,则是因为从小遭遇盗贼被毁了容颜,只得被安排去做一些喂食圣兽的活儿。
当然了,这也是她与那黄金蟒的亲和力比较强,所以才能摊上这种活儿。换了其他女子,恐怕也就是个打扫卫生,做做粗活的命了。
张玉兰在教中地位崇尊,又因为腹涨如孕妇,所以平素也难得出门与这些底层侍女接触,所以,那女子才不知道张玉兰的来历。
二女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至于那蛇,张玉兰先前被斗大的蛇头惊吓了一番,等到后来,一见到女子肩背上面露出的教中独特的符号,再联想到教中的一些典故,便立马意识到了先前将自己惊吓得要命的竟然是教中的圣兽。
只不过,张玉兰也是幼小的时候跟在父亲之后与这黄金蟒有过无数回接触,此后因为身为女子,长大成人了也不便于像小时候那般过于抛头露面,这黄金蟒又体型巨大,常常行走于山林野外,所以就有些陌生了。
之前,黄金蟒之所以突然舍弃明溯去寻那张玉兰,主要还是从其身上的气味闻出了原来是故人,至于明溯一厢情愿臆想的甚么母爱情节,那就纯属牵强附会的理解了。
“不知贵人是?”见了黄金蟒的神态,那神秘女子哪里不知道自己先前作为人质的女子竟然也是同道之人,便回身按照教中的模式侧掌稽了个首,恭谨的问道。
“我姓张。”也不知道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屑于解释,还是五斗米道中规矩本来就是如此。别看张玉兰之前对明溯百依百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可等那女子问了出口之后,张玉兰却只是点了点头,略显傲慢的淡淡言了一句。
若是其他人自我介绍姓张,恐怕这女子还得再追问一二,可如今一见黄金蟒的亲昵神态,再联想到教中的情况,那女子顿时心中一惊,膝盖一软,便当场跪倒在地,忐忑不安的为自己先前的失礼连连请罪。
“起来吧。”对于那女子,张玉兰依然是吝言如金。不过等她一转向明溯,尽管眉梢之间依然存着疑惑,口气却是温和了许多:“对了,我遇到你之前,就是小白陪我进山的,难不成先前你已经与小白有过争执?”
尽管那通灵的黄金蟒认定了明溯身上遗留有同为圣兽的小白血腥味道,可张玉兰却还是宁愿将问题往好的地方想。或许之前一人一虎遭遇过,甚至于还打斗过一场,所以才会留下气味。至于那最坏的结果,张玉兰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不是想不到那个结果,而是她不愿意相信。或者说,她恨不能以身代之,为那站在原地皱眉苦思的明溯编排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出来。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女生外向。
“这条母蛇的兄弟?”直到现在,明溯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可是,我真的几年没有见过甚么蛇撒。”
“不是蛇,是小白!”张玉兰急切的提醒道:“小白是只老虎,体型很大的那种,你见过吗?”
“哦,原来不是蛇啊。”闻言,明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年头活蛇难见,死老虎倒是见了不少回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一只倒霉的家伙……”
“死……老虎?”
“对啊。就在那益州大山之中,我还见过一只呢。”明溯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张玉兰那焦急万分的眼色,径自说了下去:“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咂咂,那只死老虎,都死得不能再死了,皮毛竟然都如此的鲜艳,若不是我身边没有会硝皮儿的人……哎,真是浪费了一张好皮毛……”
明溯还没从感叹的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头顶已经传来了一阵风声:“丝丝……”
这黄金蟒到底是圣兽,先前它闻到明溯身上有血腥,就已经觉得不妙了,这才不顾自己的身孕,强行发动了进攻。现在一听明溯的话,似乎与自己同为圣兽的小白已经魂飞魄散了,黄金蟒顿时就犯了毛,丝毫不顾张玉兰的阻止,整个身躯猛然涨起,和身便扑向了明溯。
“哎,你做甚么呢——那老虎又不是我杀的,你这么激动做甚么?”明溯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方才说话的时候,眼角早就牢牢注意了这畜生的动静。此时见黄金蟒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便假装脚下一个踉跄,歪歪斜斜的闪到一旁,口中则是不住的惊呼道:“那死老虎我见到的时候身上似乎有些蛇咬的痕迹,想想那压印,再看看这獠牙……难不成是你这畜生暗中下了毒手,现在又要来诬陷无辜?!”
“丝丝……”回应他的依然是气急败坏的攻击。
对手虽然身为圣兽,长时间与人相处下来,达到了一定的通灵境界,现在遇上巧言如簧的明溯,就算是个稍许反应迟钝的人都要被气死了,何况归根到底它毕竟也就是条无法说人话的蟒蛇而已。
一时之间,二女面面相觑,明溯则是身形摆动,连连闪过那如风般飞腾蹿行的攻击。
第714章 有惊无险
大半个时辰之后,到底是产后虚弱,黄金蟒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一个盘旋没能绕过梁柱,直接一头撞了上去,顿时整个屋子摇摇欲坠,惹得二女好是一阵紧张。
明溯则是扶膝站在五六步开外,空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刀柄,愤愤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再是如此……不识时务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见明溯跟条蛇赌气的模样,那张玉兰噗嗤一笑,可能是又想起了小白已经死了,自己不应该这么乐,便紧忙死死的将脸又扳了起来,急切的追问道:“你说见到一只死虎,那小白真不是你杀的?”
“拜托你大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是我杀的甚么小白,那总该遇到的是只活虎吧。”
“这话也对。”明溯的话中滴水不漏,张玉兰本来主观上已经倒向了他,此时便继续问道:“先前你说那小白……那虎身上有蛇咬的痕迹?”
“是不是蛇咬的我不知道,不过一个个密集的小孔都有这么大,”明溯伸出小手指示意了一下之后,拿嘴努了一下那黄金蟒之后,继续言道:“本来我还觉得奇怪,方才一见到这对獠牙就觉得大小有些符合……哎,都是这破蛇,好好的一张虎皮——哎,你再打断我的话,我可不客气啦!”
张玉兰此时是情商远远胜过智商无数倍,可那常年侍候圣兽的女子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少在那瞎扯呼了,凭什么证明圣兽不是你杀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方才也见了,这畜生追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有拔刀。”
“丝丝……”
“你……”闻言,一人一蛇顿时又有些想发作了。那女子想了想,又问了一个疑点:“那你身上为何会有圣兽的味道?”
“说你笨你还不信,”明溯苦笑着一摊双手:“你想想看啊,荒山野外你突然看到路边有一只死老虎,皮毛还比较鲜艳,你会不会好奇的上去看看……再说了,就算那皮毛差了点,至少甚么虎鞭虎骨甚么的都是好东西撒……”
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形容到这里,明溯突然一拍脑袋,懊丧的跳了起来:“我真是个笨猪,就算那虎皮坏了,可虎骨总还在的撒,还有那虎鞭,若是拿来泡酒——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就这么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我勒了个去,你真是个笨蛋,绝对的大笨蛋!”
“噗嗤……嗯哼,你积点口德好不好?”张玉兰也是第一次见到明溯竟然有如此搞笑的一面,才笑了一声,突然想起场中气氛不对,便紧忙捂住嘴巴,努力扳起面孔言道:“你见到小白时,它已经死了多久了?”
“我的姑奶奶,你当我是职业尸官啊?再说了,当时急着赶路,既然是堆没用的东西,我随便翻了一下也就没有在意……”明溯才苕了几句,见那黄金蟒又要扑了上来,这才假装刚想起来一般:“那死虎有没冷我记不得了,不过尽管其血腥已经凝固,但是腹部却还是十分柔软,或许当时死了也没多长时间。”
这话完全符合张玉兰概念之中圣兽出现的时间段。闻言,张玉兰稍稍点了点头,示意明溯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是想剥皮的,可是因为急着赶路,又没人会处理皮儿,当时便浪费……我的意思是说就没有再仔细看。”
“好的吧。”明溯说的话完全合情合理,张玉兰与那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双方目光交流了一阵子之后,方才将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后来小白就留在了路边?”
“本来就不在路边。”明溯匪夷所思的看了一下张玉兰,这才解释道:“那畜……虎本来倒在草丛中,我开始还以为遇上了活物,后来还是扔了几块石块才发现究竟的。虽然我没取了它的皮毛,可毕竟相遇一场,也算是个缘分——这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们看看,我像那种管杀不管埋的人么?”
“啊?”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总不能就这么看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死了之后被宵小之辈欺负,所以便寻了附近一处山涧,将它好生的掩埋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还能找到小白的埋身之处?”
“那是当然,总不能再浪费那几根骨头吧……我说你们二位,能不能不用这副**强烈的眼睛看着我。别崇拜哥,哥只是做了回雷锋——雷锋是谁不要紧,只要你们知道其实我也就是做了个好事就行了,嗯嗯,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了。”
“没了?”
“没了。”
“你真没有取那皮毛,骨头,还有那虎……鞭?”
“你也不是第一天跟我了,我们都已经赤诚相见了,哪里还能有地方藏下这些东西?”说到赤诚相见的时候,明溯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却是不顾那面红耳赤的张玉兰,直接转向那神秘女子言道:“这蛇嗅觉如此灵敏,若是你带它过去,说不准很快就能寻到当初那埋尸所在了,或许还能顺带找寻到真正的凶手。”
明溯这话着实太暧昧了。先前那神秘女子已经猜出了面前女子的身份,此时见其大腹便便的模样,再联想到明溯话中意味,面色突然变得煞白一片,也不接话,紧张直接躬身退至了一旁。
不是女子不想过问此时,一方面,教中已经有身份、地位远远超过自己的热门在场,另一方面,无论是从神态举止,还是明溯那隐隐约约的话中,女子顿时意识到了一个最严重的后果:此人与那教首的姊妹走在一起,就算是没举行仪式,至少这肚子已经大了。
未婚先孕也好,早有婚约在身也好,人家都是高层人士,就算是伤了圣兽,也是教首才能处理的家务事,自己不过区区一介小侍女,犯不着去掺和这滩浑水。
想到这里,女子心中是念头转得越快,就越是后悔得很。自古宗教信仰多出狂信徒,外人往往难以去理解其中一些稀奇古怪的思维模式,可那些身处其中的人,就像这女子一般,陷得越深,就越是明白触犯为尊者忌讳后果的恐怖性。
“你还不赶紧去?”张玉兰本来就十分赞成明溯的意思,见那女子只是躬身拘谨的候在一旁,便不满的呵斥了一声。
“喏!”女子应了一声,却是为难的望了望那犹自丝丝不已的黄金蟒。侍候这条圣兽是其职责所在,现在圣兽一副不肯就此罢休的模样,对方与教中高层的关系又夹缠不清,女子再是想迅速避开漩涡中心,也只能无奈的继续在原地候着。
“小黄,我可以为他证明,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此时张玉兰女生外向的特征彻底暴露无遗。那黄金蟒虽然通灵,却是没有人思维的复杂性,此时见自家主人之一一再偏向那个嫌疑人,便愤怒的高嘶一声,甩头便飞快的滑了出去,尾巴在黯淡的火堆上面猛然一抽,掀起漫天火星之后,便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见状,那女子再不犹豫,回身恭谨的行了一礼之后,便也尾随而去。
有了张玉兰在身边,这次历程注定是有惊无险的虚惊。天明诸人准备重新出发上路的时候,队伍中间已经少了两个人。
也不知道那黄金蟒是天生异种,还是甚么原因,本来明溯还以为中毒身亡的一众护卫过了半宿之后,竟然一个个慢悠悠的醒转了过来,就连那些战马以及亭舍之中的妇人们,也是一个不缺的都睁开了眼睛,慢慢的爬了起来——其中,除了两名背负了大量精铁弩箭的护卫。
其他人不清楚那二人为何偏偏如此倒霉,竟然被那巨大的蟒蛇临走之前一尾巴抽得脑浆迸裂,明溯却是深知其中缘由,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能当着张玉兰的面讲出来而已。
三言两语简单的将昨晚的经历叙述了一遍,顾不得去打量一众手下死后余生的后悸、庆幸,明溯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那蟒蛇天生异种,若是能够寻得蛇卵从小培养,将来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八面得很。”说完这话,明溯便倒负着手,在一片面面相觑之中先出了门。
自家主公都出发了,一众护卫自然恪守军中规矩,有条不紊将行李重新绑回马背,两名意外身亡的同伴亦是按照惯例用布包裹了,一同带了上路
听到明溯这话,张玉兰倒是想到了甚么,可一看诸人已经走了出去,只得回头犹豫的张望了一下,紧忙满怀心思的追赶了出去。不一会儿,亭舍之中便只剩下几名年老的妇人狐疑的互相对视着
一路上,张玉兰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奈何明溯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到诸人紧赶慢赶出去了十余里,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明溯终于肯停了下来,连声吩咐手下四下里寻找容易着火的东西回来将那二人尸身火花了时,张玉兰才忐忑着行了上前,温柔的为明溯理了理歪斜的发髻,这才小声的问道:“我记得……那小黄的卵可还在屋中……”
“嗯。”明溯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小黄可是教中圣兽,这卵不能随意的留在外面……”张玉兰想了想,还是愁眉苦脸的言道。
闻言,明溯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是苦笑着言道:“我不想惹祸上身。”
“那你为何故意提醒那些妇人?”
第715章 驱狼逐虎
明溯等人几乎是与千余汉寿精锐擦身而过。
如雷般的马蹄声轰然而至时,明溯掩在草丛之中,认真的将那些骑卒扫过一遍,直到如愿以偿的发现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之后,方才略带满意的赞赏道:“刘表老儿治理地方还是有一套的,昨晚我们才宰了他几个飞扬跋扈的亭卒,现在城中都已经整肃好兵马赶了过去了。”
其实那几张面孔明溯也不太记得了,只不过衣着打扮比较像昨晚倒在地上死去的几名亭卒,面上又是同样一副骄横的模样,明溯便立刻意识到这千余精骑定然是奔着断港头亭方向而去的。
张玉兰不知道明溯的个性,那些久随其身边的护卫士卒可是十分清楚自家主公反话正说这嘲讽别人的本事的,当下一个个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这刘表也太无用了,人都死了大半夜才派人过去,难道凶手还会等在原地不成?”
“荆州官府的效率太低下了,如此素质,只要我西山一营兵马,想必就能迎风而降。”
“你这话有些夸张了,荆州再不济,也是泱泱大州,一营兵马哪里够,依我看,只要咱们青龙战队全部开过来,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就是就是……”
听着手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笑话着刘表的手下,明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手下求站意识强烈是件好事情,可却也不能如此的小觑对手。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这些士卒尽管效率十分低下,可那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为卒者将令当先,没有上头的明确指示,就算是这些士卒再悍勇,再是好战,都只能无奈的守在兵营之中。心中思忖了片刻之后,待那大队骑卒走远,明溯方才立起身来,淡淡的言道:“现在评价荆州士卒的战力为时尚早,不若我们换个方向进城,好吃好喝之后静待那些士卒还能剩下几个回来再做定论?”
本来昨晚许多人就没有吃饱,后来又被那黄金蟒整了一回,早晨赶了这么久的路之后,大家都觉得有些饥肠滚滚,口中乏味得很。听了明溯这话,大家便轰然一笑,齐声应了下来,各自转回身后茂盛的树林之中,将那先前掩藏起来的战马都牵了出来。
这个时候,张玉兰突然意识到了明溯话中有话,瞪大了眼珠纳闷的问道:“这些士卒是奔那断港头亭方向,如此说来,小黄的娃儿们岂不是有难了?”
“小黄的娃儿?”微微怔了一下之后,明溯方才明白其所指的是那些蛇卵,便轻笑着言道:“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些士卒一个都回不来呢,当然了,也可能是两败俱伤。”
闻言,张玉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胸口气喘吁吁起伏了数下之后,方才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追问道:“你,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后果……先前才没有……留下来用过早饭再上路的?”
“是也不是。”明溯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主要是天亮了,若是那些逃走的亭卒不赶到州府报案,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当然了,就算是那些骑卒来了,我倒也不怕,只不过我生性厌恶羊骚味,那院子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话明溯倒没有诓骗张玉兰。事实上,不过就杀了几名不知趣的亭卒而已,哪怕那刘表亲自过来问罪,凭着明溯在朝廷的老面子,想必最终也不过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昨晚,因为遭遇意外危险,明溯紧张之下倒是忽略了那股骚味,等清晨天色泛亮,气温逐渐的回升上去,那院子中间的味道亦是浓郁了起来,这也是明溯急于离开的一个原因。
当然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缘由却是明溯对动物的习性还是比较了解的。就像那后世,哪怕自己幼时顽皮的将小猫小狗给藏得严严实实,最终都会被护犊子的母猫母狗给翻箱倒笼寻了出来。从这一点来看,那些蛇卵一时之间被遗忘在屋子中间,等那黄金蟒半路上回过神来,未必不会赶回来寻找。
“可……可,可是……”
“可是甚么?你想说那些蛇卵会不会有危险么?”张玉兰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转,明溯却是轻描淡写的将其心中的忧虑给点破了:“不用担心,若是那些妇人不知道是何物,或许还真有些危险,可是我临行之前却是点拨了一句——你也知道,人性都是贪婪的,既然知道是珍宝,那些人还不一个个当做宝贝似的供养起来。”
在张玉兰眼中,明溯就是无所不能的定心丸。既然他都说了蛇卵没事,那就应该没事情了。想到这里,张玉兰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拧着眉头低声问道:“我可不可以回去看看小黄的娃儿?”
闻言,明溯不由的咧嘴笑了一下。本来现在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早晨脑中灵机一线想出来的驱狼逐虎的计策,若是张玉兰不识趣的再凑了回去,岂不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目光在张玉兰身上打量了一圈,最终落在其隆起的腹部,明溯同样拧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狐疑的问道:“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在外面跑来跑去,也不怕动了胎气?”
“你……”张玉兰本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蛇卵上面,突然被明溯这么一问,当场便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明溯这话实在太气人,说自己不是怀孕是他,现在说要惊动胎气也是他,这摆明了不是欺负人嘛。
“好了好了,不就逗逗你的嘛,犯得着这么小气么?”见张玉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明溯一撇嘴,伸手揉了揉张玉兰那鼓气的双腮,转身便上了战马。
“你,你……气死我了!”见明溯拨马往官道上行了过去,张玉兰口中气呼呼的哼了几声,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最终还是无奈的爬上了马车,就在外面牵着缰绳的士卒好笑的神情之中,佯佯然盘膝谢坐了下去。
其实,昨晚死了两名弟兄,明溯心中对那条黄金蟒也是恨得牙根痒丝丝的,只不过那女子手中的奇怪圆筒,明溯把握不住其威力究竟如何,加上双方闹腾了小半宿,最终却是意外的发现竟然和张玉兰是一伙的,明溯也没有办法当场发作,便有心让那荆州的士卒过去试试水。
若是那些士卒能够将黄金蟒斩于当场,固然是件好事情。若是不成,至少自己也能在其中做做文章,反正这荆州距离益州比较近,此事经过之后,若是那张鲁日后想要与荆州有甚么关联,恐怕刘表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
想要这里,明溯便挥手召过那昨晚送羊血进去的护卫士卒:“让你做的事情都完成了吧?”
“主公吩咐的事情哪有做不好的。”那护卫异常慎重的回头看了马车一眼,放低声音慢慢的回禀道:“属下拿那厨房的牛角尖刀在每个卵上面都刺了一下……而且,正好有些多余的羊杂污血,属下便每个卵都灌了一点进去。”
我勒了个去,自己这帮手下到底是经过特训的,就连搞个破坏都弄得这么彻底。对于蛇卵破了那些小蛇能不能顺利孵化明溯并不熟悉,可是,经过污染的蛇卵若是也能孵化的话,恐怕就算最终能够存活下来,也是些体质先天有问题的黄金蟒了。明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的手清洗过吧?”
倒不是明溯过于谨慎,而是那黄金蟒的嗅觉实在太厉害了。昨晚等那黄金蟒走了之后,明溯好生回忆了一番,再联系到不幸身亡的两名属下,这才意识到定然是自己随身的弩箭出了问题。当然了,除了那些回收的弩箭,明溯自己的皮靴底下可能当时也沾染了虎血,这才惹来了杀身之祸。总之,跟这些天生异禀的畜生打交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听了明溯的问话,那护卫不由的龇牙笑了起来:“那些荆州兵马也不是蹭饭吃的,这么多人还会收拾不下区区一条大蛇?”
“话虽如此说,可你想想那蛇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能产下卵吧?”明溯长叹了口气,言道:“西南毒物盛行,多有奇异之人,估摸着至少还有条同样的公蛇,万一正在左近……”
明溯话还没说完,那护卫早已面色煞白,一溜小跑奔了上前,向同伴讨要了备用的烧酒,好生的将双方翻来覆去搓了十数遍,这才心情稍许平复了一些。
荆州注定了今天会鸡飞狗跳一番。本来明溯还以为进城会遇到严格的盘问,不曾想诸人绕到西门的时候,发现那些守卒一个个神情紧张,只顾着不住打量着百余步外的茂盛草丛,这么多大活人从面前鱼贯而入,竟然都没个人上来盘问一番。
进城之后,消息便很快就传回了明溯耳中。
原来那队缉捕凶徒的士卒果然遇到了大麻烦,正如明溯所料,毕竟母子情深,黄金蟒半路折转回去寻找自己的娃儿,恰好与那些士卒撞到个正着。
也是那些士卒倒霉,本来听妇人们说捡到了宝贝,正在哄抢之时,头顶一条巨大的蟒蛇凌空扑了下来。若只是一条蟒蛇倒也罢了,问题是那驱蛇的妖人手中不知道拿了甚么武器,一个喷射之下,无论是皮甲,还是铁盔,只要沾上了一点那黑幽幽的液体,顿时如同夏日薄雪,转瞬便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第716章 鸡飞狗跳
盔甲尚且如此,人肉之躯的下场可想而知。双方方才解除,本来牢牢占据了人数优势的荆州骑卒便倒下来一小半。
好在荆州兵马带队的将校也不是善善之辈,见事不可为,便将诸人约束到一起,拒屋抱团暂且抵御住了那大蛇的疯狂袭击,同时连续派出了百余名士卒快马突围赶回汉寿求援。
蟒蛇在郊外可谓是行走如风,那些士卒尽管骑了快马,可最终能够顺利逃回州府报信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兵情如火,尽管大家一听到对手竟然是条身长十余丈的大蛇,一个个惊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煞白,奈何那先前带队的将校本是州尉的亲侄儿,若是见死不救的话,恐怕日后这日子就难混了。
金锣狂敲了大半天,终于慢慢的平歇了下去,足足过万的精卒赶了出去与一条莫名其妙出现的大蛇厮杀的结果不甚完美。付出了将近三千人的性命的诸人终于合力将那条大杀四方的黄金蟒给拿了下来,然而,也不知道是现场太过于纷乱了,还是那妖人使了甚么妖法,临了打扫战场时,除了一只已经空空如也的圆筒之外,妖人的身影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事后,州尉仗剑好生在汉寿城头跳脚劈头劈脑大骂了好一阵子。损失了这么多士卒他倒不心疼,反正荆州富饶,大不了再向各地征召便是。
州尉是在心疼其侄儿,这可是自家大哥去世之后遗留在世的唯一血脉。本来以为跟在自己身后,混吃混喝,最终不谈说光宗耀祖,至少也能风光一辈子,不曾想这次出去拿几个小蟊贼,竟然断了一条大腿被人抬了回来。
本来,州尉的侄儿已经沾上了那黑幽幽的液体,眼看就要性命不保,结果旁边护卫的士卒脑中灵机一线,直接一刀便将那正在迅速蚀穿的大腿给斩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再有限,那也是对寻常百姓而言的。对于州尉来说,只要侄儿还能留下一口气,大不了拿刀架着全城的医生去为他诊疗。
断条大腿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情况太危急了,那士卒扬刀劈了出去的时候,少许看歪了一点,竟然连那两条大腿中间的话儿也一起挑了下来。
这下,州尉彻底暴走了。侥幸活了回来的骑卒全部被砍了脑袋,那条硕大无比的巨蛇则是当场剥成白花花光溜溜的一长条,盘旋在南门上面示众。若不是刘表及时出来安抚了一番,恐怕暴怒的州尉早就领着手下杀进了益州地界。
“你们州尉可是姓蔡?”端坐在酒楼,听了半天热闹之后,明溯悠悠的问了那饶舌的小二一句。
“客官好见识!”闻言,那小二一边喜滋滋的将一锭足足三四两的赏银揣进了袖中,一边伸出个大拇指示意了一下,方才言道:“我们那州尉大人正是姓蔡,他本是襄阳大族,世代富贵,近来小姐又续与了牧守大人为妻,生了个儿子。现如今州尉大人在荆州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文功武略,但凡在官府讨口饭吃的,都要拜入其门下才能求得安稳……”
“果然是蔡瑁。”小二说得起劲,明溯亦是听得开心,便顺手又抛出了一锭银子。
那小二眉开眼笑的双手接了下来,却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客官初来乍到,若是没甚么要紧的,还是避让那官府的人一二,州尉大人正在震怒之中,万一冲撞了……”
“冲撞了又怎么样,我还正要上门拜访一下呢。”
“是是是,客官你英俊潇洒,风流倜谠,人见人爱,花见花戴,加上又是年少多金,想必那州尉大人定会高看一眼的。”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那小二卖弄了城中情况一番就连续得了将近十两银子,都足够自己拼死拼活三五年了,此时见明溯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尽管心中在冷笑不已,口中却是舌绽莲花,恨不能将明溯捧上天去。
这个时候,旁边正在暗自神伤圣兽遇难的张玉兰却是双眼迷蒙,忿忿的抬头瞪了那小二一眼道:“我们要那凶手……那人高看甚么?”
“啊……”闻言,小二微微怔了一下,却是紧忙回转了口风,继续大拍特拍道:“瞧这位夫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端得一副凤姿国色,若是愿意去见那州……蔡大人,那是给足了蔡大人面子了。”
“你这话说得我开心,不过倒是不能再赏了。”明溯好笑的看了那小二一眼,淡淡的言道:“其实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想拜访一番蔡瑁……说起来,他还算是我一个长辈呢。”
“蔡大人是……客官的长……长辈?”一听这话,小二顿时就愣了神,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声之后,便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先前为了骗取赏银,他可是旁敲侧击的说了不少蔡瑁的骄横跋扈,不曾想却是看走了眼,竟然撞上了其亲戚。这下,小二心中是追悔莫及,恨不能立即逃离现场,打起包裹赶紧先离开这汉寿城再说了。
“是啊,他是我一个岳丈大人的小舅子。”明溯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当初自己在黄家村被当代墨门钜子黄承彦强架着指腹为婚,尽管现在那小萝莉尚未过门,毕竟黄承彦娶的可是蔡瑁的大姐,这关系攀起来,自己倒的确是人家的晚辈了。
“岳丈大人的小舅子……”小二是越听越糊涂。蔡瑁是眼前这个少年岳丈大人的小舅子,酒楼迎来送往,人丁沸腾,小二也不是消息闭塞之人,不用说,这少年定然是本州赫赫有名的大儒黄承彦的女婿了。
毕竟蔡瑁只有两个姐姐,小姐嫁给刘表作为续弦,刚生了个儿子,剩下便只有那嫁在襄阳当地的大姐了。不过这少年尽管话说得很清楚,旁边那挺着个大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按理说,这少年既然是蔡瑁的外甥女婿,这位夫人理应尊称蔡瑁一声舅父,怎么现在却是横眉竖眼,一副见了仇人的模样?
见小二抓耳挠腮,完全没有想通的模样,明溯又是轻轻一笑,重复了一下方才的话中意思:“我那个岳丈大人其实只是其中之一。”
这下,小二算是彻底听明白了。难怪人家说是“一个岳丈大人”,原来娶了不止一个啊。既然如此,这位大肚子的夫人有些情绪便好理解了。
看来富贵人家也不是事事如意撒,就像现在,这多金的少年要去拜访……一位岳丈的小舅子,陪同过来的又是另一位岳丈大人的女儿,这其中的醋味可想而知。想到这里,小二便紧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领神会的言道:“客官好福气,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要不要先在小店住下?”
“嗯,夫人你……你身子不便,就暂且先住了下来吧。”见小二一口一个夫人,旁边张玉兰是又气又恼,早已涨得满脸通红,明溯便好笑的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声。
“嗯……”不曾想,那张玉兰听了这话,却是声若蚊蝇的低低应了一声,面上红云立马顺着脖子一路往下蹿了过去。
这个时期在荆州诸多豪强世族之中,以蔡氏诸家最为鼎盛。蔡瑁之父蔡讽的妹子嫁给了太尉张温;蔡讽的长女为本地大儒黄承彦之妻;小女为刘表后妻。至于蔡氏其他旁支子弟之中,与蔡瑁同辈的堂弟蔡瓒蔡茂珪在郿国担任国相一职;堂兄蔡琰蔡文珪曾经是巴郡太守,后来因为偶感风疾,在任中去世,遗留下一个侄儿,也就是那个带队缉捕蟊贼最终却连命根子都伤在当场的统兵将校。
作为荆州豪强蔡家当代的家主,蔡瑁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先前那妖人逃离的时候已经被士卒发觉了肩背上所绣的奇怪花纹,这事情传回汉寿之后,蔡瑁立马便召集手下谋士议论了一番。
毫无疑问,五斗米道也不是甚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教,益州与荆州离得如此近,蔡瑁手下更是有几人当初就追随其堂兄蔡琰在巴蜀任过职,这一问之下,事情顿时便被揭穿了出来。
“张修小儿!”明溯登门拜访的时候,蔡瑁正在堂中咬牙切齿的跳脚大骂。尽管张鲁是五斗米道创始人张陵的嫡亲后人,可如今在巴蜀一代声名最为显赫的还是其父张衡的一个弟子张修。
说起这个张修,明溯之前在益州大宴群贤时也曾见过。尽管张修仅仅是个别部司马,可因为其出道比较早,又与太平道的创始人张角三兄弟有些私底下的勾结,所以张角在大河南北传授太平道时,张修亦是在益州大肆宣扬五斗米道的学说,广收门徒,一时之间势力无二。
按照蔡瑁骄豪自喜的脾气,这次若不是刘表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赶了过来劝阻,恐怕早就倾全城之兵,在益、荆边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蔡瑁的小姐,也就是小妹子虽然嫁进了州府,可毕竟刘表前妻过世前还留下了一个快要成年的大儿子刘琦。这个时候,蔡氏所生的刘琮不过一刚满周岁的娃儿而已,日后的秉性未定,两相权衡之下,刘表还是喜爱孝顺忠厚、知书达理的刘琦多上一些。
之所以刘表会赶过来劝阻蔡瑁,一方面是自己初掌荆州,根基不稳,不宜擅动刀兵,另一方面却还是因为荆州另外一股豪强势力在后面作祟。
第717章 鸡飞狗跳
盔甲尚且如此,人肉之躯的下场可想而知。双方方才解除,本来牢牢占据了人数优势的荆州骑卒便倒下来一小半。
好在荆州兵马带队的将校也不是善善之辈,见事不可为,便将诸人约束到一起,拒屋抱团暂且抵御住了那大蛇的疯狂袭击,同时连续派出了百余名士卒快马突围赶回汉寿求援。
蟒蛇在郊外可谓是行走如风,那些士卒尽管骑了快马,可最终能够顺利逃回州府报信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兵情如火,尽管大家一听到对手竟然是条身长十余丈的大蛇,一个个惊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煞白,奈何那先前带队的将校本是州尉的亲侄儿,若是见死不救的话,恐怕日后这日子就难混了。
金锣狂敲了大半天,终于慢慢的平歇了下去,足足过万的精卒赶了出去与一条莫名其妙出现的大蛇厮杀的结果不甚完美。付出了将近三千人的性命的诸人终于合力将那条大杀四方的黄金蟒给拿了下来,然而,也不知道是现场太过于纷乱了,还是那妖人使了甚么妖法,临了打扫战场时,除了一只已经空空如也的圆筒之外,妖人的身影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事后,州尉仗剑好生在汉寿城头跳脚劈头劈脑大骂了好一阵子。损失了这么多士卒他倒不心疼,反正荆州富饶,大不了再向各地征召便是。
州尉是在心疼其侄儿,这可是自家大哥去世之后遗留在世的唯一血脉。本来以为跟在自己身后,混吃混喝,最终不谈说光宗耀祖,至少也能风光一辈子,不曾想这次出去拿几个小蟊贼,竟然断了一条大腿被人抬了回来。
本来,州尉的侄儿已经沾上了那黑幽幽的液体,眼看就要性命不保,结果旁边护卫的士卒脑中灵机一线,直接一刀便将那正在迅速蚀穿的大腿给斩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再有限,那也是对寻常百姓而言的。对于州尉来说,只要侄儿还能留下一口气,大不了拿刀架着全城的医生去为他诊疗。
断条大腿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情况太危急了,那士卒扬刀劈了出去的时候,少许看歪了一点,竟然连那两条大腿中间的话儿也一起挑了下来。
这下,州尉彻底暴走了。侥幸活了回来的骑卒全部被砍了脑袋,那条硕大无比的巨蛇则是当场剥成白花花光溜溜的一长条,盘旋在南门上面示众。若不是刘表及时出来安抚了一番,恐怕暴怒的州尉早就领着手下杀进了益州地界。
“你们州尉可是姓蔡?”端坐在酒楼,听了半天热闹之后,明溯悠悠的问了那饶舌的小二一句。
“客官好见识!”闻言,那小二一边喜滋滋的将一锭足足三四两的赏银揣进了袖中,一边伸出个大拇指示意了一下,方才言道:“我们那州尉大人正是姓蔡,他本是襄阳大族,世代富贵,近来小姐又续与了牧守大人为妻,生了个儿子。现如今州尉大人在荆州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文功武略,但凡在官府讨口饭吃的,都要拜入其门下才能求得安稳……”
“果然是蔡瑁。”小二说得起劲,明溯亦是听得开心,便顺手又抛出了一锭银子。
那小二眉开眼笑的双手接了下来,却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客官初来乍到,若是没甚么要紧的,还是避让那官府的人一二,州尉大人正在震怒之中,万一冲撞了……”
“冲撞了又怎么样,我还正要上门拜访一下呢。”
“是是是,客官你英俊潇洒,风流倜谠,人见人爱,花见花戴,加上又是年少多金,想必那州尉大人定会高看一眼的。”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那小二卖弄了城中情况一番就连续得了将近十两银子,都足够自己拼死拼活三五年了,此时见明溯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尽管心中在冷笑不已,口中却是舌绽莲花,恨不能将明溯捧上天去。
这个时候,旁边正在暗自神伤圣兽遇难的张玉兰却是双眼迷蒙,忿忿的抬头瞪了那小二一眼道:“我们要那凶手……那人高看甚么?”
“啊……”闻言,小二微微怔了一下,却是紧忙回转了口风,继续大拍特拍道:“瞧这位夫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端得一副凤姿国色,若是愿意去见那州……蔡大人,那是给足了蔡大人面子了。”
“你这话说得我开心,不过倒是不能再赏了。”明溯好笑的看了那小二一眼,淡淡的言道:“其实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想拜访一番蔡瑁……说起来,他还算是我一个长辈呢。”
“蔡大人是……客官的长……长辈?”一听这话,小二顿时就愣了神,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声之后,便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先前为了骗取赏银,他可是旁敲侧击的说了不少蔡瑁的骄横跋扈,不曾想却是看走了眼,竟然撞上了其亲戚。这下,小二心中是追悔莫及,恨不能立即逃离现场,打起包裹赶紧先离开这汉寿城再说了。
“是啊,他是我一个岳丈大人的小舅子。”明溯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当初自己在黄家村被当代墨门钜子黄承彦强架着指腹为婚,尽管现在那小萝莉尚未过门,毕竟黄承彦娶的可是蔡瑁的大姐,这关系攀起来,自己倒的确是人家的晚辈了。
“岳丈大人的小舅子……”小二是越听越糊涂。蔡瑁是眼前这个少年岳丈大人的小舅子,酒楼迎来送往,人丁沸腾,小二也不是消息闭塞之人,不用说,这少年定然是本州赫赫有名的大儒黄承彦的女婿了。
毕竟蔡瑁只有两个姐姐,小姐嫁给刘表作为续弦,刚生了个儿子,剩下便只有那嫁在襄阳当地的大姐了。不过这少年尽管话说得很清楚,旁边那挺着个大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按理说,这少年既然是蔡瑁的外甥女婿,这位夫人理应尊称蔡瑁一声舅父,怎么现在却是横眉竖眼,一副见了仇人的模样?
见小二抓耳挠腮,完全没有想通的模样,明溯又是轻轻一笑,重复了一下方才的话中意思:“我那个岳丈大人其实只是其中之一。”
这下,小二算是彻底听明白了。难怪人家说是“一个岳丈大人”,原来娶了不止一个啊。既然如此,这位大肚子的夫人有些情绪便好理解了。
看来富贵人家也不是事事如意撒,就像现在,这多金的少年要去拜访……一位岳丈的小舅子,陪同过来的又是另一位岳丈大人的女儿,这其中的醋味可想而知。想到这里,小二便紧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领神会的言道:“客官好福气,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要不要先在小店住下?”
“嗯,夫人你……你身子不便,就暂且先住了下来吧。”见小二一口一个夫人,旁边张玉兰是又气又恼,早已涨得满脸通红,明溯便好笑的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声。
“嗯……”不曾想,那张玉兰听了这话,却是声若蚊蝇的低低应了一声,面上红云立马顺着脖子一路往下蹿了过去。
这个时期在荆州诸多豪强世族之中,以蔡氏诸家最为鼎盛。蔡瑁之父蔡讽的妹子嫁给了太尉张温;蔡讽的长女为本地大儒黄承彦之妻;小女为刘表后妻。至于蔡氏其他旁支子弟之中,与蔡瑁同辈的堂弟蔡瓒蔡茂珪在郿国担任国相一职;堂兄蔡琰蔡文珪曾经是巴郡太守,后来因为偶感风疾,在任中去世,遗留下一个侄儿,也就是那个带队缉捕蟊贼最终却连命根子都伤在当场的统兵将校。
作为荆州豪强蔡家当代的家主,蔡瑁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先前那妖人逃离的时候已经被士卒发觉了肩背上所绣的奇怪花纹,这事情传回汉寿之后,蔡瑁立马便召集手下谋士议论了一番。
毫无疑问,五斗米道也不是甚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教,益州与荆州离得如此近,蔡瑁手下更是有几人当初就追随其堂兄蔡琰在巴蜀任过职,这一问之下,事情顿时便被揭穿了出来。
“张修小儿!”明溯登门拜访的时候,蔡瑁正在堂中咬牙切齿的跳脚大骂。尽管张鲁是五斗米道创始人张陵的嫡亲后人,可如今在巴蜀一代声名最为显赫的还是其父张衡的一个弟子张修。
说起这个张修,明溯之前在益州大宴群贤时也曾见过。尽管张修仅仅是个别部司马,可因为其出道比较早,又与太平道的创始人张角三兄弟有些私底下的勾结,所以张角在大河南北传授太平道时,张修亦是在益州大肆宣扬五斗米道的学说,广收门徒,一时之间势力无二。
按照蔡瑁骄豪自喜的脾气,这次若不是刘表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赶了过来劝阻,恐怕早就倾全城之兵,在益、荆边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蔡瑁的小姐,也就是小妹子虽然嫁进了州府,可毕竟刘表前妻过世前还留下了一个快要成年的大儿子刘琦。这个时候,蔡氏所生的刘琮不过一刚满周岁的娃儿而已,日后的秉性未定,两相权衡之下,刘表还是喜爱孝顺忠厚、知书达理的刘琦多上一些。
之所以刘表会赶过来劝阻蔡瑁,一方面是自己初掌荆州,根基不稳,不宜擅动刀兵,另一方面却还是因为荆州另外一股豪强势力在后面作祟。
第718章 一拍即合
荆州诸人之中,并不只是蔡瑁一家独大,那蒯良、蒯越兄弟所在的蒯家、黄祖所在黄家、文聘所在的文家在本地同样也是个庞然大物。
蒯良,字子柔,南郡中庐人。归于刘表手下之后,蒯良为刘表定下安抚荆楚的政治方向,区区数月时间,便已经初显成效,因此被刘表誉为“雍季之论“。之后,蒯良就被刘表擢升为主簿,与其弟,素有勇名的蒯越蒯异度一在州府,一在地方,遥相呼应,牢牢控制住了州府内外的诸多事宜。
若是换了其他人劝说,或许刘表还会倾向于自家人蔡瑁一些,可蒯家却同样也是荆州南郡望族之一。除了现在已经被自己是作为股肱之臣的蒯良外,其弟蒯越同样也是蒯家的代表人物。
此人年轻时颇具名望,就连大将军何进也因为听闻他长于计略,聘请他担任了东曹掾一职。后来,因为蒯越劝何进要先发制人,尽快把宦官杀掉,但何进犹豫不决。最终,蒯越因而预料何进必会败亡,于是便向何进申请出任为汝阳令,这才碾转反侧归到了刘表属下。
刘表应朝廷命诏赴任荆州刺史之前不过一北军中侯,当时刘表对自己即将前往的荆州局势感到彷徨,因此就在宜城筵请蒯越及其兄长蒯良、蔡瑁等人共谋大事。
席间,刘表问道:“此时宗贼横行,民众不附,袁术在南阳又蠢蠢欲动,祸乱至今已经难以解决。我又希望在这里征兵,但怕民众不愿从军,两位有何对策?”
当时,蒯良首先提出只要当政者能够并行仁义,百姓自然会乐于归附,征兵亦不再会是问题。
然而,蒯越却不认同蒯良的说法,立而慷慨陈言道:“太平盛世的统治者都是重视仁义,乱世的统治者则会重视权谋。士兵亦是贵精不贵多的,重点在于能够得到他们的忠心及支持。袁术为人勇有余而智谋决断不足,苏代、贝羽都是一介武夫,根本不必忧虑;然而,宗贼的首领则大多贪婪残暴,其部下对他们也心存忧虑。我手下有些具备修养及能力的人,只要派遣他们到宗贼首领处加以利诱,宗贼首领们必定率众而来。然后阁下只要把握时机,诛杀那些残暴无道,手中沾满鲜血的首恶,再安抚收编他们的部众。如此一来,本州的军民和百姓,都会因为阁下的恩德而扶老携弱而至。届时阁下军民归附,就要占据南面的江陵,并且扼守北境的襄阳,那么荆州八郡只要传递檄书就可以平定了。以后,即使袁术等人再拥兵而至,亦无能为力了!”
刘表听完后立即大加赞赏蒯越的计策有如臼犯的谋略一般,并采纳了他的计谋。
其后,蒯越总共诱使得苏代、贝羽等五十五个宗贼头目归降,刘表亦是依从蒯越之前的建议,把他们一并杀掉,吞并他们的部众。
然而,当时江夏贼党张虎、陈生仍然据守襄阳,刘表又派蒯越和庞季前往游说,张、陈二人被说服而答允出降。到这个时候,刘表才大致得到了荆州的支配权,开始陈兵大举建设襄阳,准备将州治从偏安一隅的汉寿迁移到占据中心位置的襄阳区。
此事之后,蒯越在刘表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超出了其兄,也因功而被拜为章陵太守、请朝廷加封为樊亭侯。
至于黄祖,本为江夏安陆著名的士子家族黄氏族人,其祖先黄香年方九岁时便知事亲之理,扇枕温衾的孝行更是名播帝都,被誉为天下“二十四孝”之一。那黄香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香”,先后曾任郎中、尚书郎、尚书左丞后升任为尚书令,任内勤于国事,一心为公,晓熟习边防事务,调度军政有方,受到当时的老大和帝的恩宠。后出任魏郡太守,于水灾发生时以自己的俸禄赏赐来赈济灾,在民间亦是声名远扬。
如果说蔡家是以女儿嫁得好出名,蒯家是以一门双贤闻名,那黄家就是以家传渊博因而名闻遐迩了。
单纯一个二十四孝的故事已经足以令黄家这个庞然大物在荆州混得风生水起了,结果老黄家的后人也同样争气。黄香的儿子黄琼、曾孙黄琬都曾经官至太尉,才学功绩闻名于天下。就是这个后人黄祖,也就是黄家当代的家主,虽然性情急躁了一些,却是极其善于守城。如果细数他的战绩,几乎没有一场能够以胜利而告终,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败军之将,却是屡屡令对手伤透了脑筋。
黄祖打仗不行,不过守城却是一等一的良将。任他敌人几倍于自己,最终除了被掠去一些少量的无辜百姓之外,若是有人想要攻县略城,恐怕打上个十天半个月最终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长此以往,黄祖善守的名声便传播了出去,只要他镇守的地方,周围势力听了都只会皱眉,却没人会想到去触这个霉头。
除了蒯家、黄家之外,荆州的后起之秀,宛城文家同样也不容人小觑。
宛城是南阳郡治所在,文家本是当地一个小族,却是因为出了文聘因为名声大作,一跃成为当地的豪强大家。
荆州武将之中,黄祖的善守是出了名的。同样出名的还有一个文聘,不同的是,文聘出名在善于攻击,尤其是精善于反攻上面。
毕竟荆州地处中原地带,北边因为黄巾之乱,连年贼患不断,而黄祖又过于守城,刘表到任之后便将文聘给派去了荆北,驻兵石阳,与黄祖一并扼守荆江沿线。
事实上,文聘虽然长于攻击,平素却是韬光隐晦,隐潜默守,出入非常的低调。如果将黄祖比喻成一个油盐不进的暴虎的话,文聘就是典型的一条毒蛇。
有了这条毒蛇隐藏在荆江一侧,任是那些黄巾军余党这些年死灰复燃般此起彼伏,却是从来没有能够向南越过荆江一步,在荆州捞到甚么好处。
如果单纯只有一个主薄蒯良提出反对意见,刘表或许还会犹豫一二。也是蔡瑁时运不佳,州府掾属进去通传消息的时候,正好身为章陵太守的蒯越与江夏太守黄祖,以及石阳守将文聘一起在州府之中向刘表禀报一些军政上的事情。
黄祖本来就看蔡瑁不起。在他的眼中,这种凭借着出卖自家妹子上位的小人,也能够跻身朝堂之中,典型的是一种耻辱。
黄祖是典型的******,他因为家传渊博,被刘表长子刘琦视作为老师一般的人物。如今,州府之中突然添加了一个小主人,尽管刘表还是倾向于长子刘琦,可毕竟有时候为了哄小娃儿,在一定程度上便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
这次,黄祖过来,一方面是汇报工作,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帮刘琦说说话,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琦这个好苗子活生生在淹没在大宅后院的内斗之中吧。说白了,黄祖现在就是刘琦在外面的一大主要支撑,自然对于刘表新夫人所生的儿子看起来极不顺眼了。
蒯良是本着公心觉得荆州现在不宜与周边势力交恶,黄祖跳了出来就有些趁机落石下井,打压一下蔡家的想法。
本来这二人说了也不算数的,奈何文聘久居石阳,江夏太守黄祖尽管年岁足以称得上是自己的长辈,却一直是折节下交于自己,无论是后勤供给,还是个人需要,都是事无巨细,样样比照江夏军的标准一并供应。
黄祖本身就不是勾心斗角的人,性子虽然粗暴,却是没有甚么害人之心,文聘虽然素来沉稳,却还希望能够多交几个这样的朋友,在政治前途上给予自己一定的提携、帮助。
于是,低头想了片刻之后,文聘便毅然决定了帮亲不帮理——更何况,那蔡瑁为了发泄自己一己私利,擅自动用州中兵马,也没有占着个甚么理儿。
短短的一瞬间,刘表心中还没有作出决定,堂中四名忠心耿耿的属下倒已经有三人持反对意见了。见状,刘表便郁闷的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蒯越。
按照他对蒯越的了解,此人虽然出身于名门望族,却是一向帮理不帮亲的,这时候刘表心中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蒯越也同样反对的话,那自己就干脆不要再操那份闲心了:摆明了就是蔡瑁不对嘛。
如果蒯越支持,至少他会提出一定的合理建议,这也是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刘表看向自己的时候,蒯越正在闭目思索。兴许是觉得诸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蒯越微微睁开眼睛,眼神飞快的往左边一扫,见那文聘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出声言道:“非是我对德珪兄不满,此事德珪兄因私废公,若是此行不止,恐怕以后礼法倒置,荆州要大乱了。”
蒯越这话本身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在说这句话之前,他却是受到了文聘一定的影响。官场之中最是错综复杂,本来黄祖是挟忿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的炮轰一通,若是按照他的意见,刘表虽然说不会纵容蔡瑁肆意妄为,至少也该对其侄儿的受伤表示一下同情。
结果因为刘表的优柔寡断,对黄祖感恩戴德的文聘同样也跳出来帮腔了。至于最后,真正左右了刘表意见的却是蒯越的评价。
老实说,蒯越这也是因为自己与文聘私交甚密,为了不让刘表对其产生不好的想法,这才会往严重程度评价了一番。
第719章 不速之客
官场如战场,蔡瑁没有得到刘表的首允,擅自动用士卒去救自家侄儿,从而导致阵亡人数上升至三倍,这本身就违反了为下者所应当遵守的游戏规则了。
如果仅仅就这一件事情,可能刘表也就是委婉的批评一番。奈何蔡瑁也是急昏了头脑,一看到自家娃儿突然成了个残疾兼宦官候选人,当场眼睛就红了,这才会不顾一切的准备去攻打五斗米道盘踞的益州地界。
私自调动军队的罪名大不大?大!
然而,比它更大的还有一个罪名,那就是轻启战事。
不管心中如何愤慨,毕竟这个时候天下诸州都是共尊一个朝廷。在体制之内,明面上大家都是兄弟州,哪怕有甚么不可化解的矛盾,那也应该请长一辈的朝廷,也就是天下的主事人刘宏来亲自裁定。
更何况,捅漏子的还不是益州的官方力量。说白了,五斗米道不过是民间组织,作为益州的官方,自己也是受害者。
现如今,蔡瑁擅自决定开启两州之间的战事,这事情往大了方面去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对朝廷的大不敬罪名。所以,蒯越才会非常隐晦的点拨了刘表一句“礼数”问题。
这不是蒯越个人对蔡瑁有甚么意见。毕竟蒯越本身也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就像当初在何进手下任职时劝说其诛灭宦官一般,蒯越所接受的都是传统教育,在他的心目中,蔡瑁这种行径虽然说没有达到弄权欺主的严重程度,可若是就这么放纵下去,将来难保不会有一天成长为张让、赵忠一般的奸臣贼子。
说句实在话,先前黄祖等人表现的就是不同派系之间的将领之间互相碾轧的情况,现如今,蒯越这么一点评,顿时拨动了刘表深藏于心中的那一片逆鳞。
事实上,尽管来到荆州之后也算是顺风顺水,可刘表对于这些地方势力,心中却还是忌惮外加防备再三。没办法,往往经济发达地区外来人口之中的暴发户就是这样一种心态。
若不是还得依仗这些人为自己治理军政事务,刘表都有些想要将之全部罢免回乡的念头了。本来看着本地势力互相斗来斗去就十分心烦,现如今竟然又开始喧宾夺主,这不生死摆明了不把自己当领导么?
像刘表这样的人,共贫穷是完全没有问题,苟富贵那就有些悬了。在掌控荆州之后这么久,他没有玩上一手“飞鸟尽,良弓藏,走狗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脑海之中飞快的闪过自己初来乍到时一副落魄的模样,刘表顿时心中苍凉一片,便无力的召过那进来通传消息,现在还跪在堂前候命的掾属言道:“允儿,你且陪舅父去一趟蔡府吧。”
“喏!”那人应允了一声,便起了身,顾不得去揉早已涨得酸痛的双腿,踉踉跄跄的赶了上前来扶住刘表,侍候他更换了长袍。
说起来,此人在荆州后来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只不过在历史如同昙花一现,寥寥数笔而已。刘表最终选择的还是自家人,此人名为张允,是刘表大姊家的儿子,目前正在州府之中临时充任一个掾属,也是刘表准备花大力气培养的一个嫡系候选人。
刘表召了自家外甥张允一起去劝阻蔡瑁,脑筋大条的黄祖不知道甚么含义,可那心思缜密的蒯良等三人却是闻言身形剧烈的震动了一番。蒯良本来还待继续劝说,旁边其弟蒯越却是不着声色的往前跨了一步,恰好挡住了蒯良的身影,一只右手则是别在后面极其迅速的摆动了几下。
刘表也是个官场厮混了数十年的老官油子了。别看他刚才没有表任何的态,可对张允的那一句话却是十分坚决的将四人尽数撇在了此时发表意见的范畴之外。
公堂之上这一句“舅父”已经明白无疑的暗示了四人:不管那蔡瑁做得多过分,这都是我刘府的家事,你们都是外人,哪儿凉快就到哪儿呆着去,不要再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一时之间,堂中诸人心中都泛起了别样的心思。那张允能够被刘表看中重,一直带在身边,自然是个灵窍之人。此时一见刘表的内心真实想法流露,张允一边绕到身后为刘表披上长袍,一边暗自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与蔡瑁处好关系,瞧舅父的意思,这关键时刻还是亲疏有别的。
有着同样心思的不止是张允一人,那蒯越虽然耿直,却也不是甚么愚钝之人。刘表的心思蒯越看得同样很透彻,若是换了何进,说不准蒯越此时会愤然拂袖而去,可此地不是大将军府,自己也不在洛阳。荆州是自己的家乡,就算是自己想避身世外,难道还能抛家弃口躲起来不成?
暗自喟叹一声之后,蒯越悄悄的与文聘互相对了个眼色,个中心思不明而喻。
在场诸人之中,没有能够及时跟上刘表思路的只有蒯良、黄祖二人。黄祖是因为没能理会出刘表流露的深意,此时还在顾自以为自己扳回了一局,至于那蒯良,则是一阵莫名的悲哀迅速的涌上了心头:所托非良配啊,看来以后自己还是少说几句话,全力栽培长公子刘琦,免得以后失宠了有家都不能回。
就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之中,所有的感慨化作了三声苦涩的长长叹息,只有那脑筋大条的黄祖还在仰首得意洋洋的望着房梁,不知道是在等着刘表折返,还是在期盼天上有鸟粪可以神奇的穿过石瓦片掉了下来。
明溯进来的时候,蔡瑁正将手紧紧的按在刀鞘上面,四个指关节攥得比那紧绷着的脸还要煞白,旁边刘表正在语重心长的碎碎念着荆州此时的困境,至于旁边侍立着的张允,因为是晚辈的因素,只得心烦意料的顾自出神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溯拜见姨公、舅公!”尽管是第一次见面,明溯却还是从那堂中三人的衣着打扮上面一眼就找出了自己想要见的人。之前在外面候见的时候,就已经听杂役谈起本州的一把手正在府中与蔡瑁叙话,不用多想,一看那与刘焉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隽瘦面容,明溯立马就认出了刘表,至于那个大刀大斧目中无人般端坐堂中,冷着一张脸的武将想必就是蔡瑁了。
没办法,张允的年纪着实太轻了,就算明溯想要走眼认错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是何人,竟然招摇撞骗到我蔡府来了?!”蔡瑁本来心中就十分不爽,之前下人来报的时候,他只是以为蔡州乡下来的甚么晚辈,没怎么在意便点头同意接见了。蔡州位于襄阳东南,是蔡瑁的老宅所在。
尽管蔡瑁在乡下居住时间不长,可老蔡家毕竟也就那么千余人,其中扣除婢妾数百人,剩下的嫡系、旁支子弟也就寥寥无几了。明溯的面孔十分陌生,更主要的是,他所操的竟然是北方独有的官话,蔡瑁一听,顿时就将他归入了骗子一流。
按理说,明溯这个时候应该自报家门,解释一番双方关系。然而,明溯却是有更好的选择。见蔡瑁呵斥质疑,明溯却是立起了身子,转头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那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的刘表,语气平静的言道:“景升莫不是连本侯都不认识了?”
“大胆(来人)!”刘表还没出声,两声断喝已经分别从张允、蔡瑁口中喊了出来。
蔡瑁毕竟是荆州的都尉,他的府中虽然不是龙潭虎穴,至少也不是一般人想闯就能闯进来的。之前明溯是以晚辈的身份求见,现如今蔡瑁这个当事人都指责了来人的身份有问题,外面侍立的护卫自然不敢懈怠。
就在二人话音刚落的时候,一名面若重枣的大汉已经倒提着长刀,领着七八个纠纠大汉冲了进来。那大汉首先将刘表护住,接下来便示意手下各持兵器向明溯围了上来。
直到现在,明溯依然是面不改色,轻轻的玩弄着腰间一颗半掌大小的钤印,大有一副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势头。
就在诸人兵器即将触及明溯衣袍的时候,刘表却是微微摆了一下手,微笑着言道:“都通侯端得好雅兴,帝都都闹得热火朝天,你却跑到老夫这荆州小地方逍遥自在了起来。”
“呵呵,洛阳老顽固太多,实在有些烦闷,不想到了荆州姨公竟然也不欢迎,早知道如此,溯就不登门做这个恶客了。”明溯虽然口气依然平静,不过一句姨公却是将双方关系又拉亲昵了几分。
“怎么会呢,王佐贤侄大驾光临,荆州九郡是蓬荜生辉,荣耀得很撒。”王佐是刘宏赐予明溯的字,蔡瑁可能不知道,不过刘表身为一方重镇要员,这些隐秘的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溯自知才疏学浅,当不得圣上如此厚誉,姨公还是直呼溯的名字吧。”
“礼不可废……”
“既然长者说了,溯无所不从。”毕竟自己是来做客的,刘表也是大半辈子受过传统教育的人,明溯也不至于过于执拗,便顺着话头,口风一转爽快的应了下来。
堂中的情势转得太快,那持刀大汉本来还准备保护好刘表这个荆州之主,听了半响却发现人家相谈甚欢,其中究竟甚么状况搞不清楚,可至少与刘表的姨侄儿的关系却是明摆着的事情,当下便疑惑的转头去看那蔡瑁。
此时,蔡瑁比那个大汉还要疑惑万分。
第720章 咬牙切齿
若是明溯前面只拜见了刘表,或许蔡瑁还会以为这是刘表亡妻的本家侄儿,可如今自己也是舅公……看刘表的表现,很显然这个陌生的少年并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明溯的身份来历就值得推敲了。
前面蔡瑁也是因为有心思在身,恼怒之下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准备拿贼,现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毫无疑问,对方的身份无误,只是自己眼拙了。
就这么尴尬的坐在榻上,蔡瑁的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了一番,突然想到先前明溯与刘表前恭后倨又转为亲昵的对话,心中顿时灵机一闪,当即想到了自家族中一件隐秘的事情,这下面色彻底变了。
惶急慌忙的站了起来,顾不得那碰倒的茶盏儿,蔡瑁紧忙上前一个大礼行了下去:“瑁见过侯爷!”
“舅公太客气了。”虽然知道蔡瑁应该是已经想起了自己,不过明溯却是对他先前的态度有些不悦,便口气森寒的言道:“其实溯也是奉了家岳承彦公的吩咐,这才顺道前来拜访一番诸位长辈的,不曾想舅公却是不喜晚辈拜见,既然如此,溯也不便多叨扰,回头便直接出城自去了。”
“侯爷见怪了,先前瑁因为有些琐事牵挂,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黄融那一头,这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那个见谅一二。”黄融就是黄承彦。因为黄承彦地位崇尊,所以世人多以黄承彦,或者其字承彦公相称。蔡瑁本来就是黄承彦的嫡亲亲属,若是从他嫁入黄家的大妹子那一头论起,就黄承彦见了他,还得称呼一声舅哥呢,所以蔡瑁便直呼了黄承彦的本名。
明溯那便宜岳父到底有没有吩咐明溯,这个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的是,明溯还有一层更为显赫的身份:堂堂朝中第一等侯爷以晚辈之礼求见,结果却被人呵斥来呵斥去,那蔡瑁本身就与明溯没有交情,不曾想第一次见面竟然就在言语上大大的开罪了对方,这下心中更是尴尬外加懊丧了。
就在此时,偏偏那持刀的大汉却还不识时务的出声问了一句:“都尉大人,末将可以出去了吗?”
“滚滚滚!”蔡瑁心中正惶恐此事,不想怕甚么来甚么,自己手下这人悍勇是足够了,可脑子却似乎缺了根弦,竟然也不知道悄悄的退了出来,还多余的询问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末将便告退了。”很显然,那人尽管已经明白了先前是一起乌龙,不过还是按照军中规矩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方才转身往外退去。
正在此时,明溯却是似笑非笑的喊住了他:“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回这位……的话,末将王威。”这名为王威的将校也实在憨得可以,先前刘表都已经与明溯分别按照官方、私人身份见了面了,他竟然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称呼明溯。
“哦……”明溯也就是觉得此人一副悍勇的模样,心中好奇,这才问了一声。王威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威风,可毕竟不是那荆州名将文聘,说实在话,明溯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的。不过既然开了口,那大汉还躬身站在门边等自己发话,总不能就这么挥手让对方走吧,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明溯便展眉笑道:“先前我看王兄动作矫健,脚下颇有章法,正好我惯使的兵器也是长刀,便有些见猎心喜了。”
“……这位……请指教。”那王威依然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明溯这话听起来像是习武之人过招之前的客气话,可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动动嘴皮子,任是王威再疑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
“指教不敢,今天是我拜见长辈的好日子,不方便舞刀弄枪的,改天等王兄空了,一定多请教请教这长刀的用法。”
“好,那我一定好好教教你!”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汉子,也是自恃武艺超群,那王威听了之后,丝毫没有客气几句的意思。
听了这话,蔡瑁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待出声呵斥,旁边刘表却是幽幽的点拨了一句:“侯爷的刀法整个洛阳都是家喻户晓,你一个小小的曲长,何德何能竟然有资格去指教于他?!”
“刀法不是练给人看的,厉害不厉害那得先打过再说。”尽管发话的是本州的一把手,那王威却是毫不示弱。
“啊哈……哈哈,有意思,你很有意思!”这个时候,明溯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聊下去了。或许,与这种人接触,二话不说,直接拔刀上去就砍才是感情交流的不二法门。
“滚……滚滚滚!”见自己手下这个憨货还站在门边不知死活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早已被憋得快要出内伤的蔡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声的暴喝了起来。
“喏,末将告辞了。”
顿时,堂中刘表、明溯二人发出了一阵轰天的笑声,只有那蔡瑁、张允因为先前的实力心中有些忐忑,此时是想笑又不敢笑,只是一张老脸憋得青紫,就是不敢发出声来。
其实,那王威也没有错。按照惯常的思维模式,这武艺高强之人身板定然是十分魁梧高大,明溯的身高不算出众,身板精瘦精瘦的,就连个面色也是白皙的过分,若是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说不准那王威还会相信几分。可现在,就这样一个与自己完全不成对比的毛头小伙子,竟然也想挑战自己这个荆州第一高手……还是先回去掂量掂量能不能双手提起长刀再说吧!
王威也是个有自尊的人,若是遇到真正让自己心服口服的高手,那也就算了,可现在背后嗤笑自己却是个力不能提篮的登徒子之辈。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王威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心想回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吧,里面州中几人都是高高在上,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物,可就这么忍气吞声出去,心中的憋屈着实难以发泄。
脚下踌躇了片刻,王威索性将心一横,收回了一条已经迈了出去的大腿,低垂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脚尖,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请……指……教!”
这下,不仅是明溯,就是那旁边煎熬得难受的张允也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去问那蔡瑁:“都尉大人,你这手下到底这里……”张允拿手示意了一下脑门,继续问道:“有没有问题啊?”
此时,蔡瑁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险些便说不出话来了:“滚!”这个字比王威先前的三个字说得还要艰难,简直是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逼了出来的。
“呵呵,我都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适合舞刀弄枪。”明溯自然不可能和一个莽汉去计较甚么。
问题是,他不想计较,那王威却还是不知进退:“请……指……教!”
“咦……”见此人还真较上真了,作为始作俑者,明溯倒是有些下不了台了。比武他倒不怕,问题今天过来拜见蔡瑁,自己那长刀留在酒楼中间。无奈的低头望了望腰间,明溯的目光又转向了蔡瑁:“舅公且借配刀一用。”
在场诸人之中,张允不过一掾属,刘表身为一州之主,都不可能亲自佩戴兵器,只有那蔡瑁因为先前准备出征,所以才配了腰刀。
明溯都开了口,蔡瑁也不能小气,闻言便紧忙解下了腰刀,双手捧着恭敬的递了上去:“侯爷先将就着用用,如果不甚顺手,府中还有些珍藏……”
“不用了,就这把吧。”明溯也不客气,单手将那蔡瑁的配刀抓了出来,拇指一扣,一柄寒光凌冽的长刀便跳了出来:“好刀!”
尽管也算是用惯了好兵器,此时见了蔡瑁这把刀,明溯口中也是由衷的赞叹了一声。他这简直是废话,想那蔡瑁是甚么人物,堂堂的一州都尉,这佩戴的腰刀岂能差强人意到哪里去。
刀是好刀,不过明溯接过刀后,脚下却是纹丝不动,只是一手持刀,空出另一手拿拇指轻轻的在那锋利的刀刃上面一抹。
“侯爷(贤侄)不可!”见状,蔡瑁、刘表二人已是齐声惊呼了起来。
虽然说这个意外的插曲是明溯自己挑起来的,可毕竟是在荆州,若是明溯因此受了伤,尤其是拿手指上的细皮嫩肉去挑战锋利的刀刃这种自残的事情一旦发生,恐怕日后那黄承彦恼怒之下寻了上门,这亲戚还真无法走动了。
“嘿嘿。”就在二人惊呼声中,明溯的手指已经飞快在刀刃上抹了过去,让二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是,看样子明溯的手指完好无损,而且那刀上也没留下甚么血迹。
不对,不是刀上没有留下血迹,而是……本来蔡瑁那刀是寒光四射,可说来奇怪,就在诸人一眨眼的功夫,那刀刃竟然突然黯淡无光了下去。
“我仔细想了想,今天的确不是个比武的好日子,不若这样——这把刀暂且寄存在王兄那里,等哪天王兄有空了,我们再比过也不迟。”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之后,明溯不管那王威低声的嘟哝抗议,随手将那借自与蔡瑁的腰刀轻轻的抛了出去,便转身对着刘表二人歉意的言道:“溯今日来得匆忙,也未曾准备甚么礼物,还望二位长辈见谅。”
“不……碍事的……”此时,二人早已惊呆在现场,浑然不知道明溯到底想要表达甚么意思,只顾着侧头盯着那嘴巴已经张成了满圆的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