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天翻地覆
见明溯如此执着得近乎于盲目自信,石韬心中喟叹一声,却是不再相劝,只是忐忑不安的询问道:“主公拿下张掖之后,又待如何动作?”
“自然是趁势拿下酒泉、敦煌,那春风不度玉门关,老子就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越过玉门。”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之后,明溯却是使劲的拍了拍石韬的肩膀,豪情万丈的勉励道:“广元可要好好谋划一番,趁早拿下武威、安定等地,千万不要等我拿下了张掖,却是无人来为我收拢民心。”
“可是,那司隶校尉治下……”
“嗯,那一路就由恶来、子龙二人随同文谦过去吧,也算是让他们练练手。”随随便便就将绕道进攻汉阳、陇西、武都三郡的重任交给了典韦、赵云和乐进之后,明溯却是对那伸长了脖子,似乎在等着天上掉鸟屎的夏侯兰吩咐道:“你且随我一起去张掖。”
“喏!”闻言,正焦急等待分配任务的夏侯兰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
“那某家呢?”这个时候,又是一个极为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房间一角响了起来。
明溯抬眼看了看关羽,皱眉问道:“一个伤重未愈之人能派上甚么用场?你还是洗洗早点睡觉吧。”
“你……”关羽老脸涨得通红,却是实在无法反驳明溯。这倒不是明溯不待见他,先前所言确实是实话,若是关羽全盛之时,说不准明溯还会打点他的心思,可现在……姑且不谈关羽是否会暗中在背后插上一刀,就是看看关羽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估摸着带了出去也就是白白的为死海之中再添上一具枉死的白骨而已。
就在明溯武断的安排之中,三路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北路自然是由明溯亲自带队,毋庸置疑,随同的将领除了夏侯兰、古怪二人之外,那无情、冷血、邓当三人自然责无旁贷。
应该说,这一支奇袭的军队将领就完全是明溯手下的老人了,其中那邓当现在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按照明溯的想法,等出发的时候,一个先锋官的职务是少不了的——谁叫他是历史上的一员福将呢。
北路军的士卒明溯不准备动用北地郡原先的驻军,毕竟自己与那些西凉士卒没甚么交集,此次出去又是去攻打他们的同乡,若是有个甚么变故,最终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所以,这三千骑兵,明溯准备直接从夏侯渊手下调拨部分,其余则由随行的血屠军充任。
南线迂回向东的队伍自然是由作为先遣部队派了过来,熟悉当地情况的乐进统帅,这一支队伍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除了典韦、赵云两员猛将之外,明溯准备将那乐进手下的二万步兵全部都调拨出去。
毕竟是要从司隶校尉治下绕上一圈,步兵还好伪装一些,若是换上骑兵,恐怕那右扶风的驻军闻讯不是以为西凉地方军队叛乱,就是以为羌、胡异族入侵了。骑马的不要,潜行的悄悄进去……这是明溯交给乐进等人的“锦囊妙计”。
尽管这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实在弱了那么几分,所面临的对手又是三郡之地,可明溯却还有个锦囊妙计交给他们——反正现在张温正统帅着朝廷大军驻扎在右扶风,这些士卒又都是步卒,那就冒充一回朝廷剿贼军队呗。
想必有朝廷的大军入境,除非那些地方官吏打定了主意准备造反,否则的话就只有大开城门,洗好屁股等待他们进城好生的肆虐一番了。
当然了,单凭口述总是难以取得信任的,所以明溯索性将自己都通侯的印章连同无情等三人的官印一起交给了典韦。反正直到今天,自己都没有听说朝廷派人到这一片来追捕自己,既然没有海捕公告,那么这些本来留着也没甚么用的印章索性就拿出来废物利用一番。
至于中间的一路兵马,也就是与武威、安定同时两线作战,并且要保证最短时间内拿下二郡之地的任务,明溯则是交给了石韬,配合他的还是熟悉当地情况的庞德和夏侯渊。本来明溯也想给陈业安排点事情的,可是北地郡毕竟是自己目前在凉州唯一的根据地,这后勤保障总要有个人坐镇。没办法,目前只能委屈陈业一把,反正他也是文不文、武不武的,如今手下名将如云,一些当初陪同打基础的老兄弟就当是养老了吧。
心中暗暗的对陈业表示了一番歉意之后,明溯却是正色吩咐石韬道:“广元手下兵力最为势众,可其实担子也最大……一方面,你要把握好机遇,既要保证不打草惊蛇,又要保证进攻的时机正好是南北两路军队到达的大略时间,另一方面,我们攻了进去之后,这背后留下的大片地盘就等着你来收拢安抚了。”
“第二点没有问题,可第一点属下又该如何才能做到呢?”石韬也没想到自己的任务如此的复杂,竟然要保证基本与其余两路人马同一时刻进攻。要知道,此时自己的情报系统在凉州可没有完全建得起来,那暗军的力量同样只是在几个主要的城池略有涉足。这个时期可不比后世通讯便捷,大军开拔之后,甚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石韬再是精于算计,却也实在没有办法去计算出明溯与乐进能够甚么时候到达目的地。
更何况,就是这南北两路大军,说不准其先后就差了若干天。如此一来,自己又该如何在不惊动另外一个郡的情况,悄悄的拿下战火波及的那个郡呢。
左想右想,满面为难的石韬还是觉得自家主公也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喏……有她在,你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石韬的为难之处,明溯早就意料到了。不过此时诸人之中还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没有派上用场。
那桑家之前年余能够利用各种渠道将大批的粮草汇聚起来,不着痕迹的运到北地郡,想必这凉州之地,定然有不少他们的分号,乃至耳目在其中。
果不其然,明溯腆着脸皮将胧月给推到前沿之后,那胧月却是甚为懂事,见石韬向自己行礼,便轻轻的捂了一下樱唇,展眉一笑道:“军师祭酒多礼了,妾身尽量做到第一时间将情报收集过来吧。”
有主公的吩咐,又有主母的承诺,尽管石韬心中还是有些没底,可也不能当众质疑,只得忐忑不安的道谢一声,先应了下来这棘手的差事。
军议到了现在,可谓是万事俱备,只看那老天爷肯不肯帮忙。若是老天爷也真的站在明溯这一边,恐怕只要计划开始实施之后,接下来这凉州就该天翻地覆,敢叫西凉换天地了。
半个月后,三千身心俱疲的骑卒出现在张掖境内。
张掖太守的名字明溯十分熟悉,倒不是先前曾经与此人打过交道,而是此人的名字实在有趣的很。
“又是一个张邈?”明溯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声打探消息归来的古怪。
别看古怪生得相貌极为奇特,可到了凉州地盘,诸人之中却是古怪最适合兼职斥候的角色。
毕竟通商已久,往来的胡商偶尔也有选择在当地居住下来。虽然凉州在中原百姓看来一副穷山恶水,苦寒之地,可是比起气候极端的西域诸国而言,已经不啻于人间天堂了。
本来青龙战队出身的无情最是机灵,可奈何语言不通,贸然出去打听情报,恐怕自己还没有回来,那边城中就已经警觉的收到了消息了。
“属下打听清楚了,连字都一模一样,就是四肢健全。”古怪还没说完,旁边不知情的夏侯兰还好一些,那无情、冷血、邓当三人已经笑得是前俯后仰。
没办法,这独臂太守、独脚将军一对活宝,现在在大汉的官场上着实名气大了一些,当然了,随着二人名声远扬,身为始作俑者的明溯的凶悍威名更是名闻朝野。
其实,这个张掖太守张邈与那陈留太守虽然同名同姓,可却是毫无干系。
凉州最有名的还是凉州三明。这是东汉中后期朝廷镇压边疆羌人叛乱之中涌现出的三大名将。之所以后人称之为凉州三明,盖因这三人都是在凉州任职,而且名字中间都有一个“明”字。
张邈的叔父正是凉州三明之中的张奂。作为朝廷名将,张奂虽然晚年进入东汉朝廷核心圈子任职,最终因为得罪了宦官集团被罢官回乡修养,就在黄巾起义前夕病死,但是他的子侄在凉州却还是颇有一些声望。
现如今,除了张掖太守张邈之外,那武威太守张猛便是张奂的儿子。
一听说张掖太守竟然是一代名将张奂的侄儿,明溯顿时头就大了几分。
尽管现在不清楚这素昧平生的张邈与那张猛关系究竟如何,可若是一着不慎,随意的惊动了任何一方,恐怕接下来自己这三千人马就要被人包馄饨了。
“有没有与当地的暗军士卒接上头?”明溯才问了一句,不待那满面茫然的古怪回答,便索然住了口。
古怪一直在帝都洛阳经营胡商客栈,就连那汜水关外水寨新补充的兵源,估摸着也就是观鹄、舒邵稍许熟悉一些,若是现在将水军召集过来一个个排队站在他面前,最终也是大眼瞪小眼,更何况这行事比较隐秘,自成一军单线联系的暗军士卒呢。
“不若属下进去一趟?”有事属下服其劳,见主公困惑,无情便提了个建议。
“你有甚么办法。”
“那桑家……”
第647章 计取张掖
“你叫甚么名字?”望着面前生得极为猥琐的中年人,明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作为桑家的女婿,明溯对于桑府诸人大多比较熟悉。无论是直系亲属,还是一些派驻在外、坐镇一方的掌柜的,一个个皆是生得相貌堂堂,一副沉着稳重的模样,又哪里像眼前这个人,两腮加上起来估摸还没三两肉,一绺老鼠胡须斑驳灰白,再加上那双不停的骨碌骨碌乱转的小眼睛,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个好人。
“回大家主的话,小人名叫阿三,打十几岁就在这张掖居住。”虽然当初嫁入侯府的是胧月本人,可任谁都知道,自打那一天开始,整个桑家就全部成了家主胧月的嫁妆。
胧月是家主,那么明溯就只能是大家主了。有关这个称呼,在洛阳的时候明溯就曾经听桑府之人喊过无数回,所以也就不以为意。当然了,这个称呼也是私底下叫叫而已的,若是没有进入桑家势力核心的寻常人员,恐怕还会以明溯的爵位相称,此时对方能够以大家主相称,就足以证明此人的身份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明溯细心的问道:“你是凉州本地人氏么?”
不是明溯嘀咕,而是事关重大,自己不彻底摸清了此人的底细,轻易作出决定之后,万一将三千兵马全部葬送在张掖,最终明溯可是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回大家主,小人幼时随同家父一起过来……家父原先是张掖郡的主事人,不幸染病身亡,老家主怜悯小人,又因小人熟悉本地风土人情,便将这里都交给了小人打点。”见明溯发问,那阿三不敢怠慢,紧忙将自己的来历叙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明溯沉吟了片刻,却是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便冷不丁的追问了一句:“张掖也是商路上的一大重镇,你在此坐镇多年,为何本侯成婚之日没有看到你的贺礼?”
“大家主没看到那一对玉如意?”闻言,阿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口中却是没有耽搁,飞快的接上了明溯的话。
两汉时期的人对于玉器有一种偏执性的喜好,但凡喜事送礼,大多都是赠送玉器,所以尽管明溯对此人所言的玉如意着实没有甚么印象,却也不好因此去怀疑此人的身份。
当然了,就算这件事情无法验证,可明溯前世毕竟是审讯出身,这证据链的习惯性讲究却还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家主了?”先前此人眼中那一丝慌乱,明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毕竟自己威势在外,寻常人见了难免会有些失常的表现,明溯也不会因为些许情绪波动便认为此人有问题。不过毕竟战事不能当做儿戏,明溯心中不住的盘算,面上却是神色不变的继续追问道。
“约莫三四年吧。”这种简单的问题显然超出了此人的想象,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句。
“嗯,本侯过来之前,胧月也没有介绍过你,所以本侯心中有些疑虑。”闻言,明溯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人畜无害的言道:“既然是自家人,那就不用如此拘谨了,且坐下来回话吧。”
“尊大家主命。”虽然明溯说得轻松,可此人却还是不敢大意,紧忙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侧着身子在旁边的树墩上坐了下来。
“先前你所言张掖城中此时已有准备?”
“正是。”
“本侯也是刚刚踏上张掖的地界,为何城中就有了准备?”
“其实城中部署不是为了大家主,”这阿三明显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准备,见明溯疑惑,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就在十数日前,城北有一伙客商遭贼人洗劫,张太守盛怒之下,便着令城中整兵秣马,随意准备应付贼人的突袭。”
“如此说来,本侯来得实在不太巧了?”
“现在城门盘查甚严,如果大家主有所图谋,恐怕……”说到这里,此人顾虑的转头看了一眼那三千疲倦不堪的兵马,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用他多讲,明溯也清楚如果张掖城中有了准备,姑且不论自己这三千兵马个个人困马乏,就算现在一个个生龙活虎,恐怕最终也是鸡蛋对石头,先将自己碰得个头破血流了。
兵法有云,三则围之,四则攻之。按照之前了解的情况,凉州诸郡的常规军配置基本上都是每郡万余人,这张掖既然与武威并未两大重镇,估摸着人数还要再多一些。如果算上那些守卒、辅助兵种,往少了算,至少也得二万四五。兵力对比实在太悬殊了,对方又占据了地利、任何,若是执意进攻,自己这三千人马估摸着一个冲锋就得饮恨城下了。
从这个情况来看,这阿三至少目前的情报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丝毫没有欺瞒、夸大的意思。当然了,临阵之际,明溯也不可能单纯凭借一个可信度还不能完全确认的陌生人的意见就轻率的作出决策。
事实上,此人的陈述基本上与那古怪第一波打探的情况有些相似。尽管不清楚城中究竟发生了甚么大事,可是马上鞍人批甲,城门盘查严密的一些明面上的情况古怪还是打探得清清楚楚。
不管出了甚么状况,自己要骗开城门奇袭张掖的想法是落空了。明溯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与无情等人对视了一眼,却是突然问那夏侯兰道:“你离开桑府多久了?”
“啊……也就半年吧。”尽管先前已经见了明溯的眼色,可夏侯兰却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
“据本侯所知,你在桑府当护卫统领也有五六年了吧。”明溯头也不回,悠悠的继续问了一句。
“整五年。”这个时候,如果夏侯兰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枉费明溯带他行了一路了。之前诸人之间所配合出来的默契让他骤然意识到自家主公此时突然问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定有深意,于是他便跟着明溯的语气信口开河了起来。
“胧月将你赠送给本侯,本来以为能够派些用场的,不想竟然连一地的掌柜都认不出来——若不是阿三及时报信,恐怕此时本侯就要尸骨无存了……”明溯的话越说越低沉,越说越失望,那面上的恼怒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属下确实从来没有见这个阿三撒!”夏侯兰明显已经进人了角色,不待明溯说完,便诚惶诚恐的单膝跪了下来,指天发誓道。
闻言,那正在一旁老神道道的候命的阿三顿时坐不住了,紧忙跟在后面跪了下来道:“小的面见家主次数比较少,府中之人没照过面实属正常。这也不能怪这位……统领。”
“你上次回洛阳面见胧月,也没见过此人么?”
“回大家主的话,那个时候老家主尚未过世,胧月小姐尚待字闺中。”
“可是这位夏侯统领却是一直在的,而且他的兵器这么奇特,人又长得帅,你没道理没遇上过撒。”
“……”阿三见那夏侯兰一副咬牙切齿,怒目相视的模样,稍许怔了一下,便紧忙改口道:“对了,小人上次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夏侯统领,可却是听说府上新任命了一个英雄少年,生得风度翩翩,浓眉大眼,又耍得一手好刀法,帝都之中不知多少人家的女儿夜间都曾经梦到过……”
“哈哈哈哈……”见此人将夏侯兰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除了明溯之外,顿时几乎所有的将领尽皆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那夏侯兰更是喜逐颜开,连声追问道:“帝都果真有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想念我?”
“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究竟如何并未亲眼见过。”阿三也甚是狡诈,不轻不重的扯了一句,便将这个话题给带了过去。
“竟然夏侯统领当初如此惹人喜爱,难怪胧月对你青睐有加!”明溯却是没有附和诸人的意思,不喜的嘀咕了一声。
闻言,那阿三却是心中一颤。先前为了开脱,一不小心将夏侯兰吹嘘得有些过了,却是忘却了喧宾夺主的道理。眼下,自己已经将夏侯兰夸成了帝都未嫁女的梦中情人,现如今场中最大的正主儿心中泛起了酸味。尽管阿三并不在乎明溯是否会因为此事对夏侯兰有些甚么不利之举,或者与胧月之间产生甚么矛盾——尽管这也是他乐于见到的一个结果,可眼下却是无意之中犯了捡起芝麻丢西瓜的毛病——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情弄毛了明溯!
心中想明白了利益得失之后,阿三紧忙缩头轻轻的抽打了一下的腮帮,谄笑着上前在明溯耳边嘟囔了一声,紧接着明溯顿时眉间阴霾一扫,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此时阿三说话的声音极轻,二人又是凑在一起,一时之间夏侯兰没能整清楚发生了甚么状况,本想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可一看明溯那一副促狭的模样望着自己,顿时心中忐忑不安了起来,便连声追问起了究竟。
“他说……”好不容易等明溯笑完,方才断断续续的将阿三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那是银样镴枪头,耍起来也就三五个弹指……中看不中用呢。”
阿三本来也是为了安一安明溯的心,将先前的话头给揭了过去,不曾想明溯却是大方,直接就将这等**的话给当众说了出来,这下,一张瘦削的脸顿时涨成了个倒三角形的潮头肉,就差没就近找个地洞钻了进去了。
第648章 计划落空
世上的事情往往都难以两全。那张三为了讨明溯开心,不惜恶意的编排了一番夏侯兰,不曾想却被当众揭发了出来,这下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上自己的脚了。
“好你个肮脏的破嘴!”就在诸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夏侯兰眉眼倒竖,额间青筋迸出,一个大踏步便上前将那阿三给提离了地面,劈头就是一记老拳砸了过去。
本来诸人也是跟这阿三逗逗乐,顺带验证一下此人身份,甄别情报的真实性,不曾想最后绕来绕去,倒顺便将夏侯兰的那个男人本能的能力给贬低得一无是处。
这下,不待明溯暗暗示意,夏侯兰是情到深处,自然发挥了起来。
就在前面一问一答之间,明溯已经弄明白这个阿三不管是不是果真与桑家有甚么关联,至少现在的动机不纯得很。本来就想小小的惩罚一番,不曾想夏侯兰却是直接冲动得动了手,倒也省得自己的一番手脚了。
场中,阿三被夏侯兰一顿狂殴,整得是鬼哭狼嚎。四周,诸人却是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笑话。
“饶……饶命啊……小的那都是……胡诌的……啊……”那阿三本来还想硬捱过去,也不知道夏侯兰是入戏太深,还是被其先前的话语刺激的过甚,还没等阿三坚定好心中的理想信念,整个人就已经被胖揍成了猪头模样。
就在诸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短短的一瞬间,一个竹竿似的瘦子活生生的变成了大胖子的时候,那阿三早已忍耐不住,拼命的叫喊了起来:“小的根本就没听说过夏侯统领的名号,先前都是胡诌的……啊……”最后一声自然还是惨叫。
“差不多了。”见那阿三已经服软,而且夏侯兰似乎越打越起劲,开始还净挑不打紧的软处下手,到了最后已经是拳拳直奔其要害之处而去。就在夏侯兰一拳猛然砸向那阿三脑门正中的时候,明溯恰到好处的出声喝止了他。
“……小的其实就是城中一个无赖子。”见诸人一副戏谑的目光,那阿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泄露了。本来,阿三还想再编造一番,可一看无情等其余诸人不怀好意的磨拳霍掌围拢上来的模样,顿时鼓起的一丝勇气立马泄到了脚底:“小的熟悉周边路行,曾经在桑家货栈当了小半年的向导,所以这次被太守大人派了出城梭巡……”
“等等,”本来明溯还在等待那阿三自己交代,然而这一句话却是突然令其心中一嘎登:“那太守……张邈为何知道本侯要过来?”
“小的只是按照太守大人的意见行事,也不清楚其中缘由。”阿三一边呻吟,一边将自己所知尽数交代了一遍,临了,却是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似乎有个弘农的信使曾经过来拜会过太守大人。”
“弘农?”
“延熹十年,东羌与先零羌五六千骑攻掠关中,钞掠三辅之地。太守大人的伯父,也就是先护匈奴中郎将张奂派司马尹端、董卓二人率兵进击,大败羌人,斩其首领,俘羌人万余人。因破羌有功,张奂申请把他的家由边郡敦煌渊泉迁到内地弘农华阴,其后世子孙弟子大多居住在弘农……”既然已经说开了,为了保命,阿三现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省却了明溯另外找人去了解详情的工夫。
三辅之地也就是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现如今张温率领的朝廷大军正驻扎于此。得知情况之后,明溯倒是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情:既然那张奂的后人或者弟子都已经得知自己有可能一路往西而行,那么当今圣上刘宏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个层次。
糟糕,看来自己得加紧点手脚了,不然的话,一旦那张温调转方向,矛头所指之处,北地郡可就危急了!想到这里,明溯犹豫的望了一眼张掖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武威。
如果这个阿三没有撒谎的话,既然张掖中的张邈已经知道了自己可能到了凉州,那么武威的张猛没有理由不知道此事撒,毕竟弘农过来的信使想要到达张掖,先前肯定是顺着官道,先从武威兜了一圈了。
“将他推下去,随便找个地方吧!”明溯心中烦躁,也就不再耽搁,直接示意夏侯兰将这个累赘处理掉。
闻言,那阿三顿时惊吓得瘫倒在地上,连声的哀求道:“侯爷饶命……饶命……”
也是先前此人装得太像,冒充的又是胧月的嫡系,明溯心中觉得格外的嫌恶,也就任凭其苦苦哀求,只是顾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就在夏侯兰凶神恶煞的将那阿三一路向旁边草丛中倒拖过去的时候,关羽似乎想到了甚么,却是急促的出声制止了夏侯兰:“且慢……某家有一件事情不明。”
“何事不明?”夏侯兰本来就对着阿三没有好印象,此时被关羽止住,心中顿时泛起了反感,连腔调都有些冷冰冰的。
“你且放手,某家问他一问。”关羽显然是心中疑惑太甚,尽管夏侯兰语气实在不善,可他却是没有在意,径自提过那阿三细细的询问道:“消息才传了过来,张掖城中为何早有准备?还有,这明……侯爷就算潜逃到此地,张掖城中派出大军进行围剿便是,为何那太守张邈又要派你出来诓骗一番?”
“这个……”阿三典型的还没从先前生死危机的余悸中回过神来,尽管关羽连续抛出了几个问题,可他却是面若土色的呆立在当场。
“你若说得某家满意,某家定然为你求情。”尽管关羽努力想装出一副和声和色的模样,可那挤出来的笑容配合上一张褐色的老脸,怎么看都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呐呐了好半响,那阿三方才克服住了心中的恐惧,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句:“果真……能够饶了小的性命?”
“某家定然会为你求情。”关羽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一句。
“是这样的……”见关羽一副诚恳的模样,再比较了一下旁边夏侯兰虎视眈眈的不善神情,暂时心安下来的阿三还是决定先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再说:“武威郡强民富,即便是侯爷到了那里,也掀不起甚么大风大浪,何况那北地郡的太守是侯爷的同门师弟,武威早就在东北方向暗中布下了重兵。然而张掖情况却有些特殊,这里因为已经到了边塞,百姓穷苦,民心思变,太守大人担心那些乱民听说侯爷到了,会闹得更起劲。”
“如此说来,张掖现在时局不稳?”
“正是如此,前段时日氐人联合乌恒降众作乱,已被太守大人镇压下去了,然而城外还有小股叛民攻掠乡里,所以城中兵马一直作好了战斗的准备……这一点前面小的并没有说谎。”
“既然城中兵强马壮,那么为何一定要将侯爷支走呢?”
“本来太守大人是准备派大军出来搜捕的,可那信使说当今圣上态度并不明朗,若是贸然与侯爷起了冲突,朝廷未必会支持,何况那北地郡本来就在调遣兵马,若果真如此,恐怕一场大战便难以避免了。”
“武威不是已经在东北边界布了重兵了?”
“话虽如此,可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这是信使带过来的意思,小的也是无意间偷听到的。”
“如若侯爷执意攻城,那张掖太守又待如何?”
见关羽又绕了回来,那阿三偷眼望了一下周边散落的人马,呐呐的言道:“如果只有这么点兵马的话,张掖城恐怕是进不去的。”
“你带路骗开城门呢?”
“以前有可能,现在……”阿三心中挣扎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免得自己被推到前沿,遭受了无妄之灾:“小的与这位统领接头的时候,旁边就有心腹之人候着……现在想必太守大人早已得到禀报了吧。”
这意思说得很明确了,人家是以有心算无心,早就埋伏了暗子赶回去通风报信。此时就算是明溯,也已经想明白了,除非自己选择强攻,否则的话想要毫发无损的讨巧进入张掖是绝对不可能了。
按理说,问话问到这里,也就没有油可榨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此后那阿三虽然有问必答,可大多是些没营养的话,或者说越问越让诸人的心往下沉。
没办法,这张奂的子侄的确是个人才。说白了,阿三其实就是一颗明子,若是能后忽悠得自己自行离开,那当然是好事,若是不成的话,拼着暴露身份,也能凭借着城中充足的准备和强大的武力让明溯知难而退。
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如果换个人来用,或许明溯还会硬着头皮上去试上一试。可现在人家将计谋用在了明处,背后依仗的是足足万余精骑,外带数万地方守备部队,打头的又是张奂最得意的子侄之一。换句话讲,这种以堂堂正正的实力去明谋算计对方的事情,明溯也做过若干回了,只不过今天是风水轮流转,自己变成了被碾压的一方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分析清楚其中利弊之后,明溯索然无味的单手侧掌往下示意了一番,当场将那阿三惊吓的屁滚尿流,转向关羽连声哀求道:“你可答应饶小的一命……”
“某家求了,可侯爷不同意。”关羽满脸爱莫能助的模样将脸转了过去,口中却是嘀咕了一声:“除非你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第649章 奔袭武威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性命攸关之际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的抱住……当然了,最可能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那阿三经过关羽的诱供之后,却是脑中灵机一现,将那武威、张掖边境的兵力部署情况尽数卖得个一干二净。
按照他的供述,张掖暂时是没有办法拿下来了,至少凭借着眼前这三千疲乏的兵马,贸然杀了进去也只够人家包馄饨吃着玩了。尽管明溯觉得自己手下这三千兵马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不堪,可三则围之,十则攻之的基本兵家常识他还是懂的。
自己在凉州的底子也就这么点,能不挥霍的地方还是节俭点用为好,更何况阿三无意之间却是为他指明了一条阳光大道。
也是张家堂兄弟太过于自信了,那张猛一方面陈兵东北边境,小心提防着北地郡兵马的突然进袭,另一方面却是暗防明溯化整为零,悄悄溜过武威,将深处腹地的张掖给突袭下来。
不得不说,张猛考虑得还是比较周全的,张邈应对也是比较得法,可他们错就错在没有盘算到明溯其实可以选择掉头向东。
在张猛心中,明溯是洛阳潜逃出来的,三辅地区有张温率领的朝廷大军在,若是他想逃命,自然只能选择继续向西,借道塞外奔回辽东势力范围之内。
恐怕就算现在有人去当面提醒张猛,他都绝对不可能相信明溯竟然准备将凉州变成第二个辽东。毕竟北地郡不过是边塞九郡之一,西凉骑兵的精锐外人不一定清楚,可地处其中的北地郡想必是了解详尽的。
换句话讲,只要双方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就绝对没有必要去拼得个鱼死网破,更何况自己这张大网足足拥有相邻的两郡之地,二万余精锐凉骑再加上四五万守备部队以及那些震慑于先父威名投降过来的二十余万羌、胡仆从兵,就算北地郡倾巢出动,只要自己应对有方,最终再大的鱼都只能化作瓦罐中的美食。
绝对的实力对比之下,张猛心中也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所以,武威足足征用了十余万的仆从军以及几乎全部的精锐步、骑兵压制在了东北边界防线。
如果不是明溯的思维向来都会出乎人所料的话,张猛所构造的这道防线即便没有那后世的马其诺防线一般坚固,至少也能比拟前朝先秦的蒙氏兵团了。
马其诺防线是因为德军从疏于防守的阿登高地偷袭背部,最终失去了应有的作用。现在张猛所构造的这道防线,想必庞德等人正抓耳挠腮,苦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个问题明溯已经帮自己的属下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伸出脚尖轻轻的在地上掂了个字之后,便又飞快的拿脚扫了过去——明溯抬头与那满面狂热的关羽对视一眼,口中轻轻的吐了个字:“干!”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关羽同时说了个字出来:“杀!”话音刚落,不待到现在都还懵懵懂懂的夏侯兰反应过来,关羽已经单掌敲在了不明就里的阿三脖间,将其击晕过去。
“你不是答应为其求情的么,为何又出尔反尔?”见关羽随手将那昏迷的阿三扔在地上,明溯似笑非笑的嘲笑了一句:“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难道云长现在不想继续做伪君子了?”
“你才是伪君子呢!”闻言,关羽顿时脸色涨得血红,不过还没等他发飙,却是已经被明溯接下来一系列的发号施令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血屠军士卒自成一军,换上胡商服饰,由邓当统领,古怪协助,轻驾直奔武威……你们几个,跟随无情统领先行出发,沿途清理障碍。其余人马由冷……夏侯兰统领,冷血协助,绕过武威城,在东北方向构筑一道防线,必须阻击武威回援的大军三日以上——有没有信心?!”
“有!”一听到终于要开打了,虽然目标南辕北辙,可那些憋闷了许久的士卒顿时挥舞着兵器一个个嗷嗷狂叫了起来。
从洛阳带出来的血屠军士卒足足千余人,有了老成持重的邓当率领,再加上熟悉本地语言的古怪协助,估摸着奔袭一个正玩着空城计的武威城问题不是太大。何况自己身边本来还带了一部分青龙战队的士卒,虽然人数少了些,可有了老前辈无情的统领,想必这数十人最终能够发挥的作用要远远超出一支千人的前锋部队。
邓当善于攻防战,无情擅长小兵团奇袭,这二人摊到这差事,也算是名至实归。
至于其余一千七八百主要来自于北地郡的骑卒,虽然说战力稍许逊色一些,可毕竟是经过塞北千余里长途运动过来的老卒,若是没有坚毅的性格,这些人当初也不能顺顺当当的到达凉州了。所以明溯给他们的命令就是阵地阻击战,只不过任务的压力有些大了些。
就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之中,那邓当、无情等人领命出发,反倒是最大的一支队伍的两个统帅,冷血和夏侯兰却是面面相觑。
如果明溯的军令是冷血为主,夏侯兰协助,那么心中充满无尽狂信的冷血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统兵出发,可毕竟主公任命的正主儿是夏侯兰,自己既然是副将,现在主将没有下令之前,自己也只能呆在原地等待了。这是冷血现在心中的想法。
当然了,冷血并不是对明溯的军令有甚么疑问,毕竟都是伴随明溯从战场上滚打过无数回的人物了,冷血既有强烈的荣誉归属感,同时也是极具自知之明。
如果是小范围突围,在场诸人之中,主公不算,哪怕是那无情,自己也能比上一比,可是原地蹲着挨打的阵地战,的确自己从未经历过。只不过,眼前这个满眼茫然的少年就有经验了么?
不怪冷血疑虑,事实上此时夏侯兰的表现的确很难让人生出信任之感。
自打在赵家庄被明溯这个债主强架着拉上自己的战车之后,夏侯兰就一直跟在诸人后面打着酱油。还别说,这种晃晃悠悠跟在后面荡的感觉还的确不错,至少可以整日里没心没肺,凡事都有别人事先考虑好了,自己只要到时候依样画葫芦就行了。
让夏侯兰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的奔袭战,自己不仅被任命为了一个方面军的统帅,而且这支军队执行的还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任务。
算是军旅生涯,夏侯兰也就是在公孙瓒手下曾经当过一小段时间的乡勇。事实上,公孙瓒同样是一个铁血类型的指挥官,在他的手下,除了进攻,剩下的还是进攻。
防守到底是个甚么玩意?公孙瓒的概念之中没有这个词汇,所以现在一听到自己竟然被派了出去打阻击,夏侯兰顿时整个人都懵了:“主公,这三天怎么打?”
“打三天就行了。”明溯显然没有正确理解夏侯兰的意思,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三天,只要庞德他们从背后追击上来了,剩下来就没你甚么事情了。”
“属下不是问这个……”夏侯兰憋了半响,方才将心中的郁闷给表达了出来:“不足二千人去对付足足十余万步骑混编的队伍,还没有城墙的掩护,恐怕一个回合就被对方给冲散了。”
“这就是你考虑的事情了。”明溯满是信任的拍了拍夏侯兰的肩膀,鼓励道:“只要心中有那股信念,就算是对方再多一倍的人马,也能够挡得下来。”
好在夏侯兰不是同样从后世穿越过来的,若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此时早就破口大骂了:你以为是热兵器时代啊,一人抱挺机关枪,突突突的就击退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就在夏侯兰心中憋屈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时候,旁边冷血却是暗暗踏前半步,扯了一下其衣脚,悄悄提示道:“现在赶过去构筑防御工事还来得及,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就真的一个照面便崩溃了。”
“防御工事是个甚么玩意?”夏侯兰是半路上加入的,对于老西山军步军操典的那一套可是闻所未闻。
“先上路吧,”冷血坚毅的回身对明溯重重的抱了个拳,转身便先行了出去:“路上我慢慢的教你。”
尽管不清楚明溯为何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夏侯兰这么个菜鸟,可作为军人,最起码的服从意识还是有的。当然了,现在夏侯兰还没能适应角色,冷血只能临时越俎代庖一把,将队伍先领了出去再说了。
“但愿我不是拔苗助长……”看似一脸轻松的明溯等几路大军陆续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方才眉头紧皱了起来,满是担忧的自言自语了一声。
“你还是祈求他能够活着回来吧。”关羽好不容易才从无尽的气愤之中回过神来,见明溯站在原地,一边极目远眺,一边喟然长叹,便忍不住刺激了一下他。
“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物,老天自然会保佑他的。”明溯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收了回来,幽幽的回了关羽一句,却是声音放得极低,似乎有些中气不足般。
本来,按照明溯的想法,这支担任阻击重任的队伍至少也应该由冷血指挥,可发布命令的时候,明溯却是突然想到这夏侯兰也是历史上赵云曾经推崇过的人物,一方面是想要逼一逼,另一方面心里却也有些依赖历史的走势,所以方才临时将其换成了主将。
第650章 空军之计
做惯了甩手掌柜,既然准备将大把的战功“送”给属下去拿,明溯自然不可能过于操心中间的环节。
反正要的只是拿下武威郡这个结果而已,具体应该怎么打,那是黑匣子的中部,伤脑筋的事情就留给邓当等人吧。
其实明溯倒也不是瞎指挥,按照先前的部署,现在北地与武威二郡之间,肯定是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边界。如果那张猛不是武威有失,此时绝大部分的军事力量肯定已经调遣到了边界,至于武威城中,能够留有些许维持秩序的守卒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关这一点,其实明溯前次混入武威的时候就已经察觉这一点了,只不过那时候计议未定,后续准备工作跟不上,所以也就白白的失去了一次轻松夺城的良机。
血屠军的战斗能力早在青州的时候明溯就已经得到了验证,能骗开城门大军长驱直入当然最好,若是情况发生变化的话,有无情率领的青龙战队士卒暗中进城配合,想必最终也就是个有惊无险的“入城仪式”而已。
应该说,现在最头疼的还是夏侯兰所承接的那个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是明溯将冷血给派过去充任副手的缘由。
关羽尽管是明溯的老对手,可是他却是后来才开始进入明溯的发展轨迹之中,所以对于青龙战队的一些过人之处自然不是十分了解。
对方有十余万人不错,可老巢遇袭之下,这些人仓皇回救,自然不可能从容不迫的整治好阵型冲了回来,何况后面庞德率领的北地郡轻骑衔尾追击。如此一来,夏侯兰那支人马所面临的对手数量便要打上一个个大大的折扣。
当然了,即便如此,夏侯兰所要阻击的敌人数量还是要远远超过自身的。不过对于这种情况,明溯心中也有考虑。
西山军的步兵操典之中对于夜战的进攻和防御都有详细的论述,构筑防御工事,说起来仅仅是六个字,可明溯心中清楚,只要给冷血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将对手大面积进攻的优势打乱。
在小巷式的战场上,歪歪曲曲的排着单薄的阵型发动进攻,事实上每次能够发挥作用的也就那么区区数十人而已。如此一来,就算对方有五万人同时赶回来,又能奈夏侯兰等人如何?
应该说,武威城东北的那一处战场比试的纯属是毅力。防御的一方背依城池,尽管城中邓当等人一时半会不一定能够肃清残敌,及时出去支援,可毕竟外面那些人心中有个指望撒。
至于他们的对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前有顽强的阻击,后面又是不依不饶的追击,就算是铁打的汉子,到了那么绝望的境地,这意志力也该有了一丝动摇了吧。
天时明溯没办法估算,不过地利、人和两个方面却是计算得细致入微。如果这种情况下面还被对手攻了进来,丧失前面大好的局面,那么也只能说老天不肯帮忙了。
“为何不将那些人放了过去,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围城。”实在想不明白一向吝啬士卒性命如宝的明溯这次为何一反常态,拼着伤亡惨重也要将那些回援的部队拖在武威城下,关羽疑惑的问了一声。
在他想来,只要能够夺下了城池,加上还有北地郡的追军,即便是短暂的被那些援军围困些日子,最终还是无法改变胜利的局势的。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论是从军事角度来看,还是从战局的掌控来分析,明溯都没有必要打主意将这些人全部吃了下去撒。
除非……久久没有得到明溯的回答,关羽不由的抬起头来,却是从那满面跃跃欲试,激动异常的明溯脸上突然读懂了他心中的想法:“你不会是想……”
“我就是这么想的。”明溯仰望西边那一抹火烧般的晚霞,悠悠的言道:“听说过空城计么?”
闻言,关羽茫然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还在顾自新潮澎湃的明溯方才意识到:诸葛亮此时也不过才是个屁大的娃儿,这关羽又能从哪里得知还有空城计这一说呢。
虽然说又犯了个原则性的认识错误,不过明溯却还是自得其乐的继续说了下去:“空城计不懂没有关系……因为你很快就会见识到更为伟大的空军之计了。”
……
后半夜,就着微弱的篝火,关羽拼命的将衣袍裹紧了些。这该死的边塞温差还真是厉害,尽管已经连续往篝火之中填进了七八根粗大的木头,可关羽却还是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径直往骨髓深处渗透进去。
其实,早在白天明溯发号施令的时候,关羽就感觉到了这一股彻骨的寒意了。
当然了,一开始关羽是觉得自己想出了个好点子,被明溯采用之后,自己却又被高高的搁置了起来。当时眼见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了重任在肩,而自己这个可谓是诸人之中见识最为高明的人却闲得闷在原地数土坷,关羽恨不能立马掉头而去,哪怕是迷失方向饿死在这片荒漠之中,也总比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这种屈辱的感觉来得畅快。
当时,关羽感受的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心寒。然而,等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与明溯二人——或者应该说是三个人,如果算上此时五花大绑扔在篝火对面的那个忐忑不安的阿三的话——几乎没费甚么劲,关羽立即便明白了明溯口中所谓的那个伟大的计策。
“为甚么不叫疑兵之计呢?”反正冷得睡不着,关羽已经无聊得想了半夜明溯迸出的那个新词。
空军之计……尽管不知道空军在后世是个特殊的兵种,可这并不妨碍关羽对明溯这“发明创造”的质疑。
“谁去布置疑兵……你,我——还是地上这个人?”明溯正好也睡不着,见关羽像个小学生般请教,便好心教导了一番。
按照明溯的想法,自己孤身冒险去夺张掖,身边难得有两个陪同的,一个阿三是彻彻底底对方的人,一个关羽到现在是敌是友都还分不清。当然了,明溯可没有天真的以为关羽已经选择投靠了自己,按照他对关羽前一阶段的观察,这个人目前只能说是暂时依附于自己。
一旦刘备起了声势,或者说关羽的翅膀长硬了,那么挥袖绝然而去的日子就不远了。只要不在自己背后狠狠的捅上一刀再走就算不错了……明溯自嘲的摇了摇头,却是耐住性子解释道:“既然后面没有军队,那就只能用空字来形容了。”
“空军……夺城……”闻言,关羽心中顿时无声的发出一阵呻吟。
别看明溯提出的这个空军之计解释得极有韵味,或者说被明溯歪曲进去了一大堆的道理,可事实上,明溯打的主意就是凭借着个人的力量去夺下张掖。
当然了,孤傲的关羽并不会怀疑明溯这个老对手的能力。作为一个自负的将领,贬低对手便是变相的贬低自己。就连自己都能做到的事情,明溯又有甚么理由做不到呢?
为了将自己烘托得更为高大上,关羽这个时候对明溯的能力也不吝赞美之意。可是,这种明显荒谬到了极点的事情,短暂的意淫一番倒也无可厚非,可一想到自己竟然会发疯的一起去做,关羽就觉得一股比心寒更为剧烈的寒流袭上了全身。
骗了进去,拿住一两个人质,占领官府都不是难题——难的是,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应对那些反应过来的士卒无休无止,潮水一般的围攻?
这个问题关羽不是没提出来过,事实上,就在赶路的过程中,二人已经无数次探讨过明溯这个胆大得可以用包天来形容的计划的可行性。奈何明溯每次都是淡淡的一句话便将关羽的疑惑给堵了回来:“杀……杀到他们胆破为止。”
本来关羽还以为明溯是准备挟持张掖的太守,或者在城中另有安排……若是那样的话,说不准这个大胆的计划还有几分成功的机会。可明溯压根就没打算那么做。
真是个残暴不仁的家伙!这是关羽又一次被明溯给敷衍下来之后心中最为直观的评价。
按照关羽的建议,哪怕挟持太守张邈不一定能够逼迫全城士卒投降,可总比没有抓手来得为实际和稳妥一些。可等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表达出心中的想法时,明溯却是极为不屑的言道:“到时候杀人都嫌手少,哪里有空去挟持人质撒?!”
看来,明溯是铁了心准备凭借个人武力拿下张掖这座重镇了。关羽无语的转过头去,同情的望了一眼那早已被吓得浑身飒飒发抖的阿三,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顾自下了:人一辈子连件荒唐事都没做过,这人生哪里还算完美撒——就算是陪着这个疯狂的家伙荒唐一回吧,若是自己与其一起死在了张掖城中,也算是变相为兄长扫除了一个成长的障碍!
一想到刘备,关羽就不由得想到那些士卒所议论的香艳场景。说实在的,甘氏究竟是不是那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到了此时,关羽心中的信念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不相信吧,那些士卒形容得如神入化,就连那所谓的叫声都学得惟妙惟肖。相信吧……关羽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信念都快要崩溃了。
明溯可不知道关羽现在思维已经倒转到了刘家庄外那旖旎的一刻,此时他抱膝静静的望着火堆,心中却是直接倒转过了二千年。
第651章 兵临城下
“若是此战能够顺利拿下张掖,你我恩怨从此一笔勾销!”站在张掖东门外面一箭半远的位置,明溯撇了撇嘴,莫名其妙的的撂下了一句话,便大摇大摆的往前行了过去,余下正押解着阿三的关羽怔在了当场。
“等等,”其实关羽本来想说的是你准备一笔勾销,可我心中还记恨着呢,不过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某家没有趁手的兵器,这仗怎么打?”
不是他不想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直到现在,就连盘算了无数遍这个胆大妄为的计划的关羽心中都还是有些揣揣然的……或者这么说吧:与那个计划成功的概率相比,关羽觉得此刻二人就像那活得实在不耐烦的两个赴死的壮士一般悲壮。
谈不上是激动,还是惆怅,见明溯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关羽长叹一口气,却是倒拖着那早已屁滚尿流,浑身沾满了尘土的阿三大踏步跟了上去。
或许关羽对刘备是忠心耿耿,可现在毕竟与明溯二人同牵在一条绳子上。无论他想不想打,至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很明显,城中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准备。也许是之前氐人作乱的缘故,此时整个张掖城头,警讯长号,人影奔走,刀戟林立,弓弩上弦。尽管外面缓慢靠近的只有三人,其中一人明显还是自己这个阵营的,可城中守卒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阿三已经失踪了足足两天两夜了,接到暗探来报之后,张邈立即命令四门紧闭,同时组织了城中几乎所有的武装力量上墙协助守卫。
本来城中的常备兵马就已经超出了三万人,在太守府的大力协调之下,那些商贾大族的护卫更是被全盘征调了出去。若是明溯手中提着的是一挺压满子弹的机关枪的话,那么随便扫出去一梭子,城墙上面立马会密密麻麻的倒下一层——就像秋收之后场地上铺就的玉米颗粒一般。
两汉时期,玉米、土豆等粗粮尚未传入中原,同样的道理,明溯手中提着的也仅仅是把长刀而已。尽管这把号为屠龙的长刀锋利程度当时罕见,可一旦与那肩背相抵的人潮相遇的时候,恐怕再是嗜杀成性的魔王也同样会有徒叹奈何的时候。
的确,在城头忐忑不安的人潮眼中,此时城外那个倒拖着大半人高的长刀,正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的向东门方向行来的少年就是一个魔王。
早在发动全城力量的时候,张邈就已经将明溯形容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王,尤其是他麾下那支足以令娃儿止住夜啼的血屠军,更是被渲染成了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大军。
金张掖,银武威。作为丝绸之路上一个巨大的中转站,尽管张掖的百姓并没有武威一般富足,可城中控制了无数垄断资源的大族数目却是远远超出了武威城。
武威的藏富于民在于其前任太守是凉州三明之一,边塞赫赫有名的张奂。有了张奂的坐镇,寻常宵小之辈从来都不敢进入武威三百里范围之内。在强大的武力保障之下,武威有了一个长期的和平发展环境。可以说,百工齐进,百家争鸣的情况在武威这个边塞的明珠城池中得到最好的体现,有关这一点,哪怕是帝都洛阳,故都长安都是望尘莫及。
如果张奂死而复生,面对面的与明溯去沟通这一社会现象,明溯一定会告诉他这是经济发展软环境。至于地理优势比武威更为显著的张掖为何会贫富差距如此明显,大量的财富仅仅汇拢在一小绺的豪强大族手中,深层次的原因自然还是经济发展软环境比较恶劣,寻常百姓难以保护住手中的财富,只有那些拥有着强大的社会关系和私人武装力量的豪强大族才能用拳头和阶层的优越性去保障自己的合法权利不会受到意外的损益。
张奂自然不可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此时明溯更加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岔出十万八千里的琐事。尽管早就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会遭遇到何等顽强的抵抗,可像此时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浩瀚场景却还是让明溯心中为之一寒。
毋庸置疑,哪怕自己麾下那三千兵马没有派去武威,此时想要攻占张掖城,都将是一件前所未有的难事——其难度或许已经超越了登天。
有了豪强大族势力的掺杂,足足七八万的精壮已经足以将不是很大的武威城墙上挤得水泄不通。
此时,眼见明溯已经慢慢的进入了一箭之地,那些排列在最前面,引弦待发的弓弩手们本来还准备将手中的箭枝射出去,一来算是警告对方不要再靠近,二来却也是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现在大家都迫切希望能够稍许挪动一下,缓解一下早已麻痹的肢体。
令他们失望的是,尽管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后面挤满了的同伴却是连那一丝引弦瞄准的间歇都没有给他们留下来。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箭,就在明溯警觉的止住脚步的时候,约莫七八百枝羽箭零零散散的射了出来。
很显然,明溯有些过于谨慎了——那些羽箭无一例外的都选择几乎与城墙平行的角度,如果张掖的城墙不是呈现流线型的弧度的话,恐怕此时已经有将近一半的羽箭误射进了自己的阵营。
望着那些飘飘然落入护城河的白色影子,明溯的眉间第一次舒展了开来。
其实,先前一轮齐射也不能说是对明溯毫无威胁,至少那些不需要挪展更多位置的强弩大致还是对准了方向。也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还是发射时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竟然有那么三四枝铁箭迅若流星一般直奔明溯方向而去。
当然了,强弩最大的功效并不是俯射。当这一平射的大杀器被用来守城的时候,那些弩手便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如何正确的把握射击的角度成了此刻最大的难题。
箭罩一片,弩射一线。这个道理几乎是上过战场的士卒心中都十分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情,真正能够做到射中目标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低头望了半响那些歪歪斜斜插在左近的一些铁箭,明溯突然眯眼笑了起来:“云长兄可是觉得那个人型兵器不甚趁手?”
“废话!”关羽可没有明溯那等镇定自若的沉着。毕竟是第一次对上如此阵势,若是说心中没有畏惧,那是典型的自欺欺人。战场之中,刀枪无眼,自己手无寸铁,还得拖着如此软瘫的一具累赘,好在那些箭枝完全失去了准头,要不然现在关羽早就将阿三提了起来充当盾牌了:“要不你将长刀换给我试试?”
“我这长刀是量身定制的,到了你手中恐怕连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明溯心中清楚这关羽所擅长的无非就是大刀片子而已,就算自己这屠龙给了他,最终估摸着也就是个快点的菜刀而已。当然了,这菜刀主要负责的还是割首级。
传说中,就从来没听说过关羽还会其他武艺。毕竟就是个剃头匠的后代,总不能奢望他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吧?
“想要趁手的兵器还不简单!”回头望了望嗡嗡喧哗的城头,明溯骤然将长刀举了起来,明晃晃的刀刃直刺天空,口中则是厉声长啸了一声:“杀……”
那城上的守卒本来就因为听多了明溯的血腥故事,此时正畏畏缩缩,突然耳边被明溯这么一震,顿时那些刚颤抖着摸出箭枝的弓弩手手忙脚乱的搭箭上弦,不要钱的将那些箭枝泼射了出来。至于后面手持刀戟的士卒则是忍不住齐齐的后退了半步。
幸好此时城上是人挤人,若不是如此,恐怕已经有人连退几步,掉头就逃下城墙了。饶是如此,明溯止住啸声的时候,那城墙后面还是连续传出了数十声凄厉的哀嚎声。
这些声音的主人绝大多数是因为站得太过于靠后,骤然受惊吓之下,一不小心被面前的同僚给挤得摔下了城墙。尽管城墙的高度远远超出了两人的身高,可除了个别倒霉的家伙折了手臂之外,其余也多是摔疼了屁股而已。
摔下去的还算是正常损伤,那此时还在人群之中哀嚎的个别主儿却是因为避让的方向选择不对,一不小心将屁股赖在了背后的兵刃上面。
一声断喝吓破了敌人胆子的情况后世自然有那张飞,一声长啸吓退敌军的情况更是比比皆是,几乎历朝历代都会涌现出几朵战场的奇葩,可像明溯这种,一声长啸之后,敌人竟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场景恐怕即便不算是空前绝后,至少在两汉时期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
明溯长啸的时候,那张掖的太守张邈正在护卫的协助之下,努力挤开前面的人群,想要站到城门上,与明溯开展一番口舌之争。
张奂的子侄绝大多数都继承了戎马生涯的光荣传统,就像此时同为太守的武威张猛,本身就是凉州地区一大罕有敌手的名将。然而,同样因为家传渊博被推举为张掖太守,与武威互为倚角张邈,却是一个不扯不扣的文人。
与武将相比,文人最大的性格缺陷便是怕死,张邈也不例外。
本来听说明溯有可能潜至自己治下,张邈心中是怕得要命,所以才会将那阿三给派了出去,意图不费一兵一卒,就这么将明溯这个难缠的敌人给忽悠走。
第652章 鸡飞蛋打
直到现在,张邈都不敢相信明溯竟然真的就孤身前来攻城了。
尽管城中撒出去的斥候已经无数次的探寻了周边的区域,一再回报没有发现大股人马出现的痕迹,可张邈心中就是不敢去确认这一事实。
开甚么玩笑,就凭二个人就敢来攻城——其中一人目前为止还是手无寸铁。这种话也就是去骗骗三岁的娃儿,至于那些斥候信不信,反正张邈自己是不会,也不敢相信的。
实在无法确认明溯那帮凶神恶煞的属下的下落,再三斟酌之后,张邈还是决定亲自“冒险”上城楼与明溯对上一番话。直到现在,张邈心中还是留着一丝侥幸:说不准明溯也仅仅是路过而已,所以他才会将属下留在远处,孤身前来表示诚意。
然而,明溯的那一声神来之啸却是立马将张邈的这丝侥幸给打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怕是明溯跳脚在原地大骂一通,张邈都不会如此紧张。问题不在于明溯是不是喊了,而是在于他喊出的那个字。
杀——毫无疑问,城外那个魔王心中已经起了杀意。
尽管张邈自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熟读的都是圣贤之作,可出身将门的经历却是让他对于杀意有着一丝超乎寻常人的敏锐感知能力。
张邈一直认为明溯是个魔王,是魔王就应该有着无穷无尽的魔王大军。好不容易才从一屁股坐下的空当中爬了起来的张邈恼羞成怒的推开了面前不长眼的守卒,螃蟹一般横行着往前挤了过去。
对于城外的明溯,张邈心中着实是恼不起来,毕竟明溯的威名摆在那里,哪怕现在魔王的大军都不在身边,就凭明溯本身的实力,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煞星。
如果是武将,说不准张邈还会生上一丝比拟的心思,可自家人懂自家事,论文治,张邈自认为在凉州九郡之中自己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可若是比上武略……没办法,还是靠人山人海去淹死对方吧。
张邈恼羞的是自己身后这帮护卫着实不知道看眼色。先前被明溯一喝,自己双股战战之下,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本来这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外,恐怕除了自己的护卫之外,就再也没有人会想到身后竟然会惊吓住了一个本城最高的行政长官。
就算是那个先前将臭烘烘的屁股压在张邈头上擦来擦去的守卒此时亦是紧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从人缝之中艰难的望着外面的天空——到了他这么靠后的位置,也只能看看那一片虚无的天空了。至于城外究竟在发生着甚么,挤在后面的人也只能依赖着前排之人的嘀咕慢慢的分析出来。
“闪开,你坐着太守大人的脑袋了。”
“想死啊你……不知道太守大人摔在地上么?”
“都给老子滚开,再惊吓了太守大人,小心你的脑袋!”
……
就在一众手忙脚乱的护卫乱哄哄的喝骂声中,那些先前还无意识的挡住张邈去路的守卒大致都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太守大人同样也受了惊吓,不仅如此,似乎太守大人的脑袋被哪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家伙当城砖坐了一回,而且自己的脑袋似乎也和太守大人的心情挂上了钩。
逻辑有些乱,不过这并不妨碍一众守卒的判断力。还不待张邈的面色涨红到极限,那本来都挡在前面的守卒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两边挤散了开去。
哪怕是挤成沙丁鱼,也总比莫名其妙丢了脑袋的好。于是,就在张邈羞愧的神情之中,那前面的一段城墙突然成了真空地带,只剩下他满面郁闷的呆立在了当场。
一阵凉风掠过城头……这个时候,双腿战栗的张邈突然发现其实还是拥挤点比较好,至少自己不用再像现在这般,很是突兀的站在城头,就这么与城下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遥相面对。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张邈是绝对不想让对方记住脸的。可是,世上的事情都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你就是那个胆敢将本侯拒之门外的鸟太守张邈?”刚刚将周边的铁箭揉在一起,粗粗的捏成一柄无法开锋的简陋大刀模样的明溯只听到城头一阵喧哗。等他抬起头时,恰好与张邈对望了个正着:“本侯记住你了,一会儿定要第一个取你项上人头!”
随手将那长刀递给关羽之后,明溯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是一时找不到甚么东西去发泄心头的不满一般,反手便将长刀往下一顿。城上众人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定神去看时,却已经发现那先前还缩成一团不知死活的阿三已经抱住一条断腿在地上滚来滚去。
张掖虽然时常有小股的羌氐之人作乱,可毕竟架不住城中兵强马壮,又哪里会轮到张邈去直面这血腥的一幕。换而言之,就算张邈出身将门,如此鲜血遍洒的场景却也是第一回见到。
尽管不认识明溯到底长何模样,可听那城下的少年一口一个本侯,再加上那狠辣的行事风格与当初帝都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一般无二,张邈当场就傻了眼:“侯爷……下官……下官……这是个误会……下官……”
弘农来的密报之中不是没有提到明溯可能已经与刘宏闹崩了,可毕竟张掖没有收到追捕令,外人再怎么揣测,可毕竟他们二人还是子舅关系。俗话说,这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就算明溯开罪了刘宏,以其帝婿的身份,再加上先前刘宏对其宠爱到了极点的表现,说不准人家早就和好了,只剩下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最终惹得里外不是人了。
明溯都已经大言不惭的自称本侯了,毫无疑问,现在他的封爵应该还没有被剥夺。与那崇尚武力的堂兄弟张猛不同,张邈的脑子也是极为好用,仅仅从一句话之中便已经分析出了真相。
哪怕张邈心中觉得自己的分析应该七不离八,基本已经靠近了事实了——事实上,目前从表明上来看,刘宏还是没有选择与明溯公开决裂——张邈再是觉得不应该选择这个不合适的时宜去开罪明溯,可他却还是不敢接话。
姑且不谈自己若是做了怂蛋之后算不算开门揖盗,至少先前明溯已经当众宣布了要取其项上人头以泄心头之恨。如此一来,张邈就更加不敢将城门打开,迎明溯进去了。
“你也真傻,方才多好的机会,为何不先骗入城在谋划其余?”尽管对明溯临时纯手工打造的珍藏版大刀的形状还比较满意,关羽却还是觉得明溯此时有些意气用事了。
看来这个太守还是愿意卖明溯几分面子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喊打喊杀,不如就此骗了进城,说不准还能够抽个冷子,将对方控制在手中,从而达到拿下张掖城的目的。
关羽思索的这个计谋叫和平演变,问题是明溯对于将这个张邈扣留下来做人质的兴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很巧合的是,东汉朝廷官吏体制之中出现了重名的现象。毕竟大汉幅员如此辽阔,又大多是两个字的名字,不重复才有鬼呢。同样是叫张邈,奈何此张邈非彼张邈。
若是先前没有见过这个张邈一副猥琐怕死的模样,说不准明溯还会打上几分擒贼先擒王,将其扣为人质的主意。可现在一看其怂样,明溯心中顿时便湮灭了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所谓的人质,也得有质押的价值。若是陈留那个张邈,碍于其平素的淫威,恐怕只要将其控制住,那些其一手扶持出来的亲信嫡系首先便已经降了一大半。可面前这个张掖太守张邈,尽管出身不凡,在这一片威望不错,可毕竟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就算是有点号召力,那也是别人看在其职务的面子上。
在后世明溯见过无数的例子,那些在位时碌碌无为,甚至是不做好事的官吏,一旦卸任或者出了事情之后,立马其治下的百姓,乃至原先最为嫡系的亲信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反水自保。
与其将精力花在这种无用之辈的身上,倒还不如借他一颗人头作为震慑张掖的重要筹码。想想,自己连本郡的太守都是说杀就杀了,其余的人想要违背自己的指令前,必然都会掂量掂量如此不识时务的后果。
“你才傻呢,就算是进了城,人家在周边围上万余兵马,到时候我们俩想哭都没地方哭去。”见那张邈竟然还留在城头唧唧歪歪的,明溯顿时心中大快,却是回头低声对关羽吩咐了一声:“如此良机,一会我先去杀了那狗官,你负责夺城门。”
“凭甚么某家要听你的?”直到现在,关羽都还不甚服气。
“就因为你个笨鸟不会飞,只能从城门进去……”明溯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溜烟往前冲了过去。
若是那张邈此时身边围拢着大批的守卒,说不准明溯还会与之虚与委蛇一番,毕竟想要万军之中取一人首级,这可不是完全凭借武勇就能做到的。
本来明溯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可现在机遇却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不趁着张邈身边无人护卫冲了上去,恐怕就连赐予自己这个机遇的老天都会看不过眼去吧。
第653章 殊死搏杀
很显然,明溯突然自杀式的撞墙行为让城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傻了。的确从他们的视觉角度去看,明溯此时的动作趋势直如直奔城墙根儿而去。
按照这个趋势再奔下去,不消两个弹指,明溯定然会一头冲进护城河,当然了最好的结果还是误打误撞跃过了那不是很宽敞的护城河……一头撞在城墙上面,直如鸡飞蛋打一般,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黄色的自然不会是蛋黄,而是那蛋黄后面憋了半天的消化物了。
之所以觉得明溯是准备用身体去撞墙,主要还是因为这张掖地处荒漠之中,那护城河虽然挖掘得极为宽广,可此时早已过了雨季,河中枯涸得只剩下二三尺宽的水流恐怕就连一个七八岁的娃儿都能轻易跃了过去。
就在城上诸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先前还口出狂言的少年突然脑子想不开了,自行选择了去寻短见的时候,明溯已经奔到了城墙外面不足一长的位置。
众所周知,城墙都是修筑的高高的,如此情形之下,想要看清楚明溯的动作,便只能将头伸出箭垛去观察。
几乎与先前长啸过后的情形完全相反,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拼命的将脖子往前伸出。当然了,能够越过箭垛往下看的也就只有那前排寥寥可数的少数人而已,这其中就包括独自占据了七八尺宽城墙的太守张邈。
不管怎么样,明溯毕竟现在身份还比较敏感。若是能够不与其起上争执,那自然是最好的。当然了,现在明溯不依不饶的与张掖对上了,尽管张邈心中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负数可言,可如果明溯自己想不开选择了自尽,那么自己的压力自然也就小了一点。
无论刘宏最后心中会怎么想,这众目睽睽之下,明溯是突发了羊癫疯,自己着实想不开了去寻了短见,刘宏总不能怪自己没有提前将城墙这一段给拆除了吧。
按说,此时张邈心中本应该是一片轻松才是。可不知怎么的,就在他将头伸出箭垛,尚未看清楚底下的情形时,心中却是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如果是个武将,可能这一丝警讯足以挽救一条性命。可张邈毕竟是个纯粹意义上的文人,哪怕现在觉得有些不妙,他还是努力的伸长脖子,睁大了眼睛往下看了过去。
这一看,张邈顿时心神俱颤。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张邈将头伸出去的同时,明溯突然原地一顿,竟然整个人身形拔高了丈许,就那么如同一只巨大的鸟儿一般贴着耸立的城墙猛然往上扑了过去。
张邈看到的其实不是明溯,因为就在那个生命最后的关头,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一截寒光给吸引住了。
长刀带着上冲的威势,“噗呲”一声穿过了张邈的胸膛,随着刀势腾飞,明溯单掌一拍旁边的箭垛,翻身重重的落在城头,激起了层层烟土。
就在那些守卒惊呆了的神情之中,明溯回身一挑,一颗人头伴随着无数的血腥冲天而起。
“本侯说了要第一个取你首级的。”顺手接过张邈那尚且死不瞑目的人头,明溯耀武扬威的将长刀在面前划了一圈,极度不屑的表示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说话算数的。
此时,任是那些守卒脑子转得再快,都万万想不到仅仅一个眨眼间,自家太守大人便身首异处。而且,似乎正如此时面前这个全身沐血的少年所言——第一个就失去了脑袋。
明溯的想法本来就是凭借张邈的脑袋去摧毁这些守卒的意志,然而,让他下一个瞬间脸上便失去了颜色的是:这些先前看起来还有些惊惶的守卒经过短短的怔神之后,却是突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争先恐后的奔了上来。
尽管绝大多数守卒此时还是面若土色,或者说面带死色,可在那些明显操练有序的披甲士卒的带领之下,一个个无所畏惧的迎着失望的威胁冲了上来。
从他们的脸上,明溯看出了那种对于生的无尽的眷念,以及对于死亡断然的决裂。毫无疑问,此时自己面对都是一群死士,只不过现在张邈已经授首,又是甚么样的力量才会使得这些士卒能够短暂的忘却死亡,或者是无视死亡的拥抱,就这么直挺挺的冲了上来?
还没等明溯脑中将这个疑惑放了下来,最前面的士卒已经冲到了其身边二尺以内,随着一声齐刷刷的大吼,十余柄长短兵器纷乱着罩着明溯,或刺或挑,或砍或劈,一起招呼了下来。
我勒了个去,这明显出乎自己的预料撒!明溯暗暗咒骂了一声,却是不敢耽搁,猛然将身子往下一矮,长刀护身,骤然原地回旋一圈。随着“叮当”声响不断,火花迸射之间,那些兵器已经相继断成了两截,个别冲在前面的人甚至于连手掌都被长刀顺势一并削了下来。
让明溯心神震荡的是,尽管自己已经显示出了超人的战力,可那些逐渐癫狂起来的士卒,哪怕是手中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甚至连手掌都剩下了一半,竟然一个个无畏生死般簇拥了上来。
短短的片刻工夫,早已记不清楚到底连续挥出了多少刀的明溯偷眼望了一下脚边早已垒积过了箭垛的尸身,稍许活动了一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开始感受到了酥麻的手臂,毫不犹豫的转身便从城墙上跃了下去。
这简直是一群疯子!就在下落的过程之中,明溯脑中盘旋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事实上,先前那短短的片刻,城墙上面早已成了一片修罗场地。那些涨红了眼睛的士卒一个个涌了上来,奋不顾身的往明溯身上扑了过去。
其实,这个时候就算大家都冷静下来,那些守卒也只能采取这种飞蛾扑火般的添油打法。没办法,城墙上面堆积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一开始的少数人之外,到了最后,哪怕是挥舞一下兵器,在接踵而至的同伴的挤压之下,都变得无比的艰难。
可以说,那些死去的守卒都是完全凭借着血肉之躯在与明溯手中锋利的长刀比试耐力。好在明溯手中并不是一柄寻常的兵器,若是不然,恐怕就算是用身体去磨,此时也早已被那些前赴后继的死士们给磨成了毛坯。
按照尸体的累积范围、高度来看,估摸着已经有足足数百名士卒丧生在了明溯手中,而且这个数字此时还在不断扩大着。早在城墙下面看呆了的关羽此时无比震撼看着那一个个慷慨赴死的士卒奋不顾身的从城头跃了下去。
就在明溯尚未踏到实地这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后面竟然又有百余守卒跟在后面扑了下来。可想而知,若是明溯不能迅速脱离这片区域,恐怕就算是用身体去砸,也能砸他个重伤出来了。
这哪是寻常的战场厮杀,如果不是有着抄家灭族之恨,生死之仇,又有谁会如此的追击对手,一副不死不休的绝然模样。
关羽这是旁观者,所以还能有心思想到其他方面,至于现在身处其中的明溯则已经是彻底的快要暴走了。哪怕是当初运送张宝从南郡千里奔逃回洛阳的时候,面对那些教徒的不死不休的追杀时,明溯都没见识过如此视死如归的自杀式的进攻方式。
说实在的,若是能够有足够的地形挪移,明溯完全有信心游斗目前的死者三倍以上的人手。倒不是他在城头留有了余力,而是地方太小,实在展不开手脚,那些守卒又是接二连三的冲了上来,几乎每一个动作自己都在杀人的过程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明溯险些都产生了嫌恶的感觉。正如那屠夫,杀了一辈子的牛羊了,本来倒也无所谓,突然有一天从早到晚挥舞着屠刀,可流水线上的牛羊却还是一头接一头的不停的送了上来……如此情景,无论是体力还是感官,都会不由得产生一种极度厌倦的感觉。
尽管心中已经郁闷到了极点,可明溯却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不待那呆若木鸡的关羽回过神来出声提醒,明溯骤然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猛然往后一劈,身体迅速借助城墙的反作用力斜飞了出去,堪堪飘落在了护城河的对岸。
明溯是仗着内息护身,方才胆敢从城头直接跳了下来,可那些后续拿性命追击的守卒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望着下面红白相间的一堆,城上的守卒面色无一不是苍白失色,尤其是此时还有几名士卒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老天注定要让他们多受一会儿折磨方才取去其性命,此时不是折了腿脚,就是仰面朝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偶尔间一两声无力的哀嚎伴随着血腥的冲击直扑城头。
如同梦魇初醒一般,这个时候幸存的守卒方才意识到了单纯凭借血肉之躯去抵抗明溯这个传说中的魔王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战场上真正的勇士,往往都能够直面生死的考验……这是在神情激昂,来不及思考的时候。然而,一旦他们冷静下来,心中无尽的畏惧、后怕便不由的涌了上来。
好在现在魔王已经被赶下了城头,至少自己目前还幸运的站在原地。这是此时城头几乎所有活着的人心中唯一的想法,然而,还没等他们庆幸完毕,明溯愤怒的咆哮却是在城墙外面响了起来:“带你来是看热闹的么?还不给老子上去攻城!”
第654章 独角大戏
“某家?”闻言,关羽方才从先前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纳闷的拿手指回点了一下自己,见明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方才眯眼笑道:“现在终于知道一个人打不下张掖了吧……关键时刻,还不是得求某家出手。”
“老子犯得着求你么?”明溯现在心情典型不咋的,关羽才出言讥讽了一句,他便是一连串的怒骂回了过去:“这一路上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也该是老子收点利息的时候了。”
“甚么是利息?”尽管沿路已经听到了无数新鲜的词儿,可直到现在,关羽还是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明溯的语言跳跃能力。
“利息……利息就是这座城池。”跟汉代土著解释财经基本常识,无异于对牛弹琴,明溯怔了一下,便索性举了个例子直接形象化了一番。
“攻城某家力有不逮,不过破个门倒也没有甚么问题。”就在城头守卒吃惊的眼神之中,关羽轻轻的嘀咕了一声,却是晃晃悠悠的倒拖着那把粗糙的“大刀”行了上前,涉过护城河中没膝的细流,如同抚摸情人一般拿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掌温柔的在那木门上面拂过,又曲起手指轻轻的叩了两声,这才满意的又退回了原地。
也是这一幕实在太令人惊愕了,此时城墙上的守卒竟然一个个都忘了放箭。若是前面明溯的势头还有些像在攻城的话,此时关羽简直就像跑到邻家散步的大汉一般,慵慵懒懒的,似乎浑身都提不起劲儿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部队?难不成魔王手下只有一个恶魔属下?尽管听不到关羽到底在嘀咕甚么,可从他那满面不屑的神情之中不难看出其对于明溯的命令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二个人就敢跑过来攻城,而且似乎有一个还心不在焉的……有那么一个刹那,几乎所有的人都短暂的忘却了先前惨烈的一幕,觉得自己就像那看台上的观众,正在欣赏着一出令人费解的哑剧。
很快,这个哑剧的第二波**又出现了。
原地舒展了一下手脚之后,就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紧紧盯住自己动静的守卒不解的目光之中,关羽左脚猛然往后一跺,整个人如同滚滚洪流径直往城门方向冲了过去。
没错,的确是滚滚洪流。这也是此时所有的旁观者,包括那嘴巴张得能够塞下一只鹅蛋的明溯心中的一致想法。
尽管只有一人一刀,可关羽带出来的气势却是如同千军万马一起发起冲锋一般。
倒拖身后的大刀沿途掀起了漫天的风沙,在张掖这座筑在大漠之中的城池外面显得格外的突兀。还没等那些再一次陷入惊恐的守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脚下却是陡然响起了一声震天的巨响。
也许是因为先前明溯玩了一手极其漂亮的一飞升天,此时正对城门的城楼上面的守卒无不惯性的往后退了半步。可是,令他们恐怖的,也是心目中所猜想的那一幕却是没有重现。
如同地震一般,整段城墙突然抖动了几下,随即有那靠后的人却是惊恐不已的发现那持大刀模样武器的汉子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此时,那柄临时打造出来的粗糙大刀扭曲得如同一截巨大的牛角一般,那汉子从头到到脚更是沾满了灰尘……眼前的这一幕十分可笑,可凡是回过头望着身后那正一步一步缓慢而又稳健的行了上来的汉子的守卒心中都没有一丝想笑的意思。
好生的一出遁门戏法,却是让关羽微眯的双眼之中炸迸的那两道冰冷的寒光给破坏殆尽。此时,甚至还有守卒都没有想明白,这汉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脚下不是还有一道厚厚的木制城门么?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有一个机灵的军侯却是将手中兵器一横,厉声大吼一声“杀啊”,便回身扑了过去。
这一下,整段城墙顿时都骚动了起来。战场之上示范的力量是无穷的,更何况还有军侯去身先士卒。不待定眼去观察那冒失的军侯下场,已经有数十人鼓足勇气,各自举起手中的兵器,自发的跟随着冲了下去。
每个城池在修筑城墙的时候,内部都会留下一道道的阶梯供防守人员上下,张掖也不例外。因为凉州多骑兵,所以这些阶梯都修的极为的缓和宽大,当地人俗称此为“马道”。
关羽选择的这条最为靠近城门的马道上面堆积了无数的檑木滚石,本来这是准备对付来犯之敌的,奈何先前明溯压根就没有按照常理出牌,所以这些事先预备好了的防御工具全都赋闲在原地。此时,关羽已经慢慢的逼近了马道中间的位置,也就是堆满了檑木滚石的那一段。
嘴角咧出一丝冷笑之后,关羽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巨大“牛角”往前一抡,恰到好处的将那准备充当一回英雄的军侯给砸得脑浆迸裂,当场便从侧面一头栽了下去。
若是关羽也就这点本事,恐怕不消片刻工夫,便会被俯冲下来的士卒以及那从附近的马道迂回过来的士卒给堵在了中间。若是全盛时期,关羽自然会无所畏惧,可现在伤体初愈,那胸腹之间的贯穿伤还有些隐隐作痛,更何况自己手中拿的这件“兵器”压根就不是自己趁手的大刀。
毋庸置疑,如果让面前背后两路洪流给堵了个正着,关羽的下场未必比先前大发了片刻神威的明溯要好到哪里去……甚至于,他的下场会更为凄惨。
明溯当时正在站在城头,好歹打不过还能躲得过,实在不成顺势往下一跳便是。至于此时的关羽,即便是他想跳,也要看看下面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关羽故意卖弄姿态,还是先前劈开城门的时候浪费了太多的体力,就这么短短的半截马道,等他走完的时候,背后城墙内侧已经拥满了明晃晃的兵器,尤其是那如林一般的长戟,此时正寒光颤颤的等待着关羽的自投罗网。
往后跳肯定是死路一条,关羽可没有练就甚么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他也是人,被那些锋利的长戟戳中,也会痛,或许是横死当场。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命运的天平还是倾向于张掖守军一方的。毕竟来犯的敌人此时只有两人,除了城门外面苟延残息的那一个以外,此时另外一个虽然出人意料的破开了城门,却是被众人密密麻麻的围拢在了进无可攻退无可守的绝地。
哪怕是先前拼死俯冲的同伴一个个哀嚎着摔落下去,重重的落在那避让不及的戟林上面,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这一幕都没有削弱前赴后继的士卒守住家园的决心。
没办法,那个首当其冲的张邈生前在城中散布的流言,或者说是战前动员讲话内容也着实太令人胆战心惊了。尽管面对的只有两个敌人,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忘却屠城的严重后果。
“知道甚么是血屠军么?”当初,张邈是这么慷慨激昂的披露“真相”的:“就是杀光城中的男人和娃儿,烧光你们的房屋和土地,抢走你们的女人……”
不知道这张邈是不是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竟然提前了二千年将那支猪狗不如的异族军队的暴行给提前编排到了明溯的头上。正是这番宣传,方才激起了城中殊死抵抗的决心。
顺脚将一具尸身给踹了下去之后,关羽眼角的余光掠过那已经逐渐汇聚起来的人流,脸上却是傲然一笑。
按理说,接下来便是他最为危急的时刻到了。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孤傲的笑面无数的敌人,即便是折在了当场,也算是个枭雄了。顾不得去赞叹对手,那些奋力从后面冲了上来的守卒齐齐的发出一声呐喊,却是战意骤然升到了巅峰。
此时,城外好整以暇的明溯却是单手拄着长刀,静静的望着那破损的东门,面上一片沉默,心中却是泛开了剧烈的挣扎。
按理说,不管关羽是敌是友,至少此时二人同属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关羽不小心折损在了城中,对于自己的计划而言,自然是少了一个最有力的肋助。
明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此时却是怎么都下不了决心进去救援关羽。
就在前一刻,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这些悍不畏死的张掖守卒的凶性,若是用驯服的绵羊来形容温柔乡里的武威百姓,那么此时眼前一个个疯狂的挥舞着武器的张掖守卒就是不折不扣的一群饿狼。
其实,或许那武威的百姓给明溯的印象也只是表面上的,荒漠中居住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不安分的血液,只不过没有外来的刺激,他们那种羁傲不逊,无视生死的狠劲没有被逼出来而已。
从耳边传来的轰隆叫喊声中不难分析出此时关羽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先前好到哪里去,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溯抬头望了一眼城头,发现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注意自己的行踪,眉心却是慢慢的皱了起来。
难不成关羽比自己还要适应这种群殴的情形?不知为何,此时明溯竟然还有闲暇起了与关羽攀比一番风头的**。可惜的是,除了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微微颤抖的城头,以及那慢慢的消停下来的尘土之外,明溯却是甚么也观察不到。
不管了,进去看看吧,总不能让这个家伙一人独占了风头吧。明溯嘀咕了一声脚下缓缓一动。
第655章 载入史册
单挑在两汉时期比较家常便饭。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也算是经历过无数遭的风风雨雨,明溯没少近距离“参观”过阵前单挑,当然了,更有甚者,自己也曾亲自捉刀上去玩过几回——只不过那只是己方兵力实在捉襟见肘,凭借一己之力逞勇斗狠那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手下的兵力足以湮灭对手,明溯绝对不会傻得自己跑到最前线冒险。现在的自己可不是当初刚穿越过来,一无所有的毛头小伙子了,只要想想当初自己险些在优势兵力环绕之下丧命于走投无路的关羽之手,明溯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和后悔。
幸好当初没出甚么事情……明溯一边惊愕的转头“欣赏”着那奔走呼喊的守卒中间一道华丽的青色身影,一边不无庆幸的暗自拍了拍胸口。
自己一直觉得关羽那刀法大开大合,威势的确有些震撼,可对阵起来却是破绽百出,尤其是三板斧无功而返后拖刀而走的模样,真的是要多假就有多假,除了那些立功心切的傻蛋之外,只要稍许有些脑子的便不可能上这个瘟当。
所以,明溯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应付得当,便不可能会给关羽可趁之机。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接受了太多的后世关于关羽个人神勇的事迹熏陶之后,陡然见到真人后,心理与现实产生极大的反差之后,所投映出来的心境感受而已。
然而,此时……正如此时,明溯突然发现自己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关羽,或者说:应该对关羽的战力有一番新的评价。
大刀的确是关羽最擅长的兵器,或者说,关羽擅长的不是刀法,而是杀戮。尽管当下的局势是一个人在单挑整个张掖城,可关羽却还是打得有声有色。
此时,关羽就站在马道的中央,下面是哀嚎遍地,缺胳膊少腿的一地伤卒,上面是畏畏缩缩,一进入刀锋兜转范围内便纷纷倒飞出去的,早已失去了斗志的守卒。
望着那些一边倒着被屠杀的张掖守卒,明溯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以众凌寡的优势形势,偏偏被他们打得如此的窝囊。尽管关羽的确是属于群殴的高手,可毕竟他自有一个人,哪怕城上的守卒手无寸铁,一个个抱团往下面滚,估摸着都能将其累瘫在地上。
可就是连三岁娃儿都能看得懂的道理,那些守卒却没有一个人想到。眼看几个弹指之间才上去一两个守卒送死,明溯恨不能立即蹦上城楼,高声指挥他们应该如何配合,将关羽给兜在当场。
当然这就是脑子里想想而已。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明溯首先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性,尤其是前面刚经历过那么一场惨烈的搏杀之后……现在明溯是恨不能将那些守卒给揪了下来,好生的问问为何先前对自己如此的悍勇,一遇到关羽却是怂成了软蛋。
这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斗。悍勇的战神关羽!他继承了屠夫的光荣传统,孙武,吴起,白起,孙膑,李牧,王翦,田单,乐毅,廉颇,赵奢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关羽一个人单挑着整个张掖城,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不!他不是在战斗。
因为——明溯触目所及尽是心理防线尽数崩溃的……或者说是一堆行尸走肉更为恰当些。眼看那根黯黑的,已经极度扭曲成曲线的“扁形”铁棒每一次挥动之间都能准确的带走自己几个同伴的生命,不少守卒已经受不了如此血腥的场面,城墙上人影憧憧,一时之间倒还算个队伍,至于那城门洞内一直延伸到马道的一段,则是数百人惊慌失措的四下奔走,这些人一个个目光涣散,口中大叫着一些奇怪的话语,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想凭借这个举动为上面的同伴鼓足勇气。
看到这里,明溯都觉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将手中长刀一展,慢慢的逼了上去。按理说,马道上不时有滚石落了下来,一时半会难以攻得上去,此时后面突然又冒出了个形影相吊的敌人,这些守卒应该精神大振,赶了上前将明溯围困在城下才是,可是,开始还很谨慎的往前推进的明溯才走了几步,却是诧然发现自己顾虑得实在有些多余的了。
似乎是被明溯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心头的那一份微薄的信念坚持,还没等明溯逼到近前,那些面色苍白的守卒便齐齐的发了一声呐喊,胆战心惊的四下里逃命去了,只留下遍地狼藉,以及……茫然四顾,不知道是该追击还是该庆幸的明溯。
战场上的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先前的魔王也进了城。不待明溯做好决策,那些城墙的守卒已经如同麦浪一般,纷纷转身往后挤了过去。
是役,明溯与关羽轮番冲击一番,便顺利拿下了张掖城。
事后点收胜利果实的时候,明溯却是极为不满意关羽的表现。若不是自己的出现,惊吓得那些守卒四下里奔跑,中间被挤倒在地践踏致死的,不慎摔落城头残疾的……突发心脏疾病暴亡的,等等诸如此类足足让二三百守卒无辜的饮恨在恐慌的人潮之中的话,明溯所击杀的人数连关羽的一个零头都抵不上。
这就是昔日的手下败将的战绩?不待得意洋洋的关羽将统计的数据归纳起来,明溯的脸色已经涨成了一片赫然。论数学,这个时代的人拍马都赶不上函数精通的明溯。所以,关羽还在地上拿树枝苦恼的乱划时,明溯已经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不用算了,你比我多杀了十一个。”挥手止住了关羽的疑问,明溯不乐的转身径自往太守府方向行去。
至于那关羽则是一边随行,一边不舍的连连回头望向那片分别记载了数目的地面。直到二人快要踏入仪门的时候,关羽却还是呐呐的嘀咕了一句:“某家总觉得差距好像不止这么多吧?”
“城墙上你没好好数,若是算是逃跑的伤者,说不准我还要多上几个呢。”
“好的吧……”转瞬,关羽脸上的郁闷便被极度的兴奋所代替了:“这些怂人,竟然敢对某家舞刀弄枪,还不赶紧跪下来,洗干净了脖子等某家一个个砍过去!”一边高声叫嚷着,关羽一边还不忘将手中刚缴获的一柄大刀迎风虚劈了几下。
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的迎接的数人不过是一些太守府旧日的底层掾属而已,关羽口中所指的武器正是这些人悬挂腰间用来装饰的佩剑。若是以往,说不准这些人闻言顿时会骚动得个个拔剑冷眼相向,可如今已经听到了外面传入府中的讯息。
姑且不论那一面倒的血腥屠杀着实令人胆战心惊,就是太守张邈不幸蒙难一事就足以让这些软骨头顿时丧失了斗志。没办法,本城头号军政首脑已经没了,对方又是朝廷如假包换的第一等侯爷,这个时候,若是谁还抱着苦苦支撑的想法,想要为张邈报仇之类,那只能说是脑子彻底进水了。
对于底层的官吏而已,无论是谁当家,都得用上他们这些熟悉郡情民意的地头蛇。张掖换个统治者,或许那些权贵豪绅的生活会受些影响,至于他们,则是该干嘛就干嘛,只要不去当面冲撞明溯便是了。
所以,此时尽管关羽的话听起来十分刺耳,却是没有一个人敢面露不虞之色。
“小人必勤格,早闻侯爷大名,特与几位同僚赶来拜见。”就在明溯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中,一名梳着小辫子,面目明显与中原人区别甚大的汉子将腰间弯刀一解,双手就势捧着奉了上来。
“哦……”面前诸人之中,大多都是腰佩珠光宝色的长剑,惟有此人配的却是弯刀。单手抓过那柄弯刀,察看了一番不过是平凡货色之后,明溯便骤然失去了把玩的兴致:“你是蒙古人?”
“小人没有听说过蒙古人……小人是草原牧民,因为熟悉多地方言,方才被聘入太守府。”很明显,出来迎接的诸人之中,隐隐都是惟这个自称必勤格的汉子马首是瞻。就在明溯与其对话之间,其余几人皆是面若金纸,一个个噤若寒蝉般小心的躬身退到了一旁。
“本侯可能记错了……不过那必勤格可是智者的意思?”当初打过马訾水的时候,明溯麾下也曾统领过数万边塞胡人,所以对他们的语言还是颇有些研究的。
“侯爷英明!”这话的意思便是认可明溯判断的正确性了。
若是场景换到后世,明溯定然会让组织人事部门好生的了解一下此人的档案,比如说籍贯、党派……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看看第一学历到底是不是985、211之类,甚至于后来读的研究生是不是也是名校毕业。不过,眼下毕竟还是东汉末年,此时连老八股文盛行的科举制度都没有冒出来,更加不谈甚么学历学识了。所以,明溯仅仅是简单了解了一下此人基本情况后,便直接封了此人为假司马,全权负责收拢城中溃卒,安抚民众。
陡然受到重用,那必勤格顿时心中一喜,暗想这下可算赌对了,当下也不犹豫,一拱到底,恭谨的连拜三下后,便趋步赶了出去。
余下诸人见必勤格说了几句话便受到了重用,这下一个个胆子便肥了起来,紧忙围了上前各自报了一番来历。
第656章 燎原之势
那必勤格到底是智者,也不枉他父母为其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熟知后世抗战历史的明溯与关羽二人充任了一回孤胆英雄之后,却是丝毫没有沾沾自喜,疏于统计战果,而是抢在张掖城中纷乱未歇之前,迅速将一众识时务的降卒给组织起来,掌控了四门以及那主要的场所通道。
如此一来,即便有些人醒悟过来,想要趁明溯立足未稳之际反扑一把,也是变得困难重重。
没办法,明溯第一时间就将凉奸全部委以了重任。西凉地处偏僻,民风彪悍,尽管平素没有甚么战事,可掌握各地实权的却往往都是些豪门巨阀或者统军的将领,这些陡然窃据高位的掾属们以前只能仰首等待着上面牙缝里漏下一丝残渣,现如今终于轮到自己做主了,当下,一个个神情激昂,只恨不能将全身的解数全部使出来,牢牢的巩固住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
这就是分享果实最为直观的效果了。
本来攻入张掖城的只有明溯、关羽区区二人,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兼顾到如此大的地盘,更何况城中尚有二三万全副武装的溃卒以及十数万羁傲不逊的居民。
必勤格因为是第一个表示忠心的,而且此人看起来也是老谋深算,在同僚之中之中无论是人缘还是威望都比较出众,于是,明溯在政权初定的时候,便大方的以都通侯府的名义封了其一个杂号将军同时代张掖郡守。
代张掖郡守,按理说这必须要有朝廷的旨意,换了其他人可能还会为难几分,可明溯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不能也拘泥于那一套习俗。
就在关羽目瞪口呆之中,明溯随便找了个萝卜,拿刀歪歪扭扭一削一刨,手指随便那么一挑,一方西贝版的玉玺便跃然现于眼前。当然了,在关羽眼中,这稀奇古怪的萝卜还是个食物,不过等明溯着人找来朱砂之后,一封加盖了“玺印”的圣旨便炮制成功。
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那剩下的半截萝卜,明溯一边随手将新鲜出炉的圣旨抛给了必勤格。
后者也不嫌弃那圣旨上面墨迹未干,紧忙眉开眼笑的纳入怀中。对于必勤格而言,圣旨出于何人之手并不打紧,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总算有了个位置。
必勤格在乎的还是明溯封出的那个横野将军名号,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将军,那就自然而然有了统军的权力。至于甚么代张掖郡守,必勤格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材料,本来他还想推辞一二的,可实在架不住明溯对其能力的大加赞赏——其实,也就是无谓的吹捧而已,最终,为了不辜负这位新主子的信任,只得勤勤勉勉的接下了这个并不好做的差事。
好在明溯也不是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除了着人将那原先太守张邈的印鉴找了出来一并给了必勤格之外,还按照其提交的名单,将其一大堆亲信好友封为了各级官吏。这个举动无疑为明溯在张掖新的权贵圈子中增加了无数的好感度。
本来,明溯还想亲自出马,将几处发生小骚乱的火苗扑灭,不曾想,这些已经被牢牢的捆绑上了都通侯府战车的凉奸们的积极性高得让他侧目不已。
几乎就在紧急军报送入郡府的同时,一个个好消息也随之传了过来。当然了,已经不是官场初哥的明溯也懂得投桃报李的规矩,除了钱银上面的不吝赏赐之外,一大批不要钱的官职也同时宣布了出去。
张掖的动乱伴随着骑兵校尉被迫无奈的接封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连续操劳了大半夜的明溯极度疲倦的仰卧在榻上,丝毫没有风度的摆出个四叉八仰的姿势,开始关心起一些闲杂事宜。
“这个萝卜是本地种植的,还是从西域运输过来的?”萝卜在两汉时期可是个稀罕玩意。姑且不谈其滋补的效应,就是这嚼起来嘎嘣嘎嘣的脆响,以及那进口之后的温润清凉,都足以让明溯感受到了一丝与后世相同的温馨。
“回侯爷的话,此物在凉州并不叫萝卜。”紧忙上前接话的是一个新上任的长史,身为横野将军的必勤格在外面安抚军心,此人暂时留在明溯面前听用。不得不说,明溯这副毫无形象可言的姿态落到这些平素见惯了森严等级的底层官吏眼中,却是显得无比的亲切:“此物名为胡缨,传自于西域诸国,十余年前本地百姓尝试种植,也成活了下来,目前主要用于喂食牲口。”
“喂牲口的?”那长史禀报的时候,明溯正嚼得起劲,闻言,却是一愣,极度尴尬的将手中萝卜放了下来,不敢相信的确认了一声:“这么好的东西就用来喂牲口?”
“侯爷有所不知,胡缨吃了容易放屁……”那长史先前见明溯将萝卜当成宝贝,肚子中间已经笑开了话,奈何碍于尊卑,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有所表示。
“本来就是有着通气助消化的功效,放个屁不是正常的很?”
“可是……若是侯爷召下官说话,下官突然连声放出一堆……岂不……”尽管说的是大实话,可毕竟听起来不大雅,这长史也是个读书人出身,说起来就未免有些期期艾艾的了。
“没事,本侯不介意。”明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糟蹋如此好的东西了,便苦口婆心的将那萝卜滋润脾脏,补中益气的效用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就在这个秋天,张掖城中无数的百姓齐齐的记住了明溯这个突然入主的奇人,不为其他,只为了郡守府发出的第一条安抚民生的政令竟然是将那喂养了十数年牲口的胡缨更名为了萝卜,当然了,政令上面更是引经据典,就差没将其推荐为老百姓餐桌上的主食了。
一直赋闲在府中静养的关羽很是纳闷——明溯许多举动在其眼中都是无比的荒诞不经,可就是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指令,却是很快的就将张掖城中的局势安抚了下来,更为离谱的是,本来二人能够将张掖城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已经算得上是一大奇迹了,可人走运时,就像那股市疯狂不言顶,还没等关羽表示一下鄙夷,周边的诸多县城竟然纷纷遣人赶来郡府所在的张掖城表示顺服。
其中,最为搞笑的是,有一个连夜亲自赶了过来的县令竟然拜在明溯面前大肆称赞了一番……萝卜的功用。按照这个县令的说法,明溯可谓是他平生第一知己,若是明溯不过来入主张掖的话,恐怕他毕生的抱负都要被埋没了。
如此懂得民生的好官明溯自然不能错过,反正郡丞的位置暂且还空缺着,明溯便索性将其留了下来,改任了自己的左臂右膀。
翻了半天白眼的关羽见了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清楚明溯现在在张掖的统治地位已经是牢不可摧,便只得无奈的放弃了嘲讽打击一番他的心思,佯佯然自行打开了那郡库,挑选了一柄趁手的大刀,也算是有了一个小小的收获了。
就在关羽准备洗洗唰唰,好生补上一觉时,明溯却是使人将其召了过去。等待关羽的自然不是劳力的事情,可是……关羽怎么都觉得自己又被明溯利用了一把。
“昭武少了县令,不知云长可有兴致去玩几天票?”昭武便是那将明溯引为知音的新任郡丞原先的地盘,地方倒也不远,就在张掖城的西北方向,与郡城毗邻。
先前那县令星夜兼程,赶过来效忠的时候,关羽就已经在旁边听说了昭武的地理位置,对于这个不远不近,能够独掌大权做个土皇帝的地方他心中并不抗拒,可是,那明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看得关羽心中直打鼓,不知道自己又被明溯盯上了哪一块。
“玩票?”明溯说得太快了,关羽的脑子一下子没跟得上来。当然了,就算他先前没有开小差,这脑子也是跟不上明溯跨越了二千年的思维速度的。
“玩票就是……”明溯本来还想耐心的为关羽扫个盲的,话才出口,却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时代戏曲尚未流行,这票友的说法还没有产生,于是便改口道:“其实,也就是去代理几天县令的意思。”
“代县令……”闻言,关羽心中不禁大为欣喜。这个时代,能够当上县令,那也是正式跻身了大汉官僚体系之中了,就算是刘备,若不是有明溯不计前嫌的推荐,恐怕现在连个县丞都不一定能当得上。欣喜归欣喜,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讨价还价的道理关羽还是知道的:“代县令没甚么意思,要做某家就要当正式的。”
“正式的也没有问题,只不过这职责就不一样了。”明溯早已想好了对策,正在等着关羽自己钻进套子里来呢。
“甚么职责。”
“那昭武西边的会水、乐馆、麦氏、安弥诸县临近酒泉郡地界,云长可一并兼顾其安全事务。”
不就是照顾一下旁边的小老弟么,这四个县已经宣布的归降,关羽倒也不是十分担心,想想当个昭武的正式县令,还能顺带手下四县小弟,倒也算个美差。想清楚其中关键之后,关羽便爽朗的应允了下来。
然而,正在他准备询问自己该何时前往昭武赴任的时候,明溯却是又不慌不忙的接了一句:“对了,那北边的居延尚未归顺,云长上任之后,可代我清剿一番。”
第657章 天大圈套
“居延……那又是甚么地方?”也难怪关羽会有疑问,毕竟这几天他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明溯,之前诸人汇报郡情民意的时候,他可全部都听在耳中。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居延不是一个张掖的县城,或者说这个地方压根就不在张掖境内。
“昭武向北翻过会鳞山脉有一片荒漠,名为张掖属国,横野将军必勤格就出身于此,云长可还记得先前的介绍?”明溯眼中闪烁着暧昧的光芒。
“某家又不曾健忘,当然记得。”关羽不知道必勤格的老家与那个甚么居延又有甚么干系。
“张掖属国地广人稀,一向依附于郡府,现如今张邈被我杀了,他们已经收到情报,派遣的使者正在赶来的路上……”
随着明溯的叙述,关羽逐渐明白了那个居延到底位于何处了。
张掖虽然是个郡,可治下地盘却是远远超过凉州其余诸郡,除了自身直属的十二个县城之外,向北一直延伸到了荒漠深处。
那张掖属国明面上是一个国,其实大致也就相当于三四个县境大小,因为自然气候恶劣,常年干旱,因而居住的人却是不多,平素生活必备品往往都得依赖郡中交易补给。
就在张掖属国往北,还有一个地界幅员与张掖相当的属国,名为张掖居延属国。顾名思义,这个属国的名字就来源于其都城居延。
居延位于荒漠边缘,两片呈现半月型的大湖的环绕之中,水草茂盛,生活富足,加上境内矿产资源丰富,许多物资都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因而其名义上虽然属于张掖治下,事实上却一直独吊于政权统治之外。
张掖居延属国境内南匈奴、乌恒、东羌、鲜卑诸民族杂居,因为民族的倾向性,这个属国一向与东侧的南匈奴单于庭所在地美稷政权交好。本身,居延城中的土皇帝就对大汉政权不感冒,之前是因为张邈有个威震边关的伯父张奂曾经强势坐镇美稷,统筹度辽将军在曼柏城的驻兵东西合围,将其强自镇压了下来,这才勉勉强强俯首称臣。
之后,张奂去世后,居延城就一直没有与张掖有过官面上的往来,至于张邈,也就是名义上将这块地域继续划在自己治下而已,若是果真让他跑过去指手画脚,估摸早就被羁傲不逊的居延百姓给撕得个粉碎了。
明溯之所以突然想到这个地方,却是因为此地一听说张掖换了主子,便又开始集结大军蠢蠢欲动。当然了,居延的兵马想要袭掠张掖,首先便要拿下势力弱小的张掖属国。这次张掖属国第一时间便派了使者赶过来表示顺服,一方面也是因为明溯占据了朝廷正统身份,另一方面却也是边境危急,不容得他们不去作出抉择,借以得到援助了。
作为昭武县令的交换条件,明溯要求关羽协助张掖属国抵御住居延大军的进攻,同时争取在年内将这个属国给拿下来,顺理成章的成为张掖的一部分。
傻傻的眨巴了好半响眼睛之后,关羽方才想通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这个居延有多少人口?”
对于边塞异族而言,只要身高过了车轮,基本上都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若是换了以前追随刘备那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关羽还会问对方有多少兵马,可自打被明溯肋迫着暂且跟在后面吃干饭之后,关羽也算是增长了许多见识。
这些草原荒漠上的人,就像那大漠之中的杨树一般,任凭你生长的环境多么的贫瘠,一个个却是生得腰圆臂粗,人高马大,浑身似乎用不完的气力。更为离谱的是,那些成年男人箭法出众倒也就算了,可就算是在中原仅仅作为附属品的女人,如果给她们手中塞上一把刀,恐怕一个照面之间就已经捅进了对手的腰身。
这是一群天生的战士,就算是娃儿,都不能小窥!关羽一边心中默默盘算,一边等待着明溯的答复。
“也不是很多,其实……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而已。”居延一向不鸟张掖,这些户籍资料郡中自然没有详尽的记录。
“不是很多是多少?”关羽有些刨根究底。
“似乎十年前约莫有四五十万人口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有没有意外伤亡一大半……”明溯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脑袋,话说得极淡。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紧张得等着答案的关羽口中已经不由的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四五十万,扣除身高不及车轮的娃儿,估摸着上阵能战的士卒至少也有十五六万了。这仅仅是最为保守的数字,不要忘了,这些地方可是典型的全民皆兵。若是再算上那些勇猛程度丝毫不比中原男子逊色的妇人,估摸着自己面对的就是一支三四十万的大军了。当然了,这个数字还得再加上十年来的人口增长。
难度不小啊!关羽感叹了一下这个昭武县令位置的来之不易,满眼期盼的又抛出了个问题:“那你准备让我带多少兵马去平叛呢?”
关羽的这个态度明溯十分喜欢。虽然此人内心深处与自己一直是泾渭分明,可谈到民族大义,却是丝毫没有撂担子的意识。
单单一个“平叛”,就足以说明了关羽还是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没办法,谁叫自己还是朝廷的侯爷呢。
想到这里,明溯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便站了起来,勉励地拍了拍关羽的肩膀,豪气万丈的感慨道:“以云长的武勇,想必只要往阵前一站,大刀如此这般一挥,那些土鸡瓦狗也就望风披靡了吧。”
“别整这么多没用的,来点干货!”与明溯在一起的时日久了,关羽也变成十分的现实。
横刀立马边塞之外,笑傲数十万对手的场景固然很鼓舞人心,可关羽就算是个铁人,拆散了也打不了几根钉子,总不能让他一个大头兵都没有,就这么单刀匹马冲过荒漠去吧。
“昭武本来有八百守卒,这次郡丞过来时带了两百,县城之中还有六百……”明溯扳起手指为关羽盘算了一番:“会水、乐馆、麦氏、安弥诸县临近酒泉郡地界,这必要的守卒还是要留一部分的……如此算来,昭武可以出五百,会水六百……平定一个小小的居延,三千兵马足矣!”
“三千……还都是一般的守卒?”关羽本来想说就是三万精锐也不一定能够抵挡住数十万敌人,不过想想这个张掖全郡范围内就算是尽数汇拢起来,估摸着都没有三万精锐。这个任务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好在对方也不是直接进攻昭武,之间还有个张掖属国隔着,大不了自己拉深战线打游击就是了。
心中已经有些绝望的关羽想想还是不甘心,便竖起三根手指对着明溯郑重的请求道:“对方势大,恐难抵挡,张掖城中再调拨给某家三万兵马。”
闻言,明溯的头顿时摇成了拨浪鼓:“张掖初定,姑且不论劫难之后究竟还能不能剩下三万,就算是有这个数字,全部被云长带走了,我岂不是独守空城?”
“你……”不知底细的人听了明溯这话可能还会动摇几分,可关羽毕竟是与其一起拿下张掖的,对于城中的情况可谓是熟如指掌。
先前,二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顺利拿下了郡城,之后即便是有些零星的动乱,也大多是有惊无险,至于那些周边的县城,更是墙头草迎风倒,都没有费上明溯一兵一卒,就全部表示了忠心。
就算是张掖原先没有三万兵马,算上守城的辅助兵种,数字也差不离多少了。张掖初定不错,可随着明溯坐镇郡府,一个个榜文发了出去,安民归心,城中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恢复了原先的秩序。若是此时明溯出道征兵令,不谈说应者如潮,至少凑个几千人马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关羽与明溯争辩的这些道理都不错,明溯也没有反驳他,不过明溯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张掖地处异族环绕之中,左有武威张猛肯定已经收到了讯息,说不准此时正集聚大军,等着为堂弟报仇,右有酒泉目前尚且态度不明……不是我小气,这胜利的果实来之不易,你总不希望才去昭武上任,这边就被我败家掉了吧。”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关羽的性格特征便是吃软不吃硬。若是明溯一味的强行压下他的合理要求,说不准当场便会一拍两散。可如今明溯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不惜于自我贬低能力去烘托抬高关羽的神勇,其间更是穿插了无数夸大关羽当时在东门马道上表现的恭维话儿,直说得关羽心花怒放,最后仅仅讨得了五千守卒,还不是那精锐的凉骑,便懵里懵懂的统兵出城了。
其实,关羽对属下兵马也没有甚么概念。三万与五千,对其而言,也就是个数字大小而已。想当年在刘备手下的时候,区区四百乡勇就已经让他兴奋得跟个甚么似的,何况现在后面长长的两大溜,足足五千装备齐全的士卒呢。
心满意足的关羽出西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代明溯送行的必勤格一转身,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关羽之前想得一点都没错,那居延若是如此好打,当年威震边关的凉州三明也不至于连连被动,几乎是联合诸多边防军种方才将其拿了下来。
明溯这可是存心设了个天大的套子等着关羽去钻。
第658章 都是虚惊
之所以将关羽支去昭武,明溯主要考虑的还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实在无法安排。
不得不说,关羽在应对群殴的劣势情景下还是有着自己一套手段的,尤其是在之前破城之时,单纯用神勇两个字已经无法去形容了。
只要看看郡府之中诸多新上任的官吏侧身躲躲闪闪望着关羽的敬畏神情,明溯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能留在张掖。
本来,明溯给关羽考虑的安置方案便是张掖的郡尉,奈何此人与自己压根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不要看此时他暂且屈身在自己阵营中,似乎十分卖力的模样,可只要想想后世历史上曹操推衣置食,上马一金下马一银的殷勤招待最后也不过换了个过五关斩六将的无奈下场,明溯就想通了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太给此人脸色看。
当然了,这些话只能心中想想,现实中还得将关羽给捧上天。如此一员虎将,杀之可惜,收之无门,若是换了当世任何一个其他的人,恐怕都是辗转反侧,沉吟难决,可明溯自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不可能收于麾下,那么自然不应将一地的军事大权托付给他。金张掖,银武威,张掖地处凉州腹地,又紧紧扼守住了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这个地方的军事力量明溯只能交给自己的心腹去掌控。
细细盘点麾下将领,无情等人起于微末,缺乏镇守一方重地的经验履历,那邓当虽然后世名气较大,可毕竟现在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而已。当然了,对于邓当的安排,明溯的定义便是庞德的臂佑,所以才将其派去夹攻武威。
早在当初将几人派出去的时候,明溯就已经写了一封密信交由夏侯兰带去面呈石韬。北地、安定、汉阳三地毗邻司隶校尉部治下,考虑到日后有可能历史重演,那董卓挟持汉帝西迁长安,明溯将石韬任命为了汉阳郡守,统筹凉州诸郡军政事务,在直属辖区内由邓当协助领军,治所还放在凉州州府所在的陇县;庞德则继续担任北地太守,反正这也官职是刘宏亲自任命的,占据了朝廷的正统名分;至于那安定郡守,明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授予善于防守的乐进。
毕竟安定地处北地、汉阳之间,直接面对了司隶校尉部正面的防务,若是换了其他人,明溯也不大放心。
有了北地全郡的骑兵压境,再加上无情、冷血、邓当、夏侯兰等四人或明或暗的协助,估摸着武威也会很快拿了下来。武威郡守明溯已经提前任命给了典韦。
本来典韦的使命去负责去攻打汉阳、武都,不过明溯考虑了一下,觉得武威与张掖同处凉州腹地,南北均在异族的虎视之下,东西又肩负着策应同僚的职责,于是便在密信中将这个重任托付给了典韦。
因为有了典韦在武威坐镇,张掖这边的人选就好定了。毕竟张掖现在等于是被明溯一分为二,其中会水、乐馆、麦氏、安弥四县连同张掖属国的防务一并交给了人尽其用的昭武县令关羽。
说白了,对于关羽,明溯是准备最大程度的去榨取其剩余价值,同时将其隔离在中原之外,如此一来,因为消息的闭塞,就算其想与刘备暗通款曲,首先也要跨越大半个中原地带。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键盘一按便能联系上。想那关羽被自己支去鸟不拉屎的极西极北之地居延,刘备又在海滨的平原县,二人想要重新勾搭上,这中间所耗费的气力也不是一丁半点。
本来明溯还想给关羽属下再安插点耳目,奈何此次前来张掖,自己也没有带其他人,无奈之下,只得自我安慰了一句疑人不用,也算是稍稍安了一番心了。
其实,关羽摊上这么个差事,虽然说从此一步登天,进入了朝廷正式的官僚体制,可接下来要花的气力,乃至要流的血汗那可不是明溯坐在张掖郡府之中如此轻松惬意的了。
但愿关羽能够有命从居延回来吧。明溯不怀好意的为关羽祈祷了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考虑他的安置妥当是否,而是直接将张掖的郡尉定为了陈业。
必勤格虽然被明溯封了个横野将军,可归根到底毕竟是降将,除了一些地方守备部队外,那些精锐的凉骑明溯还是准备交给自己人来执掌。
陈业尽管个人能力稍许欠缺了一些,可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追随自己的时间够长,这忠心一项就足以弥补许多缺陷了。
反正也不是要求他统兵作战,明溯索性再书写了一封密信,直接将陈业任命为张掖郡尉,协助必勤格主持张掖事务。
除了以上几个郡之外,势在必得的敦煌郡守任命给了无情,酒泉郡守任命给了冷血,有了此二人与典韦分别护佑住左右,明溯倒也不担心张掖这些墙头草胆敢玩出甚么花样来。
毕竟这凉州的土皇帝自己是准备做上一做了,明溯总不能全部换用自己的嫡系。最无奈的还是手下的人才实在太过于匮乏,地盘又扩张得太快,一时半会许多职位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担任。
好在明溯甩手掌柜当惯了,既然准备将凉州的军政事务尽数交给石韬,那么这个头疼的问题自然也应该由石韬去解决了。
连续书写了几封密信之后,明溯正想稍许歇息一番,外面却是匆匆忙忙奔进来数人。
“禀侯爷,城外数十里开外火光绰约,似乎有大军正往东门而来。”率先禀报的还是必勤格。这个时候他最为担心,毕竟前任郡守张邈的堂兄张猛就在武威任职,此时自己已经改换了门庭,若是统兵前来的正是张猛,那么自己好不容易还没屁股坐热的位置恐怕又要易主了。
“哦,来者何人?”东边方向只能是武威了,然而自己过来之前已经派了无情等人各率兵马往东而行,若是说武威兵马能够绕开他们,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属下不清楚……不知是何缘故,那沿途的日勒、屋兰等县均未派出快马来报。”
“也可能是被吓住了吧……”东汉的驻兵体制便是集权,大的郡府好歹还有数万人进驻,至于那些小县城,充其量也就是千儿八百守卒,而且还大多都是老弱病残之辈。对方能够直接杀到张掖城外,这阵势估摸经过哪个县城都没人敢出去盘问的了。
当然了,这里面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入主张掖,许多底层的官吏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选择了暂且投靠,却还是存在一份隔岸看火,等待形势明朗再做出下一步决定的心思。
短短的一瞬间,明溯心中便作出了正确的判断。看来自己的人格魅力还不够……无聊的意淫了一把之后,明溯满脸轻松的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诸人尾随其上城楼观察一番。
可能是先前守卒禀报的速度着实太慢了,抑或对方夜间行军的速度也太迅猛了,众人刚出郡府,耳边就已经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轰鸣声。随着声音的逐渐逼近,那东边一侧的夜空也越来越红,越来越亮。
竟然是骑兵?一听这声音,明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凉州诸郡皆有骑兵,一时半会倒也难以判断是何方势力了,不过看这势头,估摸着至少也要数万匹战马齐齐奔腾才能出现如此景象。
难道是张猛倾尽武威之兵赶来为堂弟报仇……明溯嘴里嘀咕了一下,脚下却是速度不减反增,身形一晃,便径自往东门方向奔了过去。
因为有内息护身,明溯的身法一向极为敏捷,虽然说平素看起来懒洋洋的,一副富家哥儿的模样,可此时陡然发力狂奔,却是苦了身后必勤格等一众属下。
好在此时情势危急,大家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不容得他们不去拼命。几乎就在明溯飘上城头的时候,后面诸人也是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马道前面。还没等他们吐着舌头,继续发力往上爬,头顶却是传来了明溯一阵狂放的笑声。
“哈哈哈……来者可是五兄?”
“六弟(主公、师兄)!”此时城下已经灯火通明,万余火把耀照之中,一骑血红色的高头大马如同利箭一般劈开夜空,飞一般的直接蹿了过来,将后面七八骑足足甩出了半箭距离。
明溯早就从那战马的体型上面分辨出了来人正是典韦。当初分兵进攻的时候,因为自己即将行走的是一片死亡之地,明溯没舍得让汗血宝马跟随自己吃苦,便好心的将其留给了典韦乘坐,不曾想此时竟然在张掖城下又看到了这匹老伙计。
“都是自己人,开门迎接!”既然是典韦等人,而且又是从东方而来,不用去问,明溯也知道武威定然已经顺利拿下。
或许先前必勤格等人心中还有些异样想法,可此时一见这个新主子竟然麾下猛将如云,精卒遍野,顿时一颗心便彻底收了下来,开始暗暗窃喜当初的确是选对了方向。
“六弟,关羽那厮呢?”一见明溯,典韦便从马背上扑了下来,左看右看,好生将明溯全身摸索了个遍,方才问了一句。
“已经被我派去昭武当县令了。”虽然对典韦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明溯却还是随后应了一声。
“他没怎么样你吧?”典韦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能怎么样我?”明溯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比玩脑子的话自己足以将关羽甩出几条街去。
第659章 凉州之变
也不怪典韦担心,毕竟之前明溯在青州的时候就曾经吃过关羽一次大亏。本来有了夏侯兰等人在旁边帮衬,典韦倒还放心,可是等他遇到几人时,却是惊愕的发现明溯竟然异想天开的准备去单挑张掖城。
当然了,若是明溯一个人去张掖,典韦倒也不担心。打不过就溜的做法连他都知道,明溯如此精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坏就坏在明溯竟然还带了关羽随行……前有大敌环视,后有宿怨尾随,一想到这个,典韦就恨不能肋生双翅,立马飞到张掖去。
说来也巧,诸人一直觉得比较容易拿下的武威,也就是明溯在其中压了最大兵力的一路,竟然连续大半个月都毫无建树。
尽管石韬、庞德、夏侯渊三人各提了一部分人马,几乎是全境压上,可毕竟武威的底蕴比较深厚,加上那张猛系出名门,在本地有着两代的根基,一时半会之间,双方就僵持在了武威、北地二郡交界处的廉线一片。
武威、北地的界线比较短,石韬不是没有想过借道旁边的安定过境,从侧面夹击张猛。可还没等他发号施令,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却是迅速从边界传了过来——安定的驻军正大规模的越过边境,从三水方向压向了富平。
富平是甚么地方?富平就是北地郡治所在地。凉州诸郡尽管地盘都比较大,可人口集聚地却是因为水土气候的因素有些偏重。
那安定境内繁华处所大多都位于东南一片,与北地郡相邻的一大片地域,除了一座军屯的三水城之外,数百里几乎杳无人烟。
与之相反的是,北地郡的东南一片临近安定郡治所地的地方也是荒芜一片,绝大多数城池都环绕着富平处于三郡交界处。
不用多想,张猛一定是动用了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说通了安定郡。现在好了,主动进攻的一方突然成了劣势的一方,原先大规模在边境布防的武威兵马得到安定的援助之后,也开始尝试着突破防线,慢慢的往东推进了过来。
腹背受敌的石韬顾不得先前的部署,紧忙将手中的兵力一分为二,勉勉强强凑足了五千的地方守备部队,也就是步兵继续驻扎原地,与武威兵马展开对峙,至于夏侯渊,则是统领了万余骑兵,星夜兼程赶回富平回援老巢。
这个时候,能够顶住足足两倍于己的压力,将死局拖成僵局已经足以证明石韬的超强谋划了,更加不谈让他按照原先明溯定下的计划去分别拿下武威、安定两地。
本来,石韬等三人盘算的还是等待明溯突袭下张掖后,挟胜利之势,大军回救北地,两相夹击之下顺利化解掉这一危机,不曾想,最终打破这一僵局的却不是阴差阳错被明溯派去武威的夏侯兰等人。
说来也是天意,典韦、赵云、乐进三人率了二万步兵按照明溯的部署,悄悄的进入司隶校尉部治下地界。按照原先的情报,此时张温正率领朝廷平叛大军驻扎在右扶风至左冯翊一片与叛乱的湟中义从胡尽兴对峙,典韦本来准备率军悄悄的从二者之间暂时中立的真空地带穿过,不曾想却是迎头撞上了湟中义从胡的一支突前警戒部队。
说起这个湟中义从胡,在汉魏历史上倒也是声名远扬。
汉魏时统称胡羌等少数民族归附朝廷为“义从”。取归义从命之意。《后汉书?西羌传?湟中月氏胡》中曾经记载道:“湟中月氏胡……又数百户在张掖,号曰义从胡。”《后汉书?段熲传》也曾提到:“熲将兵及湟中义从羌万二千骑出湟谷。”
也就是说,这帮人本来就是归属依附于东汉政权生存的胡人、羌人,最初不过是居住在张掖的几百户,后来逐渐迁徙、扩充到了数万人,大规模定居在湟谷一带,所以便有了个统一的称呼:湟中义从胡。
胡、羌秉性忠厚,又因为生活环境的恶劣体格先天就比较健壮,历史上邓训、梁习等人就曾经以重金诱得湟中义从胡人中间的精壮加入自己的麾下,甚至是充为私人护卫。
光和七年进入中平元年之前,黄巾起义刚被平息,朝廷的兵马大多都汇聚在东部,对于西北的掌控明显薄弱了下来,居住在陇西郡枹罕县的湟中义从胡后裔宋扬与狄道县的王国唆使陇西郡枹罕、河关等地的羌人举事叛乱。
本来单纯是羌人叛乱倒也不算甚么,历史上因为民族之间的摩擦,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遍了。可这次却是形势格外的严峻。
也是东汉的官僚体制太过于**,本来朝廷的对策也算是比较完善,除了紧急征召本地兵马进驻陇西剿灭之外,又责令凉州自行招募湟中义从胡军队协助平叛。
不曾想,那凉州刺史左昌却是捞惯了军饷,如此紧急的情况之下,竟然又将脏手伸向了平叛军。结果,饿一顿饱一顿的湟中义从胡军队群情激昂之下,便在其首领北宫玉、李文侯的率领之下在金城郡令居发动了兵变,当场杀死了护羌校尉冷征,加入叛军的阵营。
如此一来,羌、胡叛军合兵,凉州事态升级。叛军逐渐从陇西、金城一片向北延伸,占据了安定部分区域,若不是北地郡守庞德到位之后治郡有方,恐怕此时北地也已经加入了叛乱的阵营。
现如今,叛军势大,朝廷虽然派了老将张温出马,仓促之间却是无法取得进展,只得牢牢守住三辅地带,将叛军遏制在凉州东南一线,令其不能继续东进。
典韦遇上的这一小股叛军的统领名为韩约,本为金城故吏,羌人叛乱时此人已经升迁到了凉州从事的位置上。也是此人运气不好,换用后世的话来说,本来就是个地市的小官,好不容易跑到省里去了,却又被派了下去担任巡视组成员。
当然了,韩约巡视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老家金城。毕竟死了个护羌校尉冷征,凉州不捣鼓点成绩出来也实在难以向朝廷交代。左昌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便派出了汉阳名将盖勋率军驻守阿阳县,意图将叛军往南驱逐。
盖勋本是汉阳长史出身,在本地素有威名。有了他的坐镇,那阿阳一下子便变得固若金汤,牢牢扼守住了南北叛军会军的必经之道。
如此一来,久久无法攻破阿阳的北宫玉便着急了。自打叛乱之后,他便被宋扬、王国等人推举为大将军,这上任之后屡屡没有建树,也着实有损自己在叛军中间的威信。
就在阿阳城外与盖勋对峙将近一个月时,北宫玉突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绕道金城郡治允吾,从榆中向汉阳郡内转进,直接进逼陇西郡治狄道。
不得不说,当时北宫玉的这个决定还是极为大胆的。因为叛军作乱,此时金城绝大部分的精锐兵力都集中于允吾城中;而榆中,更是因为其地处三郡交会之处,朝廷派来平叛的大军正屯扎于此;至于北宫玉设定的这一阶段战略的最后一个目标:陇西狄道,虽然也是一郡郡治所在地,兵强马壮,对于叛军而言,却是有一个先天性的优势隐藏在其中。
朝廷只知道羌人叛乱,胡人也跟在后面闹腾了起来,却不清楚其中始作俑者之一,现在号称合众将军的王国就是狄道人氏。此时的王国因为北宫玉、李文侯等大批的新生力量加入,原先的首领位置受到了冲击。
自古以来,没有野心的叛贼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叛贼,王国自然也不例外。就在王国的极力游说之下,北宫玉将跳出朝廷大军包围圈的指望全部落在了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到了狄道定然能够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陇西李氏来降的王国身上。
真正击溃北宫玉心中疑虑正是陇西李氏这个********力的香饵。现如今在凉州,叛军虽然势大,可却都是异族首领,在边塞地区还能耀武扬威一番,可一旦进了汉人集聚的地盘,便犹如那鱼儿离开了水,就算手中抢来了大把的钱银,可想要买点物资都找不到卖家。
考虑到民族的排外性,长期在义从军中混迹的北宫玉很清楚,只有名义上面有一个汉人统领,自己等人才有可能去击败大汉政权,在这个乱世之中分上一杯羹。
正在北宫玉摇摆不定的时候,一个绝佳的人选送了过来。或者说,是陇西李氏豪门世族的巨大威望折服了他,令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凭借着这一丝希望去摆脱自己目前叛贼的尴尬处境。
陇西,乃至整个凉州,名声最为响亮的还是陇西李氏。从战国到秦汉近五百年间,狄道一直就是陇西郡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李氏始祖李崇是陇西的首任郡守,李崇四世孙李仲翔为汉初将军,讨叛羌战殁狄道,葬狄道东川,从此李家便彻底在狄道扎下了根。
当然了,北宫玉对陇西李氏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之情却不是因为其家族出了个太守。时人有云:凉州三明,不如一飞。李仲翔的三世孙李广,人称“飞将军”,一谈起这个李广,在整个大汉后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660章 阳谋难解
尽管此时李家并没有再出甚么伟人,可架不住祖宗的威名摆在那里。若是能够攻入狄道,说服一二李家子弟出来充任一下首领,无形之中这支叛军立马就会像那泥菩萨镀上了真金,亮闪闪的直逼真神。
如果说阿阳是道封锁线,那么允吾就是这道封锁线旁边一个粗壮的铁钉,北宫玉要做的便是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抢先出手,拔出这颗碍眼的大钉子,跳脱樊笼,从此海阔天空,任意翱翔。
事实果然如同北宫玉所料,对于叛军的动向,整个金城都完全没有防备。盖勋是汉阳长史,他头顶上还有一个新近空降的太守傅燮。傅燮本来就觉得左昌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按照他的意思,盖勋除了防御好自己的地盘之外,完全没有义务赶过去为兄弟单位协防。
其实,也不是傅燮、盖勋各人自扫门前雪,而是整个金城都麻痹大意了。先前叛军一门心思在往东打,金城除了一开始被骚扰了几天之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护羌校尉冷征虽然不幸蒙难,可州府派过来以督军从事兼新安县令的边允、从事韩约为首的联合调查组却已经将责任全部归结到了左昌身上。说白了,尽管事情是在金城发生的,可与金城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
联合调查组的意见飞书呈于朝廷之后,自然是龙颜震怒。左昌被撤职倒也就算了,结果接任的宋枭还没来得及熟悉情况,却又被极不耐烦的张温在刘宏面前好生告了一状,接替宋枭的杨雍,这也是典型的不接地气的主儿,估摸着不用他大展拳脚,只是漫长的调查摸底这一项便足以让刘宏脱了他帽子。
刺史们一个个不尽职守,怎么可能要求手下的人都兢兢业业呢。
说来也巧,北宫玉突然发动进攻的时候,金城郡守陈懿恰好不在城中。先前左昌在位的时候,只知道刮净地皮,对下面是疏于管理,难得换了个宋枭,却也不顾下面的死活。宋枭是典型的儒生,一向崇尚以德服人。对于这次凉州之乱,宋枭认为,只有在民间教授《孝经》才能平乱,这个搞笑的想法立马受到几乎所有的官方代表,包括统兵前来平叛的张温的批驳。杨雍就是在这种州府工作基本瘫痪的情况下临危受命任职刺史的,充分吸取了历届前任的经验教训之后,他所采取的对策便是无为而治。
说白了,杨雍这是明哲保身。凡是都由朝廷做主,我只负责协助,充其量当好后勤运输大队长就ok了。
上面都是这个意思,下面的郡守们自然一个个有样学样。金城郡守陈懿突然离开了自己的治地,倒不是因为甚么私事,而是新任的护羌校尉夏育过来上任了。
护羌校尉驻守的军门令居就在金城郡辖区范围之内,按理说,中央直属警备司令部的一把手来了,作为地方一把手,总该组织一次欢迎仪式,军民联欢一番。
就在陈懿与夏育把酒言欢的时候,北宫玉一举攻克其老巢允吾,就连原先州府派下来的联合调查组都被打了个猝手不及,全体落入贼手。
闻知这一情况之后,陈懿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夏育刚到,手下除了亲卫之外,其他的编制都空着等地方上补充兵源,鉴于这个现状,打也没法打的陈懿只得强自忍住心中的恐惧,孤身一人赶往了叛军大营与北宫玉谈判,地盘是到了别人嘴边的肥肉,暂时不要想“谈”回来了,陈懿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试试能不能将联合调查组成员给要回来。
没办法,都是上官,若是有甚么好歹,就算陈懿将自家性命填上去,也是赔不起的。这是陈懿孤身入敌营前的想法,也是他最后的真实写照。
如果没有陈懿去做说客,可能北宫玉还不会重视区区几个糟老头子。可等到陈懿一介绍身份,北宫玉顿时就大喜过望。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睡觉,马上就有人送上了枕头。当然了,对于这一类的傀儡人物,北宫玉是多多益善。
奈何陈懿脑子不开窍,结果当场就被恼羞成怒的北宫玉喝令手下推出去“杀鸡儆猴”了。整个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出乎朝廷的想象了。不曾想,竟然还有更离谱的一出。
那联合调查组的两个大头,也就是边允和韩约,本来还安心在人质中间呆着,可一看北宫玉的决心如此之大,再转头战战兢兢的瞄上一眼陈懿血淋淋的首级,顿时全成了萎哥。
古人对于谋反有着一种先天上的抗拒心理。或许是为了祖宗脸上好看些,不至于被人戳着墓碑骂叛贼,二人自欺欺人的更改了一下名字便堂而皇之的加入了叛军阵营。
韩约改的名字为韩遂,至于那地位更高的边允则是改名为边章。叛军也是按照个人声望给予了不同的待遇,边章改旗易帜的同时,当场就被推举为整个叛军的大头领,至于韩约,则是因为名声稍许弱了些,仅仅被授予了一营主事的职务。
不管怎么样,这二人先前毕竟是代表州府前来金城办事的,现如今,连州府的人都投降了,剩下的寻常百姓自然也就丧失了抵抗的心思。不待官方作出相应的对策,边章、韩遂二人登高一呼,应者如云,整个金城立马如火如荼的成为了叛军的大本营。
如此一来,整个朝廷剿灭羌、胡叛乱的计划便被全盘打乱了。好在张温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收到战报之后,他便立即率军后退百余里,直接将防线后移到了汉人居住为主的三辅地区。
三辅地区毗邻西汉故都长安,这边朝廷正统思想占据了社会主流,有了当地老百姓的帮助,朝廷大军这才站稳了脚步,一举挽回了先前连连失利的颓势。
反观那边章……实际上就是北宫玉等人率领的叛军,尽管一时之间在金城一片占据了优势地位,并且逐渐将战火延伸到了附近的安定、陇西、汉阳等郡,可随着战线的拉长,这后勤供给不足的弊端便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地盘的扩大本来是件好事,可除了金城以外,其余诸郡的汉人却还是视其为叛贼,甘心附贼者寥寥无几。
如此一来,凉州之乱便陷入了一种可笑的僵局之中。这个时候,为了凝结军心,其实北宫玉等人最希望的便是借助外部的压力来保证临时聚集到一起的不同民族的联合叛军。叛军迫切的想要打仗,然而,老谋深算的张温却是毫无兴致。
事实上,早在撤回三辅的时候,张温就已经密令了汉阳郡守傅燮手下的长史盖勋率军在敌后展开了一系列的破袭战、麻雀战、骚扰战等游击战术。按照张温的算计,只要将叛军牢牢的拖在凉州东南一片,进不能攻,退无可退,这时间一长,其中必生内乱。
不得不说,历来对付异族的政策都是威逼利诱、分化瓦解,放眼古今中外,几乎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先前,凉州三明就是凭借着这一招弹指间将数十万叛军灰飞烟灭,现如今张温又祭出了这一式从不过时的大招。
宋扬、王国、北宫玉、李文侯等人是羌、胡出身,可能不懂中原文人的花花肠子,可边章、韩遂是甚么人?
这二人可是在纷纭复杂的大汉官场上,尤其是在那竞争更为激烈的底层勾心斗角,一步一步踩着同僚的尸骸才爬到先前位置的。对于张温的计谋,二人一嘀咕,便立马联想到了凉州三明,尤其是张奂只身破强掳的那成名之战。
历来,对于辖区内的胡人叛乱,凉州官方都分成了两个意见截然相反的两派,凉州三明也不例外:皇甫规、张奂赞同抚,而段颎则赞同剿。
皇甫规、张奂赞同的抚,其实是在军事威吓的基础上,将降伏的羌人部落迁徙到关内,撒在汉人中,让他们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农生活。而段颎的剿则是种族灭绝。段颎在担任护羌校尉的时候,先后灭掉了十余个羌族小的部落。对于像先零这样的大部落也是采取逐步蚕食的方法,削减其人数。
就短期来看,段颎的方法的确有效,但长远看来,皇甫规、张奂的做法更彻底。但可惜汉朝廷一直摇摆不定,没有一个固定的国内民族政策,导致皇甫规、张奂的方法无法见效,而段颎的方法因为过于血腥,也为广大士族反对。
正是因为这种朝廷的犹豫,使羌乱成为汉末尾大不掉的一大主要边塞窘境。其对于正统政权的动摇程度以及对地方经济摧毁性的破坏程度丝毫不亚于光和七年大规模爆发的那场黄巾之乱。
张温现在玩的正是当年皇甫规、张奂的老一套,而且,因为手中有了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加上张温本来并不是凉州人,考虑战略战术的完全没有拘泥于任何一城一地的得失,因而这个策略在他手中玩得更为出神入化。
所以,任是诸多羌、胡首领部落斗争的经验多么丰富,却还是无法看出自己已经慢慢陷入了绝境。
当然了,他们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边章、韩遂二人也看不出来。可这二人即便看出来了,却是囿于目前身份的限制以及属下将士的不合,仓促之间也难以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说服其余诸人去遵照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