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愤青曹操
点卯了。
卯时三刻,四通市准时打开了大门。作为一家官家主持的夷蛮通商市场,四通市完全由官方主办,因而作息时间完全依照了官家的做派。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尽管掠过北邙的寒风凛冽地刮过一枝枝旗幡,街道两侧的店铺依然一个个打了开来。街面上人车鳞鳞,积蓄了一夜的精力在这个时候终于能够释放出来,小厮们都像憋了口气似的,一个个顶着东北风,站在门口,扯直了嗓子拼命呐喊着。
至于那些有头有脸的掌柜们,则都打起了精神,有的掸着灰尘,有的盘着货物,有的……如同明溯这个胡商客栈的大掌柜的,则是往柜台后盘腿一坐,泡起一盏热乎乎浓茶,抱在手中龇牙咧嘴地捂着。
很快,胡商客栈门口便传来了阵阵车马声,明溯一愣,随手喊过那粗壮的厨师,吩咐道:“去那外面看着点,凡是车马进市的,把面容记下来,一会儿酬金按照两……不,五倍收。”
摊上这么有“钱”途的差事,那厨师自然是笑呵呵地跑了出去,就那么叉腰往门口一站,手指乱点,吆喝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把名帖先送了过来,掌柜的要登记。”
有那步行进来的士子见那些耀武扬威的沾了光去,心中不由有些懊丧,直恨不能赶紧回去也套上一杆车,请上几个临时的长随,好优先排在前面。
袁绍也混夹在步行的士子中间,见此情形,心中微微一愣,旁边的下人见状提醒了一声,袁绍却是毫不在意,将手中蒲扇一摇,便率先行了上去,旁边曹操小眼睛一转,似乎悟出了点甚么,便挤开人群,匆匆忙忙地往那市外反方向奔去。
明溯丝毫都没有想到,自己昨日临时的一番布置,今日反而成了洛阳城中的风靡之物,一时之间,客栈门口人潮簇拥,喧闹震天,布绸混搭,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所有前来的士子手中都毫无区别地持着一把蒲扇。轻轻扑打的蒲扇与街上席卷而过的北风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让过路的商贩尽皆愣了一愣,有那脑袋瓜子特别灵活的便看出了商机,从今日往后,可能蒲扇便要流行了,于是,便舍弃了当下的生意,去寻那制扇的人家好生先订了一批货囤积起来。
这么能赚钱的门道,明溯又怎么会想不到呢。昨日里徐庶等人得到吩咐,连夜去那城西的养鹅人家搜刮了一气,直将个洛阳的鹅儿弄回来大半,此时一只只正扎了脚扔在后面空地,嘎嘎惨叫一片,却是凡是长过三寸的羽毛都被拔了个一干二净。这鹅本就是靠那绒毛与羽毛御寒,此时两层衣服突然被剥去了一层,顿时一只只如同那哀鸿过境,抖抖飒飒。
此时,明溯却没空管这些闲事。
“把这个柜子抬过来,牌儿放上面……就那块收费处的牌子……扇子排整齐了,嗯,就这样……再设个登记的薄子,若是有那没抢到的,可以先登记预约……怎么能不收费呢,说你笨还不承认,收,而且比如收全款!”店中的小厮被明溯指挥得东奔西跑,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便是自诩机灵的徐庶此时也被呵斥得一无是处,这位三国一流末梢的谋士跑到明溯嘴边基本上可以与那傻二愣子去做亲兄弟了。
“辰时到!龙出于野……客人们排队进场喽!”随着一声吆喝,客栈门口那道树皮还没剥干净的木门缓缓地打了开来。有那想趁乱一拥而上的士子看看旁边粗壮厨师腰间两柄明晃晃的大菜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便老老实实地跑到后面排队去了。
袁绍挤在人群中,心中暗暗思忖道:龙出于野,好大的口气,看来今日洛阳城中是要出上个头条新闻了。今日这花魁人物,毫无疑问,便是那条龙了,只不过,在许靖眼中,究竟谁才是那条真龙,此时一众士子皆不清楚。不清楚,但不代表不会去憧憬撒,若是今日被评点到前几位,想必不出旬月,自家名号定然会响彻九州。
这时候,曹操的车驾正好行至门外,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一个翻身便从辕上跃了下来,朗声言道:“今日这花魁吾要定了!大家谁都不要和吾抢……”后面几名从谯县带出来的粗壮汉子一个个仗着臂圆腰粗,上去分出一条狭窄的过道,回身守定,让曹操进去。
那厨师依了明溯的吩咐,正在门口维持秩序,此时突然发现好一阵人仰马翻,转眼之间,一个矮矮胖胖的黑炭头不伦不类地摇着蒲扇行了进来,心中恼怒,便上前一把拦住,呵斥道:“到后面排队去。”
“眼睛瞎了,没看见我家大人也是坐车来的么!”曹操还没有说话,后面的汉子已经一起吼了起来。那厨师一看曹操人多势众,想想好汉也不能吃了眼前亏,便使劲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弯腰接过名贴,放了曹操进去。
后面的士子顿时一阵喧哗,那厨师却是不管不顾,回身吼了一声“谁再吵便拿棒子赶了出去”,却顾自将那蛮狠之人的名帖给直接送到了明溯手上,并朝那人群中醒目异常的黑炭头点了一点。
“曹操来了?”明溯本意也就是为徒儿许靖做个排场,招揽点生意,多赚点钱银,不曾想,自己临时想出来的口号“龙出于野”,钱银还没出手,却已引出了曹操这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真龙天子来了,心中一阵暗喜,眼前恍若出现无数的金块银条纷飞,当下也不动神色,只是淡淡地言道:“将这个送到登记的地方,一会记得将羽扇的价格提上百倍。”
许靖昨日已经得到明溯教授了小半夜,此时开门接客,自然不再再摆出个臭架子出来,却是风度翩翩地着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悠悠地行至那已经改装好的说书台前,回身微微朝那捧着茶盏儿的明溯躬了一下身,见明溯将头点上一点,便回身轻轻地咳嗦一声,朗声言道:“各位客官,文休今日奉了师尊之命,为大家续解一段封神演义……”
言罢,也不待前面之人反应,许靖便将那惊堂木一拍,雪白的羽扇轻轻在胸前拍打几下,又端起面前的茶盏儿稍稍润了一下喉咙,这才先念了揭儿将头起了:“两枚仙杏安天下,一条金棍定乾坤。风雷两翅开先辈,变化千端起后昆。眼似金铃通九地,发如紫草短三髡。秘传玄妙真仙诀,炼就金刚体不昏——今日吾要为大家讲的却是那文王姬昌第一百子,也是阐教门人的雷震子救父的故事,话说此人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牙齿横生,出于唇外;身躯长有二丈,善使一条黄金棍……这便是长大后的雷震子第一次出场,最末父子二人,洒泪而别,着实令人感动,只可惜这一别竟成永诀,文王至死也未能再见雷震子一面。”
说起来,这个许靖也确实是块说评书的料子,这一番故事讲了下来,面前众人已是渐渐沉浸在那情节之中,便是连那旁边等着卖羽扇的胡娘,此时也是愣愣地立于柜台后,目中两行热泪滚滚涌出,口中犹自呐呐地言道:“怎么就没再见面呢,太悲戚了,呜呜……”
明溯也没想到,阴差阳错收下来的一个弟子,那鬼谷玄微子的一篇短短的文章通宵都没能悟出个头绪,可一站到说书台前,却是比自己还有派头,当下,便兴奋地拼命鼓起掌来,见昨日说书的少年都带了头,当下,诸人也不再犹豫,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掌声雷鸣般直冲大梁,透过那青瓦窗隙,传了出去,又惹得许多好奇的商贩前来围观。
得到明溯的吩咐,许靖却是不再提那明日赶早的话题,回身罗罗一揖,满面真挚的笑容,还没等他开口,面前台上已经是满满的一大绺钱银,这山头堆得比昨日还高。
“且慢!”突然,一声大吼从人群中突兀响起,大家皆是一怔,转头去看,却原来是一个黑炭头,有那识得此人,便私下里嘀咕了起来。
“当今时政,蜺堕鸡化,地动山摇,妇人干政,奸人弄权,朝政日非,人心思乱,”曹操却是不管不顾,一路推搡开诸人,行了上前,望着那满台的钱银,冷冷地一笑,喝道:“汝不在那岛上好好讲学,却跑过来学个娘们,卖唱做戏,岂不堕了天下士人的脸面!”
“正所谓读死书,死读书,孰不知读万卷书,而不如行万里路,那孔孟圣言,亦是实践中间出来的真理。吾等士人若是不思为国效力,为民代言,为圣上尽忠,只去一味地埋头读书,生搬死套,如此脱离了生民,便是读烂了诗书,于国于民,又有何用?!”许靖早就得到明溯的吩咐,此时见果然有人出来责难,而且便是那曾经威胁自家兄弟的曹操,当下,便冷着一张脸,寒声道:“更有那不知变化之人,或为争高下,涂改经书,互相攻讦,或为求名声,仗势欺凌,威胁评点,岂为吾辈所欲为……左右有那些奸恶之辈在其中作祟,影响公正,那评点还不如不评点,讲学还不如去说书。”
许靖这番话一出,顿时赢得屋中绝大多数士人的响应。毕竟这个时代能够脱颖而出,名扬四海,得到真正的实惠的是少之又少,那些久抑人下,难以出头的一般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此时,许靖这个月旦评的主持人更是亲口暗暗点出以往的评点背后潜藏着诸多猫腻。闻言,屋中的士子那个心中怎一个爽字了得。不管今日自己得到如何评价,好的自然是回去吹嘘一番,差的也不打紧,谁叫“父亲是李刚”的太多了呢,尽可以将问题关键归结到曹操之流的显赫身世背景上去。
第182章 三袁夺嫡
明溯设计的这一番话着实是太狠辣了。
此时儒家经典成为一种进身之阶,而经书转相传抄,文字或有脱论,师承不同,亦多歧异。寻常士子自然是随波逐流,能有本书读读就算不错了,而那些官宦世家则是走了另外一条僻径,大肆向宫中主管藏书的官员行贿,涂改兰台漆书经字,以符合自己的传本。
为免“谷儒穿凿,疑误后学”,朝廷无奈之下,只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去重新修订五经文字,并广征良工石匠,刊石立于洛阳南郊太学门外,这便是此时天下闹得沸沸扬扬、正在修建的“熹平石经”。
说实在的,任谁辛辛苦苦读了半辈子,最后却发现自己手头那读本原来是被权势之人私自篡改过的,哪里还会心中舒坦,只是心中畏惧,一个个敢怒不敢言而已。此时,明溯借由许靖这个大贤的口,将这顶盖子给揭了开来,一时之间,原先仗着家世显赫的一些官宦子弟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便是那原先来谄笑着簇拥在周围的士子也尽皆散来,将其让了出来。
明溯转眼一扫,发现有五个人此时犹如鹤立鸡群,格格不入地与周边衣着寒酸的士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曹操也正在其中。心中明白,这些大概就是些“李刚的儿子”了,当下,便将那茶盏轻轻往下一顿,立了起来,先是随意度了几步,及至那说书台前,电光火石之间,倏地将那惊堂木提起,又重重地拍了下去,顿时好好的一张说书台便四分五裂,原先堆于其上的钱银四下飞溅。
“好气力!”旁边诸人四下闪避那****而来的钱银,曹操却是脚下纹丝不动,蒲扇一侧,护住了面庞附近。
明溯低头看看手中的惊堂木,此时上面已是裂纹密布,便随手一捏一甩,只听一阵“嗤嗤”声音,诸人惊悚地望那墙壁之时,顿见木刺如利箭,纷纷刺进去半截。明溯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轻轻吹了一口,方才抬起头来,不屑地也着眼,言道:“好个屁。要是面前不是一帮假仁假义的家伙,而是那羌蛮之辈,我倒要看看哪个还能竖着出去!”
众人顺着明溯的目光望去,曹操已是面色发白,却犹自故作镇静地言道:“壮士这番身手不去投军,委实是吾强汉一大损失。”
明溯冷笑一声,言道:“投军?你是想我投到你门下充当走狗之辈吧?你给小爷听好了,这天下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小爷不管,但若是想到小爷嘴边逞强,小心把你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我呸,还强汉呢,想我高祖皇帝当初是何等的威风,连那西楚霸王项羽最终也不得不含泪告别自己的女人,自己去寻了短见,不想才几百年时间,这大好的天下,却又被你等弄权之人给整得官不思政,民不聊生,成天在那斗来斗去。妇寺之人久居宫中,不懂事也就罢了,毕竟斯人有其职,他们的本职便是将圣上侍候好了就行,你们呢?你们这些所谓的仁人志士,圣上依以为重的肱骨之才,一个个不思天下苍生,也跟在后面瞎折腾,直把个朝政整得是乌烟瘴气,天目难开,依我来评点,你……不过是一仗着有点家世,为虎作伥的奸雄罢了!”
被明溯这劈头劈脑的一阵狠批,曹操面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唯独那鼻子却始终保持着煞白之色,明溯不禁得意地想到,那川剧人物中曹操不管作何打扮,鼻子上面尽皆顶着一片白粉,原来是有典故的撒。
自从仪门悬五色棒之后,曹操便是天下闻名,帝都婴儿闻其名而不敢夜啼,此时诸人见曹操给吼得一时无言相对,心中皆是十分解气,当下一名白白胖胖的文士便在后面高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哥儿该如何称呼?”
“明溯……天下一庶人也。”明溯淡淡地回了一声,却把目光示意那厨师将此人的名帖奉上,粗粗一看,原来这人却也是一个名人,袁术袁公路。帖儿上除了姓名,却用小篆细细地将四世三公的背景介绍了一遍。
那袁术见明溯寻他名帖去看,心中得意,便傲立当场,四顾言道:“如此奇才,当入我袁府,汝等视之如何?”
那许靖与袁术同为汝南之人,此时见是乡中显贵,便惴惴不安地上前扯过明溯,暗暗地叙说了一番此人故事。原来那袁术是司空袁逢的嫡子,传说他出生的时候,有神仙托梦其母,言说她怀中的孩儿当有一段天命在身,因而一向自视甚高,待人接物骄奢无礼得很。
天命?明溯记得此人为了其母的一段胡乱记忆,后世汉室余威尚存之时,不顾一切地欲要强行登基,结果落得个众叛亲离,兄弟反目,呕血斗余而死的悲惨下场。当下,便嘿然一笑,和声言道:“原来这位便是袁公路,小子倒是失礼了。”
那袁术见明溯前倨后恭,一见其名帖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心中更是得意万分,意得志满地言道:“适才吾之提议,汝意下如何?”
“适才小子走神,却不知公路兄所述何事?”
“可愿入吾袁府?”
“袁府你一人可做得了主?”
见明溯小觑于他,袁术大为恼怒,将手中蒲扇猛地往地上一甩,怒喝道:“我为袁府嫡子,若是做不了主,又有何人能够做得了主?”
明溯早就从那厨师手中拿过了几张名帖,见袁术在那跳脚,只是淡淡地一笑,轻轻地将手中名帖展开,言道:“袁基,汝南袁氏长子;袁绍,汝南袁氏子弟……哎呀不好,你袁家一下子来了三人,我倒难以选择了。不若你来告诉我,万一我进了袁府,又该奉谁人为主公撒?”
“当然是我!”袁术却是不问其余二人意见,大言不惭地包揽了下来
明溯也不去管他,拈起一张名帖问道:“倒不知这位袁基何人,不知能否一见?”
人群之中一个身长俊朗的中年人应了一声,分开众人行了出来。见此人亦隐身其列,旁边诸人却已是议论纷纷,原来这袁基虽然年轻,却已是当朝太仆,负责掌管宫中车辆、马匹,兼管天下畜牧之事。
明溯闻听议论,便不卑不亢地将手一揖,言道:“不知是袁太仆,小子又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那袁基却是温文尔雅地回道。
袁家竟然有如此人物,怎的后世未有名传?明溯心中纳闷,便笑问道:“你是袁家长子,却不知若是我投了袁家,又该追随哪一位公子呢?”
那袁基却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拱手回礼道:“以公子之才,若是能入袁府,当为袁家之幸。家父讳逢,叔父讳隗,宽厚笃诚,位尊望重,皆为当世之楷模,基不敢专美于前。”
遇到一个善于打太极的了,明溯不禁苦恼地摇了摇脑袋,索性也不去管那袁基,只是望着诸人问道:“不知袁绍又是何人?”
人群一阵骚动,一名英俊威武的少年从人群中行了出来,双手一拱,朗声言道:“在下便是袁绍,若是公子有心入吾袁府,绍定当倾心折节、同榻并膝,自此视若兄弟。”这袁绍虽然生的威猛,却是个心思细腻之辈,此时见明溯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便也故意模糊了概念,曲折地表达了心中想法。
袁绍生而父死,袁逢、袁隗皆是十分喜爱他,幼时便使为郎,方才弱冠又除濮阳长,素有清名,后来其母病逝,在頉庐之中行完母孝,又将父孝也补了上去,六年之后方才出庐,从此也不再出仕,隐居府中,只是与一些各地名士谈文论经。闻言,那袁基却是猛然一抬头,重新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袁绍,心中惊疑地想道:听这个话音,明显是准备豢养死士,这袁绍安分了这么久,突然改了心性,也不知是何事刺激了他。袁基一向温和,此时虽然心中有些想法,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汝一庶出之子,安敢与吾争抢?!”那边袁术却早已按捺不住,发作了起来,片刻之间,屋中已尽是袁术的咆哮声。
“请大弟慎言,汝为逢叔之子,吾父讳成,生前亦为长房,又何言庶出。”袁绍双目之间精光直露,却是将头埋了下去,不忿地抗言道。
“谁不知道成伯父在世时并无子嗣遗留,吾父见长房无后,便动了恻隐之心,赐了汝母精血,方才有了……”那袁术却实在是个二五八万,此时这么多的士子在场,为了打击袁绍,竟然不惜将那袁逢和他哥哥袁成家中的某位寡居女性成员野合方才生下了袁绍的丑事给当众揭了出来。
“术弟慎言!”袁基闻言顿时惊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赶紧出言阻止。那袁绍却是面色如死灰一般,抬头怨恨地望了一眼袁术,甚么话也不说,转头便推搡开一条通道,匆匆地行了出去。
“本来就是嘛。”随便说了一句,便将那胆敢以庶犯嫡的袁绍给赶了出去,袁术却是得意异常,他本来就仗着年幼受宠,从来没把袁基放在眼中,此时见袁基出面,便不快地言道:“大兄何必为那野种说话。”
“公子如此险恶用心,欲将吾袁家置于何地?”那袁基气的满面通红,却是不管袁术,反过来责问明溯。
第183章 寒士欢颜
“关我屁事,嘴长在你们脸上,我哪知道兄弟之间竟然会如此揭短。”明溯正看得好笑话,突然发现矛盾竟然又跑回自己身上来了,便莫名其妙地将手一摊,无奈地言道:“本来还想找个好主子去投奔,谁知道你们老袁家竟然如此复杂,罢了罢了,为了自家女人颜面着想,我还是不去与那袁绍做兄弟吧。”
那袁基冷哼了一声,扯住袁术便往外行去。明溯却是在后面悠悠地评点了一句:“也不知道那袁绍的生母究竟身在何家,若是在袁逢家,当属庶出,若是在那袁成家,这袁术的言辞倒是颇有些真实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议论纷纷,嗡嗡作响。那袁术被拉得连连踉跄,却还是回头赞赏喊了一声:“尤那有见识的小子,且等着吾回来收汝。”袁基闻言不禁一口鲜血喷出,脚下却是更快,逃也似的转瞬便失去了踪影。
见这么有趣的兄弟竟然全部走光了,明溯顿时心中索然,也不客气,将手指一个个点向那些犹如鹤立鸡群的几人,问道:“可还有人想要做我主公?”
有了袁术这前车之鉴,几人皆是连连摆手,悚立当场,不敢言语。半响,曹操却是还不甘心,想他曹操曹孟德何等英雄人物,当初几条五色棒惊惧得京中权贵无人敢动,便是那些常侍族人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此时,一个十余岁的少年,挥手之间,竟然将其给镇压了下来,心中也实在憋屈,便眉头一皱,断喝道:“小子敢尔!当真以为乾坤倒转,礼崩乐坏,无人能治汝了?”
说不过了我,便拿“势”来压了?明溯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回身度了几步,长声歌道:“寒冬腊月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水北邙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洛水坳。板楯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蛮贼,公然抱茅入帐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戟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冬日楚楚向昏黑。边疆多年衰似篓,百姓恶号无所遁。民脂民膏无存处,雪水如麻酷如吏。自经莽贼少安定,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辈独死亦心足!”
一曲歌罢,屋中寂静一片,诸位皆是面露惊容,各自揣测深意,半响,一名布衣士子越过众人,上前便是长长一揖,肃然言道:“宁可以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先生高德,邵钦佩,请收于麾下,但求共赴死尔!”
明溯问其姓名,原来此人名为舒邵,字仲应,出自陈留,家中排行老二。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既然是家乡人,明溯也不客气,便唤过郭贵,让他带到楼上,找间雅间,先行安置了下来。
那曹操见此情形,心中却是一动,原来遇到了同道中人,却是不再有那招揽的心思了,当下,便换了一副嘴脸,上前重新见过。明溯却是笑嘻嘻地言道:“孟德兄不用跟我客气,须知,人各有命,生已注定,你便是再客气上千万分,也改不了那奸雄的命运。”
说实在的,刚穿越过来时,明溯对那曹操、刘备、孙权、袁绍、袁术之流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这些人或鼎定江山,或各领风骚数十年,也确是枭雄之辈。
然而,此次不小心遇上了袁氏兄弟,虽然发现那老袁家还有个身份、才干皆是十分出众的袁基,却因为无意中从草包袁术口中得知了一段秘史,心中便是十分坦然:比身世,自己确实是不如这些人,可没有显赫背景倒也有个极大的好处,那便是清白。作为现代人的明溯心中清楚,不管是斗嘴还是对阵沙场,只要自己将那段袁家丑事好好编排利用一番,足足胜过了百万雄兵。
至于眼前这曹操,虽然一时还没有找到其甚么软肋,但是明溯心中却是清楚,缺少了乐进、典韦,缺少曹仁、曹洪、曹纯和夏侯兄弟的曹操,即便是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有限得很,毕竟那五子良将,到后期曹操也才聚得个齐整。
不要忘了,明溯可就是在这京辅一片厮混的,凡是日后曹营的重要将领,只要被他发现一个,那必然会竭尽全力弄回去一个,哪怕是不能为自己所用,也决计不会给曹操留下一丝肉屑,何况明溯还有几千年记忆这个最大的作弊器。说句不中肯的话,曹操是凭借着名声在招人,明溯则是提着一份详细的名单在找人,长此以往,二人势力此消彼长,这曹操又有何惧?
心中暗暗计算了一番自己已经提前“挖”了曹操多少人手,明溯突然惊觉,原来自己此时手下已经是猛将如云,文士云集,只要能够小心提防那袁、曹的突然崛起,自己必然能在这汉末抹上重重的一道墨痕。
当然了,草莽之间多是英雄的说法明溯还是懂的,其他人不谈,就是这曹操,少了几名猛将,对他而言也只是个毛毛雨,没了典韦,还有李典,即便是李典也没了,那还有张典、王典,堂堂大汉数千万人口,难不成这猛将比那国家队的足球队员还难挑选、培养?
至于刘备那儿,明溯就从来没敢小瞧过。那个鼻涕虫,除非你一棒子将其扑死,否则,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便如那贫瘠无比的岩石缝中的种子,遇上一点湿气,也能迅速地冒芽成长为参天巨松。这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唯一的办法便是绝了后患,可惜的是,今日来的士子虽然多,却是没有发现刘备的名帖。明溯心中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个时候刘大鼻涕虫说不定还在家中编制草鞋呢,哪里有闲暇时间赶来这帝都之中专门送给自己宰杀。
明溯正在这边浮想翩翩,一会儿面带笑容,和蔼可亲,一会儿又是杀气腾腾,狰狞异常,惹得面前诸人胆战心惊,想走又舍不得,想留,又怕这个能够一掌拍碎了台子的少年发怒,甚么也不顾先将他们砍了。
这时候,许靖却是行了上前,轻轻地在明溯耳边咳嗽了一声,请示道:“师父,不知弟子可否继续下面的安排?”
“唔……那你来吧。”明溯猛然惊醒,低头一看,不知甚么时候,那胡娘已经将四下零散的钱银都收了起来,重新换了一张台子上来。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当着一众士子的面失了魂魄似的,若是有那心存不轨的悍勇之辈,此时说不定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当下,便缓缓地行往二楼,放那许靖去出风头了。
虽然这许靖与那明溯都是一身月白的长袍,站在台前许靖的风韵还尤胜几分。然而自从见识到了明溯的不俗之处后,曹操已经完全对那许靖失去了兴致,此时,见明溯去了二楼,小眼睛骨碌骨碌一转,便也悄悄地顺着墙角摸了过去。不想,才走到楼梯根儿,那明溯却是倏然回身一笑,轻轻地言道:“若是想与我徒儿一叙,还请止步;若是想与我这个师尊说话儿,却得先去准备个好看点的扇子……瞧你那样儿,浑身上下就一个字:俗!”
早在先前明溯掷那惊堂木时,曹操的蒲扇就被戳得千疮百孔,四处漏风,此时见明溯说起,低头一看,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若是这个样子上去,浑然一副丐帮弟子模样,也不怪人家不待见自己。当下,便行至那柜台前,选了把鹅毛齐整点的羽扇,随手掏出一锭碎银,便转身欲走。此时,那胡娘却是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怎么……就这么几根羽毛,还想讹吾不成?”曹操见胡娘那伸出的一只肉嘟嘟的手掌,诧异地问道。
“我家掌柜的说了,这扇子寻常人来买,三千大钱足够了,若是有那奸雄之辈来问,却是要涨上百倍。”胡娘依照明溯的吩咐,将价格报了上去。
“三千……百倍,如此岂不要卖上三百两银子?一只鹅市中最贵不过十数大钱,也太黑了,不买了,吾自去寻只鹅儿做做就是。”曹操忿然道。
“这洛阳城中的大鹅已经全部被我们客栈包了下来,客官若是想自己做,还请往城外去寻。”那胡娘却是不慌不忙地言道:“当然了,本店的羽扇那是经过掌柜的师叔亲自开过光的,价格高点也正常……”
闻言,曹操不禁惊奇地问道:“你们掌柜的师叔又是何方圣人,开个光便要卖上百倍、千倍?”说起这开光,曹操也不陌生。此时佛教已经传入中原,永平十一年,便在这洛阳城东,明帝亲自下旨建了一座辉煌庞大的禅林——白马寺。曹操年幼时也曾随长辈前往那寺院求得僧人开光的护身符,却也不过几个大钱而已,哪里像这怪里怪气的胡商客栈,狮子大张口,一卖就是三百两银子。
第184章 梦论英雄
“释迦摩尼。”胡娘也不知道这是个甚么人,反正明溯怎么说她便怎么学口。
“佛祖?”曹操却是颇有些研究,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也不怪他惊奇,那佛祖的金身此刻便在白马寺大雄宝殿中奉着,任哪个去过的香客,提到这名儿都不会陌生。
“应该是吧,反正不是中原人。”胡娘是从这奇怪的名字上分析出来的。
“掌柜的师叔?”
“应该是的,反正是掌柜的自己说的。”这话该怎么回答,明溯却没教过胡娘,毕竟任谁听到是释迦摩尼亲手开过光的,欣喜得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曹操却不是好糊弄的,当即回忆了一番,又问道:“那白马寺建时佛祖已经不在世甚久,如今又过了百余年,却不知你们家掌柜的师尊又该高龄几何?”
胡娘却是狡黠,见这人一味地问东问西,也不肯掏银子,便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若是客官想知道,何不先买下了扇子,自己再去问问掌柜的。”
曹操顿时欲哭无泪,为了能够向掌柜的去核实这羽扇究竟值不值当三百两银子,便得先买上一柄,到底是谁傻啊?
当然,郁闷归郁闷,最后曹操还得强忍着心疼,掏了一大块金子将那“佛祖”亲自开光过的羽扇买了下来,见钱银入手,那负责守卫楼梯的厨师才稍稍欠了半个身子,放他上去,同时口中大喊了一声:“议郎曹操曹孟德孝敬掌柜的三百两银子。”
楼上明溯清朗的声音透射了下来:“如此,便请他上来一叙吧。”
这“孝敬”二字让曹操听了心中极为不爽,本来还想回身解释一下,其实自己是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那把羽扇,却是见到几名布衣士子手中亦是轻轻摇动着羽扇,立马便熄灭了心思,转身快步上了二楼。
那些布衣亦能买得起羽扇,说明这扇子的真实价格绝对没有三千大钱那么高,只不过刚刚被人讹了一回,若是就此大声嚷嚷了出去,恐怕自己这个笑料转瞬也便如那“野种”袁绍兄弟一般,飞快地传遍了洛阳内外。
到底是一代枭雄本性,那曹操行至二楼,见楼下诸人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望着自己,却面不改色地双手一抬,往下罗罗一揖,转身便欲叩门而入。
明溯却不欲就这么放过他,听声音已到了门口,便又高声喊道:“孟德兄,你我一见如故,以兄弟相称便可,这次孝敬我便收下了,日后且不可再行那晚辈之礼……快请进来!”
这时候,曹操心中充分地理解了那袁基为何会气得狂喷一口鲜血了,心中愤慨异常,有心拔脚就这么跑了,可想想先前已经给了三百两银子,若是不进去论上一论,岂不是白送了出去。当下,便硬着头皮进了雅间。
明溯却正在与那徐庶、舒邵闲聊陈留的一些琐事,见其进来,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铺锦榻儿,却又顾自挑选了那赵焉纳青楼“窈姬”为妾的笑话说了一番,直把个曹操晾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亦不是,走更不是。
好不容易,明溯才把那虎鞭妙用解释了个周全,三人笑歇,方才突然“想起”旁边的闲人曹操,便紧忙立了起来,异常熟稔地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按了入席。
曹操自从出仕以来,哪里遇到这等待遇,当下一坐下来,便直奔主题地问道:“听闻那佛祖释迦摩尼与掌柜的有旧?”
“你我兄弟,这么客气做甚,就直呼我明溯吧。”明溯却是将声音提的极高,一时间楼上楼下寂静一片。曹操愕然之际,他却又突然将声音低了下去,笑眯眯地言道:“这个消息倒不知孟德兄从何得知?我确实有一师叔,名字也叫那释迦摩尼,只是到底是不是佛祖,我也不清楚。”
曹操心想,你这不是诳人么,当下,也不客气,便言道:“不知吾能否见上一见。”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了么,还要见甚么见?”明溯惊诧地问道。
“非也!”曹操强行压制下心头的怒火,言道:“吾想见见那个叫释迦摩尼的……师叔!”
“你想见我师叔啊?”明溯砸巴了一下嘴巴,将头摇上一摇,却不再说话。
“难不成昨晚便出了洛阳?”曹操躬起身子,咬牙切齿地言道:“若是如此,还请示明去路,也便于操日夜兼程,赶了去见上一番。”
“哎,我说孟德兄啊,你倒是个机灵人,竟然连我师叔此时不在洛阳城中都能猜得出来。”明溯引为知己地上前紧紧握住曹操的手,诚恳地言道:“我也想为你引见一番,可实在无能为力撒。”
“难不成那释迦摩尼见不得人?”
“no,释迦摩尼天天俯望着苍生,可苍生想要见上他真身一回,却是千难万难……”明溯长长地叹了口气,言道:“除非,你从此遁入空门,枯守禅灯,百年以后或许能够见上一面。”
“汝……”这时候,曹操已经完全确认了明溯是在讹他,当下便眉头倒竖,狠狠地将那羽扇砸在榻上,不耐烦地言道:“小子,快将吾那三百钱银还了回来!”
“还回去?”明溯将那羽扇捡了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上面已经有几根羽毛折了,便一声冷笑道:“本来退货也未尝不可,然而现在这羽扇却是被你损了,我师叔释放的法力又被你摔散了,要不……”明溯歪头想了一想,从袖中摸出一个大钱出来,往那塌上一扔,言道:“我且给个回收价吧。”
“汝……这回收价也不止一个大钱吧,汝看,还有这么多羽毛是完整的。”曹操气得发昏,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了。
“哎呀,你有所不知,我昨日买那些鹅时,由于量大,他们就给了我个批发价,一只鹅才六个大钱。这鹅肝、鹅掌拆了可以卖,鹅肉还能片了做京酱肉丝,鹅毛嘛,也足足能做四五把羽扇……你算算看,我是拿一个大钱回收一把破扇子划算,还是再去宰杀只鹅划算?”明溯板着手指算了半响,心中觉得委屈,索性连那一个大钱也收了回来:“这赔本的买卖,还是不做了吧。”
“汝……汝……不值一钱的羽扇,汝竟然卖了吾三百银子。”曹操勃然大怒,正待吵闹一番,明溯却是将手指指地板,言道:“孟德兄,注意形象,你可是议郎……再说了,你掏那三百银子时,有人拿到勒迫你吗?”
“没有……”
“有人从你口袋中抢夺吗?”
“没有,可是……”
“买卖嘛,讲究的便是你情我愿,那些小孩子才相信的鬼话,你说出去又有谁听啊。”明溯叹了口气,委屈地言道:“其实,这羽扇也就是我肯卖给你,不信,你到市上去,随便砸个三百两出去,看谁敢收下来。”
曹操心想,这洛阳城中谁敢讹诈我曹孟德,活得不耐烦了?当下便恨恨地言道:“决计无人胆敢卖我三百两。”
“这就对了嘛!”明溯拍拍曹操的肩膀,安慰地言道:“孟德兄非要花三百两钱银来买柄扇子,其他人又不肯卖,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帮孟德兄圆了这个心愿……你瞧瞧,这不还得感激我么!”
敢情自己被讹了一回,还得感激别人?曹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不啰嗦,立身便欲往外行去,明溯却是悠悠地一叹道:“昨夜里梦见师叔,他托我转告一个叫曹操的大英雄,说他机智警敏有随机权衡应变的能力,若是能够……”
“若是甚么?”曹操闻言顿时止了脚步,狐疑地问道。
“你我相处不善,还是不说的好。”明溯却是不肯多言,只是提起了面前的茶盏儿,美美地抿上了一小口。
曹操无奈,只得腆着面皮又坐了下来,静候明溯开口。
明溯却是将双目眯上,不一会儿,微微的鼾声响起,正当曹操厌烦之际准备出去,明溯却似梦游般言了一声:“若是能够改掉多疑的习惯,王侯将相不远矣。哎,只是此人……”话说了一半,鼾声又起,这次曹操却不再焦急,耐着性儿,静静地候于一旁,一时之间,雅间中,一人睡觉,三人面面相觑,形势诡异无比。
徐庶呆得实在无聊,见明溯虽然鼾声如雷,那垂于榻下的一只手却犹在弹指不休,心知此时主公必然在弄神弄鬼,而那舒邵又是方才投入己方阵营,正所谓交浅言深,大忌讳也,便索性寻得个由头,将那舒邵扯了一并下楼去了。这徐庶二人一离开,曹操更是饱受寂寞的煎熬。
所幸,这一状况并未维持多久,半响之后,明溯却又吐出了几句梦话:“此人一贯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可真正做起大事来,却前瞻后顾,游离不定,既想谋篡大位,却又不敢让天下人指责……”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确实是曹操的信条,然而此言他从未与旁人说过,即便是父亲曹嵩也是万万不知。却不晓得眼前这个奇异的少年是如何得知的。而且,不尽如此,这少年竟然言语之间直指自己本心,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曹操想谋篡也不是想了一日两日了,只不过平时伪装得好,旁人不知而已。这一番话听完,曹操顿时背上冷汗似瓢泼大雨,直浸得那棉袄上下如同水盆中刚取出一般。
见明溯鼾声复又响起,曹操便将牙一咬,手按腰间直剑,双目之间尽显厉色。不想明溯却是轻轻地将身一侧,鼻间声响不断,那手却慢慢地耷拉在了腰间长刀之上。曹操见状,心中疑虑更甚,当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旁边轻轻呼唤:“先生醒来,先生醒来……”
明溯却是犹自不觉,依然鼾声如故,那曹操心中一合计,当下也不犹豫,便将直剑轻轻抽了出来,慢慢地往明溯胸口送了过去。
第185章 御赐良缘
光和五年冬,帝都洛阳之中连续发生了五件大事,一时之间,天下无不震惊。
头等大事,便是皇亲国戚、河东卫家的家主去了,陪同他的还有家中的老二,病痨鬼卫仲道,事情的起源便是那卫仲道新婚当日,冲喜的新妇人、帝都名媛蔡琰傍晚被贼人从平县渡口抢了过去。
第二件大事同样令人震惊,一向自诩为宦官对头的谏议大夫刘陶的心肝宝贝刘巧儿竟然嫁与了中常侍郭胜的侄儿郭贵,而且据说此事便是连那老顽固桥玄也是极为赞成。
第三件大事,便是四通市中一家胡商客栈重新装潢了一番,虽是老店新开,却换了个极有意思的掌柜的。据说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汝南大贤许靖甘愿舍了计吏的位置,拜其为师,窝在客栈中做了一名小小的说书先生。不仅如此,便是那帝都风云人物曹操,也是折节下交,与其互称兄弟,看那模样,似乎二人之间还是以那少年为长。
第四件大事却是个丑闻,据说也与胡商客栈有关。有百余名士子曾亲耳听到四世三公之后、袁术袁公路在客栈中当众指责其庶兄袁绍为“野种”,本来诸人也是不信,奈何那袁术有凭有据,连袁绍先母的情况都给卖了个一干二净,当时二人的大兄太仆袁基也在客栈之中,却是默认了这一说法。话说甚么东西传得最快,自然便是名士显贵的风流韵事,当下,这则丑闻尚未过夜,便迅速盖过了前面三件大事,成为了京辅一带酒席饭案上的头号话题。
前面四件大事已经足够让人谈论很久了,然而,过了不到二日,第五件大事便又迅速传了出来:圣上御口亲开,将那卫家走失的新妇人蔡琰赐予了胡商客栈的小掌柜。据说此事朝议时,虽然卫家子弟当廷哭诉,甚至以头抢柱都晕过去好几人,圣上却得到了内宦、遗老以及那党人三派的大力支持。这也是灵帝上任以来,朝中三派第一次精诚合作、齐心协力共推一件议案,圣上龙心大悦,兴致勃勃地当廷决定要亲自主持这场旷前绝后的婚礼,时间三日之后,地点就在胡商客栈。
这个消息传出洛阳的时候,当事人明溯却在客栈的二楼雅间,与那议郎曹操把酒品诗,不甚快乐。
其实,依照曹操的心性,被人言中了自己想造反的心思,自然是赶紧杀人灭口才是,奈何几次拔剑相刺,那诡异的长刀都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堪堪地拦在剑尖前面。
明溯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愕然四顾,然后追问曹操:“我师叔走了么?”
曹操费尽心思都没能杀得了睡梦中的明溯,不想那明溯醒来却是毫无所觉,依然熟稔地与曹操攀谈个不休。曹操心中狐疑,便问了一句:“莫非适才汝师叔又托梦过来?”
“嗯,可是只说了一句话,他老人家又跑了。”明溯纳闷地言道。
闻言,曹操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说甚么了?”
“也没说甚么。他只是说你这个人表面上仁义礼节,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看似目不斜视,其实心中却老想着别人家的漂亮媳妇,让我小心点。”明溯歪头想了好长时间,却不知道这话甚么意思:“可我还没娶媳妇嘛,这高矮胖瘦美丑更是无从谈起,他怎么就让我小心你?”
曹操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当场指天发誓,言说哪怕明溯将那天下的美女尽数娶了回去,他曹孟德都不会起一分心思。
“如此我就放心了。”明溯也是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言道:“若是与一个色狼长期做兄弟,我岂不也成了那死鬼袁成!”
二人哈哈大笑一通,心中芥蒂顿消。心中畏惧鬼神,曹操自此开口必称明兄,明溯却是顺势改了口为孟德兄弟,二人长幼关系就此确立了下来。
三日之后,同样是在这个雅间,曹操带了个惊天的大新闻过来,明溯闻言顿时欢呼雀跃一番,左右暂时无事,二人便索性摆开了酒席,将那诗词歌赋好生地较量了一番。
那曹操平素自恃才学过人,不想遇到明溯这个小妖孽,却总是矮了一头,当下,也不客气,便将自己生平所作尽数卖弄了出来,明溯却是不置可否,待那曹操夸完自己,略显腼腆地唤那徐庶将自己几篇路上的随笔给送了过来。
半响之后,曹操愧然叹道:“倘若有明兄相助,吾就是与天下之人为敌又有何惧!”
二人正饮至酣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绵长的喝声:“圣旨下……着胡商客栈掌柜明溯接旨。”声音有些熟悉,明溯仔细想了一下,宫中除了郭贵,他便只与那小黄门相识,当下,也不拘谨,便直接行了出去。
先前徐庶已经在门外摆下了香案,此时明溯行了出去,发现来的正是那个小黄门,只不过此时却是满面的严肃,丝毫没有上来寒酸一番的意思。明溯只得郁闷地在香案前拜了下来,那圣旨也甚为简洁,连个“奉天承运”都没有,“皇帝诏曰”后面便直奔主题,将明溯与那蔡琰的事情给确定了下来。
明溯再三拜谢之后,接过圣旨,仔细地瞧了一遍,发现这圣旨上面除了那些正文部分,后面竟然还有两位看不懂的印书建议,最后却是异常清隽的一个“可”字,简明扼要,上面盖着一个四方大印。明溯正待好好辨认一番这印中的虫鸟篆究竟刻的是不是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旁边小黄门见其失礼,紧忙咳嗦了一声,提醒道:“这圣上旨意,还请明掌柜请了回去供奉起来。”
正事忙完,明溯便悄悄塞了一块金子过去,那小黄门眉花眼笑地拢入袖中,拱手连说几声“贺喜明掌柜的”,也不停留,便自回宫复命去了。
商贩得到当朝圣上的赐婚,这是四通市的头等大事,此时市令并那一众手下,紧张地将胡商客栈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不让它飞了进去。明溯望着那四周人山人海,心中直打哆嗦:小爷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才造成如此轰动的广告效应,被你这么一拦,不知又该多少利润飞了。当下,便将那曹操拖了出来,请他去与那市令好生交涉一番,自己却是紧忙进了后厨,吩咐将那鸡血泔水葡萄酒赶紧先调上三五瓮出来。
曹操协商的结果便是客栈可以再开一日,明日便得歇业布置,凡进出人等皆要搜身,以免出现那身怀利刃、心存不轨之徒。当然,歇业的不仅是胡商客栈一家,为了操办这个极长脸面的事情,在市令的协调之下,整个四通市接连歇业三日,这下也算是断了明溯的侥幸心思。
当下,明溯也不客气,除了那些前来道贺的店铺业主并那市令等人被邀请进了二楼一个雅间,由客栈“公款招待”,也算是明溯提前答谢一下同行以外,其余人等,尽皆簇拥成一团,把个客栈内外挤得是水泄不通,便是点的酒水都得客人一个一个地自己传递了过去。
毕竟这是自己主公第一次大婚,而且还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亲自准备主持的,徐庶本来还想去二楼找明溯商议一番细节问题的,不想此时便是连那厨房后门倒泔水扎着鹅的地方也都是人山人海,无奈之下,只得在外面转悠了大半日,与舒邵二人冻得浑身发抖,再转回来,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圣上赐婚的结果便是胡商客栈一日之间将准备的全部东西都卖了出去,便是那后面的鹅儿,缸中的水儿都被用得个精精光光。踩着一地鹅毛走了下来,明溯不禁心疼地喃喃自语道:“这帮贼人,这帮天杀的贼人,连个锅碗瓢勺也不给我留下一只。”旁边那厨师与胡娘却是喜兹兹地抬着一只水缸在地上挪了进来。
总算还留下了一个家伙!明溯欣慰地上前一瞄,顿时目瞪口呆,这是怎么样一副情景:缸中清一色的钱银,而且还不是那些零碎的大钱,白花花的是银子,黄澄澄的是金子,一个个相互依偎在缸中,互亲互爱,着实让人触目心惊,心生爱意。明溯忍不住扑了上去,双手捧起一把钱银,轻轻地在唇边吻了一下,又缓缓地洒了下去,自己却闭上双目,侧耳去听那响声。
“这么多?”明溯犹自不敢相信自己,不停地追问着二人。奈何此时那水缸实在太沉重了,任那胡娘与厨师憋红了脸面,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也难以往楼梯上去一步,只得先放了下来。
“连我那两把菜刀都卖了五十两金子呢。”稍微喘了口气,厨师便紧忙得意地卖弄着功劳,不想却被明溯当头狠狠地拍了一下,责怪道:“你这个败家子,连两把菜刀都卖了……”
旁边胡娘忐忑地言道:“掌柜的,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五十两金子足够我们重新置办几个客栈了。”
“我是说他那菜刀卖得……太便宜了,怎么说一把菜刀也应该卖上五十两吧。这个败家子!”明溯此时已经说不上是哭还在笑,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独自抱着个大水缸,犹如那企鹅一般,一摇一晃地上了二楼,一脚斜斜地踹开雅间的门。
片刻之后,一声变音的长啸响彻了整个四通市集:“圣上英明……圣上鸟生鱼蛋……圣上,我发财了!”
第186章 暗潮簇涌
圣上赐婚的结果便是,除了那道被胡娘死死藏在怀中的圣旨和一只坚持到最后的大水缸,胡商客栈便只剩下了……一缸的金银。
鸡鸣三遍的时候,徐庶等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点清了,约莫三万余两金子和七八万两银子,其余零碎的钱银,由于厨房里面那杆秤儿也被“败家”的厨师给卖了,也只能等日后慢慢的盘算了。
本来,明溯还准备将大家分派出去采购些物资的,不想出门的时候,那市令却是满面谄媚的笑容,伴随着传旨的小黄门行了过来,后面跟着宫装男男女女百余人。
“圣上御驾亲临,主持婚礼,司空大人怕这场面不够,便奏请圣上遣了吾等前来帮忙,”小黄门一见店中惨状,顿时满面的同情之色,紧忙向明溯通报了一个喜讯:“一应物资皆由宫中拨付,此时库房正在盘点,一会便由车郎将大人亲自押解了过来。”
“司空大人?”明溯很纳闷,自己与那个甚么司空大人又不熟识,如何能劳得他老人家如此关心自己一个素不相识的后辈。
“袁逢袁司空。”小黄门却是八卦得很,见明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便悄悄将其扯到一旁,言道:“那袁家小子不小心将袁逢老二与其兄嫂不伦的事情说了出去,此时京辅震惊,朝中清流之辈纷纷上疏请圣上彻查此时。所以,汝懂的……”
“我懂的?可是,我甚么都不懂撒。”明溯心中一惊,难不成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自己调拨离间的心思被那袁逢看透了?当下,紧忙矢口否认。
“只要这场婚礼办得惊天动地,众人自然也就不再死死地盯着老袁家不放了。懂了吧?”小黄门暧昧地笑了一声,叹言道:“想不到那袁逢老小子还有这个独特爱好!倒是白白便宜了汝了,不仅是婚礼布置,便是先前朝议,老袁家一派可是全部出马,帮你说了不少好话的哦。”
看来这老袁家的脑子不好都是遗传的,自己一个新人,便是冒个头,也能热议多久,倒是那世家风闻,恐怕不是这么快能消歇的。
这边明溯在暗暗腹议老袁家,素不知此时那老袁家正在为他这场婚礼激烈地争执着。原来,那袁术回去之后,被父亲呵斥一番,自然,晓得了当时明溯是故意引他出丑,当下心中更是愤愤不平,此时见父叔皆为明溯的事情来回奔波,便又发了一回少爷脾气。那袁逢却是老神道道地言道:“汝以为老夫在为那明溯小儿造势?其实,老夫是见卫家熄了动静,故意去刺激一下呢。”
“难不成这卫家还会听咱们的指挥不成?”袁术纳闷地问道。
“当然不会。”袁逢恨不成器地言道:“可若是圣上将这礼宾的事情交了老夫的人,那只要发个请帖去河东,何愁卫家不会借故发作起来。”
“卫家发不发作,又关咱家甚么事?”袁术还是不解。
“卫家是数百年世家,这新妇人跑去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结婚,这一记耳光抽下来,想不发作都难啊。到时候,老夫再一鼓动,这天下也就传遍了。”袁逢语气突然一转,言道:“倒是汝,不争气的家伙,竟敢随便编排老夫的不是,先禁足一月……哎,老夫对不起绍儿的娘啊。”
“得了吧,这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吾看父亲大人是伤心少了个玩物吧。”袁术却是丝毫不买账:“凭甚么一个庶出之人也敢与吾争抢,还要禁吾的足?”
“孽子!”袁逢气不打一处来,立身便四处寻找东西要打袁术:“再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看老夫不先抽死汝。”
“这话不是吾发明的撒,最近街上都在流传,时兴得很呢。”袁术觉得很委屈,话未说话,袁逢已是劈头劈脑一掸子抽了过来:“人家是在笑老夫呢,汝这孽子都听不出来,还敢回来乱传……看老夫不抽死汝。”
袁府里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胡商客栈内外却是喜气洋洋。有了小黄门等行家的帮忙,不一会儿,整个客栈上下顿时焕然一新,五彩的灯儿一直挂到了市口大街上面,三五丈长的帏布似乎不要钱银一样,凡是有那高过一丈的空出,尽皆悬了起来,至于那些厨房的家伙事儿,更是一个个嵌金镶银,富丽堂皇的很,便是那矮壮的厨师,此时都被赶出了客栈,没办法,连根葱丝都切得粗细不一,人家御厨压根就看不上这么一个乡下小子。
直到百余名禁卫齐力搬了那条足足三四百步长的大红波斯毯儿过来时,明溯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家伙事儿最后圣上他老人家还会不会回收?
“汝当皇宫大内是专门收破烂的?”小黄门却是很不屑地言道:“都是赐下来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明溯顿时欲哭无泪,忐忑地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回头,这些东西我收哪儿去?”
“这个啊,倒也是个头疼的事情。”小黄门想了想,无奈地回道:“吾只是听命来布置,至于其他的,还是汝自己想办法吧……记住,这些东西不能随便扔掉的,否则就是大不敬!”
原来天下果真没有白吃的筵席。一整天,明溯都在愁眉苦脸地想着哪里才能找到这么大的库房来存放圣上他老人家的一丝心意。
新郎官儿这边有内宫在帮忙,新娘那边却也没有闲着。昨日傍晚,郭胜与那刘陶早就吩咐郭贵去将蔡琰接回了蔡府,这蔡府无主,刘陶便临时客串了蔡邕的角色,应急被拜做了假父。不得不说,这帮清流之辈还是很有门道的,一听说那胡商客栈的掌柜的竟然还是桥玄老前辈的师兄,也不待吩咐,半日时间蔡琰的嫁妆便有人尽数准备好,送到了府上。这里面虽然有许多重复的,但蔡家总不能驳了别人的好意,只得全部收了下来。若是明溯知道后日晚间还会有这么多无用的陪嫁之物送了过来,恐怕又得将仓库的设想面积再扩大三五倍了。
所幸的是,他现在压根不知道刘陶、桥玄为了他,已经厚了面皮出去化缘了一堆杂物,所以心思也没那么重。
“那袁绍也要过来道贺?”此时,客栈二楼一雅间内,明溯纳闷地问道。
对面斜斜地依着凭几的曹操仰首将一盏金黄的葡萄酒儿倒进了喉咙,方才有空“唔”了一声。这葡萄酒可不是鸡血与泔水混合而成的西贝货,却是晌午才从宫中押运过来的西域进贡的稀罕物什。
“你少喝点,这就是御酒!”明溯不快地埋怨道:“与你说正事呢……就知道灌黄汤。”
“黄汤?”曹操顿时来了兴致,紧忙问道:“这么雅致的一件物什,竟然取了这么俗的一个名字……雅俗共赏,好,好,好!”话未说完,又是一盏下了肚。
“真服了你了……”遇上这个酒鬼,明溯却是无可奈何,亦是斟满一盏,轻轻地咂了一口,言道:“这酒没有充分发酵,还得再醒醒才好喝。”说完,便将盏儿放了下来,顾自望着外面张灯结彩,忙忙碌碌。
适才,曹操那都是牛饮,除了口中有些涩涩的味觉,其他却是毫无感受,此时,见了明溯内行,便凑了过来问道:“难不成这胡人的酒儿还有许多讲究不成?”
明溯却是不欲理睬他,空出一手轻轻叩着窗沿,自言自语道:“那袁绍明明知道张邈与我不对付,却还要来道贺,究竟是何道理呢?”
“当然是为了扬名。”曹操见明溯还沉浸在方才的疑问中,心中着急要弄清楚这胡人的酒该怎么喝才有味道,便和盘倒出了那袁绍的打算:“其实,明兄来之前,张邈已经飞骑传书过来,言道若是见了汝,立即遣刺客……”说着,手便作了个横刀下切的动作,又言道:“本来吾等还计划等汝自动送上门来,不想明兄却着实是沉得住气……”
明溯叹了口气,悠悠地言道:“我又何尝不想早点去拜会二位地头蛇,奈何当日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不小心便耽搁了下来。”
“拉倒吧,以明兄的小奸巨滑,冒险的事情想必不会去做的。”曹操却对明溯的话极为怀疑,试探地言道:“若不是吾等恰好到客栈拜会那许靖,明兄是否还会与吾相认?”
“会,也不会。”明溯高深莫测地言了一声,便转开了话题:“既然知道那张邈与我不对付,为何又来向我索要荐信?”
“看看封装是否完整。”
“不完整又待如何?”
“不完整则说明明兄已对吾等有了疑心,故此才会私自拆了。”曹操甚为奇怪地言道:“那钤封吾等早已验过,确是张邈私印无疑。然其中内容却实在蹊跷,不知明兄可能为吾解释一番?”
“我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其中内容。”明溯淡淡地言道:“那张邈想要害我,也得先过了我师叔那一关才行。”
“如此看来,明兄师叔果真是那释迦摩尼,”曹操却是恍然大悟,自信地言道:“若非鬼神,怎能不着痕迹地便将那中间的内容换了。可笑那袁绍,却一门心思欲要加害明兄,可悲啊可悲!”
明溯却不作解释,任那曹操在一旁长吁短叹一番,半响,方才幽幽地问道:“那袁绍既然要加害与我,又待如何借我婚礼扬名,难不成他想当众刺杀我?”
“你猜。”曹操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想猜,”明溯索然无趣地言道:“便是他倾尽袁府死士过来,难不成还能比过圣上身边的禁卫数量……何况,惹急了,我也是会杀人的。”
第187章 长歌杀人
话音未落,一篷利箭从窗外激射向明溯。
真是说甚么来甚么,这袁绍倒也真的沉不住气,竟然真的试图以刺杀自己来求得名扬天下。
若是就这么窝囊地死了,那明溯也便不是那西山走出的明溯了。曹操惊呼之时,明溯已是一个铁板桥,便仰首倒在了榻上,一手背撑,空出一手闪电般一揽一甩,外面便是三五声惨呼传了进来。
此时周边已被禁卫团团围住,这些刺客又是如何摸了进来的?明溯不禁狐疑地回头望了曹操一眼,见其虽然神态慌张,双目之间却是沉稳异常,当即心中一动,“锵”地一声,屠龙出鞘,人已飘了下楼。
曹操本以为明溯会从哪个窗口冲了出去,不想眼前一花,明溯却已到了一楼大堂之中,蛇行鼠蹿般从那厨房中失去了踪影。
那些杀手此时已经牢牢把守住了四周,一批兵刃对外,与那些禁兵对峙,余下一部分却是将手中强弓拉圆,将各个出口都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
不得不说,为了对付明溯,这帮杀人是规划好了一切,此时,在那些兵刃之下,小黄门并着宫中男男女女数十人正跪于地上,浑身飒飒发抖,对面的禁卫虽然强横,却碍于要紧人质在对方手中,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互相迟疑地打着眼色,却不敢真的往前冲。
正在僵持之中,随着一个峨冠上移,那雅间窗口却是缓缓地出现了一张面孔,不得不说,曹操此时还是显示出了大无畏的精神,数十张强弓威慑之下,他竟然还敢将头探了出去。
那些杀人正待引弓发箭,背后一名首领之人口中轻轻叱了一声,复对着窗口喊道:“明溯小儿,速速出来送死,不然我便将这些人尽数砍了!”言罢,手中汉刀已是慢慢向最近的一名宫女脖子上压了过去。
曹操环顾一圈,却是发现一个个面孔皆是陌生得很,心中顿生疑惑,此时见情况危急,却是突然大吼一声道:“圣上诏令,凡劫持人质者,一律就地格杀,汝等还不束手就戮。”
此言一出,顿时周边的禁卫蠢蠢欲动了起来,那杀手首领却是果敢,刀身迅猛地往下一压,顿时血光迸现在,转眼之间,那名相貌清秀的宫女已身首异处。
一杀完人,那杀手首领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吼:“我倒要看看今日在场宫人全部死绝,你等还有活命的机会!”
曹操喊得不错,圣上确实下过那个诏书。可若是真的依令行事,拼得数十名宫女宦官与杀手同归于尽,回去之后,这帮禁卫的下场可想而知,何况中间还有个郭胜极其看重的小黄门混在其中。即便那郭胜当场不会发作,事后也必然会寻个由头将这些禁卫革去兵籍,抄家查办。
此时,小黄门心中却是悚然变了颜色,那些禁卫畏惧不前,可他却是清楚那明溯与郭胜的关系,若是为了保护明溯,就是牺牲他一个心腹,估摸最后郭胜也只会褒奖这些禁卫一番。当然,这些事儿只能心中想想,却万万不能说了出口,须知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真的挑明了利害关系,恐怕最后先死的还是自己这数十个人。当下,小黄门紧紧地将口闭上,却是微微侧头,怨恨地望向二楼窗口处。
曹操却好像急着去催那些杀手发作似的,此时,见众人不再动作,便又吼道:“吾乃曹操曹孟德也,汝等贼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戮。”这时候,任是那小黄门,也听出点不同的意味来了,当下,便惨然言道:“曹操曹侍郎,汝要借刀杀人,也无须做得这么明显吧。”
本来那些杀手闻听了曹操的名号,一个个已心生凄凉,觉得再也没有甚么生的希望,便一个个决烈地将那刀剑纷纷往下斫去,此时,杀手首领却是突然醒悟过来,便大声地喝止了手下的举动,回首对那二楼的曹操笑言道:“你如今已非那北部尉,我等又有甚么可畏惧的……我等今日只取明溯性命,你且不要在那胡乱叫嚷,小心刀箭无情,徒自卷入事端。”
“明溯此时正躲在那厨房之中,有本事的就自己进去揪了其出来。”曹操见一计不成,便又心生一计,当下,爽朗地长笑一声,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汝等本是为了杀人而来,又何必与吾在这徒费口舌。”
这话本来应该杀人来说,不想却被曹操抢了台词,闻言,那杀手首领却是一愣,心中生了疑心,紧忙吩咐众人将强弓抬起,直指二楼,自己却缓缓地持刀向那厨房后门处逼了过去。
此时,那门下突然慢慢地渗出了一汪水渍出来,越积越多,慢慢地形成了一股水流。那杀手首领心中也不再怀疑,大喝一声,便将手中汉刀重重往前劈出,刀落门碎,里面黑乎乎地一只大水缸倾泻如注。
杀手首领心中诧异,正待上前看个仔细,那水缸却突然从地上飞了起来,直往他怀中扑来。先前水流之时,旁边的贼人已是警觉,此时见水缸飞出,只听一阵弓簧声响,十余枝利箭已经迎了上去,将那水缸击得四分五裂,中间半缸清水如泉般四下飞溅。
那杀人首领尚未反应过来,斜阳映衬,水珠之间突然一个五彩的光影倒卷了上来,顿时将他首级给割了下来,然后,一道月白的身影才慢慢地浮现在众人面前。
“多谢为我掩护了,孟德兄弟”明溯高呼一声,也不停留,刀光横扫,顿时,又有两名杀手怔怔地立于当场,犹自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腰身,待明溯冲出三五步,那两名杀手的上半身突然掉了下来,下半身却牢牢地立于现场好久。
剩余的杀人顿时心中悲愤一片,有那么几个手指一松,顿时箭如闪电,直奔二楼窗口射去,余下近百人却是齐声大吼一声,舍了弓箭,各持兵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了上来。
明溯却是原地后撤一步,右手屈抱屠龙,左手五指轻轻在刀身一抹,仰首长啸一声,缓缓地吟道:“赵客缦胡缨,银钩霜雪明。”众人只听到几声刀入血肉的钝刺之声入眼,拿眼去寻之时,三五名冲在最前面的杀手已是缓缓倒地。
“宝刀映白衣,飒沓如流星。”一言吟罢,一道素白的影子已经冲入了人群之中,刀光飞刀,惨呼不绝,转瞬又是七八个杀手横尸当场,余下莫不心惊胆跳,各持兵器团团围住,却又不敢往前送死。
此时,远处那几名弓手见明溯神勇,便又上了一箭,遥遥地指向其身,明溯却是轻蔑地一笑,继续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话音未落,三五颗头颅已是冲天而起,却正是那些远处的弓手,身后,围困诸人中,两具尸体缓缓地倒下,却是露出了一个缺口。
此时,一名躲在墙角的杀手见明溯势已用尽,便迅捷地冲了出来,将手中直剑狠狠地捅了出去,不想,才到一半,腰间却是突然一凉,原来是明溯仗着那把刀长,反手从腋下刺了过来,正好将其挑了起来。回身见那杀手悬于刀上挣扎了几下,头一歪便死了过去,明溯长叹一声,无比萧瑟地啸了一声,缓缓地言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剩下杀手互相望了一眼,一咬牙,将手中兵器胡乱地劈砍着,纷纷往前逼了过来。明溯却是淡淡地言了一句:“闲过信陵饮,解刀膝前横。”刀光横扫,一名杀手已是齐膝倒于地上,却无碍性命,剧痛之下,顿时哀嚎连连。
此时,虽是场中还有六七十名杀手,却被明溯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给惊得步步后退,其中几人想起旁边还有人质,遂弃下明溯直奔那瘫倒在地的小黄门诸人而去,不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转眼之间,几具尸体轰然倒在宫女太监的前面,顿时惊呼声起,有那胆怯的,下半身已是湿了一大片。
明溯却是得势不饶人,口中连吟数句,曹操方才听到“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场中杀手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十五六人。
“这小子不是人,快跑!”有那杀手此时已经被凶神恶煞的明溯给杀破了胆,高呼一声,便往外面跑去,众人只听到一声“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便见眼前白光一闪,那跑得最快的杀手背后插了一把长刀,踉跄一下便栽倒在地。
“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手中无了兵器,明溯却丝毫未惧,趁诸杀人回身去看那死去之人时,快步抢了上前,“咯噔咯噔”两声连响,又有两具尸体耷拉着脑袋倒在了地上。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那些余下的杀手便一声呐喊,为自己壮了一把胆,纷纷迎着明溯缠了上来,或抱或砍,或撕或咬,哪怕不能取了明溯性命,也要让他身上留下点纪念,明溯却是一边口中吟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一边双掌穿插如飞,转眼之间,那些拼命的杀手头颅迸裂,血水横飞,一个紧挨着一个往后仰了下去。
眼见只剩下最后一个杀手还站着,明溯低喝一声“谁能书閤下,白首太玄……”,言罢,将其一拳击倒在地,倒扯了起来。“经!”场边诸人只听到那明溯如同野兽般低嗥了一声,双手猛地往两边一分,顿时血如雨注,顺着明溯的双袖流了下来,那人惨呼一声,身体已被生生地扯成了两个半截。
此时,那双腿齐膝而断的杀手已经被惊骇得忘却了自身的疼痛,见明溯回身木然地盯着自己,便紧忙十指抠土,挣扎着往外爬去。明溯却是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前行去,一会儿便赶到其身后,将一只手轻轻地伸了出去,五指微曲,紧紧地扣住了那头颅,慢慢地提至四目直视的位置,淡淡地问了一句:“可是那袁……曹孟德使你来杀我?”
第188章 祸水东引
明溯这声询问不高不低,正好让小黄门等附近宫中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上面的曹操却是莫名其妙,只见到明溯将掌按在那杀手头顶,慢慢地将其提了起来,突然之间,那一颗头颅便碎裂了一地,当下,便在窗口高呼了起来:“明兄怎么就不留下一个活口,也好寻得那背后指使之人。”
明溯心中冷然一笑,抬首往那二楼瞄了一眼,却是十分惋惜地言道:“孟德兄弟怎么不早些提醒,我方才杀得起劲,却忘了询问来历。”
曹操在上面嗟叹了一番,奈何人已死去,再是后悔也是回天无力,只得怅然一叹,摇了摇头,便又坐了回去。
“是在可惜我没被杀死么?”明溯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便回了客栈之中,至于外面的狼藉一地,自然有那禁卫通知官府前来处置。
小黄门却还是坐于地上,亦是自言自语地言道:“恐怕也在可惜没有趁势除了吾等眼中之钉吧。”旁边众人皆是十分怨恨地望向那个窗口。
明溯却是没有偷听的习惯,小黄门的那番话他自然没有听到,可是此时他心中却在冷笑不休:束手就擒……束手就戮,似乎就是一个字的差别,可这一字之差,便是双重含义,天地之别。
虽然曾经当众诱供出老袁家的丑事,可是双方却还没有真正撕开面皮,任那袁绍再是心存不满,也决计拿不出如此奢华的阵容来刺杀自己。这一切,自己仅仅地推测而已,然而方才从那最后一个杀手的眼神之中,明溯亦是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
曹、袁结交已久,若是袁绍手下豢养的死士,曹操至少会有所了解。先前曹操所言虽然看似在帮自己,可却有意无意地一直在鼓动那些杀手拼命,其他不说,便是三番五次地将那些人逼上绝路,固然有借刀杀人,除掉小黄门等宦官的意思在内,可那直指自己就隐身在厨房之中,却是祸心昭显。
若不是自己武艺高强,并借了那水缸迷惑,只要杀手首领不死,今日定是个鱼死网破之局,最好的结果也是那些杀手死了,小黄门等人亦是跟在后面陪了葬。对于自己而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计算不慎,虽然说也能除了杀手,却将郭胜的亲信送得性命,得失几何,一时也难以评说。
所以明溯上来便直接“感谢”了曹操一番,也是借此想除了曹操。当然,对此明溯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那些杀手的主要目标还是自己。如果说之前明溯还是在猜测,在旁敲侧击,最后那声询问,却是明指曹操,暗点袁绍了。
曹袁二人交好,其手下肯定清楚。若是果真那袁绍指使,自己将袁、曹二人都点了出来,则必然会露出惊惶或是绝然之色,可耐人寻味的是,那杀手露出的却是一片茫然。
毋庸置疑,自己一连杀了对方百余人,若是说此人还不被骇破心神,那便只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人才了。因而,这茫然便代表其真实想法。想到这里,明溯心中隐隐似乎有了一丝线索,却是漂浮不定,怎么都不能清晰。
当然,留下此人性命,逼问一通,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其实,当时明溯心中也是犹豫了片刻,所以那之前的脚步才会那么缓慢。
留下来确实省事,以自己的刑讯手段,料想那杀手也断然捱不过半日便会尽数招供。可得到结果之后又能如何呢?那背后指使之人能够肆无忌惮地派出如此庞大的阵容当众杀人,便应是早就预备了后路的,或者,便是事实公诸于众,自己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既然知道了也无可奈何,那自己又何必去做那自打耳光的事情呢。
有些事情,装糊涂时反而能够下狠手,若是真挑到了明处,恐怕自己便是想报复,也就像那遭遇恶狗咬了一口之人,忍要被人笑懦弱,回咬更是被人耻笑,最终落得个束手束脚,名声不保。这么多杀手死在自己手下,想必那人定然不会罢休,后面的刺杀还会一波接一波的。此次有数百人在现场见证,自己若是将那锅盖揭开,矛盾便摆上了台面,若是凑得无人的时候揭了开来,日后便是双方都隐于了暗处,只比谁的实力强,谁就能先整死对方。
目前,自己的势力尚小,为了不让曹、袁等人坐收渔人之利,此时万事只有先忍了下来。在明溯眼中,便是这波杀手由当今圣上派出,都不如曹、袁二人给他的潜在威胁大,其他人或许还看不出这二人的潜力,熟悉历史的明溯却是万万不敢大意。所以,明溯便索性将祸水东引给了曹操,反正那小黄门诸人也看不到杀手眼中的表情,至于最后捏碎头颅,落在外人眼中,只会认为自己是得到了答案之后,心中盛怒之下却不小心下了死手。
不得不说,明溯虽然心中想了很多,自始至终却是面上毫无表示,这一番做作,若是拿到那奥斯卡参评,最佳演出奖铁定是没有疑义了。既然已经避开下面诸人的视线,明溯的嘴角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推开那虚掩的雅间小门,行了进去,似笑非笑地将那目光在曹操面上审视个不停。
果然不出明溯所料,除了那酒糟鼻子还是白汪汪的,曹操面上其他部位尽皆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二人对视了许久,曹操实在耐不住了,便主动出言道:“明兄心中是否在怪操?”
“不正常!”明溯淡淡地言了一句,继续逼视着曹操双目。
“甚么地方不正常?”曹操却是莫名其妙。
“记得你我第二次相见,我便提醒你,不要老在我面前操来操去的,为何现在又开始了。”明溯嘴角的笑容更甚,面上却是板得犹如一块寒冰似的。
“操便是吾,吾便是操,一时之间忘了而已……”曹操却是理由极为充分。
“是么?”明溯眼睛里也开始有了笑意,只不过满是嘲笑。曹孟德何等英雄人物,岂会轻易便把称呼弄混了。
曹操实在煎熬不下去了,便讪讪地言道:“吾承认,见了明兄长歌杀人,心中震撼,故有些失态。”
“仅仅是失态而已?就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了?”明溯却是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那些刺客,似乎……不是袁绍手下。”曹操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就这么多了?”
“对。”
“我早就知道了……”明溯顿了一顿,很认真地言道:“在下面,那杀手临死前已经告诉了我真相。”
曹操顿时松了口气,却是好奇地问道:“既然明兄已经知道真相,何不说出来大家探讨一番。”
“指使者便是……”明溯收起嘴角的笑容,正色言道:“你曹孟德。”
“这不可能!”曹操顿时大惊失色,紧忙言道:“吾与明兄一见如故,无话不谈,怎么可能派出刺客来刺杀与汝呢?”
“越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越是可能。”明溯却是牢牢地将这个罪名扣在曹操头上,一边说一边长身而起,双拳紧握:“这是那人临时之前所言,正所谓其人将死,其言也善……”
“污蔑,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曹操顿时勃然大怒,可目光扫过明溯那满身的血腥,顿时一口气又泄了下来,颓然坐于榻上,言道:“如果吾说那是河东卫家之人,明兄可信?”
闻言,明溯顿时眼前一亮,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先前就隐隐有了一丝猜测,此时恰恰从曹操口中得到了证实。虽然心中已是欣喜万分,明溯却是面上毫无表情道:“不可能。”
“为何?”我都将真相告诉你了,小祖宗,小煞星,你可千万要相信,真的不是我派的刺客,曹操顿时欲哭无泪,浑身飒飒发抖,紧张地望着明溯那拳松开,又捏上,松开,又捏了起来……
“卫家与你前无仇,后无怨,又何必污蔑与你呢?”明溯笃定地分析道。
“就是!”曹操咬牙切齿地言道:“吾也不知那卫家为何丧心病狂,做下如此天理难容之事,却尽数推到吾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临死之前说是你做的,下面诸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你日后自然会知晓情况。”明溯淡淡地言道,满面的不信任。
曹操闻言顿时跳了起来,恨恨地言道:“早知如此,吾便应挑得那些刺客先杀了这些碍事的家伙,也免得日后遭此等小人诬陷。”
“甚么,你竟然还想指使杀手将那些宫中之人尽数杀人灭口?”闻言,明溯陡然惊叫了起来,震得四周诸人耳朵皆是竖了起来。
“小声些,小声些……”曹操差点便跪在了榻上:“明兄,算操……吾求求汝,千万不要把帐记在吾头上,真的不是吾派人前来刺杀的撒!”
明溯稍稍沉吟片刻,抬头问道:“有何凭证?”
曹操心中顿时大骂,人都被你杀光了,现在我又能到哪里去寻得凭证?然而,话却不能这么说,只得讲了实话:“那袁逢父亲商议后,袁术泄露出来的。”
“卫家刺杀我,却要由袁逢父子商议?”明溯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言道:“你一向与那袁绍相交,何时又与袁术混到了一起……漏洞百出,依我看,是你编造的吧。”
第189章 因祸得福
“那袁府中有吾……”曹操张嘴便欲申辩,可话到了嘴边,又赶紧收了回去:“反正就是袁术说的,究竟是何缘故吾也不知。”
明溯定定望了半响曹操,方才喟叹一声言道:“我原本以为,除了色胆包天,你曹操其他都差了点。却不曾想到,连兄弟的府中都能安插眼线,孟德兄弟,我真是错看你了,了不起啊了不起!”
“不是,明兄且听吾解释……”曹操急忙欲要辩解,明溯却是索然无趣地打断了他:“我心中很乱,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且自行离去,不送了!”说完,便跌坐榻上,闭目不再言语。
无奈之下,曹操只得出了客栈,见周边诸人皆是一副仇视的目光,有心解释一下,却发现压根无从说起,便叹了一声,扬长而去。
“那曹贼怎么说的?”吩咐好了那些禁卫处置现场之后,小黄门径直上了二楼,一见明溯,劈头劈脑便问了一句。
“他说,不是他的人。”明溯坦然地说了实话。
那小黄门却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恨恨地言道:“哪个做贼的会承认自己偷了东西。”
明溯怅怅地吐了口气,想了想,便将那眼线之事说了出来:“曹操在一些显贵府中放了眼线,其他人我没问出来,不过那袁府之中,似乎有一人与袁术极为熟捻,经常能传出点**的东西……”
那小黄门一点便透,闻言兴奋地言道:“袁逢长子掌宫中御马,回头吾便让那些杂役将此事传了过去。”
“我可甚么都没说过……”明溯仰首望梁,淡淡地言了一声。
那小黄门却是十分灵窍,诡然一笑道:“汝自然没说,这些都是吾在门外偷听到的。”
“也好……”明溯摇了摇头,黯然言道:“小子不才,蒙圣上厚爱,却白白地损了一名宫中贵人的性命,自当负荆请罪才是。”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唤丫头而已,不碍事的。”小黄门却是毫不在意,确实如此,那些选入宫中的女子,只要没有被圣上看中,一辈子也就是个使唤丫头的角色,生死自然没人会放在心中的。
“再是丫头,也是圣上身边的丫头。”明溯想了想,恳言道:“这新婚见血,大为不吉利,我当亲自前往金殿请罪,还望大人通禀一番。”
见明溯坚持,那小黄门便应了下来,转身却又问道:“要不要告知一声郭大人?”
明溯将头点上一点,口中却是言道:“你说呢?”
不到半个时辰,四通市中人头簇拥,峨冠林立,太傅袁隗、司空兼执金吾袁逢、太中大夫桥玄、谏议大夫刘陶并那司直、长史、贼曹、寺令、京兆尹、贼曹掾史、贼捕掾数十人云集胡商客栈,盏茶时间,宫中又传来圣上口谕过来,却是由那中常侍张让、郭贵二人过来亲自宣下。
谕云:今闻贼事,圣心大怒,天下脚下,竟然有此胆大妄为之辈,公然挟持人质,意图不法,着京中有司,各尽斯责,早日将背后指使之人追缉到案。另,胡商客栈明溯,心系圣恩,仗义出手,尽诛贼人,维护官府体面,赐鹖冠一顶,以为褒奖。
张让宣罢,身后一小黄门便捧出一顶鹖冠出来,由张让亲自为明溯戴上。那鹖冠其实便是在弁冠上饰加了双鹖尾竖于左右,鹖是一种黑色的小型猛禽,若是两者相遇,必然会以一方死绝才结束争斗。平时日,鹖冠本是那武官外行或近卫武官所佩,此番明溯戴了却是有些不合规矩,想必是那灵帝听说了明溯浴血杀贼的事迹,便特此赐下了此物,以褒勇武。
那张让明溯是第一次见到,只见此人面容臃肿,下巴堆积成双,面色略显苍白,却毫无猥琐之色,当下心中便是暗暗惊奇,口中却是轻轻地恭呼了一声“谢大人”,言罢已是泣不成声,索性伏倒在那死去的宫女旁边,悲呼道:“我虽未杀此女,此女却因我而亡,幽冥之中,有负良心。还望圣上收回成议,治我未能及时回护之罪。”
哽咽急切之间,明溯竟然一下子哭昏了过去。旁边刘陶等人赶紧上前按人中的按人中,摸脉搏的摸脉搏,一时之间,场中议论纷纷,却都是称赞此子至仁。
半响之后,明溯觉得自己这出戏也该演得差不多了,便悠悠地“醒”了过来,犹自拜于道中,面有戚戚之色。众人又是一番劝解,明溯方才立了起来,仰首啸了一声,屠龙出鞘,厉声长歌道:“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刀在手,问天下贼人何在!”一曲歌罢,又拜了一回。此时,便是连那张让、袁隗等人亦是热泪盈眶,嗟叹不已。
明溯一边拜一边暗暗心道:“这位姐姐,我借你的不幸为自己扬了一回名,却也拜了你好几回,希望你地下有灵,千万不要怪我。”
当晚,这一场感人情景便如同那春天的雨燕,飞遍了洛阳千家万户。便是那灵帝刘宏得到张让等人的回禀后,亦是心怀壮烈,激动不已,当下,便以那客栈遇血不祥为由,又传了旨意,着少府卿连夜在那帝都繁华地带择个不大不小的府邸,赐予明溯,作为新婚的地儿。如此一来,内库又破费了一番,小黄门诸人也是通宵达旦,紧忙又换了个阵地。
其实,明溯这番举动虽然是做给那些权贵大臣们看的,却在无意之中也笼络了那些小宦官和宫女的心。不待郭胜等人吩咐,那些人自是竭尽心思,鸡蛋里面挑刺,直将个三进的新宅子布置得犹如皇帝嫁女太尉府娶亲一般,差点将明溯这个土包子给骇得不敢进去行走。
冬月初八,又是一年喝腊八粥的时候,明溯与蔡琰正式成亲。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然会朝野震惊,反响强烈。
对于蔡琰,明溯可以说是从知事开始,就对其尤为怜惜,如此一个才女,却是颠簸流离,命运多厄,后人欣赏胡茄十八拍优美中透出的无限的苍凉和悲戚时,没有一个不为这个奇女子嗟叹不已。
虽然二人接触时间尚短,可前世的记忆加上这次生死与共,彼此之间,对于对方的感情,已经极为深厚了。当然,蔡琰心中主要还是抱着一种报恩的心理,但这丝毫并不影响其对明溯的好感,尤其经历了那个晚上的相处后,此时,蔡琰的一颗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这道伟岸的背影上面。多少次夜里缠绵反侧,多少次骤然醒来,湿漉漉的失落后面全是旖旎的回忆和温情。
可即便如此,蔡琰对于这场婚礼还是有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不为其他,只为明溯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迅速搞定了河东卫家,不尽如此,还请了当今圣上为二人主持婚礼。
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一个英雄少年,更没有哪一个女子没有在心中久久憧憬过自己的婚礼。虽然蔡琰也曾经想过许久自己会是在何种情形下步入婚礼现场,可绝对没有想到下面的这一幕。
黄昏时分,锣鼓齐鸣,火焰乱舞,蔡琰下了小轿,跨过火盆,在几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娃儿的搀扶下,踏上了鲜艳的红毯子。罩头外面,灯火辉煌,热闹喧哗,一双双官靴往来如沓,虽然上面的面容无法见到,可那迎宾一阵阵的呼喊报帖声,还是足足将蔡琰惊吓了一番。
有那么一个瞬间,蔡琰差点以为自己是嫁入了皇家,三公九卿、京中显贵,即便是那些清流标榜的议郎也是来了许多,场面隆重得即便是那节庆典礼也少有如此隆重得时候。正在此时,突然后面传来一道威武的吆喝声,闻言,毫无思想准备的蔡琰差点就慵倒在地。
“圣上驾到!”
随着这声吆喝,周边官靴的主人一个个都倒了下来,转瞬,场中,除了新妇人蔡琰,其余各式人等尽皆跪倒在地,迎接圣驾。
按说,蔡琰在拜堂之前是遇不到明溯的,然而,此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匆匆从院里赶了出来,到了近前,轻轻一扯蔡琰的衣袖,便先跪倒在地,口中高声喊道:“小民夫妇叩迎圣驾。”
有主心骨的感觉真好!听了这道熟悉的声音蔡琰心中也放了一块石头,紧忙随之拜倒在地。
“明掌柜的少年英雄,文能定国,武可安邦,咱家陪同圣上前来恭贺,顺便叨杯喜酒尝尝。”一道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在面前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张让,虽然他今日刻意将声音压了下来,温和了许多,然而一向的讲话习惯让人听起来还是有点毛骨悚然的。
蔡琰心中顿时一阵忐忑不安,心想该不会是河东卫家寻了当今圣上前来问罪的吧,然而此时,前面又是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小民、小明……明溯……恩,这个称呼倒也恰当,日后朕就称卿为小明了。”
第190章 横生波折
听这语气,果然是当今圣上了,蔡琰心中畏惧,紧忙又拜了下去,旁边明溯却是谦恭地言道:“圣上如鸟生鱼蛋,英明神武,小明虽粉身碎骨,莫能相报。谢圣上隆恩!”
“鸟生鱼蛋?”那温和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旁边郭胜却是紧忙上前禀道:“那少年口音颇重,方才是将圣上比作尧舜禹汤。”
“尧舜禹汤……有意思。不过朕自登大宝以来,虽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却离那五帝之德相去甚远,卿此言谬也。”刘宏口中虽然自谦,然心中却是乐滋滋的,当下也不再让众人继续跪着,便金口一开,言道:“今日小明大喜,朕与大家一样都是宾客,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阿父,卿且陪朕一起进去吧。”后面一句话却是对张让说的。
“谢圣上恩典。”场中诸人跪拜一番后,却并不起身,只是中间一溜儿膝盖连连在地上挪动,让开门内一条道路。
前面刘宏等人过去之后,郭胜却是拖到最后,示意了一下明溯起来,身后一个小黄门便行了上来,手中捧着一只紫檀的匣子,郭胜回身打开之后,两只尺许长的玉兽静静地卧于匣中。
“这是……”明溯仔细地一瞧,此兽浑身宝气,一只通身由一张大嘴构成,另一只则是由一个大大的屁股构成,腰身皆是显得极短,此时卧于匣中,双眼微眯,似睡似醒,心中不由一动,试探地问道:“貔貅?”
明溯辨认的时候,郭胜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却是不肯点拨一二,此时见明溯认了出来,便赞了一声,言道:“贤侄好眼光,这正是天禄兽。本来吾等建议圣上赐汝一只如意作为贺礼,后来圣上听说汝开了一家客栈,便将这对南方进贡,又经白马寺的高僧开过光的帝宝赐了下来。”
貔貅是一种猛兽,与龙、凤、龟、麒麟并称五大瑞兽。它曾为古代两种氏族的图腾。传说帮助炎黄二帝作战有功,被赐封为“天禄兽”即天赐福禄之意。
传说貔貅是龙王的九太子,它的主食是金银珠宝,生来便浑身宝气,跟其它也是吉祥兽的三脚蟾蜍等比起来称头多了,因此深得玉皇大帝与龙王的宠爱。不过,吃多了总会拉肚子,所以有一天可能因为忍不住而随地便溺,因此惹的玉皇大帝非常生气,一巴掌打下去,结果打到貔貅的屁股,****就被封了起来,从此,金银珠宝只能进不能出。这个典故传开来之后,貔貅就被视为招财进宝的祥兽,专为帝王守护财宝,也是皇室象征,称为“帝宝”。
貔貅也有雌雄之分,据说雄的貔貅代表财运,而雌的貔貅则代表财库,有财要有库才能守得住,因此赠送貔貅大多都一送一对,雌雄各一,才能够真正的招财进宝。
毫无疑问,这应该算是今晚最珍贵的贺礼了。当下明溯也不客气,便上前按住雄的那只,也就是大口貔貅的耳朵,然后顺下来是前爪、身体、后爪、屁股,再延到另外一只,最后从雌貔貅屁股那里虚空抓一把,笼于自己袖中,方才唤过徐庶捧了下去。
前世明溯见的貔貅多了,此时习惯性的举动,却是打消了旁边暗暗观察的袁氏诸人的疑心。袁逢、袁隗二人互相望了一眼,眼中闪烁着诧异和不解,只听到袁逢小声地言道:“先前本初回来言说此人了得,然今日观其降服祥兽、抓财手势自然大方,显然是对商道颇为痴迷,如此好财俗人,吾等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袁隗疑惑地言道:“可那陈留太守张邈传书本初,言说此人麾下有五千精兵……”
“有财便能招到士卒,不过一乡下土财主罢了。”袁逢却是不屑地打断了袁隗的话,转身亦往院内行去。
门口台阶下面,一名暗军士卒深深地望了一眼袁氏诸人,回身用木炭条在麻纸上写下:“张邈已将西山军事项告知袁绍,袁逢不屑,袁隗仍有警觉。”写完之后,便迅速地塞入衣袖之中,又上前殷勤地招呼起了来宾随从到侧院歇息。
明溯自然不会亲自去管这些闲事,此时,他挽着蔡琰慢慢地行至堂前,门口的禁卫紧忙向内大声禀道:“新人夫妇拜见。”
闻声,堂内一道道目光“唰唰”转了过来,诸人面孔皆是惊诧、愕然之色。刘宏亦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不喜地与张让言道:“阿父,此子似乎不大懂得规矩呢。”
张让早就收了明溯的好处,此时见刘宏发话,紧忙小声地言道:“老奴时常听说那胡人的规矩与咱们大汉不同,新婚时皆是由男子挽着女子一同前往甚么教堂完成仪式。”
“原来如此。”先前已经知道那胡商客栈是明溯所开,此时听了这张让的话,刘宏心中自然以为明溯与胡人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之间也学了诸多胡人的习俗,当下心中释然,也就不以为怪了。
“大胆明溯,圣上面前竟然还敢做出如此有驳礼数的事情,还不赶紧跪下请罪。”刘宏不肯说话,门外却有一人按捺不住自己,踏前一步,大声地吆喝道。
明溯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原来是那勇于自揭家丑的袁术,便笑眯眯地言道:“敢问这位大人又是何方贵人,竟然敢抢在圣上面前喧哗。”
“汝……”袁术还欲争辩一番,堂中袁逢见刘宏皱了眉头,赶紧呵斥了一声。
明溯也不去理那袁术,脚步放缓,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行了过去,径直入了堂内,却也不把头抬起来,顾自将蔡琰搀扶到一侧,自己行至另外一侧,口中言道:“小明见过圣上。”说完,便是重重的一礼,旁边蔡琰闻声自然也拜了下去。
刘宏瞧得有趣儿,便笑着言道:“古人有言,新人一拜天地,卿进来便拜了朕,这下面又该如何举行呢。”
“圣上乃是当今天子,”明溯却是立起身来,不慌不忙地回道:“小民夫妇拜圣上,便是拜了天也。”
“好好好!”刘宏心中欢喜,口中连赞三个好字,侧首微微示意了一番,那这张让便长声喝道:“再拜……”这意思便是认可了明溯的“第一拜”了。
“且慢!”明溯正待拜了下去,突然堂外又传来一声不识趣的喝声,众人回身去看,一人面带怒容推开禁卫,大踏步地行了进来。此人许多要员并不认识,然而明溯确实熟悉得很,只因先前在那市口街上,曾经与其好生地斗了一回诗书。
那卫觊卫伯儒本是胸怀不满而来,欲要在圣上面前理论一番,不想进了堂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披红挂彩,侧面一女子身着大红留仙裙儿,中间胸部紧锁,双峰挺翘,颤抖之间,薄薄的丝绸裙裾下面一双修长的腿儿轮廓分明、曲线玲珑。这一望之下,卫觊整个人都楞住了。
原来这就是当日那轿中的蔡家女子,虽头部披罩,眉目不可辨认,却丝毫不能抵挡住卫觊的想象。想想如此仙子一般的女子竟然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了,卫觊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娶了如此佳人,不仅如此,本来就算是这女子做了自家弟媳妇,可最终还算自家的人,只要弟弟撒手西去,那与佳人日夜相见,长相厮守的不就是自己这个唯一的壮丁了。
本来卫觊心中还抱着些许近水楼台的心思,不曾想,眼睛一眨,竟然又“飞”入其他人家,瞧得蔡琰的身材如此妖娆,卫觊顿时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当然,现下他还顾不上明溯。
众人本来见到卫觊进来,都在交头接耳,不认识的咨询一番,熟识的介绍一遍,不想此人一进喜堂,便如同那饿狼一般紧紧地盯着新妇人不放。众人正在愕然之时,那卫觊却已是心神摇曳,不由自主地往蔡琰面前行了几步,口中口无伦次地喃喃自语道:“如此美人,岂能便宜了旁人……”一边说一边竟然已经将手伸向了那颈脖之上的红罩布。
旁边明溯见了此景,顿时心中一怒,便待上前将这个不速之客给揪了出去,旁边郭胜却是微微一咳,将头缓缓地摇上一摇,嘴角努了一下高坐堂上的刘宏。明溯顿时明白了过来,口中悲呛地呼了一声:“还望圣上为小民做主。”便拜了下去。
刘宏此时已是怒目圆瞪,然而碍于此子新丧父弟,本不拟与之计较,不想其竟然丧心病狂,喜堂之上公然作出调戏新妇人的恶劣行径,当下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旁边早就候着的张让见刘宏表了态,便上前两步,阴测测地言道:“何方狂徒,竟然敢当众行那卑鄙之事。”
卫觊心中本就是想法颇多,此时听得有人竟然阻止,想也不想,直接回了一句:“此女是吾卫家之人,旁人休管闲事。”
“大胆!”那卫觊的语气过于狂妄,便是刘宏此时也忍不住出言呵斥了。皇帝都发话了,那些禁卫自然也不客气,此时一个个神情不善地冲了进来,刀戟林立,转瞬便将卫觊围了起来。
第191章 贺礼封侯
那卫觊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又是天子御建的鸿都门学的生员,血气方刚,从来都没有把等闲人等放在眼中,此时见了刀戟加身,心中也有些畏惧了起来,便忿忿喊道:“凭甚么别人抢了吾卫家的新妇人,汝等还都心生偏向?须知,这大汉江山有一半是吾家祖先打了下来的。”
刘宏还未说话,那张让却又阴测测地问道:“这么说,汝是对当今圣上心存不满了哦。”
卫觊闻言,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圣上此时就在堂中,顿时背脊之上冷汗淋漓,紧忙拜倒在地,连连顿首,却是不敢再发一声。
堂中寂静一片,半响刘宏缓缓地站了起来,俯视着那堂下跪拜的卫觊,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一直以来,他就极为担忧哪天那些皇室贵胄起来造反,夺了他的位置,所以一直也就暗暗提防着诸王,不想今日一个外戚后代,竟然也敢当众指责他的不是,当下,便怨恨地言道:“朕自登大宝以来,每每思及祖先余泽,莫不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今日长平侯后人竟然当众指摘与朕,看来朕确实是做错了许多事情了……”长平侯便是卫青,光武皇帝的爱妃卫子夫的弟弟。
闻言,旁边诸人纷纷跪倒一地,口中自请罪责,又歌功颂德了一番。刘宏待众人惶恐一片之后,方才幽幽地言道:“长平侯彪炳一生,朕也不难为其后辈,就发落其……”说到这里,却是沉吟了起来。
说实在的,刘宏此时心中也是百般犹豫,这卫觊平素在鸿都门学中颇有才名,又兼为皇亲国戚,本来就是被他作为未来的肱骨之人培养的,此次虽然说有些不敬,然而却事出有因。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因为此事才死了父亲和弟弟,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当下,便准备找个近点的地方发落其去清醒一下头脑。
旁边张让可谓是刘宏心中的蛔虫,见得其迟疑,转念一想,便知道了其中因缘,便不待刘宏再说,回身恭然禀道:“此子当众论议江山,腹诽而心谤,视天无圣上,俯地失礼数,辟睨喜堂间,调戏新妇人,言语之间,仗祖宗余荫而欲行不法之事,还望圣上严惩。”
张让此言不可谓不狠毒,腹诽之罪在两汉可谓是最为严苛的条款,即便如那与卫青同一时代的魏其侯窦婴,曾经以平定“吴楚七国叛乱”和正直立朝而名动朝野,后来在与武安侯田虫分相争之时,也因被田虫分加了一条“腹诽而心谤”的罪名,最终被汉武帝砍了。
在场诸人自然晓得这段典故,此时闻听张让的进言,一个个口吸凉气,紧缩着脖子,拜倒在地,任谁也不敢上前为卫觊求情,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扣上了那同谋的罪名。
明溯心中自然十分希望借刘宏的手将这卫觊除去,可方才见其模样,已知其心中所想。眼前虽然张让是铁了心的要帮自己,可毕竟那河东卫家根深叶茂,权势熏天,打了一个河东卫家,那卫青还有其他诸多子嗣在朝野之中。若是自己当众与宦官沆瀣一气,恐怕日后不等其他皇亲国戚发难,便是一些清流志士笔诛口伐,最终怕也是名声扫地,想要做成一番大事从此便难上加难了。
心中思定,当下,明溯也不犹豫,紧忙双膝并行,往前几步,泣不成声地拜言道:“前番因为小子的婚事,已经有一名宫女姐姐不幸命丧刺客手中,今日大喜之日,又有登徒子前来寻事,小子心中确实十分愤慨。然此人身为琰儿前任父兄,纵有千万个不对,也是打烂了皮肉还连着筋骨,小子不忍琰儿难受,还望圣上仁慈……轻轻发落了此人。”明溯这话看似正为那卫觊求情,其实言语之中却是暗暗点明了那百余杀人便是河东卫家所遣。
刘宏闻言,眼神一阵闪烁,心中显然也猜出了结果,当下不再迟疑,先是赞叹道:“卿素来仁义,朕早有耳闻,不想今日又能见其不计前嫌,为仇人求情,卿大仁,当为天下楷模也。”皇帝都开了金口表扬了,诸人自然是拜倒一片,纷纷高呼圣上英明。
待众人马屁拍完,刘宏志得意满地言道:“朕虽非明君,却也晓得是非好歹,辨得善恶忠奸。今日趁此大喜之日,朕便封卿一个仁义侯的名号,也算是一份贺礼吧。”明溯自然口称“小子惶恐,圣上英明”,又是一顿拜谢。
“至于河东卫家,”刘宏回身望着卫觊,淡淡地言道:“这新妇人尚未进门,便算不得卫家之人,然汝等却一直行那宵小之事,罔顾法令,肆意滋事。今日仁义侯大喜之日,见血不祥,朕也就答应了其请求,不再与汝等计较……”
卫觊闻听逃了一劫,心中大喜,忙拜倒在地,连连呼道:“多谢圣上仁慈!”那刘宏却是冷然一笑,继续言道:“且先不要忙着谢朕。汝等死罪既免,那活罪难饶……诏令太常、廷尉,免去长平侯世袭罔替,卫觊笞三百,为宗庙鬼薪。”这后一句话却是对其余人吩咐的。
鬼薪是汉朝有期徒刑的一种,全称为“鬼薪白粲”,内容为男犯为宗庙砍柴,女犯为宗庙择米,刑期为三年,比髡钳城旦舂、完城旦舂略轻一些。笞刑的前身为劓刑,汉文帝时除肉刑改为笞三百,景帝时期减为笞一百。
刘宏此言却是数罪并罚,两刑齐用,虽然没有加上髡刑,却又将时下的笞一百又提升到了三百,委实说明其对河东卫家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当然,也不排除那老卫家的当家老头西归了,刘宏这是人走茶凉,顺带将一个潜在的隐患给清理掉的意思。
闻言,卫觊心中顿时万念俱灰,楞于当场迟迟不能言语。那张让见刘宏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紧忙示意堂下的禁卫上前架了卫觊送了出去。
好好的一场婚礼,被折腾出诸多事项,说实在,明溯心中不恼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此时却不是他表现的时候。因而,那刘宏宣判卫家步入末路的命运时,他只是默默地伏于地上,静待堂上发话。
“起来吧,”刘宏处理完了老卫家的事情之后,低头一看,却不见明溯的身影,诧异地四下望了一圈,却在人群中发现其老老实实地拜在地上,心中一时好笑,便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今日是仁义侯大喜的日子,倒是朕不好,坏了气氛,想必此时卿定然心中有所怨恨……如此,朕便赐卿几名貌美如花的宫女侍寝,也算是赔罪吧。”
明溯闻言,心中顿时思潮纷纷。这新婚之日,赐新郎美女陪睡,典型的促狭之举,且不说蔡琰心中如何想法,若是收了下来,恐怕从此以后桥玄、刘陶等人也要对自己心生不屑了。此事绝对当不得真!当下,明溯便紧忙连连叩首,恳请刘宏收回成命。
话说这刘宏也确实是个婚礼主持人的料子,方才的场面被整得如此的严肃,转瞬之间,他随口一句话,便将气氛给扭转了回来。闻听刘宏此言,袁逢等人心中暗笑,紧忙附和声称“圣上英明”;桥玄、刘陶诸人却是赶紧拜了下来,口称:“还望圣上三思。”至于那些本来就是来凑人数的,此时更是双袖紧笼,乐于一旁看起来热闹。一时之间,场中热闹异常。
小半个时辰之后,月上柳梢头,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便在一片喧闹之中缓缓到达了尾声。刘宏自然是不会真的留下来喝喜酒的,没了他的盛宴显得格外的热闹,欢呼的雀跃,吟诗的打堆,拼酒的捉对,至于明溯,已经早早的赔了罪儿,失去了踪影。
人约黄昏后,洞屋花烛夜。如此良辰美景,明溯自然是进了洞屋。
听着外面如同潮水一般的吵闹声响,蔡琰猫在床边,紧绞着裙裾,挺翘的双峰因为紧忙,不断地连绵起伏。明溯大踏步走入屋中时,蔡琰的脸蛋倏然变得殷红一片,低垂的小脸蛋上面,说不清是期盼还是羞涩。
脚步声一步一步的逼近,叩在蔡琰心头,犹如那擂鼓一般巨响。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蔡琰轻轻咬住了自己的贝齿,双目一闭,心中放松地轻叹了一声,和身缓缓地往后躺了下去。
“恭喜侯爷!”突然一声苍老的女声在屋中响起,却原来是那郭胜准备好了的喜娘。此时喜娘将手上的秤儿递了过来,明溯一把抓起,转身之际,突然发现眼前已经失去了蔡琰的身影,心中大惊之下,仔细一找,发现一具玲珑的身躯在颤抖着依偎在被窝上面,顿时觉得好笑,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这么着急啊?”
顿时,屋内屋外笑成了一片,明溯这才意识到,原来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偷窥,顿时惶恐了起来,紧忙回身先给了那老妇人一封喜银,打发了出去,又小心地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甚么孔屑,这才放心地重新走回床边。
那蔡琰先前激动之下,已经忘记了临行前老娘的吩咐,方才一不小心失了礼数,被听墙角的诸人笑了一番,心中更是羞涩,紧忙欲要坐了起来,不想那明溯却是将秤往案板上一扔,啐然一下将红烛吹灭,回身便是一记虎扑外加咸猪手。蔡琰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转瞬一股男子的气味扑鼻而来,口中只来得及嘤咛了一声,一只大手已经沿着裙边攀登了过来,心中顿时空白一片。
第192章 春心荡漾
喧闹了小半夜之后,明府终于恢复了宁静。
夜色在宁静中流淌,春心在宁静中却是不断地荡漾。良久,一阵长长的呻吟响彻了整个院落。
大小侍女早就被郭贵一并接了过来。在墙角煎熬了整个时辰的郭贵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就在二女闲聊得正欢的时候,他一脚踹开了屋门,在一片惊叫声中,闯了进去。
几个眨眼的工夫,大侍女已经到了隔壁的床上。郭贵拼命地搓着双手,猫急地言道:“我们也来吧。”大侍女妩媚地望了他一眼,回身便钻了被窝,片刻时间,又是一声极为满足的高亢叫声响彻了整个院落。
对面厢房之中,徐庶无奈地撕开被窝,胡乱地扯了两团棉花,捏成球儿,塞住自己的耳洞,恨恨地言道:“这两对狗男女,还让让人睡了。”
在徐庶的心中,那郭贵自然与明溯是同一个重量级的——****。其实,此时正在郭贵隔壁的小侍女心中却是有着不同的评价。明溯的厉害她早就领略过多少回了,不说那份持久,单是瞬间的冲击力便能将任何一个女子迅速送入天堂。更为离谱的是,这个家伙只要有着外界的刺激,不管是用口,还是用手,甚至是轻轻地抚摸几下,下一刻,那前面还颓废如毛毛虫的话儿便立马跳跃了起来,昂首向天,不屈不挠犹如那曹纯手下的长戟阵列,虽一物之力,却丝毫不逊色半曲杀气。
记得第一次在小郭庄见到明溯的时候,小侍女还好生地嘲讽了一番明溯的临阵退缩,才那么几次,就胆怯的直欲求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话儿却是越来越厉害,要不是那次自己趴在床上像滩淤泥一般求饶的时候,诸人还没行至湘县,小侍女都要怀疑是不是张机那个老家伙给明溯开了个甚么灵丹妙药的方子。
当然了,出发时后面那辆车中的货物里混着一堆虎鞭鹿茸,小侍女还是清楚的,可她清楚的记得,从汜水转道长沙之前,那车货物早就尽数卸了下来,由古怪并着暗军士卒一起先行押往洛阳。明溯身上有无夹带私货,那段时间每天晚上与其坦诚相见的小侍女心中最为清楚。
曾几何时,小侍女一直期望能够每晚与明溯同枕一枕,可后来,连续多日睡眠不足之后,她却是十分期盼能够与姐姐晚间叙叙闲话儿,累了自然睡到天亮。对她而已,睡觉已经成了一种奢望,所幸的是,不知中了甚么邪,明溯突然迷上了半夜练功,姐姐的男人郭贵也突然爱上了读书。毋庸置疑,这段时间便是姐妹俩感受最深刻的一段时日,当然,幸福的只是妹妹,每日陪伴姐姐的却是无限的失落。
今晚好了,那个笨笨的郭贵终于又开了窍,看来,今晚姐姐又要幸福上通宵了,只不过,自己似乎本应该庆幸的心中,为何也是暗暗升上了一番失落。小侍女微微地叹了口气,夹紧了双腿,强忍着不去想那些让自己心跳过快的事情。
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边明府之间春意无限之时,与此地只隔了两条大街的一个大宅子内,却也是通宵响彻着呻吟之声。只不过这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个男子。
或许,今晚洛阳城中,最为失落的便是卫觊了。此时,河东卫家私宅中,他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口中不停地在咒骂着甚么。
卫觊裸露的背脊之上,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有几次鞭子抽得太狠了,留下的印痕横七竖八地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许是长时间习武的效果,这卫觊也是生的皮坚肉硬,整整三百次鞭挞下来,他竟然生生地熬了过去。换了寻常一个士子,恐怕此时已经魂游地府,与那判官面对面讨论诗书去了。
床前,两名容颜清秀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将捣成糊状的药膏慢慢地涂了上去,随着绵球滚过,卫觊口边不断地倒吸着凉气。敷在伤口上的药膏都是上等药材,然而此刻显得格外黏糊糊的,和着血肉撕扯开来,顿时背后一阵火燎般的感觉传入脑海。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袅袅的身影,似乎很模糊,可是却十分清晰地占据了记忆的一角。傍晚时分,医生早就过来看过,依照卫觊的情况,只能在硬板床上静卧了。此时下面几床垫物已经撤掉,硬邦邦地托住了他的身体,包括,此时正悄然勃起的冲动。
来自后面的痛楚与下面的快乐交织在一起,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股猛烈的疲惫袭上心头,卫觊悄然叹了口气,也不唤人更换垫物,就这么静静地趴了半响。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慢慢地冷却下来,侍女体贴地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床前,拧了毛巾小心地擦拭了过去,卫觊的目光却是紧紧地盯住了水盆之中。
烛光扶摇,水纹一圈圈地往边缘散去,一张瘦削的面孔在里面荡漾。侍女此时已经擦去了卫觊额边的汗水,毛巾入盆的时候,一皱污水打碎了一双怨毒的目光。卫觊咧了咧嘴角,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伸出一只手去,猛地将那面盆掀翻在地上,刚想说点甚么,却发现脑中此时一点头绪也没有。
侍女心中暗叹了一声,大少爷伤成这个样子,她心中亦是十分难受。曾几何时,一道怯生生的身影隐于梅花深处,守望那道踏雪寻芳的伟岸;曾几何时,一双爱慕的目光位于窗棂一角,注视着书案前那微微翕合的嘴唇;曾几何时,面对大少爷带回来的少女,一颗柔弱的心头犹如猛地被人钎入了一根毒刺……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日后可能只有自己与大少爷相依为命了。
先前,旁边正在缓缓地洒着药粉的姐姐偷偷告诉自己,老卫家这次大难临头了,长平侯位被剥夺了去,大少爷亦是要去鬼薪三年,虽然未曾抄家,然树倒猢狲散的日头想必是不远了。
那位侍女姐姐早先就与后院的车夫两情相悦,她已经有了出路,可自己呢?自从五岁就进了这个院子,自己就一直陪伴在大少爷的身边。当初卖了自己的父母早就没了音讯,若是大少爷也不要自己了,那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大不了陪着大少爷一起去伐柴火,侍女心中悄悄地想着,手上的举动却丝毫未见迟滞。片刻时间,地面已经收拾干净,便是连那片水渍,都细心地用灰给吸了一遍。
“翠娥……”卫觊轻轻地呼唤了一声。侍女的名字就是翠娥。
“大少爷有何吩咐?”翠娥柔声回应。
“以后不要再叫吾大少爷了,这个家中已经没有老爷了。”卫觊叹息了一声,言道:“天明时,汝等收拾一下,自去寻个好人家吧……当初的契约就在河东老宅里,吾会让人送了过来。”
“甚么?”两位侍女同时吸了一口冷气,虽然说先前下人之间早有议论,然而此时亲耳听到,仍然让她们难以接受。
洒药的侍女早已停下了手中动作,疑惑地言道:“圣上不会剥夺大少……老爷的家产吧?”
卫觊惨然一笑,悲戚地言道:“自古帝王最无情,父亲大人去了,侯位也没了,吾要去宗庙伐薪三年……卫家完了!”
“可这半幅江山是老祖宗打下的……”翠娥忍不住插言道。
卫觊顿时勃然大怒,恨恨地言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洒药的侍女却极为冷静,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圣上有没有对卫家家产提出甚么处置意见?”
也难怪她要提出疑问,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东卫家数百年根基,只要这个大少爷还在,哪怕是日子辛苦点,也能维持点生活。只不过,想要回到之前锦衣奢食的日子,怕是不可能了。这些,那后院相好的车夫方才已经与她说了,说实在的,她此时并不担心自己的出路,却还是有着一丝侥幸,哪怕是能够分点盘缠也是好的。
卫觊此时却不知道旁边侍女的真实心思。对他而言,没有了侯位的继承,他便如那脱了毛的凤凰,哪怕是寻常官吏人家一直豢养的公鸡,都要来得更威风些。
翠娥却是潸然言道:“翠娥愿陪大少爷去那金殿之上请愿……”
卫觊艰难地摇了摇头,言道:“事已至此,回天无力……翠娥,汝可愿代吾做一件事情。”
翠娥紧忙跪倒在床上,哽咽着言道:“哪怕是十件,百件,翠娥都愿意为大少爷去做!”
“既如此,那扶吾起来吧。”
二女紧忙上前小心地将卫觊扶坐了起来。其时,那臀部亦是连带遭了几下鞭挞,此时伤痕顶在床板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沿着脊背一路窜入脑中,卫觊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四通市中有一店,名为胡商客栈……”卫觊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听到最后,翠娥已是满面的决然,自是应了下来,那洒药的侍女却是面容微变,只得强制抑制住了心神,以免惊呼了出来。
卫觊回头望见二人神态,心中自然清楚这大一些的侍女恐怕是生了异心,当下面上也不作任何表态,只吩咐那翠娥先下去休息,独自留了洒药的侍女在旁边侍候。
第193章 有女投奔
那洒药的侍女自然不知道卫觊打的甚么心思,此时见翠娥行了出去,便在一旁顾自捣鼓起了药膏。
“汝先过来陪吾说说话儿。”卫觊闲坐了一会儿,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吩咐了一声。
那洒药的侍女应了一声,娉娉行了过去,坐在床边。二人随便聊了几句,突然,卫觊颇为难为情地言道:“吾这衬裤已经湿了,汝且帮吾换一下吧。”
服侍大少年更衣本来就是侍女的职责所在,闻听此言,那侍女也不犹豫,便转身轻轻地揭开被窝,将卫觊的裤子慢慢地退了下来,正待回身去拿那熏过香儿的干净衣裤,卫觊却是将手一伸,紧紧地将其搂在怀中。
若是以前,这侍女也是心甘情愿,只恨不能早些被大少爷给吃了去,可如今,自己与车夫已私定终生,卫家又是如此模样,想到这里,那侍女一咬嘴唇,便欲挣扎开来。
然而,此时卫觊却轻轻地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汝的卖身契还在吾手中……”
闻言,那侍女顿时斗志消弭,一股劲儿歇了下去,顿时全身都软了。那卫觊上下左右抚摸了一番,直把那个侍女折腾得是面红耳赤,娇喘连连,双腿连绞,瘙痒难耐,却始终不见卫觊那话儿挺了起来。
正在此时,卫觊却是猛地揪住其一头秀发,往胯间就按了下去,顿时一股腥臭直冲那侍女嗓门。左右已经认了命,那侍女便是一阵轻含慢吐,连抚带咬,好不容易才将其发动了起来,正待起身解衣侍寝。
此时卫觊正感觉到爽快,那侍女生涩的技术虽然有些弄的疼痛,偶尔之间,一双贝齿刮过了前面,如同被那山石擦了一下,混着阵阵温润的快意,格外地**荡魄。正享受之间,突然那侍女檀口微张,头部后撤,便欲将其解放了出来,顿时心中一阵失落袭了上来,便也不管不顾,双手紧紧按住其头部,猛烈地****了起来。
那侍女刚松了一口气,不想,突然一只粗壮的坚挺猛然贯穿了整个口腔,直冲狭窄的咽喉而去,顿时大惊失色,拼命地想往后退去,却被那双大手将后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只得双目含泪,痛苦地承受了下来。
盏茶时间,卫觊脖子上的肌肉紧梗,仰首向天,低沉地嘶吼了一声,随之,一股滚烫的浓汁激涌而出,往那侍女肚子里直灌了进去。
卫觊松开手后,虽是疲惫异常,却也不敢往后躺下,只得弓着个身子,蜷坐在床上,只是把那侍女横抱在膝上。
那侍女慵在那边,缓了几口气,这才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一缕白色的浆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正待下去收拾一番,那卫觊却似吃了药似的,伸手一点那话儿,言道:“再来。”
此时,那侍女顿时觉得万念俱灰,自家这个大少爷,此前一直仁义礼节,不想发起疯来,却是比谁都要男盗女娼。这折磨人的法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回来的,用起来纯熟异常,只是可怜了自己的车夫哥哥,我这次可真算是对不住他了,幸好,只是用嘴,其他地方还算完整。
这事情,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顺当多了。不一会儿,卫觊感觉又起了几分,便不再继续先前的动作,而是迅猛地一个翻身,将那侍女压在下面,也不解去衣物,只是粗暴地一揭一撕,便狠狠地刺了进去。
“嘶……疼,轻点。”那侍女顿时面上汗珠如大豆般滚落了下来,双手紧忙想去推开卫觊,不想此时卫觊如同癫狂一般,上身死死地扒住了其身躯,腰背耸动,却是丝毫不见怜惜。
无奈之下,那侍女只得将双手分了开来,欲要抱住卫觊,减轻点疼痛,不想,才按了上去,却已是满手黏糊糊的药膏,当下,心中惊吓了一番,紧忙放到两边,只是把那垫物给揪得皱巴巴的,口中却是不断地求饶着。
那卫觊正弄得起劲,突然背上一疼,顿时火气上身,索性放开了手脚,只是把那俯卧撑与推磨夹带着好生练习了百余个来回,只把那个侍女折腾得痛不欲生,恨不能下一眨眼工夫便先晕了过去算了。
许是已经泄过两回身的缘故,也许是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的缘故,这一回,卫觊的耐力出奇的持久,百回,千回……一连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力气用光,身子一软,便瘫在了那侍女的身上,然而下面的话儿却还是坚挺如故,就是不肯低头。
此时,那侍女早就不知道潮过几回了,正欲生欲死之间,突然发现那根棍子消停了下来,顿时心中一喜,紧忙欲要抽身出来,不想那棍子却犹如卫觊钉下来的一颗木碶子,紧紧地插入其中,任她东挪西闪,却牢牢地在中间生了根。
卫觊本是筋疲力尽,却不知道是何缘故,竟然此次将半辈子的气力都用了个精光,那话儿还是不肯罢休,正懊恼间,突然感觉下面动了几下,一阵惬意迅速传了上来,全身犹如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下,便吩咐了一声那侍女自己动作,不要停歇,自个儿却是昏然睡了过去。
这一夜,直到天明,那侍女都没能将碶子拔了出来,无奈之下,只得咯着个硬物当了一晚的肉垫子。
那车夫昨晚不放心,几次到卫觊屋外听了墙角。话说二人折腾动静这么大,那侍女又是初经人事,自然悲喊的声音又大了些,外面的车夫又是存心来听,于是,这一晚,卫府宅子中便有三人一同顶着个黑眼圈。只不过,卫觊满眼的是疲惫,那下面的人儿一脸的茫然,至于车夫,昨晚不小心,竟然咬碎了自己一颗槽牙。
“从今日起,汝便是吾的侍妾了。”卫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慰了那侍女一声。闻言,那侍女心中思潮翻滚,想想自己已经成了这样,也就只好认命了,不想此时那卫觊又补了一句,顿时让她感觉委屈异常:“吾想了个名儿,从此汝便叫蔡琰蔡文姬吧……文姬,服侍少爷吾换药。”
闻言,那侍女先是惊愕了一番,想到蔡琰这个名儿原本是二少爷要过门的妻子,心中顿时一阵狐疑,便抗言道:“我有名字的……”
卫觊却是不喜地打断了她,不容分辩地言道:“不管汝先前叫甚么阿猫阿狗,反正今后便是蔡琰了!”
“可是……”
“汝个千人趴万人坐的!”卫觊心中大怒,一把揪起了其凌乱的秀发,死命地往垫物上一按,另一只手却是猛地将其翻了过去,略略往下一扶,只听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那侍女的菊花便裂了开来。
这一个通宵,卫觊过得很爽,一连开发了他心目中的“文姬”三个洞儿,可谓是得偿所愿。日上三竿的时候,卫觊舒坦地仰头高呼了一声:“吆……文姬。”便如烂泥般与那早就疼晕了过去的侍女一同趴在了满是血污的垫物之上。
明溯哪里晓得自己新婚的女子竟然被别人在意念之中好生猥亵了一番,此时,他正满面诧异地望着面前的古怪。
比划了好半响,古怪却总也说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情,没办法,旁边的徐庶只好亲自上阵,详细将早晨发生的一幕叙述了一番,明溯这才弄明白了过来
原来四通市今日复开,那古怪心念先前一直布置到市口大街之上的彩物,便也不待天明,就唤醒了徐庶等人一同赶了回去,欲要将那些布毯灯笼尽数卸下装车运回宅中。不想,刚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一名衣着破烂的女子昏倒在门口,众人将其救醒之后,却发现是一个哑巴。
依照徐庶的意思,诸人到这洛阳城中,时日不久,根基尚浅,明溯虽然因缘巧合地被当今圣上赐婚,并封为了仁义侯,可这个侯爷名声听起来好听,其实大家心中都很清楚,自从前朝以来,这侯爷册封得多了,渐渐地,封侯也就成皇帝一时兴致来了的率意之为。
明溯这个杂号侯爷仅仅是作为一种荣誉称号,并无实际的食邑,亦无规定的户数可以征收租税,更不可世袭,与先秦的关内侯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恐怕此时明溯若是凭借这个封号出去胡作非为,便是那些以军功获得封爵的,哪怕是一级的公士,可能都不会买他的账。
既然己等地位并无实际的改变,那一切还是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尽可能地避免被人揪到小辫子,再打回原形。
然而,那古怪与哑巴女子一比划,却是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孤儿,此次前来帝都投亲不遇,又被偷去了盘缠,饥饿寒冷之下,这才在客栈外面昏了过去。那古灵、古怪兄弟本也是孤儿出身,自幼便跑了父亲,死了母亲,此时知道了女子的情况顿感同病相怜,一时之间同情心眼中泛滥,当下,也就不管不顾徐庶的意见,便直接来央求明溯收容下这个可怜的女子。
就为了这等小事,竟然惊扰了他的“晨练”,这两个手下,简直是不能将事情交给他们负责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明溯打了个哈欠,了无兴趣地吩咐道:“你们再去了解一下,如果她还有其他亲属,便送点盘缠出去;若是没有,就先收留下来,在客栈中做个择菜涮碗的杂役吧,左右也不多张嘴吃饭。”说完,也不待二人发表意见,便转身直接回屋去睡“回笼觉”了。
第194章 非奸即盗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没有刘宏的赐婚,明溯与蔡琰二人也便如那隐藏在灰暗处的老鼠一般,丝罗不系,连理难结,因而,“睡”足梦醒之后,明溯便使那徐庶提笔书了一封奏章,感谢圣上的恩典。
换了民间,这叫谢媒人,是要包上谢媒钱银与那鸡、肘子、鞋袜、布料一并送了上门的。然而,刘宏那是甚么人,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富贵的人,没有之一。与刘宏比起来,明溯那点家产连个渣儿都算不上,所以,这个时候,一封词恳意切、感恩涕零的谢媒书比甚么东西都来得更为讨刘宏的欢心。
徐庶也确实是大才,连那诗经中的“伐柯如何?匪匠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都搬了出来,直把个刘宏的作用赞得是天上有,地下无,恨不能没有刘宏的推动,明溯都不能举起,房事不利之类的话都写了上去。
事实上,徐庶这谢媒书写得也确实符合实情。没有刘宏将之“合法化”,昨晚蔡琰也决计不敢叫得那么大胆,导致今日起来后,明溯意外地发现自家院子里多出了一堆熊猫眼。更悲戚的是,那个小黄门被刘宏好心地留下来监督有无其他人等过来搞破坏,于是,一个下面没有了的家伙春心泛滥,无奈之下,自己用手掌磨了一夜镜子,倒也发明出一个新的玩法。
小黄门带了那封谢媒书回去复命了,明溯则牵着汗血宝马独自出门,准备逛逛帝都街景,顺带好生采购点土特产,带回西山与大家一起分享分享,至于蔡琰,估计三五个时辰之内是迈不动脚步了。
现在的明溯在这洛阳城内外,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物了。配上侯爷的绶带,虽然不至于当街纵马奔驰,然而优哉游哉地骑着马儿散散步,倒也不至于有那个士卒会过来勒令他下马而行。
难怪是个人都想当官儿,姑且不谈这当完官后的诸多好处,单就这些特权以及办事时的利索劲儿,就足以让一堆人为之痴迷。经过活动,那少府的铁官一职已经授予了典韦。本来明溯是准备让郭贵来当这个铁官的,然而他却实在不是个能够被琐事羁绊住的料子,无奈之下,明溯只得另择亲信之人任了这至关紧要的位置。
那典韦本是官府一通缉对象,至今榜文依然张贴于诸多里亭之中。郭胜倒也厉害,提笔在其籍贯之上,稍稍更改了一番,其余甚么也没动,就让手下小黄门送去了少府之中,不到半日的时间,一应手续便办了下来,只待明溯带了回去即可正式上任。
当然,这已是前话,当下,明溯正在二十四条大街之上一个个地闲逛了过去。
话说这洛阳的繁华确实不是盖的,东边一个个高墙大院,富丽堂皇,自不须多叙,可这西边,却大多是平民居住的地方,虽然说房子用材稍微差了点,颇有些棚户区的感觉,然而那所有对着街面的墙垛,清一色地开了个小门,里面或是货架陈列,或是篓框装载,或是沿壁悬挂,各色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直让明溯这个土包子看得是目不暇接。
正在居民家中挑选一串菩提子串就的佛珠手链时,外面的马儿突然愤怒地长嘶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马蹄蹬地的声音。明溯心道一声不好,紧忙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这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七八个闲人,中间一人正抱着小腿,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腿骨折了。
哎,早知道就带个随从的士卒出来牵马了,也不至于被这马儿胡乱惹了祸去。明溯心中暗叹一声,上前便欲打个招呼,赔点钱银,不想,还没开口,那边几人便是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一个个指责其纵马行凶,欲要揪了其去见官。
见这些人实在无礼,明溯心中也是恼火,便冷冰冰地言道:“我这马儿向来乖巧,又系于道旁,路这么宽,难道这位兄台是有意跑到马蹄下面去送踢的不成?”
“你这是说的甚么话儿?!”那些人儿一个个撸袖捏拳,纷纷上前指责道。
“人话!”想打架,明溯可不畏惧,当下便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眉头倒竖,淡淡地言道:“既然伤了,我也不抵赖,不过是些养伤的钱银而已。但是,若是要斗上一斗,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那伙人中间一个明显当头的汉子行了出来,粗鲁地言道:“你这外地来的客商,纵马行凶,伤了我的兄弟腿脚,今日若是不给个交代,定让你出不了这洛阳。”
“让他把那马儿抵上!”四周的闲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方才,明溯在那民居之中挑选杂物小件时,出手豪绰,主人家也甚是喜欢,此时见出了事情,那盘货的老汉便紧忙出来,对那些闲人赔了个罪儿,又悄悄对明溯言道:“这些都是附近的惫懒汉子,平素敲诈外地人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听老汉劝一句,客商你就稍微出点血,把事情平息下来算了。”
原来是遇到碰瓷的撒,明溯心中好笑,便将那绶带望前面醒目处亮了一亮,原想这些人能够识得趣儿,赶紧的散去,不想那些闲人见了绶带,却更是兴奋,一个个叫嚷着:“原来还是个来京中办事的官儿,赶紧赔钱银,要不将你告到御史台前,让你丢了官职还迟不了兜着走。”
明溯冷然一笑,言道:“我这官儿其实也不过是个闲职,想必御史台的大人也没兴趣管这闲事儿。”
“闲职?闲职也敢跟咱弟兄们横?”那些人一听说明溯并无实权,当下更是兴奋,有那一两个口中一边说,一边上上去欲要牵那汗血宝马,其余人等却团团围住明溯,不让他能够阻拦。
说实在的,这汗血宝马当初便是明溯驾驭它,亦是吃过不少苦头,何况是这些陌生人,当下,道旁人喊马嘶,马蹬人仰,转瞬又倒下来几人。这下,那些闲人更不肯罢休了,那当头之人仗着身材魁梧,便将大手一伸,便要上前来抓明溯的衣襟。
明溯哪里会容许他近身,见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便将身躯一转,抬手一搭那人手臂,腰身微微用力,便欲摔了出去。此时,突然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言道:“明兄,且慢!”
闻言,明溯便松开手臂,垫脚后退两步,方才抬头去看,原来出言相阻的果然便是那曹操曹孟德,旁边站得那个仪态翩翩的,不是袁绍,还有谁人。
见是熟人,明溯便抬手微微一揖,简单地将先前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些汉子却不插嘴,只是畏惧地望着曹操,忐忑地言道:“既然是北部尉的朋友,那此事便就此罢休了。”
“其实此人倒也没有把吾当做朋友……”那当头的汉子刚松了口气,曹操却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继续言道:“然而汝等讹谁不好,偏偏要挑这人来讹,须知便是河东卫家百余名刺客都没能奈何得了其半分。”
“刺客,河东卫家……”那当头的汉子微一思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忙跪了下来,求饶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是仁义侯当面,还望侯爷饶命。”此时,便是那先前被马踢伤的汉子,亦是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奔了上去顿首不已。明溯此时再看上去,那腿脚灵便的劲儿,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饶命?”明溯奇怪地重复了一句。
“嘿嘿,明兄的杀人歌此时已传遍洛阳内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曹操在旁边解释了一声:“这些无赖汉子平素欺负欺负老实人,也就罢了,现在遇到真正的天煞星,便是再借其几颗熊心豹子胆,估摸也不敢跑上来撸明兄的虎须。”
“就是就是,侯爷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为难我等了。”那些人一个个紧忙点头称是,顿首不已。
“我就从来没有为难过任何人,”明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言道:“怎奈我这劣马踢了人,总得有个分辨吧。”
“侯爷那宝马没有踢人,都是这家伙见了道旁的马儿神骏,想讹了下来……”那当头之人忿忿地踢了先前那伪装受伤的汉子一脚,将实情说了出来,旁边那汉子胆战心惊地拜倒在地,半分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回,只是在那不停地将头在地上重重地顿着。
“既如此,那就滚吧,下次把招子放亮点,不要随便惹了不该惹的人。”明溯淡淡地言道。好半响,那些人犹自拜在那边不敢起身,见状,明溯却是舌绽如雷,不耐烦地顿喝了一声:“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了。”那当头之人却也搞笑,直接唤了手下的闲人在地上打个几个滚儿,这才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街角小巷之中。
见麻烦没了,明溯微微地拱了一下手,转身便待继续进去挑选那佛珠,后面曹操却是朗声一笑,出言相邀道:“今日鼎门外茶寮有一场文会,明兄若是有暇,吾等可一同前往观礼。”
鼎门便是洛阳外郭东边三座城门之一,这个名称起源于春秋时期。周初年,周公、召公营建洛邑,后平王东迁成为国都,史称王城,当时的东城门为灭殷后九鼎迁入之门,故称之为鼎门。
第195章 情敌有约
本来明溯对甚么文会是狗屁兴趣都没有,不过那袁绍却是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庞德公何等名声,却不想,其子侄倒是个无胆鼠辈。”
“说谁呢?”明溯一听此言,顿时有些怒了。若是轻视自己,也就罢了,大不了一笑了之。可既然提到庞德公,那这就关系到颍川士子的名声了,虽然自己只算个半路出家的,可手下徐庶、石韬等人却是货真价实的颍川一系,叔可忍婶不可忍,为了自己的手下颜面,这文会便是龙潭虎穴,说不得也是要去闯上一闯了。
见明溯发怒,曹操在一旁赔着笑容道:“其实也不是看不上明兄,只不过那蔡琰在洛阳之中甚有男人缘,之前诸多文友都推崇有加,不想今日却被明兄抱得玉人归,大伙儿心中不服气,便央了吾等前来寻找明兄过去一聚,也让洛阳少年认识一下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
原来是一堆情敌作祟撒,明溯心中好笑,自己娶也娶了,睡也睡了,外面竟然还有一帮子无聊的人在那心里不惬意,真是吃饱了撑着的。想想史上曹操从塞外迎回文姬的典故,估摸着这无聊的人中曹操也铁定能算上一个,估摸着旁边那个冷言冷语的袁绍也应该是一个。想到这里,明溯心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句:琰儿,你的魅力竟然有这么大,才新婚第二天,为夫就被一帮恶少给找上了门,真不知道娶了你是我的幸运呢还是算噩梦的开始呢。
看来,今天在大街上“邂逅”,倒也不是偶然,说不定,连那些惫懒之辈都是曹、袁二人寻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就算不去,改天这帮子闲人说不准还会使上甚么龌蹉的招式出来。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大家都在,先划出个道儿出来,车对车,马对马,好生较量一番。而且,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老婆的倾慕者聚会,那自己说不得便要去见识一番了,至少也得混上个面熟,也免得将来敌在暗己在明,不小心吃了暗亏吧。
当下,明溯摆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言道:“这玉人也不是甚么阿猫阿狗都能下嫁的,我也只能精神上同情一下诸位了,至于这文会,我就勉强去看看吧,也算是安慰一下诸位弱小的心灵吧。只怕,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枝梨花压海棠的人物到了现场,诸位那受伤的心又是旧创压新伤,岂不显得太残忍了。”
“汝……”袁绍气急攻心,一时之间找不出甚么话来反驳明溯,只得冷哼了一声,顾自在前面先走了。
曹操却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不就是娶了个蔡琰么,至于得意成这样么?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弱小的心灵,还旧创压新伤……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达到目标了,故而,也不争辩甚么,只是言了一句:“如此,吾等便在鼎门外梅花最盛的地方酌酒以待明兄了。”说完,也不待明溯回话,自个儿拔脚便先跑了。
见其走得匆忙的样子,明溯眼前一亮,以曹操的心机,如此赶了过去,想必诸人还没商议好如何对付自己。与其等别人安排好了套子等自己往里钻,还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之际,先下手为强,既如此,此次过去倒也是个好时机。
于是,明溯也不多话,偏身上马,“的哒的哒”一路小跑,先去寻那徐庶去了。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虽然说论文斗诗,打架斗殴,在这洛阳城中,他未必会怕了谁,可若是哪位恶少突然奇想,拎根毛笔要与他比划一二,估计最后只能是落个笑柄灰溜溜地滚出洛阳了。
俗话说,有备无患,即便是没人想到比书法,自己带个超级才子小书童过去,也能撑住点门面不是。
徐庶当然不清楚明溯是去与情敌见面,他一听说能够与这帝都的士子以文会友,顿时兴奋得如同那春天的猫儿夏天的蝈蝈一般,二话不说,借了蔡琰的青花大骢,便尾随明溯去当书童了。
不知是心情特别好,还是急于去瞄瞄究竟有哪些恶少对自家新妇人动了心思,明溯一路上不停地打马前行,虽然没有做出当街驰骋的事情,却也明显快了不少。这一路上,连续遇到多批士卒盘点,可一旦明溯报出仁义侯的名号来,那些人立马噤若寒蝉,倒不是怕明溯大杀四方,主要是他背后站着个这个城市最大的主儿,刘宏。
前几日连续的折腾,这洛阳内外,千家万户,又有谁不知道一夜之间崛起了一个新贵,不光是杀人了得,而且动手时也是那么的雅致,吟诵之间取人首级,后来更是如同魔王一般将刺客给直接分了尸。正当防卫也是有规矩的,前面那些人手持兵器,杀了也就杀了,可逃跑的那几位,还有最后剩下的那人,已经完全了没有威胁,可这家伙,却是丝毫没有留活口的意思,随随便便问了一句就捏碎了头颅。按说,这样一个有辱斯文的杀人狂,官府就算是不抓了进去反省几日,至少也应该批评教育一番撒。可就是没人敢管,不为其他,就是因为有刘宏在后面撑腰。
换了自己杀了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估摸早就被官府传过去问话了,可这家伙,杀了百余人,竟然还被赐了一座宅子,不仅如此,据说因为哭了个死去的宫女,竟然还能获得个仁义的御批。那河东卫家因为不服气自家的媳妇被抢了,跑过去闹了一下婚礼,结果大公子鬼薪三年,世袭罔替的侯位也被剥夺了。
自古老百姓都是同情弱者,不管那卫家派了多少人来杀明溯,最后人全死光了不是?不管那卫伯儒有千万个不是,他毕竟是本地人不是?你明溯一个外来人口,才进京多少天,就掀了这么多风浪出来,当真以为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当然了,这话也就是那帮士卒在心中想想,真要说出来,不谈是刘宏会不会管这闲事,就是那郭胜、刘陶也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世道变了,往日彼此敌对的各方要员突然都与这个外来人口搭上了关系,圣上更是成了最大的靠山,不用说,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心中绝对是很不爽的,可不爽又有甚么用,只能在肚子里闷着。
所以,明溯一路在周边不善的眼神之中,驰往了城东。出了鼎门,便远远地望见了一片梅林。洛阳多爱牡丹,可这也要看季节的。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估摸便是有牡丹,也在那大户人家的暖房中间供着,至于平常人家,也只能赏点梅花了。
城东的梅林,夹插巨石之间,蜿蜒山道前行,占地千余亩,分为腊梅与红梅两种,竟然其余无一其他树种混杂。远远望去,红色的如同点点火焰,黄色的似乎一树锦绣,还未行至山口,一道道凌厉的山风间夹着阵阵醉人的香气迎面扑来,便是明溯这般前世见多识广的人物,此时,到了这林边,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
如此美景,今日却没有甚么闲人在其间逗留,只因为那山道入口处,十余驾车马,数十个恶奴团团将那道路塞了起来。明溯上前的时候,有那几名挎刀的侍卫模样的汉子昂首立于道中,明明见了马儿过来,竟然也不肯让开,兀自直挺挺地挡在那里。
看来,这是第一关了。想到见到自己那帮情敌,却是要过了这些挡路的恶奴。明溯酝酿了一下表情,提马轻轻地度了上去,对最前面的那人言道:“我是仁义侯,受曹操曹孟德邀请前来此地聚会,烦请让了路儿。”
“仁义侯?”那侍卫模样的汉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溯,轻蔑地言道:“我们帝都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
“仁义侯是甚么玩意!”后面几名汉子亦是戏谑地言道:“七兄,公子等人正在里面嬉戏,你可不能随便就放了些杂鱼烂虾进去。万一混进去个刺客,惊扰了公子,回去老爷定要剥了你几层皮子。”
那最前面的汉子傲然回首喝道:“我鱼七也是洛水浪尖滚过二十几载的人物,一只杂鱼烂虾岂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混过去,你等也太小觑我了。”
旁边徐庶见了话头不对,便紧忙下马上前,细细说了一番来历,随手悄悄地塞了一块碎银过去,那汉子却是将那银子在手心揉来揉去,口中却是言道:“自古买路,我只听说过半两钱与五铢钱,这个面团一般的小玩意却从来没见过。你若是真心,便拿个三五贯大钱过来,我也就让路了。”说着,便随手将掌心一摊,那银锭已经被捏成薄薄的一片。
半两钱是秦朝的统一货币,后来汉承秦制,货币制度也一如其旧。所不同的是,汉初半两钱的实际重量开始变轻了,如汉文帝时半两钱只重四铢,六个大钱才合一两。古制,十六两为一斤,可即便如此,三五贯大钱,也足足三五十斤了。
至于那五铢钱,本为汉武帝元狩五年“罢半两钱,行五铢钱”后发行,此钱形圆,有方孔,正面和背面都有外郭,外郭同文字一样高低,可保钱文不受磨损。元鼎四年之后铸币权收归中央,由上林苑的钟官、辨铜令、技巧令三官统一督造,故又称上林钱、三官钱。此时流通的五铢钱量足成色好,更重于前汉流传至今的半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