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忽遇大风雨
山居最喜雨,闲来洗苍苔。
仿佛是早有预料,小院的连廊到大门有一段新月形状的小路,用磨盘似的石头搭出了一条小桥。
相比满院的黄泥,这条小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又干净又雅致了。
“啊,还真是云修你的风格呢。”叶图一手撑着伞,小心地跳到石头上,一个一个地走过去,“不过你别说,还挺实用的。”
云修站在连廊下目送她撑着伞走远,嘱咐道:“慢点。不然你就用归去来吧,省的鞋子粘上泥水。”
叶图夸张地摇头:“走在雨里的乐趣你不懂的。”说着伸出食指摇了摇,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嵩月提着一个小包袱走出去赶上她的脚步:“这个拿着。”
叶图把伞往他头顶上移了移:“什么呀?”
他神秘地说:“好吃的。”
叶图咽了一下口水,接过来挎在肩上。挑眉笑道:“太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嵩月把头一低,笑道:“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好。”她一面答应着,一面向连廊下的清璇挥手,“我走了!”
清璇站在云修的身后,也向她挥手。
直到她出门转入上山的小路,嵩月才从石头小路上走回连廊。
“喜欢就多站一会儿呗。”云修看着他滴水的面具,“我又不收你钱。”
嵩月用鼻孔哼了一声,从他身旁走过去,留下一句:“那么爱干净就别出来啊。”
两人分别向着走廊的两头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剩下清璇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叶图从小路上山,好在一路上石阶铺道,没有让泥泞的道路破坏她赏雨的心情。
经过雨水的冲刷,树叶显得更加鲜嫩,花朵变得更加娇艳。
一路高歌前进,向着山顶目的地出发。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敲击在伞面上的雨点声越来越密,声音也越来越大。
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加快了脚步。
雨点似乎跟她开玩笑似的,随着她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着战鼓一样不甘示弱,显示出了一定要赢得胜利的决心。
远远看见山门的时候,风变大了。
叶图弓着腰把小包袱转到身前,两只手抓住伞柄,把整个头和背紧贴着伞面藏在伞下。
冒着几次被风吹飞的危险,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住所。
只见屋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把小包袱放到桌上打开一看,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地。
点心完好无损。
收好点心,她看看自己狼狈不堪满是泥点的裙子,再看看自己的鞋子。
绝望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么大的雨,屋子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她停下自己解扣子的手,飞快地系了回去。
武道场!
这些天来一直晴空万里,太阳好得很。
他们一定会在武道场上晒粮食。
这会儿应该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在武道场上收粮食。
这么想着,她向墙上望去,果然只剩下一副蓑衣。
她快速穿好蓑衣转身将屋门关好,再次冲入了大雨里。
“秋桐,快过来这边!”秋栾挥舞着铲子一边和几个人一起把谷子撮到麻袋里,一边对刚卸了两只麻袋的秋桐招呼道,“这边还有一个!”
秋桐跑过来,抓住地上的一只麻袋的两个角往背上一放,小跑着到了长廊的近前一转身,两个弟子立刻伸手接过放到地上,他便再次去寻找新的目标。
叶图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等她跑到跟前秋栾他们已经又装满了一只麻袋。
“你回来得正好!”秋栾的胡子上滴着水,一把把铲子扔给叶图,“你来装!”
说完他抓起刚刚装好的那只麻袋往背上一放,也向着长廊跑去。
叶图握紧了手中的铲子把,快速地插入谷子堆里。
一铲一倒,她尽最大努力快速地重复着这套动作,以减少大家的损失。
然而大雨已经打透了谷子堆,那些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谷子被雨水冲走了,顺着水流不知到了何处。
忙活了好一阵子,风雨更甚。
好在武道场上的谷子都已经收到了长廊上。
长廊上的那些弟子们虽然没有淋雨,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
挥汗如雨,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他们淌着热汗,把从武道场上撤下来的谷子分类,把干谷子和被雨水浸过的谷子分开堆放。
那些干燥的谷子又被沿着长廊一路送到谷仓,被雨水浸过的谷子送到工坊做处理。
看着从麻袋里渗出的水流到地上汇成一道一道的水痕又流回到武道场上,秋栾像是吃了一锅的汤圆,心里堵的难受。
多好的谷子啊!辛辛苦苦伺候着看它们从一颗种子到嫩绿的幼芽,再到颗粒饱满的穗子。
它们的样子他都见过,包括现在这让人心痛的画面。
这是山上百十号人半年多的心血啊!
秋栾一边心痛叹气,一边懊恼道:“风太大了,要不然还能再快一点。不,其实我刚刚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秋桐在旁边道:“师父,我们刚刚已经尽力了。”
“住口。”秋栾怒斥道,“我们可以抢更多的时间的!”
秋桐低声道:“这不能怪师父,也不能怪大家。这个季节变天如此之快,根本就是我们前所未见的。”
“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都不可能料到。”他安慰秋栾道,“师父我们快去帮他们把沾了水的谷子拿去加工吧。”
秋栾听他这样说,激动的神情才慢慢缓解。
连忙应了一句:“好,那我们快去。”拉着秋桐飞快地跑走了。
叶图看着那些渗出雨水的麻袋,长叹一声,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过得更加清苦一些。
也就是一声叹气,她便又恢复了活力和勇气。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减小损失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嘛?
她紧了紧斗笠的系绳,朝着秋栾和秋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雨水顺着松崖石刻刀切一般的石壁流下来,蜿蜒的水流像活了的墨汁似的流过每一个笔画。
第九十二章 松崖石刻上的裂痕
在水流的冲洗下,松崖石刻上的字似乎多了些笔画。
不。
那多出来的不是笔画。
是裂纹。
曲折如电的裂纹在石刻的表面一道道地纵横交错,叶图看着面前这突然苍老的石壁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有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在她心里盘桓不去。
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她还无暇探索这预感的起源。
为门派多出一份力减少损失,让大家多一口吃的才是她作为弟子的当前要务。
“师父!师兄!”她加快了脚步,跑向秋栾和秋桐离开的方向。
不多时,她在工坊的门口看到了正在脱斗笠的秋桐。
“师兄!”叶图喊住正要转身进屋的秋桐,“我也来帮忙。”
他们为了赶时间,抄近路冒着雨跑了过来。
淋了雨的谷子被麻袋装着沿着长廊送到工坊,再一袋一袋地由弟子背进去。
弟子们先把这些麻袋在工坊的空地上摊开,尽可能快地让水分先自行散发。
然后用铲子把摊在地上控过水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烘干。
秋栾把衣服下摆掖在腰带上,一下一下地快速地将那些地上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
旁边专门有小弟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烘晾盘上,只要好了,马上扫下来再烘下一盘。
叶图从旁边拿起一条麻袋,像秋桐一样,一袋一袋地接住那些已经烘干的谷子,再交给赶过来的弟子去码放到另外一侧的空地上去。
秋栾一句话也不说,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铲谷子上。
或者说,他要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抢救这些粮食上面去。
“师父,我们换一下吧。”过了好一会儿,旁边装袋子的弟子们都开始汗流浃背了,秋栾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挥动着铲子。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谷子,根本没有听到秋桐的呼唤。
“师父!”秋桐走过去一把拽住他向谷堆伸过去的铲子柄,“我们换一下!”
他大声吼的这一句,终于得到了秋栾的回应。
秋栾直起腰,两只眼睛通红。
布满了血丝的眼球干涩地转动了两下,聚焦在他的脸上:“什么?”
他一把扒拉开秋桐的手:“先干完活再说!”
秋桐这回一把从他手里把铲子夺了过来:“我来干这个!”
他一指叶图:“师傅你去和叶图装麻袋!”
说完也不等秋栾走开,自己挥动着铲子就开始干活。
秋栾这才回神似的闭了闭眼睛,转身快步走向叶图。
“师父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叶图扯开一条空麻袋,把袋子敞口的一只角递到秋栾手里,自己两只手抓着另一只角把麻袋开口尽可能地撑大。
“不用!”秋栾的声音混杂在沙沙的笤帚苗、谷子和烘干盘的摩擦声中,就算有疲惫也被一同扫入了麻袋。
这会儿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似乎全身多用的这一点力气能让这些谷子更快地进到麻袋里去似的。
一袋装满,他也不同叶图说话,自己伸手从叶图手里接过麻袋的另一角,麻利地穿绳打结。
叶图则快速地从地上拾起一条空麻袋开始装下一袋谷子。
天色渐暗,终于完全进入了黑夜。
谷子也基本上烘干装袋,一些弟子正在做最后的清扫整理。
心情一松懈,全身各个关节都叫嚣起来。
脱力地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没有因为和老天抢回谷子的喜悦而激昂高歌。
或者说他们经过这一番折腾,连呼吸都觉得累的慌。
陆陆续续地,这些弟子们拖着酸痛的身体三三两两地相互扶持着回住处去了。
秋栾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望着门边一滩水痕和另一边墙根堆起来的一袋袋粮食,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长叹一声:“哎,真好。”
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烘干盘轻声道:“哎,好。都抢回来了,好啊!你们也辛苦了!给你们放长假!”
说完喜滋滋地朝着秋桐和叶图道:“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要耍赖到什么额时候!快点起来回去睡觉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叶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着嘴僵在了哪里,她转头看向秋桐,似乎要发表一下意见。
秋桐挑了挑眉毛,强睁着一双本来就细长的眼睛,艰难地从坐姿换成了跪姿。
按着两个膝盖,人偶一样逐节联动,终于站直了身体:“走。”
叶图只好闭上了嘴巴,叉着腰哈欠连天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工坊。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有点不一样了。”
再次经过,叶图望向那面刻着秘籍的山壁问秋桐:“就是从这次下雨开始,上面有很多裂纹。”
“啊?”秋桐累得似乎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连上扬的疑问语调都是用生命在发音。
“我说,”叶图大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上出现了很多裂纹?”
这次秋桐很给面子地挥了一下手,大致意思叶图理解就是:闭嘴,不许胡说。
扛了一天的麻袋也确实是累了,叶图也决定先暂时放下疑问,睡他个一觉到天明。
果然,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挠了挠下巴,叶图把自己睡过头的原因归结于天。
当然不是“贪睡赖床,受命于天”。
“阴天下雨,最适合睡觉。”或许更适合她。
伸了个懒腰,她发现这张大通铺上的人还有大半都在熟睡着。
既然大家都没有起来,那就不是叶图自己的责任了。
她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鞋子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拉开一条缝。
风虽然已经停了,但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坠到地上,再摔碎,最终又汇聚到一起,形成千百道晶莹的细流。
最终连成一片。
覆盖大地。
滋养万物。
“你是不是饿了?”秋萍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她身后走上来。
她搭着叶图的肩膀从窄细的门缝里望出去:“哎呀,怎么还没停?”
两人放轻了手脚洗漱好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向饭堂走去。
经过松崖石刻的时候叶图特意转头去看了一眼。
朦胧的雨雾中,那山壁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些。
第九十三章 法道同修
因为前一天太累了,而且雨还没有停,所以这一天掌门秋无极给所有弟子放了一天假。
闲来无事,最适合聊天斗嘴,增进感情了。
弟子们或蒙头大睡,或聚在一处说着些奇闻轶事,这个说说七大姑八大姨的小癖好,那个夸夸三叔六舅如何威风凛凛。
当然也有好学的,围成一圈讨论些招式套路,间或实际演练切磋个一招半式。
叶图吃完早饭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她想起前一天师父通红的眼睛,决定去看望看望。
毕竟一把年纪了,前一天自己都被累得腰酸背痛,何况师父他老人家呢。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
向着厨房的方向拐去。
一进厨房她就被惊呆了。
整个屋子里几乎已经下不去脚,白菜、土豆、花生、茄子、豆角、菜花……
各种蔬菜码了一地,房梁上挂着熏鱼、鸡蛋,靠着墙堆着谷子、玉米,柱子上拴着辣椒、大蒜。它们挤占着各个角落,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可惜这些障碍物在伙房的大师傅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在灶间闪转腾挪,就算隔着几个菜堆拿倭瓜也是犹如探囊取物,灵敏非常。
一看就是武修出身,不同凡响。
在众多魁梧壮汉之间,一个水蛇腰的青年成功地吸引了叶图的注意力。
她放轻脚步,像一只刚刚出洞的耗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踮起了脚。
绕过白菜山、穿过茄子岭、钻出老玉米阵,她用两只手提着裙摆,高抬腿、轻落足,迈过土豆堆。
“嘿!”她一巴掌拍在那人肩膀上,同时大喝一声,“师兄!”
秋桐被这一声吓得猛地一哆嗦,只听叮了咣啷一通响,一只漏勺掉在了地上。
见他没有马上回头揍自己,叶图立刻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把捡起漏勺来抹头就跑:“我去洗洗!”
果不其然,才刚一转身就被拎住后衣领子:“师妹!你跑什么!”
叶图攥着漏勺死死捂住耳朵,饶是这样也被震的生疼。
真是小心眼。
大师傅们被他俩逗的哈哈大笑,离得最近的一位笑道:“秋桐,赶紧捞你的毛豆吧!”
秋桐这才松开叶图的衣领,一把拿走她手里的漏勺拿去洗了。
叶图没了桎梏,走上前去往锅里一看,果然是一锅香气喷喷的毛豆。
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自己也是想要找点吃的给师父送去,这下不是正好?
“你师兄煮点毛豆想孝敬孝敬你师傅。”刚刚给她解围的那位大师傅说,“你想准备点什么啊?”
叶图眨了眨眼睛,最终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盘子。
正好秋桐洗完漏勺走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再看看那两个锃光瓦亮的盘子,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发觉身后有人,叶图自觉地让出锅前“主位”。
秋桐甩甩漏勺上的水,嘬着牙花子瞥眼看她。
叶图立刻双手递上去一只空盘子。
秋桐接过来道:“现在乖了?”
叶图低着眼睛看着灶台,两只手扭着衣服的下摆,咬着嘴唇纠结了好久。
终于在他盛好了一盘子毛豆递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兄,这毛豆咱俩一人一盘孝敬师父好不好?”
秋桐的手抖了一下,他咬着下唇看向她,两只鼻孔瞬地变大,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不等他说话,叶图一只手接住盘子,一只手挡在毛豆上,两只眼睛满是期待地望向秋桐。
真是被打败了。
“喷不到盘子里。”他无奈地抬起下巴指了指灶台,“那个盘子。”
叶图赶紧把另一个盘子递上去,自己小心翼翼地端好手里的这一盘,狡黠地笑道:“那师兄,咱俩一人一盘啊。”
秋桐翻了个白眼算是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向秋栾的住处走去。
一进门,秋栾正在屋前看雨。
远远看见秋桐和叶图端着两盘子毛豆走进过来,他立刻撮着两只手笑哈哈地说:“哎呦呵,真是难为你们两个有心想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他从秋桐和叶图手里的盘子转身放到屋里的桌子上,又走回来帮他们收雨伞:“下雨天,吃毛豆,喝小酒,哎,最美了。你这回还有个师兄的样子,教叶图给我煮毛豆啊?”
“师父这毛豆是我孝敬您的啊,叶图她孝敬了您俩大盘子。”秋桐挑着眉毛龇牙笑道。
“啧啧,你看你这小心眼的劲儿。不知道随了谁了。”秋栾摇摇头,从柜子里取出来一瓶酒。
秋桐随口接道:“谁教我,我随谁。”
“嘿,你个臭小子!”秋栾嘴上这么说,脸上满是笑意,“回头得给你娶个厉害媳妇治治你。”
“哈哈哈,好好治治你。”叶图在一边跟着说。
秋栾看了看两盘毛豆,把酒瓶和其中一盘装进食盒里:“你们俩一盘,我和你们掌门师叔一盘。难得休息一天,走喽。”
秋桐见他高兴,也不阻拦。先跑到门边给他把伞撑好:“待会儿去接您啊,师父。路滑别自己回来。”
“行,那你们俩就在这吃着,回头过来接我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雨中走去。
山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空气里有一种木质的清香,容易让人联想到刚打好的家具。
“师弟!我来了。”秋栾提着食盒走进了掌门的住所。
由于掌门的住所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所以很是清净。
秋栾叫了两声没人应,便自己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撑着伞,像个在雨中遛鸟的大爷一样迈着悠闲的步子,视雨水于无物。
突然,一扇微启的窗户吸引了他的目光。
或者说,是窗户里的景象吸引了他。
那是掌门秋无极的书房,准确的说是他书房罗汉床的位置。
一团幽幽的淡蓝色光华飘浮在秋无极的面前,他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团蓝光,如痴如幻。
蓝色的光自他双手掌心中凝聚发出,里面若隐若现着一些仙山楼阁。
秋栾惊愕地看着这副画面,直到他反应过来走到了秋无极的面前,这位掌门还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望着那蓝色的光出神。
秋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暗道不妙。
这不是武道修习,是法修的秘术啊。
第九十四章 阴雨十三天
风推着雨云在天空中变换着形状,却始终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叶图和秋桐两个搬了两个小板凳在门口,一边嗑毛豆一边望天。
嗑了一会儿毛豆,秋桐把盘子伸到叶图眼前晃了晃,示意她拿着。
然后自己抖抖衣裳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倒了两杯水端了过来。
他把水杯往叶图面前一杵:“喝水啊。”
叶图看在他给自己倒水的份上选择无视了他刚刚的那个白眼:“这才像个师兄的样子嘛。”
秋桐十分嫌弃地撇着嘴看她:“你看看你有个师妹的样子嘛?”
叶图看了看自己,觉得还蛮好的:“哪里不像?”
秋桐扁了扁嘴喝了一大口水,扭头走到床边头枕着两只胳膊索性闭目养神去了。
叶图端着盘子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对自己还挺满意的,甚至还原地转了两圈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她瞪了一眼假寐的秋桐,接着嗑起了毛豆。
“师弟,师弟!”秋栾连唤数声没有回应,“师弟你醒醒!”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只见秋无极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已经被蓝光中的幻境困住了神志。
秋无极整个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他的嘴角开始淌出口涎,眨也不眨的眼睛里血丝明显变多了。
这样下去,必定会出危险。
当务之急是要中断他的法修,把他从幻境里拉出来。
想到这里,秋栾决定尽力一试。
他聚气于掌,向着秋无极的肩头拍去。
“嘭”地一声,秋无极整个人带着椅子,被气劲撞得仰倒过去。
蓝色的光华瞬间熄灭。
秋栾赶紧走到秋无极身边,把仰倒的椅子连带他的身体一并扶起来。
轻声呼唤道:“师弟,师弟醒醒!”
秋无极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半晌才悠悠转醒,两只无神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准位置停了下来。
“师兄啊。”他像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叟,挣扎着用尽力气却依旧气若游丝:“求,求师兄,不要,告诉,告诉别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句话,央求秋栾道:“我,不是要违背师门戒律。秘籍,秘籍总要有人试练。”
僵硬的双手抓着秋栾的胳膊,他脖子上的筋都绷了起来:“我也是,刚刚才,才发现。”
他喘着气说:“秘籍上的武修法诀是和法修法诀混杂在一起的。”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无力地轻轻摇了摇头,“叫弟子们,不要练。”
秋栾惊慌地把他揽在双臂之中,抓着他手臂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好,我记住了。师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秋无极嘴一咧,扯出一个十足的假笑:“谢谢你,师兄。我没事。”
秋栾眉毛拧成了一团:“你看看你,我去叫人来给你医治。”说着就要走。
秋无极拉住他的袖子,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师兄别去。”
“我只是耗费了太多精神。”他苦笑道,“没想到法修这么耗神。”
“我只是太累了,我没事。”秋无极道,“师兄,你扶我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秋栾凭经验检查了他的伤势,发现确实没有明显的损害,只是中气不足、精神疲乏。
于是便依言扶他去休息。
看着熟睡的秋无极,秋栾自然也无心喝酒。
因为没有仔细看过那秘籍上的内容,他也不能断定这秘籍上到底有哪里不妥。
更不知道练习后会发生些什么,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等着秋无极醒来的功夫,他坐在门口默默地抽着烟袋。
烟袋锅里的烟丝随着他的呼吸明暗交替,白蒙蒙的烟气飘散在雨中。
雨似乎大了一些。
秋桐和叶图傍晚来接秋栾时,秋无极还没有醒。
为了遵守和他的约定,秋栾并没有将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秋栾回去之后一夜无眠,整夜都在想这件事情的始末细节。
有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一连下了很多天。
连降的雨水导致山下河水暴涨,村庄被淹,村民们遭遇了有史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水患。
家家户户的水窖都满了,井水也得到了补充。
小溪充盈,河水漫出了河床。
四溢的水流淌到了村民家中,桌椅板凳床柜炉灶都被水浸泡着。
这时例外的只有一家。
就是云修建造的小院。
一来是因为本来选址的时候就将地基选在了较高的位置上,二来就是有术法相助,退水于无形。
所以叶图听说山下的情形之后,立刻向秋栾请了假,赶了过来。
其实因为连续的下雨,秋无极已经下了命令,所有弟子先暂停武道场的练习。
室外天气恶劣,室内没有地方。
这就导致了九成的弟子蹲在屋子里放长假。
不知道放几天的那种。
借机请假跑下山的叶图,一出山门就踩着归去来沿路来到了山下。
一下山,就看到了眼前这副人头攒动的场景。
当然,这和她下山没有半点关系,既不相识,又未闻名。
纯粹是为了避水。
连廊下挤满了人,连堆放杂物的屋子里都住进了人。
“云修,这是不是也算你做了一件大善事?”叶图望着这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问。
“事情总有个因由结果。”云修手叠在身前,两只宽大的袖子似乎融入了衣服的褶皱中。
“今日他们在我这屋檐下避雨,我们才会有幸相遇。”他看着这些坐在地上,抱着包袱、甚至自家养的鸡、鸭、鹅、猫、狗等动物吃着干粮的村民,对叶图说:“我今日给他们这屋檐避雨,来日也没准我就会遇到难关。”
“到时候我遇到的人也未必还是他们。”
“但是我希望那些人也像今天的我一样,愿意为我遮一遮雨。”
“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嵩月问。
“我不知道。”云修扭脸望向院中。
叶图无奈地举起手在他的视线里挥了挥:“我也想知道呢,这雨还要下几天?”
“我真的不知道。”云修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这和一般的雨不一样。”
第九十五章 五极天雷
叶图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云修却没有再往下说。
他知道虽然这个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
“你要不要进屋子里去看看福禄和噗通?”云修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叶图背着手看着地板,听到他发话于是点点头,再次看了看那些坐在走廊里的人,转身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云修没法劝她原谅那些人,因为经历事情的人不是他自己。
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即便是这些人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错,但是他们终究还欠她一个道歉。
叶图也只是一个有爱恨的普通人。
“叶图!”福禄率先发现了她,呲溜溜地爬过去竖起了小脑袋。
“嗨呦,你们在这干嘛呢?”她指着桌上的一堆干草问。
福禄沿着桌腿爬上去,用尾巴尖戳了戳正趴在上面扎着翅膀的噗通。
噗通一下惊醒跳了起来,肚子底下放着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
叶图伸手过去想摸摸那只鸡蛋,被噗通挡住:“叶图,你不在山上好好修炼,下山偷懒来了?”
叶图无语,尴尬地收回手拍了拍:“外面下雨啊,这灵感山又不像武功山那么有钱盖训练室。我听说村子里遭了水,请假下来看看大家。”
只见噗通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又趴回了鸡蛋上。
叶图纳闷道:“噗通你什么时候开始孵蛋了?”
她忽然眼睛放出奇异的光彩,看向戳在墙角的无生剑:“戮戈,你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已经归位了吧?这是你和院子里的母鸡……”
“不是!没有!别瞎猜!”事关清誉,戮戈不等她说完赶紧制止道,“你也说了外面下雨啊,前两天院子里的鸡窝就被淹了。都是鸟,帮帮忙咯。”
“那怎么只有一个?”如果没记错,这些鸡应该是一天下一个,一天少说也有三四个,这么多天了其它的鸡蛋去哪儿了?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院子里的那些人啊?”戮戈道,“第二天人就都来了,别说鸡蛋了,鸡都没了。”
它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沧桑和悲凉,还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等这小鸡仔孵出来就是个孤儿了,我们仨说好了要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它。”
叶图听了哭笑不得,很想过去给它一个脑崩儿。
如果它有脑袋的话。
“那你们分好工了吗?”叶图跟着它的话茬接话道,“谁当爹谁当妈呀?”
本来是要开它个玩笑,没想到戮戈竟然回答了,而且十份认真。
简直是充满了责任感:“当然是噗通当妈了,它孵出来的嘛。”
哎,那这小鸡仔是不是还得算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
叶图莫名地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有一种“以后自己在这个屋里就不再是小公举了”的失落感。
她咽下一口唾沫道:“那你们谁是它爹啊?”
“我!”福禄抢先说道。
“怎么是你,当然是我啊。”戮戈哪里肯就此割爱,“我和噗通本就是一体的,它的就是我的。”
“那我们怎么跟它解释它爹和它妈是同一只鸟这件事?”福禄义正言辞道,“或者跟它说,你爹是一把剑?”
它讥讽完戮戈,自豪地抬起脑袋:“好歹我也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当然可以当它爹。”
戮戈不服,大叫道:“嚯,你这是什么歪理?你要跟一只鸡说它是蛇和鸟生出来的?”
福禄不骄不躁,摇头晃脑道:“那也比说它是剑和鸟生的强!”
戮戈也是个暴脾气行动派,一下飞起来就朝福禄砍去。
好在叶图离得近,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了无生剑的剑柄,不然这屋里的家具就要遭殃。
“哎呦,你俩争啥啊?”叶图一个头两个大,说着玩怎么就打起来了,“戮戈,这不会真是你趁机附在噗通身上和母鸡犯下的错误吧?”
“胡说!我堂堂一界神鸟,怎么会看上那只秃毛母鸡!”戮戈气哼哼地说,“你给我撒开!”
“你看你看,你急什么?”叶图拿着无生剑走回墙角,“稍安勿躁啊。你要是再暴躁我就让清璇准备葱花把它炒了下酒。”
福禄得意地盘在桌子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看得戮戈肝火直烧。
叶图按住剑嗡鸣的无生剑,对桌上摇头晃脑的小蛇道:“幸运你也别得瑟啊,要不我就等它孵出来给你们放到大锅里来个龙凤呈祥!”
话音未落,空中一个炸雷突然落下。
“哎呦!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用上法术了!”叶图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在山上学的新招术!”福禄心有余悸,刚刚吓得差点原地飞升。
“噗通怎么了?”
此时的噗通两脚朝天躺在桌子上,双眼紧闭浑身僵硬。
“不会是给吓死了吧!”叶图焦急地把它捧到手里活动着它的翅膀和爪子。
“哎,你个没见识的!”戮戈在墙角声音瓮声瓮气的,或者说是无生剑的剑身还回应着雷鸣,兀自嗡嗡地振动,“快放下我的身体!”
它气急败坏道:“这只傻鸟不过是被突然惊吓假死过去了。一会儿就好,快放下!”
叶图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把噗通放回桌上:“这是你自己说的啊。”
戮戈自觉失言,懊恼道:“怎么突然打雷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福禄焦躁地在桌上爬来爬去,“哪里好像不太对。”
叶图看着满桌乱窜的福禄问:“你又怎么了?这刚吓死一个,你被吓疯了?”
戮戈在一旁接话道:“是五极天雷,有人在渡劫。”
“对啊对啊,我就说这么熟悉。”福禄一股脑钻到稻草下面去了。
“别人渡劫你怕什么?”叶图纳闷道,“又不劈你。”
戮戈在一旁语气轻巧地说:“那可不一定,五极天雷劈下来遇到谁就劈谁。那个渡劫的只是个把天雷引下来的引子。要是旁边正好出现也该渡劫的动物或者妖兽,一视同仁。”
第九十六章 再见了朋友
“幸运啊,你是不是也该渡劫了?”叶图看福禄的行为就猜到了七八分。
福禄弱弱道:“是啊。”
叶图道:“那就渡呗,正好搭这个便车。你也让我见一回飞升是个什么样开开眼!”
戮戈在一边搭话道:“它啊,早就该渡劫了吧?为什么迟迟没有去找机会?”
福禄怂了吧唧地说:“怕疼……”
戮戈不解道:“那你都这么大年岁了,即便是你有意躲避也该上应天劫了呀?”
福禄从稻草堆里露出一副鼻孔:“因为之前结卢境里可以躲。”
戮戈恍然大悟。
巫族造的结卢境是独立的一个小空间,里面的四时、景物、气候都可以自行创造,不受外界洞察和影响。
也正是因此,在六界的争夺之下巫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近乎灭绝了。
“我倒是想去看看。”戮戈道,“我想带着噗通去看看。”
“为什么要带它去看天雷?”叶图纳闷道,“它才刚刚醒过来。”
噗通两只脚依旧朝天,但是两个眼珠已经滴溜溜地转开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噗通伸开翅膀,自己翻过身来,“我觉得每一次复生之后身体的状况都比之前差一些。”
“是啊。”戮戈道,“每次复生,留下的残骸都是在消耗身体里的神质。现在我本体里的神质已经很少了,神质消耗完了以后噗通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鸟,一样有生老病死。”
它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它的魂魄并不完全,之后如果没有人给它聚魂,它就会真正地变成一只鸟。既没有记忆,也很难再和我融合在一起。”
可是如果他们融合了,噗通不是一样会消失吗?
叶图没有说话,她有私心。
“我知道你舍不得它。”戮戈道,“但是这无论对我还是对它都是一次机会,错过了我们不仅要失去彼此,也会逐渐走向消亡失去自己。”
“况且。”戮戈补充道,“它每一次复生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对之前的人和物也没有情感的继承。”
“幸运你怎么看?”叶图心里很矛盾,她希望噗通一直在,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我觉得还是听听噗通自己的意思吧。”福禄虽然从内心里也舍不得噗通,但是同为灵兽,它希望这因果由噗通自己来决定。
噗通道:“我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和它融合。我知道我们本来是一体的,我想和它重聚在一起。”
它拍拍稻草上的那只鸡蛋,有点儿沮丧:“哎,有点儿可惜,可能看不到你了。”
叶图忽然就很想哭:“看你说的,你们合二为一了以后也可以继续孵啊。本来的本体不也是一只鸟吗?”
戮戈有点抱歉地说:“我们两个合一之后,只会留下一个更强的。另一个会被融合吞噬,但是留下的那个会有它的记忆和情感。”
“我更弱一些,所以戮戈应该会留下来。”噗通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复生,到时候一样没有记忆。”
“五极天雷可遇不可求,别说了,我们走吧。”噗通对戮戈说。
无生剑应声飞到空中,在叶图面前停下:“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的安全,以后依然算数。如今噗通也在这里,我说话算话。”
噗通点点头道:“我和它既是一体,它在就是我在。”
第二道雷声骤然响起,窗子都被震的簌簌直响。
大家都被这雷声吸引了,没注意到伴着雷声,那蛋壳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真是奇怪,怎么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叶图抹抹眼泪推开窗子,“也好,省的我们追过去了。”
她愕然发现灵感山的主峰上有一个人影飘在空中,无数道闪电正疯狂地纠缠在他的身上。
云修。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难道云修也该应劫了吗?
她两步到门前掀开帘子跑出去,只见云修和嵩月也正站在院中往山上看去。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你!”叶图慌张地说。
“为什么是我?”云修一副悠闲看戏的样子。
也许是活了太久,这样渡劫的事情见得多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安或者是好奇。
“因为我认识的人里,这房前屋后的只有你一个人会飞啊。”
“清璇不是也会么?”
“对哦。”叶图忽然想了起来,看向清璇。
只见清璇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她看见叶图看向自己,犹豫了片刻道:“我觉得那应该是法修的人,想通过天劫飞升。”
云修似乎陷入了回忆:“想通过天劫飞升的法修之人多了,能成功的不多,看他的造化吧。”
“噗通和戮戈想通过这次五极天雷重新融合,让噗通的身体不再虚弱下去。”叶图看云修的神情,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但是马上又为两个伙伴担心起来。
“也对,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云修道,“让他们去吧。”
嵩月走上来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既然是他们两个的决定,就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叶图茫然地点点头。
云修忽然道:“那福禄呢?这个机会难得,它不跟着一起渡一下劫吗?”
叶图想起福禄刚刚那个样子,道:“它怕得要命,躲在稻草里不敢出来。”
云修无奈道:“像个什么样子。”说着径自走进屋里,把那条畏头畏尾的蛇拎了出来。
“我上去助它一臂之力,你要不要也去看看?”云修笑问。
“我?”叶图摆摆手,“我怕被雷劈。”
云修道:“有我在身边呢,你拉住我的手就不会被雷劈。”
那可不是么,他可是正位龙神。
叶图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嵩月见她犹豫,连忙对云修道:“你要去就去,办正事要紧。带着叶图做什么,让她身处险境?”
云修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带她管你什么事?哦,你不会御风。你若求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上去开开眼界。”
叶图赶紧打圆场:“嗨,这不是都是为了幸运么。再说噗通要走了,我们总要有人去送送它啊。”
“我求求你!”福禄哀嚎道,“你带他们两个上去吧!放我下来!”
第九十七章 双面法相
也许是因为不擅离别,也许是因为久经离别。
噗通和戮戈没有出来和众人告别,径自飞向了半空之中。
“替我好好照看他们。”噗通在雨中奋力扇动着翅膀,“他们的一生在你来看实在是太短暂了。”
“好。”戮戈坚定地回答道。
“也许我还能有些许的意识也说不定,毕竟我也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噗通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儿哽咽。
“我希望也是。”戮戈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身侧,“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互陪伴渡过这漫长的岁月。”
“如果我没有说话,你也不要伤心。”噗通扭头看向它,“我只是睡着了。”
一道闪电烟花一样在天空炸开,戮戈看准时机从无生剑中脱身扑向噗通小小的身体。
耀眼的白光让人的眼睛瞬间失去了作用,好一会儿叶图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无生剑笔直地向下落去,无数道闪电击中噗通小小的身体,每一次白光将它吞噬,它便生出一些变化。
凤冠、翎羽、长尾,这和之前在结卢境看到的巨鸟又不同了。
更美、更巨大、更凌厉。
“这才是戮戈,当年天帝泰华座前最受宠的神兽。”云修的眼神迷离,仿佛回到了从前,“第十二天神女亲手创造的神鸟。”
也许是因为这神的宠儿再次降临,天空的乌云在山顶盘旋出一个漩涡,闪电和惊雷不断在戮戈的头顶闪现。
它嘶嚎鸣叫着,展开雪白的羽翼在空中翱翔,如同一位视察领土的王。
它成功了,将这归来昭告天下。
云修笑着看它在雷霆中重生,很是欣慰。
转头看向叶图,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或许是被刚刚的景象所震撼,或许是因为朋友的离开。
但只有叶图自己知道,还有第三个原因。
一种熟悉的、血脉相通的灵魂深处的共鸣,撼动着她记忆的枷锁。
她只是现在还想不起来。
云修静静地为她抹去眼泪,笑道:“该下一个出场了。”
“不!”福禄哀嚎着被甩上了天。
一声闷雷从天际奔来,以万马奔腾之势从头顶的云层碾压过去。
“要!”福禄在天空中升势已尽,喊出了后面的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到了将要下落之际。
“啊!”
它没有落下来。
一道闪电迅猛而至,将它钉在了空中。
闪电转瞬即逝。
千百条的闪电前仆后继,将它牢牢地禁锢在了半空。
透明的结界以不恫为中心展开,将雨水阻隔在外。
云修站在不恫之上,揽着叶图的肩,头微微侧过去闻着她的发香。
留给山下的众人一对背影。
山下的嵩月暗暗攥拳。
身后的清璇轻咬着朱唇。
院中的众人啧啧称奇。
而不恫上的叶图并没有像山下人看上去的背影那么镇定自若。
她刚刚还在悲伤里不能自拔,此刻震惊地看着福禄被甩上天,像个发光灯泡里的钨丝灯芯一样被四通八达的闪电贯穿。
云修看她等着一双眼睛,嘴巴里能塞下一个豆沙包,笑着伸手替她把下巴合上:“瞧,一切多么的顺利啊。”
随后宠溺地柔声问道:“你喜欢看烟花吗?”
叶图大脑还没回过神来,自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云修也不恼,笑嘻嘻地道:“那我就当你喜欢咯。”
说完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向那朵闪亮的花。
福禄在空中被闪电穿身而过,它的身形暴涨,一身的鳞片随着一道道闪电变厚变大,脑袋的正中间生出一只角。
终于它的身体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爆裂,白光过后,两对爪子出现在它身体的两侧。
“你看,不要担心啦,小朋友成功了呢。”云修咧嘴笑道。
叶图看着福禄的样子有些惊呆了,这滑腻腻、光溜溜的样子活像一只大壁虎。
长着角的大壁虎。
云修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心下一沉。
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被吓到了吗?”
叶图一脸的一言难尽,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这是?”云修关切地问,“怎么啦?”
“哈哈哈哈哈!”叶图捧腹大笑,要不是云修揽着她,差点从不恫上折下来。
“真是太丑啦!”叶图狂笑。完全不顾还没被闪电折磨完的福禄。
和笑容渐渐消失的云修。
太丑了。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笑了一阵,叶图扶着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还没缓上一口气忽然惊叫道:“怎么掉下去了!”
一道白光瞬息而至,两只爪子抓住它的前爪扇动着翅膀飞远了。
“戮戈带它去休息一会儿。”云修道,“我们也先下去吧。”
不恫载着云修和叶图转了一个弯向山下飞去。
那个渡劫的法修之人还在半空中遭受着雷击。
叶图同情地看向他,发现他竟然穿着灵感山秋氏的门派服!
再仔细看时,赫然发现那人看向自己的脸十分熟悉!
云修也愣了一下。
是秋无极!
“武修也要渡劫吗?”叶图有点儿懵。
“不用啊。”云修也有点莫名其妙,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闪过。
他喊了一声:“秋无极!”
秋无极整个人飘浮在半空,饶是在雷鸣之中依然听到了云修的声音。
他缓缓转动脖子,先前对着叶图的那张脸竟然缓缓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到了背后的方向。
另一颗头颅顶着狰狞的一张怪脸,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他们。
“这怎么回事?!”叶图大惊。
云修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淡淡地说:“法道同修,他违背了门派的戒律。”
继而云修看向脚下的灵感山道:“他已生双面,不足为患。五极天雷不会放过他的。”
“为什么?”叶图问,“咱们现在不处理了他,你看看他的眼神,难道等着他成祸害吗?”
“他现在迟迟没有动作,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极天雷限制了他的行动。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另一个他在反抗。”云修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况且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即将灰飞烟灭。”
“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先下去看看你的师父和师兄吧。”
第九十八章 雷霆震怒
叶图手捂着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马上就会醒来的噩梦。
没等不恫降到位置,她便挣脱云修的手跳了下来。
落地不稳栽倒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一手一身都是泥。
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残垣断壁和一地的尸体里找活着的人。
和她的师父和师兄。
叶图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她嘴里默念着:“师父,师兄。师父,师兄。”
然后把所有的人或者尸体一一看过去。
把活着的人拉到一边,问一句:“看见秋栾和秋桐了吗?”
云修直接到了另一边从最远的地方向叶图的方向靠拢。
“师父!”终于,叶图在一处倒塌的房屋下发现了秋栾。
秋栾还有一口气在,她简直是欣喜若狂。
搬开秋栾身上的木头和瓦块,叶图把他挪到旁边半间勉强支撑的草房下面。
“师父,师父你醒醒。”叶图用袖子擦着秋栾的脸,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哎。”秋栾缓上一口气来,“叶图啊。”
“是我,我在这呢师父!”她赶紧应和道,“师父你撑住,我马上就带你下山找大夫!”
秋栾轻轻地摇头道:“我有三件事要对你说。”
“治伤要紧,就是有三百件我们伤好了慢慢说!”叶图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她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想把秋栾背起来,被秋栾制止道:“好丫头,你先让我缓口气。”
叶图听了便停下动作,听他说道:“第一件事,松崖石刻要尽快毁掉,所有石刻上抄录的东西和整理出来的秘籍都要毁掉。”
他喘了口气厉声问:“你记住了吗?”
叶图听到此处心里一惊:“师父,松崖石刻的秘籍有问题是吗?”
秋栾并不多解释,只问:“你照不照我说的做?”
叶图忙道:“我照做。”
秋栾又问:“我这第一件事你听没听清楚?”
叶图点头回答:“我听清楚了。”
秋栾慈爱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第二件事。”他叹了口气,一口气吸了三次才继续说道,“找到你师兄。”
“要是他还活着,就去我房间的小匣子里把那些钱都拿出来。”秋栾的眼眶通红,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赢他的那些钱哦,我都没花。”
“给他留着娶媳妇呐!”
“这小子贪玩,好赌。我就把他的钱都赢过来,不然他哪儿攒的住钱啊!”
“这个臭小子。”
“可别学我打一辈子光棍。”
“师父!”叶图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心里隐隐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哎!”秋栾笑着看她,认认真真地答应着。
“师父你偏心眼!”
“哈哈。秋桐啊,跟我的时间毕竟长一点,这个你还真就别挑理。”秋栾强笑了两声,两条眉毛扭到了一起。
“你呀,也别说师父不疼你。”秋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说一字千金,我有一句话送你。”
“云修长老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说完问道,“你记住了吗?”
“嗯。”叶图拼命点头,“我记住了!”
他说完这句话松了一口气:“我们师徒缘分虽短,你却帮我了了心中的遗憾。无论结果如何,自有因果。”
秋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哎,婚姻大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师父!”叶图的嚎啕大哭惊动了不远处的云修,他带着一个人赶了过来。
是秋桐。
他站在大雨里看着秋栾的尸体,呆呆地看了好久。
叶图尽力收住哭声道:“师父走了。”
“师父。”秋桐倔强地想要忍住眼泪,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合着雨水流下来。
“师父留下话了吗?”
“师父交代了三件事。”
叶图对他说:“第一件,毁掉松崖石刻和所有抄录以及秘籍。”
“第二件事,师父把他的毕生积蓄都存在了他屋里的小匣子里。他说你贪玩好赌,赢你钱是为了给你攒钱。嘱咐一定都留给你娶媳妇用。”
秋桐听到这里终于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扑到秋栾身上大哭起来:“师父!”
雨仍然在下,他的师父却不会再答应了。
半晌,秋桐才勉强收住哭声道:“师父,徒儿遵命。”
“第三件事,是嘱咐我的。”叶图哭道,“师父走的时候还在替我想着我的归宿。”
两人又跪了一会儿,只听得三声震天彻地的炸雷声响。
随后雷声渐小,雨势渐收。
抬头看去,秋无极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天空坠落下来。
秋桐随手抄起地上扔着的一把镰刀,向着他坠落的地方跑去。
叶图和云修也赶忙跟了过去。
秋无极仰面躺在泥地上,两个头颅一笑一哭。
看见秋桐三人赶来,笑的那个头颅开口骂道:“小崽子居然还活着!怪不得我没能飞升,想来是生人气还没有吸足!”
哭的那个头颅道:“秋桐,你师傅怎么样了?”
秋桐握着镰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咬牙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哭的头颅瞬间大哭道:“都是我害了他呀!我害了你们!我害了灵感山啊!一个门派毁在了我的手上啊!”
笑的头颅向那颗哭的头颅啐了一口道:“孬种!哭什么!要不是因为你软弱,我们早就成功飞升天界了!怎么会此刻躺在这泥水里!”
云修从两人身后走上前来,悠悠道:“你们不会成功的,门规祖训自有它的道理。”
哭的头颅看了看叶图,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最后道:“秋桐,作为掌门我传掌门令给你。”说着他从衣服上扔下一串钥匙,“我的掌门令就在我院子的地窖里。”
说完教了一句法诀给他,算是掌门印证。
笑的头颅不屑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起来!我们还能再试一次!”
哭的头颅极力阻止身体的动作,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最后的一个掌门口令,秋桐,把我旁边的这个人砍下去!”
“不砍你也马上灰飞烟灭了。”云修道。
这样让秋桐左右为难要给他的一生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记忆啊。
“不,我想干干净净地走。”哭的头颅逐渐平静下来,“给你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仇吧。”
“来吧。”
“你敢!”笑的头颅笑不出来了,“你敢杀掌门!”
“是掌门命令你除掉他的心魔,你是在帮掌门。”哭的头颅笑道,“别怕,你面前的不就是个妖怪吗?”
秋桐握紧镰刀的手臂几次欲举起,都放下了。
最后,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谢谢你。”
一阵风吹过,世上再无秋无极,只余一捧黄沙。
第九十九章 重建家园
云收天晴。
炙热的阳光蒸腾着大地,水洼倒映着蓝天。
秋桐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来来回回将这些幸存的人看了几个遍。
十八人。
整个灵感山几百名武修弟子,只活了十八人。
“各位师兄、师弟,大家也看到了,整个灵感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秋桐取出秋无极地窖的钥匙托在掌心,“掌门与妖物同归于尽,传我掌门信物,请各位与我同去取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掌门的住处。
在地窖的入口他用钥匙开启了石门,念诵法诀打开了结界。
在众人的面前将掌门令高举在手:“我们的师长和同门不幸离我们而去了。首先要做的不是悲伤,我们要振作起来,让他们放心。”
“先下去两个人到村子里请族人们上来帮忙。”秋桐问,“谁愿意去?”
两个弟子立刻站出来道:“我愿意去。”
“好,快去快回。”秋桐道,“带些应用之物上来,我们好安葬他们。”
两个人一溜小跑地下山去了。
“你们这边八个人,从四个方向分成四组清点房屋、器物、粮食的损失,记录还能用的东西和数量。”
秋桐吩咐着,又从另一边指着剩下的六个人道:“剩下的人和我们两个也分成四组跟着清点记录的人一起,但是我们的任务是记录死去同门的姓名,把他们抬到外面的空地上方便乡亲们来帮忙收敛。”
“所有关于松崖石刻的记录,全都搜集好带过来。包括你们自己的,一页纸都不能放过!”
“是!”各人的眼中含着热泪,将积聚在心中的悲痛化为重建家园的力量。
叶图跟着秋桐搬运同门的遗骸,把他们从废墟之中挖出来放到宽阔的过道上。
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索,一条路一条路地寻找,记录下这些人的姓名,帮他们把衣服尽可能地拉平整。
村民们很快上了山。
那场天劫,他们在山下也看到了。
当时离得远,并看不清楚是谁。
抱着看戏的心理等来的消息却是,灵感山上的掌门和弟子们被妖物所杀,几乎全部被屠。
这些庄稼人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把两个弟子围在中间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活的是谁?”
他们一路号哭着爬上山,在青苔上滑倒了也顾不上划破的手。
从山门进去,是很多人这一辈子也不会进入的武修之地。
几乎每条道路上都躺着遗骸。
人们疯了似的跑过去一一辨认。
寻找他们的孩子、丈夫、兄弟、父母,一时间哭嚎之声传遍山野。
林风、草木亦为之动容。
到了傍晚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地抬着自家人拿着他们的遗物下山去了。
只剩下几具无人认领的,秋桐带着人把他们搭到祠堂停放了。
大家把收集到的所有松崖石刻抄本交到秋桐手中。
他手握着这些写着不通字迹的纸,找了一只铜盆放在祠堂当中。
“各位同门,前掌门最后的命令是毁掉所有松崖石刻抄本。”他说完将火石打着,当着众弟子一页一页地扔进了火中。
“愿诸位师叔、同门在天之灵得意告慰。”
等大家都散了,秋桐从怀里掏出从地窖里拿的石刻秘籍。
“这些东西还没有公布,所以只有前掌门处有。”
他把纸页扔进火盆:“就剩下一个松崖石刻了。”
满腔的恨意驱使着他披星前往松崖石刻。
叶图和云修跟在他的身后,三个人匆匆来到了石刻跟前。
眼前的一幕令人费解。
微弱的月光下,那整面的石刻已经不复存在。
在那场连续了十三天的大雨中,在那隆隆的雷声里坍塌碎裂。
碎石一地,不辨字迹。
一个黝黑的洞口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
“我们没有带火把之类的东西,既然石刻已经不在,那我们明日再来就好了。”
秋桐长叹一声,对云修道:“云长老,今日多亏出手相助。大恩铭记在心。”
云修微微摆手:“没想到贵门派遇此劫难,门主节哀。”
“夜深了,不如就在山上过夜,明天再走吧。”秋桐看了看天色,“叶图你带云长老去找间屋子。”
“不用麻烦。”云修道,“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你随我下山去吗?”他转向叶图问道。
叶图想了想道:“我想留下来帮师兄。”
“好,事务繁杂不在一时。”云修站到不恫上,“先行告退。”
送别了云修,师兄妹两个回到了祠堂。
秋栾还躺在祠堂里,生时孑然一身,死了总要有个人陪他一程。
“师兄。”叶图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他,“师父交代的,让你娶媳妇用的钱我给你取来了。”
秋桐双手颤抖地接过这只沉甸甸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师父说让你娶个好老婆,不要像他似的打一辈子光棍。”
秋桐望向秋栾灰败的脸郑重道:“是,师父。徒儿记住了。”
叶图在他身边也跪下来,听他道:“山上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修缮屋舍之类的活了。”
“现在山上人也少,师父留下的第一件事已经完成,后两件事我们都各自努力吧。”他神色有些落寞,“你明天就下山去吧。”
次日清晨,秋桐送叶图到山门。
从山门出来走小路下山,一路上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上来气。
这个疑问也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中渐渐显露出了端倪,终于一个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嵩月是在傍晚的时候在一片林子里找到她的。
那时她坐在石头上,用两个手臂抱着膝盖,脸埋在胳膊里。
刚下过雨的山路又潮又滑,哪里会有人坐在这里休息。
“叶图?”嵩月还是认出了她,快步走上去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伤到哪里了?”
叶图闻言抬起头来,她脸色煞白,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把嵩月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嵩月急道,“秋桐派人下来借东西,说你早已经下山来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我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第一百章 地宫
嵩月听完长舒一口气:“天要黑了,清璇今天晚饭做了很多好吃的。路上你讲给我听吧。”
说着背对着她蹲下去:“来吧。”
叶图把头别到一边,赌气道:“我堂堂一界武修三阶,还用别人背?笑话。”
“哈哈哈。”嵩月面无表情地发了几个单音字,“别逞强了,折腾了这一天,一定很累了。笑完了,快上来吧。”
叶图突然就很委屈。
她趴到嵩月背上,咧着嘴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我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长久地待在这里,好好修习武道。”她一边哭一边吸溜着鼻子,“师父师兄对我那么好,同门对我也友善。”
“虽然这里的条件实在比武功山差远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发现了松崖石刻秘籍的秘密以后,我特别想据为己有。”她腾出手永袖子去抹眼泪,“但是我告诉自己这是师门的东西,我作为弟子不能这么干。我是这里的一份子。”
“没想到这个秘籍出了问题。”她哭得更伤心了,“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地把秘籍记下来,师父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当时就应该自私一点,我就不应该告诉师父。”
“师父临死前一再嘱咐我要毁掉石刻,肯定就是那上面出了问题。”
“他还记挂着师兄和我,明明他们可以过得很快乐。可以再活很多很多年。”
嵩月背着她慢慢走出树林回到山路石阶上,他走得很慢,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
直到后面她只顾着哭的时候,才缓缓道:“这不能怪你。”
“石刻是灵感山的石刻,秘籍是灵感山的秘籍。”
“他们练习自己门派的秘籍出了问题,怎么能够怪你呢?”
“既然有师门祖训,就是说明这是他们门派自己的因果,迟早都要发生。”
“不要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图蔫蔫地趴着,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望着向后退去的树木出神。
轻纱似的月光披在他们身上,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
也许梦醒了就会发现灵感山依然还是老样子,师父和师兄还在斗智斗勇。
可惜,这不是梦。
“我想离开这里。”叶图轻轻道。
“好啊。”嵩月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再启程。”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围坐一桌。
“我想上山跟师兄告别,离开这里。”叶图宣布了她的决定。
“好。”云修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叶图整个人都很颓废,“还没想好。”
“什么时候出发?”嵩月淡淡地问。
“明天吧。”叶图答。
“这么快?”清璇眼里满是失落,她还没有在座房子里过完一个春夏秋冬。
“哦。”叶图想起什么似的反应过来,“只是我自己要离开,你们继续在这里住就好。”
她补充说道:“这样我不想在外面逛荡的时候还能回来住。”
说完了觉得少点什么似的,咧嘴笑了笑。
“不想笑就不笑,咧个嘴真假。”云修眼都没抬就戳穿了她,“正好我也住腻了,明天跟你一起。”
清璇急忙道:“云长老,那这房子不就废了吗?”
“几根木头而已。”云修依旧没抬眼皮,“再说你不是在这里吗?”
“我……”清璇语结。
她不是舍不得这几间房子,但是住在这里的美好时光也太短暂了一些。
“明天我也一起。”嵩月语气悠闲,“待会儿我陪你上山。”
“嵩月你也要走吗?”清璇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乞求。她多希望嵩月会劝叶图和云修留下来。
可惜嵩月也没有抬眼看她:“云修房子都不要了,我这几件桌椅板凳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转头对叶图道:“路上哪累了就在哪休息,我时刻都在。”
叶图突然就很感动,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你。”
嵩月嘴角一挑:“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云修伸出手摸了摸叶图的头:“傻瓜,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叶图努力地憋眼泪,没有看到她头顶上的火花四溅。
云修和嵩月四目相对,难舍难分。
清璇无心观看他俩互瞪,站起身来:“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秋桐没有在掌门的小院里。
“师兄,掌门去哪里了?”叶图问一旁清点账目的师兄。
师兄答:“掌门去察看松崖石刻下面的洞穴了。”
“哦,谢谢师兄。”叶图朝嵩月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小院直奔松崖石刻。
松崖石刻坍塌后在地上形成了一座碎石堆成的小山包。
一个巨大的洞穴在小山包后面张着黝黑的大嘴,嘲笑着世人的无知。
“这山怎么是空心的?”叶图问同样抱着胳膊站在树荫下的嵩月。
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既听不到动静,也不见有人出来。
嵩月摇摇头:“不知道。”
他看出来叶图有点儿着急,但是他不说。
果不其然,叶图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我们下去看看?跟他说两句话我们就走。”
嵩月心道:这人毛燥的性子一点没变啊。
不过本来告别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占太多时间的。
何况现在山上这个条件,也不可能整一桌酒席来给他们践行。
两人翻过乱石进入洞穴,向前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
隐隐有火光出现在前方的黑暗中,叶图和嵩月走近一看,是一只火把插在洞壁的架子上。
有人工的痕迹,看来这个洞有可能是秋氏的先人开凿的,或者发现的。
这么想着,叶图也就放松了警惕。
她从墙壁上取下火把,一边喊着师兄,一边继续前进。
又向前走了很久,路在面前向右转过去。
叶图于是沿着路也向右转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黑暗中几只火把根本不能看清它的全貌。
“师兄!”叶图看到其中一个正是秋桐。
秋桐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见是叶图:“你怎么来了。”
叶图举着火把向他走去:“刚才去找你,他们你到这边来了。”
她笑笑:“师兄,我要走了。来向你辞行,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第一百零一章 迷晶幻影
秋桐显得有些惊讶:“怎么就要走了呢?你仍然是灵感山的弟子,可以在山上继续修武道。”
“这个时候我却要离开。”叶图半张脸隐没在火把的阴影里,垂目看向黑暗中的地面,“师兄,对不起。”
秋桐略显惊讶,他摆摆手道:“说什么呢。你一贯淘气,突然这么说话真别扭。”
听了这话,她眼睛酸酸的,强自笑道:“师兄你怪不怪我?”
秋桐释然一笑,摇头道:“不怪你啊。山上现在虽然人少,但是还有族人在。困难总会过去的。”
他指的是叶图在灵感山最需要人手的时候选择离开,而叶图自己知道,她说的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倒是你。”秋桐难得地以兄长的口气叮嘱她,“离开以后可没人惯着你了。自己要当心知道么?”
他看向嵩月,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个师妹一向娇纵,以后请你多多包涵。帮我照顾好她。”
嵩月没有料到秋桐会把叶图托付给自己,他从来都不敢想象。
他先是一怔,随后郑重说道:“掌门放心,一定办到。”
叶图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圈在眼眶里:“你啊,还是先顾你自己吧!赶紧给我娶个嫂子,下回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人说话了。”
“嗯。”秋桐笑道,“你要是一个人回来,我就不让你上山。”
火光在黑暗里跳跃,离别在心头不舍。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究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师兄,我走了。”叶图挥挥手向着来时路走去,“保重。”
“好。”秋桐举着火把用目光远送,“保重。”
分别的离愁萦绕在心头,使这来时路也变得格外的悠长。
嵩月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叶图还沉浸在分离的哀伤中,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嵩月也发觉出了不对劲:“这条路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他这样说,叶图恢复了几分清醒:“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她揣摩了一下用词:“好像比进来的时候用的时间长。”
嵩月将火把举得更高一些,尽量让火光照亮的范围增大:“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有岔路了吗?”
叶图咬着下唇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难道是这条岔路隐藏在黑暗里所以被忽略了吗?
叶图出于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我们再走回去吧。”
对于走错路来说,原路返回不失为一条妙计。
虽然刚刚说了再见就立刻再见有点搞笑,但是总比两个人困在这里好。
何况那里人多,总有一个会记得路吧。
这样想着,叶图暗自打定了主意。
她扯了扯嵩月的袖子:“我们往回走,和师兄他们一起出去好了。”
嵩月略一迟疑。
他担心岔路不止这一个,如果走回去的路上再走错一个路口,他没有云修正位龙神的本事,很可能就会带着叶图困死在这黑暗的山洞里。
叶图却以为他怕丢面子。
刚刚受人之托,就立刻打脸。这种感觉着实不好,但是现在走出去才最重要不是吗?
于是她耐着性子道:“嵩月,你陪我走回去好不好?”
嵩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沿着来路往回走,过了很久,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宽阔的山洞。
“师兄?”叶图试着喊了一声。
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这个山洞里除了他们俩手中的火把,一丝多余的光亮也没有。
她只能希望秋桐他们只是刚刚离开,并没有走太远。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她在山洞里向不同的方向喊着师兄,希望秋桐听见以后可以回来。
但是连喊了十几声之后,她已经明白不会有人回来了。
“叶图,对不起。”嵩月的声音里满是自责和沮丧,“是我带错了路,害你被困在这里。”
叶图心里暗骂:这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在这里挖了个迷宫。
嘴上却安慰他道:“怎么能怪你呢,我们两个一起走的呀。能进来就能出去,找找出口吧。”
她说着伸出两只胳膊向着黑暗中摸索过去,忽然两只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有棱有角,光滑平整。
冰凉坚硬,敲之有声。
什么东西?
“嵩月,过来帮我照一下。”她很奇怪这种长方体加正四面体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嵩月闻言向她走来,缓缓地将火把探过来。
微光幽曳,叶图呆呆地望着眼前这透明的淡蓝色结晶。
那是极浅的哀愁,是海水凝固了的睡颜。是时间种下的琥珀,是诡夜里盛放的奇葩。
这冰也似的淡蓝色晶体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心生宁静,又令人得以窥探永恒。
叶图从他手里接过火把,靠近一照,发现周围还有更多的晶体。
“嵩月,你会不会那种可以把这里照亮一些的法术?”叶图很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景象,一定又美丽又壮观。
“稍等。”嵩月默念咒语,在掌心渐渐凝聚起一颗跳跃的火苗,那火苗越来越大,终于形成了一个火球,冉冉升空。
随着火球的高度不断增加,眼前的晶体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些长短不一的晶体一簇一簇地生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有的地方三五簇丛生在一起,有的地方空荡荡一片一根都没有。
在火球的照射下,一簇簇的晶体反射着火光,千万点莹莹闪闪如星星一般。
“嵩月你看!”叶图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她有点兴奋地说,“你看有好多水晶!好漂亮啊!”
“哇塞,梦境一样。”
“好多萤……火……”
虫字被她硬生生地咬在了牙间,再也没有说出来。
她眼前生长着晶簇的,根本不是什么山壁。
“嵩月……”她声音有些颤抖,第一时间寻找着同伴的回应。
嵩月没有回答。
叶图惊恐地转头看向他,只见他跪趴在地上,极为痛苦地捂着脸。
长发从两侧垂下,遮盖了他的面孔。
那张从不被取下的面具静静地躺在地上。
第一百零二章 把我的光明分你一半
那是一个巨大的、古老的、腐朽的木偶。
不同于生物朽烂发出刺鼻的霉味,这具木偶散发着一股异香。
正事这异香,使得嵩月头痛欲裂。
他的额头痛的要命。
叶图看出了他的不适,于是赶紧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嵩月,你怎么了?”
嵩月整个上半身紧紧地贴在大腿上,头抵着地面,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叶图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在这漆黑的与世隔绝的洞穴里,她焦急又无助的声音带着颤抖:“嵩月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嵩月紧紧咬着牙没有出声。
他的脑海中有万千景象闪过,无数个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呐喊。
满眼皆是滔天的洪水和摇晃的画面。
吵嚷生、怒吼声、尖叫、水浪拍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他耳边轰鸣而过。
这一副末世的景象使他有一种自己曾经身临其境的错觉,就连绝望无助的心情竟也感同身受。
叶图叫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于是拍着他的肩膀问:“是撞到哪里了吗?”
嵩月依然没有回答,叶图越发觉得情况不妙。
就在她用力板起他的肩头,打算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嵩月突然伸出颤抖的手在地上摸索到那张面具,一把抓在手里。
他被烫到一样整个人向旁边弹开,仿佛叶图是一个散发着可怕温度的火炉一样。
见他有了动作,叶图忙问:“你好点了吗?”
他还没有从刚刚剧烈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但极尽克制地抓着绑带重新戴上了面具。
努力平静着心情,他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我没事。刚刚看到了它经历过的一些画面,有点不太适应,是不是吓到你了。”
听他这样说,叶图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是吓我一跳。它告诉你什么了?”
嵩月勉强笑了笑,他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晶体:“很模糊,不是很清楚。”
一股蓝色的电光水波一样在晶体上漫过传到整簇结晶上。
从晶簇上潮水一样扩散出去蔓延到了整个木偶身上的所有晶簇。
叶图被这一景象震惊到张大了嘴巴。
这如同科幻电影一般的场面,如果是穿越到这里来之前,一定以为自己是在电影院里。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没有电影院。
这真的不是科幻电影。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嵩月:“这些东西和你认识?”
说出这句话,她也觉得有些……狗屁不通。
嵩月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不,不认识。”
“别,别紧张。”叶图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怎么还学人家磕巴。
她向四周望了望,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拿着火把向一侧的山壁走过去,背对着嵩月道:“既然没什么危险,那咱们就继续找出口吧。”
她对这个不长木耳长水晶的大木偶很好奇,但是木偶不会自己坐起来告诉她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嵩月应声道:“好。”他扶着结晶的手刚一离开,那簇晶体一下子从木偶的身上脱落。
并在空中以极短的速度像木耳一样脱水缩小,落在了他宽大的袖子里。
而嵩月对此并没哟偶察觉,他快步走到了叶图的身边。
“这墙上会不会有什么暗门之类的,或者动物打通的洞?”叶图一边仔细察看墙壁上的石块,一边说,“要不然这么大的东西是怎么运进来的?”
嵩月将火球移到了靠近山壁的地方,趁着亮光在石壁上察看。
随后有些失望地说:“这边的墙壁是一整块山石,没有开凿或者打通的痕迹。”
叶图凭着手中的火把也在紧邻的山壁上摸索,半晌也有些沮丧道:“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收获。”
两个人于是将希望投注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然而这一面的石壁也是完全没有缝隙。
如果这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早晚会被憋死。
可这如果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别慌别慌。”叶图这话不知是说给嵩月还是自己的。
她搓着手走到这木偶跟前,疑惑地说:“我们俩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有上下坡啊?”
总不会是从这面石壁上的某个空隙走下来的吧?
她反正不相信自己能在黑暗中,于如此多的晶簇之间行走如履平地。
况且这具木偶紧紧靠着石壁,如果是从上面下来的,那必然要有个下坡。
反正叶图是不相信自己因为天黑看不见路,就感觉不出地面上有如此大的坡度的。
“难道……”她忽然有一个离奇的想法,“我们是从这里面走出来的?”
她伸手指着面前的木偶,在幽幽的晶簇和浓淡相间的阴影中寻找这一结论的可行性。
“小心。”嵩月走上来住她的袖子,“我们还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山洞的光线不太好,叶图眯着眼睛试图将面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晰一些。
她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话锋一转:“你小心那个火球不要把这么大个木头块点着了。”
看不清楚慢慢看看就是了,万一这稍不留神,成了焖炉烤鸭可不划算。
“好。”嵩月应声将火球缩小,降低到离地一人高的位置。
既然没有感到过地面坡度的变化,那只有可能出入口就在木偶向外的身体一侧。
于是他二人沿着木偶的脚、腿、胳膊一路向前,终于在木偶的耳朵处发现了一个入口。
“真是奇怪。”叶图挠了挠下巴,“我们两个刚才走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
她正要举着火把走进去,被嵩月一把拉住:“别用火把了。我用一个明咒,这里都是木头,不会着起来。”
叶图听了连连点头,站在一旁等他念诵法诀在掌心托起了一团明亮的光芒。
嵩月挥手熄灭了半空的火球和地上的火把,双手碰着那一团光芒,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团棉花糖一样,那光芒被分成了两个。
“给我一只手。”嵩月道。
叶图听话地伸出手去,嵩月将其中一团光芒轻轻置于她的手心:“你跟在我身后,小心脚下。”
叶图忽然有一瞬的恍惚,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唤醒了她的记忆。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少年,在黑暗的山洞中将自己护在身后。
第一百零三章 世间多了一个噗小雷
叶图紧紧地跟在嵩月身后,手里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一团暖白的光芒。
那光芒柔和安静,像一团圆圆的兔子尾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嵩月,前面还好吗?”四周异常安静,因为用了明咒,连火把噼啪的燃烧声都没有了。
只有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和呼吸声断断续续地响在耳边。
“还好。”虽然在走路,嵩月的声音依然干净平稳。
“那,你看见什么了?”在这样黑暗逼仄的地方待久了,总会有一些焦虑。
嵩月安慰她说:“我们可能还要走一会儿,不过应该就快出去了。”
虽然之前他们也一同走过不少地方,但那时总有噗通和福禄这对活宝一路吵吵闹闹,倒也不觉枯燥。
“咱们聊聊天好不好?”叶图面对这枯燥的黑暗,心里愈发的焦躁。
“好啊,你想聊写什么?”嵩月没有回头,依然认真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和脚下的地面。
“聊聊,你刚才看见的那些画面?”叶图试探地说。
其实她也并不是很八卦到底那具木偶经历了什么,只是走在这木偶的身体里,率先想到的就是和它相关的事情。
嵩月没有马上回答,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山下的小院子……”
叶图不想强人所难,试着换一个话题。
“洪水。”嵩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是一望无际的滔天洪水。”他的语调平静得没有起伏,“还有很多声音在喊叫。”
“那场面一定很让人难过。”叶图发觉自己给这段对话起了一个不太好的头。
“这样让人难过的画面你也快点忘记吧,我们聊点开心的事情。”
“好吧。”嵩月同意了她的想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嵩月慢慢道:“噗通离开的当天,我们新添了一个小伙伴。”
“什么?”叶图没有弄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嵩月不紧不慢继续道:“噗通一直孵的那颗蛋,在它离开的那天破壳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叶图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惊喜。
“是一只什么颜色的小鸡仔?”她的语音有些颤抖,“是黄色道对不对?”
“不是。”嵩月轻笑道,“你再猜。”
“小鸡仔都是黄色的呀。”叶图想了想道,“那是黑色的?”
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母鸡都是芦花鸡,小鸡仔的颜色应该是有一些黑色花纹。
“是黑色的花纹对不对?”叶图对自己的答案十分笃定,“总不能是白色的吧?”
“确实不是白色的。”嵩月肯定了她的说法,“也不是黑色的。”
“果然是黑花的!”
“没有花纹。”嵩月逗她,“你再猜猜。”
“我不信它是透明的!”叶图对他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不感兴趣。
“好吧好吧。”嵩月道,“是红色的。”
“红色的?”叶图哼了一声,“你莫不是觉得我好骗啊?”
“我骗你干嘛?”嵩月无辜道,“我骗你它也是红色的啊。”
“它又不是一颗喜蛋孵出来的。”叶图腹诽,难道还能染色了不成?
“哈哈哈哈。”嵩月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个说法可比福禄和戮戈高明多了。”
“哦?”叶图好奇道,“它们两个已经见到它了?”还真的难以想象它们初见时的情景呢。
不知道这对第一次当“父母”的冤家能不能合力把小家伙照顾好啊。
“是啊。”他的话语里藏着笑,“还很激动呢。”
叶图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道语气里竟然有一点沧桑:“快给我讲一讲,听上去可不简单。”
“嗯,确实是,一言难尽。”他摇摇头道,“等你看到你就能体会了。”
“那你先说说嘛,怎么个激动法儿?”叶图还真是有点儿好奇,毕竟平时两个人就有点儿不太合拍。
嵩月安慰她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想听听他们的笑话。”
叶图咂咂嘴:“被你看出来了。”
“一个是刚归复真身的神鸟,一个是刚历劫的蛟。它们两个应该是没有想过第一次发动神威是为了一只红毛的小鸡仔。”
嵩月颇为感慨地说:“它们两个一发现那只蛋壳破了,就争起了谁当爹谁当妈。”
“然后呢?”叶图问。
“然后就打起来了呗。”嵩月语气轻松,但是叶图知道当时的场面一定不太友好。
毕竟戮戈还在无生剑里的时候脾气就相当火爆。
“摔坏东西啦?”
“东西倒是没摔坏。”地上有一块石头,嵩月小心地把它踢开,“上来直接就显真身了。”
“嚯!”叶图想起它俩那巨大的身形,不由得为房子捏了一把汗,“那房子还不得破了?”
“是啊。”嵩月漫不经心地说,“幸好云修进屋子里取东西。一看这情形,在它俩要化形没化形的档口上,一把拿起了那只蛋。”
“啧啧啧。”叶图道,“你也跟着长本事啊,下次在路上你都可以开辟副业了。”
“嗯?”嵩月不明所以。
“这口才可是见长,以后可以路边说书了。”
他不以为意地继续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你猜怎么着?”
说到说书,嵩月学着说书人的口气道:“嘿,两个人没变成功!”
“……”
“不过,两个人就算变成功了也没有用。”他晃了晃手里的那个光团。
“为什么?”叶图心道果然活得久的要老奸巨猾一些,“因为被要挟了吗?”
“那倒不是。”嵩月笑道,“因为小雷从壳里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云修。”
“哈哈哈。”叶图也跟着笑起来,她真是很难想象云修那样道一个人,身边跟屁虫似的追着一只嗷嗷待哺的红毛小鸡仔的样子。
“它叫小雷?”叶图笑归笑,还是抓住了重点。
“嗯,噗小雷。”
“谁给取的名字啊?”叶图觉得这几个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这么有意境的名字除了云长老,咱们谁还有那个水平啊。”嵩月不厚道地笑了,“先不说叫什么,好在天下太平了呀。”
那可不是天下太平了么,两个可怜的家伙如意算盘落空咯。
两个人说着话,前方转弯处投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
他们快步向前走去,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是出口!
第一百零四章 别有洞天
叶图的眸子被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拐角大叫道:“出口!”
然后义无反顾地绕过嵩月向着那拐角飞快地跑了过去。
“叶图!”嵩月心下一惊,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从那具散发着异香的木偶开始,这里的一切就超出了寻常。
谁也不知道,那光亮的背后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短短的一段路,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嵩月手上的暖白光团随着他的心脏一起狂乱地跳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叶图毛毛躁躁地一开跑就顾不上别的了,那团小兔子尾巴似的光团从她手上滚落,遇上从后赶来的嵩月,被他手上跳动的光团嗖地一下吸住。
重新合二为一。
嵩月终于赶上了她,两人刚好跑到拐角处,脚下顺势一转,一束刺眼的光从洞口扑上来,晃得他们转过了头。
他在闭眼的一瞬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收住脚步,站在原地等待眼睛适应这久违的阳光。
“是草地的味道!”叶图闭着眼睛将头转了回去,感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脸上、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给她留下了对眼前这个未知世界的第一印象。
“还有松树。”嵩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还有小鸟!”悦耳的啾鸣自远方而来,划过一个弧线又向远方而去。
听到了鸟儿的声音总是好事,说明前方没有危险。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为叶图听那鸟儿分明说的是:好饿!哪里有吃的,我的个乖乖……
是啊,好饿。
叶图的肚子适时地唱起了战歌,向她的意志发起了进攻。
“我们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嵩月听到她的“腹语”慢慢睁开眼睛,用手在她紧闭的眼前晃了晃,“这还挺漂亮的。”
叶图闻言睁开眼睛,向外面望去。
这是一片青草茵茵的河滩。
河水离他们站的洞口有百步的距离。
“有河是不是就有鱼?”叶图笑嘻嘻说,向河边走去。
嵩月默默松开抓着她的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笑道:“嗯,应该有吧。”
二人一前一后分开旺盛的青草,走到了波光粼粼的河边。
河水极其清澈,河底石头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并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一条很浅的小河。
毕竟水总比看上去的深一些,越清澈的水越是如此。
“这么清的水我还是第一次见啊。”叶图不禁感叹道,“水草肥美,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水草肥美不肥美,嵩月不知道如何衡量。
但是他知道这里一定有它特别的地方。
因为从一踏入这方世界开始,他立刻就有一种浑身舒畅、精神充沛的感觉。
随之心生欢喜,之前的疲惫和担忧都一扫而光。
“啊,真美啊!”一阵风吹过,长及膝盖的草叶如绿色的海浪一般随风起伏。
叶图迎着风张开双臂,一脸陶醉地拥抱大自然:“风吹草低现……”
一句诗还没念完,那随风伏低的绿草间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随着波浪的延伸,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两个、三个……
一共有五个!
已近在眼前!
黑色的豹子光亮的皮毛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每一个动作都是将优雅融合了力量,蓄势待发。
“快跑!”叶图大惊失色,抹头就跑。
一恨无生剑不在身边,二恨没带福禄,三恨……
等等!
叶图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归去来,凌空扔出,一跃而上。
也就在踏上去的同时,她催动脚下法宝向来时方向飞去。
嵩月看到那黑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愣。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雪白的獠牙瞬间就到了跟前,向着他扑了过去。
叶图的一句“快跑”犹在耳边,他却已经被按到在地,无处可逃了。
另外四只也迅速靠拢过来,一起扑到了他的身上。
“嵩月!”叶图见状大惊,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她再半空中看得清楚,地上的这人豹大战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她一时间有些懵圈,不太能懂眼前的状况。
咦?
怎么……
就在她努力分析着眼前的局势的时候,一只黑豹似乎发现了她的靠近。
它抬起低着的头,缩颈弓背,猛地向上一跳。
宽大有力的爪子一巴掌把归去来打翻,叶图从上面跌下来摔了一个狗啃泥。
她四仰八叉地倒在草丛里,费力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
刚刚打翻她法宝的那只黑豹似乎只是嫌她聒噪,此刻已经返回了它的同伴之中。
两只黑豹正疯狂地蹭着嵩月的身体,另外三只仰面朝天赖唧唧地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叶图看着眼前这五只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大黑猫抹了一把冷汗。
她插秧似的在草地里翻找着归去来:“你们认识啊?”
五只大黑猫回答出奇的一致:“愚蠢的人类。”
相比之下,嵩月的回答就令人舒适多了:“我没有印象,但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五只猫懒懒地躺在他的身边,把周围的草压倒了一片,喉咙里呼噜噜地哼着。
嵩月身陷豹堆无法自拔,他刚一坐起来立刻就有一只爪子伸出来把他按倒,呼噜噜地在一边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
“这……”嵩月一时不知所措。
叶图见此情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心生一计,对手足无措的满头大汗的嵩月道:“你挠挠它们。”
“啊?”嵩月一头雾水。
心道难道这东西也有痒痒肉不成?
叶图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无奈大喊:“手!伸手!”
好在嵩月听话,他闻言不知所措地伸出了右手,举在半空中无助地望向了她。
“哎!”叶图叹气,心道这圣城是没有猫吗?
“愣着干什么啊?”她指着地上的黑豹道,“挠挠!肚皮!”
嵩月闻言恍然大悟,伸手在那黑豹的肚皮上轻轻地挠了挠。
这一挠之下奇迹发生了。
黑豹似乎非常享受,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在乱动,其它四只黑豹竟然一一凭空消失,只剩这一只独自躺在地上。
嵩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对叶图感慨道:“没想到你还会封印术啊!”
叶图心道:什么封印术啊,分明是你生活经验太少了好吧!
第一百零五章 猫少年
黑豹在嵩月的手中渐渐缩小,最后竟变成了只有巴掌大的一只小黑猫。
“真是……好意外啊!”嵩月看着手中这只毛茸茸的猫咪,满心感慨道,“会变小的神兽我还是第一次见。”
“噗通你没见过啊?”叶图撇撇嘴。
说起噗通,她心里有些难过。
走到嵩月面前,一把拎起小黑猫的后脖颈道:“看你还威风啊!刚才摔的我很疼知不知道!”
小黑猫在半空里将身体拳成一个球形,眼神却依旧犀利:“哼,想我堂堂幽墟谷战神,一时疏忽,被小人得逞。”
它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微张的嘴巴里露白白的四个小牙尖,一副虎落平阳的架势。
叶图被它逗笑了,戳了戳它的脑门道:“呦,那真是得罪了。敢问战神的名讳呀?”
小黑猫被她戳中脑门,眨了眨眼睛,用两只含泪目看向她道:“本战神的名讳岂是你们……喵!”
他还待嘴贫,叶图的耐心已经渐渐耗尽……
她瞬间做了个怪脸,大喝道:“噫!”
不知道小黑猫是被她的怪脸吓到了还是被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发出了一声嚎叫。
“说不说?”叶图作势就要再做一个鬼脸。
“阿苇!”小黑猫脱口而出,甚至在她手中有点瑟瑟发抖的意思。
哎,这可真是叫人意外呢。
嵩月听不懂阿苇说什么,但是听叶图的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阿苇。”她重复了一遍,“你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一般猫咪不都叫“小咪”、“大白”、“喵喵”之类的吗?
“因为。”阿苇停顿了一下说:“我和芦苇荡有些缘分。”
“什么缘分?”叶图有点儿好奇。
也许是看出了嵩月听不懂它说话,小黑猫疯狂地叫了起来。
它不叫还有三分傲气,这一叫起来就纯粹变成了一只小奶猫。
超凶的那种。
“哎呀,你先放它下来吧。”嵩月张着两只手接在叶图手下边,生怕它掉下来。
叶图手一松,把它像糯米团子一样放到了嵩月手上。
“阿苇,你们这有什么能吃的吗?”叶图还是很饿。
阿苇还在生气,用圆圆的后脑勺对着她:“没有!”
“哎呀,那怎么办,嵩月也很饿很饿啊。”这个别扭的小猫真是让人头大。
“那,那我们去村子里吧。”阿苇扬起小脑袋看向嵩月。
“这里有村庄。”叶图对嵩月道,“我还以为咱们又要自己找东西来吃呢。”
“哎,要是我能听懂它的话就好了。”看着她们无障碍沟通,嵩月自己心里有点羡慕。
叶图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他们走了一会儿,进入了一片树林。
从树林再次出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茅屋林立的村舍。
家家户户袅袅炊烟,正是晚饭的时候。
阿苇看了嵩月一眼,从他手上突然跳下。
“哎!”嵩月被它这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忽然一花,一个身材匀称的黑衣少年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面前。
“……”这种反差让人有点难以适应,他们一时呆住了。
“哈哈哈。”阿苇笑着转过身,露出一对小虎牙,“这下能听懂我说话了吧?”
他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就眯起来,正是阳光少年意气飞扬的样子。
嵩月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儿的年轻人,怎么也没办法和刚刚那只绒毛还没褪的小奶猫联系到一起。
“啊?”
“走吧。”阿苇似乎对自己刚刚的恶作剧很是满意。
他歪了一下头,用下巴指指前面的村子,率先走了过去。
叶图走到嵩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跟了过去。
这个村子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总共三十几个人的样子。
因为人少,大家多彼此熟识。
走了半个村子,阿苇就和半个村子的人打了招呼。
“村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阿苇解释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劈柴生火:“你们先坐。”
这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小院子,房间的陈设也秉持着使用功能为先的原则。
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家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叶图看着这样简单的陈设问。
“嗯。”阿苇从水缸里舀出水来烧,从灶间穿出两只碗,“看,这就是缘分啊。家里只有两只碗,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不多时,他将烧好的水给二人盛好,放到面前:“你们先喝水,我去去就来。”说完自己向外走去。
“哎?”叶图纳闷道,“怎么主人把客人扔下自己走了?”
说完端起那碗来喝了一口:“这水不错!要是云修知道了非的要上它两罐水来泡茶的。”
嵩月听她提起云修,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等着急。”
叶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儿着急:“我们误入岔路,就是他们来找我们,恐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阿苇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手端着一只鸡,一手托着一盘馒头往桌上一放:“东西不多,先吃着吧。”
叶图看看他刚刚生火的厨房,又看看桌上的菜。
阿苇见她如此动作,一挑眉毛道:“家里没有什么吃食,去邻居那里端了些。”
叶图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吃为敬。”
嵩月看她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顺手给她扯下一条鸡腿。
老父亲一样塞到她手里,叹气道:“那也不能光吃馒头啊。”
正拿起一个馒头要吃,就看阿苇正在一边幽幽地看着自己。
“阿苇,你也吃啊。我们两个吃不了这么多。”他说着就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又扯下另一条鸡腿举到他的面前。
虽然有了少年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阿苇看着眼前的馒头和鸡腿,笑着接到了手里。
“你今天去河边干嘛?”嵩月想了想,还是决定活跃一下饭桌上的气氛。
“捕鱼啊。”阿苇道,“家里没有吃的了。”
听着他的话,嵩月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在路边浑浑噩噩地走着。
期望能找到一两个鸟窝或者一些能吃的野果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不仅没有找到吃的,天还下起了大雨。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这个饥寒交迫的孩子身边停了下来。
“孩子,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回家?”
“家里没有吃的了,我在找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