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立储
“立太子!”面对司马光的疑惑,沈欢经过再三思虑,最终道出了自己应对官家病危的法子。这个法子说实在的,他更多出于私心,为司马光着想的私心。虽然记忆里英宗赵曙没有那么容易翘辫子,但是回到这个时代几年,他也见过了好几次历史的改变,他这只来自未来的蝴蝶,扇起了不小的飓风,足以让历史的轨迹发生一点点的转移,他也不能确定这次官家是否真的能挺过来。
若真的撑不下去,那么一国另立新君,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既然如此,如今的官家比上任皇帝仁宗运气好了不少,先帝所有的儿子都死光光了,这才让赵曙一个别支能登上帝位。如今的赵曙,那可是有着好几位儿子的,而且有几个都是已长大的嫡子,立谁为太子,那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权力的转换,在官场里都是一次站队的选择,谁选择对了,那么仕途光明,一旦选择错误,那么前途就无望了。
沈欢希望司马光能趁此机会奠定在赵顼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是极力促使赵顼被立为太子!帝王之家的权力争斗,从来都是残酷的,毕竟九五之尊的位子太过诱人了,一旦为之,那就是整个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那时候他就是天下权力的最高峰,是任何一个男人最希望得到的愿望!
事关帝位的立储选择更是重中之重,谁也不敢大意。不过宋代的立储可就有点奇怪了,其源头是前面两个宋代帝王的莫名其妙的传承:开国宋太祖生前已经立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但是后来却是他的弟弟宋太宗做上了皇帝,宋太宗为了突出自己的合法性,以母亲的名义,搞出了一个什么金匮之盟,说什么他们这一朝是兄死弟及,也就是大哥死了,由弟弟继承皇位。
但是,这里不能不说宋太宗太过绝了一点,等他坐稳帝位之后,他又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了,这一次他把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弟弟给逼死,为自己的儿子绝了后患!这一事件却把他自己的大儿子给逼疯了——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之他不要这个帝了,最后只能由真宗皇帝顶上去。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好像这个太子的位子就给上了诅咒一般,大家都坐得不安心,像宋真宗就时常担心太子把自己逼下去,把前面好几个儿子都杀掉了,最后剩下宋仁宗,他还不肯放过,还好是大臣们看不下去,劝他说你再杀下去就没有儿子了,这才绝了他的心思。
再之后就是英宗赵曙了,人家让他做太子的时候,他死也不肯去,最后还是半推半就才坐上去的。当然,沈欢从后世而来,还清楚他们老赵家后来的一些秘辛:比如说北宋的最后一个皇帝宋钦宗做太子时也很窝囊,最后人家要他继承皇位,他竟然装作昏迷过去,还是他父皇下了旨让大臣把他押上皇位的;还有那个宋高宗期间的龌龊事,沈欢就不愿想及了!
这一回想,沈欢还真认为这个太子的位子非有大毅力者不能坐,宋代太子最该担心的反而不是其他兄弟的倾轧,而是老皇帝的顾忌!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及人家老赵家的教育,确实很成功,至少兄弟相残上,比其他朝代情况要好得多。
“子贤,这个时候立太子,也太过敏感了吧?”司马光打断了沈欢的浮想,“你也说了,若是官家醒过来,这个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沈欢道:“老师,学生主张立太子,正是为官家考虑呢!学生主张立太子,却并不是要太子监国,监国一事,一如老师之前所议,由太后听政!”
“这是为何?”司马光一下子懵了。
沈欢苦笑,道:“老师,您是正人君子,不愿想些龌龊之事。但是学生这里先枉作小人,说句诛心之言:老师,官家与太后并不是亲母子,甚至可以说是由太后把官家推上帝位的。如今官家病危,若是只让太后听政,别人会怎么想呢?既然太后可以立其他宗室之子为帝,是否也可以立别的宗室呢?老师,这才是官家一脉最该关心的吧?”
“子贤,你……”司马光感觉有点愤怒,想指责沈欢的念头太过低下了点,但是他也是明白人,一经说明,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因此又不懂该说些什么。
沈欢又道:“因此学生主张请太后听政的同时,也请太后立官家一脉为太子,这样就是官家醒来,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了,至多当是提前立个太子而已。”
司马光沉默片刻,最后叹道:“子贤,依你所想,该立谁为太子呢?”
沈欢闻言大喜,司马光虽然没有把“同意”两字说出来,但是却委婉地表示了认可他想法的意思,笑道:“老师,这还用说吗,谁是官家最放心的皇子呢?学生是说官家放心他与太后的关系。”
司马光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学生,有点无语了。有些事,就不必说的太清楚了吧。他政治经验比沈欢还要丰富,当然清楚那个所立之人与太后关系让官家放心的说法是什么意思:官家最怕的当然是太后听政架空了他们这一系的权力,因此所立之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主张,也就是不能事事听从太后之意,要有主见,那么这人身份一定要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免得人家拿身份说事;另外一定要有处事能力,那么年纪一定要达到一定程度了,免得重蹈仁宗官家继位时年纪过小只能由刘太后把持朝政十数年的覆辙。这样一计算,这个人选当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错!”司马光点着头,“颖王殿下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沈欢嘘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终于让司马光同意这个主意了。他那么着紧,还不是想趁着官家病危为司马光捞取政治资本吗!对臣子来说,这个拥立之功够大了吧。想不明白的可以看看现在的韩琦在官家面前有多得宠就知道了。原因无他,就是在仁宗驾崩之后,这个韩琦一力把赵曙推上了帝位,而且还在官家与太后角斗权力时力挺官家使得太后还政,种种事迹都可以让官家最满意这个臣子了。
想到这里沈欢不能不佩服韩琦的政治眼光与能力。记忆里他也在赵顼被立为太子一事上参与了进来:那时宋英宗患病以后,服了一个多月的药,仍不见好转。监察御史里行刘庠建议宋英宗早立太子,宋英宗十分反感。韩琦就提前告诫颖王赵顼不离宋英宗左右。其后,宋英宗病情突然加重,执政大臣恭请圣安后,韩琦发挥的地方来了,他对宋英宗说陛下很长时间未听朝政了,朝野上下一片惊慌,应该尽早立太子以稳定动荡不安的政局。
这个时机很正确,再一次证实了韩琦对官场之事把握的能力,宋英宗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差了,勉强答应了这一建议,写下“立大王为皇太子”数字。韩琦觉得这个“大王”很模糊,不知指谁,宋英宗不得已又将“颖王顼”数字写在其后。韩琦立即召来宦官高居简,将宋英宗御笔所写交给翰林学士,于是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到宋英宗病床前听取圣旨,张方平得到宋英宗御笔后,起草了一份诏书,立颖王赵顼为皇太子。
至此,未来的神宗皇帝在韩琦一力主张与作为之下诞生了!而韩琦在神宗朝还是很受尊重的,以至最后因为老朽问题不得不给王安石让路,宋神宗依然对他的意见很在意,特别是遇到边境问题时,也只能信任他,起用他。其中也许不无拥立之功吧。
这一次沈欢要司马光抢在韩琦之前夺下这个拥立之功,至少要达到在赵顼眼中这个司马光是忠于他的,是让他做上太子甚至皇帝的重要人物!有了这层原因,在以后司马光与王安石争斗时,这个神宗皇帝总不好意思一昧偏于王安石了吧。“过河拆桥”不仅是民间行为的大忌,就的对于帝王,也诸多约束,毕竟不能冷了下面一大帮忠心臣子的心窝,不然以后还会有谁肯卖力呢?
现在沈欢对于那个远在江宁的未来岳父王安石,并没有因为快要是亲家了而有所松懈,还处处提防着,原因无他,而是这个王安石的破坏性太强大了,让他不能安心!
送走了沈欢,司马光斟酌了良久之后,终于决定在请太后听政的奏章后再写一份请求立储的奏章。做完这些之后,司马光不敢大意,细心处理完其他事宜后,翌日一大早就进了宫里,与韩琦、欧阳修两人一道去了太后的福寿宫。
请安之后,大家说了一些官家的病情,最后扯到朝政之事上来。最后底下三位臣子互视一眼后,由韩琦出马,说明了请太后听政的来意,当然,其中不无赞扬几下司马光眼光长远,这次请太后听政正是由他首先倡议的。
曹太后听完说不妥,最后三位臣子以官家病情不明为由,一力请求,她才开口说可以暂时听政,当然,她听政期间,是需要三位重臣多多出力的。待此事谈妥,本以来没事的几位却又发现司马光出列了,递上一份奏章。
“太后,臣另有奏本!”司马光恭敬得很,“臣所提之事,至关重要,须太后主持方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
曹太后听司马光说得很严肃,稍稍一愣之后却笑了,道:“君实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哀家一个老太婆,还看什么奏章!”说完示意要呈上奏章的寺人退下,看也不看奏章一眼。
司马光愕然,想不明白太后的举止是什么意思,看了一眼韩琦与欧阳修,见两人也是一脸的疑惑之色,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后,如今官家龙体有碍,因此臣等请太后临朝听政,都是为了大宋天下着想。如今因为官家一事,朝堂汹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臣想是不是由太后做主把太子人选给定下来?”
“太子?”其他三人皆是愣住,最后表情丰富起来。太后就不用说了,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至于欧阳修,与太后无二。另外就是韩琦了,除了惊讶,眼中还闪现一丝复杂的光芒,说不明是什么感情。
“君实,你是说为国立储君?”曹太后毕竟数十年深宫沉浮,一生波浪无数,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当然不可能把惊讶维持多久,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说话的时候也保持了稳重,她依然还称司马光的表字,以示她的尊重与看重。
“正是!”司马光坚决地回答。
曹太后沉吟片刻之后,抬起头来,道:“立太子一事,事关国体,委实太过重要了点。哀家一个妇道人家,朝廷大事不懂多少,此事还请几位大臣决议便罢。韩相公,欧阳参政,你们两位都是朝廷栋梁重臣,君实此议你们怎么看?”
司马光与曹太后都把目光转向了问到的两人。韩琦与欧阳修相视一眼,皆是沉默片刻。
良久之后,欧阳修出列道:“太后,立储一事,既是国事,亦是皇室家事,如今官家病重,此事还需太后做主张才是!”
好嘛,又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曹太后闻言哭笑不得,这个欧阳修,竟然和她打起官腔来了!推来推去,问题又该是她太后来做主了?
曹太后重复道:“欧阳参政也应该知道,哀家妇道人家,没有多少才能,如此重大之事,当然不能独断,还是诸位参议商量为好!欧阳参政就说说你的看法吧,也好让哀家有个借鉴!”
欧阳修心里更是无奈。曹太后口口声声说她没有多少见识,还是个妇道人家,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这些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但是欧阳修这几十年过来,对于这位太后的事迹当然不陌生:想当年有人造反,杀进宫里,仁宗皇帝张皇失措,无计可施,最后这位还年轻的曹皇后果断下令关闭宫门,还组织起宫里的侍卫与寺人、侍女,一起抵抗反贼。经过一夜的顽强作战,直到天亮援兵达到为止!
这样一个强悍的女人,欧阳修岂敢小看!这位曹太后不要看她是女流就能轻视她了,其实她是名将之后,也会舞刀弄枪,巾帼不让须眉,惹毛了她,估计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欧阳修如今给对方一挤兑,没法退缩了,只能对答道:“太后,官家病重,如今朝堂确实有点乱,人心浮动,臣以为司马参政所提之事,不无道理。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立了太子,一国也算有储君了,众人当然也就能安心!”
“你是说你赞成立太子了?”曹太后笑了笑问道。
“这……”欧阳修瞥了一眼韩琦,看对方面无表情后,也只能硬撑下去了,“是的,太后,如果事情真到了难以应对的场面,臣附议司马参政所奏!”
“好的!”曹太后点了点头,“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韩相公,你的意思呢?”
被问到的韩琦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施了一礼后才答道:“太后,臣觉得这个时候立太子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哦?”曹太后倒是惊疑起来。
对于这个回答,不要说太后与司马光惊奇,就是与对方合作了数十年的欧阳修,也感到难以理解。正如司马光所说,现在是关键时刻,朝堂气氛只要一个差错就难以收拾,毕竟皇家之事难以琢磨,还不如趁此机会把储君定下来,也好绝了某些人的心思。这个道理已经很明显了,实在想不出韩琦的反对理由!最近一段时间,欧阳修总感觉韩琦对于政事的处理有了不少的偏差,难道是老朽的问题了?看着韩琦,再看看自己,欧阳修暗叹一口气,确实,他们都早已是知天命的人了,为国事操劳,更显得老态,相比站在一旁的司马光,他们确实不服老不行了!
韩琦解释道:“臣之所以觉得这个时机不合适,是为了官家着想,太后请想,若是官家一觉醒来,发现我等不经他同意,把太子人选给定了下来,他会如何作想呢?官家会满意这个太子吗?”
司马光出列反驳道:“韩相公,非常时期当然行非常手段,官家想法重要,但是一国之稳定,太子也是根本,更该重视吧!而且臣也是为了官家与太后着想呢!太后请想,如今我等请太后听政,官家醒来后又会怎么想呢?还不如在请太后听政的同时也把官家一脉立为太子,这样以后也不会妨碍了官家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司马光特意把“母子”两字咬得很重,让闻者皆是心神一震,怪异地看着他。特别是曹太后,本来听了韩琦的解释,有点以为然了,想把此事拖后处理。但司马光的“母子”之说提醒了她,她毕竟不是官家的亲生母亲。她听政时期还与当时官家的关系一度很恶劣,多亏了朝臣的相劝,才使他们和好如初。
但是,他们真是和好如初了吗?曹太后不敢肯定,再说她也并不是对权力太过恋栈之人,既然已经还过一次政,那么也不至于因为再次听政使得帝后关系不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立太子能省掉这些麻烦,她何不顺水推舟呢?
“司马参政所说有理!”曹太后定了一个基调,“韩相公,你看是不是该把此事在朝堂提一下,明日哀家就要再次垂帘了,议一议也无妨吧?”韩琦毕竟是第一宰相,立太子一事也不好与他太过牵强,须让他开口同意才是!
“臣还是觉得立储君一事须由官家定夺为好!”韩琦依然不同意。这次连欧阳修也不肯开口帮韩琦了,他觉得对方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出不来。
“韩相公!”司马光有点怒气了,“所谓事急从权,如今朝堂纷乱,官家病情不明,立太子是最稳妥之法,何来反对之由!再说太后是官家长辈,更比太子人选高了两个辈分,在官家难以处置的时候,还立不得一个太子?当年先帝病重,亦是不肯立太子,难道不是韩相公以朝廷稳妥之由劝说先帝立下太子的么?如今怎么就要反对了?”
“你……”韩琦想反驳却没有理由,司马光说的正是事实,当年为了太子一事,他不惜得罪仁宗再三请求,才使得事情定下来。
欧阳修一看事情要遭,赶紧说:“太后,立太子一事毕竟事关重大,不是我等几位可以三言两语决定的,不如明日早朝让众位大臣议一议如何?”
“大善!”曹太后欣然同意。
“哼!”韩琦暗哼一声,欧阳修明里是民主了一番,其实还是暗助了一次司马光。如今朝臣为官家病情一事纷纶难测,大多就是为了储君一事,把此事提到朝堂上,他们又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司马光喜道:“欧阳参政所言无差,就是要朝臣都参与进来才成!这个太子人选,正如韩相公所言,一定要让官家满意!这个人选想必太后心里有数了吧?”
曹太后点头道:“正是,颖王是嫡长子,年轻有为,官家之前也多有栽培为储君之意。如此人选,就是官家醒来,也该同意了吧。”
“太后所言正是!”司马光大喜说道,太后心目中的人选与他之前所定相同,说明对方并不是恋栈权力之人,不由佩服。再说颖王是嫡长子,按照传统,别人也没有理由反对了吧——只要太后都同意了!
“既然大家都已有决议,那么明天早朝上再做决定吧!”曹太后做了总结,她为这些政事烦了,有逐客的意思。
三人当然不好意思再呆下去,赶紧托词告辞。末了韩琦复杂地看了一眼司马光,长叹一声,也走了。
翌日的早朝确实很热闹,官家依然没有醒来,太后的听政,让某些人兴奋起来,想大有为一番。不过才一临朝,就由太后抛出了议立储君的问题。经过一番争吵,政事堂的三人一力挺撑颖王,最后太后做出决定,当朝立颖王为太子,因为情况特殊,繁文缛节省略了不少,总是算是当着朝臣的面给颖王定下了名分!
而被立为太子的颖王,除了开始的兴奋,还有什么别的感情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问策
“恭喜太子殿下高升!”
“恭喜太子殿下入住东宫!”
“恭喜太子殿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太子还不是天子,但他才刚确定身份,已经从颖王府搬入东宫的他却要接待络绎不绝的来客。一连三数天,整个把赵顼累得够戗,恨不得闭门谢客,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总是不如己意的。特别是身在权力斗场,总需要做一些自己也觉得虚假的事,另外还要虚假着一张脸待人。
“恭喜太子殿下了!”这一日赵顼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着的客人。
“子贤,你终于来了!”赵顼苦笑不已,“连你也要取笑本宫?”
来者正是沈欢,正是他的一番建议,使得司马光果断上奏立下太子,才在这几日间确立了赵顼的身份。沈欢倒没有多少改变历史的感觉,虽然此事确实提前了不少,不过做太子的人没有改变,大事轨迹依然在行使着,他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这几日他见赵顼做事有点脱离了自己的预想的轨道,才不得不上门提醒一番。
闻言沈欢不由暗笑,听赵顼这“本宫”两字说得异常辛酸,看来这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由赵顼引进了只有两人的房间,沈欢看着这个比颖王府更阔大更豪华的东宫,不由叹道:“殿下这两年来确实改变了许多呀,单是身份,就从郡王到亲王,再接着就是如今的太子,假以时日,太子就可以一展心中所学了吧!”
“不错!”赵顼兴奋地点头,“本宫身在皇家,又是大皇子,一直希望自己能重现汉唐雄风,子贤他日一定要助本宫一臂之力!”
沈欢苦笑道:“他日的事,谁又能预测呢?”
赵顼看沈欢说得不情愿,像是另有隐衷,不由奇道:“怎么,难道子贤又有什么高见?”
“太子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事呢?”
赵顼愕然道:“太后娘娘令本宫跟随她上朝学习朝政,本宫不敢怠慢,一直兢兢业业,协助太后处理朝政!”
沈欢又叹气了:“太子,就是你这个兢兢业业在沈某看来,才是最要命的!”
“怎么会?”赵顼奇怪地说道,“难不成要本宫消极怠工才是正常?”
沈欢不答反问道:“殿下,官家病了十日了吧?”
“整整十日了,依然不见好转,整日不清醒!”赵顼一提到父皇,又愁了起来。
沈欢又道:“那殿下未做太子的前几日,做的又是什么事呢?”
赵顼又一阵愕然。
沈欢帮着答道:“是服侍官家,整日陪在宫中,为官家守着病榻!但是现在呢,殿下却已经整日窝在朝堂了,这是一个儿子该做的事吗?我大宋以孝治天下,无孝不立,大家立殿下为太子,也是为你的品格所感!虽然你现在也还天天入宫看望官家,也许殿下会说是因公务繁忙,挤不出时间!在这里沈某就抖胆说一句了:殿下,你如今才是太子而已,一旦他日官家醒来,听闻你如此热心朝政,又是太子身份,他该如何想呢,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啊!”赵顼听得一大通下来,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子贤……”想想又感觉对方很有道理,没能辩驳,感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沈欢提醒道:“殿下,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急不来。以前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时机成熟,也就瓜熟蒂落了!”说这话时沈欢想起后世演绎一位帝王的话:“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抢!”
赵顼恍然大悟,感激地道:“子贤,多谢你的指教,从今日起本宫依然是父皇的好儿子,会去打理他的病况。至于太后这边,就由她老人家主持朝政算了!”
沈欢欣然一笑,此行目的总算没有白费了。他今日所来,无非就是看到赵顼整日忙活朝政,大有把官家遗落一旁的趋势。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始终不相信那个不死小强赵曙会挺不过今次,因此提醒赵顼注意,毕竟身为一个帝王,谁也不希望一觉醒来多了一个太子,而这个太子对朝政的热心态度更是表露无遗,到时就谁也不清楚这个帝王会怎么想怎么做了!
诸葛一生唯谨慎。沈欢不敢把这个问题留在心中只供自己的五脏六腑交流,出于为未来的皇帝考虑,还是出马提点一番。另外也是为司马光做准备,毕竟如今立太子是他首先倡议的,若是官家不满意太子所作所为,岂不是连带司马光也遭殃?
“子贤,还有什么需要本宫注意的吗?”赵顼还以为沈欢有什么高明的主意。
沈欢心里一突,大有流汗的趋势,不要看他这一两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其实那不过是依靠了不少后世的见识而已,若真论实际能力,比之一些官场老油条要差了几条街。让他做个狗头军师也许可以,若真把他当成帝师之类的人才,那就真是为难他了。
所以,想来想去,沈欢只憋出了一句交代的话:“殿下,所谓身体是革……做大事的本钱,你还需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为好!”还好收口及时,不然就把“革命”两字说溜口了,到时估计又是难以解释,搞不好人家帝王家先把他的命给“革”了!
“啊?”赵顼愣住,想不清楚沈欢怎么会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沈欢倒是正色道:“殿下,你莫要看小了这句话,有身体在,其他都有可能;若是身体都保不住,纵有天大志气,身子跨了,这些志气也就烟消云散了吧!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官家平时注意身体,又何来这次病痛?沈某听说殿下身体也经常闹病,是与不是?”
赵顼苦笑道:“本宫父子的病都是自小落下的病根,难以根治,就是有太医医治也难以痊愈,时不时发病,头痛难忍!”
“这就对了嘛!”沈欢一拍手掌,“所以说殿下还是要注意身体的,不然以后怎么做大事呢?”沈欢说这句话也不是没有根据,他们老赵家不知道是身在皇室压力大,还是本来祖宗根源不好有什么遗传病,纵观历史,从宋太宗的儿子疯得烧皇宫;接着是宋真宗疑神疑鬼把儿子杀得只省一个;还有宋仁宗,也时不时昏迷在朝堂里,让朝臣乱成一锅粥;接着就是英宗神宗父子了,前者神经不正常了一年,要发疯打人,最后好了做皇帝才三年就一命呜呼,后者也经常发病,最后也步父亲的后尘英年早逝了。
这些都是宋太宗一系的子孙,但是宋太祖一系的也好不了哪去,像南宋时期的宋孝宗的儿子,得到传位之后,依然把宋孝宗丢在一个宫庭角落,到死都没去过看一次,原因就是经常担心人家会重夺他的皇位,闹出了个“孝宗儿子不孝”的场面。一统一起来,不得不说他们家里真有心脑血方面的病原吧。也许——只是沈欢的猜测,那个闹得神神秘秘的宋太祖的死因就是因为这些遗传病暴毙了呢,而不是那个令人莫名其妙的“斧声烛影”吧。
一下子想了开去,沈欢好不容易拉回心思,看着眼前脸色有着病态苍白的太子,不由叹道:“殿下,你最近是否看到过司马参政呢?”
赵顼“哦”了一声,道:“这次本宫能立为太子,还多亏了司马参政出力,尚未曾谢过呢!”
沈欢道:“司马参政一生为公,朝堂所言,无不是出于公心,若是殿下就此专门去谢,估计还会令他不高兴呢!”
赵顼点头道:“果然,司马参政就是这样的人,令人佩服。这份情,本宫不会忘记的!”
沈欢大喜,有这句话,以后对方总不至于太过为难司马光了吧。这位神宗皇帝,在沈欢看来,有着帝王最忌讳的性格缺陷,那就是太重感情,谁对他好,他也会一心信任,也会对对方好。不过若是平常人,沈欢还是欣赏这种性格的,像如今,他就为司马光感到高兴了。真令人矛盾呀,沈欢看了一眼赵顼,有点无奈了。
“殿下没发现最近司马参政精神好多,脸色也比以前好许多了吗?”
“咦?”赵顼疑惑起来,“子贤,听你一说,仔细想来,司马参政升为参政,事务繁忙,本该累得更呛才是,怎么他倒是精神许多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问情
沈欢微笑着道:“无他,唯有身体锻炼而已。所谓劳逸结合,一劳一逸,总该适当。人之身体,各种机能,若不时时动作一番,就会像生锈的刀子,钝了,用不了!”
“子贤,这又是你总结的高论?”赵顼惊奇地问。
沈欢当然又要把这个后世最浅显的道理据为己有了。上次与司马光一道救助水灾,看到司马光一连几日累得身体都要跨下,脸色苍白得吓人,自此之后沈欢向对方推销了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锻炼动作——太极拳。
不得不说,太极拳对于身体确实有其合理的地方,不然后世的大街小巷里也不会有太多的老爷老太们在慢悠悠地打着这些拳术。像沈欢这个身体,一开始的时候是个标准的古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走个路都能摔到池塘里。之后他就是按照记忆,勤练这个拳术,一两年下来,终于把这个身体练得结实许多了,至少病患就少了许多。
当年小莲儿好奇这套东西,时不时也跟着起来练上几下,虽然动作走了样,却总比整天呆着不动要好了。来到京城以后,生活安逸了,沈欢更是不敢让身体歇下来,依然勤练不辍。另外还把这拳术教给了母亲,让她也练上一练。总的来说,沈欢一家都是锻炼的好手。
司马光自得沈欢教会后,坚持了一个多月,虽然身体没有明显的好转,更不会出现返老还童的现象,不过每日晨练,却也把精神练了出来,比之前要矍铄得多。也难怪赵顼想起来都要惊奇了。
听得沈欢天花乱坠地吹嘘太极有如何如何功效,赵顼不由心动了,也嚷着要练上一练。
沈欢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拍着胸脯说一定做好这个拳术老师,让太子也成为一代宗师。说实在的,沈欢也比较担心这个赵顼的身体,这家伙历史上就是体弱多病英年早逝的,致使他的满腔抱负如水东流一去不返。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沈欢如今与赵顼怎么说也是有了一两年的交情,让对方这样眼睁睁一天天弱下去,他也看不过眼,因此才热心地推销他的拳术。
当然,沈欢也不认为单凭这个拳术就能让对方延年益寿,不过有锻炼总比让身体空耗下去要强吧。另外对于他们老赵家的病根,沈欢猜测脱不了脑心血方面的病原,不过沈欢不是医生,开不了药,也只能徒叹奈何而已。说到脑心血方面的主药,沈欢依稀记得有川穹等中药可治。
想到川穹这些中药,沈欢的神思一下子又飘到了很远:当年他大学毕业体检,因为在大学像养猪般过了几年,身材体积呈直线生长,短短几年就长了数十斤,加上又不勤锻炼,一体检给人家告知说有轻微的高血压,当即吓得半死。之后这家伙不肯落下这等重病,除了注意锻炼外,还到处搜索治心血方面的药物,因为他是比较爱国的,加上他一直认为治疗这些病,要调养,中药是最适合的,因此记下了几味药。
沈欢不会开药,不过这个时代有着无数对中药有着研究的太医高手,他也不吝啬把这些药物告知给赵顼,让他吩咐太医研究研究——当然,至于人家是否已经开始用这些药,就不是他管辖的地方了。
几番话下来,赵顼对沈欢很是感激了,激动地道:“子贤,今日你不单过来提醒本宫该做点什么,还连拳术都交代一番,本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要好!”
“这是应该的!”沈欢又一次回忆了他们之间的交情,生怕人家忘了这份情谊似的。现在对方做上太子了,那么那个历史上的神宗皇帝也快要成型了吧。如果历史轨迹难以改变,王安石也快要回来了,这王老头的破坏能力,沈欢有万分担忧的,因此要加紧力气抱住这个未来皇帝的大腿,免得到时像苏轼一样要给贬到海南岛去,那就真的哭也来不及了。
赵顼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闻言又大是感动,说了一些肺腑之言。正当激动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宝安公主已到东宫。
沈欢闻言顿时头大,想起就是为了拒绝做她的驸马,让他使出最后的绝招,做上了王安石的女婿,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会让他成为宋代版的李商隐呢!好在之前皇家并没有直接公布说要招他为驸马,不然就真的难以下台了。而他让司马光帮忙应付此事,提前与王安石结上亲家,严格来说,是钻了官家无暇理会的空子,说不上欺君,却也有点为难人家了。
想到这里,沈欢并不敢呆下去,提议回避。而赵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考虑了半会之后,让他一道见见宝安公主。沈欢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那个贤惠美丽的女子了。
宝安公主一身黄衫,依然高贵,雍容华贵,气质无双,不过她娇嫩白皙的脸蛋染上了一层愁色,紧蹙着眉头,没有舒展,令人看之不由生起疼惜的感觉。
“原来沈公子也在这里!”宝安公主给赵顼行礼后,又向沈欢招呼。一开始见到沈欢,她先是展了展眉,接着皱得更紧了,语气也幽怨了不少。
沈欢讪讪一笑,如今的他,并不能坦然面对这位公主,确实也是,本来没有多大的感觉的他,听闻对方差一点要把自己招成了驸马,如今面对,也稍稍尴尬。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了解此事,要是明白,那就更尴尬了吧。
宝安公主事前当然不了解她的父皇要给她招驸马,而对象就是眼前的男子。不过这些时日来,她又从赵顼的口中知道了沈欢已经定亲的事儿。对此她的感觉就复杂了,不可否认,她对沈欢有着好感,也许是钦佩对方的才华,也许有着男女情愫。但是如今一切都晚了,对方不会属于她的了,心里像失去什么一般,失落得难以忍受。再见着沈欢,差点要哭出来!
而赵顼的目的就很简单:他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妹妹对沈欢的异样感情,正是如此,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沈欢已经定亲的事儿,而今日沈欢要回避,他也强着留下,无非是让他们面对事实,好断了妹妹的妄想而已。对于婚事,他们身为皇家子女,早就应该有了觉悟,不能奢望太多,也不要指望太多!
宝安公主强打精神,问道:“沈公子,最近是否又做出什么好词了?”
沈欢答道:“回公主,最近事忙,没写什么东西。”
宝安公主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沈欢愣了一下,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很奇怪,也很突兀,甚至有点不知所谓,但是就由不住地一问一答了。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宝安公主倏地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临摹沈公子的佳作了!”这声叹气,有决绝,也有辛酸,更有无奈,听了令人感觉心里很堵。赵顼当然明白妹妹的意思:她也要学着断了这份情思,不然身在皇家,也没有好的法子。他想开口安慰,动了动嘴唇,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沈欢看到宝安公主绝美的容颜上展露一丝凄然的微笑,不由心中微微一动,油然又想起了那句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记忆里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场面,但是当时一时想不出后续的词句了,也就作罢。如今再次重复这种情景,沈欢觉得自己很失败,做人很失败,情商也很失败,他想不明白怎么总会有这样不如意的纠缠——前几日如怡姑娘来向他告别,她也离开了京城,去做她的巡演的音乐事业。她为什么会离开,沈欢当然知道是犹豫自己的原因,想起当时她那凄然的眼神,沈欢再一次迷茫了。
他很想做一次不顾一切的选择,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代,特别是面对皇室之人,他更没有资格拿生命去开玩笑!他需要好好考虑了一些事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再融合一下自己后世的意识,好好地去适应这个时代!
沈欢走了,很光棍地离开了东宫,告别了太子、公主,其他没有多说,特别是对于宝安公主,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已。
宝安公主看着那个人影远去,渐渐远去,从模糊到消失,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呆愣中醒过来,最后喃喃念叨了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正是沈欢当年写给她的词句!也许,今日一别,他们的距离也就更远了吧。
“皇妹……”赵顼想安慰她,却又不懂怎么开口。
宝安公主凄然一笑,道:“皇兄,你说我们还有机会么?还有么……”
“我不知道!”赵顼苦笑说道,“也许有……也许……唉,皇妹,你要学着长大,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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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很昏沉,码起字来也难。这章很马虎,自己都不知道写啥了,汗,只能将就一下先。以后不写这些难的了。王安石就要回来了!嘎嘎,还是搞那些仕途争斗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权柄
“什么,官家醒过来了?”沈欢震惊地重复一遍,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老师司马光。
司马光清瘦的脸既有一丝欣然也有着一丝愁虑,扯出一丝笑容,应对他的学生:“是的,官家今早醒来。太医说官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不过身体还虚弱,需要休息,暂时还不能打扰!”
“老师还没见过官家?”沈欢问出了最关切的问题。
司马光道:“还没有见着,就是韩相公等人都未曾见过。官家醒来时太医等人只是通知了太后而已,之后就关闭了宫门,说管家需要休息,不能太过操劳。不过……”
“不过什么?”司马光的停顿让沈欢忍不住出声问道。
司马光考虑了一番,才决定说出心中的担忧:“太后看望过官家之后,官家自己吩咐先不见百官,只是把内侍等人留下而已,估计是要从他们口中了解最近的近况,唉!”
“老师是在担心这些寺人不顾大义胡乱说话?”
司马光叹道:“是啊,能不担心吗?我等趁官家昏迷立了太子,虽说当时是出于大局着想,可一国储君,说立就立,怎么说也没经过官家同意。现在老夫心里愁得紧,毕竟立太子就是老夫提议的!”
沈欢也只有苦笑,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大宋皇帝昏迷了差不多半个月,而太子嘛,则立了不过七天而已。现在估计太子赵顼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吧,毕竟太子的位子屁股都还没坐热,却发现最能左右太子安稳的人一觉醒来,而对方又不知道是什么态度。这样的猜测,总是能让人不安的。
“果然是不死小强啊!”沈欢再一次感叹这个宋英宗的顽强生命力,这家伙命是短得很,不过能折腾,做皇帝期间三天两头小痛大病不断,能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硬是让你们担惊受怕。不过沈欢也庆幸,还好他凭着记忆认为这个皇帝暂时死不了,这才修改了司马光提请太后听政的建议,从而立了他的儿子做太子;接着又提醒了这个太子不要太早热衷权势,而是继续去做一个孝顺儿子的模样!
这样的谨慎,怎么也能改变他们在官家眼中的形象了吧。至于如今赵曙下令不见百官,不出所料,正是想从那些寺人的口中了解最近的朝廷局势。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一些人的品性了。
“老师,你打算怎么做?”沈欢问道。
“怎么做?”司马光愁眉展了一下,“老夫问心无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官家要迁怒立太子一事,老夫也有站理的话说!”
沈欢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司马光道德无双,为人方面至诚无比,历史上他自己也说过“一生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不怕天知地知,更不怕别人知道!也许,这就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吧。至于沈欢,他自认为做不到,因此刚才听到官家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心虚——怎么说他也趁着人家昏迷的时候干了不少与对方有关之事。
司马光又道:“至于官家对于立太子一事怎么处置,是什么态度,也许过几天他就能上朝处理了。我等尽可旁观。”
沈欢奇道:“老师,官家总不会要重立太子吧?”
司马光摇头道:“不会,自古立废太子,从来都是事关国本之事,滋事体大,岂是说废就废的。再说当今太子年轻才贤,又是嫡长子,没有什么过错,立了也就立了!要不是站得住脚,当时老夫也不会提议立他了!”
沈欢嘘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介入让本来就该是太子的赵顼失去了这个地位,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是罪过了。
司马光又笑道:“子贤,此事你何必担心?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学生的事?”沈欢一时不明白。
司马光捋了捋须子,道:“难道你忘了之前要老夫向王介甫提亲的事了?”
“介甫先生不是答应了么?难道他反悔了?”沈欢吃了一惊,生怕对方在这个关键时刻毁约,那样的话他又得面对已经醒来的官家了:对方正等着招驸马呢!
司马光哭笑不得:“胡说!王介甫一代君子,信人一个,答应了的事岂会反悔!不过你真的以为一对男女定亲就是来回两封信可以解决的了?告诉你吧,事情烦着呢,你也还有得要忙!”
“怎么?”沈欢更奇怪了。他当然也清楚古代男女定婚也有着一些麻烦的手续,当时不过是看事情紧急,先让司马光写信与对方先定下而已,至于具体细节如何,他一个现代思维之人,岂能尽知!
司马光叹道:“我等与王介甫那处真是太远了点,什么都麻烦,也难以全部按照礼仪了。不过一般的程序还是少不了的,至少要双方交换男女的八字之类的东西。而王介甫来信说他不愿到京城,因此在下月他将让弟弟带着子女回京,在有长辈的情况下,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下月?回京?”沈欢吃了一惊,两年未见的王璇,又要重逢了么?一时间心里既是激动又是情怯,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司马光笑道:“你不用急!介甫兄刚来的信是说下月,不过具体事项如何,还不清楚,总之他是打算尽快把此事定下来的!子贤,你好好准备一番吧,比如男方该做之事,尽量准备妥当,免得到时有失礼的地方!”
“是,老师,学生晓得了!”沈欢硬着头皮说道,之前所说定亲,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对方也只是在信里答应,没有具体的概念,如今想到就要见着真人了,还真有点担忧了呢,这感情,那是一时间复杂起来!
司马光笑道:“知道就好,接下来的时间你好好准备吧!”
沈欢点头应是,最后又担忧地说:“老师,这个太子一事……”
司马光打断道:“子贤,老夫都不怕,你担心什么,莫要白费了力气,一切顺其自然吧!”
沈欢这才闭了嘴,不敢再说。
官家醒来,就在外面猜测纷纭的时候,官家赵曙已经在傍晚的时候让寺人传召了已经身为太子的赵顼,接见地点就在他的福宁殿。
“父皇……”赵顼拜见天子,面对这个尊敬的父亲,此时也是心下惴惴,他这个太子,这些时日也做得不是很安心。
赵曙脸色很苍白,神情依然憔悴,不过那明亮的眼眸闪现的精光说明了他的精神。半躺在龙蹋上,赵曙遣退了所有下人,笑了笑,淡淡地道:“太子,坐吧!”
“父皇,太子一事……”赵顼惊得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身子。
“朕都知道了!”赵曙安稳说道,“你不用怕!事情经过,太后都告诉朕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再说你是朕的嫡长子,这个太子的位子不是你做又是谁呢?”
“谢父皇!”赵顼终于嘘了一口气,接着又是惊喜,对方终于肯定了他太子的身份,“父皇,您当日病倒,全是儿臣的过错,要不是儿臣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您也不会……”
赵曙呵呵笑道:“朕身体虚弱,这是自小的病根,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朕这次大病,就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像什么事都看得开点了!至于你所说那事,又岂是朕病倒的主要原因!你就不必自责了!你这些时日日夜不离朕的身边,对朕的照顾,朕都从内侍口中知道了。你的孝心,就是朕也感动!”
“这是儿臣的本分!”赵顼坚定地说道,心里却在感激沈欢的提点了,要不是对方的一番分析,他还处于纠缠朝政之中呢!庆幸啊,要不然……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感觉对方那淡然的脸色中却有着一股他看也看不明白的神色。这番病倒醒来,他发觉这个父亲却是越来越神秘与不可测了。
赵曙看到儿子小心翼翼应付的神情,不由黯然,叹道:“皇儿你也不必如此谨慎!唉,朕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具体怎么回事,朕心里清楚的很!你是朕的儿子,现在更是大宋的太子,是储君,今后这个江山的权柄,除了你,还有谁能拥有呢!”
赵顼心里一沉,赶紧说道:“父皇千秋鼎盛,何来如此丧气之言呢!儿臣定会尽本分为父皇分忧!”
赵曙笑道:“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任务
赵曙说他安心了,还真就能安心继续做他的皇帝了。三五天之后他身体逐渐恢复,也慢慢接手朝政,朝臣眼中的那位官家又回来了。而这次曹太后更干脆,自官家醒来后,她就没有再去做什么听政的事,直接甩手不干!
恢复过来的官家赵曙并没有追究在这次事件中的扮演各种角色的人,而是开始着手布置他的“大业”:太子赵顼所上的应对西夏人的软刀子策略是时候进行了!赵曙也深知这种策略上不得大台面,因此只是把枢密使找过去谈了一番话,之后就让参与此事的太子负责具体事项,说是锻炼太子的目的。
赵顼第一次得到父皇的信任,委予重任,除了惶恐,更多的是激动,信誓旦旦地要妥善办理此事。而赵曙就把此事全权交予他这个儿子了。赵顼冷静下来后也发觉头绪纷乱,难以决断,不过他想起了出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沈欢。当即让人把他传进了东宫,而另外跟着过来的大臣就是韩绛。韩绛是三司使,是财政大臣,而软刀子策略更多涉及经济,没有他还真玩不转呢!
三人在东宫隐秘的书房里进行了一番交流。韩绛第一次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对敌策略,除了好奇,更是震惊,待了解真相后,不由奇怪地看了一眼沈欢,他这个下属,越来越让他吃惊了。
“韩计相,你认为这策略可行吗,具体该如何进行?”赵顼首先向韩绛问道,对方怎么说也是一位朝廷重臣,兼之又是经济大家,也许他有着更好的补充也说不定。
韩绛持重地捋了捋须子,沉吟片刻,道:“太子殿下,这个软刀子策略,总体来说,臣是怀疑的,不过策略里也说明了,此事于我大宋有利无害,值得一试!另外……殿下所说的那个新酒确实很重要,它真的有这个功效么?”
赵顼看了一眼沈欢,沈欢点头相应,他立刻明白过来,随即让下人把已经准备的新酒奉上来。亲自拍开盖子,还未倒出就飘来一股浓郁的酒香,令人熏醉。给韩绛倒了一小杯,示意他试一试。
“咳咳……”韩绛也像赵顼第一次喝浓烈度数高的烈酒,呛了一口。
赵顼又瞥了一眼沈欢,强忍住笑。沈欢更是憋得脸都红了,不过对方是他的上司,又是老大人,不好造次,只能低下头装做没看见。
“韩大人,这酒怎么样?”赵顼待对方缓和下来后问道。
韩绛捏着酒杯,叹道:“果然是烈酒,有这酒在,臣对这个软刀子策略更有信心了!”
赵顼点头道:“这策略一定要成功,这是官家交予本宫的重任,我等一定不能辜负官家的厚望!”
“臣定当为君分忧!”韩绛与沈欢皆是高声呼道。韩绛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是官家交代下来的事,作为臣子,一定要尽力,而此事又一定要他三司出力,更没有忽视的道理了。
至于沈欢,更多的是欣喜,他也很想看看后世的经济侵略能在这个时代造成什么样的战果!这个经济侵略,还真需要雄厚的经济基础作为后盾,纵观这个时代诸国,也还真只有宋朝才能玩得起,毕竟他的经济总量雄居世界之冠!沈欢也极其愿意看看凭着强大的经济力量欺负其他国家的情况发生,毕竟在后世他所在的时代经济力量上可就有点窝囊了!
当然,沈欢也清楚,有些事,不是想就可以成功的,也并不是说你有这个实力就能预料战果的。一切都还需要好好谋划,只有策略得到,实施措施正确,才能起到所要的结果。而现在,他就需要在这个具体策划上再加一把力!
赵顼又道:“自从得到这个新酒法子后,本宫就让下人开始造酒,这些时日,倒也是有上百坛了,足够进行第一批交易!韩大人,你说是否直接把这些酒运到边境与党项人或者契丹人交易呢?”
韩绛神色古怪地道:“殿下,你之前所说的交易法子不是那个……那个走私么?”说到“走私”两字,他古怪地看了一眼沈欢,感觉有点羞愧,堂堂礼仪之邦的朝廷大臣,竟然和两个年轻人一起讨论经济走私,说出去估计他也没脸做人了。突然想到,这也许是官家不好出面的原因吧,才让赵顼一个人来主持,还美其名曰锻炼!
赵顼脸色也是一阵古怪,不过还强自镇定。
倒是沈欢就面不改色了,淡然得好像这个法子不是他首先想出来似的,人家在说,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这份定力,倒让人惊叹了。
看到赵顼疑惑地看着自己,沈欢道:“殿下,韩大人,只要是削弱敌国,又对我大宋百姓有利的事,下臣是不畏人言的,更是问心无愧!”
韩绛点点头,没有说话。
赵顼闻言大感振奋,道:“不错,子贤所言正是本宫之意!既能利于我国,又能削弱敌人,何乐而不为!”
沈欢道:“韩大人,这个走私,是既定的法子,但是,方法是多种的。再说我们也应该先让党项人与契丹人尝些甜头,不然他们又岂会允许或者和我们一道走私呢?这个酒,前期应该先与他们正常交易,不过价格要抬高,一步步地抬高,到高到他们认为走私有利可图的时候,那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错,子贤所说有理!”韩绛笑道,“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得。既然我大宋有他们需要的物资,怎么操作,就该由我等说了算!”
沈欢嘿嘿笑道:“太子殿下,你造这个酒时,是否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赵顼疑惑了一下,之后才开始猜测,“子贤,是这新酒耗费粮食么?本宫听下人来报,这个蒸馏新酒,比一般的造酒法要多费几倍的粮食!”
“然也!”沈欢像奸计得逞的狐狸,“这个新酒要度数高,要烈,是经过了几次蒸馏的,这来回蒸馏,旧酒变新酒,重量上可就少许多了,因此比外面市场上的造酒法要耗粮食得多!本来造酒就耗粮食了,因此我大宋在粮食缺少的年份总是禁止造酒过量,免得大家连饭都没得吃!”
赵顼一下子忧了,道:“这可如何是好,为了对付外敌,这个高度数的酒又是他们需要的!我们要走私,无非是想要他们的战马而已,若是连我大宋粮食都不够,如何去进行这种贸易呢?”
韩绛也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沉的样子。
“子贤,你可有计策?”赵顼急着问道。
沈欢笑了,道:“殿下,我等与他们贸易,除了酒,还有其他物资,比如茶与盐之类的东西,最关键的是想获得战马!之前我大宋与西夏或者辽国也有贸易,互通有无,免得他们时时侵扰我们。不过这次嘛,是我们主动放下面子,行这个甚至可以说得上阴险的走私法子,一切,都是为了战马,为了我们大宋的战略目标而已!”
赵顼点头道:“这个本宫清楚,子贤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沈欢呵呵笑道:“下臣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做的,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是壮大自己,二是削弱敌人。严格来说,以我等与西夏或者辽人的战力而言,我们所做的走私,更多是为了削弱他们!既然是削弱他们,有时我们甚至可以付出一点代价,比如说这个酒,一旦我们也没有实力去酿造,我们何不悄悄地把造酒法子透露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造呢?”
“好法子!”韩绛拍了一下掌,“子贤好计策呀!这招祸水西引,真是妙极了!西夏人或者辽人比我们更需要这些烈酒,一旦我们没有更多的粮食去酿造,我们就给法子他们,让他们去酿造,从而达到让他们耗费粮食的目的,这样也就是削弱他们了!好!好计!”
说完韩绛看向沈欢的目光更古怪了,甚至闪过一丝惧怕,这个年轻人,给他太多的惊喜了。当年曹某人一招“嫁祸江东”,使得别人打生打死,他现在这个主动献出酿酒方法的计策,看上去亏了,可一旦实施,到头来还是自己这方赚大了!如此奇诡的计谋,要是别人想出来也就罢了,关键对方只是一个未足弱冠的少年人而已,如此老谋深算,哪能不令他这个老油条感到悚然!
“果然是好计!”听到韩绛一番解释,本来迷糊的赵顼也恍然了,大声赞叹,“子贤,本宫就知道没有什么难得了你。还有什么法子,一并说出来吧!”
第一百三十章 资本
沈欢嘿然冷笑,韩绛与赵顼都油然称赞他这个计策,说明了他们真的开窍了,是出于宋国身份考虑的。这招祸水西引,一旦真形成了规模,确实够歹毒的。粮食问题就是后世,依然是事关人类生存发展的重大课题之一,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粮食更是国家大事的重中之中,所谓“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先,没有粮食,一切上层的东西就像建在沙滩上的楼阁,经不起风浪的摧残。
党项契丹人本来就是游民民族,逐水草而居,但是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发展,他们建立的都城,发展了城市,一定程度上也依靠耕种农业来维持稳定了。若他们因为没有节制地酿造高度烈酒,时间一长,百姓没有了粮食,那估计也就难以安定了。
能让敌人不好过,那就是正确的手段!这是沈欢与另外两人达成的共识。
面对赵顼的问题,沈欢笑着回答:“太子殿下,法子很普通,就是先由我们大量酿造新酒,与党项人贸易,接着我们逐渐控制产量,再组织人力进行不一样的交易,这次我们不需要金钱,而是战马!战马,才是我们最大的目的!一旦我们这边粮食达到一定的限度,我们就忍痛割爱,通过一定的途径,让他们那边的商人都懂得新酒的酿造法子,那时……”
赵顼笑着点头道:“子贤就是子贤,这生意经敲得叮当响!不过这个粮食限度的掌握,就需要我等花大力气了,这事韩大人应该最能了解吧!”
韩绛答道:“这是份属三司的事,臣不敢怠慢,一定办得妥当!”
沈欢又道:“还有那个盐,也与他们贸易吧!也通过特殊的‘手段’,换取战马!这事甚至需要枢密院的人配合!”
“这不是问题!”赵顼说道,“父皇已经与枢密使大人商量过了,到时要他们出力,尽可找上门去!就是这个盐,不知三司这边能否准备,毕竟盐对我们大宋来说,也是奇缺的!”
沈欢闻言心中一动,他身为三司盐铁副使,当然了解这方面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制盐的法子还是“种盐”一说,是引池水一类,产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山西一带盐池加上其他制盐种类,勉强能供应大宋天下数千万人的需要。
当然,只是很勉强而已,沈欢计算过了,如今宋代的产盐能力一年不过一亿斤,按照后世研究出来的人体每日需要的盐量,至少还需要多一倍的产量才能符合数千万人的需求。这也是这个时代盐比大米要贵上数倍的最大原因了。
沈欢叹道:“需要的盐尽量从别的地方抠出来吧,反正本来不够也过来了,还是战马重要!没有战马,我们连国土都保不住,谈什么吃住!太子放心,此物臣一定妥善协调各处需要,尽量拿出一批盐来!唉,其实不少地方很多人通过瞒着官府进行贩盐走私的,可惜此事禁不可禁,也无从查起,不然这些盐倒是可以贩到敌国去!”
“这帮刁民,一点荣辱观念都没有!”赵顼忍不住骂了一句。
韩绛就平静多了,他身为三司使,对此事当然了解,不过了解归了解,要他拿出法子来,那确实为难。对于盐铁这些事物,朝廷已经收归上来了,而且三令五申不能私自贩卖,不然处以重罪,但是只要利益达到让他们能铤而走险的地步,那么也就禁无可禁了,大家也只能徒叹奈何而已。
沈欢沉吟片刻又道:“至于茶这事物……两位也知道,自今年京城天然居开张以来,倒也逐渐改变了世人喝茶的习惯:不再是加其他事物煮来喝了,而是纯正天然的清茶!当然,这只是京城一地的习惯而已,若想改变其他地方的吃法,还需要努力!”
“努力?”韩绛不明白何意,“子贤,你的意思是?”
沈欢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赵顼,道:“韩大人,这个天然居是下官的朋友开的,这个炒制的新茶,你觉得市场前景如何?”
“大有可为!”韩绛说道。茶一般也是朝廷经营,不过对于盐铁来说,环境相对宽松。而最普通的茶,也需要十几文钱一斤,一般的数十文,当然,也有数百文的。而沈欢所说的炒茶,经过多道工序,清香怡人,天然居出品的茶叶一度炒到了几贯钱一斤,依然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虽然最近也有不少模仿炒制之作,不过怎么也超不过天然居茶种的更新速度!几贯钱一斤的价格,相对与数十文买来的新茶叶,这个利润,只要不是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更是垂涎,难怪韩绛说这话时带着羡慕的语气了。
至于赵顼听完,就装着面无表情了。天然居新茶是怎么一回事,他当然了解得一清二楚,对于沈欢把那个“朋友”拿来做挡箭牌,心里暗笑,不过韩绛在场,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
“既然韩大人也说大有可为,下官就冒昧提出一个建议了!”沈欢思虑了片刻说道,“如今朝廷财政紧张,以至一度连党项人寇边都拿不出军费,虽然靠着商贾以赎买的手段筹得了款项,不过这些也是需要还的,寅吃卯粮,总也不是办法!这个新茶之法能赚钱,因此下臣想请那位朋友以无偿的方式献给朝廷,由朝廷经营这个新茶,韩大人意下如何?”
“送给朝廷?”韩绛先是一惊,既而大喜,“子贤,你这朋友同意么?”
沈欢看四下无人,笑道:“韩大人,其实这个天然居下官也有一份儿,还是能做主的!”何止有份而已,那个天然居,他才是最大的股东,当然,另外还有一个股东正是眼前的太子殿下。不过沈欢好歹知道有些话不能说,装作不知道,没有说出赵顼的事儿。
韩绛捋须点了点头,他是河北大家族出身,对于这种合作经营的事儿也不陌生,不像其他人一样不屑与轻视,道:“子贤高风亮节,能把新茶之法无偿献给朝廷,韩某佩服得紧!”他也清楚,凭着天然居首创新茶的招牌,只要他们保持领先地位,这个茶楼不说日进斗金,利润也是极其可观的,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数万贯的进帐,而一旦交予朝廷,产量大了,摊薄了利润,赢利可就大大削减了!
沈欢感慨地道:“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国家有难,难以安定,我等身为其中的一份子,又岂能安稳?既然有能力为国效力,沈某又岂能后人?”
赵顼一下子感动了,道:“子贤,若人人都能像你一般想法,那天下何愁不太平,何愁不安康!”
沈欢又赌誓说了几句大义凛然的话,至于心底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而已:这个新茶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比新酒还要不如,既然等着别人赶上来,还不如拿出来作为政治资本。君不见现在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已经对他感动感激外加感叹了吗,还有旁边的韩大人,也不无钦佩与羞愧呢!
沈欢说道:“韩大人,这个新茶的法子,过几天下官就给您,您可根据需要,把它做成整个天下的买卖,相信能为朝廷财政出一份力的!”
韩绛道:“那韩某就为天下多谢子贤的慷慨了!”心里暗暗计算,这新茶关键是利润高,整个天下一旦风行,也许能比往常多增进上百万贯的资财了。上百万贯,在当今形势下,份属难得!
沈欢想起一事,又道:“说到这个茶,殿下、韩大人,如果可能,我大宋就尽量不要与党项人或者契丹人交易了!”
“哦,这是为何?”韩绛奇怪了,西北与北方两个民族是喝马奶吃羊肉长大的,日常食物也是这些东西,茶对他们来说,好像能解腥似的,因此在他们那些地方也比较受欢迎。而茶相对盐酒来说,更容易获得,大宋也最容易拿得出手,他想不明白沈欢怎么会把容易获得的利益推出去。
赵顼对沈欢比较了解,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失,问道:“子贤,莫不是其中另有玄机?”
沈欢不答反问:“韩大人,我大宋与西夏人或者辽人边境互易,茶是否总让他们列为日常事物呢?”
韩绛凭着在三司掌握的情况道:“不错!茶一直都是边境互易的事物,与盐酒差不多!”
沈欢点点头道:“不错,这些人需要茶,可韩大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需要吗?”
韩绛摇头道:“不是很清楚,莫非子贤了解?”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成效
其实沈欢也不是很了解。他只是依稀记得后世的某些文章里提到这个茶对于气候恶劣地区之人的作用,好像是说这个多喝这个茶能有效抵制水土不服等症状。现在看到几个游民民族对于茶那般追求渴望,他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个茶对于他们身体的帮助作用!既然是对对方身体有利的东西,当然不能太过随意地提供给他们。
当然,那个盐也是人体必需的,对于西北地方的人来说也是极其需要的。不过对于这个盐却不能明文禁止,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它身体就不行。如果没有必要地禁止贸易,估计党项人或者契丹人立刻会兴兵过来劫掠了。而茶就不同了,茶的作用,他们不可能研究得出来,多点少点也许他们都不会注意,既然如此,能限制就限制吧,纵使其中少了点外汇!
不过如今面对韩绛的疑问,沈欢为了说服他们,只好托词说是从某本医书上看到茶的医药作用。
韩绛更疑惑了:“子贤,哪本医书提到此事,老夫怎么就没看到过?”
“韩大人,具体是哪本书籍,下官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看党项人对于茶如此迫切渴望,也许他们凭经验都能觉得茶对他们的好处吧!”沈欢不敢胡乱指明哪本医术,生怕对方拆穿。宋代之人很看重医术,不少地位高如宰相之人也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因此这些文人大臣有事没事也会看些医书的,纵使做不了郎中,以他们的博识,却也容易指出某些谬误。像韩琦,身为宰相,还主持过医书的编纂工作!沈欢生怕韩绛也是此道中人,只能模糊了概念。他是当科进士,才名在外,说看过的书别人也不至于太过怀疑。
果然,赵顼闻言点了点头道:“子贤博学多才,既然记得茶的医药作用,也许真有可能!韩大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茶既然对敌人的身体有帮助,我等当然不能令他们满意了!反正茶在边境的贸易一年里头也不过数十万贯钱,如今子贤已经把新茶之法进献上来,不如就从这里抵消吧,以后就尽量限制与西夏和辽国的茶叶交易。你看如何?”
韩绛犹豫了半晌,道:“此事还需陛下做主,殿下,你认为是否先征得陛下的同意再说?”
赵顼恍然,道:“不错,正该如此。韩大人,此事本宫会说予父皇知道,说明情况,征得同意再行定夺。”
韩绛道:“一切就劳烦殿下了!”
沈欢嘘了一口气,其实这个茶叶的作用,他并不敢肯定,只是记忆里有着记忆的感觉而已,提出来不过是出于谨慎考虑。现在由官家来定夺,那就更好了,只要官家的决定,以后出了什么事,也与他无关了!分担风险的事,沈欢现在做来倒是得心应手了。
韩绛又道:“太子殿下,如今初步策略已经定下,只需过些时日把新酒造好,即可行使我等计划了!子贤,此事还需你来助老夫一臂之力!”
沈欢点头答应,既然是经济侵略计划,此中之道,以他后世知识,在这个时代,怎么说也比此时之人要有概念得多,也清醒得多。想要行使其中之事,没有他参与,还真成不了事,至少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也能出出主意。再说沈欢如今是三司副使,干的正是与经济有关的事务,负责协助,责无旁贷!
三人商量妥当,就开始分工负责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即是准备阶段。其中赵顼是总负责人,他如今是太子,官家好不容易把一项具体事务交予他,他振奋之余,一心想要成功。因此办起事来也最积极,他居中统筹,负责总体规划。另外韩绛是朝中老臣,见过的世面是赵顼与沈欢的总和还要多,因此负责协助参谋,为他们的事业补漏拾遗。
最可怜的就是沈欢了,因为这个软刀子策略有点抬不上台面,因此不能大张旗鼓,官家交代下来,也只是他们三人负责具体事物而已,告诫说此事能越少人知道就越好。正因为如此,沈欢就有得忙了,他是三人中年纪最小地位最低的人,只能做那些具体的事宜了。比如这个造酒,就是他跑上跑下联系人力物力酿造出来的。
到了十一月初,数千坛的高度白酒终于准备妥当。沈欢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最主要的目标放在西夏身上为好。毕竟此事一旦成功,那就真是亏损敌人的法子,西夏与辽国都是敌人,又强大,与其得罪两者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不如只盯着西夏人来损算了。因为西夏在两国中算得上相对弱小,而且他们经常对大宋寇边,犯下无数罪行,能让他们不好过的事,当然不能放过!另外西夏人有西北平原,战马无数,在他们国内算得上充足,走私一些也不容易给上层知道。算计来算计去,还是西夏人是最佳亏损目标!
赵顼与韩绛同意了沈欢的主张,于是数千坛的白酒一路大张旗鼓地运到了西北地区。沈欢深知广告对于买卖的重要性,而且有了天然居的前例,他如今算得上此中高手了。这些白酒还没到西北边境,他就派遣了不少人在此地进行了广告宣传,把即将上市的白酒吹嘘得天上人间独一无二,说是人间佳酿,不可多见。因为是在商贾中间吹嘘,口口相传之下,边境里的西夏商人对于这即将登场的白酒那是望眼欲穿了。
如此情况之下,这些白酒开始粉墨登场了。此时已经进入十一月,西北苦寒,北风已经开始呼啸,皑皑白雪也已经降临人间,西北之地算得上冰天雪地了。天气冰冷,喝一口高度烈酒,浑身舒暖,通身顺畅!这种原因,使得这种南人喝不惯的酒在西夏大受欢迎。才半个月时间,千坛之数就销罄。这些酒通过商业途径,一路西向,到达了西夏都城,在贵族之间也兴起了喝烈酒的热潮!
接着,在十一月中旬时候,身在开封的赵顼等人又接到了西夏人急切的烈酒定单!这半个月时间,沈欢等人在开封又准备了数千坛之数,而且也已经运到西北边境。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之前那般好说话了,这些酒,也不准备通过正常途径进入贸易之中。
通过远程遥控,他们了解到这些白酒在西夏一地已经热炒到十贯钱一坛的价格。西夏苦寒,党项人一直都很是嗜酒,几十年的劫掠,使得他们的上层贵族富豪无比,在白酒供应的后期,因为供不应求,这些贵族甚至标出了数十贯一坛也要求购的价格!
成本不过一贯的白酒,若真能卖到数十贯,其中利润,多么惊人!只要利润达到一定地步,就能让人铤而走险,这个道理,沈欢的经济学理论还是过关的,因此他觉得时机到了。在大批纯熟商贾的支援下,这次向西夏人的白酒供应,大宋一方不要钱了,只要马匹!马匹在大宋的价格贵得离谱,因为数量少,一至达到数百贯钱的价格,这也是大宋无力建立一支骑兵的原因之一。
五到十坛高度白酒换一匹健康的马匹,这是沈欢开出的价格筹码。西夏马多,在其国价格不过上百贯,而五至十坛白酒在西夏国却能换来数百贯的钱财。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润,沈欢不怕西夏人不上这个套。是人都追求利益,西夏人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于是,不少西夏商贾开始了不一样的贸易,一匹匹的马通过隐蔽的途径进入了大宋。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一个月的时间,西北军队里就聚集了一千五百匹的战马!
这个效果很不错!一千五百,也许在动辄十万计的西夏与辽国来说,多么地不起眼!但是,对于无地养马的宋朝来说,这一千多匹高大适合作战的马匹,是多么的不容易!这也是接到这份捷报时赵顼与韩绛差点要喜极而泣的原因!
大宋也不是没有骑兵,可是只要看到那些战马老的老小的小,你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此痛心疾首了。沈欢不是武将,但是他也看过京城里的所谓的骑兵,战马是有数千,却没有什么战斗力,一旦与西夏或者辽国骑兵相遇,就是数量同等情况下,估计也只有给人家屠杀的份,想逃也跑不过人家!
白酒走私战马的策略,初步见到成效!但是,沈欢等人知道还不能高兴的太早,他们还需要再接再厉。事情才刚开始,不是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效命
大宋治平二年十二月初,京城开封已经下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雪,到处冰天雪地。
气温冷得令人呵气成雾,汴河给冻住了,少了往日的繁华,岸边只剩几只小船停靠;城里的大街行人若无必要,也极其少见。大家都希望留在家里暖和暖和。
不过,留在家里取暖的人里并不能算上沈欢,此时他还得出门,到太子东宫商议事情。相对外面的冰天雪地,太子宫里的气氛就热烈得多了。商议的就是西北边境走私的事情,不过韩绛年纪大了,天气太过恶劣,倒也不用麻烦他再过来劳累。东宫的书房里只有沈欢与赵顼两人。
赵顼此事办得极其妥当,甚有成效,已经由官家叫去赞了好几回,因此现在显得很是高兴,放下手中的捷报,他笑得很开心:“子贤,你看,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就通过这个不一样的手段交易来了四千多匹战马,这可是了不得的数字呀!”
这样的情报,沈欢在三司工作,当然也早就了解,不过面对这个初次大展身手的年轻人,不能不赞几声,高声说了几句对方领导有方的话,惹得赵顼又是谦虚又是愉悦。现在的赵顼,说起这个走私了,那是理直气壮了。当然,也不再叫“走私”,而是美其名“不一样的交易”。对方如此坦然面对走私,倒是令沈欢感到意外,之前赵顼,特别是韩绛,迫于官家的吩咐,不能不直接负责此事,可内心里想必对于这个不荣誉的事是很不痛快的。至于现在嘛,三人说起来都顺口坦然了,再也没有什么尴尬的语气。
对于这个结果,沈欢也是比较兴奋的。能通过某些策略间接影响他们的思维思想,也算是一种成功了吧。宋朝有着强悍的经济能力,却因为军事孱弱得了个“窝囊宋”的名称,他如今所做之事,也是为了改变这种格局而努力,能见到成效,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一个多月的时间获取了四千多匹的健康战马,这无须惊讶,只能感叹宋代真有这个强悍的经济实力。之前不懂这样做,无非是想不出或者不愿意去寻找这样的途径罢了。走私,若没有他的提点,想必赵顼这个整日沉浸在儒家经义里的年轻人是想不出来的吧。当然,单是靠那个高度白酒是无法获取如此价值的兑换。除了白酒,还有对于西夏人来说更重要的盐呢。这东西除了控制数量进行正常贸易外,沈欢还通过这个走私渠道进行了不对等的贸易,换取的对象依然是这个大宋奇缺的战马!
沈欢也很满意这个结果,道:“殿下,如今已有四千之数,说明了我们之前策略的正确性,以后还应该进行下去!”
“当然!”赵顼显得很激动,“只要有了战马,能建起一支五万之数的骑兵,以我大宋的实力,何须再怕党项人和契丹人!”
“五万?”沈欢暗暗吃惊,没想到赵顼的胃口大得离谱,看着对方兴奋得酡红的脸,不由暗自摇头,这个未来的神宗皇帝,一直都看重军功,在位期间就进行了几次对外军事活动,可惜最后都功败垂成,说到底,还是太急了,不考虑大宋的实际能力能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动荡。
他的这个“五万”目标,看上去与西夏或者辽国动辄十几二十万的骑兵相比很渺小,一听之下也以为容易实现。可真正要做起来,难度堪比登天!宋朝没有养马的地方,所产马匹并不适合作战,以现今骑兵的规模,也不过上万而已。如要建起五万的数量,那就需要从西夏获取三四万的马匹。这个走私数量,不说人家会不会发现了从而禁止,单是所需要的价值,大宋这方就没有实力支付,特别是如今朝政年年亏空的情况下。那可是数百上千万贯的价钱!
想到这里,沈欢只能苦笑着泼冷水了:“殿下,别说五万,以臣猜想,我们能通过走私在西夏获得一万的马匹就是天大的喜事了!看现在的四千多匹,就耗费了我们无数的粮食与盐,超过一万,我们就支撑不起了。前些日韩三司已经和臣提到过,说现在已是冬季,未到开春播种,那个粮食还没有收上来,因此他建议这个白酒换马之事暂时停一停了!”
“啊?”赵顼大失所望,“没有粮食了?那这个战马怎么办?”
沈欢还是苦笑:“殿下,欲速则不达,要想一步登天,那可不成。这个战马,一年换一点,也就罢了。以臣所了解的计算,三五年之内,至多能换得两万左右的战马,而且前提还必须是对方没有发现这一事实而加以禁止打击,不然还要打一个折扣!”
赵顼皱紧了眉头,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道:“这可不成,没有战马,谈何应对西夏策略!子贤,你可有好的计策?”
沈欢叹道:“殿下,这个应对西夏的软刀子策略,最主要的不是削弱敌人么!既然不能换得更多的战马,那只有行削弱对方之策!”
“子贤是说开始把酿酒法子透露给他们知道,由他们自行酿造耗费粮食了?这般快么?想来真让人不甘心!”赵顼恨恨地说道。
沈欢心思一转,笑道:“殿下,这些日子臣又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正如殿下所说,不能太过快速把法子透露出去!殿下也知道,这个新酒,说白了就是旧酒蒸馏而来的。我们可以从西夏或者辽国低价购买他们酿造的旧酒回来,经过加工蒸馏,造成新酒,再高价卖回给他们,而且行的还是走私之道。这样既能获取战马,又能令他们耗费粮食削弱了力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啪”地一声,赵顼拍了一下手,赞道:“子贤果然好计策!此计不错,可行,可行!”
沈欢嘿嘿笑了,这可是他从后世借鉴过来的“剪刀差”:通过加工附加值,而从剥削经济力量弱小的一方,是后世经济技术强国们屡试不爽的绝招,也是他们稳固在世界上地位的不二法门!有现成的例子不用,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遇么!沈欢不傻,就让西夏人倒霉吧!
赵顼兴奋地说道:“若按子贤你说的法子来办,就是我们拿不出多余粮食来酿造,也能凭此应对一阵子,哈哈,如此又能有数千匹的马入帐了!”
沈欢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殿下,臣冒昧问一句,现在得来的数千战马,都怎么安排了?”不要怀疑他为什么如此小心措辞,而是战马的分布,事关朝廷军事军务,他不是枢密院之人,事不关己,按道理应该闭口不谈,何况大宋对于文臣武将在军事上是那样的忌讳!
赵顼疑惑地道:“数千战马现在都集中在永兴军和秦凤两路,官家打算交由当地的禁军训练成骑兵。怎么,子贤有何疑问吗?”
“果然!”沈欢苦笑不已,“殿下,臣问得冒昧,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也知道,这些战马是我们通过走私手段从西夏获取的,这两路与西夏接壤,军事上多有对抗,若是大举训练骑兵,肯定会让党项人探知,到时他们就会奇怪我们为何一下子多出这些战马了。只要一仔细查,哪有查不出的道理!这样的话可就大大不利于以后的战马走私了!殿下……你看?”
“对!”赵顼大声说道,“本宫忘了这个道理!子贤,不瞒你说,在这两路兴练骑兵是本宫向官家建议的,如今想来,却是太过短视了!你说该怎么办?”
沈欢建议道:“殿下,你看是否可以把战马安排到河北几路去练兵呢?这里毗邻辽国,而且地势开阔,练起来也隐蔽一点。就是让辽人或者西夏人知道了,也难以查知战马来源,到时反而让他们两国互相猜测呢,毕竟我们要想获取战马,他们两国是来源。这两个敌人相互猜测,对我们来说不就是好事么?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们居中玩一些把戏,想来也是有隐蔽手段的!”
“好一句‘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赵顼闻言又是击节赞叹,“子贤,你不愧博学多才,连兵法都能玩到这方面去!本宫对你只有服气了!子贤,本宫如今身为太子了,事务繁多,以后只有更忙,还请你多多从旁协助呀!”
这是变相地收买人心了,沈欢大喜,道:“能为殿下效命,是臣的荣幸,敢不从命!”
“哈哈!”赵顼笑得极其开心,用力地拍了一下沈欢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家
十二月初的时候,突然发生的一事让沈欢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全心去应付。
初八这天,多日不见的司马光遣人过来召唤沈欢过去,当头就劈了沈欢一个眩晕:“子贤,王家之人已快要到京城了,你准备妥当了么?”
“王家?”沈欢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司马光说过的王安石将会让人回到京城商量他与王璇婚事的具体事宜。这一个多月全心忙活战马走私事情,倒是把此事给忘记了,如今又一次听到,反而惊了一下。
“老师,他们……真的回来了?”沈欢不敢确定地问道。
司马光说道:“前几日接到信息,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也许明日就能抵达京城。”
“老师,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介甫先生也回来了?”
司马光摇头道:“介甫还在丁忧期间,岂有那般快的道理。他丁忧至少要到明年六月才到期限!再说以他当时那般决绝,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呢!据说他现在在江宁授徒讲课,倒也欢欣!”
不是王安石亲自回来就好!沈欢对于王安石的感想总是不大自然,听到司马光说他不会回来,倒不以为然。若他真有心做陶渊明那般的隐士,又何必高调收些学生进入门列呢!王安石精通老子之术,对于这个“术、势”看得通透,也许,他每时每刻都在准备着大展宏图的时机呢!
“那回来的有谁?”沈欢好奇地问。
司马光捋了捋须子,道:“据说是由介甫之弟和甫带领一些王家子弟回来。”
“哦。”沈欢点点了点头,“和甫”是王安礼的字,对于王安礼,沈欢印象还是比较好的,虽然只是在他们离京时见过一面,但是此人与他哥哥王安石大大不同,就是在《宋史》里,关于他的描写也要评价高一点。至少在为人处事上,他就比王安石要和睦得多,也比较公正缓和,不似王安石那样令人难以接近!
司马光与王安石是好友,对于小上几岁的王安礼也是熟得很,因此说起他来比较和气:“子贤,和甫已经派人给老夫送来信件,信里写得很清楚,这次回来他们最主要的事就是商定与你的婚事。若有可能,最好能让你们尽快成亲。”
“成亲?”沈欢大是瞪眼,“老师,之前不是说先定亲么,怎么又有成亲一说了?”
司马光笑道:“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回来可以尽快定下亲嘛。等过完年,你又长了一岁,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子贤,过完年你十八岁多了吧?现在令堂是不是急着要抱孙子了?哈哈,其实老夫也极想抱一抱你的儿子的!”
沈欢更是哭笑不得了,从定亲到成亲,现在又一步要达到有儿子的地步了!好像一切都只要说说就可以似的。他有点慌了,难道真要十几岁就成亲?虽然说已经有了入乡随俗的打算,但真要涉及一些观念,又一时难以接受了。在后世,这等年纪,连登记都没有资格吧!现在呢,人家都已经谈到生儿子的地步了!
看着一脸正色的司马光,沈欢只有叹了一口气,古代平均年龄差后世许多,因此早婚早育极其正常,男子一般十七八岁就成了亲,女子更早,基本上是十五六就完结。若是迟了,人家反而会说闲话!另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也早已深入人心,为人长辈,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子孙满堂。
想到家里母亲那望眼欲穿的神色,沈欢无奈不已,苦笑着告诫自己:“认命吧!”
“子贤,之前老夫就让你家准备准备了,是否都妥当了?”司马光又问道。
沈欢道:“老师,学生就与家母说过,她是老人家,对于一些规矩想必是熟悉的!”
司马光点头道:“这样就好!待和甫等人到达京城,老夫作为男方主事,会过去与他们协商事宜。子贤,如今快过年了,你看是否在年前把亲事定下来呢?介甫信里也是希望能在年前把亲事定下来的。”
“一切凭老师做主!”沈欢这次很光棍,干脆无比,早死早超生,既然免不了与对方定下亲来,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区别了。对于他来说,都是很无奈的事,但又得接受,不是吗?
司马光笑了,高兴地道:“既然如此,就由老夫与他们商定吧,子贤你只要家里准备妥当即可!”
沈欢点头答应。他现在家里,要钱有钱,要房有房,定个亲办个婚,比一般人家要容易得多。当日把此事告诉给母亲后,她就开始筹划了。另外他又生怕母亲劳累,又请周季帮忙协助,毕竟对方在京城是地头蛇,办起什么来也方便。周季对于兄弟之事一直很热心,何况事关人生大事,当下拍胸口保证一定办得漂亮!这也是一个月来沈欢没有过问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有周季这个高手在,又有资金支持,只怕此事会办得更风光了!
王安礼一行人是在十二月初十这天早上到达京城的。这一日沈欢有事公干,迎接的行列里并没有他。再说如今他与对方快要成亲家,王家一行里又有女方,他也有点避讳,至少司马光就让他暂时不要出面。而司马光刚好这日轮休,亲自出城去接。迎接的队伍很浩大,也许是之前就放出了风声,京城关注的人都知道了王安礼一行的动静。与他们有交情的人,只有没事的,这日都出现在了迎接的队伍里。除了司马光,还有范纯仁等人。
王安礼等人在司马光等人的陪同下,入住了已经给他们准备妥当的京城府宅。说到这个府宅,不能不提到他们王家的声望,因为此府宅说来也不简单。不是金碧辉煌的那种,也不是高宅大院,而是把它赠送出来的主人名头太大——当今天子赵曙。这位窝在深宫的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打听到王安礼要回京城的消息,二话不说,提前交予一座府宅给司马光,让他送给王安礼等人作为京城的临时住宅。
不得不说,王安石的名头太大了,使得官家都要礼遇他们王家!沈欢从司马光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羡慕外,还有着丝丝的担忧。虽然说王安石终宋英宗一朝都没有出仕,但是他这个负天下大名的声望,太过诱人,也太过耀眼!历史上宋英宗就是数次起诏王安石,但是王安石都没有反应,反而让天下之人更看重王安石的为人!
名望是好个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宋神宗短期内把王安石提拔到宰相的高度都没有人反对的原因,像司马光,反而为其摇旗呐喊。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前期的司马光是无法与王安石比拟的。这让沈欢感觉很不舒服,为司马光的前途担忧,或者说为自己的下场担忧。
王家这次回来的血亲里只有三人,以王安礼为长辈,只带了两个晚辈。一个是这次亲事的主角之一——王璇。另外一个也是沈欢的老熟人了——王安石的小儿子王旁。
对于能再次见到王旁,沈欢除了高兴还是高兴,怎么说对方也是一个与他说得来的同龄朋友,这方面王旁甚至比苏轼兄弟要合适得多。苏轼年纪怎么说也长沈欢十岁,不说有代沟,却也难以如同龄人一般亲热吧。
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是两年未见的朋友。王家在京城安定的两日后,沈欢把王旁邀请了出来,在天然居接待他。
两年未见,王旁成熟了许多,不复当年的稚气。已经算是青年的他一脸方正,下巴绒毛一般的须子也黑了许多。他很沉稳,眼神有力,举止儒雅;一身青衫,衬得身材挺拔得很,坐在那里,让人感到很舒适。
此时的他也显得很激动,看着眼前的老朋友,不由感叹了:“子贤,两年未见,如今你却是好大来头了:龙图阁侍制、盐铁副使!想到都令小弟惭愧!”
两人坐得近,沈欢闻言苦笑,一拍他的肩膀,道:“王兄也来取笑我么!”
“哈哈!”两人突然相视大笑,好一阵才停下来。互望了一眼,感慨之意不言而喻。两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对于说得来的朋友来说,两年的分离,却又好像隔膜了一般,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欢沉吟片刻,才笑道:“王兄,你可有表字了?”
王旁摇头道:“家父尚未取予小弟!小弟浅薄,不比子贤高才呀!”
看到对方有点落寞,沈欢一下子不懂怎么安慰了。古代男子一般在冠礼时由长辈取个表字,示意成年。王旁与沈欢同年,不过十八而已,按理说还未及冠。不过取表字也不是死规定,一般有才华有能力的年轻人,长辈也是可以尽早给他们取表字的,像司马光对沈欢,又像王安石对王雱。王安石很看重他大儿子的才华,不免偏颇,对于小儿子显得又严厉又苛刻,这也是当年王旁就郁闷的原因。如今又因表字想起此事,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
沈欢讪然,倏地又取笑道:“王兄,两年未见,如今再见,小弟又差点要叫你大舅子了!”
“哈哈!”王旁大笑不已,“子贤,你与小妹之事,我也惊奇得很呀!当时家父与我们说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沈欢闻言心里一突,笑着问道:“王兄,不知令尊对我与令妹之事怎么看?你也知道,当年小弟与令尊……闹过不愉快!”
王旁笑着说道:“这个子贤可以放心,如今家父对你可是欣赏得紧呀!再说现在他也颇为后悔当年所言,与我们提起,还颇为感慨,此行之前还让小弟与你说声抱歉呢!”
“哪敢哪敢!”沈欢嘴上谦虚,心里却颇为不信:王安石这么倔强的老头会说“抱歉”两字?不大可能吧,纵使他心中真后悔了,估计都不会表露出来!这话大半是王旁为了缓和他与王安石的关系让他消去心里的芥蒂这才撒了个谎。不过这份情,沈欢却是感动的,心里接受了下来。再说他如今快要与王安石是亲家了,也不能总抱着成见与对方关系恶劣,有冰释的机会,他又何必揪着问题不放呢。怎么说对方也是一个能令他感到景仰的历史名人!
沈欢接着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王兄,不知令妹……对于这次亲事怎么看?”这次婚姻,沈欢这边还好说一点,虽然是为了避免成为驸马不得不做的事,但怎么说也算是主动的一方。至于王璇一人,完全是被动接受的吧。这样对她来说,也许就有着浓烈的政治婚姻的意味了。虽然说婚姻大事要遵循父母之命的意思,而且这个时代女子也没有什么地位,不过沈欢与常人不同,他也感觉这次有点强人所难,想起有点心虚。
王旁说道:“这次亲事……小妹对于子贤一直都是佩服得紧的,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沈欢苦笑,佩不佩服他不清楚,只知道当年他们认识时,这个女孩对他是有着不少意见的,也显得比较刁蛮。不过也许就是这丝刁蛮,让人感觉到了她的灵动,这个时代不缺温柔贤惠的女子,反而是心思思想灵活的极其少见。沈欢也不愿意自己娶一个只会唯唯诺诺像根木头的女人做妻子,就是不知道这些年她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事
沈欢忍不住想让王旁把王璇请出来了,不过也知道男女一些忌讳,虽说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还不如南宋之后那般桎梏,可该讲究的还该讲究,不然对双方都没有利。
“子贤,小妹自从知道与你之事后,对你当年所写给她的那首词看的次数却是勤多了!”王旁微笑着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阑珊处……子贤,这等情词,如此缠绵,就是小弟听了都感动,更不用说一个小女子了!”
沈欢眼珠大突,这首剽窃的词他好像只写过给王璇而已,并没有向外宣传,怎么现在竟然让对方一个男子知道了?就是王璇与大哥感情好,也不至于拿这种暧昧的词去炫耀吧。沈欢当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暗暗郁闷,心里就在奇怪,他轻看了情词对于这个时代之人的影响。想想身边的女子,从如怡姑娘到宝安公主,好像都是一些词与他扯上了关系。
看来剽窃古人的情词也会出问题啊,最怪的还是这些词大多经典!不过说到情词功力不能不提到柳永,这位柳七爷,才是宋代男人的骄傲,甚至连帝王都该妒忌他。风流不羁的柳七爷一生大半时间在烟花柳巷里倚红偎翠,有点像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沦落风尘的歌妓的心声都是:“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而在温柔乡浅斟低唱地柳七爷也自然是个多情种子,一曲响彻大江南北的歌楼舞场,凄冷秀丽的填词诉尽了人间离愁别恨,令人感受到难分难舍的款款深情。如此让人哭笑不得的心声,足见柳七爷的厉害!
沈欢一下子想得多了,神思有点恍惚。
王旁倏地正色道:“子贤,你的为人,小弟是极其信任的。只是,在这里。小弟还是恳求你以后能好好待上小妹。若是你对她不好,王某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沈欢看着王旁严肃的脸,不由为他们兄妹情深而感动,笑道:“这个王兄可以放心,小弟总不是对女子很恶劣之人!”虽然说他心里也有点大男人主义,不过后世地意识里总算还尊敬女性,并没有多大的歧视与轻视,至少还能平等对待。如今与王璇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旦结合在一起,他也不至于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很恶劣,毕竟成为夫妻之后,那就是一生的伴侣了。
王旁也笑了:“有你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一想到自己就要告别单身生活,沈欢就感到莫名其妙地感慨,不由笑着说道:“好了,不说这些。王兄,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出去喝上一杯,如何?“居然天上客。客上天然居。”王旁笑着拒绝,“子贤。这等美妙的对子,你居然想要去喝酒?这个苦中带甘的茶,小弟也早就仰慕许久了,今日难得机会,岂能去做杀风景之事。还是在此品茗吧!”
沈欢也只能笑着同意,吩咐下人送来上等好茶。两人算得是修养甚好的文人,一边品着好茶。一边谈词赋诗。倒也甚是欢喜了。
这边与王旁聚旧完毕,沈欢的亲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十二月十五那一天,司马光这个有点媒人性质的人,又再一次把沈欢召到了身前。
这一次司马光笑容满面,想来事情进展顺利,他说道:“子贤,老夫已经与王和甫说好了,这几天就为你们把亲事定下来。他还问老夫,是不是把婚期也定下来。子贤,一般而言,定亲下文书一般都是在婚期之前一个月,你看是否年后就把这个婚事给完结了?”
沈欢真吓了一跳,道:“老师,真要这般急么?学生之前只有定亲地打算而已,如今听到完婚,没个心理准备,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呀!”
司马光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以接受?人家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从江宁赶到京城,为的是什么?老夫一封信就使得王介甫这般信任,让弟弟把女儿送过来,你倒好,百般推托,是否要让老夫为难!”
“学生不敢!”沈欢苦笑连连。
司马光又叹道:“子贤,我大宋规定男十五,女十三,即可婚嫁。你如今都十八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王家姑娘过完年也就快十六了,你难道也想让人家为难?”
沈欢默然,心里只能怪这个时代的规定。正如司马光所言,他可以等,但是人家一个姑娘家,却是等不了。古代的婚姻,很莫名其妙,不提倡晚婚晚育也就罢了,相反,过了一定的年龄还没有婚嫁的,还有个人赋税反而要加倍的规定!
“好吧!”沈欢叹了一口气,“老师,一切都按你们说的办吧。”
司马光笑了:“这才对嘛!子贤,你放心,王家姑娘的相貌才学这几日老夫都为你把过关了,确实是你地良配!”
是不是良配,也只有天知道了!沈欢很无奈,自己不要成为李商隐第二就阿弥陀佛了,其他倒是不敢奢求太多。
司马光又道:“现在都已经十五了,还有半个月又是元旦。元旦之前先把亲事定下来,年后过完元宵,找个好日子给你们把婚事办了!子贤,其他老夫都与王和甫说好了,你只要找个媒人,去把六礼都办了就成!”
“六礼!”沈欢脸都黑了,“老师,真要完全按六礼办么,能否简便一点?”
司马光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现在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朝廷命官,身居朝堂,若办个亲都失了礼,岂不是让他人看轻了?弄不好还要弹劾你有失人臣之礼,到时看你怎么办!”
沈欢又只能叹气了,无奈地接受。但一想到古代婚嫁“六礼”的内容,脸就苦了许多。
司马光拍拍他地肩膀,安慰道:“子贤,你尽心点吧。这事也就一个月能办成,老夫是过来人了,咬咬牙就过去了!”
沈欢哭笑不得,这种繁杂的婚嫁程序,真能让人忍得了么?六礼是什么?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十二个字,看上去很简单,但要做起来,估计能把一个人活活逼死。沈欢熟读古书,没道理不清楚其中地程序:“纳采”是六礼之首礼,男方欲与女方结亲,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古纳采礼的礼物只用雁。纳采是全部婚姻程序的开始。
问名,六礼中第二礼。即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询问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后,卜吉合八字。纳吉,六礼中第三礼。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纳吉也要行奠雁礼。
这是前三礼,做起来就不简单了,还有后面三礼,更是烦得紧。好在后三礼是准备成亲之用的,现在先定亲,只要先把前三礼给完成即可。后面三者可以等过完年之后再做。沈欢嘘了一口气,回家就让母亲准备去了。
说准备,媒人什么的都还好说,容易找个现成地。其实更多地是弄那个雁。聘娶六礼中,雁是最重要的礼品。在六礼中,除了纳征没有用到雁外,其他这个雁都逃脱不了参与人类婚姻地命运,忙是忙了点,不过也只能屈服于人类。为什么我们对雁那般钟爱呢?
后汉班固在对用雁作为礼品作了解释:“曰:女子十五许嫁,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以雁为贽。纳征用玄熏,故不用雁也。贽用雁者,取其随时而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是随阳之鸟,妻从夫之义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相逾越也。又昏礼贽不用死雉,故用雁也。”
古人以雁为礼,一取雁是候鸟,每年秋分时节南去,春分时节北返,来往有时,从不失信。喻男女婚前互守信约,婚后夫妻坚贞不渝。二取雁是随阳之鸟,喻妇人出嫁从夫;三取雁行有序,飞时成行,止时成列,迁徙中老壮雁率前引导,幼弱雁尾随跟紧,井然不紊,喻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相逾越。由于雁是飞禽,很难捕捉,后人以鹅代雁,谓之“雁鹅”。对于雁这一点,沈家虽然难以亲自去捉,不过他们现在有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肯花钱,雁还是能买到的。现在是冬季,雁都往南飞了,不过民间还有人捉下饲养,倒也不难买到。
经过此“六礼”,婚姻正式成立。如此复杂漫长的过程,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中牵引,而真正结婚的男女双方都未直接参与,只有在结婚完成之后才见对方模样。如此玄妙的结合,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男女之间的姻缘,要经过媒人的物色,经过生辰八字批合吉凶,就仿佛两个今生素不相识的人,不知经过几世的修缘,今生在出生之时,就以定下姻缘,共度一生。这种命运是奇怪了点,不过在这种大氛围下,沈欢也只有接受的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词
大宋治平二年十二月二十,距离元旦新年还有十天,沈欢与王璇的亲事终于定下来了。这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因此也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而沈欢一家,也确定了这一年的欢喜氛围。比如沈母就感到欣慰,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家,但她总算是能见到儿子成家立业,也该欣慰了。至于沈家另一个成员小莲儿,意思更明确了:她快要大嫂了!为此小莲儿缠着沈欢几天问东问西,令其好不难受!
亲事定下来,快到年关,又该准备过年事物了。这一切,对于财富渐渐增多的沈家来说,也只有欢欣的气氛,不像往年在乡下,过个年都不舒心。可见沈欢坚持的“经济决定一切”的理论尚算正确。
临近年关,沈欢又开始了他一年一次的对联大派送。这一次的主要目标有三人,一开始的司马光他给了一副好像与春节无关的对子:“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人生必须之品;忠孝仁义,信廉礼惠,立世关键之本。”
这对子司马光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沈欢每年的对子都大出新意,倒也欣然收下。其实沈欢对联从所送对象与所送内容上,都大有深意,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来的。像这一联,下联所说内容,正是司马光人品魅力之所。而上一联呢,俗是俗了点,不过却是司马光有时候缺少的了解。他总是觉得司马光是传统文人,深受先贤“君子远庖厨”的影响,有时脱离了实际,只会空谈理论,而成为五体不勤的虚弱文人!另外,柴米油盐,正是经济之物,此联也不无提醒对方,他一生都在与经济打交道,而经济之道,与治国之道大有相连,不能忽视了这个关系天下民生的头等大事!
当然,至于司马光想不想到此点,就不为沈欢所知了。他所写对联,也不无好玩之意,别人能否从中品位出什么来,就得看时机了。不过他认为以司马光的眼力,也许能体味到一点东西,怎么说这个时代之人还是认为对子是“诗中之诗”,也许拿在手上,也会好好品位一番的。
对联送给司马光之后,得到了一声赞叹。接着就是第二个主要的人物了——太子赵顼。“君临天下,惟智勇达信兼具者方能为之;问鼎中原,非礼义廉爱皆备公不可试也。”这是沈欢送给太子的对联。很贴切,也很鼓舞人心。如今赵顼正当年少,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受过当年皇家教育的他,也有做个明主的资格,也有那个雄心。当然,沈欢对联中的深意除了鼓舞人外,还隐隐有着告戒的意思:想要问鼎中原——这里中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而是九州之意,宋朝自太祖以下,每个皇帝都有收复幽云之意,这个鼎鼎大名的宋神宗更是一个喜好战功之人,在位上就发动了几次对外战争。也因为如此,沈欢才让他“礼义兼爱”,这家伙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牛脾气,对待反对大臣,礼是礼了,爱却未必——统统贬走!
沈欢最担忧的也就是这一点,这些时日与赵顼共事,对方的能力,他看在眼里,确实是一个有为的君主,这点先让沈欢高兴振奋,毕竟深处这个时代,能遇上一位明主总比昏庸无为的人要令人兴奋得多。但是,这位未来的皇帝,做事很冲动,也很急,总想一步到位,这也是沈欢于他身上看出来的缺陷。一想到这里,沈欢是有点悲哀的,心里自问:“难道真的脱不出历史的窠臼?”
想来想去,将来的命运令沈欢很担忧,不官是不是于事无补,现在就先给对方打给预防针吧。
“这个沈子贤,真是深知我意也!”赵顼哈哈笑道,面前的桌上摆着的正是沈欢送来的对联,此时已经是年二十八了,随着时日渐进,他的东宫也开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热闹。
“宝安,你过来看看!”赵顼看到妹妹宝安公主在一旁闷闷不乐,不由招呼过来。妹妹的失意,他了解得很,无非是感到失去了沈欢而已。自前些日京城盛传沈欢与王安石女儿正式定下亲事之后,宝安公主脸上就没有过笑容了。
看到妹妹一脸愁容,赵顼暗叹一声,又道:“宝安,过来看看呀!你不是最喜欢沈子贤的文笔么?”
宝安公主忧愁地轻叹道:“多情总被无情恼,相见怎如不见。”说是这样说,最后还是轻摇莲步过来,盯着沈欢的字发呆。
赵顼为了吸引开她的注意力,笑道:“沈子贤文笔文思什么都好,就是字差了点!宝安,你看,这字写得,都没你好!”
宝安公主果然笑了一下,嗔道:“皇兄你就爱取笑别人!也不见得你的字比人家的要好呢!”
“皇兄可不比你,你是我们皇室的一代才女嘛!”
“才女又有什么用!”宝安公主幽幽地叹道,“还不是不能做主自己的命运?说到才女,皇兄,你说与沈公主定亲的那位应该也不差吧,她是介甫先生的女儿,家学渊源,肯定非比常人!”
赵顼苦笑了:“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肯定是的!”宝安公主自己肯定地说道,“如果她配不上沈公子,沈公子又岂会看得上她呢?唉,说到底,她着令人羡慕,以沈公子为人才学,一定是她的两伴吧?”
“宝安……”赵顼看对方越说越愁,眉头都要皱得令人心酸,不由伤感。
“我没事!”宝安公主强自笑道,“皇兄,你说过,小妹总是要长大的。而小妹也知道,有时候,长大就以为着妥协,或者退让,再或者是认命。不是吗?”
赵顼最后叹道:“宝安,谁让我们生在皇家呢?”
“是啊,身在皇家,总是那般无奈!”宝安公主无奈苦笑,绝美的容颜闪过一缕缕的悲哀,“皇兄,你不用为小妹担心了,小妹已经想通了。这些时日,只一心为父皇的身体祈祷而已,其他事总也不再做了!”
“真的想通了?”这话赵顼不敢问出来,只能暗自感叹。
宝安公主一下子有沉静下来,嘴上喃喃地念叨着:“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人也一下子痴了起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与宝安公主一样,年前为沈欢词句痴了的人还有正在京城的王璇。她此时一身粉红色绒衣,立在长廊中,外头皑皑白雪映衬了她傲雪的身材与容颜,看着外面点点梅花,手中拿着沈欢刚遣人送过来的词作,王璇感到一股羞意,还有淡淡的愁思。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王璇盯着纸上的词句,感慨不已,“沈公子,为什么你总能写出这般撩人的词句呢?”
要是沈欢听到这话,他一定会叫冤枉,甚至感到丝丝的羞愧,若真论作词才学,不论剽窃的话,给他十个沈欢,也填不出这般千古绝句来。他无非是靠了一点点后人的劳动成果罢了。这一次派送对联的第三个主要人物,就是初到京城的王家了。对联是送给王安礼的,也很绝。不过更绝的是他假公济私,在对联中又夹带了两首词,让王旁转交给王璇。
词不新,一首只是再次誊录了之前就写过给王璇的《青玉案》罢了,另外也是一首情词,不在外面显示过,就是以前交给宝安公主的《一剪梅》。他不是记不起其他新词了,而是想以此作为断了某种妄想的了断罢了。
但是,正是这首更女性化的词,让王璇也一下子欲罢不能了。她既感到欣慰与自豪,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哀怨。欣慰与自豪的是,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在开封闯下偌大名头的沈子贤,即将是她的夫君了。作为女人,总是虚荣的,要求的女子当然要能作为她某种炫耀的目标。不过也正因为对方要成为她的夫君,又让她感到哀怨。哀的是自己的命运,怨的是这个规矩。
不可否认,她也承认自己之前对沈欢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但一旦突兀地要成为夫妻,她就感到一阵恐慌。
“唉!”王璇叹了一口气,只能认命了,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吧,低头看着两首情词,目光一下子又迷离了,“此情无计……”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沈欢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地方,一个清冷的倩影,也在叨念着他的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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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发,明天参加公务员考试。嘎嘎,大家祝福俺吧!明天那章应该在晚上才更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事态
大年三十!
又是一年春节!北方的天公显然没有作美,下了几日的雪依然还在飘着雪花,银装素裹,把整个天地打扮得一片白色,冰冷,却又冰清玉洁。在这片白色中,到处又可见红装,凭白增填了许多热闹的风采。
大年三十团圆饭,沈欢并不敢随处走动,只能留在家里陪母亲与妹妹。妹妹小莲儿又大了一岁,却更好动了,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停过,上蹦下跳,一下子和母亲说笑,一下子又缠着大哥。至于母亲沈氏,年纪是越来越大,不过还未够四十的她,却更见风采了,生活的好转,令她有了一丝的福态,再也不复往日的忧愁。
吃饭的时候,沈氏笑得极其满足:“等过完年,我们家可就要再添一副碗筷咯!”
沈欢微笑着不说话,心里却明白她的意思,过完年,又要张罗他的婚事了,但是,他准备好了吗?
小莲儿嘴里叼着鸡腿,吃得油光满面,呜咽着说道:“娘,过完年大哥就要娶嫂子了吗?”
“当然!”沈氏满足地笑道,“年后就成亲,也许明年过年前就能抱上孙子了。莲儿,你喜欢抱侄子吗?”
小莲儿大是点头,道:“喜欢,喜欢!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我都喜欢!”
沈氏轻喝道:“说什么侄女,当然会是侄子,是吧,欢儿?”
沈欢哭笑不得,怎么一要成亲,大家想到的都是儿子呢?司马光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十八岁的爸爸?沈欢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虽然后世别的很多国家都允许十几岁结婚生孩子,但是他所处的国家,几十年的观念输灌,晚婚晚育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特别是他这种知识分子,更不肯早早用婚姻把自己给套住了!
一想到自己乳臭未干就有孩子叫爸爸,还有那十多岁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女子要做妈妈,沈欢就感到一阵恐惧。无奈的恐惧,感觉自己做什么头是徒牢了。
沈氏又叹道:“欢儿,等你成亲有了儿女,娘也就没有什么可奢望的了,更不会再希冀什么!还有莲儿,也渐渐长大,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沈欢坚定地说道。
“当然!”沈氏笑着回道。
沈欢心中一动,张嘴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其实想想母亲如今才不过三十几岁,还未算老,也许……改嫁也是一个出路,不是吗?再仔细一想,其实古代——至少是宋代以前,倒也不忌讳妇女改嫁。汉时期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需要人口,改嫁很平常;在唐代,好像改嫁过的公主都有十几二十个,可见之前立法并不忌讳这些的。
就是在思想与礼法都比较齐备的宋代,民间改嫁也属正常。像仁宗时期的刘太后,适真宗时,不也成过亲了吗?算得上改嫁的典范,大臣们也清楚,但还是心甘情愿地奉她为太后,由她掌管朝政十数年!贞节牌坊之类的东西,是宋以后明清之期思想桎梏搞出来的祸害妇女的东西罢了。
既然民间不忌讳,沈欢刚才想到的就是劝沈氏改嫁,免得最后一个人孤单寂寞。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沈氏以为自己嫌弃她了,要把母亲给撵出去什么的!沈氏一个人,这几年也撑过来了,可见她守寡的心思是坚定的,不然当时那么艰苦,完全可以不必自己一个人负担。其实民间之妇多为改嫁,也不一定就是与礼法有关,而是迫于生计,不得不再次嫁人,特别是那些有几个孩子的妇女,更无力抚养,只能以此来爱着子女了!
“唉,一切顺其自然吧!”看着母亲与妹妹其乐融融的模样,沈欢也不愿打搅了今日的气氛,暗自把遐思压下。
吃了一半,沈氏突然又问道:“欢儿,过完年是不是与王家姑娘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果然来了,沈欢知道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应该是吧。”
沈氏松了一口气,喜道:“尽快就好,尽快就好!为娘都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欢儿娶媳妇了!”
沈欢苦笑,避无可避的他,也只能继续撑下去了。过完初八,虽然元宵还未到,不过年节的气氛渐行渐远,开封城又开始了往日的忙碌。朝廷也开始办公,官员陆续回到任上,继续为这个天下“出力”。而沈欢的婚事,也在司马光等人的督促下,开始提上日程。之前完成了六礼中的前三礼,还有后三礼孤零零地被抛弃在一旁,如今正好是让他们团聚的时候了。
初十那天,男方又开始派遣人到女方一家协商,做那“纳征”一礼:纳征,亦称纳成、纳币。六礼中第四礼。顾名思义,看字面上的意思众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错,正是后世俗称“卖女儿”该收取的东西。也就是男方向女方送聘礼。
《礼记•昏义》孔颖达疏:“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男方是在纳吉得知女方允婚后才可行纳征礼的,行纳征礼不用雁,是六礼唯一不用雁的礼仪——这总算不再为难沈欢了,不然这种孤雁绝声的季节,买起雁来,物以稀为贵,是贵得要命的!
想想纳征真是好计谋,至少能让母家不至于白养女儿十几年。想想也是,所谓出嫁从夫,在古代,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又所谓覆水难收,此时不趁机敲诈一般,岂不是对不住天地良心?看看历代纳征的礼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民间多用首饰、细帛等项为女行聘,谓之纳币,后演变为财礼。
沈欢与王璇的事,已经像板上的钉子,难以改变了,因此这个纳征,规矩不多,只是象征象征而已。不过沈欢也不愿意让外人小瞧了自家,花了好几千贯钱,请周季专找一些贵重的物品购买,用来作为聘礼。
纳征完毕,就该是第五礼“请期”了:这一程序又称告期,俗称选日子。是男家派人到女家去通知成亲迎娶的日期。《仪礼•士昏礼》:“请期用雁,主人辞,宾许告期,如纳征礼。”看吧,又要用到雁了,好在沈家年前买的雁里还养着,过年并没有因为嘴谗而杀掉。请期仪式历代相同,即男家派使进去女家请期,送礼,然后致辞,说明所定婚期,女父表示接受,最后使者返回复命。
在这一程序上,他们出现了一点纠缠:一开始是王安礼建议在正月十八那天把亲给成了,理由是他已经请人看好日子,那天正是良辰吉日,为一年美好之征兆。对于这一点沈欢怎么也不同意,他认为正月天寒地冻,白雪飘飞,怎么看都不是成亲的季节。可是王家坚持说要尽快把亲给成了,因为远在江宁的王安石也是这个意思,还翘首等待他们的消息。
也因为两家的不协作,这个“请期”竟然让他们请了十天之久,一直到了正月下旬都没有确定下来。后来是王安礼搬出司马光来劝,在司马光大义凛然又怒气冲冲的神色之下,沈欢只能收起小心思放下小把戏,总算松口低头了。
就在沈欢快要认命的时候,一个转机出现了:正月二十二那天,大宋伟大的官家,也就是被沈欢目为不死小强的皇帝赵曙再一次病倒了!
依然像上次一样,是昏迷过去!朝堂又乱了起来,在官家昏迷了五日之后,众人也忍不住了,只能依上次事例,再一次请出太后听政。而官家昏迷,朝堂混乱,沈欢作为朝廷命官,他的婚事,也只能暂时停下来了。虽然就是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并不能在仕途上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沈欢有了借口,他认为在这个时刻办喜事,对天子是不敬的,他堂堂天子门生,怎么能做出如此无君无父之事呢!而偏偏是这样蹩脚的借口,竟然让司马光同意了,肯定了他的主张,还亲自去向王安礼解释,让他们耐心等待。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等,一下子就过去了二十多天。本来大家以为官家会像上次一样睡个觉就醒过来依然主持他的天下大事,哪知道这一等,竟然等到了二月中旬依然不见好转。这一刻,不少人都觉得事态严重起来!
事态,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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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公务员考试是怎么一回事了,果然不愧众多所谓专家呕心沥血编写出来的为难考生的东东。除了竞争激烈外,职业能力考题确实是难了点,也太多了点,16开的纸,整整有21页的题目!我靠!书生终于华丽地扑街了!嘎嘎,可以安心码字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官场
“韩相公,你说这次官家会不会……”官家一连倒在床塌二十天,作为一国之主,长久缺席朝堂,在这个时代,肯定会引起众多的猜测。这话里包含了太多的隐忧,生怕官家有个什么好歹。而说这话的人,分量不轻,正是当朝参知政事欧阳修。对象则是帝国宰相韩琦。今日他们两人押班,为朝廷之事忙活了半天,稍事休息,欧阳修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韩琦目光里也尽是担忧,看左右无人,整个堂室就他们两位老朋友,苦笑一下,叹道:“希望上天保佑吧!永叔,你也清楚,官家龙体一向孱弱,小恙不断,以药维持,今次病倒,看来是非同小可了!”
欧阳修也附和叹气,能不非同小可吗?昏迷了整整二十多天,眼看就要荒废朝政一个月,他们政事堂也只能勉强应付朝中各位大臣的纷乱而已,饶是如此,也令他们几位疲于奔命了。还有就是官家这次病得太过离谱,像中风一样,比上次要严重得多了,当然,也比他之前疯狂要惨得多。以前人至少还醒着,加上当时是太后掌权,大家也就没有多说。如今诸位差不多习惯了官家的存在,却突然长期不能审事,扰得人心惶惶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欧阳修无奈地问:“韩相公,这些日子太后一手放权,把朝政都交予我等,看来她是真的不恋栈这个权力了。本来是件好事,可事事由我等决议,别人也总会说我等跋扈,若官家醒过来,御史台少不得会弹劾我等吧?”
韩琦苦笑道:“永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人臣子,也只能为君尽忠!韩某自问对得起官家,其他一切不足论!”
欧阳修点点头,转而问道:“韩相,当日召集太医来为官家诊治,这般久了,官家病情,他们也只向你和太后禀报。官家……龙体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韩琦看了看欧阳修,这副老面孔,让他不好意思扯淡,叹气道:“永叔,事情不容乐观啊!太医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啊?”欧阳修第一次听到一个比较确切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韩相,你是说,官家……这可如何是好?”
韩琦也只能表示没有办法:“只好期待官家像上一次一样自己醒过来了!”
“又将是多事之秋呀!”欧阳修彻底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韩琦说得好,只能是期待了。但是,如今的明眼人都能想到官家的身体,确实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本来就孱弱,几年劳累,更是消耗更多的能量。上次病倒能醒过来,该庆幸,但一想到他更消瘦的身体,又令人心酸。欧阳修是位忠臣,这些年鼎立支持官家,现在一想到对方的状况,也是一阵唏嘘。
“韩相,如果官家真的……你打算怎么做呢?”欧阳修很小心地问道。这问题很敏感,甚至有点大逆不道,对韩琦来说,也是一特大难题:韩琦能保持特别重大的权力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多的是得到了现今官家的宠信,也就是说,他的权力,让众臣忌惮的权力,更多是来源现今的皇帝。如果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自处呢?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忌讳莫测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若不是与韩琦有了数十年的交情,欧阳修还真问不出来。
韩琦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闻言苦笑:“永叔,我等都老了!后浪覆前浪,看来我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吧!”
欧阳修道:“韩相这话说得就太过谦虚了,韩相为两朝宰相,能力才华,众所周知,未来的大宋,还需仰仗你多为出力呢!”这话虽然有点须溜的痕迹,但欧阳修却不得不承认以官场能力而言,韩琦自有其特点,超出一般人很多,不然他也到不了今天的荣耀!
韩琦也道:“能力不能力,韩某也讲究不得了,这是韩某还没有老朽到吃不了饭的地步,有力不能为天下百姓出,也心有不甘啊!永叔,你说呢?”
欧阳修看着韩琦有点淡然的面孔,心里恍然,道:“韩相想必已经有万全的打算了吧?”
韩琦道:“说不上万全,只是小小的维生心思而已。”
欧阳修突然犹豫了一下,道:“韩相,如今朝廷大事都由政事堂决策,你若有什么行动,是否该知会一下另一个参知政事?怎么说参知政事也身为高层,若是……”
“司马君实啊!”韩琦满是叹气,“在他面前,我等都老朽了!但是,韩某真有点不甘呀!永叔,在这点上,韩某就比不上你,因为你可以安然做你的醉翁,可韩某却做不到!”
“韩相……”欧阳修还想说什么。
韩琦一摆手,道:“永叔,这事你不必再说了。该如何做,韩某已有分寸,届时你就知道了!”
欧阳修只能打住,不住地叹气。待两人又主持了一些事务,才告辞出了皇城。韩琦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目想了很久,这才有了决断。翌日一大早,他就进了太子东宫。
赵顼是在厅堂里接待这位帝国宰相的,奉上了好茶之后,赵顼忍不住问道:“韩相公,今次来访,是为何事?“
“太子殿下……”韩琦沉吟了片刻,“这次官家再次病倒,殿下依然像上一次那样服侍在旁。殿下的孝心,诸臣有目共睹,就是老夫,也极是敬佩。但是……”
“但是什么?”韩琦的顿声,让赵顼急了,心里隐隐有着不妙的感觉,“韩相公,难道是父皇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行!本宫现在就要入宫看看!”
“莫急,莫急!”韩琦把站起来的赵顼又劝得坐下,“殿下,官家那里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依然像之前一样,毫无消息!老臣这次来,是像和殿下商谈一下朝政之事。”
赵顼奇了:“韩相公,朝中之事,不是由太后与政事堂决议吗?本宫现在只心忧父皇的安危,没有多少心思操劳政事!”上次沈欢就告诫过他不要着急,因此放下心中的欲望,不理朝政,专心服侍父亲,才换得父亲的欢心与信任。因此这一次赵顼也打定主意,不理会朝堂之事。
韩琦淡淡地道:“殿下,老臣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天下事总是皇家之事,没有皇家之人参与,只是让我等政事堂决议,总不是办法。毕竟诸多臣工都在看着,我等也生怕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赵顼更奇了:“皇家之人?韩相公,不是有太后娘娘在朝中吗?这次依然如上趟一样,请太后临朝听政,这些日子不也过来了吗?”
韩琦又道:“太后一介女流,年纪也大了,难道殿下忍心让她一位老人家为朝政操劳?这是后辈该做的事吗?”
“这……”赵顼一时不懂怎么回答了。
韩琦突地沉声说道:“再说了,殿下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责任了!责任,殿下清楚吗?”
赵顼闻言心里一颤,“责任”,看上去不平凡的字眼呀,对一个帝国太子来说,身为储君,这个责任该是什么呢?赵顼震惊地看着韩琦,心里复杂得紧,愣生生说不出话来。
韩琦又道:“殿下,你已经长大了……长大了!”
“我……”赵顼感到一阵兴奋,之后又是一阵恐惧。他想拍案叱呵韩琦,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赵顼才强笑道:“韩相公,你真会开玩笑,本宫才十八不到,哪能说长大了!本攻如今只是一心希望父皇的身体能好转,治好这个病,继续做我们的父皇,做天下的帝皇!”
“当然!”韩琦也肯定地点头,“老臣也希望官家能好转,能为官家办事,是我等臣子的荣幸!”这话很真,除了皇室一些人,估计最希望官家能好转的就属韩琦了,不然他这趟也不会来找赵顼了。
赵顼一下子疑惑了,不明百韩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琦道:“我等都无比盼望官家能好起来!只是在官家病窝期间,老臣想请殿下做到一个储君的本分罢了!”
“本分?是何意思?”
韩琦斟酌了半晌,道:“殿下,官家患病期间,已经由我等政事堂恳请太后林朝听政,此事朝臣也是同意的。不过如今过事繁冗,太后累得不轻。为太后着想,过两日老臣也会上书后,请殿下跟着上朝学习处理政事,为太后分忧。殿下以为如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政
“啊?”赵顼吓了一跳,韩琦好似说得轻松,还以协助太后为幌子,其实打的都是请太子监国的主意了。天子病重,太子监国,这会给别人一种什么信号呢?其他人不清楚,赵顼却是心里一震,人也惊讶起来。
“韩相!”赵顼正了正脸色,“父皇千秋鼎盛,如今不过是小恙而已,过些日子一定会回来主持朝政的!这个本宫深信不疑!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琦叹道:“殿下,老臣无非也是有个准备而已。若事情真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到时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手了!”
接手什么,不用韩琦说明,赵顼都能了解了。他心里一寒,奇怪地看着韩琦,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憋出一句:“父皇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老臣也希望官家龙体无恙,今日过来,无非是想提醒太子一下!”韩琦面无表情地说道,“老臣如此做,也都是为了帝国的稳定。”
赵顼只能道:“韩相公,你的提醒,本宫已经知道了。至于这个让本宫上朝的事,本宫觉得还是暂缓为好。因为本宫年纪尚幼,不懂国事,一切还是由相公与太后娘娘决议吧!”
韩琦当然不依,道:“殿下,国事什么的,也都是锻炼出来才会处理,不能以年幼作为借口撇下责任呀!臣为帝国计,过两日一定会在朝堂提出此事的!”
赵顼勃然变色道:“韩相公欲害我耶?”
“非害殿下,而是欲助殿下也!”
“父皇一定会好起来的!”赵顼无奈只能咬定这个借口,“而且本宫也极其希望父皇能好起来!”
韩琦又道:“殿下欲做孝子,更该在这个多事之秋为官家尽一份力!”
赵顼有点搞不定这个宰相,不过他却深深记得沈欢对他的告诫,不敢松口答应,最后只能甩手道:“总之本宫是不会主动做起此事!”
“还请殿下明白老臣的一片苦心!”韩琦激动地说道,“若殿下打定主意,那老臣也只能由太后来决断了!”
赵顼叹道:“韩相公,你又何必如此呢?”他确实想不通韩琦为什么会如此坚持,还特意过来告之于他,这让小小年纪的他有点想不明白,除了一昧地拒绝,其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韩琦道:“殿下他日就会理解老臣的良苦用心了!殿下,老臣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说完不理会愣住的赵顼,赶出门去。待赵顼反应过来,韩琦已经快要出了厅堂,挽留不及,只能追上几步,最后嚷来下人,送客出门!
韩琦出了东宫,并没有停歇,又忙着往宫里进去。在太子这里,他只取得了预期一半的效果,并没有达到理想的结果。他也想不明白太子怎么会如此小心,更想不通平时急噪的赵顼今日为何表现得如此之稳重。这与他平常的印象极其不符,难道说太子也是深藏不露之人?这念头一起,韩琦吓了一跳,心思一下子又复杂起来。
“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宫里的美景再也没有观赏的兴趣,走得很急,他一面告诉自己今日所为,更多是出于公干,但另一面又真实地告诉他,他不无私心,而一切为的又是什么呢?
“老夫并不太老,还想为这个天下出力!”这是韩琦心里劝自己的话。现在也没有后悔和沮丧的机会了,既然已经踏出一步,再想收回脚来,却已经迟了。太子这边已经打完招呼,又该到宫里见见那位有着不低声望的老人家!
慈寿宫显得很静穆、庄严,曹太后的居处,并无多少人敢在这里喧哗。就是韩琦,进了宫来,也显得小心翼翼。他并不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他却知道,面对一个不简单的女人,他不能不谨慎,尽管他是权倾朝野的帝国宰相!
“太后,让太子上朝听政学习的建议您意下如何?”面对这位端坐在不远处的太后,韩琦微微侧着身子,头稍微低了一点点,不过此时却是目光炯炯地对视太后。他把对于太子听政的主张详细地说了一次,当然,理由还是以锻炼为目的。
曹太后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韩相公,你是否了解了一些什么?难道说,官家的身体真的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别人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肮脏最残酷的地方,她一介女流,几十年沉浮,却安然稳坐皇后、太后的位子,要说没有过人的手段与能力,除非是蠢人才会相信。诚然,她一眼就能洞穿韩琦的真实目的。
“韩相公,你何必这般急呢?”曹太后继续叹气,“太子年幼,你又是朝之栋梁,两朝宰相,除了你,他还能信任谁呢?你说是吧?”
韩琦沉声说道:“老臣无非是为了帝国着想而已!”
曹太后不置可否,道:“官家的身体,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怎么说官家也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人,纵使不是亲生,也有着感情。另外她不是恋栈权力之人,因此与官家的矛盾,有却不大,总体来说两人还算和睦。不然的话,她曾经有机会学习前辈刘太后,却毅然放弃了这些虚无的权力象征。
“不容乐观!”韩琦说出了事实,“太医私下里和老臣说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与曹太后相识数十年了,也了解对方的眼力,因此没有像对太子一般隐瞒。
曹太后见惯了死生,对人生的理解,与别人不同,闻言只是叹道:“唉,他是一个好皇帝,也想有一番作为,但是身体背叛了他。老天,你真的是这么残忍么,他才三十多岁呀!”
“太后……”韩琦不忍心地想要劝上两句。
曹太后却苦笑道:“韩相公,你不必再说什么。哀家都明白,都明白!至于你说的让太子上朝听政,哀家能不同意么?哀家一个老太婆子,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就要去见先帝爷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折腾!一切就按你说的办吧,反正太子也长大成人,如此哀家也算对得住现今的官家了。韩相公,你说呢?”
“太后深明大义,臣不及也!”韩琦激动地说道。
“真的深明大义么?”曹太后自嘲一下,“韩相公,此事你明日就写个条陈,由政事堂提议,让百官也都来议一议吧!”
“是!”韩琦大喜说道,什么百官议事,不过是个表面层次而已,如今朝政名义上是太后垂帘听政,其实大多由政事堂来决议。而此事若由政事堂提出,加上太后点头同意,别人还会反对吗?就是反对,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果然,二月二十那日早朝,韩琦的一封奏章,在朝廷掀起了波澜,却没有多大,只是让众人有点谈资而已。至于赵顼的态度,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总之太后是下令让他开始跟着上朝处理朝政了。事情也很明朗:太后与宰相都对官家的身体失望了,甚至说绝望,因此才把太子推上台前,以防事态动荡。
而卧病在床的官家赵曙呢?他倒是在太子听政两日后醒过一次,正当大家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好转的时候——也在某些人大惊失色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又昏了过去。虽然之后也断断续续醒过几次,却没有多大作用,因为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晰了,而且还昏昏沉沉。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司马光一脸愁色,感慨不已。此时已经快进入三月,而官家也病倒了一个月,太子则听政几天了。他此时就在自己家的书房,面对的是曾经的学生沈欢沈子贤。
“子贤,你说此事是否太过蹊跷了?”司马光奇怪地说道,“前几日韩相公提请让太子听政,是以政事堂名义上的奏章,但是,事前老夫不说知道了,就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韩相公有如此必要么?虽然让太子听政确实有点骇人,不过出于大局考虑,老夫还会同意的!”
沈欢刚才与司马光还在谈论史书的事,他突然冒出一句,吓了自己一跳。对于赵顼听政,沈欢还是觉得颇为遗憾的,因为他总以为官家是小强命,还没有到死亡的时候,至少记忆里是这样的。他坚持的观点就是此事将对赵顼产生不利影响,可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法改变了,这也是他没有再去找赵顼了解情况的原因。
“老师,政事堂里的欧阳公事前清楚此事吗?”他最怕的就是韩琦与欧阳修一道打压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