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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心书生     北宋仕途txt下载     北宋仕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蝴蝶

    司马光闻言思虑了片刻才道:“永叔公应该也不清楚韩相公要做的事,因为早朝韩相公提起的时候,老夫也看见了永叔公愕然的表情!”

    “还好!”沈欢嘘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欧阳修与韩琦连手欺负排挤司马光,一切都还好说,毕竟两人声望高得离谱,一旦真要对付势单的司马光,司马光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的。只要欧阳修没有参与,韩琦也不敢真放手排挤司马光,怎么说司马光也是官家提拔上来的,虽然说现今官家病倒——也许正因为如此,韩琦更没有胆量明目张胆地排挤。

    至于韩琦怎么折腾,沈欢就不大担忧了,他再厉害,风光也不过两三年了,待赵顼登基,他这等老朽老臣,又怎么会入得了一心想要大有作为的赵顼的法法眼呢?沈欢清楚得很,大宋未来的政坛,二十年内,都是司马光与王安石的天下!

    另外司马光奇怪韩琦的做法,沈欢一细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为了权力而已。在古代,俗话说“罪莫过欺君,功莫过救驾”,在没有救驾机会的时候,那最大的功劳就莫过于拥立之功了!皇帝用人,首先求的不是能力,而是忠心。在他准备做皇帝的时候,这个拥立之功,就是最大的忠心表现了!韩琦为什么能在英宗一朝大受宠信屹立不倒,还不是早些年他一手把赵曙推上了皇位吗?

    现在官家病危,韩琦又开始打他那个拥立之功的主意了,因此才一手高调地把赵顼推上台来,到新皇登基要大封群臣的时候,他一介老臣,加上拥立之功,不又是能深受信任了吗?当然,这样简单的道理,司马光也没有道理看不出来,只不过他是正人君子,不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沈欢叹道:“老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韩相公又岂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他如今是在为将来做打算呢!”

    司马光闻言心里一震,道:“子贤,难道你也认为官家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吗?”

    沈欢苦笑道:“不是学生认为,而是现在大家都这么认为,不然老师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了。”

    司马光也无奈地叹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官家正当千秋鼎盛,这两年的时间也为自己扫清了不少障碍,正该是大为奋作的时候,却……唉,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沈欢明白司马光的意思:这位官家的命途也太过多舛了一点,先是登基,一场大病致使一年没有掌权,接着好不容易身体好了,做上真正的皇帝,还从太后手上拿回权力;下来就是因为要封自己生父一事与群臣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使出手段摆平,还驱逐了限制他皇权的大臣,正是大权独揽该大是作为一番,却又生病了,而且一病再病,不能视朝,也太过悲哀了点。

    虽然沈欢还在希冀着这位官家能够好转,因为他还倔强地认为对方是个顽强的小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怎么说记忆里他也是治平四年才去见佛祖他老人家的,如今才是治平三年开春,应该没有翘辫子的可能呀!

    可是内心里又有一阵恐惧,他深怕因为自己的到来,引起了强大的蝴蝶效应,在这个历史进程里扇起了无与伦比的飓风,把历史轨迹搅得天翻地覆!而纵观前面众多例子,他也确实改变了不少历史事迹,如今让一个皇帝提前一年死掉,应该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吧。

    这也是沈欢最害怕的,他生怕历史进程脱离了他的认知,虽然也不曾掌控过历史进程,但是某些历史大势还是在他的认知范围,谁知道皇帝提前死掉,会不会把历史改变得陌生再也认不出来了呢!仔细一想,这个可能也还真有着绝大的可能,这样一来,他心里的恐惧又翻倍了!这些天,他可不少为这位皇帝祈祷呀!

    沈欢犹豫了一下,也道:“老师,如今事态不一样了,您也多多准备吧。”

    司马光皱眉道:“子贤,你这话什么意思?也让老夫为了权力而去使小手段?老夫从来只知道忠君体国,其他一概不理!不管将来是太子也好,官家也罢,老夫只知道尽心办事罢了,至于他们用不用老夫,就不再考虑之中!”

    沈欢本来还真有让司马光提前做准备的想法,现在不管是不是历史改变英宗提前翘辫子,而作为他的继承人这个历史大势力应该不会改变吧。那么将来还是赵顼的天下,这个神宗皇帝,在位期间,可是让司马光离开朝廷去钓了整整十五年的鱼呀!虽然说司马光不负众望写出了一部令他留名青史的《资治通鉴》,不过这不符合沈欢对他的期待,也不符合他的投资利益。司马光是凭着他个人的威望才让王安石的后继人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贬到离京城不远的洛阳而已。

    但是他沈欢呢?作为司马光的得意弟子,已经深深打上了司马光一党的烙印,这样的话,王安石一系会放过他吗?一个不好,外出钓鱼,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司马光的那般声望与运气,若有个好歹,放到天涯海角去,那就哭也来不及了。这可不是杞人忧天,想想凭苏轼的人望与才气,依然得在外头流浪了数十年,直至老死!真是可怕呀!

    诸多原因交杂,都令沈欢不敢让司马光这杆大旗倒下,无论如何,他都要挺着对方。而挺的方法,没有比让对方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力更好了!可是听了对方的话后,他也不劝了,只能叹口气,凭他对司马光的了解,对方还真不屑于去利用这个机会获取权力,不然的话他之前也不会三番四次把到手的权力都推辞出去了。

    这时候司马光像是想起了一事,说道:“子贤,这些时日,你是否都没有去拜见过王和甫呀?”

    “没有!”沈欢很干脆地回答,他与王璇的婚事,因为官家的病情一拖再拖,至今都还没有确定婚期,这也是沈欢在官家病倒之后获得最大的好处了:他真的不想太早成亲呀!虽然这个时代的婚姻不像后世所说的像坟墓一般,但想到自己的年纪,心里还真不痛快!好不容易有借口避过,他也没有道理自己撞上去吧。

    “成何体统!”司马光呵斥一声,“人家怎么说也是长辈,到京城也两三个月了,你竟然没有去见过一次,这成什么话!”

    沈欢一愣道:“老师,当时不是你说先不用去见的吗?”

    司马光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概:“当时是以为你们会在短时间内下聘礼成亲,因此怕你到王家见着王家姑娘晦气。现在嘛,婚事拖了那么久还没有确定,你怎么说也该去与人家做个说明吧?”

    沈欢闻言恍然,赶紧说道:“老师说得是,多谢老师教诲,学生抽个时间去王家说明一下!”既然避不过,那就去见见对方家长,怎么说王安礼也是个历史人物,能多多接触,也满足他对历史人物仰慕的心思。

    司马光点头道:“和甫人很好,说话客气,你不必担心,只需做好说明就成。老夫之前就与他们解释过了,不然等你想起去说明,他们早就出京城回江宁了!另外,你和他们承诺,只要……官家身体一好转,就会把这个婚期定下!”

    “是,老师!”沈欢暗暗叫苦,弄不好这位顽强的官家明日就会生龙活虎地好起来呢!

    交代完毕,司马光沉吟了一下,道:“子贤,你与太子一向交好,如果可能,你与他多多接触吧,他如今临朝学习听政,事务也忙,你可以多多帮助他,对你将来也会有好处!老夫这帮人都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与太子同龄,又说得来,以后他应该会重用于你!”

    “老师……”沈欢感动不已,到头来,司马光还在关心他,想到对方最近在忙着朝政的时候,也替自己的婚姻大事考虑操劳,那就更感动了。

    司马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努力吧,老夫在看着你成长呢!”

    沈欢是在感动与感激的情绪中离开司马光府邸的,接下几天,他果真抽出时间拜访了一次王安礼。王安礼果然与其兄不一样,好说话得多,加上两家又快成亲家了,因此相谈甚欢。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次拜访沈欢没有见着两年多未见的王璇,这让他既庆幸又惘然。

    三年初八这天,在大家都习惯了官家不在的情况时,一个不知好坏的消息又传出来:官家醒了,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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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弥留

    “官家醒了,官家醒了!”这是大宋群臣这日奔走相告的声音,语气透露着复杂的情愫,有欣喜的,有无奈的;只能说,这只是一些不明实情的臣子的表现而已。

    初八傍晚时候,福宁殿里尽是静穆气氛,静得甚至能听出众人呼吸的声音,还有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大殿里有着好些官家醒来后召集的臣子,大多是朝廷栋梁之臣,有着莫大的能量:宰相韩琦领着政事堂三人,加上三司使韩绛,另外枢密使文彦博亦已到场,还有太子赵顼,另外两宫太后、皇后也聚在了一起。

    如此之多的大臣被召集在此,令众多臣子心头有了一丝阴霾,隐隐觉得这次官家醒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这个关键时刻,没有官家传诏,就是连太后都不敢轻易进到官家寝宫!不过众多臣子里还有着一个年轻得不符合地位的臣子,那就是沈欢!

    沈欢也是给官家一纸诏书下令进宫的,当时他正在家,得到诏书后不敢怠慢,一直往宫里赶,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尴尬:除了太子,人家不是官家亲人,就是官家倚仗的大臣,年纪都是一大把了,而他却是一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官员——在这个时候,显得有点突兀,现在谁都能猜得出,官家也许到了弥留时刻,是要交代遗言之类的话了。

    沈欢身在场中,有着一丝丝的惧怕,身子若不是强自镇定,说不定会一直在颤抖,难道赵曙真的就这样去了?历史真的会提前了吗?

    “太医出来了!”不知是谁一声高呼,众人一抬头,几位老太医鱼贯而出。官家醒来之后,连下几道诏书,令寺人送到各位官员手中,之后就由下面把太医招入,一直到现在都在看诊。

    “太医,官家怎么样了?”还是曹太后率先为众人问出了疑问,她作为官家的长辈,这个时候,也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人。

    为首的老太医摇摇头,环视众人一眼,叹了口气,语气大是歉然:“太后,恕臣等无能,官家……恐怕到了最后时刻!”

    “啊?”众人皆是一惊,心里大震,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太子赵顼眼都红了,出来一把抓住太医的肩膀,“太医,你一定要努力,全力救助父皇!太医……”

    老太医苦笑一声:“太子殿下,人数不及天命,官家能醒过来,已经是大幸,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也许官家自己都清楚身体情况,因此才下诏让你们过来吧。老臣真的无能为力了……”

    “不!”赵顼急着打断,“不许你说无能为力,你是太医,全天下最好的医者,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太子!”曹太后看到赵顼已经有点疯狂的迹象,喝了一声,“你就安静点吧,看看你父皇有什么话要说!”

    “娘娘……”赵顼忧愁地看着曹太后,这位他敬重的老人家,他一直亲密地呼之为“娘娘”。

    曹太后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天命,天命啊,命中注定的事,谁又能改变呢?”说完环视一圈其他大臣,诸人都低下头,不知是不敢看她的目光,还是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寝宫里又有人走出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仔细一看,却是服侍官家的寺人,大家不由得心里一震,知道官家要传诏了。果然,寺人尖着嗓子说道:“诸位大人,官家令平章事、参知政事、三司使、枢密使几位进见!”

    “遵旨!”被叫到名字的五位臣子高呼一声,鱼贯进去。

    赵顼看寺人没有点头自己的名字,急不可耐,问道:“本宫呢,本宫也要见父皇!”

    寺人无奈地道:“殿下,官家暂时还没有叫到您……”

    “行了!”曹太后摆摆手替“他”解围,“既然官家没有叫到我等,我等就耐心在此等待吧。你进去看看官家有什么吩咐吧!”

    “谢太后!”寺人转身又进去了。

    沈欢看着忧急的太子,还有两宫太后、皇后忧愁的神色,不由也黯然,看这架势,天子很明显已经到了最后弥留时刻,叫进去的几人,皆是朝中大臣,也许进去就会交代他们好好辅佐新皇了吧。沈欢推测着下面该进去的应该是太子,官家没有理由不趁在这个难得的时间叮嘱一番即将成为新皇的太子;再接着应该是太后或者皇后,最后时刻,也应该对长辈或者枕边人有所交代吧。最后就是一个疑惑呢:那自己呢?沈欢深深地不解,官家把自己召到这里,又是为什么呢?

    按资格,自己不过一盐铁副使,连五品这个品阶都没有迈过;论资历,自己年不过二十,才入官场两年不到,实在也没有与其他大臣相提并论的资本!一想到这里,沈欢又担惊受怕了,未知的东西才令人恐惧。想起之前官家对自己的诸多压制,沈欢没由来的一阵恐惧:“该不会趁着最后时刻把自己给干掉吧?可我也不是祸害呀,实在不必担心作乱吧。”他心思乱得很,只能静静地与其他忧急如焚的人呆在幅宁殿等待着。

    再说韩琦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进了官家寝宫,默默地不作声,一直到了龙蹋之前才抬起头来打量:官家赵曙半卧在床边,本来白皙的脸色有了一股酡红,嫣然如花,但是那憔悴的脸色,加上无神的双眸,着实令几人看了心酸。

    “陛下!”几位高呼万岁,却说不出什么话来;饶是历经几朝的韩琦,见惯了死生的他,此时也是一副黯然。

    “你们来了!”赵曙强自扯出一丝微笑,招手让他们更近一点,“朕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陛下贵为天子,鸿福齐天,如今身体不过小恙,只要安心静养,他日一定痊愈。朝中琐事由我等操劳即可,陛下不必费心!”几位臣子听到皇帝的话后赶紧表明态度。

    赵曙这个时刻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你们的忠心,朕都明白,不然这个时候也不会让你们过来了!一个人的身体,还有自己清楚吗?朕大限真的到了,因此需要交代你们几句!”

    “陛下!”五人皆是大恸,跪了下去。

    “起来,都起来!”赵曙令人把他们都扶起来,“你们与朕君臣一场,朕希望你们在朕去了之后,能够好好辅助太子,稳定江山,莫要让朕失望呀!”

    “臣等绝不敢让陛下失望!”五人的语音都有点呜咽了,特别是韩琦,甚至流出泪来。

    “韩相公!”赵曙最后时刻还是表现出了对韩琦的绝大信任,“太子年幼好动,加之急噪贪功,你身为宰相,朝中老臣,到时该以三朝宰相的资历多多提点太子,不要让他做出有辱国体之事来。韩相公,这是朕对你最后的要求了……”

    “臣誓死不负陛下厚望!”韩琦泪流满面,呜咽着拜下。其他忠良之臣也都黯然神伤。

    “文枢密!”赵顼开始交代文彦博,“你老成持重,掌管天下兵事,对此朕是放心得很!朕去了之后,你还需好生安排,免得契丹人和党项人趁火打劫。另外,太子好战功,他的决策,你还需量力而行才好!”

    “陛下!”这里文彦博亦是一代老臣,不由老泪横流,“臣得陛下信任,委以重任,定当誓死效力!”

    赵曙满意地点点头,脸色的酡红更胜了,喘了一口气,把韩绛招呼出来:“韩三司,帝国财政的窘状,你与朕都深知,届时还需你在这方面为太子多多谋划,莫要苦了他!”

    “陛下……”韩绛显得比较真诚,“臣虽无能为帝国财政扭转局面,但定会殚精竭虑不使太子为难!”

    “是啊,为难!”赵曙眼神一下子迷离起来,“如今这个局面,朕也不应该为难你了!”说完这句话,他喘得更厉害了,但是不放弃地看向欧阳修与司马光。

    司马光难过地出列说道:“陛下,臣等一定会努力辅佐太子,与诸位大臣一道稳固江山,陛下就不用费神吩咐了,还请陛下多多休息,莫要……莫要为此伤神,臣……”

    司马光说不下去了,黯然神伤,他一生自持修养,稳重不失礼仪,不过此时却还是动情地抹了几把眼泪。

    欧阳修也道:“正是,陛下,臣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好好!”赵曙笑了,人也安然了许多,“欧阳参政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至于君实,朕本来还想重用于你,可惜朕没有机会了……你就尽心辅佐太子,在他的领导下发挥你的才干吧!”

    赵曙说到这里的时候,人也累了,气喘得更烈,由一旁服侍的寺人替他理顺了身体,才说道:“朕现在不能停歇呀,因为朕就要长久地休息了!诸位,朕能给你们的不多,只是在这最后时刻,真心希望你们以后做事能为天下着想,能为新皇尽忠。这样的话,朕也就没有什么奢望了!”

    “定当效力,不敢有负厚望!”臣下几人高喊出声,像是要安慰赵曙一样。

    赵曙咳了几下,脸色更红了,停住后才道:“该说的话朕都说了,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诸位,朕想见见太子……”

    “臣等告退,陛下万安!”大家也都是聪明人,知道官家大限已至,交代完这些大臣,也该到太子来晋见了;虽然不舍,最后还是伤心地要离去。

    待几人要退出去的时候,赵曙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声道:“君实再留一下,朕还有几句话和你说!”

    司马光愣然,惊愕地看着其他几位大臣,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又退了回去。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司马光小心地问。

    赵曙看看寝宫,几位大臣都退下了,刚想说话,看到一旁的寺人还在,挥挥手,道:“你们先退下,朕有话要与君实单独说!”

    寺人不敢停留,径直出去了。

    司马光看得心里一突,又问道:“陛下,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吧,臣一定不负厚望!”

    赵曙沉吟了片刻才道:“君实,你不必太过紧张!朕只是想问问你,你对你曾经的学生沈欢此人怎么看?”

    “子贤?”司马光愕然,想不通官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刻谈起沈欢,“陛下,子贤才华能力,皆是一时之选。以前臣虽然名义上是他的老师,但能教的东西却不多。陛下之意是?”

    赵曙叹道:“朕也清楚他的才华!朕就老实与你说吧,君实,朕担心他太过年轻了!”

    “年轻?”

    “是的,太年轻了,比君实你还要年轻那么多。你们几位老臣的忠心,朕没有一丝怀疑。可是这个沈欢,与太子同龄,他日朝中若没有了你们,谁可制他呢?”

    “陛下!”司马光大惊失色,“子贤有时做事虽然出人意料,但是他为人正直,对我大宋的忠心,绝对没有怀疑的必要!”

    赵曙叹道:“君实,当年王莽未做权臣之前也是忠心无贰的!”

    司马光更惊了,说不出话来,说着说着竟然把沈欢扯到篡位的王莽身上去了,这怎不令他恐惧呢。

    “当然!”赵曙又道:“现在也不能尽说他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不能不防呀!君实,他虽然是你的学生,但是朕深信你的为人,绝对不会徇私的!因此,朕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教导这个沈欢,不要让他做错了事。另外,也希望你能与太子一道,好生使用这个沈欢。君实,你能做到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帝道

    司马光从皇帝寝宫到外面福宁殿的时候,一脸的复杂。他是出来顺便传达官家的旨意:官家下一个想见的人是太后与皇后——本来之前他是准备见太子的,不过后来与司马光说完话,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见太后与皇后。

    待太后与皇后进去后,司马光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转头一看,前面正是一脸急色的太子,不由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接着看到韩琦等人一脸复杂无比的神色,先是一愣,最后苦笑,他也明白,这几位大臣对自己也许有了些须的提防之心,甚至很不高兴。毕竟一同进去,出来时官家却单独留下他,不正体现了他在官家面前不一样的地位么。谁知道官家最后与他说了点什么呢?怎么说现在也是官家的最后时刻,叫大臣过来,无非有托孤之意,至于这个托孤大臣,谁都想特别一点。偏偏……唉,暗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解释。

    再往下首看,正是低着头的沈欢,他曾经的学生。“君实,你能做到吗?”脑子里不由闪现官家最后焦急的冀望,他能不答应么?现在一见到沈欢,心里却不大自然了。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官家为何会对沈欢如此顾忌,若真的害怕他做错什么,至多弃之不用就可以了,又何必大费周章!最令人想不明白的是官家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叫上沈欢,按资格与资历,很多人都比他有机会站在这里!

    再说沈欢,刚才看到韩琦几人出来的时候,以为该到下一位了,谁知道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司马光出来。最后一问,明白是官家留下的。这一刻他可吓坏了,官家在最后弥留时刻单独见着一位臣子,交代的是什么呢?这个谜底,任谁都会猜测!想明白这点,他刚才一直都在观察韩琦等人的神色,果然没有好脸色,特别是韩琦,老练的他,在司马光出来时也显露出一丝不快与愁虑。

    担心归担心,这个时候,他却不好上前询问。他也好奇赵曙为什么会只留司马光一人,其中交代的是什么,他也想知道个究竟。奈何时机不对,只能忍住。自己在这里没有多少资本,也只能沉默以待。

    不一会儿曹太后与高皇后都出来了,她们脸色并不轻松,特别是高皇后,还红着眼珠,想必已经在里面哭过。赵曙没有留任何人也就罢了,连高皇后都让她出来,看来他的情况真的已经如他所言,糟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了。

    曹太后脸色还算镇定,见惯死生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小儿女心态,出来后对赵顼说道:“太子,进去吧,你父皇要见你一面!”

    “娘娘……父皇他……”赵顼快要哭出来了。

    曹太后叹道:“进去吧,莫要耽误了时间。”

    赵顼这才急忙赶了进去。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外面昏黑一片,就是福宁殿,也黑得紧,纵使点了不少蜡烛,依然昏暗。摇曳的灯光里有着几个人影,那是寺人在服侍官家。透过橘黄的光线,能看得见官家单薄的身体半卧在床上。

    “父皇……”赵顼扑了过去,语不成声。

    “皇儿,你来了!”赵曙高兴地说道,示意寺人扶他坐得更舒服一点,“皇儿,你坐到床边来,父皇有话与你说!”

    赵顼这时候也不管合不合礼制了,赶了两步,半坐在床边;距离近了,才看的清晰:自己的父皇脸色憔悴,眼神也无光暗淡,一副病容,实在难以令人想起平日威武气势的天子威仪。

    赵曙稍喘了半口气才道:“皇儿,父皇不行了,你……”

    “父皇一定会没事的!”

    赵曙苦笑道:“父皇的身体,多年病痛,再也挽回不了。你莫要伤心,庄周亦说‘死生同状’,看开一点,就当父皇与天地同尘了吧。你不要多说,听父皇交代一些事……你是太子,父皇西去之后,你立即登基,肩负起整个天下的责任,莫要再任性了!”

    “父皇,儿臣不要做什么天子,儿臣只愿您能好起来!”

    “莫要说玩笑话!”赵曙语气严厉起来,“所谓知子莫若父,你的个性,父皇了解得很。严格来说,你勤奋好学,将来一定能做个比父皇还好的皇帝!只是你生性好动,总的来说不够稳重,因此父皇很担心你将来在处理国事上也会犯了急噪的毛病!”

    “父皇,儿臣……”

    “你听父皇说!”赵曙打断说道,“这也是父皇最后一次教你一些帝王之道了!古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一点上,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国家大事,事关天下黎民,若处之太急,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你明白了吗?”

    “儿臣明白!”

    赵曙叹道:“你明不明白,不是说的,今后做起来你一定要注意!”他说得多,气更喘了,还是由赵顼帮着理顺了气儿才平缓一些。

    赵曙看看寝宫,挥手又把服侍的寺人退了下去,道:“现在父皇和你说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你听在耳里,烂在心上,不要传扬出去,切记切记!”

    “父皇请说!”

    “父皇一旦去了,党项人与契丹人也许会趁机兴兵打劫。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也只是想敲诈一番而已。有朝中老臣稳住局面,战事不一定生得起来,就是打仗,也是小规模而已。你并不需花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父皇知道你会觉得窝囊,但是你是新皇登基,也只有先稳住局面再说了!”

    “儿臣记住了!”

    赵曙点点头,道:“父皇要重点和你说的是用人方面的事:韩琦、欧阳修等人都是老臣,忠心耿耿,办事稳重,在大事上你可以和他们多商量,莫要做了让他们寒心之事。我赵氏天下要稳定,还需要靠这帮读书人,你一定要谨记。另外,司马光等人也可以深信,他们都是有能力的忠臣,你也只有信任他们才能稳住局面!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赵顼听得很认真,闻言点头不已。

    赵曙突然又说道:“说到用人,新皇登基,一般都会大赏群臣,要么厚赐钱财,要么给予高官。想来这些手段不用人教你也会了吧?”

    赵顼又是点头。

    赵曙倏地叹气道:“这里就令父皇很担心一个人了!”

    “担心一个人?”

    “是啊!”赵曙目光一下子深远了许多,“就是沈欢!如今他是盐铁副使,他算得上一个奇人,也能想出不少生钱的主意,为大宋拮据的财政缓解压力。但是,父皇可以用他,你呢?你能安心地用他吗?”

    “怎么不安心?”

    “痴儿!”赵曙轻斥了一声,“自古朝廷最忌功高震主!如今沈欢已经是龙图阁侍制,新皇登基,你会赏赐他吗?你与他交情好,又赏识他,想必会升他的官吧?那么做什么呢?让他做龙图阁直学士么?二十岁不到的龙图阁学士,以后该让他做什么了呢,翰林学士?二十多岁的翰林学士,皇儿,你用得安心吗?”

    “父皇,若想做一代明君,总该有不一样的胸襟,像刘备之于孔明,唐太宗之于魏征!儿臣……”

    赵曙一下子激动起来,道:“怎么说了那么多次,你就是不明白呢!你真是气死朕了!”

    “父皇……”

    “唉!”赵曙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早就知道你会这般想的,有些事,有些人,一定要经历过你才会看得通透的。朕也不打算多说了!至于沈欢的问题,朕已经交代过太后了,到时怎么安排,你问问她老人家就知道了。唉,希望这招用不上吧,不然就苦了……算了算了,一切就看老天怎么安排吧!”

    赵顼吃了一惊,他父皇竟然已经有事交代给太后了!具体是什么事呢?赵顼一下子也不由好奇起来,如果新皇登基,太后就成为太皇太后,到时地位尊崇,能量也颇为巨大,甚至可以影响到朝局。这一点让赵顼感觉颇为不自然,但既然是自己父皇安排,也不好拒绝,更不好说什么,只能默认了。再说他父皇的语气里也透露了这事涉及沈欢,与他的执政并无多大关系,再说用不用得到,还不一定。正如天子所说,一切就看以后的发展了。对于沈欢的印象,他并没有因为赵曙的几句话而改观。一代明君,怎能做猜忌臣子不敢使用的事呢?这一点,赵顼深深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赵曙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项,最后在赵顼悲伤而不舍的气氛里喘着气说道:“皇儿,该交代的父皇都交代了,以后就看你的了!你出去让沈欢进来,父皇有话要单独与他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驾崩

    “子贤,如今这里只有朕与你两人,有些事,难道你还不肯说予朕知道,让朕临终前做个明白人么?”赵曙半趟在床上,脸色愈加苍白了,说这话时强扯出一丝笑容,才一说完,就开始喘气。

    此时整个寝宫,除了他,就只有被诏进来的沈欢而已,连服侍的寺人都给赶了出去,太子与其他大臣,没有官家的旨意,也都不能就进来!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更令沈欢难以安心。他本来不是一个很谨慎之人,但是回到这个时代,为了自保,也只能勉强自己做一个谨小慎微之人。

    作为官家大去之前最后一个召见之人,这份特别,总让人侧目。沈欢也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一开始被传诏进宫的时候,他就感到震惊与疑惑了,接着在宫里等了半天,大臣、太后与太子等人都一一让官家招进去之后,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在自己以为这趟不过是官家一时糊涂让自己白跑的时候,太子出来之后,竟然说官家要见他!

    纵官等待在殿里的诸人,都给官家传诏过了,而他,竟然是最后一个见圣之人!最后时候的最后一个臣子,官家会与他说什么呢?而且他的年纪与身份,又是那么地敏感与特殊,这就更让别人好奇了,甚至感到难以置信。想起刚刚其他大臣看着自己的奇怪目光,沈欢一时无语了,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的老师司马光,那目光与神情,也古怪得紧!

    可是官家的主意,大家又都不能不听,沈欢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寝宫。其实寝宫与大殿看上去很远,却没有饶多少道,只是隔了几重帘子与屏风,站在外面,甚至能看到寝宫里的人影晃动。特别是在夜晚光线的照耀下,人影更是摇曳可见。

    沈欢很不安地进来了,刚一参见官家,还来不及打量对方,对方就已经发话了,而且是令他吃惊与为难的话,一时没想明白,反问道:“陛下,明白?什么事明白?”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赵曙叹气道,“子贤,你走近点,让朕看看!”他还是第一次称呼沈欢的表字,之前不是直接叫名就是呼以官名,可就是这份亲热,又让沈欢感到心惊。官家吩咐,不能不做,沈欢向前挪了一步。

    “再近点!”赵曙又道。

    沈欢再挪一两步,这次靠龙蹋近了,只有三四步远而已。

    赵曙仔细地看了看他,最后才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又年轻,前途无量呀!”

    “陛下……”

    “咳咳!”赵曙想抢着说话,却咳了起来,好半天才平息过来,“子贤,这次让你过来,是朕想弄明白一个事,不然朕下去了也不安心!”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股更盛的酡红,眼睛瞬间爆发出一股闪亮的光芒。

    沈欢闻言心里一突,紧张地道:“陛下,什么事劳您这般挂念?”

    赵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盯着沈欢的脸,慢慢地道:“子贤,你告诉朕,你是否与这个天下的人不同?”

    沈欢大经,难道自己的来历让对方起疑心了?一想到自己穿越的来历被揭穿,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沈欢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心疼得厉害。好半晌才清醒过来,心思急转:对方真的看出什么来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镇定,一定要镇定!”沈欢告诫自己,这次的紧张,与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陌生感觉差不多,那时候的迷茫与害怕,交杂在心头,这次甚至上升到恐惧,毕竟对方是一个帝皇,有着生杀的权力,一个不好,他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也许就到头了!

    “陛下,微臣怎会与别人不同呢?”沈欢强自一笑,“臣也就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哪有什么不同!”

    “子贤,你何必再瞒呢?”赵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毕竟还年轻,还不能做到宠辱不惊,刚才一瞬间,你脸色复杂得紧,表面了朕的话引起了你心里的变化,朕从上面甚至能看到一丝恐惧之情。子贤,这不都表明了朕的话有道理吗?”

    “陛下……”沈欢这个时候倒是镇定下来了,静心听对方说完,想解释,一时却无头说起。难道真要与对方解释自己的来历?

    赵曙这时候气势弱了很多,他自己都感觉身体的力量正在逐渐消逝,只能追紧说道:“子贤,朕今日这样问你,也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是希望能走得安心而已。你告诉朕,你是否有别人没有的能力,比如说能预见什么。从濮王之议,到西夏寇边,特别是开封大水,种种蛛丝马迹,都表明了你惊人的遇见能力。你是否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预见?”沈欢吃惊之后又感到好笑,弄了半天,对方只是怀疑他有这个能力而已,根本与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嘘了一口气,总算安心了,看向赵曙的目光,也有着佩服了,帝王就是帝王,那份眼力,就与众不同了。虽然猜测差了许多,但是自己的经历,在自己看来,都感到不可思议,更不用说没有这份见识的古人了。能看出那份所谓的“能力”,就拉开众人一段距离了。

    沈欢斟酌了半天,在赵曙炽热的目光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陛下,您的眼力,臣佩服得紧!不错,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微臣不时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甚至可以这样说:臣的眼睛,能看到未来!”

    “你终于承认了!”赵曙一下子兴奋起来,指着沈欢,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来回念叨着,“朕猜得不错,你真是……”

    沈欢这时候坦然地看着赵曙,只是承认了自己有某种能力而已,面对即将逝世的人,这个消息,又有什么呢?这种能力,与古代民间那些神婆又有什么两样呢?古人愚昧,总会相信某些自己解释不了的现象是神秘的神迹,他有这样的能力,赵曙会下令杀了他吗?就是会下令,面对一个临死神智不清的人,别人又会遵循吗?这才是沈欢此刻安定的信心呀!

    “看到未来……”赵曙醒悟过来,“子贤,你能说说大宋的未来会怎么样吗?会怎么样……”

    “陛下,臣这种能力,时灵时不灵,这样的大事,臣也说不准!”沈欢又撒一个慌来圆刚才的慌,反正来到这个时代,他撒的慌也不少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次呢。面对一个即将去世的人,能让他走得安心,才是最大的目的。

    “陛下,您放心,微臣有这种能力,一定会用在帮助我大宋富强上!”沈欢作了一次承诺,“微臣保证一生努力做对我大宋有利之事!”

    “真的吗?”赵曙叹了口气,“子贤,你和朕说,太子今后的成就会怎么样?”

    “太子吗?”沈欢闭目想了一下神宗皇帝的一生,最后总结,“陛下,太子会是一个好皇帝,他的一生,都会在为天下百姓着想上努力!”

    “是个好皇帝,是个好皇帝!”赵曙喃喃念了几次,最后笑了,“这样,朕就宽心了……子贤,你会是一个好臣子吗?”

    “臣一生都忠于大宋,忠于大宋天子!”沈欢信誓旦旦地说道,当然,内心里还有一句“忠于心中的理想”没有说出来。对于这个问题,沈欢也常常思考,时间已经有好几年了,他一直都在问自己,他在这个时代,追求的是什么,又该是什么呢?

    沈欢还在恍惚的时候,赵曙又问道:“子贤,你能看到太子为帝时期的执政宰相是谁吗?他能力高不高?”

    沈欢一时难以回答。

    “怎么?”赵曙急了,“他不成吗?”

    “不,如果是他,他能力很强!”沈欢不忍心赵曙失望,“也许,也许会是……王安石!”

    “王安石?!”赵曙一愣,接着激动起来,“就是那个上过万言书的王安石……不,他……”赵曙显得太激动了,脸都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一手捂着胸口,显得很痛苦。

    “陛下!”沈欢担心地叫起来。

    “朕……子贤……”赵曙又像以前一样说不出话来来。

    “陛下,您要说什么?”沈欢也急了,想跑出去叫太医,却让赵曙招手示意留下。沈欢顾不了太多,只能过去未赵曙拍胸舒气。

    “子贤……”赵曙还是没有缓过来。

    “陛下,您到底要说什么?”沈欢焦急地问道,最后脑子一闪,脱口询问,“陛下,你是担心这个将来的执政么?”

    赵曙喘着气点头。

    沈欢愣了一下,才叹道:“陛下,您放心,微臣会尽量……防范他的!”

    赵曙这才微笑,依然喘着气,最后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直至再也不能动弹。

    “陛下!”沈欢凄厉地呼喊一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封赐

    大宋治平三年三月初八,宋朝官家赵曙驾崩!

    “真的死了,真的死了!”虽然已经过了三日,沈欢精神依然很恍惚。他清晰得记得,当日赵曙就是在他怀中咽气的!怀抱一个死人,而且还是帝王之尊,一下子令沈欢的精神感到难以接受。三天来,他除了吃喝正常,一切都显得心不在焉。

    好在这三天是官家的治丧期间,太子决定在三月十二那天登基,而这一天,也刚好是一年一度的清明!想到这几日各位大臣忙活着已顾官家的丧事和太子登基盛事,沈欢就感到一阵心冷,一代帝王,就这样去了,毫无声息,包含眷恋,然而谁也抵抗不了生命规律的强悍。

    当时沈欢的呼喊,响彻了整个宫殿,却唤不醒赵曙,只招呼来了外面殿里的众人。而众人进来后发现官家已经驾崩,也只有呼天抢地地呼号,根本没有多少人有机会理会他这个不显眼的小臣子,虽然最后时刻是他得到了陪伴官家的荣誉,可事实上他真的官小言微,谁也不理他。再之后……沈欢摇了摇头,他甚至想不起他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也许,当时心思散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凭着记忆与本能离开了宫殿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这一日,京城笼罩在一片悲伤与喜悦之中。赵曙已经驾崩,他短暂的帝王时代已经过去,迎接而来的将是新皇的统治。丧事昨天已经完毕,官家已经下了皇陵,庙号也已经由那帮掌管礼仪的大官员引经据典确定,依然如历史那般,得到了一个“英宗”的号称。其实英不英,谁也难说。京城普通百姓只知道一代皇帝去了,而这个帝王给他们的谈资并不多,因为真是太短暂了,只有区区三年时间,除了初登基那段大赦天下的时日,他给世人的印象并不深。这一点,与上任官家宋仁宗可就差了好几条街!

    好吧,不管如何,大臣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催促太子赵顼赶紧登基,最后也不管太子是否还在悲伤之中,总之清明这一日,他真正登基了。中原大国皇帝登基,是普天之下最头等的大事,一切都看中礼仪。尽管大宋财政已经很拮据了,不过三司方面还是拨出一笔款子来筹办登基典礼。而皇家内库也不甘示弱,亦是拿出一笔不小的钱财,由宗室配合礼仪大臣,把这个登基典礼办得风风光光!

    登基典礼很隆重,也很肃穆,既要拜天,又要祭祖,从清晨开始,一直到了晌午,赵顼才办按一套繁文缛节,终于向整个天下宣布:他登基了,从此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这一天,沈欢虽然很想去见识这个时代的登基典礼,奈何他的地位太低,在这个大人物多如牛毛的场合,他也参合不了多少事来,弄不好还需要在最后面做个跟帮小弟,加上他心情不好,因此找了个托词,借故窝在家里不肯出去。

    这一刻的沈欢,既兴奋又彷徨。兴奋的是新的时代即将展开,而记忆中那宋代最具戏剧性与震撼性的一幕即将拉开;彷徨的是赵曙的去世令他无措,一个帝王提前驾崩,对历史进程的改变有多么的巨大,谁也说不清楚,而正是这份不清楚,令他感觉历史的脱节,而历史还会与他记忆相符合吗?如果不符合的话,他还能凭着一些历史记忆游走在这个时代风云里吗?

    即将到来的大时代,从政之人,就像走钢丝一般,一个不小心,遭到贬谪还是好事,弄不好连杀头的可能都有!一想到新皇帝赵顼那张年轻兴奋的脸,那眼神里对抱负施展的渴望,才真正令沈欢感到为难与恐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傍晚时候,沈欢走在街头上,再一次领略到这句诗的意境。虽然地处北国,下午的时候还是下了一场小雨,不算很大,却也湿了地板,长满青苔的小路地板滑得紧,沈欢一步紧跟一步,走得很小心。抬头一开,连燕子都已经回来了,三三两两,低走高飞,好不热闹!

    大街上还有着国殇的白布条,官家驾崩的时候,朝廷下令京城三月内不能办喜乐之事,百姓怕有人找麻烦,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依然挂着一些治丧的白布,以示对老官家的纪念。看到这里,沈欢倒是笑了,笑得有点冷,三四天过去了,除了少数人,有谁还会留恋在老官家的时代里呢?众多大臣们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他们此刻正在思考怎么讨得新官家的欢欣呢;而新官家会思念已经死去的父亲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沈欢一时也捉不准赵顼的性格了。也许,此刻赵顼的心里,在悲伤中也饱含着对未来的渴望吧。

    宋英宗真的去了,而新官家赵顼上来了。不管如何,朝廷之事还需主持运转。赵顼已快二十,不是小皇帝,又没有大的病患,因此朝臣们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请太后垂帘听政,当然,辅助的大臣还是一帮子老臣,这是先帝去世前的安排,赵顼也奈何不了。

    当然,正如老官家交代赵顼说的那样,新皇登基,首先要做的便是收买人心稳定朝局。这一点,赵顼不用人教都会,而且也算是以前的惯例吧,他开始赏赐群臣了:在人事没有巨大变动之下,不少官员或多多少得到了升迁或者赏赐。像韩琦,依然是中书门下平章事,作为宰相,主持政务,他已经是魏国公,大国国公,在文人治国的宋朝,已经算是最高等级的位子——宋朝封王一般是死后追封,这还轮不到韩琦来享受,也就是说,在官职上已经难以赏赐韩琦了,只能给了个资政点大学士的头衔,再厚赏一些皇家贵重物品;而欧阳修与司马光两人,在韩琦还在做执政的当儿,他们也没有多大的机会升官,因此赏赐与韩琦差不多;另外是一些其他官员,是赵顼也需要稳定的对象,毕竟这些人数十年所求,也无非是高官名耀而已。

    另外,在封赐自己最为看重也最为交好的沈欢的时候,赵顼开始为难了。宋英宗临去前与他说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他的判断,正如宋英宗所说,在使用沈欢的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要让对方没了好下场。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之前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做上皇帝了,赵顼才明白自己父皇以前的为难。虽然他还没有限制猜忌沈欢的念头,可是一想到沈欢的年纪,还有现在的官职,赵顼也不想到头来让沈欢成为众人嫉妒排挤的对象!

    “娘娘,您说我……哦,朕该怎么做呢?”赵顼苦恼地向曹太后问道,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关键时刻,为难的他还是入得慈寿宫向曹太后求教。

    曹太后虽然没有垂帘听政,在宫外也不活跃,可是她作为历经三朝的人物,虽是女流,也令人不敢小觑,至少从小就对她很敬重的赵顼就不敢轻视对待,一有难题,还会入宫询问,特别是这几日,几乎凡事都会过来请教。

    曹太后也欣喜新官家对她的尊重,不过面上还是淡然地说道:“官家,你如今是皇帝了,有些事,还需你亲自决断才是,若有疑难,该问的是宰执。你问哀家一个老婆子,岂不坏了规矩!”

    赵顼道:“朕管不了多少规矩,娘娘是朕的祖母,教导孙儿有什么不对呢?”

    “好吧!”曹太后苦笑说道,“哀家也不想看到官家为难的样子,就与你说一说吧。你现在困惑不知道该如何赏赐那个叫沈欢的官员?”

    “是的,娘娘,朕真的很困惑,厚赏他吧,以他的年纪资历,又怕对他不利;不赏吧,以他的能力,也说不过去!”

    曹太后道:“官家,赏赐有很多种方式的,也不一定非要升官!”

    “他不差钱!”赵顼也泛起了苦笑。

    曹太后又道:“那他总会为子孙后代考虑吧?”

    “子孙后代?”赵顼愣了一下,“娘娘,你的意思是封爵?”

    曹太后道:“也只有封爵才能令他与别人都无话可说了,对沈欢来说,封爵总该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只要一步步过来,爵位高了,可以令子孙世袭;对其他官员来说,爵位再好,也不过是虚的,也不至于令别人为难这个沈欢吧。官家,你认为呢?”

    赵顼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道:“娘娘,朕还需要考虑考虑。”

第一百四十四章 豺狼

    赵顼最终还是听从了曹太后的建议,在对待沈欢封赐的问题上从爵位上着眼。京兆开国县男,这是对沈欢新爵位的封赐,诏书是在三月中旬时候下的。完成了对这一难题的解决,赵顼总算松了一口气,能把心血与精力都转移到朝政上来。

    但是,这份轻松并没有保持多久,他的好心情就被破坏殆尽——三月十五这一天,他突然接到边境急报,说西夏与辽国共同兴兵,各起十万大军,正向大宋的西北与北边压来!

    这次大军压境,宋国这边不少人也早就预料到了,就是老皇帝驾崩前,也就此问题和赵顼提起过。这也是这两个游牧民族的惯例,只要宋国这边出现动荡,他们就会大兴刀兵,从而进行无耻地敲诈。本来赵顼也打算忍了这口气,但是对方的敲诈,太过可恶了,令他接受不了!

    “豺狼,这帮豺狼!”赵顼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契丹人要钱财也就罢了,现在连西夏人也要求给他们二十万两白银岁币!二十万两啊,他们这是赤裸裸地抢劫!”

    是的,是明目张胆地抢劫,这次敲诈太狠了!自真宗朝与契丹人作战那次大败后,本来在宋人眼中低等的野蛮民族契丹,不单名义上成了他们的兄弟之国,而且还要求宋国每年“赏赐”岁币若干,这些年来,这个数目有增有减,起初宋国这边为了安定,或者说害怕对方的报复,把这口气忍了下来,当作送钱买平安;后来西夏人在仁宗朝独立,打了几仗,最后西夏人还是向宋朝称臣,名义上属于君主,实际上却也要求宋国每年送些钱财布帛之类的东西,不然就抢劫。这些年,宋国这边也不敢停止岁币派送。

    本来赵顼也打算在对方敲诈的时候,趁早把岁币送给他们,权当作打发小人,但是,党项人与契丹人这次狮子大开口,提高了价码,要求各得二十万两。二十万两,也相当于两百万贯铜钱,加起来就是四百万贯,还有其他零碎,一计算,要不下五百万贯才能满足他们,这对于财政日益拮据的宋朝来说,无异于头上的一个紧箍,无论如何,赵顼都接受不了这个价码。他派使臣质问了对方使臣,不过对方态度强硬,说不按要求做就怕军方控制不了。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不“和平”解决,那么他们将扬起刀枪,自己过来“拿”了!

    这也是赵顼差点要暴走的原因。他此时也入住福宁殿。站在大殿中央,他来回走着,一怒之下,他很想拉起兵马与对方干上一仗,这种窝囊气,他受够了!偏偏在早朝讨论的时候,众多大臣们都告诉他刀兵不祥,不能草率行事。

    “哼!”一想到这里,赵顼就冷冷地哼了一声,众人的真实想法,他还能想得出来,无非是怕自己一方打不过党项人与契丹人罢了,生怕重演当年契丹人差点要杀入京城的一幕!

    “朕不会让你们如意的!”赵顼暗自下了决心,不知道要说的对象是谁。

    “韩计相,你和朕说说,这所谓的岁币,该不该送给他们!”因为涉及到钱财,因此赵顼今日特意招来三司方面的官员询问。

    韩绛还在三司做着他的三司使,这次敌人的敲诈,也让他寒了心:几百万贯就这样没了,痛心啊!

    面对盛怒中的官家,他不敢大意,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家年纪是小,不过这几日的作为,却也是有为之君的迹象,加上高位的威严,众人都不敢轻视。

    “陛下,送与不送,臣说了不准,这应该是陛下与政事堂众臣商议才可,不过……”韩绛小心地顿了一下,“去年各地的财政收入,转运使们基本上都送到了朝廷,共有六千多万贯,与前年差不多。而去年的花费,还让国库亏空了差不多一千万贯,也许今年也差不多,因此,如果再给掉四五百万贯他们的话,也许今年就要亏空一两千万贯了。这个数目,再靠皇家内库来补,是补不齐全的了!”

    一说到财政,赵顼也头大,所谓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现在他登基为帝,一番去年的旧帐本,发现国库不单亏损严重,就是皇家内库,也要捉襟见肘了,不禁为难。

    不过此时他眼睛亮了一下,兴奋地道:“韩计相,按你的意思,是不打算给岁币契丹人与党项人了?”

    韩绛头更大了,想起早朝时这位年轻官家叫嚣着要与对方决一死战的口号,闻言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说辞成为他反驳朝中官员的借口,借此成为开战理由,赶紧解释道:“陛下,臣只是就财政状况提及而已,至于对待外国政策,就不是臣所长了!到底如何,臣只会听从朝廷的决策!”

    韩绛想了想,又道:“陛下,这次党项人与契丹人共同兴兵二十万,如果与之一战,我大宋至少需要三四十万的兵马,这样一算,这个军费,也需要一两千万贯才算足够!与四五百万相比,这……好像又得不偿失了!”

    “你们太令朕失望了!”赵顼不由泄气地喝道,“按你们的意思,就是要朕做这个缩头乌龟!别人都在朕头上拉屎了,你们还要朕忍下这口气吗?”

    “陛下恕罪!”韩绛几人惶恐地跪下,所谓主辱臣忧,赵顼的说辞,他们能不恐惧吗?

    赵顼喘了几口气,低头看着他们,最后才让他们起来。他揉了揉额头,感觉很头痛,这个皇帝,还真不是好做的!

    “子贤,你有什么好法子吗?”赵顼让众人起来后,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对象是排在最后边的沈欢。

    沈欢作为三司官员,也在这次召集行列之中。只不过因为他只是盐铁副使,资历最低,因此排在最末。面临这等大事,别人都还没开口,他也只能沉默以待。

    听见赵顼问自己,沈欢先是一愣,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欲与党项、契丹一战,微臣只想问陛下两个问题:一是我大宋钱财准备得充足了吗?二是我大宋骑兵练成了吗?”

    赵顼闻言愕然,最后无奈地道:“都没有,都没有!你们到底要朕怎么做?”

    韩绛一开始听到赵顼询问沈欢,生怕沈欢也年轻气盛激起年轻官家的傲气做出冲动的决定,听完沈欢的话后,他算是送了一口气,沈欢的两个问题,都打在了点上,算是抓住了大宋现今的弱点。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这个道理,大家作为上位者,不可能不明白;第二个就是作为纯军事要点来问了,大宋这么多年打败仗,不就是因为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与敌人周旋吗!

    沈欢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不由叹了一口气,对方还真是急性子,只不过因为别人敲诈得狠了,就急得跳脚,这可不像一个大国皇帝的风范。想想历史上这位神宗皇帝不顾自己的条件盲目与西夏人几次开战,最后失败,成为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悲亦可叹。

    前生沈欢对宋朝的软弱也很是痛恨,可现在对朝政接触得多了,才发现确实很无奈。不是宋人不想赢,他们也不想总是失败,但是自己一国的体制,真的限制了军事上的发展,种种缺陷,造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面对这种窘状,沈欢一时也拿不出法子来。

    无奈地笑了一笑,沈欢说道:“陛下,现今枢密院做了一个防御策略,让边境之军按兵不动,强守即可。这策略虽然让人窝气,不过面对二十万大军,臣以为也只能这样了。这次毕竟不同于上次党项人的寇边,上次寇边的只有党项人一国,我们可以强硬对待;今趟有契丹人参与,他们左右进攻,以他们骑兵的优势,互为支援,我等根本没有一丝胜算。当然,如果陛下真的打算决一死战,举全国百万兵力,也许能与这两国全力一战,这样的话有三个结果:一是我大宋完败,到时国将不国;二是我大宋消灭这两国;三是三败俱伤。陛下愿意选择防守呢还是进攻?”

    沈欢有点大逆不道地分析,却令赵顼清醒了许多,虽然还不甘心,也只能丧气地道:“难道真的只能给他们这个岁币么?”

    “难道陛下还有更好的法子么?”沈欢不客气地反问。

    “陛下,沈副使言之有理,我等先忍下这口气,之后励精图治,一待我宋国强大,到时加倍让这两个豺狼奉还一切!”韩绛生怕赵顼牛脾气一来真的不顾一切,赶紧趁热打铁相劝。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赵顼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时沈欢倒是笑了,说了一句令赵顼又生起希望的话来:“陛下,北方两个豺狼想吃下这些岁币,我等当然也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吃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影响

    “子贤可有良策?快快说来!”赵顼迫不及待地追问,说实在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沈欢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清楚沈欢这个鬼才又有不一样的点子了。

    沈欢看看韩绛,又看看赵顼,不答反问:“陛下,您对当年战国时期的合纵连横怎么看?”

    赵顼饱读诗书,哪有不明白这两个策略的道理,疑惑地道:“子贤,这不过是当年六国对付秦国以及秦国应对六国的方法,这与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沈欢笑道:“陛下,在臣看来,不管是合纵也好,或者连横也罢,玩的无非都是大鱼吃小鱼的把戏,就看大家怎么玩而已。今趟党项人与契丹人联合进攻我大宋,虽然数量不等,但与当年情形又何其相似!既然相似,我们当然也可以照搬秦国应对六国合纵的法子嘛!”

    韩绛吃了一惊,道:“子贤,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大宋该与其中一国协议,许以利益,以达到破坏他们联盟的目的?”

    “正是!”沈欢恨不得有羽扇摇那么一摇,也好摆个诸葛哥哥神算的模样。

    “不成!”韩绛几乎是大喝起来,“子贤,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是豺狼虎豹,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与之协议,恐怕是与虎谋皮,一个不好,就会引狼入室呀!还请陛下三思呀!”

    赵顼闻言也点头道:“不错,子贤,党项人与契丹人都不是好相与的,都是大宋敌人,朕怎能与他们达成什么协议!”

    “不然!”沈欢还像以前一样对待赵顼的态度,立刻反驳,“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不错,契丹人与党项人都是我等敌人,但是如今这个时刻,这两个敌人也需区别对待,也好让我大宋从中周旋,以获得自己的利益!”

    “区别对待?”赵顼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

    沈欢又问:“陛下,在你心中,是痛恨党项人多一点呢还是痛恨契丹人多一点?”

    “这个……”赵顼犹豫了片刻,“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沈欢笑道:“若是要陛下选择其中一个作为头等对手,您会选哪一个呢?”

    赵顼顿了一下说道:“契丹人占了我中原上国幽云十六州百多年,又与我大宋大战数十回,杀大宋子民无数,若要朕选,当以此为鉴,以收复中原国土为先……”

    “原来陛下还是认为辽人才是最重要的对手!”沈欢不用赵顼说完也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了,赵顼此人年轻气盛,自小就有为明君的念头,既然是明君,当以军功鼎盛无双的汉武帝与唐太宗为榜样,这两人都是战功赫赫,拓地无数,而现今宋国的现状不说威吓边疆,连汉唐时期的国土都没有收复完全!不得不说,大宋以下的皇帝,大多对收复燕云有着莫大的兴趣,其中以赵顼最为强烈了。

    沈欢转头又问:“韩大人,您认为这两者谁最可恶呢?”

    韩绛犹豫了一下,看看赵顼,最后才道:“沈副使,本官认为西夏虽小,但疥趾之藓也能死人。西夏人强悍无礼,每年都要兴兵劫掠我大宋边境,而我大宋每年因为要防止这个小国作乱布兵与之相抗,一番军费,算下来,却也不少,甚至可以说占了军费的四成以上。若没有西夏人,我大宋财政也不至于拮据如此!”他完全是从财政上的角度看待周边关系,一番话下来,也让赵顼同意点头。

    “韩大人所言甚是!”沈欢更是同意这个观点,“微臣也认为如今对我大宋最有威胁的反而不是强大的契丹,而是相对弱小的西夏。辽人建国比我大宋还要早,看我大宋这百年以来就积弊无数,那么辽人呢,他们就会好过吗?陛下,微臣早就说过,待在城里的敌人不可怕,而骑在马上的游牧民族才是最令人担忧的。百年以来,辽人建了城墙无数,而自真宗朝以来,可以看见辽人与我大宋开战的次数少之又少。何也?臣认为,现在的契丹人,已经不可怕了,根本没有必要太过忌惮他们!”

    听完沈欢的话,赵顼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大感振奋:“子贤果然豪气过人,契丹人不可怕,你一个文弱书生也能说出这句话,说出去岂不让众多武人大臣们羞愧!”

    “陛下……”韩绛真的感到羞愧了,不过却也不同意沈欢的观点,生怕赵顼又因为精神振奋要做出冲动的抉择。

    沈欢也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说着说着跑题很远了,赶紧说道:“陛下,微臣说了那么多,还是要回到这个岁币上来,臣说了,这个岁币,送出去,却也不能让他们吃得太舒服!因此需要区别对待它们!”

    “怎样区别?”赵顼问出了最主要的问题。

    沈欢沉吟片刻,最后才道:“陛下,这个岁币,本来就是要给契丹人的,因此,对待辽人,岁币可以先送给他们,再派使臣让他们退兵。至于西夏人,哼,本来我大宋每年都要因为他们花掉不少军费,那么,他们的要求,可以拒绝,如真有必要,就起兵与之相抗吧!”

    “起兵?”韩绛吃了一惊,绕了绕去,沈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不令他吃惊,“子贤,刀兵不祥,再说陛下刚登基,就起兵祸,若是失败,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

    沈欢看到赵顼竟然沉默了,不明对方怎么想,还是解释道:“韩大人,就是因为陛下刚登基,下官才觉得更该对西夏人强硬,若是别人一起兵我等就服软,天下百姓怎么看待陛下,这个损失,谁又可以担当呢?”本来沈欢也认为花钱买个平安算了,后来想想,这个时代的宋兵总是打不过敌人,除了自己机制与缺马的原因外,还有有个重要的因素便是士气。

    所谓“三军可夺帅,不可夺气”,在冷兵器时代,士气也算得上一个成败的关键。在某些特出的战役里,军队的意志,往往决定了进程。而宋朝因为前期的战败,致使一遇上契丹人或者党项人,就先没有了士气,或者士气低落,自己都没有信心打赢战争。这样的军队,怎么能与赢有缘分呢!这才也不例外,若是人家欺压过来就乖乖把钱送出去,估计新皇就失了民心,那样对将来就更不利了。

    沈欢深知赵顼不是一个肯安分的人,将来也会对外战争,那么最好的策略还不如现在就小规模进行战争,算是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权当作练兵,虽然有点残忍,不过强兵不都是这样杀出来的么!

    赵顼给沈欢的话打动了,他反应过来,对韩绛说道:“韩计相,枢密院与政事堂都说军事上要防御以待,之后就派人送出岁币令其退兵。这个送岁币,朕同意了,辽国这边依然如以前一样数目,至于西夏人,亦是如此。至于军事上,北边诚如诸位大臣所说,防御以待即可;至于西夏这边,就让边疆将兵秣马厉兵,只要党项人敢进来,就给朕迎头痛击!韩计相,朕主意已定,你去枢密院与政事堂帮着传朕口谕吧,让他们以此为基点,好好谋划!”

    韩绛不同意以强硬手段对待党项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一动刀枪,所花的钱财,比直接送出岁币还要不划算,就想劝说:“陛下……”

    “韩计相!”赵顼不悦了,“你难道没听请朕的话吗?朕不想为难你们,因此同意了大半主意,但是你们就该为难朕吗?”

    韩绛无话可说了,只能应了一声“是”,就告退出去。其中沈欢也想跟着退出。

    “子贤留一下,朕还有话要与你说!”赵顼扬了扬手,事宜其他臣子退下,只留沈欢一人。

    退到一半的韩绛闻言一顿,稍稍回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欢,最后才转身离去。

    待众人都走开后,沈欢换了一副轻松的态度,向赵顼笑着说道:“陛下,您留下微臣,可有什么吩咐?”

    赵顼走回小殿里的御案,坐下后让沈欢也坐着,之后才叹道:“子贤,数日时间,一切的变化太快了,到现在……朕都还有点恍惚呢!实话和你说,现在朕做得也战战兢兢。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朕也就勉强自己做下去,不过朕却希望能做得好,做个好皇帝。朕留下你,确实有些贴心的话要与你说说,你自来足计多谋,帮朕参详参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改革

    “参详?”沈欢心里一突,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个赵顼找自己询问的问题从来没有好事,也总是为难自己的。现在看他说得严肃郑重,更是紧张事件的严重性,不由强笑说道:“陛下,您是否遇到什么难题了?若是朝政方面的事,应该找政事堂诸位大臣商议,毕竟他们都是老臣,见识广大,而微臣年轻学浅,也许会令您失望呢!”

    沈欢的话很明显,他在撇开责任,把事情都推到韩琦等人身上去,让他们这些大佬顶着再说。这让赵顼很失望,复杂地看着沈欢,沉重地道:“子贤,难道朕才登基你与朕就如此生疏客套了吗?难道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那时的你总是畅所欲言,没有现在的框框圈圈!”

    沈欢默然,心里苦笑不已,虽然他面对赵顼,还没有像别人一样毕恭毕敬,但是对方怎么说都是皇帝了,与之前不大一样,他哪还敢放肆!再说有句名言叫“伴君如伴虎”,想到历史上神宗皇帝的强悍,沈欢更不敢太过唐突随意了。

    “好吧!”赵顼叹道,“现今与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朕只希望子贤与朕不要太生疏才好。子贤,朕与你都是年轻人,都想有一番作为,只要你对朕忠心不贰,朕也必不负你!就让我们做一对名扬千古的君臣吧!现在朝廷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子贤是明白人,想必也清楚有些事真的到了不能不改变的时刻了!”

    “改变?”沈欢脑袋轰然做响,不妙的感觉更盛了,疑惑地看着赵顼。

    赵顼苦笑说道:“子贤,以前朕不在这个位子上,想问题办事情太过简单了,现在接触多了,才发现帝国景况越来越糟糕。特别是这个财政,每年都要亏空,长此以往,无力支持偌大帝国各项事务,到时不用敌人进攻自己都要崩溃了!子贤,你在三司衙门行事,这个问题应该很清楚吧?”

    沈欢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若说财富,所谓的汉唐盛世加起来都比不上宋朝的皮毛,就是后世明清,也难以追上超越。但是,偏偏是这么一个只有半壁江山的宋朝,却常常闹穷,每年财政几乎都要花完,这还不算昏君时代弄得民不聊生的景况。像明如仁宗英宗神宗,他们的时代,,财政状况已经糟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原因是什么呢?沈欢闭着眼睛也能从后世的诸多观点里找出一些来佐证它的缺陷。

    “确实很糟糕了!”沈欢说道,又试着去解释,“不过,陛下,只要解决一些问题,省吃俭用,也许情况还有转机的!”

    赵顼大是失望:“子贤,连你都认为只要节流便能解决问题了?先帝已经够节俭了,你看现在福宁殿,单是蜡烛都少了大半,其他各项开支更不用说了,可是结果呢,财政依然亏空那么多!难道你真要朕连饭都不吃了,就一昧节俭?”

    沈欢语塞,英宗因为时日太短,并没有多大的作为,但也不失为一个明君,看他对自己的苛刻就了解了。这个接班人赵顼更是厉害,数十年为帝都没有从事游幸,更不奢侈挥霍,一心为了帝国,可最后情况也如赵顼所言,帝国景况还是每况愈下!

    不过沈欢也清楚,这些天遇到的财政问题,都要把赵顼这个年轻的皇帝给逼疯了,他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现实却偏偏让他束手束脚。也许,这是他要起用王安石进行变法的初衷吧。看看现在这个紧皱着眉头的皇帝,沈欢已经明白过来,这次留他下来,也许谈的正是有关变革的事情吧。

    一想到这个问题,沈欢既兴奋又茫然。兴奋的是大时代即将拉开序幕,而他作为参与者,哪能不心情激动呢;茫然的是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大浪潮,更为难的是现在面对皇帝的询问,他有点无措了。

    “子贤,朕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你能和朕说说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吗?”赵顼满含期待与希望地问道。

    “陛下……”沈欢很想把那个别人总结好的“三冗”缺陷给说出来,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若是说说,不无敷衍的态度,毕竟这个时代也不缺明眼人,他们也看出种种缺陷,可真要解决,又有几个有具体的法子?王安石号称贤人,搞风搞雨十多年,最后还是黯然退场。他一时又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呢?

    赵顼看沈欢犹豫,苦着脸说道:“子贤,难道你就真的满足现状,不思进取吗?若真是这样,你就太令朕失望了。你就没有什么追求了吗?”

    追求?沈欢愕然,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他在这个时代,追求的是什么呢?

    高官厚禄?他并不否认自己贪图享受,也追求过这些物质利益,但是,在内心里,他是一个时常羡慕汉唐雄风的人,在这个时代,切身感受到宋人的憋气与窝囊。因此他也有对这个时代做出改变努力的决心。可是,很多事,不是有决心就能做得好的,在这里,就不能不面对理想受到挫折时该怎么做的问题了。

    在这个时代,遇到了挫折,他能以霹雳手段继续前进么?造反?沈欢不是没有想过,可想想宋代的机制,纵观宋代三百年,还真没有造反成功的例子!况且现在的宋朝,还处于上升时期,民众还没有对它感到彻底失望,想造反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那么,这个手段,沈欢也只能排除了。

    “陛下!”不时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沈欢终于下定了决心,“臣也不想子孙后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臣也希望能有一番作为!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子贤,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赵顼开心一笑,“朕想过了,帝国的现状,已经到了不能不变革的地步!朕有心发动一场庆历新政一般的变法,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啊!”沈欢激动了,他终于从赵顼口中听到了变法的口号,难道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熙宁变法就这样诞生了?

    “子贤,朕希望你能在这场变法中助朕一臂之力!现在基调已经确立,你帮朕参详一下具体该做点什么吧?你的能力,朕还是相信的!”

    沈欢不答反问:“陛下,治理国家,在臣眼中,就像对待房子一样,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房子破了,小修小补还可入住;另一个便是把房子拆了,重新建过。陛下愿意选择哪一个呢?”

    “又是一个抉择?”赵顼沉吟片刻,最后目光坚定了下来,“子贤,现在帝国景况已经积重难返了,有如屋子,已经破得难以修葺!”

    “陛下是要重建房子了?”沈欢面无表情地问,“陛下难道不怕建不了房子最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赵顼目光坚毅地回答。

    沈欢点头,不置可否。他这个房子的论调,历史上好像是司马光说的,不过一样劝不了赵顼变法的决心。沈欢现在说出来,也不打算劝什么,只是要提醒一些地方而已。

    “陛下!”沈欢组织了一下语言,“既然陛下已经下了重建房子的决心。那么,臣想说的是:建房子,良匠与良材必不可少。陛下已经有了良匠与良材了吗?”

    “怎么没有?”赵顼奇道,“朝中人才,济济一堂。老有韩相公与欧阳参政,中有司马参政,年轻一辈亦有苏轼兄弟,还有子贤你,不都是良匠吗?有你们在,只要发挥出才干,何愁大事不成!”

    沈欢摇头苦笑,道:“陛下,我等算什么人才,贤如当年范希文,最后不也失败了吗?陛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匠人也算容易取得,但这个主持整个工程的人,却难以找到呀!这个人一旦不合适,那么,重演当年庆历遗憾也就不远了!”

    “子贤你太悲观了,只要上下一心,朕相信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陛下真的认为可以上下一心么?”沈欢反问,“陛下要变法,真的认为大家都要变法吗?陛下的这个良匠若是与朝中大臣不能相融,又该如何?陛下,您才登基不久,一切都还没有稳定,难道就不怕受到种种压力吗?比如说,若是政事堂等人一力反对变法,陛下已经有了心理打算了么?”

    几个反问,一下子让赵顼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论调

    沈欢走了,留给赵顼的疑问却停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顼醒转过来,望着殿外的景色,三月的季节,百花盛开,就连树木,也绿油油的,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况。

    然而,赵顼的心头还有着淡淡地苦闷。沈欢到最后都没有给他一丁点具体的建议,更没有就他要改革朝政发表一些看法,问了一大堆也许会出现的情况后,沈欢只说此事涉及重大,他不敢妄论,还请他耐心等待。

    赵顼当场就要发飙,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等不了多久,帝国的窘况,让他觉得火烧眉毛。最后还是沈欢倔强地丢下一句类似劝导的话告辞而去。

    “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赵顼喃喃地念了两句,“子贤,这就是你给朕的忠告吗?但是……唉!”

    赵顼沉默下来。他好象开窍了一般,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没有就要改革在朝堂上发表议论,他把心事暂时藏了起来,专心应付西夏与辽国的敲诈事件。

    他按照沈欢的建议,对辽国妥协,对西夏强硬。他的主张,一度在朝堂上闹得很凶,后来是韩绛出面用沈欢的解释来水服了某些人,才使这一主张得以通行。也如沈欢所料,辽人与宋人一样承平百年,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杀气与斗气,一心只想趁机敲诈要好处的他们,在得到了宋国确切地岁币之后,已经安静下来,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明显地退兵,却也按兵不动,驻扎在原地。这边宋国有了预防,真要打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西夏,经过一个月的抗争,二三十万两白银的岁币他们终于不再提起,只要了一些绢帛与岁币。至此,闹得轰轰烈烈的寇边事件在宋国的半妥协之下,终于平息了。而赵顼这个初登帝位的官家,也因为对西夏这个弹丸小国的强硬,获得了不多不少的民心,至少在百姓眼中,辽人与他们斗了一百年,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对方也展现了他们的强大,对之示弱,是可以了解的;至于西夏,这个与他们有切肤之痛的属国,若是也一昧示弱,就令他们太失望了。

    斗争平息下来,国人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作为事件的主角赵顼,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耻辱,这个耻辱一度在他心头反复纠缠,闹得他连觉也睡不好。作为中原大国——至少赵顼这个皇帝是这么认为的,被两个域外民族欺负,让他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年轻的他,再也忍不住了,被沈欢压下去的改革朝政的欲念又升了起来。

    这一次,他找上了帝国政权的第二人物——韩琦。

    四月的天闹起了丝丝的热气,在深宫里头,这份燥热,跟个袭击人们的心头。然而赵顼的第一句话,却令韩琦感觉心头拔凉拔凉的:“朕欲改帝国让契丹党项欺负的局面,公可有良策?”

    上了年纪的韩琦这些时日的操劳,更显老态了,两鬓白发,皱纹像一道道的岁月痕迹刻在了他的额头,不过他的眼睛还犀利有神,闻言之下,吃了一惊,眼睛放出骇人的光芒,沉声说道:“如今陛下登基不过一月,局面稍稍稳定,又要大起波澜吗?不知陛下欲改的局面是何意思?”

    赵顼道:“就是全面进行改革,使大宋国富民强!”

    “欲仿当年庆历之事?”韩琦三朝老臣,庆历年间也已经是朝中重臣了,当年帝国的情况也糟糕了,因此宋仁宗也要奋发图为,起用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实行所谓的庆历新政,可这个新政很短命,一会儿就夭折了。当年韩琦与富弼也是范仲淹的拥趸,跟在后面摇旗呐喊,还出力,最后范仲淹黯然下台的时候,他们也受到了牵连。所以现在一听到官家又要搞什么变革,他心里就不寒而栗。说对方要行庆历之事,其中也不无暗暗提醒重蹈覆辙。

    赵顼这一个月来,总在思考他的大业,不成熟也老练了许多,闻言立刻明白韩琦的担忧,赶忙说道:“陛下当以大毅力大决心促成此事,当不至于重演仁宗皇帝之事。”庆历新政,本来搞得有声有色,眼看就要有成果了,偏偏因为触犯了某些阶级的利益,给人伪造范仲淹要另立新帝的书信。宋仁宗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有魄力的君主,因为朝局的动荡,他心儿一软,只能把范仲淹贬谪出去,令大好局面一去不返——怎么说这次新政引起的动荡都没有后来王安石造成的广大,涉及的方面也没有那么多,若上位者坚持,也许还真给他们成功了。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再也不容更改。现在也徒让后人看了叹息而已,至少赵顼认为他有仁宗皇帝没有的魄力;当然,在韩琦看来,又是另一回事:他快要六十了,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只愿帝国能在他有生之年安稳度过而已,因此一听到又要行什么变革,心头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陛下,所谓变革,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事关重大,还需多多计议才成!”韩琦打起了太极,“陛下,不如提到朝堂,由大臣一起讨论决议,如何?另外,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见多识广,向她老人家讨教讨教也不无益处。陛下您说呢?”

    “哼!”赵顼不置可否冷下了脸,他对曹太后很尊敬,打心底地尊敬。他也承认对方于朝政很有见地,这也是他经常过去询问的原因。不过他也知道,曹太后上了年纪,如今的态度就像韩琦差不多,只希望稳定而已。赵顼自己有好几次在曹太后面前穿上军装,却吃了冷脸,给对方一通说教,要他安心国内发展,不要强自用兵。这令赵顼很不爽,只能暗自压抑下来。

    “韩相公,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朕的主张了?”赵顼又怒又恼,韩琦三朝为相,在朝廷上有着莫可抗拒的威望,得不到他的同意,一切都难办。这时候他想起沈欢当日的告诫,其中就有对韩琦的疑问。如今真遇上了,不由暗叹沈欢有远见,可惜的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沈欢还是没有给他一点具体的建议,真是太可惜了……

    韩琦闻言苦笑道:“陛下,不是老臣不同意,就算臣同意了,也抵不了事。滋事体大,臣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是让朝堂议一议吧,免得其他臣工说臣独断专横!”

    赵顼眼角缩了一缩,道:“那韩相公是说朕独断专横了?”

    “不敢!”韩琦低声说道,“臣一心为公,也是希望帝国安好而已!”

    “难道朕就希望大宋不好了?”赵顼爆发开来,“你去三司看看,帝国的财政已经恶劣到什么程度了!你是宰相,不可能不知道吧?还有,这次西夏与辽人的敲诈,大宋无能为力,让朕遭受了多大的苦难与耻辱,这些你们都有放在心上吗?”

    “陛下……”看着眼前激动的官家,韩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朕再也不能容忍了!”赵顼狠狠地说道,“真的不能容忍了!韩相公,朕意已决,你们政事堂就好好商议该如何进行变革示意吧!”

    韩琦跪了下来,道:“陛下,您这是在为难老臣呀,政事堂不是老臣的一言堂,陛下焉知其他参政会同意变革?”

    “难道欧阳参政会不同意于国于民都有利的政策吗?难道司马参政也会不同意变革吗?”

    “这……老臣不知!”韩琦只能承认,他现在并不能猜知得到别人的想法,特别是司马光如何作想,他不知道,也影响不了,“不过,滋事体大,陛下肯定他们会同意吗?”

    赵顼叹了一口气,道:“那韩相公你说怎么办?”

    “陛下到底要把变革进行到什么程度?陛下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赵顼毫不犹豫地说道,“朕需要很多钱财,至少不要让帝国财政每年都亏空!另外,朕需要这些钱财来建一支强大的军队,能抵抗外侮的军队!就两个目的,韩相公,你能做到吗?”

    韩琦苦笑说道:“陛下,这个恕臣无能为力呀!帝国财政,每年数目都在增加,但是亏空也在增加,臣又何来生财之法呢,难道陛下要提高赋税吗?”

    “不能提高赋税!”赵顼果断地说道,“记得当年沈子贤告诉朕,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才是真正的治理之道!”

    “陛下,恕臣放肆,老臣敢放言,朝中并无人能真正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韩琦一听到提起沈欢,想到的是司马光,心头不由不舒服起来。难道官家现在就是在提点自己他需要这样的人才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选

    赵顼再一次感到深深地失望!他向宰相韩琦问改革图强的法子,韩琦不单没有很好的对策,反而有阻挠的意思,一昧劝说,还抬出太后来压制他。这让赵顼感到愤怒,不过面对这个老臣,他当面不好说什么,只让他退了下去。

    然而改变朝政的心思就像种子一样,种在了心中,去也去不掉,反而更加滋长,令他想起来就激动与振奋。于是,在四月底一天早朝,他再也克制不住,既不向曹太后事先说明,也不再向政事堂询问。直接在早朝里,对着众多臣工,说出了他的打算——欲效庆历之事,变法图强,让众臣工群策群力,有策献策!

    官家开口,非同小可!这一番话才说出口,朝堂上就闹得不可开交。朝中有不少老臣都是庆历时期过来的,对那段灰暗的日子记忆犹新,甚至可以说有着不小的恐惧,因此其他大臣还没说什么,翰林院的人与御史台的臣子们即劝谏官家打消这个心思,还请求官家内修德政宽大为怀治理帝国即可。

    有人反对,也有人同意。不过同意的人大多是年轻的臣子,至于老臣们,把持着权力,一开始是沉默的。这样一来,短时间当然不能做出决策,纵使赵顼急得不得了,奈何像韩琦、欧阳修等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把话题推来推去。最后争吵一番后,大家反而把问题集中到这个变革的人才上。庆历年间有范仲淹等人冒出头来,现今呢,该是谁来主持这个变革事宜?

    官家自己?他好像也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方针来。韩琦等人?他们也没有就此事公开自己的态度,一切都很隐晦。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胜任呢?一时间,朝堂里吵得不可开交。时间渐渐过去,一下子就拖到了五月,十多天的吵闹,也让风声传了开去,就连开封的街头,有识之士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起官家要改革朝政的事来!

    “壮哉!官家之壮志,非我等可以揣度,苏某深感佩服!”一声大呼,在厢房里响了起来。这里是天然居的高等厢房,正值晌午,日当高照,抿一口茶,又高谈阔论起来。仔细一看,厢房里有五个年轻人,说话的正是年纪稍长的人。

    “子贤,官家欲变革图强,你是怎么看的?”高呼的人又开声问道。

    被称呼“子贤”的人正是沈欢,他一脸苦笑地着问话之人——苏轼,现在官职也越来越高的苏轼正当豪气纵横之时。他不懂怎么回答,沈欢感觉有点糟糕,赵顼最后还是沉不住气,登基不过三个月,就在朝堂上抛出要改革的念头,这不,闹得整个开封的有识之士都知道了。

    今日聚会,也是由苏轼这个最好热闹的家伙招集过来,看看房间里的人,几乎开封最有名气的年轻人都到场了。其中有司马康、欧阳发,还有就是王旁,算上他沈欢与苏轼,可以说得上师从渊源的人都到场了。

    沈欢还没有回答,王旁倒来了兴趣,道:“子瞻兄,小弟倒觉得官家是有个大志气之人,确实难得呀!”

    “不错!”苏轼见有人同意,笑得很开心,“王兄弟所言无差,不愧是介甫先生的儿子!令尊在仁宗朝就说过本朝百年承平,积弊横生,‘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如今观之,诚然如是!前些日子党项人与契丹人联合侵犯我大宋,令我大宋大失脸面。官家忧愤难当,欲以改革,也诚可理解了!子贤,你说呢?”

    沈欢还是苦笑,他明白苏轼为什么总会问自己意见。在座之中,司马康与欧阳发都无心政治,现在沈欢把《文艺》杂志交给他们,使得他们更是全身心投入,因此苏轼忽视他们的意见也就不是没有道理了。至于王旁,身无功名,年纪又小,更可以不计了。也只有沈欢,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可以与苏轼有得一比,难怪苏轼总是追问了。

    说到变法原由,还有比沈欢更了解赵顼的吗?无非是帝国越来越穷了,日子过得艰辛,想要一振局面罢了。当然,有正如苏轼所说,大宋承平百年,积弊太多,不少有识之士都能一眼洞穿。

    不说苏轼,就是当年王安石还在朝中时,被召为三司度支判官、知制诰。多年的地方官经历,使王安石认识到宋代社会贫困化的根源在于兼并,宋封建统治所面临的危局是“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因此,王安石在嘉佑三年上宋仁宗赵祯的万言书中,要求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以历史上晋武帝司马炎、唐玄宗唐玄宗等人只图“逸豫”,不求改革,终于覆灭的事实为例,王安石对改革抱有士大夫群中少见的紧迫感,大声疾呼:“以古准今,则天下安危治乱尚可以有为,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要求立即实现对法度的变革;不然,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的历史必将重演,宋王朝也必将走上覆灭的道路。

    封建士大夫也把治国太平的厚望寄托于王安石,期待他能早日登台执政。现在也可以看得出,苏轼对王安石的主张还是蛮推崇的。

    说到苏轼,沈欢就感到好笑,年轻时候的苏轼,也在仁宗朝时就上过进策数十篇,也是披露大宋弊端的文章,其中也有不少建议,可是当时的仁宗哪还有改革的心思,只能私下说苏轼兄弟是他为后世子孙培养的两个宰相之才了。

    沈欢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旁,有点无奈。王旁与他大哥一点都不像,王雱好动凌厉,若是碰到这种场面,早就高谈阔论,或者为自己的父亲喝彩了。而王旁也只是微笑带过而已。一时间,沈欢想得又有点远了:英宗新丧,百日未过,沈欢以此为由,又把与王璇的婚事一再拖,这种大义借口,谁也无可奈何,因此又只能麻烦王家之人在京城等待了一些时日。这也是王旁能在此聚会的原因了。

    “子瞻兄……”苏轼睁睁地看着自己,沈欢无奈地开口了,“大宋弊端,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具体该如何改变,谁也说不清楚,由现在朝廷讨论最烈的还是该由谁来主持这场变革!你问小弟怎么看,小弟当然也是支持官家的想法!”

    这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沈欢现在感觉有点糟糕,自从赵顼召见以后,他应该顾虑重重,没有就改革一事与赵顼说明,他就感觉到赵顼对自己的不满了。他现在生怕几年的感情投资都打了水漂,这些时日,一直都很不安,也没有参与到朝中的讨论中去,只是一心在三司办事而已。

    说到变法,沈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次的感觉。以前总是从历史书中看到一些描绘而已,现在身在其中,感觉越来越迫近,还真有点复杂。在他心中,这场王安石引导的变法,是以失败而告终的。他甚至这样想:若没有王安石变法导致的大乱,也北宋王朝也不至于因为内耗而亡国——当然,这想法有点天真,也太想当然了。也许,没有王安石搜刮式的变法,为北宋王朝筹集了不少钱财,它亡得更快吧!

    不管心里怎么想,对于王安石的变法,沈欢知道这是历史大势,要阻止,无异于螳臂当车,更是不自量力。再说他也想看看有自己参与的历史变法,会不会发生一些良好的变法。而王安石,就是他心目中的发动者,少了他,这场轰轰烈烈的历史画面还真可能遗憾地没有上演了。

    苏轼听完沈欢的话后,也是叹息一阵:“可惜韩相公等人沉默以待,也许他们心中根本不支持官家的想法吧。而我等位轻言微,空是着急,也没有用处!伯和,令尊是怎么想的?”

    苏轼问的是欧阳发,这场朝中大讨论中,欧阳修与韩琦一样,没有急着表态,可纵观他之前的朝政观点,与韩琦没有多少差别。

    欧阳发沉吟一下道:“这个小弟就不清楚了,子瞻兄,你也知道,小弟对朝政并没有多大兴趣,现在时常与公休一起忙着杂志的事呢!子贤也真是,直接把杂志甩给我等,理也不理,弄得我等都不知该如何经营了!”

    沈欢微笑不言,《文艺》杂志因为之前名声还在,加上欧阳修的五代史也还在连载,还有那些拼音,还有一段时间要连载呢!现在杂志里,欧阳发等人忙的更多是校对,当然,另外也按沈欢的意思,发了一些文人的文章。像苏轼等人,这几个月来,也都发了好几篇策论了。

    “公休,令尊又是怎么看的?”苏轼又问起司马康来。

    这一次,连沈欢也高度紧张起来。司马光是如何想的,他应该比苏轼更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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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倒霉,从大街上回来,给一玻璃片从鞋底穿上来,在脚底捅了个大洞,流了好多血,整个脚掌和整只鞋都是血了!码字的时候感觉头晕,匆匆码得这章,有点乱,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名声

    “老师,您也赞成官家变革的主张么?”沈欢紧盯着对面的司马光,犹豫着问道。此时两人对面而坐,窗外明媚的阳光把司马光的书房照耀得异常明亮。五月的天气,终于告别了春季的懒散,迎来了一阵阵的炽热。端午已过,北国的气候也愈发热了起来,像此时此刻,沈欢与司马光穿的都是一件薄衫。

    端午刚过,朝廷有关变革的议论却愈发激烈了。昨日沈欢就与苏轼等人一道聚会,中间也就此问题大发议论。后来苏轼问起了司马康他父亲对此的态度,而司马康的回答却令沈欢感到惊讶,因为他说父亲司马光近几日回家也时常唠叨变革之事,其中不无赞叹官家之语!也因为这个原因,沈欢翌日没事就赶了过来,直接就追问起司马光来。

    司马光闻言笑了笑:“大宋弊端,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官家欲奋发图为,这是明君该有之态,好得紧,老夫哪有不赞成的道理。不过因为韩相公等人都不表态,老夫身在政事堂,也不能特殊,因此暂时沉默而已!”

    “老师就不怕因为变革致使大宋天下动荡、民生不安么?”沈欢隐晦地问道。

    司马光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子贤,官家欲成大事,不正是你等年轻人效力的时候么!”

    沈欢眼珠都要突出来了,历史上保守派的代名词司马光竟然也有豪言壮语的时候!而且还表现出一派改革力撑者的形象,这太令人吃惊了。

    “老师,您真的认为大宋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吗?”沈欢再一次问道。

    “帝国财力日困,风俗败坏,国力日艰,新皇登基,雄心壮志,正是大有为之时。老夫身为臣子,定当鼎力以助官家成功。岂有怀疑之理!子贤,你今日问话,总是透着古怪,这是为何?”司马光先是慷慨回答,接着表示了疑惑。

    沈欢讪笑不已,他之所以一再疑问,不过是好奇而已,想想历史上司马光可是给后人打上了最坚固保守者的标签,没想到他也有激进的一面。而司马光在王安石变法期间最有名的莫过于说出那句“祖宗之法不可变”了。沈欢再仔细一想,熟知史书的他一分析,最后又觉得后人确实委屈了司马光的为政思想。

    不得不说,司马光前期确实是像苏轼一样,是一个寒暑论者,他也主张改革,不过不赞成冒进而已。而纵观王安石变法始末,不得不说,在远见上,王安石是逊色于他的。当然,最后那一年他把所有的变法措施都清除干净,确实是有点过分了,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快七十岁,老朽不堪,做出这个决定,也不是不能理解。总之,前期的司马光,确实是主张变法的。

    至于那句“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断言,沈欢觉得大家也冤枉了司马光。中国人是最擅长断章取义的,而想想司马光说出这句话的环境与前后语境,不难分析出他的聪明来。《宋史》里记载王安石要开始新法了,有一次宋神宗在众人面前讨论到汉朝曹参取代萧何之事,他说如果汉朝总是守着萧何的方法不变,可以吗?

    在场的司马光开始发挥了他的见解,他说:“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汉武取高帝约束纷更,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孝宣之政,汉业遂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由此言之”,可见司马光说这句话时是解释相对事物的,可惜最后却给打上了保守的标签。而沈欢还依稀记得司马光在另一个地方也解释过他这句“祖宗之法不可变”,他说天下就像房子,坏了就修一下,还可以居住,如果要重建,就需要良匠与良材。而大宋天下两者都没有,“由是观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一回想,沈欢倒是乐了,司马光有时候也表现得比较辨证。可惜,他的主张,用错了对象,在一个疯狂的宰相与一个疯狂的皇帝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是疯狂的,那么冷静就是反叛,都是该屏弃的!于是,后世历史摈弃了司马光,甚至给了他打上了不小的罪名!

    沈欢看向目光坚毅的司马光,道:“老师壮志,学生佩服得紧!老师,不知官家是否已经选好变革的人选,是韩相公,还是其他,或者是……老师?”

    “胡说!”司马光吓了一跳,“老夫在朝资历尚浅,又无贤德,岂敢说主持什么变革!”

    沈欢又岂能让司马光一句话给忽悠过去,忙道:“老师,圣人也教训我等‘当仁不让于师’,帝国当今状况,老师应当以救天下百姓为己任,做出‘当今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而韩相公等人却已然老朽,老师身为参知政事,位高权重,正当壮年,也是奋发之时!若老师带头主持,学生定当尾翼鼎助!”

    “子贤,你这是什么话!”司马光皱紧了眉头,沈欢之言,句句不离要他掌握大权的意思,这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沈欢道:“老师,您才华无双,学生只是觉得您该在这次变革中出更大一份力而已!”都这个时候了,沈欢也不再隐晦,如今朝廷有关变革之事已经闹得轰轰烈烈,看这架势,官家是铁了心要做出一番作为来!这个时候,就是后宫里的曹太后出面,也阻止不了官家的决心了。现在闹了半个多月,曹太后等人也没有出面干扰,看来她也不愿意在这事上拂了官家的面子。那么,历史改革大势眼看就要来临,沈欢多年准备,当然要占据一点主动——鼓动司马光成为变革主持者,怎么说也比让王安石窜上来要符合他的利益得多!

    “唉!”司马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子贤,你是怎么打算,老夫很清楚。正如你所言,韩相公等人历经庆历之事,到如今已经老朽,不复当年之志,他们在这次变革之议中的犹豫,也令官家大感失望。不过,以他们的资历,你以为官家真会弃之不用?”

    “老师,一朝天子一朝臣呀!”宋神宗会怎么做,沈欢再清楚不过了,已经给财政问题逼得快疯的他,岂会在意什么老臣不老臣。历史已经证明了,只要敢阻挠他变革的人,管你是何方神圣,都得为他让路!

    “可是……”司马光沉吟片刻才道,“子贤,你认为老夫就是合适的人选?你错了,你要老夫对帝国问题揪出一点小问题尚可,若要策划出一整套稳妥的方案,则不大可能!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老夫对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沈欢知道司马光从来对权势不大注重,要撺掇他去追求权力,是件难事,不过还是不死心地道:“老师,您也说了,帝国弊端横多,你难道忍心让百姓一直受苦吗?你难道忍心看着官家一直为难吗?”

    司马光笑了,道:“老夫当然忍受不了!哈哈,子贤,你放心,对于这个变革主持者,老夫已经有了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只要官家召见老夫,老夫就会向他推荐这个大才!”

    “大才?”沈欢顿感不妙,追问起来,“老夫,何人得您如此看重?”

    司马光捋了捋,道:“此人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才华横逸,博识广记,于朝政内有锦绣,若能让他来主持变革,天下幸甚!”

    “轰!”沈欢感觉身体晃了起来,“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这话是何等的熟悉!不就是司马光向宋神宗推荐王安石时所说的话么!没想到,今天倒提前在他面前出现了!那么……司马光所说的人选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老师,您……”沈欢感觉有点痛苦,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感觉很沉重。

    司马光没有注意到沈欢的变化,依然笑道:“子贤,你总说老夫是这个变革人选,其实这个人才是最合适的呀!他有着老夫不能比拟的魄力,更有他的方案,有了他,官家也就不必为难了!而你,也可能更有为天下效力的地方了!”

    “为什么?”沈欢笑得自己都不知所谓了。

    司马光笑道:“因为这个人即将是你的岳父呀!哈哈,子贤,你说,以王介甫的能力,是不是能胜任这个变革之事呀?”

    负天下大名的王安石呀!沈欢终于知道,这个名声,在这个时代,是多么地重要。看看王安石吧,都已经离开京城那么久了,一旦官家要做大事,连司马光首先想起的人都是他这个远在江宁的退隐之人!沈欢不禁苦笑了,难道这就是不可改变的宿命么?

    “老师,您真的认为这……王介甫是最合适的变革人选么?”沈欢幽幽地问道。

第一百五十章 安石

    “子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司马光皱紧着眉头,一脸的疑惑,“介甫之才,胜我等许多,又精通经济之道,正是经世致用之人。你怎么会说他不合适呢?”

    沈欢道:“老师,您欲推荐王介甫主持变革之事。那您认为为了使变革措施畅通无阻,要使下面一心变革,他至少需要掌握哪种程度的权力呢?要知道,官太小的人不行,因为没有威慑力!”

    “这个……”司马光沉吟片刻,“如果他真的愿意为天下百姓出力,只要是对百姓有利之事,老夫甘愿辞掉参知政事使其代之!”

    沈欢苦笑了,道:“老师高风亮节,学生向来都是佩服得紧。可是,在上有宰相的情况下,一个参知政事,做得来什么呢?特别是那个宰相不一定会站在改革这一边的时候!老师难道忘了,当年范希文亦是参知政事,所行变革之事,依然短命而夭么?”

    “子贤,你的意思是除了官家支持外,这个主持者还需坐到宰执之位么?”

    沈欢默然,当是承认。改革向来都是利益变更的事情,最容易得罪人,也最有风险。为了一力推行,只有让改革者掌握最大的权力与声望强行推行,除此难以成功。之前的商鞅就证明了这个事实,而历史的神宗皇帝也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因此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让王安石重返中枢,后来为了变法措施顺利推行,更是一下子把原来的宰相给放下去,使王安石上位。

    司马光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后沉声道:“如今官家已经铁了心变革,正是我大宋除弊端更旧俗之时,大有为之局面,想来也令老夫激动,若是现今的宰执之人因为私心不肯力行,或者退让,老夫宁愿得罪别人也要弹劾对方!人尽其才,也是老夫的心愿!”

    “啊?”沈欢吃了一惊,司马光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打定注意要推荐王安石上台了,若韩琦再不肯改变,他宁愿得罪对方也要为王安石出力!这值得么?沈欢心里暗暗地问,他也清楚,司马光与王安石交好,甚至可以说是最要好的朋友,历史上前期司马光也是一力支持王安石上台的,可是后来的结局谁又想得到呢?这也是令沈欢为难的地方,他不可能直接向司马光说出他们以后会怎么样怎么样。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老师说到点子上了!”沈欢转移话题说道,“一个宰执,当然应该顺应时势为天下百姓谋福利!那么,老师,学生倒有一个疑问了:到底宰执之人应该要有什么样的能力才算合格或者优秀呢?”

    “什么样的能力?”司马光也愕然,“子贤,你这问题倒是把老夫难住了。若说宰执之人,入得官场,能上升到这样的人选,朝政方面的能力倒是不大有质疑的地方了。因此老夫觉得贤德更是宰执之人该有的品质,甚至是一种可贵的能力!”

    “学生完全同意老师所说!是的,贤德很重要!”沈欢笑了笑,最后轻轻地问了起来,“老师,您觉得介甫先生具有这样的品质了么?”

    司马光顿时勃然变色:“子贤,你这话太过无礼放肆了!王介甫道德才学,世所钦仰,就是老夫,一直也都以为榜样,你怎能这样怀疑一个高德之人!”

    沈欢赶紧道:“老师,学生从来不怀疑介甫先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学生觉得介甫先生的性子有时候太过固执了。这种态度若用来做学问,那是一等一的优秀;可若要身为宰执,好像就太过了,需知身为宰执,位在中枢,统管百官,最需要的便是统筹工作,发挥出百官的最大能力来,而这样就需要宰执具有或强硬或柔和的手腕,是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一点,试问老师,以您对介甫先生的了解,他能做得到吗?相反,若是一个宰执太过意气用事,闹得百官不和,朝廷汹涌,倒非天下之福了!”

    司马光道:“子贤言辞太过了,介甫性子是有点拗,不过老夫深信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能把持得住。更何况现今朝中诸臣,与他都有着交情,甚至是知交好友,又岂会闹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老师……”沈欢还想继续让司马光打消推荐王安石的意思。

    “子贤!”司马光不悦了,“所谓闲谈莫论人非,王介甫怎么说都是长辈,你一个后辈,总揭人短处,反而会令人以为你心胸狭窄。更何况他就是你的岳父了,亲家之间,更该和睦敬爱,岂能有诋毁之言!”

    “老师,学生可不曾诋毁……”

    “子贤,王介甫是什么人,老夫与他知交二十年,还不比你清楚吗?”司马光还是不让沈欢接续说下去,“至于举荐与否,此事老夫自有分寸,你就不必多言了!”

    “唉!”沈欢无奈地看着一脸正色的司马光,暗叹一声,也许,不论他如何努力,宿命这东西,怎么也改变不了!

    司马光又道:“子贤,先帝驾崩就快要百日了,你与王家闺女的婚事,也该有个定论了。再拖下去,老夫也难以向王介甫交代,下月中旬,你们就把这个事情定下吧。你看如何?”

    “一切听凭老师吩咐!”沈欢无奈地说道,心里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他在劝着司马光不要举荐王安石,而他偏偏就要成为王安石的女婿,以女婿抵制岳父,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另外就是司马光现在要一力举荐王安石,偏偏对方上台后与之成为仇雠一般,最后造成最大的历史遗憾!太荒谬了!

    沈欢这边大发牢骚的当儿,官家赵顼那里也没有闲着,他面前只站着三司使韩绛一人,身在大殿里,韩绛并不敢多言。

    倒是赵顼捧着一大叠文稿,长长地念了一大段:“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尔。”

    接着又赞叹道:“说得好啊!真的妙极了,此万言书所言,大合朕之心意。数年之前就觉得著者大有才华,如今读来,更是佩服著者的才情!韩计相,你说这‘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真有人能做得到吗?”

    韩绛作为王安石的好友,当然清楚官家看的正是王安石数年前所上的《万言书》,书中恳求变革的念头,殷殷在耳,现今官家正有此意,当然会满意得很。

    韩绛恭了恭身子,回答道:“陛下,微臣为三司使,管管财政做做帐目尚可,若要说生财,则力有未逮!至于这个生财之法,臣敢说,此著者确实是有的!”

    “哦?”赵顼大感兴趣了,端坐起身子来,“韩计相,这也是朕找你来的原因了:你也知道,最近朕都为了这个变革一事烦心,现在大家都在吵谁是最适合主持变革的人选。今日持国先生看朕烦闷,特意又找出这本《万言书》,要朕看看!而且持国先生也极言此书著者有着当世无双的才华,能为朕排忧解难!持国先生为你之弟,据说此书著者也是你的朋友,因此朕想问问你这个王安石之事!”

    “不知陛下想要知道什么?”韩绛微笑问道。官家口中的“持国先生”,就是他的弟弟韩维,他们都是王安石的好友,对王安石的才情,向来佩服。而他也明白弟弟主动的原因——他们都觉得,是时候让王安石重返朝廷了!不管是为了私人利益也好,还是为了天下之福也好,他们认为,以王安石内里的锦绣文章,早早退隐,就真是太可惜了!连老成稳重的弟弟都动了心思为王安石说话,他此刻也已经做好了为对方延誉的打算。

    赵顼看了看手中的万言书,神情一下子神往了,幽幽地道:“韩计相,当日朕还在藩邸时就曾拜读王安石此书,恨不能与之一晤!后来他辞官退隐,朕也是可惜,不过持国先生与朕聊起的时候经常提到这个王安石,说很多观点都是从他那听来的。总之,对这个王安石,朕已经是如雷贯耳了。朕想知道,韩计相,你说这个王安石是朕需要的人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起用

    来了!韩绛心里早已做好如何回答的准备,闻言笑着道:“不知陛下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顼犹豫了一下道:“朕需要的不是文才横逸的大儒,需知这方面朝廷大有人在。朕需要的是能为朕定国安邦之人,特别是能为解决朕甚是焦虑的帝国财政问题之人!朕观王安石说大宋此前问题在于无治财之道,难不成说他有此之道?”

    韩绛笑道:“若陛下真需要这样的人才,那么安石便是最合适的了!臣与之相交二十年,对于他的一切,都算了解。此人文才不下永叔公,通达六经,有天下大名;于政道亦有造诣,特别是经济之道,更胜同时之人数倍,依臣观之,朝中无人可及也!况且此人有大毅力大魄力,正是开创新局面的最佳人选!陛下欲要改革,非此人不能成功!在此臣举荐其为朝廷所用,请陛下重新起用安石!”

    “起用?”赵顼给韩绛说得热血沸腾,大是心动,最后又不快了,“韩计相,王介甫的大名,朕当然早就听说,就是当年先帝,亦欲引其为朝廷所用,免得遗才人间,因此两次下了起用诏书,可他都以无心仕途为由拒绝了。你说,若朕还下起用诏书,他一再拒绝,岂不是让朝廷大失脸面吗?”

    “陛下莫忧!”韩绛坚定地说道,“王介甫与臣相交,他的一切,臣倒是了解不少,他之前拒绝起用,无非是要守孝而已。其母过世,其在江宁丁忧,不敢奉诏,正是人子之理。从先帝登基到如今,其已丁忧逾三十个月,已然期满,若是陛下再下起用诏书,再由老臣以朋友身份相劝,让其以天下社稷为先,那么事情倒是十拿九稳了!”

    “真的?”赵顼惊喜莫名,“人尽其材,也是朕之心愿,若能让大贤为朝廷所用,朕这个诏书也是下得,纵使要丢脸面也在所不惜!”

    “陛下之明,有如日月!”韩绛为了赵顼真正能起用王安石,倒不惜拍下马屁了。

    赵顼开心呵呵笑了起来,之后愁色显上脸颊,道:“这个诏书,下得是下得,不过你看是否让政事堂议一议,毕竟这个人上来,也是要给事做的!”

    韩绛生怕夜长梦多,赶紧说道:“陛下,韩相公一生为公,为朝廷选取贤才,他肯定也是同意的;至于欧阳公,说到底王介甫还算是他的学生呢,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吧。还有就是司马君实,陛下,他与王介甫亦是好友,若陛下还不深信王介甫之才,不如召司马君实问一问,如何?司马君实为人如何,想必官家是清楚的,另外司马君实亦是政事堂之人,有他遴选,亦无不妥!”

    赵顼沉吟一下才道:“这是应该的!”于是诏来寺人,令其去诏司马光晋见,待寺人走了几步,又叫住了,最后吩咐,“去把三司盐铁副使沈欢也诏来!”

    看寺人领命下去后,转头看见韩绛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由笑道:“韩三司,是否奇怪朕为何让沈子贤也过来呀?”

    “臣愚昧不知!”

    赵顼笑着问道:“沈子贤在三司办事,他的能力,韩计相认为如何?”

    韩绛考虑了一下道:“亦是一把为政好手!”

    “诚然!”赵顼赞道,“朕与沈子贤相熟数年,他的能力,朕亦看在眼中,也是一个颇有经济之道的人。如今朕要变革,首重经济问题,若能有他相助,可事半功倍。再说他就要是王介甫的女婿了,到时翁婿两人能通力合作,更是佳话,于国于民都有利。你说,朕要起用王介甫,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

    韩绛没想到官家如此看中沈欢,吃了一惊,最后强笑道:“陛下深意,臣自是难以揣度!”

    赵顼哈哈大笑,转头又与韩绛说起王安石来。韩绛对待王安石,那可是赞扬又赞叹,极力把王安石塑造得无比强大,让赵顼心里的印象更好了。一时半刻之后,寺人传报司马光与沈欢皆已在殿外。

    赵顼让他们进来,待两人山呼万岁后,令其起来。随着进来的沈欢,那是一万个疑问的,他本来就在司马光处,讨论完王安石之后,司马光不愿再提及,转而说到了修史一事上。正聊得欢,官家派人来请了,只能跟着司马光过来。

    待看到里面的韩绛,再看看赵顼一脸的红光,那激动的样子,让沈欢心里一动,还没猜测。赵顼就急不可耐地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听到是王安石之事,沈欢心里像有块石头堵住一般,上下困难。

    最后,赵顼急切地问道:“司马参政,据说你与王介甫知交,你认为他如何?是朕需要的人吗?”

    这问话一出,沈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封住司马光的嘴,奈何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在一旁焦急。

    司马光沉吟不答,让旁边的韩绛看得急道:“君实,介甫之才,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如此人物,若弃之朝野不用,则太过可惜了!如今三年已过,介甫丁忧期满,也该是为天下百姓出力的时候了!你认为呢?”

    “认为个屁!”沈欢心里暗骂,恨不得把韩绛的胡子都给拔掉!更是在暗暗责怪:他王安石是你爹还是你娘,让你如此维护他为他出力!还有韩维也是,总在赵顼面前为王安石说好话,可最后结果呢?韩维还不是像司马光一样,与王安石闹翻了么!

    司马光也看见了沈欢的焦急,想起他之前告诫的话,不过他觉得良心让他不能说谎,斟酌了片刻之后,道:“陛下询问,臣不敢隐瞒。以臣对王介甫的了解,臣认为,王介甫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用之则天下大治!”

    “完了,完了!”沈欢暗自悲叹,“用之则天下大治”,有这么一句话就行了,君不见听完之后的赵顼已经激动得两眼放光满脸通红了么!

    “真……真的?”赵顼又惊又喜,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了。

    司马光又看了一眼沈欢,沉声道:“臣不敢相欺,陛下欲用王介甫,臣一定支持,若陛下觉得为难在诏书上该以何官职起用王介甫,臣甘愿以参知政事换之!”

    赵顼吸了口凉气,沉静下来,笑道:“司马参政过虑了,你之才能,亦是当世难得,正是参政的上佳人选,朕还想你能在此职位上多多出力,为天下大治贡献呢,朕又岂会让你辞掉此职!至于诏书如何,朕自有主张!”

    “臣明白,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司马光又表了一下忠心。

    赵顼呵呵笑着,转头看见一旁的沈欢,玩心大起,揶揄着说道:“子贤,据说你快要成为王介甫的女婿了,对于此人,你如何看之?”

    沈欢短暂沉默。司马光看了大急,他现在才清楚,沈欢对于王安石是不怎么看好的,不过生怕他在这个时刻说出来,恼了官家与韩绛,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欢暗叹一声,都这个时刻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努力他也努力过了,但是司马光还是一力举荐王安石,众人的想法也不曾改变,他当然不会笨到在众人高兴的当儿去打击别人的好心情——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皇帝的屁股更是摸不得的!

    苦笑一下,最后沈欢不甘地道:“陛下可还曾记得与臣初次相遇的情形?”

    “初次?”赵顼愣了一下。其他两人更是愣住了,不明白沈欢的答非所问。

    沈欢又道:“第一次相遇,陛下不是因为臣的某一句话呵斥过臣么?”

    “哦!”赵顼记起来了。当时沈欢第一次拜访王安石,吃了憋,联合记忆里的王安石形象,与周季说了一句评价王安石的话,不是很好的话:“王介甫此人,清忠耿直,博古通今,学问精深,若钻研学问之道,他日不难成为一代学宗。然性子执拗,不知变通,处一方尚可为一代贤臣,若居庙堂之高,执掌大权,则恐非良臣,非社稷之福!”

    “子贤,你……”赵顼想起来,一时间又觉得那句话殷殷在耳,不悦起来;不过也是这句话,令他记起与沈欢相遇于江湖的情景来,虽然不悦,还是没有暴出声来。

    司马光与韩绛都不知当时的情景是什么,不过看到沈欢脸色沉重,而官家却愤怒不言,有点心惊。

    当然,沈欢不会傻到真会触怒皇帝,赶紧说道:“陛下,臣如今虽然还担忧当时的评价,不过陛下欲奋发有发,微臣当然会鼎力相助。只是改革一事,事关天下黎民,一举一措都悠关百姓生死,因此请陛下在决策的时候,能够多加考虑,万莫因一时轻心酿成大错!若能如此,则是天下之福了!而臣当然也会为这万世难得的机遇奋发图为,陛下在这次变法中成为万世明君,则是臣最大的心愿!”

    听得沈欢最后支持自己的话后,赵顼的怒气总算消失了,笑道:“子贤所虑,朕自当小心!”

    沈欢道:“那臣就放心了!”其实又哪里放心得下,不单不放心,反而心里忐忑得紧,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王安石就要上来了,真的要上来了!”是的,这次官家的召见,更是坚定了他要起用王安石的决心,这一次,任谁都难以改变官家的决定了。那么,历史进程足足比原先的轨迹提前了一年,这种改变,则不大是沈欢所希望的,这样相对来说,他的优势就不剩多少了。而他在这次变法中的立场,也该酝酿酝酿了。

    他是司马光的学生,已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沈欢不希望自己遭受历史上司马光一样的悲哀,那么,他也只有强挺司马光了。而司马光一党,在宋神宗面前,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一套完整的治国方案,与王安石相比,理财上更是短处。这一点,沈欢深知,他再也不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后世的知识,慢慢形成一套完全的方案,以之与王安石相抗衡,免得为赵顼所弃。

    当然,改革这东西,不是说想就有的,饶是沈欢比这个时代的人物多了一千年的见识,也比不上王安石这般惊才绝艳!对于政策谋划,他越来越感到急迫了!看了看身旁的司马光,沈欢暗叹,又是该为他擦屁股的时候了——大力举荐王安石的是他,以后抵制王安石最出力的也是他!

    浮想得远了,沈欢突然想起一事来,不由问道:“陛下,对介甫先生该如何起用,陛下已经有个打算了吧?”

    赵顼说道:“朕是有个想法了,不过还要你们帮忙斟酌斟酌。你们说,朕以翰林学士相诏王介甫,可行否?”

    “可行可行!”韩绛急着说道,“陛下,翰林学士是文人最大的荣耀,又在陛下身边,能时常问策,臣觉得可行!”

    “真的?”赵顼也为自己的想法满意,“司马参政,你认为呢?”

    司马光沉吟着说道:“就是不知介甫那边如何作想。陛下,当年王介甫辞退,不无心灰意冷!”

    沈欢嘿嘿直笑,他挑起话头,不就是要兜售自己的注意吗?王安石为人如何,沈欢不想做太多的评价,至于这个屡诏不起,沈欢也不想以对方是否以权术之略来形容,总之,这个时代,文人最注重的是那所谓的风骨。王安石因为屡诏不起,在士人心里赚足里他高大形象的分数!

    印象里,历史上王安石面对宋神宗的第一次起用诏书,还是拒绝了的。既然已经改变不了赵顼起用王安石的决心,沈欢觉得自己有必要让王安石一次就接受这个诏书,免得再让对方的名望更高了。嘿嘿!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诏书

    大宋治平三年五月中的时候,官家赵顼终于坚定了改革的决心,通过种种手段,也遴选出主持变革的人选。王安石,由于司马光等人的推荐,令赵顼生起了起用他的信心。而起用诏书,也在这个时候给他派了出去。

    为了显示他对王安石的自尊,诏书没有经过驿站,而是直接由他派寺人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往江宁王家宣读诏书。这道诏书,显示了赵顼迫不及待地心思,并没有通过政事堂商议,直接就发了下去。

    王安石接到到诏书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这时候的江宁,已经有了初夏的痕迹,烈日经常高悬,炽考着大地。夏虫轰鸣,叫嚣不已,也徒令王安石多增了几分闹。他感到很为难,自接到诏书后这两日,坐立不安,寝食不妥,总也难以做出个决定来。

    这日傍晚,日头已经西落,王安石再一次召集了王家说得上话的人过来商议。其实人也不多,王安礼与王旁还在京城未回。排除了女性,那么除了王安石,也就王安国与王雱两人而已。

    三人围坐在后院的一张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卷黄绫,正是那起用诏书!

    王安石一身青衫,领子都有点发白了,依然是不修边幅的模样,指着桌上的黄绫,他操着沉重的嗓子说道:“平甫、元泽,这是官家起用某的诏书,你们说,某该接下来么?两日了,某为此烦闷了整整两天,是时候做出决定了!宣读诏书之人还等着答复呢!”

    那日接诏书的时候王安国与王雱都在场,诏书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再也明白不过了。闻言相视了一眼,最后由王安国小心地道:“大哥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决断了呢?”

    王安石苦笑道:“为兄还是举棋不定,第一次如此为难呢!”

    “大哥为难什么呢?前两次大哥也都拒绝过起用诏书了!”王安国疑惑地问,英宗朝的时候,官家也下过起用王安石的诏书,不过都给他以丁忧为由拒绝了。

    王安石道:“以前以丁忧为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如今三十个月已过,丁忧已经不能成为理由了!再说……唉!”

    “再说父亲也想一展壮志!”王雱在家随便惯了,看父亲停顿不好说下去,立刻接上话来,“父亲大人既然也想一展心中所学,何不干脆接下诏书呢?”

    王安石还是苦笑:“为父之所以辞官,不无心灰意懒之感慨,当年关节确实没有让为父一展所学的魄力。如今……为父还是敢确定!”

    王雱果断地道:“父亲,若您真的问孩儿意见,孩儿觉得您该是大施才学的时候了!以您今时今地的声威与地位,比之当年范希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朝中亦上能人相助,一旦居庙堂之高,一定能成就当年商鞅变法之盛况。到时,父亲也会名留青史,成为大宋中兴功臣!”

    “中兴……”很显然,王雱的话击中了王安石心中的软肋,他虽然以儒成名,在天下士人眼中,是一代大儒。但是,他心中却也知道,自己所学,倾向于法家,心里也经常以宋代商鞅自比。而成就商鞅变法令秦国一跃成为战国诸雄之首,也是他毕生的愿望。王雱作为他的儿子,所学亦是差不多,因此一开口,就令王安石心动不已。

    “可是……”王安石犹豫着说道,“为父前两次都拒绝起用,这次若是贸然接下,成功尚罢,如果失败,名声可就臭极了!”多次拒绝高官的诱惑,也是他能在士林获得赫赫声望的原因之一,毕竟文人可都注重风骨的。

    “父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雱坚定地劝道。在江宁快要三年,他已经二十出头,获取功名的心思也越来越盛,再也不肯安然蛰伏在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这次官家再次拉下脸面起用自己的父亲,就是他向上攀登的机会!在机会面前,若是白白浪费,那可就真的对不住自己了。王雱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只要有机会一展所学,成就功名,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平甫,你的意思呢?”王安石还是下不了决心,转头问起王安国。

    王安国没有一时回答,反而摊开石桌上的诏书,自顾自地说道:“大哥,小弟知道你最大的担心就是生怕官家不是明主,不能让你一展所学。是吧?”

    “正是!”王安石干脆地点头,“古人不单主选臣,就是臣也要择主。而今普天之下都是王臣,但若主上不明,臣下也可以选择做陶渊明隐退一方!为兄最担心的就是平甫所说的情况,若一番折腾又没有结果,也不过是浪费一番心血罢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王安国笑了,摆了摆手中的诏书,道:“大哥,这次官家所下的诏书,可是直接任命你为江宁知府,这与之前只以馆阁之职相招大不相同。你说,这是否意味着别样的什么呢?”江宁知府,不错,诏书里就是招王安石为江宁知府的意思。与赵顼本来打算以翰林学士相招有了很大的差别,其中改变,当然是沈欢这个人从中作梗了:历史证明王安石对江宁知府这个诏书是感兴趣的,沈欢提前让它出现,免得王安石对其他不注意再次拒绝,那样的话弄不好他的声望又会莫名其妙地升上一大截!

    “平甫,你的意思是……”王安石还有点疑惑。

    王安国看了一眼王雱,不知何意地摇摇头,淡然说道:“大哥,至于你是否接下诏书听命起用,小弟不敢断然建议。只是小弟也知道,你这两年多隐居江宁,过的是教书育人的活,但是你的心思,并不能真的从朝中退下收起来。观你这两年频繁与朝中诸位大臣好友书信往来就可知了!另外,小弟也知道大哥对于治国之道,心中自有一番锦绣文章,若是一昧蒙尘,则是大过可惜!因此,小弟认为大哥若有机会,还是试一试为好!”

    “平甫,你也赞同为兄接下诏书?”王安石不大肯定地问道。

    “对,父亲,叔父就是这个意思!”王雱迫不及待地说道。

    王安国笑了,他对功名的心思,并没有王雱这个侄子那般重,因此在此事上显得并不急噪,缓缓地道:“大哥,接不接下,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小弟猜想,大哥这几年一心培育人才,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之举吧。若时机一到,那些学生,也该是大哥的臂助?呵呵,大哥,官家让你做江宁知府,看来也是看中你的治国能力,并不是那虚无的文人名声而已!这一点,还不是暗示了他的决心吗?”

    “对!”王雱又接口说道,“父亲,看来官家是想看看您的治国方略了,诏您为江宁知府,不无试探之意,若父亲在此能有成效,须臾即可进京了!而以父亲您的能力,区区江宁一府,管理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王安石倒是笑了,道:“你这孩子,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天下之大,能人无数,又岂是为父一人有大才而已?再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之教,你又岂会不知?这个天下,是那般容易治的吗?”

    王雱一脸笃信地道:“孩儿相信父亲一定有能力把这个天下治理得妥妥当当!当然,前提是父亲要个自己一个机会!”

    王安石既是点头,又是摇头,接着笑了笑,转头对王安国说道:“平甫,你的意思,为兄已经明白了!是呀,当今帝国,弊端横多,再不思进取,则危矣。这些年,为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苦于无处施救,如今机会真的来了,为兄还能等吗?三年啊,人生又能再有几个三年!”

    王安国嘘了一口气,叹道:“看来大哥真的是做出决断了!至于前途,大哥可以宽心,您看这次相随诏书来的,不也有朝中几位大臣的书信吗,像韩家兄弟,还有司马君实,都劝你以天下为重,出山为国效力,说明他们都是支持你的。还有二哥之前来信也说新任官家年轻有为,奋发图强,变革决心都闹得京城人人皆知了。也许,大哥期望的明君贤臣的济会就要来临了!”

    “君臣相得!”王安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啪”地一声,拍得整个石桌轰然作响,手掌也给震得通红,却完全无视那些须的麻痛,心里只有一副想象中的美好图景。

    王家会话结束了,翌日王安石准备妥当,给了宣读寺人回京的答复,上面只有一句话,几个字:

    “陛下,臣奉诏!”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扎子

    王安石从新出山走上仕途之路!王安石奉诏出任江宁知府的消息是在六月开始的时候传回京城的。沈欢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不知好坏的消息,赵顼也不知道为什么,接到消息,直接找沈欢过去说了出来。

    看到赵顼振奋的样子,沈欢实在说不出打击的话来。再说他已经决定闷下头来钻研应对这个时代的一些缺陷的法子,至于王安石,他已经没有了开始时候的处处提防——反正阻止也阻止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王安石破坏力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有他冲在前头打头阵,也许能让这个时代的更多隐蔽弊端暴露出来也说不定!

    王安石的五月底奉诏为江宁知府,沈欢不清楚他何时会调回京城。如果按照历史轨迹,才升为江宁知府没几个月,他就光荣地进京了,不过现在历史已经有所改变,至少事件已经提前一年,沈欢已经难以确定王安石会走哪一步了。

    苦苦地笑了一下,沈欢放下手中的典籍,低声叹了一口气。他看的是司马光修史的校对稿,《通志》修订已经进入尾声,基本定稿,只差校对完毕即可上献朝廷了。这可是正正经经的《资治通鉴》,自己能参与其中,沈欢也感到一股骄傲!

    “唉!”沈欢又叹了一口气,今日本来是他公休,不过他并不敢出去,只能窝在家里。京城里有关变革图强一事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虽然已经起用王安石,他也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变法人选,不过这只是上层政治的活动,民间士子,并不了解实情,依然激动地参与讨论。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莫衷一是,好不激烈。

    文人都是好清谈的——说白了就是爱凑热闹!本来大家还不能集中视线,不过由于杂志《文艺》的参与,这个事情的热闹程度就上了好几个档次。《文艺》如今沈欢遭已甩手不管,交由欧阳发与司马康两人负责。因为有沈欢的指点,前些时候倒也办得有模有样。它和一开始的几个月不同,成为了真正的月刊,一个月只发行一次,都是月初上市。

    欧阳发与司马康都是家学渊源,是年轻一代的榜样,在京城里也有着不小的威望,特别是在年轻一辈当中,倒也与沈欢苏轼等人齐名。他们也有着年轻爱看热闹的性子,这不,上一次,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无师自通,竟然能趁着这次大讨论的时机摸索出发行增刊的形式,月底时候把好多人写的有关变革的策论收集起来,经过遴选,整理成集,一道发在了《文艺》的增刊上。

    因为上面有反对也有赞同的,就像笔仗一般,这更调起了这帮无聊文人的兴致,不单参与讨论,还期待增刊的下一期发行,而编辑部里更是收到了不少策论,把欧阳发司马康两人累得够戗。好在他们看情况不妙,从一些好友中选取了两个临时编辑,一同参与杂志文章审核,这才解决了人才不够的危机!

    增刊据说卖得很火,让杂志又大赚了一笔,这更坚定了他们把增刊发行下去的决心,直到大讨论有个定论才结束。这让沈欢很无奈,很明显,增刊上很多是年轻人的热闹,而年轻人又大多是赞同变法的,这隐隐让文艺杂志成了变法派的战场。像苏轼这个大嘴巴,就是一力倡导变革的,而他笔力非凡,一篇文章,做得锦绣非常,感染力极强,让不少读者成了他的铁杆支持者!

    沈欢对此倒是有点担忧,别人也就罢了,他与这个时代之人不同,他深深懂得舆论的功力,是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杂志上大是变法派的论调,无形中为即将上台的王安石打下了群众基础啊。不过担忧归担忧,沈欢也没有阻止,毕竟杂志已经交给欧阳发、司马康两人,他们如此规划,也有他们的道理,他没有打击的必要;再说舆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也许以后对自己有用处也说不定,现在就当他们预演吧,能扩大杂志的受众范围,总是好事。再说能见到后世所谓的口水仗,也蛮是欣慰,怎么说也是一种进步了吧。

    因为沈欢大名在外,加上另一名人苏轼也参与了讨论,所以开封不少士子都翘首以待沈欢也参与进来,就连苏轼等人,也经常在沈欢耳边鼓吹他也写写策文。先不说沈欢作起文章来比不比得上这个时代之人,单是其中的风险,他就不敢贸然答应了:《文艺》是极其成功的,因为有欧阳修打了头炮,就是朝中达观贵人也经常卖来阅读——沈欢现在可不是白身,这种变法与否的论调,可不敢贸然公布,这次讨论,弄不好就是一次政治站队,一旦搞错,难以翻身。君不见这些文章讨论为何不见朝中大佬的踪影,总是一些年轻人凑合而已!

    因为被逼得极了,沈欢只能公休的日子里待在家里,躲避一些好事者的侵扰。公休之后,又是恢复朝中办事生活。六月初三,《文艺》杂志主刊如期发行,欧阳修的史书还没有完,还在继续占着篇幅,饶是如此,还是愣给他们挤出不少空间来继续变革讨论。依然还是一些反对与赞成的论调,沈欢对此没有多大兴趣。

    他最期待的就是五日后的增刊,想看看其中议论到了什么程度。六月初八这日,是宋英宗驾崩三月之期,众人也知道,再过十天,百日当过,到时摆脱悲伤与阴影的众人应该又是一番景况了!

    六月初八这日傍晚,沈欢在家迎来两位客人:司马康与王旁。前者为他所预料,因为今日《文艺》杂志增刊付梓,沈欢第一时间看到成稿,与司马康约好送堪日期;至于后者,则大是意外,一时不明白王旁怎么会跟着过来。

    与司马康客套完毕,沈欢问道:“公休兄,你怎么会与王兄弟一起过来的?”

    司马康笑着说道:“原来子贤还不清楚,现今王兄弟可是每日跟我等在一起呀!因为他向往杂志的编辑工作,为此通过为兄与伯和的研究,同意他参与杂志编辑了!”

    沈欢讶道:“王兄弟,这个编辑部里之人,大多是无心科考,难道你就不怕耽误了前程?”

    王旁淡笑道:“子贤,原来你还不清楚王某。王某对于仕途,也没有多大兴趣,能参与杂志编辑这等有趣的事情,倒是大合王某本意!”

    沈欢默然,不提此事。心下也明白王旁并不是没有才华,但在后世其名声不说与其父相比,就是于其兄也不能相提并论,看来他真的是与司马康等人一样志不在官场了!

    “公休兄,杂志增刊可曾带来了?”沈欢换了话题。

    “在这里!”司马康把手中的一本杂志递给沈欢,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子贤,这可是今日才排版印刷完毕的,明日即可上市了,你可以一睹为快!”

    “当然!”沈欢大笑不已,招呼两人喝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翻阅了。增刊不多,也不少,大概有十多个人的文章,内容变化不大,还是反对与赞成的理由。其中还有苏轼这个活跃人士的参加,他的策论,依然激进,鼓吹变法,不落人后。看到这里,沈欢不由摇了摇头,这个苏轼,就是把持不了他那张嘴,有什么话不说不快,这可是日后获罪的靶子呀!

    看到沈欢摇头,司马康不由问道:“怎么,子贤,是否不满意?”

    “那倒没有!”沈欢解释,“只不过是有些感慨而已!”他阅读速度极快,匆匆一眼,大致浏览,一盏茶的工夫,就基本上把文章看完,就差最后一篇了。

    司马康这个时候笑了,道:“子贤,看完最后一篇,还有你感慨的呢!”

    “是吗?”沈欢不以为异地笑了笑,手上没有停留,动作如飞,一下子翻到了最后一篇文章之处,才看了一眼,即刻瞪大了眼珠,有点不敢相信,“《本朝百年无事扎子》?”心里大感不妙,心儿突突跳个不停!

    强自镇定下来,往下一看,就是作者的大名了——王安石!

    “天呀,王安石的《本朝百年无事扎子》?”沈欢感到一阵眩晕,心里翻涌如潮,再也难以遏止那份激动与恐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有那个强悍的扎子出现呢?乱了,真的乱了,老天,你要我怎么办呀。我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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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仕途介绍:
21世纪的沈欢穿越到了11世纪的中国,在这里,中国古代最牛气最强悍的改革家王安石就要走向台前,把持天下大权,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他该何去何从?有了他,历史还会出现“北宋”这个词么?什么,他要做一个站在司马光背后的人?是在背后为他遮风挡雨还是下黑手捅刀子……且看一个现代人演绎的北宋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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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仕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仕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仕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