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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心书生     北宋仕途txt下载     北宋仕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保险

    沈欢打算把未来的神宗皇帝给绑上自己的战车。印刷机鼓捣出来了,他打算开一家类似后世出版社的机构,专门从事出版印刷工作,为大宋文化繁华做出一些贡献。而这家机构肯定是私人产业,印刷机是一个利器,如何使用他心里自有一番计较,绝对不能由朝廷机构来掌控。另外,世上最赚钱的方式当然是垄断,五年,是他给自己的期限。五年内,印刷技术都得由自己垄断掌握,不能外泄。

    既是私人产业,本来他不想沾手这些商贾之事,毕竟已有教训,不过若由周季一家掌控,既不安全又不保险。他需要这个印刷机构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转向,因此,只能像后世企业一样,做它的最大股东。当然,这个最大股东不能是他自己的名义。沈欢研究宋史时,虽然清楚宋代很重视商业,环境也比较宽松,更是允许他们的子弟步入仕途,但是那只是少数而已,也只允许他们的后辈,本身是商贾又做官的,还真不多见。因此,他需要一个别人的名义来打掩护,这个人无疑就是他的母亲了。沈氏不善经营,也不管这些琐事,以她名义做老板,其实管事的还是沈欢,聪明的人当然能一眼看出这个内幕,不过看出是看出了,名义上别人还是说不了什么的。

    这个时代的工商业发展到了一个拐点,如何走向,是一个历史分岔,沈欢希望能凭自己的眼光见识来引导它朝往一个正确的方向。那么,他就要深入这潭水,以强大的力量扭转他的趋势。他打算今后要是商业方面的产业,都以他母亲的名义出现,而他另一个身份当然是步入仕途,以此为掩护或者保护,尽最大的力量发展事业!

    这个印刷产业也一样,他与周季商定自己一家要占四成分额,以保证能掌控他的发展,而周家则占三成份额,至于另外三成,沈欢打算让给赵仲针,也就是未来的大宋天子。

    “子贤,若是为了一层保障,可以把这三成份额让给朝廷大员嘛!虽然官员没有经商,不过不少人都有很大产业,名义上都是他们亲戚或者管家的,其实大家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给这个淮阳郡王呢?”周季很不解地问。

    沈欢解释道:“因为他是皇长子,勤奋好学,道德无差,你说官家百年之后,这个天下将由谁继承?”

    “可是官家如今登基才不过一年,淮阳郡王能不能在诸皇子里胜出还是未知数,这个是不是太冒险了?”

    沈欢苦笑,当然不能说他通晓未来,宋英宗在位只有四年而已,他短命而亡的事更不能宣诸于口,祸从口出的道理沈欢还是了解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云飞兄,官家多病,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如今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多一层保障而已。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印刷机是多么暴利的东西,若没有一个地位崇高之人来做保障,别人眼红了给我们下绊子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周季点头道:“好吧,这个你做主,为兄知道你算计无双,做事总有你的道理!”

    “云飞兄,放心吧,这个买卖我们稳赚不赔!”沈欢拍拍他的肩膀,若把未来的皇帝拉上战车,那才是一本万利之事!

    周季又问:“既然决定与这个郡王合作,我们怎么联系他?为兄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发大财了,哈哈!他依然隐瞒着身份,我等总不能亲自上门拜访他吧?”

    “放心,小弟自有办法!”沈欢古怪一笑。

    在沈欢的谋划中,汴京的歌妓士子间又开始传唱他的新词《青玉案》,“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又一次成为文人们的谈资,而沈欢沈子贤的词名又上了一个台阶,大家已经传言他是天生才俊了,著作不多,却无一不是精品,令人钦佩。

    “子贤兄,很久不见了!你学识又精进一层,真令人羡慕!”在沈欢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中,依然不知道身份已经泄露的赵仲针终于寻上门来。一个多月未见,如今重逢,还真令他喜不自胜,功业繁忙的他今天就是冲着那首《青玉案》而来。

    “哪里哪里!”沈欢虚伪得直笑,“赵兄过奖了,小弟依然是老样子而已!”

    赵仲针道:“这话小弟就不爱听了,听闻你拜得司马君实为师,此君学识无双,子贤兄想必得益匪浅吧?”

    “哦?连你也知道小弟拜君实先生为师了?”

    赵仲针道:“君实先生名望朝野皆知,他收了个文名震京城的沈子贤做门生,若有心打听,谁不知道呢?”

    沈欢窃喜,看来拜司马光为师这步棋走对了,赵仲针是皇室子弟,都听闻此事,其他人想必更不用说,看来自己的名头在朝廷也小有名气了,这是好兆头呀!

    “不知赵兄今日过来又有何事?”沈欢嘻嘻问道,脸上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明明是自己用《青玉案》做引子,把勤学好问的未来皇帝给勾引过来准备商谈合作事宜,如今说得挺无辜,听来让人以为是赵仲针打扰了他,还需向他赔罪似的。

    赵仲针本来想说讨论学识,转眼看到书房里的字墨,想起答应妹妹索要沈子贤墨宝的承诺,眼珠一转,呵呵笑道:“今日前来,是要麻烦子贤一事,还请子贤答应。”

    沈欢听了大喜,能卖未来皇帝一个人情,简直是天底下最美的事了,很干脆地道:“赵兄开口,小弟怎敢拒绝!说吧,什么事?”

    赵仲针开心笑道:“如此就谢过了!与沈兄交往多时,家里书房还没收藏沈兄墨宝呢!沈兄大名在外,还请写下一两副赠给小弟,让小弟回家也好炫耀一番。”

    “没问题!”

    “那就请沈兄写下《水调歌头》与《青玉案》如何?”

    “赵兄稍等,小弟这就写给你!”沈欢用前所未有的干脆答应下来,说干就干,在书房里摊开纸张,提起笔来,刷刷就开写起来,完毕待墨迹干涸之后卷起来递给赵仲针,动作无比麻利利索。

    赵仲针愣着接过字幅,惊奇不已,之前交往,沈欢待他不温不火,要他吐露学识比炸油还要艰难,今天竟然如此爽利,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呀,蠕蠕地问:“沈兄,你今天盛情,令小弟受宠若惊呀!”

    沈欢差点要赏对方一巴掌,你以为他真这样爽快?他属于牙膏型之人,为人做事总有所保留,需要用力挤才能挤出一些东西来,今天厚待赵仲针,存了拍这个未来皇帝马屁的心思,也希望能让对方心生好感,一下子谈妥印刷合作之事。

    “赵兄这话就令小弟伤心了!你我相交一场,小弟待你如何,你心里还不清楚?不要忘了,小弟的《数学总则》一书还在你手上呢!”

    “那是那是!”赵仲针现在还年轻,比较重感情,闻言有点羞愧,连忙点头,欢喜地收起墨宝,“那小弟就多谢沈兄了!”

    沈欢奇道:“看赵兄如此喜欢模样,难不成挂在书房是假,而是要送给心上人?”

    赵仲针不好意思地道:“虽然不是心上人,不过也是女子,她喜欢沈兄词作,小弟与你相熟,索来送予她,她一定开心极了。”

    “才子配佳人,自古亦然。”沈欢点头不已,反正今天日要讨对方开心,不如再下点猛药,“既是送予女子,这两首词已都在外传开,总不够诚心,要不这样,赵兄,小弟再为你写一首适合女子的新词,如何?”

    赵仲针喜欢得无法思考是否有陷阱了,忙道:“那真是太好了,沈兄高义,小弟今后必有厚报!”

    “赵兄说的哪里话,你们相交,总是缘分,难得得很呀!”沈欢嘴上客气,心里却嘿嘿直笑,他就是要这样令对方感动。他读《宋史》时,发现宋神宗这个皇帝很有意思,他志气很高,一心要做比肩汉武唐宗的皇帝,节衣缩食,勤奋执政,不好奢华,不事宫游,统统都是有为之主的举措。但是,他执政的手法并不可取,相反,还糟糕得很。究其原因,是他太重感情了!

    重感情,若是平常人,还是优良品质,可在一个帝王身上,那可能就是祸害了。登基后的他对待那些东宫侍臣好的不得了,因为他们在他做太子时给过很多帮助。之后他信任王安石,令他执政,一切任他施为,别人一说王安石的坏话,他就发怒贬谪,连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都难逃厄运;王安石一闹性子,他又郁闷不乐,一直做到对方满意才罢休。帝王心术,在他身上很难找得着,本来一个皇帝,最看重的便是“平衡”两字,有为之主是不肯让某个大臣或者某个党派一家独大的,但他一信任王安石,就全部感情都投入了进去,不单把反对王安石的臣子给贬走,竟然还允许王安石鼓捣出那个什么“制置三司条例司”,把其他朝廷机构的权力都掏空,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的模样!可以说,在做皇帝的心术上,他比宋仁宗差得多,宋仁宗一朝,名臣贤臣很多,奸臣也不少,但都在他的平衡之内,以此稳做四十年皇帝,简直神奇得紧!若是其他朝代,王安石的做法其实死几次都足够了,但终其一生,都在神宗皇帝的保护下安稳度过。

    沈欢现在就是趁对方没登基时多做感情投资,为以后打好基础。既是给女子的词,当然要写得委婉清丽,这也难不倒沈欢,易安居士的不少名作都在他脑袋里呢!仔细搜索,还是觉得那首《一剪梅》符合情境。不假思索“唰唰唰”又剽窃完一首词作,递给赵仲针。

    赵仲针本来还在为对方填词速度惊奇,心里暗赞果然不愧是名震京城的词人,才思敏捷如涌泉,令人歆羡,待读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就真正震撼了,一腔郁闷无语向东流。人比人,气死人!

    “子贤,小弟服了,真的服了!”赵仲针哀叹一声,“有你沈子贤在世,别人都不用再填词!小弟想不到你连清丽如女子的词都能写得出来,而且还写得那么好!真的没话说了!”

    “满意就好!”沈欢心头嘿嘿直笑。

    “当然满意!”赵仲针把新词折叠好,妥善收藏。

    沈欢看琐事办完,该是正戏上场了,咳嗽一两声,道:“赵兄,看你着装,家境想必殷实富贵吧!小弟最近鼓捣出了一个东西,云飞兄那边准备用来经营买卖,绝对是一本万利之事,不知你是否想合作。无须你出面,只要派个人过来帮忙打理就可,每季以所占份额分红!”

    “做买卖?这个不好吧?”赵仲针为难地道。

    “也不算什么买卖了,就是印刷而已,与教化有关的东西!”沈欢偷换了个概念,赵仲针身为皇室子弟,学的就是礼仪,善的就是教化,期望以此来打动对方,“又不用你出面,所有经营事宜,俱由云飞兄来负责。”

    赵仲针心中一动,刚过完年的他已经十六岁了,自去年开府册第之后,诺大一个王府家业,就需他用心打点。虽然有专门之士来帮忙做这些,不过总算有所涉及了,加上这些日子钻研《数学总则》,对数据更敏感,王府不少计算方面之事他都打探清楚。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上王爷要经营一个大王府产业,他当然也希望府里钱财充实。对沈欢的神奇他早已了解,若真有对方所说之物,合作也不是坏事,至多派个善于经营之人过来打点即可,自己万万不能出面的。

    “印刷?”赵仲针皱了一下眉头,“这东西好像不好弄呀!”

    沈欢见他动心,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笑道:“当然与之前雕版印刷不一样,小弟的活字印刷,一部《论语》,从排版到制订,一日就能成书几百上千本!”

    “什么?”赵仲针皇室子弟,却也了解雕版印刷的速度,闻言惊奇不已,“真有这事物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沈欢这次没有多说,带着赵仲针出门,经过春风酒楼一询问,周季忙活去了,估计在印刷作坊,拉着对方转向印刷作坊,又见着一脸激动的周季。沈欢令人又重复了上次的操作,示范给赵仲针观看。一切激动场面又如前一次上演。

    “子贤兄,这简直是神奇的东西!你应该进献给朝廷!”赵仲针建议说道。

    沈欢道:“进献朝廷,也不过是用来印些书籍而已。再说了,小弟还打算用它来干一番事业呢!”

    “这个……”赵仲针有点犹豫了,目光闪烁,最后咬咬牙,“好吧,子贤兄,这合作一事,算小弟一份。不过小弟是不打算出面的,不方便,只派个人来与云飞兄打交道就行!”

    “那要快点,周某现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周季哈哈笑道。

    沈欢把份额分配之事道出,大家都一致同意,这影响后世的事业就在这个小作坊里商定完毕。

    “这里看来是太小了点,不利于以后发展,小弟有一处房产,宽畅得很,可以用来做作坊。另外,小弟也可以派点人手过来保证此物不至于外泄!”赵仲针考虑一下沉声说道,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沈欢当然同意,有王府力量做保障,今后行事也方便得多!

    三人又回到沈欢的书房,沈欢转头一想,如今有未来皇帝做保障,倒也有了一份保险,当然,这只是对商业方面来说,另外还得让自己的政治也有一层保险才成,拿出纸笔,摊到赵仲针身前,道:“赵兄,这个印刷作坊也需有个响亮的名号才成,就由你亲自提笔吧!就叫‘新华书馆’如何?”

    “新华书馆?”赵仲针又惊又喜,“真让小弟题字?”

    “当仁不让也!”沈欢鼓励说道。

    赵仲针没想到对方请自己题字,有点兴奋,不再推辞,提笔开写起来。

    周季把沈欢拉到一边,轻声道:“子贤,需要这般小心么?”

    “要的要的!”沈欢大点其头,出版社之类的机构,那是涉及文化言论的,若不是他身无功名,人微言轻,他还想鼓捣出个“出版条例”呢!限制是有限制,不过总比犯禁要好呀!在现代,若说了不该说的话,一个出版机构至多也不过罚款或者倒闭;在古代,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套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关你几十年那是好事,若是动辄流放几千里做苦力,幸运的话还能活命;最惨莫过于杀头了,而且还是全家死光光那种!

    “谨慎才是王道!”这是沈欢给自己的准则。

    “好了!”赵仲针在沈欢的指点下,连自己的大名都给题到“新华书馆”四个大字的下边,还标以年月日,只差没有盖以大章做标志了。

第三十四章 二月

    赵仲针从沈欢家里出来,一路往王府赶去,脚步轻盈,神态欣喜,心情也激动,一想到沈欢这个大才子请他题字,就忍不住地喜悦,大有自豪得意之感;另外就是感觉到了那个印刷机的功效,沈欢与他算了一笔帐,印刷作坊若扩大规模,销售遍天下之后,以他三成的份额,五年之后至少有三五十万贯的赢利,而他只是出了个地方与一些人力而已!

    人逢喜事精神爽,凭白得了偌大一笔款子,也没有理由不高兴兴奋。不够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皇城,进了那座高大的淮阳郡王府。心里却在为向沈欢隐瞒身份而感到抱歉。才进府第,就听到下人来报他的妹妹宝安公主驾临,已在书房等待。

    淮阳郡王的书房很大,汗牛充栋,藏书甚丰,满满一大屋子,成千上万册堆在一起,一进房子,墨香扑鼻,纸味萦绕,还燃着名贵清淡的檀香,余烟袅袅,朦胧唯美。

    他甫进书房,就看见宝安公主娇小的身子俯在书桌边,提着毫笔,认真誊写,神情专注得令人感慨心疼,她今天穿着一身杏黄长衫,既不亮眼又不失风韵,大有皇室贵气,姿态雅致,比大家闺秀还要娴静。

    “宝安,你来了!”赵仲针不无开心地叫道。

    “皇兄!”宝安公主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

    赵仲针拉她重新坐下,忍不住炫耀地道:“宝安,你猜为兄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宝安公主眨着精神有力的眼睛,浑圆漂亮的眼珠很是灵动,又惊又喜地问:“难不成皇兄帮小妹把沈欢沈士子的墨宝带回来了?”

    赵仲针大是泄气:“怎么都瞒不住你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宝安公主好笑地道:“小妹听人回报说皇兄到外面去了,就在想估计是见那个沈欢去了吧,而皇兄对小妹好得没话说,肯定会帮小妹索要墨宝。是不是,皇兄?”

    赵仲针见她急噪的表情,不由好笑,故作严肃地道:“墨宝呢……是要了那么几副,不过呢,宝安你也看到了,为兄这个书房也没有挂沈欢的墨宝,你看是不是先让为兄……”

    “不嘛!”宝安公主难得撒娇,小女人的姿态颇具杀伤力,“皇兄,这都是人家的!你要挂下次再要好不好?人家还想拿去向那些公主郡主炫耀呢!你是人家亲大哥,这个忙都不帮?”

    赵仲针又惊又奇,他这个妹妹自小娴静,姿态安详,雅致有度,难得一见她有失礼之处,随着年龄渐大,更不见小儿姿态,如今算是难得一见,不禁嘀咕这个沈子贤的诗词真有这般功效,连自己的小妹也禁不住诱惑?

    “哟!宝安,这才对嘛,整天像个小大人,多累呀,这才像为兄的小妹!”赵仲针取笑不已。

    宝安公主白皙如雪的脸蛋浮起一丝红晕,恰似一抹胭脂之色,点缀在娇嫩的肌肤上,令人油然浮现阳春白雪之感,有点难为情,不依嗔道:“寿康说的一点都没错,皇兄就爱欺负人!什么叫小大人,人家本来就长大了,今年都十五了,就比你小一岁而已!”

    “好好,长大了,该让母后给你找个好婆家了!”

    宝安公主哼道:“皇兄再这样取笑,宝安可真要走了!”

    赵仲针连忙止住了笑,从怀里掏出两卷字幅,递给宝安公主,道:“这是你想要的《水调歌头》,另外还有新近写就的《青玉案》。”

    宝安公主惊喜不已,兴奋的小脸有点通红,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道:“连《青玉案》都有?皇兄,你真是太好了!”说完不理赵仲针的反应,把字幅一把夺过去,铺在桌上就品味起来,待看到“沈欢”落款,满意极了,看了一遍之后又连忙卷好,藏在飘逸的长袖里,“我可得藏好,不然寿康拿去玩就糟蹋了!”

    “怎样,还满意吧?”赵仲针不无邀功之意。

    宝安公主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皇兄是这个天下最好的大哥了!”

    赵仲针古怪一笑,诱惑地道:“那想不想还要这个沈子贤的字呀,最新之词呢!刚刚写就的!”

    “新词?”宝安公主愣了一下,眼睛像会说话一般,尽是疑惑之色,之后才反应过来,拉起赵仲针的衣袖,摇摆几下,脸上是全是恳求之态,“皇兄,沈士子词名震京城,虽然词作不多,不过现在大家都说他将直追柳三变了!你有他的新词?这可是不得了之事!快,给人家看看!”

    赵仲针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妹妹自小爱好读书,喜欢收集文人士子诗文名作,又好笔札,勤奋程度实在冠盖皇室诸子,若不是碍于女儿身,估计也是一个状元之才,想想颇令人感慨惋惜。这次不敢怠慢,从怀里又掏出沈欢剽窃的新词,塞到宝安公主手中,呵呵笑道:“这是沈子贤听到为兄要送人墨宝,特意填的,写的是女子呢,送给你再合适不过!”

    宝安公主以最快的速度拿了过去,本想直接收在袖里回去再看,最后还是忍不住一睹为快的诱惑,仔细小心地展开,细细地念了起来,赵仲针之前看词中之句不无名句,可以传唱,因而赞叹;她身为女儿身,感情细腻,多愁善感,念及“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柔情百转,以身相代,不禁悲从中来;再到最后一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心里咯噔一声,像是陷入了词人笔触感情之中,不可自拔,豆大的泪珠簌簌地滴在桌上。

    赵仲针见状大惊失色:“宝安,你怎么了?”

    宝安公主这才惊醒过来,抹了一把泪珠,呜咽说道:“人家被这首词感动了嘛!这是我仅见的最富深情的两首词作之一。”

    赵仲针哭笑不得:“这个沈子贤,没事乱发什么感情之语嘛,累得本王小妹都哭了!”

    “胡说!”宝安公主不依地说道,“人家这是笔力深厚,非我等可比。不愧是号称直追柳三变之人,如今只见一诗一文三词,无一不是精品,以此而论,比柳三变还要强点。这首《一剪梅》,入情之深,与柳三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不相上下。唉,吾生也晚,不及见柳君风采,今有沈君继之,不亦幸乎!皇兄,你让我见识一下这个沈子贤好不好?”

    赵仲针闻言为难:“这不好吧……你都十五了,对方又是一个男子,都得避讳。”

    宝安公主道:“人家就是佩服他,想见一见而已嘛!”

    “这个……”赵仲针只能另找托词了,“看看再说,有机会让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若在王府,你以公主身份见见也无妨。”

    “那要到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为兄与他相交,到现在都还隐瞒着身份。”

    “那皇兄打算何时表露身份?”宝安公主有点急切。

    赵仲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晌午的天气,更见晴朗了,不禁说道:“应该快了!”

    宝安公主暗叹一口气,双方沉默。

    日子过得飞快,沈欢当然还不清楚就因为他的一首新词在日后会惹出不小的风波来。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沈欢的几个动作,又令开封城热闹起来。这次朝野都震动了一番:

    治平元年二月二十五,早朝之上,皇太后依然听政于帘后,大宋官家赵曙病情有所好转,同坐于龙座之上,曹太后听政差不多一年,日有威望,朝臣俱服,所备奏章,皆上太后,由宰相辅助裁决。

    待大臣处理完政务之后,谏院司马光以天章阁侍制身份当堂上了一本震动朝臣的《请太后还政奏》!奏章里赞叹了皇太后盛德,说她“凤乘天威,垂帘听政,悉事有度,朝野俱赞,无愧仁宗帝后”,一大通赞美之后笔峰一转,说“当今陛下,登基之初,龙体不豫,暂予政于太后,如今陛下康安,渐有帝望,因此臣下恳求太后以天下为念,承祖宗法度,全仁宗遗愿,还政于陛下!陛下当克己无私,亲政治民,成一代有为之君”!

    奏章一出,整个朝堂都静了下来,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或者诸位大臣,全都肃静,一时反应不过来。官家生病期间,曹太后处理朝政,公平无私,臣子俱服,如今官家虽然渐渐痊愈,不过大家依然习惯了曹太后听政处理,谁都没有还政亲政之议。没想到司马光倒是首先跳出来,不由都惊奇地看着他。司马光挺着身体,看看脸色正常坐在龙椅上的官家,暗自点点头,心里没有丝毫愧疚与得意之感,只觉自己不过是为了大宋传统着想而已,并没有私欲。

    朝堂里各人的心思都复杂起来,首先是一帮大臣,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赞同的当然是抱着不能让曹太后像当年刘太后把持朝政十数年的心思,反对的老成谋国或者别有心思,说太后威望卓著,老成稳重,官家身体尚未痊愈,还请太后继续听政。当然,臣子里最有威望的当然是宰相韩琦与枢密使富弼,他们宦海沉浮,数十年功力倒也不是白练,默不作声,只是暗暗惊奇司马光怎么会有如此出人意料之举,本来这亲政还政之议,由他们来开口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至于曹太后,面无表情,也在暗自揣度这个一向老实的司马光此举何意。倒是官家赵曙有点沉不住气了,脸色通红,手指头微微颤抖,看着司马光一脸忠心耿直的模样,不禁紧紧盯着他看,像是要看出什么来。

    当然,司马光上的是请太后还政,曹太后也不好一句话不说,打了个太极,问诸位大臣有何建议,朝堂上乱成一团。最后又问宰相大臣,韩琦没有办法,看看皇帝,又看看诸多大臣,最后一咬牙,说滋事体大,不能一时决定,需政事堂与各省再议。

    再议。这也是官家赵曙的意思。他也清楚不能一口吃能胖子,此事确实事关重大,有人开第一炮就已经很不错,若想一战而定,倒也过于理想了。司马光倒没有什么强烈措施,只说他作为大宋臣子,所上奏章,无一不是秉着臣子忠心根据形式而论罢了。接着朝堂散了又开,议论了好几天,一直到月底都没有结果,眼看三月就要到来。

    不过在二月二十八那天,开封城繁华地段一家名叫“新华书馆”的书市开业,所卖之书,有《论语》、《孟子》、《易经》等书,满满一个阁楼,数千上万本,本来经营书市倒也没有什么希奇,开封作为首都,经济文化繁荣,印书作坊也不少。不过怪就怪在它的价格,每本书只售价一百文钱!

    一百文!这对于大宋文人士子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以前雕版书价,低者几百文,质量上乘则需卖到一贯以上。大宋天下富庶,一百文对平常大众来说,倒也消费得起。奇怪归奇怪,此店之书一出,价格便宜经过众人的宣传,买书之人蜂拥而来。看质量都不错,不少人买的都不止一本,感觉物有所值。短短三天时间,八千多本书全部售罄,书架一扫而空,最后只能以无货告停,让大家半个月之后再来。惹不少人有怨语。

    这两件事沈欢都掺和其中,像司马光的奏章,根本就是沈欢代笔的!司马光对于此事把握不大,又有点哗众取宠之意,还有点犹豫,最后沈欢怕失去先机,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写了一个奏章,经他首肯润笔,才成就了那本奏章。

    至于这卖书一事,完全是他的手笔。沈欢吩咐新华书馆马不停蹄印刷儒家经典,二十天下来就印了八千本,打算先收回第一笔资金再扩大规模。准备印刷与销售一条龙服务更有助于垄断,便让周季以“新华书馆”名义开了一家店,自己销售自己印刷的书。开业两三天,即让有周季在文人士子中做广告了,以宣传攻势获取市场。此举果然有效,以其低廉的价格,三天就卖完所印之书,不能不让他感叹,这种速度,在后世也算畅销了!以他对技术的垄断,别人就是想盗版也困难。书就在这里,若你能把价格控制在一百文以内,你就是盗版我也没话说。

    平常书市,质量差的动辄都要五百文以上,沈欢就是把价格调到三百文,估计买的人也不少,不过还是有点高,引不起轰动,干脆以一百文为价;当然,太低了也不行,若一时间低到几十文,那估计就容易造成祸患了,毕竟开封城做印刷生意的人也不在少数。第一笔资金回笼之后,沈欢在赵仲针所派之人的帮助下,扩大生产规模,又制造了一台印刷机,多招十几个工匠。规模也不能无限制扩大,毕竟市场份额有限,如今以开封为基点,两台机器,日印一千,一个月下来有两三万的数量,也足以应付。若规模过大也难控制,技术泄露则非好事。

    “子贤,这书造价真的只有二十文而已?”二月的最后一天,司马光拎着一本厚达百页的《论语》,一脸疑惑地问沈欢。

    沈欢把事情真相的一大部分说给司马光知道,比如这个印刷机之事,功效吹嘘得厉害,至于合作做生意,则隐瞒下来,只说是好友周季所经营,别人就是查也查不到什么,毕竟用的是他母亲的名义,再说合作者里有当朝皇长子所派之人,谁又敢多说什么,毕竟此人今后可能是皇太子,甚至未来皇帝!

    “老师,是的,确实很便宜。”

    司马光有点不高兴了,道:“子贤,如此利器,有助于教化,你应该进献给朝廷!”

    沈欢解释道:“老师,由朝廷控制,也不过是给皇家印刷一些书籍罢了。若由人经营,所得暴利月过数千贯,朝廷收以税收也有数百贯,一年下来就几千贯,这不就能充实国库了吗?现今朝廷用度紧张,如此之高正当收入,也算难得了!另外,作坊规模扩大,足能容纳无田无地之人百名,算上他们的家庭,这里就能为我大宋朝解决数百人的吃用问题,另外还有那些经营书局之人,以后这个作坊印书多了,肯定得让这些人帮忙销售,如此一来又养活几百人。开封城单一个印刷作坊就能解决一至两千人的吃用问题,这不比朝廷招收流民入厢军拿俸禄要好吗?既能收税,又能凭白解决无业之人问题,岂不是大善?而且,这只是开封城景况而已,若在大宋天下大城里开上十几家分店,赋税加起来一年几万贯,所养之人更是过万!老师,这应该要比献给朝廷好上几分吧?”

    司马光一愣,沈欢这种后世经济产业链所产生的附加业务,还真令他感到刺激,没想到一个小小作坊,真要算起来,还有这般作用!他隐隐感到一些亮光,脑子却还模糊着,不能一力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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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多说的,不过真不得不说明一下了。算是一个注吧:历史上宋英宗是治平元年五月亲政的,病了整整一年。这里有所提前,一切都是为了小说趣味而已。再次声明,书中一些历史时间人物都做了挪移,全是为了小说情节服务。有些朋友连时间都要苛求,就真的那个啥了,历史架空,本来就是为了改变历史的。如果真要追究这个,还不如捧本历史书来看呢!书生身旁有几个历史资料,不至于连时间都搞混了,很多都是故意的,像王安石的女儿,历史很难查到她的名字,年龄也困难,不过应该比书中这个要小许多,现在也提前让她上场了,就是那些公主们,也“大”了几岁,这不都是为了趣味性么。只有历史事件还发生,主角参与其中,应该就足够了。有好建议的朋友可以加群聊天,书页上有群号了。

第三十五章 出书

    “老师?如今朝廷上是怎么一番形势了?”沈欢自认刚才只是一番普通的计算而已,也不在意,不由问起朝堂之事来。

    司马光闻言有点苦恼:“底下臣子们依然在争论,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老夫就奇怪了,官家是大宋天子,又已然痊愈,亲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还有人反对!”

    沈欢道:“老师,太史公也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后毕竟听政一年,提拔了不少人,也贬谪了不少人,其中利害关系不少,也难怪他们这样。”

    司马光变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竟然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是臣子本份么!不行,老夫还要上奏章,直到官家亲政为止!”

    沈欢苦笑,司马光就是耿直得可爱,之前还因为怕哗众取宠,犹豫着要不要上奏章,如今看到别人怠慢君主,倒又主动利索起来。

    “老师,何必令太后觉得你在咄咄逼人呢?”沈欢劝解说道,“反正如今亲政议题已经在朝堂上提出,倒也不至于会偃旗息鼓,闹了几天,估计太后与官家已都坐不住,应该快有结果了!另外还有韩相公,想必也该有行动了吧!”

    司马光默然,之后苦笑道:“罢了罢了,老夫只是个谏官,此事非政事堂解决不可,倒也不必掺合进去,如你所言,也该有个结果了!子贤,趁着如今有闲暇,再谈谈修史一事吧!”

    沈欢苦笑跟着司马光进了他的书房。

    三月很快到来,朝堂还政亲政之议闹了也逾十天,太后与官家倒还能勉强不露声色,宰相韩琦却万万坐不住了,这些天他就像一个救火队员,哪里火起就扑哪里,累得身心俱疲。

    “好个司马君实!”韩琦又气又笑地对他身边的幕僚说道,地点正是他丞相府邸的议事房,“他上了一把奏章倒没有动静了,反而是底下大臣闹起来,折腾了本相!”

    幕僚姓李,是韩琦私人幕府里的参室,四十多年纪,气态饱满,精神矫健,只是显得有点瘦小,他笑了笑:“相公何必生气,事到临头,也只有断然做出决定了!”

    韩琦五十多岁,一生风霜,政事劳累,却显得有点老态了,不过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睛依然炯炯有力,锐利非常,像能一眼看透人心一般,坐在椅子上有股不怒自威之态,叹了口气,道:“是啊,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快解决了!司马君实走了一步好棋呀,不管如何,这次的功劳,他算是占了!你说他是出于公心呢还是什么别的目的?”

    李幕僚沉吟说道:“司马君实算是个贤人,耿直之名天下传唱,应该不至于有何企图!”

    韩琦苦笑道:“不管如何,他这步是走对了,却苦了本相,若不是他打乱了本相步骤,再过两个月,本相就可以直接让太后撤帘!唉,折腾不下去咯,明日早朝本相就按原计划行动吧!”

    “相公,是不是要与富枢密通一下气?”

    “不必,此事老夫自有分寸!”

    李幕僚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韩琦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翌日,也就是三月初八早朝,又议亲政事宜。这日太后垂帘,官家赵曙已在朝,底下臣工又闹腾起来。

    “好了!”曹太后声音沉重,悻然不悦,轻喝一声,令众臣立刻肃静下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韩相公,还政亲政,此事你如何处置?不要再给本宫拉扯这拉扯那,你是首辅宰相,率领着政事堂!”太后有点不耐地令韩琦出列。

    韩琦在众人之前,微微抬起头来,太后在帘后,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倒是官家紧紧盯着他看,目光灼然,令人不敢正视,心里苦笑,知道再也不容他拖下去,行了一礼就道:“太后,既然陛下龙体痊愈,已能处理朝政,就请太后如底下臣子之议,撤帘吧!”

    此言一出,朝堂又是一番议论,各人有着不同的心思。司马光点点头,一切正如沈欢所料,韩琦最后只能站在官家这一边。龙椅上的赵曙又惊又喜,紧张得全身都在颤抖,想说什么,最后顾虑一下,看看帘后太后,又静下来,不敢动作。

    帘幕后面的曹太后沉默一下,令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倏地冷冷地道:“既然韩相公也说撤帘,那本宫就撤帘吧!”

    “太后凤德天明!”一直与韩琦是良好搭档的欧阳修身为参知政事,权势不小,立刻挺身出来恭维太后一声,算是力挺韩琦的决定。他这样表明态度,加上太后又亲口说出撤帘的话来,其他大臣也只能齐声赞美了,算是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韩琦面色依然冷静,看到龙椅上的官家有跃跃欲试之色,不禁凛然,咬咬牙又道:“太后,既然决定撤帘,可否告之确切日子,也好让臣等有所准备。”

    太后淡淡地道:“既已决定,何必再选什么日子,就今日也成!”说完在帘后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韩琦心里凛然,如今骑马难下,只能力挺下去了,闻言在朝堂上高呼一声:“侍官何在!难道你们没听到太后说撤帘吗,这就把帘子撤下去吧!”说完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步步走向右边的帘子下,抬手就要收拾丝帘,只听到帘后太后轻呼一声,一阵脚步声急切而去,待韩琦把帘子扯下来后,众人吃惊地看到帘后已经没有人了,只发现转角处有一片锦衣晃过而已,正是太后的衣服!

    “太后让韩相公赶走了!”这是众人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心思,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

    就连首先提出撤帘的司马光,也看得目瞪口呆,惊奇地看着韩琦,又点头又叹气。

    枢密使富弼今日也在早朝,看见韩琦作为,又佩服又埋怨,两人朝中声望相同,又都是朝中大臣,一掌政事,一掌军务,韩琦今日举动,明显有所准备,以两人之前合作关系,他竟然没有得到通知,心里大是不悦,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责怪,他只能率先高呼道:“陛下亲政,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众臣反应过来,高声恭贺,算是确定了新皇的地位。

    “诸位臣工都起来吧!”赵曙抑制不住兴奋,满脸通红,挺起胸膛,精神也抖擞了几分,高坐龙椅,九五至尊,睥睨天下,豪情顿时浓郁于心中。

    大宋治平元年三月初八,太后撤帘,病了整整一年的新皇亲政,从新掌握了政权,开始了历史的新篇章。

    沈欢从司马光口中了解到韩琦的强悍,也不禁咋舌,招呼人上前撤帘,让太后避之不及,如此人物,千古难见,不愧是史册里大有篇章的臣子!他想了又想,这种事自己肯定不敢做,至于司马光,估计是不肯做!他们师徒,一个谨慎胆小,一个谦恭有礼,在官场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皇帝亲政,肯定又有一番赏赐。论功行赏,不少臣子都有所升迁或者厚待,特别是力挺皇帝上位的韩琦,加右仆射,封魏国公,身为宰执,荣誉之极;当然,官家也没有忘记率先上奏章的司马光,加龙图阁直学士,仍知谏院。司马光本来又想辞掉,不过后来也许是想起沈欢的告劝,受了下来。这倒让沈欢惊奇了许多,也许是近朱者赤,也许是潜移默化,司马光这个终日要求辞去高位的家伙终于难得一次接受加封了,离他指定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下一步的目标是御史中丞的位子,沈欢也不管是否有越级的可能,总之他要让司马光尽快做上御史中丞,机遇就在濮王之议!如今的御史中丞是贾黯,此君历史上就是因为在濮王之议中站在了皇帝的对面,事后被贬到外地去,不过好像事实上最后也是由司马光来接替他的位置,但是十八个月的濮王之议,沈欢认为太长久了,他与司马光都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看来又得为司马光好好谋划一番了。

    皇帝亲政,这个该死的濮王之议也该来了吧!当然,此事看来不可能一两个月就解决,还是等事情发展到高潮阶段再出手吧,也好显得功劳巨大。这之前,沈欢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今年七月就得去参加秋比考试,以望获得明年的春闱科举名额。

    不过在三月中的时候,他还忙着自己的赚钱大计。新华书馆凭着前期卖掉的八千多册书籍作为资本,有着两台印刷机的他们开足马力,半个月的时间又印了两万多册,依然与前次一样,卖了个精光,赚得周季这个老板睡梦都在发笑。前后两次卖掉三万册,沈欢让他们把速度缓下来。周季不解,说现在卖得火暴,应该再接再厉。沈欢解释市场有一定的容量,他们现今只有开封销售渠道而已,三万册全是儒家经典,再有那么一两万估计就饱和了,再多印刷众人就会感到视觉疲累,造成产品积压就非好事。

    此事给沈欢一个灵感:他应该出一本书。

    既然儒家经典著作已经饱和,而宋代其他门派书籍又没有多大市场,还不如另劈蹊径,造出一个卖点来。而他在京城薄有文名,若写就一本新奇的书,加以宣传,不难又赚上一笔,若能成为古代第一个畅销书作家,也是一份荣耀。沈欢几经思虑,觉得大有可能,更是心动,开始构思起来。

    他在京城多以词名传闻,得作出一点改变,不然纵有柳永才华,也不过一个词人而已,算不上什么成就。宋代是一个文化的时代,文人地位尊崇,他一个后世文人,满肚子的诗词文章,回到这么一个时代,如果不能成为一个文化巨人,也太过失败了点,更是一个遗憾。不敢说要比肩如今的欧阳修或者后来的苏轼,这两个人都是多面手,文章诗词,无一不精,他怎么也要看齐一下。司马光给他取的表字不是有“见贤思齐”之意么,总不能让它成为空话!

    一想到能成为一个文化名人流传千古,沈欢就忍不住激动,难以抑制。这次要出的书当然不是他所“作”的诗词合集,本着细水长流的心思,这些诗词时不时弄出一两首就够了,若一股脑儿兜出来,以后辞穷,吃鳖难堪,就得不偿失了。可若要写什么文章,好像时机也不对。

    《唐诗选鉴》——这是沈欢在宋代写就发行的第一本书。要做一个文学家,还需先做一个文学评论家吧。这个时代只有辑录的唐诗而已,个人评论专著,比之后世却要匮乏得多。沈欢抓住这个小漏洞,先占了个便宜。

    书中按后世通行版本,把唐诗分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阶段,选了各个名家的诗歌共五百首,加以鉴赏评论,多是后世之意——当然,在这里,就成为沈欢的一家之言了。其实他本来想鼓捣出那本《唐诗三百首》,这可是中国唐诗最好的选本之一,是后世几百年家喻户晓的读本,号称“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东西沈欢小时候就被逼读了不少,也熟悉得很。不过他认为此书多为经典篇章,以此还不足以概唐诗全貌,因此以书为基点,多收集了一两百首,凑足五百之数,每首诗之后或者每个诗人之后都有一小段评论,算是注释。

    在这里沈欢毫不羞愧地盗用了后人的智慧,唐诗名家荟萃,以李白杜甫为最,称他们是“双子星”,代表了唐诗的最高成就。在宋代,李白“诗中仙人”的名号很响亮,就是后来的苏轼也以“坡仙”自喻,至于杜甫,此时还没有明代人称他为“诗圣”的地位。沈欢把他抬高了许多,以韩愈“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做倚仗,相提并论。不过沈欢没有把“诗圣”的称呼套到杜甫身上,至于“诗史”倒没有吝啬,他觉得中国古代所谓的“圣”就是太多了,这些人的地位一哄抬起来,奉若神明,大大限制了后人的发展,纵使有所进步,也要自认不如,比如什么书圣什么画圣之类的,全是后人搞出来的无谓称呼!

    其实评论这些唐诗倒还不是他的本意,毕竟鲁迅就说过诗歌都给唐朝人写光了,他再怎么评论,众多文人也觉得不爽,因此,在唐鉴后面他又写一些宋诗论,只不过因为宋代才一百年而已,不敢把后世的东西抄太多,只能隐晦评论一下,算是给出宋文学的发展方向。

    宋诗在唐诗上面有所发展,初期是西昆体统治文坛,创新不多,到梅尧臣等人出来革新,至欧阳修终于有所成功。宋鉴能提的人不多,沈欢着重描写了欧阳修,算是拍一下他的马屁,毕竟此人如今是文坛领袖,又贵为参政,影响力无与伦比,像王安石、苏轼、曾巩,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这样说,他影响了宋代文坛整整几代人,甚至说数百年!

    宋诗之外,他还提到“词”。宋初词地位很低,只是用来应唱的曲子词而已,比如那个词人晏殊,做上宰相后竟然不肯承认之前所作之词是自己写的!沈欢批判了这一思想,在书中肯定了柳三变对词的作用,说他所制慢词开阔了词的形式,为词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以至当时即有“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地步,他反驳了词是“诗之裔”的说法,而说词应该有所扩大,形成自己的特点,“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最后又盗用李清照的观点,说“词别是一家”。而词能不能形成与唐诗相提并论的地位,就看今世诸公努力了!

    总之,他在厚达三百多页的《唐诗选鉴》里运用了无数后世观点,既赞扬了唐人的高明,又勉励了宋人的开拓。此书影响力波及深远,凭着那些独步千古的观点,大大刺激了宋人的思维,在它的鼓励指引下,宋代文化创造出现了一片繁华的景象。

    总之,在治平三月,除了官家亲政造成开封的热闹外,三月底士子沈欢出版的新书《唐诗选鉴》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其中景况,不少出乎该作者意料!

第三十六章 前奏

    治平元年三月出版的《唐诗选鉴》造成的轰动持续了半个多月都未能止息,以至于沈欢大名深入了士子文人之心,起初之时,词名遐迩,尚不算奇事,至多一才华横逸词人而已;但是若要写书评诗,还要评出新意来,那就属难得了。

    偏偏这本剽窃了后世无数观点的《唐诗选鉴》就有令人信服资本,不少人说沈欢为人学识俱高,持论公允,大有文曲星降世之说,沈欢风头,一时无两。当然,也有人说他狂妄自大,年轻无知,竟敢论前人名家,简直是对前人大为不敬,目无余子,实在是讨厌得很!

    骂也好,赞也罢,总之沈欢现在是偷笑的了,才半个月,在猛烈的宣传攻势下,配以后世的营销策略,《唐诗选鉴》竟然一度卖到断货!第一版三万册印本销售一空,新华书馆的店面都让士子文人踏破了门槛,而印刷作坊也开足了马力,夜以继日,全力印刷,依然未能满足市场需要。如此火暴畅销局面,又没有盗版景况,若让后世那些作家见状,想必也要羡慕得紧。至于沈欢,一边与周季两人流着长长的口水,一边手停不住地数着所获钱财,大有“数钱数到有抽筋”之势!

    外面又兴起了一股寻找沈子贤切磋技艺的潮流,他没有办法,在书卖了三天之后,就急忙跑到司马光府邸,算是避祸,借以一隅清静清静。

    “子贤,老夫知道你才华卓著,不过以后著书发书,还须让老夫过目一番,若其中触及什么禁忌,于你前途总是有碍!”司马光把沈欢招到跟前,不无埋怨,心里又复杂惊喜。

    沈欢心里不以为然,他写东西当然会把某些不合时宜的内容删掉,毕竟他也不想落个悲惨下场,不过司马光为人古板,若是写的言论来都要按他的意思来修改,岂不失了自己本意?不过老师教训,做学生的也不能太过反抗。

    司马光又问:“如今已经是四月了,今年闰五月,离七月秋比也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欢道:“一切还好,书院之人也都在为这个努力发奋。”书院当然是嵩阳分院,凭着司马光的关系,一通书信送予司马峰,倒也令他消了气,加上沈欢特意谦逊讨好,此君也就原谅了沈欢之前作为,令他回书院一起学习,以待参加科举。之前沈欢也时不时到书院去学点科举考试的经验,毕竟其中有些父子也临场考了不少年岁,不过最近因为出版一本书闹腾得厉害,又不敢出去,只能躲在司马光府邸。

    司马光点头道:“如此就好。修史一事,你暂且搁置,待科举之后再论其他。”

    “那怎么行,门生总须为老师排忧解难,修史一事,打打下手也好呀!”沈欢当然不依,好不容易才加入司马光修史一列,而且还是前期作为,机会难得,一旦错过,则为遗憾,这个扬名后世的良机怎能放弃!

    司马光呵呵笑道:“这部《通志》,老夫打算先写‘周纪’与‘秦纪’,分为五卷与三卷,通为八卷,倒也不算繁杂,如今公休亦已回到京城,有他帮忙,就不需要你分心他顾了。”

    “公休”就是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字公休,年前由司马光派遣回老家祭祖拜年,因此沈欢一直没有在司马光府邸见过他,直到三月才回转京城。沈欢最近一直在司马府邸转悠,见其才华横逸,学识高深,一番结交,加上都是年轻人的缘故,比较说得来,倒使感情莫逆了。

    “父亲、子贤,又在谈修史之事么?”刚谈到司马康,他就从外面进来了,给司马光行了礼后寻一张椅子坐下。他比沈欢大了五岁多,面白无须,俊朗有加,仪态从容,沉稳不失朝气,一身素衣,也不失神色。

    “公休兄!”沈欢招呼一声,微微一笑,不无喜悦之色,他对司马康有着莫大的好感,此君得其父真传,“敏学过人,博通群书”,为人事父母至孝,待人宽厚,学识高深,与之交谈总能有所得。

    历史上此人在司马光死后也有着莫大的声望,可惜不甚爱做官,一再辞掉高位,年轻时中了进士后就由司马光拉进修《资治通鉴》的书局里,做检阅文字,一生清廉,奈何只活了四十一岁而已,英年早逝,史书上说他“济美象贤,不幸短命而死,世尤惜之”。

    摇摇头,沈欢暗自发笑,最近他一见着历史名人,脑海里总有着他们的记忆浮现出来,一番对照,多加度比,却也不知是好事坏事,唉,自己这只蝴蝶的到来,历史的轨迹有没有扇动呢?这些人还会有着史书上记载的人生轨迹么?

    “公休兄刚从外面回来么?”沈欢问道。

    “不错,离京数月,有不少老朋友聚会一见!子贤,依为兄之意,你真该跟我出去多多结交这些士子才人,其中不少有学之辈,若能交流,对你不无助益,总比你闭门造车要好上许多。”

    司马光点点头道:“子贤,公休说得不错,交际广阔,对你今后总有益处。公休认识之人不少,他若有闲你就跟着去见识见识吧!”

    沈欢苦笑道:“老师,这些人的热情,门生早就见识过了,避犹不及,哪还敢见面!”

    司马康哈哈笑道:“是了,为兄差点忘了,子贤《唐诗选鉴》一出,京中才子争先一见,你如今可是有着偌大名头啊!这样你更要跟着出去见识一番了,为兄不少朋友也争着打听你的消息呢!”

    沈欢问道:“公休兄朋友中都有何人?”

    司马康道:“有才名亦高的苏家兄弟,此两人与我等同辈,子贤须多多结交。”

    “苏家兄弟?”沈欢愣了一下之后才变了颜色,“可是苏轼、苏澈两人?”

    “正是苏子瞻、苏子由?怎么样,他们的名声子贤也听过吧?”

    沈欢又惊又喜,“三苏”名头,那可是名耀千古,如雷贯耳!特别是苏轼苏东坡,在后世隐隐有古代第一文人名头的趋势,诗词文章书法画艺,无一不精,是天底下难得的全才,“东坡居士”就是他的烫金名头,若有真迹,价值连城。

    “原来公休兄与他们也相熟,看来小弟真得去好好结识一番了。”唐宋八大家里苏家父子就占了三个名额,如此殊荣,沈欢想不激动都难,特别是苏轼,是他的偶像,更要一见,不然简直是白白浪费了这个穿越机会!

    司马康呵呵笑道:“子贤也无须激动,以你今日名头,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反而是他们急于见你真颜了呢!”

    沈欢有点羞赧,貌似他就盗了苏轼老大名扬千古的《水调歌头》呀,好在苏老大不能穿越时空知晓真相来找他算帐,挠挠头,难得地不好意思说道:“公休兄过誉了,苏家兄弟之才,连仁宗官家也说是为后世得两相才!如此人物,为年轻一辈之冠,小弟景仰多时,恨不能早日一见!”

    司马康道:“苏子瞻最喜欢唐代李太白,于其诗歌,多有钻研,颇有所得。今日闻你评李诗有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大为赞叹,说你言他所想,又更为深刻,听到你拜在家父门下,还让我早日携你与他一见呢!”

    沈欢口头谦虚,心头嘿嘿直笑,大为得意,评李白诗歌时他盗用了后世诗人余光中的某些句子,挪来一用,看来收到颇多效果。

    “另外……”司马康又侃侃而谈,“早些时候朝廷颁布了标点符号用法,大家都惊奇欢喜,以为此法一出足以为文坛幸事——当然,由父亲处得知这也是子贤的功劳!你在《唐诗选鉴》里所用标点符号,却又比《三字经》里出神入化得多,足以成为所学之人的模本!子贤,你年岁虽小,但学识高深,为兄能与你相识,简直是幸事!”

    司马康越说越激动,沈欢挠挠头,觉得有点接受不了,如此盛赞,受之有愧,自己不过是稍稍用了些后世的观点而已……嘿嘿。

    “好了好了!”司马光打断他们,“公休,子贤如今在老夫门下,也算是你师弟了,今后有的是时间来讨论这些事!至于你们说到《唐诗选鉴》,老夫也说一两句吧,子贤在书中全唐分为初、盛、中、晚唐顺序,以史为纲,不无创见,大有修史风范,子贤,看来老夫找你帮忙修史也是正确的嘛!好了,闲谈完毕,继续与老夫到书房编著《通志》吧,以望早日完成!”

    司马府邸这边谈论偃旗息鼓,参知政事欧阳修书房里的谈论才刚刚兴起。

    “子瞻啊,《唐诗选鉴》此书你可看了?”书房里就两个人,欧阳修所问之人算是他的学生苏轼。欧阳修五十大半的年纪,长须冉冉,头发花白,全身枯瘦,眼睛却炯炯有神,语音沧桑,大有磁性,仪风姿态,甚有威严,令人信服。

    而苏轼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尚未蓄须,书生打扮,头巾扎头,长袖宽袍,他如今官才至大理评事,五品而已,不过以这个岁数,却也难得,因此意气横生,加之才华横逸,顾盼生风。

    “回老师,学生看了!”欧阳修文名传天下,是为文坛领袖,在官场也有着莫大声威,做了几次主考官,苏轼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宋禁止高中进士之人还以“某某门生”身份称呼,不过以学生身份称呼老师,则是尊称,倒也合适。

    欧阳修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不由点头,这个学生倒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这些年在京城倒也有着不薄文名,隐隐有年轻一辈冠首的趋势,所为之举,也深合他心,想到这里,眼里有了一丝笑意,问:“看了,有何感想,可有所得?”

    苏轼叹道:“老师当年所语‘出一头地’,却是早了好些年,若待到今日,想必应该赠给沈欢沈子贤才对!”

    相传欧阳修做主考官时,苏轼参加考试,写了一篇《刑赏忠厚论》。欧阳修见之惊喜不已,大加赞叹,想以此为第一名,但看看他的风格才华,以为是自己门生曾巩的文章,生怕别人说闲话,降为第二。后来得知文章作者后,就对好友梅尧臣说:“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使得别人哗然不已,直到苏轼后来的才华真的令人信服。

    苏轼如今重提旧事,却让欧阳修哑然失笑:“子瞻也不必妄自菲薄,此子诗词无双,却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你,你有才又有学,连仁宗官家都赞叹不已!”

    苏轼苦笑道:“学生总认为诗词一道也算擅长,如今沈子贤区区几首,即见功力,若无改变,学生恐非其对手!”

    “改变……”欧阳修点点头,“子瞻,若说改变,还需从这本唐鉴下手。你看,沈欢在书中言我朝诗歌,在唐诗面前,已无作为,因此只能从他道入手,老夫也深以为然呀!”

    “这个沈子贤也真是的,竟然拿老师的诗作来批评了!”苏轼一边埋怨,一边佩服沈欢的勇气,连欧阳修的诗歌都敢拿来做反面教材,真是大胆之至。

    欧阳修哈哈笑道:“不就是说老夫所作之诗,有韩愈风格,却也沾染了韩退之的缺陷,陷于议论而不可知么!这有什么,老夫仔细思索,正是此理!唐诗风骨在前,我辈真难以作为呀!”

    沈欢书中后面附带的宋诗词论大举欧阳修旗帜,一方面赞叹他的成就,拍了不少马屁,一方面又评判了他诗歌的缺点,说他与韩愈一样写诗总是写成文章,像做议论文一样,看得大是别扭。还举了他那首《明妃曲》为例,说里面句子“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与文章所发议论无异!

    苏轼若有所思地道:“老师,看来学生应该从填词上多下手了!正像沈子贤所说,词若以事而论,无不可言,无不可入,则大有为也!学生当以‘词别是一家’为宗旨而努力!”

    此言即可见沈欢的《唐诗选鉴》已经开始影响这个时代的人了!当然,这第一个人是苏轼,却是他难以想象的。

    欧阳修道:“老夫也希望你能有所成就!另外,文章之道也不要落下,你之策论,文采飞扬,下笔千言,比之你父亦不遑多让,假以时日,超越老夫也不在话下!”

    苏轼连忙道:“老师论大道似韩愈,论本似陆贽,纪事似司马迁,歌赋似李白。为文深厚雄博,汪洋恣肆,学生不及万一耳!”

    欧阳修摇头道:“老夫不是让你不要妄自菲薄吗?为人学生,若不超越乃师,又有何进步,难道真要一代不如一代?在此雄心上,你就不及这个沈欢了,你看他推崇李杜,却又写下一首评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尽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此人物,如此风骨,不亦令人神往吗?”

    苏轼点头称是,也不禁叹道:“如此人物,真叫学生心痒难耐了,恨不能与之一见!”

    “呵呵!”欧阳修笑了两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沈欢一本书余波不小,令不少人心中都有了他的印象。而他一直在四月下旬之前都只能躲避这些轰动,窝在司马光府里。

    除了印刷作坊赚得令他笑翻天外,另外也有不少烦恼。七月秋比考试就要来临,他又有了当年高考前的紧迫感,整日跟着司马光发父子学习儒家典要,死记硬背,外加贯通,虽然记忆颇好,总也吃力,学完这里又觉得那里也该记记,手忙脚乱,一塌糊涂。

    在四月底的时候,一天司马光下早朝回来,担忧地说韩琦以宰相身份上书要求朝廷对官家的生身父亲濮安懿王及濮王母亲、夫人等进行追封讨论。

    这点动静令沈欢更感觉迫切了,记得历史上这份奏议确实是治平元年所上,不过因为给宋英宗压了下来,等到治平二年才开始朝廷大争议,是为濮王之议。

    自己的到来,如今眼看宋英宗提前亲政了,这个濮议,会因为蝴蝶效应有所变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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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濮议

    沈欢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历史上的“濮议”竟然提前一年到来!按照历史轨迹,宋英宗应该把韩琦所上的追封奏章给压了下来,直到第二年才继续讨论,可没想到在今年四月间,没几天的工夫,宋英宗就把韩琦的奏章扔到了朝堂之上,二话不说,直接要求大臣讨论他生身父亲的名份!

    沈欢不无担忧,若是历史轨迹不在掌控在他手上,以后该怎么混下去,毕竟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知晓未来。当然,他也清楚,有了他之后,这个时空不可能与原来一模一样了,蝴蝶效应也不是开玩笑的。只能希望历史大势的走向依然与原来一样就行了,像这个濮议,事件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是时间有了变动而已。

    “老师,官家真要追封濮安懿王了?您的立场呢,有何主张?”沈欢紧张地问坐在书房里的司马光。

    司马光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为难得很,之前上书请官家不要行追封之事,看来一点作用都没有。”

    司马光之前得沈欢提醒,生怕官家行追封之举,乱了大义,上奏说:“汉宣帝为孝昭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上继元帝,亦不追尊钜鹿、南顿君,此万世法也。”举了汉宣帝与汉光武两人为例,说他们的前任皇帝也都不是他们的生身父亲,两人继承皇位后都没有做追封之事,请官家也按照两人的做法。很显然,宋英宗孝顺得很,对这奏章视之不见,依然要求两制讨论名份。

    沈欢提醒道:“老师,你说官家会要求给濮王等人什么名份呢?”

    司马光道:“还能有什么,理应按皇室亲属惯例即可,几位夫人有大国夫人名份也该极其尊荣了!”

    沈欢苦笑道:“老师,此事想必没有这样简单!若官家要求给濮王等人更高的身份呢?”

    司马光变色道:“难不成还想要称亲不成?如此一来,置先帝于何处?”

    “老师,庙算者,多算胜,少算不胜。这也是门生猜测而已,不过若真成事实,老师作为臣子,又该如何?”沈欢只能一直用推测的语气来敲打司马光。

    司马光也是聪明人,闻言当即就道:“老夫必全力阻止!一旦称亲,官家必失大义,今后群臣汹涌,如何管理朝政!”

    “这就是学生忧虑所在,若形成党争,则非大宋之福!”

    司马光摇头道:“子贤太过虑了,虽说争论是有的,若经我等晓以大义,官家明理,只稍稍追封濮王等人即可,却也形不成什么党争!子贤,此事你上次就说过,到现在又重提,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沈欢还能说什么,只有苦笑了:“老师,门生也希望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只是若给门生一语言中,老师在朝堂上又该如何立场?”

    “无他,唯一力阻止而已!”

    沈欢笑得更苦了:“老师,此次追封,韩相公他们政事堂又是如何主张的,老师考虑过了吗?”

    “政事堂?韩相公……”

    沈欢咬咬牙,凛然说道:“老师,说句诛心之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韩相公等人是抱着‘忠君’心思的吧?”

    “子贤!”司马光拍案而起,怒气冲冲,“老夫明白你是何意,无非是说韩相公等人势大言强,要老夫附和罢了!老夫如果是其他官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也就罢了,可如今官处谏院,身为言官,若不能秉笔直言,诉诸公义,与弄权小人何异!”

    “老师,学生并不是要你做弄权小人,只是生怕你恼了官家,得不偿失罢了,在朝堂上,还须处处小心才是!”

    司马光正色道:“身为言官,若委曲求全,事事依官家心意,朝廷要谏官做什么!子贤……你不必再说了,老夫知道你处处为老夫考虑,不过老夫总有自己的原则,此事自有主张!”

    “……”沈欢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一脸正色严肃的司马光,有点羞愧,又有点佩服,司马光就是司马光,忠心正直,直谏不忌,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看来司马光真要以他所谓的“原则”,像历史一样,站在濮议“皇伯”一派了。

    对于这个历史上大大出了名的“濮议”,沈欢总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荒谬又荒唐。

    安懿王是宋英宗的生身父亲,但他又是宋仁宗过继的养子,还继承了人家的皇位,司马光、吕诲一方认为濮王是宋仁宗的大哥,可以称他“皇伯”,还算处于公心,毕竟宋英宗继承了人家宋仁宗的大统,这样称呼有利于团结统治集团内部人心,也有利于收拾天下人心,以便更好统治江山。可宋英宗不干了,他觉得他既然是皇帝了,那么他父亲也该有个更好的名份,于是以韩琦、欧阳修等人引经据典认为该称为“皇考”,也就是要从名义上向天下告示他宋英宗是濮王的儿子,与宋仁宗没有多大关系,这当然不符合当时传统习惯,毕竟你这样做就令先帝难堪了!不单其他大臣不依,就是本来身为宋仁宗皇后的曹太后,也不依了,这样做简直是往仁宗皇帝脸上抹黑,她一个未亡人,当然得为亡夫争一个名份。于是乎,旷日持久的争议开始了!

    沈欢拍了拍额头,有点头痛,看来自己又要有事做了,得准备为司马光所做之事擦屁股。不可否认,宋英宗、韩琦等人的主张都有着私心在内,宋英宗自不必说,很孝顺,也很天真,一心只要给父亲一个名份;韩琦等人嘛,私心之内也有着忠心,他们心里明白,仁宗时代已经过去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是宋英宗的天下,曹太后也已还政,再也无能为力了,因此倒向宋英宗那也是必然的,加上他们忠于皇帝,认为这样做也有利于巩固新皇的地位,有助于立下权威!

    “司马光真是死板!”沈欢感觉又恨又爱,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如果司马光根据形势,直接站在皇帝这一边,那么获得胜利果实轻而易举,可看他的架势,偏偏要背道而驰,坚持他心中的原则与理想!说他好嘛,又有点傻,说他傻嘛,又得为他的正直而佩服。也许,这就是司马光之所以为司马光的原因吧。

    果然,司马光还是坚持了他的原则,在了解官家追封决心后,他也明白追封之举势所必然了,又因为沈欢的提醒,生怕追封的名份过高,引起强烈争议,赶忙上了一奏章,说:“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王宜准封赠期亲尊属故事,称为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告戒官家说你既然是继承先帝大统,就不该大过顾及私亲了,如果要追封,那么就称濮王为皇伯,至于其他夫人,以某国夫人称呼也算很尊荣了。

    此奏章一出,像指明灯一样给不少人引导,先是翰林学士王珪根据这个理论,力挺“皇伯”一称,接着是御史台众人,也一力支持。这些奏章上到官家那里,交给中书议论,这些宰执也有他们的理论,不肯服输。参知政事欧阳修作为博学之人,立刻就有了理论,引经据典说《丧服记》里有“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说濮王既然是官家生身父亲,若称为“伯”,千古未有,不足为论,又说既然称伯,那么他的夫人又封某国夫人,更没有这加爵的礼仪,也不符合礼制。

    双方你来我往,才十多天就打了好几次嘴仗,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以至于司马光每次回到府里都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一脸苦恼的样子。沈欢看了只有暗暗发笑,他倒有了一丝淡然,既然司马光立场已定,他也只有慢慢策划了,记得历史上司马光并没有因为此事牵连被贬谪,他本人倒是想与其他人一起贬出去,皇帝不允许,也就继续留任,不过这个知谏院并不是沈欢给他定的目标!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沈欢对于这帮专干无聊之事的人有着一丝愤恨,想象着他们焦头烂额的模样,竟有了一丝快意,稍稍解恨,反正此事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慢慢熬吧,等自己想出办法帮司马光捞取功劳再说,当然,这对自己也是一个机会,能不能打入朝廷高层心里,就看他的手段了。

    沈欢下定决心暂时不理濮议开头争论,毕竟现在不过是让朝中之人站队而已,真正的高潮还没来临呢!而他七月份有着参加科举的事儿,也不能时刻到司马光处溜达了,一时间倒也离开了这些庙堂琐事。因此四月、五月,都平静度过,一直到闰五月底,在赵仲针再次溜出王府的时机,沈欢也把周季拉出来,临时又开了一个新华书馆的股东大会。地点是周季家的春风酒楼了,既然在酒楼,又高朋到座,若不上美佳酿肴,总失礼仪。

    沈欢趁机大吃一顿,酒足菜满之后,看看赵仲针——不对,官家亲政后先是给淮阳郡王改了名字,成为未来神宗皇帝的名讳——赵顼,五月的时候又由淮阳郡王升为颖王!以后改叫他赵顼了,年方十六的他如今又长了一岁,相比去年成熟了几分,不愧是皇家子弟,用膳时也文雅得紧,轻咀慢嚼,动作悠闲,好不优雅!

    “云飞兄,给我们的赵大老板汇报一下新华书馆的业绩吧!”沈欢笑了几声,招呼着周季。

    “好嘞!”周季应得欢快,从怀里掏出几本帐簿,递给沈欢与赵顼两人,条条框框,一一罗列,以沈欢所写数学符号记载,帐目清晰,赵顼多日钻研数学之道,倒也能一目了然。

    周季兴奋得脸都发烫了:“两位,这印刷机简直就是制钱机呀!四个多月经营,已经……哦,就是沈兄弟说的发展,发展到了拥有四台机器的规模,而印刷工艺也提升了许多,一台机器一个月差不多能印刷两万册书了。四个月的印刷发售,我们已经销售了二十多万册书,其中子贤的《唐诗选鉴》就卖了七万多册,其他就是一些诸子书籍了!除去各类开销,仍然盈利一万七千五百贯!”

    “多少?”赵顼以为听错了,“一万多?”

    “一万七千五百贯!”周季正色说道,脸蛋更胀红了,小手也在发着抖,他家祖辈经营了几十年,也不过数万贯家财而已,而他半年不到,单是分红就拿五千多贯,还是纯粹盈利,这印刷机器,果然如沈兄弟所说,一本万利呀!赚大发了,真是赚了,这次老爹应该为他的赚钱能力大加赞叹了吧!

    赵顼掐了一下手指,吞了一大口水,愣愣地道:“也就是说,但是分红小弟也能拿五千贯?”

    周季赞道:“赵兄算术果然厉害,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五千贯钱呀!”赵顼眼珠子都红了,不要以为他是王子就很阔,大宋朝的财政收入现在已经濒临崩溃了,到他父皇登基,单是去年就亏空了一千多万贯。一千多万贯呀,这是什么概念,朝廷一年的收入七八千万贯,亏空都是这个数的百分之二十!朝廷哪里都需要钱,因此处处节俭,他虽是亲王,一年俸禄收入也不过一万贯而已,这还包括其他各类赏赐花销!

    四个月,只是四个月的时间,他单是派了点人力,出了只值几百贯钱的房子,竟然就赢利五千贯,这样说来,一年下来,他这些额外收入就要超过朝廷所给?赚了赚了……恨不得大喝一声,不过要收敛皇家风范,只能强忍着激动。

    “子贤兄,你真是本……人的福星!”赵顼转头赞了沈欢一声,算是感激。

    “这算什么!”沈欢不屑地道,“这点钱就令你们激动成这个样子了?”

    “这点……钱?”赵顼有点咋舌。

    周季如今对沈欢只剩下佩服了,恨不得多拍几下马屁,闻言眼珠一亮,道:“子贤,莫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点子了?”

    沈欢刚啃完一只鸡腿,再喝一杯酒后抹一下嘴,指着盘里的半只鸡,道:“云飞兄,等下帮小弟包好这家伙,我家小妹比较喜欢吃鸡腿,拿回去给她尝尝!”

    “应该的,应该的!”周季忙不迭点头,“你的小妹就是我的小妹,就该孝敬……哦不,是疼爱她,放心,厨房里还有几只,到时为兄让人帮你炖好,绝对是本楼最好的滋味了,之后呢,你拿回去给小莲儿吃鸡腿,顺便也孝敬一下伯母!”

    沈欢满意了,点点头:“不错不错,这鸡味道确实不错。赵兄,你是否也要打包几只?”

    赵顼看到周季的脸涨红如猪肝,很不忍心,道:“小弟就不需要了,子贤你笑纳就行!不过子贤,小弟也极想了解你是否又想出了大赚的法子呢!”

    “真想知道?”沈欢呵呵一笑。

    “废话!”周季怒了,“你们是读书人,不言利那是正常,不过周某打算今年秋从书院退出来了,专门做商人!我告诉你们,我以后一定要做大宋最成功的商人,做天下第一首富!我不单要把生意做到大宋每一个角落,还要做到契丹、西夏的每一个角落!哼,这是俺一生的理想!”

    “啪啪啪!”沈欢一阵鼓掌,“很高远的理想,虽然有点幻想,不过也算是有个希望了,古有陶朱公,今有春风公也!”

    “什么春风公,不要玷污了这家酒楼的名字!”周季哭笑不得,“好了,开心完也该说说你的想法了吧?”

第三十八章 伏笔

    沈欢闻言不答反问:“你们觉得这世间什么最赚钱?”

    “贩盐或者营铁?”周季猜测说道,大家都意识到盐是人体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又因为技术等原因,制盐困难,物以稀为贵,因此古代盐巴供不应求,价格也高得离谱,朝廷见有利可图,一般都把盐抓在手中,作为官营资本,沿海一带盐巴走私猖獗,但禁无可禁,民间要经营,少之又少,一旦拥有资格,那就是富不可言的大盐商,因此周季把盐巴排在赚钱热门之前;另外铁之类的经营就更不用说了,朝廷生怕民间以铁造兵,除了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具外,铁更多作为战略物资由官府掌管!

    沈欢摇摇头,看向赵顼,示意他也来猜一猜。赵顼沉吟一下,问道:“难倒是做官不成?你看天底下多少人对进入仕途趋之若骛呀!”

    沈欢扑地一笑,道:“做官有权,却不一定有钱,除非贪墨,就是做到宰相,月钱也不过几百贯而已,一年下来算上其他赏赐,也就万把贯,还不如我们这个印刷作坊半年的利润呢!”

    “那你说是什么?”赵顼不服气地问。

    沈欢眼珠子一转,眼前这个可是大宋朝未来的皇帝,不如多说点后世的经济常识,使他得以多多接触,虽不说令他思想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能让对多点知识,也不算坏事,于是微微一笑:“沈某认为,世间最赚钱的莫过于垄断了!”

    “垄断?”赵顼与周季都愣住了,不明所以。

    “不错,就是垄断!”沈欢开始解释,“垄而断之,也就是说一种事物,全天下只有你一家经营,或者说掌握了天下绝大部分的份额!若能如此,谁能奈何于你!你们想想,就算卖鸡蛋,若他掌控了天下所有鸡蛋生产和销售的渠道,他也能做成天下首富!其他亦然,你们再看看官府于盐、铁、茶之上,不就是把握了天下所有的份额么,如此一来,怎会不赚钱呢!”

    “哦,在下明白了”!赵顼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子贤莫不是说这个活字印刷如今全天下只我等一家,借此形成垄断?”

    周季也一拍手掌,道:“正是此理,看看现在开封的印刷与书市,不就是我们的天下么!若能把新华书馆开遍天下,就是垄断了!啊,若真是这样,子贤,你说的开封首富倒也容易做成!”

    沈欢呵呵笑道:“你们明白了吧?”

    两人点头,赵顼若有所思,嘿嘿一笑:“垄断,垄断……”

    沈欢又道:“既然明白,我等再来谈谈这个新华书馆今后的路子吧!”

    “还有什么好谈的,不就是要垄断么!到其他地方再多开几家就是了!”周季大大咧咧地说道。

    沈欢给他一个白眼:“若真是这样,不出半年,我们就该倒闭关门了!活字印刷是个技术活儿,却又不高深,等印刷作品大行天下之时,别人不难从中悟出办法来,云飞兄,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依沈某估计,这个活字印刷能让我们保持五年领先就是一个不错的事了!大开分馆,嘿嘿,若到时别人也制造出来,我们拿什么来经营这众多分馆!”这个时代没有专利保护的法规,因此铺子铺得越多,风险也就越大,他可不想以后因为各家店铺而焦头烂额。

    “五年?”周季吃了一惊,“那怎么行,五年之后若活字印刷遍天下,我们拿什么来赚钱?子贤,你点子多,快想法子出来!”

    沈欢微笑道:“还是要垄断,不过这次不是垄断活字印刷技术,而是要垄断市场!今后的策略,除了印刷书籍外,我们的主要策略是怎样尽快zhan有这个书市份额!一定要在五年内让大宋的读书人都习惯我们新华书馆这个标志,要他们以后买书都习惯找上我们,走的也就是品牌路线。你们问品牌是什么?这个……哦,就是品质招牌的意思,把我们的招牌在最大范围内打响,总之呢就是让他们相信我们这个书馆,买书也只买书馆所出之书!”

    沈欢想到了后世的品牌战略,这可是一个好东西,单卖牌子都赚到翻天,不过他毕竟不是学经济出身,解释得不够精确,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向这些古人解释而已。

    “打响招牌是吧,这个周某明白!”周季呵呵笑道,“不就是招牌么,像我家的春风酒楼,一说出去整个潘楼街的人都知道!”

    “就是这个意思了!”沈欢感到微微出汗了。

    赵顼疑问道:“可这个招牌该怎么打响,在开封还好说,如今新华书馆的名声在开封城是很响亮了,那其他地方呢,大宋幅员广阔,大城小城上千,我们没有这个实力把书都卖到这些地方去!”

    沈欢恨不得有把羽扇摇那么几摇,过过诸葛神算的瘾头,微微一笑,极有信心地道:“不错,我们没有实力,不过你们不要忘了,如今大宋,书商可不少!若能让他们都帮我们贩卖,那就容易了!”他想到后世加盟连锁的方式,虽然不能令人家直接改为自己的名字,不过若通过他们掌握这个销售渠道,几年之后,就是再有同类印刷作坊出现,以自己与这些书商的关系——或者头通过兼并掌控这些书店,也不难大部分zhan有这个市场份额!

    沈欢考虑了一下才道:“沈某是这样打算的,这个印刷作坊,单是开封一家肯定不够,但又不能开得太多,当务之急,是要在西京洛阳再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作坊,今后洛阳方面负责河北市场,而京城方面暂时负责江南市场!之后云飞兄你就邀请那些书商,与他们合作,发货给他们,让他们按我们定制的价格出售书籍!”

    “定制价格?”本来周季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个名词又愣住了。

    “一定得规定价格!”沈欢坚决地道:“我们如今所卖之书,一本不过百文,发货给他们估计也就几十文,若他们出去为了多赚,把价格提到两三百文,估计也能买完,毕竟其他雕版还是太贵了。如此一来就与我们的初衷相背道,要知道,我们虽然也用来赚钱,不过更多还是为了教化天下而出力,怎么说我们都是读书人,总要有良心的!”

    “沈兄真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赵顼赞叹不已。

    沈欢嘿嘿直笑,有阴谋得逞的得意,有钱不赚是孙子,他当然清楚经商就得追求最大利益,不过赵顼在场,对这个未来的皇帝,不能不多表现自己的大公无私。

    沈欢又吩咐道:“云飞兄,你让作坊在每本书后页都印上销售价格,令天下读书人都了解,别人就是想要提价,也无可奈何!至于其他事宜,小弟与赵兄都不方便出面,就靠云飞兄你了!”

    周季嘿嘿笑道:“放心,一定给你们办妥!周某如今斗志昂扬,恨不能大干一场呢!对了,以子贤的聪明,想必不单止只想出这个活字印刷法子而已吧?若有其他更便利的东西,还请不要吝啬拿出来呀!”

    “对对!”赵顼也附和说道,“子贤的脑子,令人叹为观止,小弟也期望得紧!”

    未来皇帝也恭维他,沈欢感到身子都轻了几分,不禁飘飘然,熏熏然,差点羽化而登仙了,心口一热,脑袋一涨,豪情上涌,慷慨难抑,轻拍一声桌子,大声说道:“雕虫小技而已,有什么值得希奇的!别的不说,提到这个经世济用,全大宋估计没有几人能与沈某相提并论!”

    虽然是玩笑话,不过赵顼依然不服气,道:“沈兄说大话了吧,真的没人能和你相比?那你的老师司马君实呢,王介甫呢?”

    沈欢当然还不是酒令智昏,盯着赵顼笑道:“君实老师若为人为官,那自不在话下,王介甫若说做学问,也很擅长,不过若提到令天下之民生财,沈某只要想些法子或者希奇的东西出来,股掌之间尔!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舍我其谁!”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赵顼心中一动,想反驳,又想起沈欢的才学与能力来,便没有话说了。

    沈欢差点要发笑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不正是王安石后来用以鼓惑神宗皇帝的口号么,他行政措施,赋税是没加多少,国用也渐渐有余,不过沈欢认为其所得之财,大多只是想方设法从民间收敛而已,并没有达到像后世所说的创造价值,增加财富。他先王安石一步用以敲打赵顼,肯定存了不良企图!

    “好了!”周季打断沈欢的得意,“什么赋啊国啊的,你如今不过一白丁,连功名都没有,扯这些有什么用!就是你明年高中进士,也不过七品县令,能造福一方就不错了,谈什么一国之用!”

    “你……”沈欢大受打击,“唉,夏虫不可语冰,问世间,谁能明白我?”

    周季与他相熟得紧,玩笑惯了,闻言直接给一白眼,啥话也不说。倒是赵顼帮沈欢打气了:“周兄也不能这样说,若沈兄能高中甲等前三,按朝廷惯例,留用馆阁,也算京官了,并不用到外面任县令的!”

    “前三?”沈欢摸摸下巴,“可以考虑!”

    赵顼笑道:“以沈兄才学,必能高中!”

    周季也清楚赵顼的身份,闻言不敢多说。

    赵顼道:“若能有子贤这等才学之人为朝廷出力,总也是天才之福!唉……”

    “赵兄神情忧虑,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周季不明所以地问道。

    赵顼看了看两人,极力思考什么,最后一握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吟一下叹道:“不瞒两位,之前小弟与你们说家里经营布匹服装,在这里先向两位道个歉,小弟骗了你们!”

    沈欢与周季相视一眼,都有笑意,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忍住,想必赵顼不会想到两人会无耻到派人跟踪吧,服装生意?确实也对,赵顼的父亲是当今天子,所有大官的衣服帽子也正是由他经营决定的。

    “其实……”周季想说出事实,却给沈欢踢了一脚,停住了。

    “那赵兄家里是做什么的?”沈欢赶忙问道。

    赵顼为难了一下才道:“其实家父……是朝廷官员,一名大官,其他就请恕小弟不能多说了!”

    周季嘘了一口气,看看沈欢,不禁佩服对方的机灵,刚才他还以为赵顼要说出真实身份,打算告知对方他们早就了解,到头来人家还是要隐瞒。

    沈欢面不改色,呵呵笑道:“既然赵兄有难言之隐,我等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今日赵兄能对我们坦白,已经很是难得了!”

    赵顼惭愧不已,脸微微红了一下。

    沈欢又问道:“听赵兄之意,难不成是令尊遇到什么麻烦了?”

    赵顼点头道:“子贤既拜君实先生为师,想必也听说过如今朝廷的争议吧?”

    “赵兄是说濮安懿王追封之事?”沈欢一本正经地问,心里倒有点鄙夷自己了,如此演技,在后世拿奥斯卡影帝都绰绰有余!

    “正是!”赵顼精神一振,“朝堂如今争议得厉害……家父为难得很,小弟不忍见其忧虑,因故心情烦闷。子贤聪慧,又拜得君实先生为师,对此可曾有良好建议?”

    沈欢暗暗发笑,原来对方打探司马光本意来了,司马光是谏院大夫,加上“皇伯”一词还是他提出来的,如今与御史台那帮人遥相呼应,在朝廷此议中也算颇有分量,不过他自提出建议外,后来朝议中,倒也不像侍御史吕诲那些人一般强硬,只算出于公论而已。也难怪赵顼要关注司马光的立场,估计官家赵曙也存了这层意思吧。

    沈欢心中一动,本来打算扯皮了事,不过涉及司马光的立场,他又得有所维护,不禁叹道:“赵兄,濮议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自四月至今,已差不多三个月!”

    沈欢叹道:“是啊,三个月了,还没有结果,也许,还能拖很久呢!”嘿嘿,历史上此事双方可是打了十八个月的嘴仗,比之后世官司也不遑多让,实在是千古难见!

    赵顼闻言苦恼不已,道:“就是见事情有越演越烈之势,朝臣汹涌,大有不两立之态,家父这才苦恼呢!子贤可有妙计?”

    “妙计?”沈欢苦笑不已,“官家这一步,走错了呀!”

    其他两人闻言大吃一惊,周季就不用说了,见沈欢竟然敢在皇子面前说天子的不是,不禁佩服,又是担忧。

    “走错了?”赵顼怒了起来,英俊的脸蛋红得惊人,“沈兄,正如欧阳参政提到《丧服记》所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官家不过是要追封生父而已,又有什么错!”

    沈欢正色道:“赵兄,官家之孝,天下皆知,据说他初登大宝,还打算为仁宗先帝守孝三年,如此风骨,千古帝王之中,又有几何!实在是天下人之楷模,我等只有尊敬的份儿,何敢论其之过!”

    赵顼听得人家赞扬其父皇,不禁与有荣焉,之后才支吾地道:“那子贤为什么说官家错了?”

    沈欢摇头道:“沈某可不敢说官家错了,追封也不过是为了孝道而已,又有什么错!只是觉得官家竟然也要追封皇考,这就不能不令人惋惜了!”

    “皇考又有什么错?”赵顼也想为这个名义上的爷爷争一个名份。

    沈欢叹道:“昭陵之土未干,就欲追崇濮王,使官家厚所生而薄所继,隆小宗而绝大宗。言者论辨累月,中外愤郁,这不就是失了大义么!”

    赵顼闻言脸色大变,“昭陵之土”说的就是传位给赵曙的宋仁宗,沈欢说他有负大义,不无严重,但又令人反驳不得。

    沈欢又道:“赵兄,天下人皆知官家欲行孝道,不过得仁宗大统,又如此厚待濮王,以小孝而失大义,只恐天下沸腾呀!你看如今朝堂,不正是为了此事而吵闹么!难道主张皇伯之人是存心为难官家么,难道他们都是弄权小人,不欲使官家宽心么?”

    赵顼讷讷地道:“君实先生等人却也不是小人!”

    “赵兄,孝道还是大义,总须有个抉择呀。若选孝道,官家倒也宽慰,宰执也有所权威,可失了大义,群臣不依,言论汹涌,到最后恐怕双方难以两立,重演前唐党争之事,实在令人痛心呐!你还是请令尊多加考虑吧!”沈欢装着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意图,不难猜测,依然是为了力挺司马光而已,老师都做出“皇伯”选择,他现在总不能就站到“皇考”一边。深知赵顼身份的他打一开始就清楚,他这一番话,十有八九会传入当今天子耳朵里,这样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第三十九章 骑虎

    “孝道还是大义?可那又真的是大义么?”大宋天子赵曙自己也感到迷茫了,喃喃地说着,眼神迷蒙起来,他感到既沮丧又愤怒。追封一事,朝堂闹了三四个月,双方争执议论愈演愈烈,不单没有止息的势头,反而令双方像死对头一般了。而他作为朝堂中高高在上的天子,又是事件的中心人物,多方调停,丝毫无效,人也累得疲惫不堪。他觉得头又越来越痛了,大有旧病复发的可能。

    “皇儿,你认为这都是司马君实的意思吗?”赵曙揉了揉额头,问着站在他前面的赵顼,想强笑以对,最后只扯出一丝比较难看的笑容而已。

    正如沈欢所料,在目睹沈欢大包小包敲诈了周季好几只炖鸡之后,赵顼也打道回府了,不过回的不是颖王府,而是直奔皇宫,求见官家,一见赵曙,当即把沈欢有关追封事宜的话都说了一遍。赵曙听到“昭陵之土未干”时一开始也又惊又怒,差点要怒骂起来,后来仔细一想又觉理亏,沉默好半晌。

    赵顼沉声道:“父皇,想来这些都不是君实先生所说,他是厚道人,还不至于说出昭陵之语,看来是沈子贤的意思了!”

    “他自己的意思么?”赵曙更烦躁了,“一个年轻人,也都这样认为,难道朕真的做错了?朕不奢望什么,只是想给生父一个名号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父皇……”

    赵曙摆摆手,道:“不必你安慰,朕还没有脆弱到这个地步!唉,重演前唐党争之事,党争……这个沈欢倒也有点见识,如今朝堂,确实有朝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了,到时……嘿嘿,难不成真要朕贬谪某些人出去么!”

    “什么!”赵顼大吃一惊,“父皇,真的会有党争么?”

    “唉!悔之已晚!皇儿,你说朕如今该如何做呢?”赵曙心里明白得很,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一方是宰相政事堂力量,一边是御史台势力,双方本来就势同水火,如今一有争端,吵得不亦乐乎,想必双方都不肯罢休了。他如今对哪一方都难以抉择,若偏向御史一边,估计政事堂就得告假在家,到时朝堂之事立刻不能正常处置;若罢黜御史,估计天下之人都以为他是昏君了,容不得言官,何来清明之政!

    赵顼年轻学浅,见识不深,更没有单独处理如此令人头疼之事的能力,闻言只有蠕蠕不懂说什么。

    赵曙苦笑一声:“朕有点糊涂了!此事又岂是你能解决的。”

    赵顼也暗叹一下,道:“父皇,也许那个沈子贤有法子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赵曙笑得更苦了,“先不说他年纪幼小能不能解决,单凭他是司马君实的学生,就令朕为难了,他除了支持他的老师司马君实,力挺皇伯一派,难不成还能倒戈相向?”

    赵顼道:“父皇,观沈子贤言行,不像是亦步亦趋之人!虽然是君实先生学生,尊敬有加,可也不见得会盲目追随。今日他就有对君实先生不以为然之言,他说若论经世致用之道,就是司马君实与王介甫都要逊色于他,虽不无玩谑之言,也极尽狂言,可由此也见他在实用方面确实与司马君实主张不同!”

    “实用?”赵曙愣了一下,“对了,朕早些日子听你说他多有实用之言!难不成真是大有才学之人?”

    “文才肯定是惊才绝艳,不说诗词,单说前些时候写的《唐诗选鉴》,足以在文坛有一席之地!至于学识一道,儿臣之见,确实颇能生财,不愧‘经世致用’四字!他还说了一句令儿臣震惊之语呢!父皇想不想听一下?”

    “说。”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赵曙喃喃念了几句,倏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真有此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宋皇帝看似风光,其实又有几人能了解他的苦处,别的不说,单就是这个国库之费吧,去年一年,竟然就亏空了超过一千万贯钱。而今一年又要过了一半,除了没收上来的财政收入外,其他的也用得七七八八了。也就是说,他大宋的国库又一清二白了,若发生急需用钱之事,只能勒令地方快速把钱上调,舍此之外别无他法。主管财政的三司使也天天向他这个帝国掌门人喊穷,御史们也要他勒紧裤带,削减宫廷消费,饶是如此,他还是得天天为税入愁眉苦脸!

    赵曙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眼放精光,道:“皇儿,他真有此能么?”

    赵顼苦笑道:“有无此能倒也难说,不过他只用四个月时间即令人赚利差不多二万贯钱,却是儿臣亲身经历的!”接着把与沈欢、周季合作开印刷作坊之事说得通通透透,末了有向官家请罪之语。

    赵曙叹道:“罪不罪就不要再提了!反正朕也知道偌大一个王府,花销还是一笔巨额的,只要此事不被人抓住把柄就成了!唉,如此印刷利器,若不是你说予朕知道,真令人难以想象。日印几千册书,如此速度,于教化善莫大焉!”

    赵顼点头道:“正是,如今京城书市都已由这个新华书馆占据,一本书的价格也由之前的几百上千文降到一百文,以后甚至更低,也就是说,一般文人士子都能买得起书籍了,加以时日,我大宋教化,将更上一个台阶!”

    “经世致用……”赵曙点了点头,“你说他即将参加秋比考试,以待明年春闱?”

    “是的,以他才学,理应大有把握!”

    “很好!”赵曙笑了笑,“虽才十六,不过才学高深,若能高中,倒也不失为士林佳话!唉,远水救不了近火,看来这个追封一事还须朕另想办法了,但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赵顼默然。

    然而赵曙一点办法都没有,到翌日垂拱殿论事时,那个令他讨厌的侍御史吕诲又跳出来,这次不单止指责追封皇考不对而已,还弹劾参知政事欧阳修“首开邪议,以枉道说人主,以近利负先帝,陷陛下于过举”。欧阳修博学之人,当然不肯屈服,也引经据典反驳。一时间,朝堂又像菜市场一般乱了,争吵之声此起彼伏。

    司马光在一边看了大是摇头,不无悔意,之前沈欢说追封若是不当将引起党争,他不以为然,看来是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未想到双方争执不休,谁也不肯让谁。当然,他可不认为自己上书有什么过错,以大统大义而论,他操“皇伯”之议,更有利于官家治理天下。君不见这三四个月中外汹涌,言论不休,已经开始影响朝廷政务正常运转了,若是早定皇伯,早已平息这些争论,毕竟皇考一论难以获得众多认可!

    “好了!”啪地一声,天子赵曙拍了一把龙椅,愤怒的龙颜都开始涨红起来,“够了,都给朕住嘴!”

    所谓天子一怒,群臣束手。官家是斯文厚道人,以前纵是生气,也不过冷了脸色而已,倒没见过如此次一样龙颜大怒,都愣住了,心里凛然,全部回列,不复吵闹。

    “像什么话!”赵曙冷喝一声,“这里是朝堂,臣子就该有臣子的礼仪,如此吵闹荒唐,传出去你们要朕把脸往哪搁!不就是追封称号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时代的大臣是最有风骨的,因为太祖有不杀士大夫的规矩,所以他们最不怕死,皇帝怒了算什么,又不能杀人,至多贬谪而已,还能获得名声,更不应该怕东怕西了,于是吕诲又跳出来说道:“陛下,追封濮王尊号,事涉两朝,滋事体大,怎能说没什么大不了呢?还请陛下早日尊濮王皇伯称号,使天下臣民早日安心,这才是大宋之福呀!”

    “天下臣民……”赵曙怒气过后,开始冷静下来,想起颖王告知沈欢之言,看看底下诸臣,确实,站在皇伯一派的司马光等人,总也不能说他们是弄权小人,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非存心与自己过不去;不过另一边的韩琦、欧阳修等人,威望卓著,也不可能存心与朝臣过不去!唉,该如何抉择呢?

    赵曙咳嗽一声,和声道:“吕御史,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先退回去!”

    “是,陛下!”吕诲惊喜莫名,之前官家态度倒是强硬,如今和颜悦色,难不成被自己几人诚心感动,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陛下,皇伯一词,千古未有,行之只怕令人取笑,还请三思呀!”韩琦老油条了,隐隐听出官家有放弃本意的打算,不由又劝了起来。如今朝廷围绕这个濮议争论不休,几月下来,形同水火,虽不至于不死不休,但如果哪一方败北,哪一方权威就受到损害,为了以后政事堂政令权威着想,他只能力撑。

    赵曙叹道:“为了追封一事,中外汹涌,群臣议论,朕由于心何安呢?不如……”

    “太后诏书到!”赵曙还未说完,殿外有几个内侍官手捧曹太后手书,快步走了进来,请得官家同意后,在众臣惊愕中开始宣读起来:“本宫惊闻朝堂议论陛下生父濮王称号,群臣莫衷一是,言辨激烈,以至政事紊乱,先帝遗恩,一至荒废,岂不失大义之道?先帝传位,几后谁可称考,当皇伯论。宰辅韩公不当怠慢,速与群臣议决!”

    “啊……”群臣中不少人都惊呼起来,各人表情不一,在宣旨内侍走了之后,众人心绪,都复杂起来。

    宰相韩琦就不用说了,曹太后诏书有责怪他的意思,任谁都听得出来,不由苦了起来,与欧阳修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吕诲等御史喜形于色,跃跃欲试,大有胜利之感。

    只有见识高远的司马光一脸忧色,暗自叹一口气,太后幕后观察数月,如今也忍不住表态了,可今日一书,非但没有帮助他们获胜,反而因为来的时机不对,更容易坏事。本来今日官家有让步的意思,偏偏在他还未说出口的当儿当廷来了个太后诏书,这不是扫他面子么,恐怕今后朝堂争议更严重了。帝权与后威,任谁都难以抉择。事情更麻烦了!

    正如司马光所料,自听完诏书后,赵曙脸色都铁青了,太后此举,扫了他面子,有损天子威仪,令人难以接受。本来想按吕诲等人之议尊皇伯算了,如今若是改口,形同屈服,以后天子之威何存!罢了罢了,如此的话就什么都不顾了,偏要争他一争,不然在这个皇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是你们逼朕的,不要怪朕!”赵曙咬着牙暗自对自己说,如今形势,更是骑虎难下,再也容不得他退缩了。

    “陛下,还请速速决议!”吕诲怕夜长梦多,赶紧站出来要求官家做出决议,有太后手书,想必也无人敢再议论。

    “此事以后再议,退朝!”赵曙倏地站了起来,在群臣惊愕的目光中,往殿后避走了。

    群臣反应过来,在韩琦的主持下,不敢吵闹,慢慢退了出去。

    司马光在廷外没有离去,等了一会儿才见韩琦与欧阳修一道出来,迎了上去,恭身见礼。

    “君实,有事么?”韩琦惊奇地看着走过来的司马光,不禁讶声问道,其他御史台不少人见他如见蛇蝎,不是瞪目而视就是避之惟恐不及,没想到首开皇伯之议的司马光竟然上前与他们打招呼,看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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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绩有点那个,呵呵,没办法,前面铺垫有点平了,温和类的比较慢热,情节得一点点展开。现在开始上演了,不过还是得一步步来。坚持一天一章吧,速度不是不能快,不过要是快了就难以保障质量了。这类型的架空比较难写,不是像他战争类的,一场战役就能把气氛调起来。现在写一章之前得查很多资料,写的过程中又得翻一下,完了得逐句渐字修改,毕竟如果错别字都太多,就真是太不负责了。唉,慢慢熬吧,一点点写,还请诸位见谅。

第四十章 立场

    司马光心情也颇为复杂,他是首议皇伯之人,欧阳修是皇考的倡议人,与韩琦是一伙,而司马光的那些支持者如今都不愿与这两人打交道,他如今过来,不过是秉着对大宋天下的忠心,希望能再劝两人一番,让他们改变注意,免得朝堂争论再激烈下去。

    凭着他超常的见识已经可以预见到今后朝堂双方的腥风血雨了,太后今天一手诏书,来得真不是时候,本来有缓解的可能也被消灭殆尽,若想保全一方,也只能一方提前退出了,如今朝堂众臣,除了政事堂外,大部分都不支持官家追封皇考,那么也只有看看能不能说服政事堂最有力的两人了。

    司马光叹了口气,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转了一下,苦笑不已:“韩相公、欧阳参政,今日一过,恐怕追封一事将更加惨烈了,若再继续争下去,可以想象肯定有一方需要到外边才能令官家不为难。难道事情真的不可回环了么?只要你们……”

    “君实!”韩琦大声叫了一下,看着这个比他要年轻十岁左右的后继者,不无感慨,“韩某知道你忠心为君,所做之论,全出公心,可难道我与永叔等人就不忠心了吗?你今日也看见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等意料,现在不是你我双方说罢休就罢休。我等都清楚得很,如今已经是官家与太后的斗争了,非你我可以挽回!唉,事到如今,韩某也只能撑下去,不然今后政事堂就不必做事了!”

    “是啊!”欧阳修也叹了口气,“君实,此事已非我等可以掌控,走一步是一步吧!”

    “永叔公!”欧阳修是北宋朝的伯乐,乐于助人,提拔后进,更是不遗余力,司马光也算他的后进,初期也得其鼎助,对其还是比较尊敬的,闻言不禁急了,“若称皇伯,天下归心,臣民顺服,又哪会有今日之状,光也知道,你们称皇考也是出于政事堂权威考虑,可如今事态麻烦,你们难道就不能退一步么?”

    欧阳修苦笑不已,乍一闻言觉得司马光很天真幼稚,可他也明白,司马君实一生至诚,忠心为公,所劝之言,也不过是觉得事态还有挽回可能罢了,可事情到了这地步,惹恼了官家,谁退一步谁就得离开京城,若单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双方如今都是一个利益集团,受损不得呀!

    韩琦也是苦笑,道:“君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之威虽在,奈何天下毕竟是官家的……你,还是尽量保全自己吧!”

    司马光失望了,明晓韩琦这边是不可能让步,他惟有忧心忡忡,摇了摇头,张口欲说又说不出来,只能沮丧地低下头。

    欧阳修强自一笑,过去拍他肩膀,道:“君实,朝堂之事朝堂自有论断,如今已经下朝,你们暂且不谈了,不如到我府上坐坐,我俩谈谈修史心得,据说最近你也有写一部史书的打算,是否?”

    “是的。”司马光点头说道。

    欧阳修又笑道:“你我虽政见不一,也不至于要弄得像仇雠吧?若心无芥蒂,何不去畅谈一番!”

    司马光也勉强一笑,道:“永叔公说笑了,公清正无私,提携后进,更令人高山仰止,谁又敢说与你为仇!”

    欧阳修捋了捋长须,笑道:“如此就好,君实谦谦君子,品德无双,若你我反目,反而令我悲感了。走,你们谈谈修史心得去!”说完拉着司马光向前走去。

    司马光苦笑跟上,倒也不怕被人说他与政敌私通什么的,北宋一朝,在朝为政敌,朝下做朋友的人也不在少数,盖皆有无私风骨而已。欧阳修在仁宗朝奉命修唐史,著成一书,朝廷都有所嘉奖,可见其功力,对此喜欢史书的司马光也是佩服得紧,刚好自己也要修史一书,应该颇是谈得来,正好可以请教一番。

    走了几步,欧阳修倏地回头对司马光说道:“君实,据说你收了一个门生,还写成了《唐诗选鉴》一书,是否?”

    “这是某学生胡乱涂鸦的,若有妄言,还请永叔公见谅。”司马光赶紧替沈欢辩解了一两句,《唐诗选鉴》他也读过,虽然于欧阳修身上颇多赞誉,却也不少微词,之前他还暗赞这个弟子持论不偏不倚,可真正面对事主,又得谦虚一下。

    欧阳修呵呵笑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此选鉴之言倒也无差,老夫做诗,确实比唐人少了几分骨肉,这是不容遮掩的事实!你这个门生老夫喜欢得紧,若他日有暇,老夫须见他一见!”

    司马光大喜,欧阳修文名盛传天下,学识无双,为人公正,隐隐有大宋第一文人之状,又喜好提拔后进,沈欢若得他一语之赞,将会在士林中留下美名,对以后行事总有好处,连忙说道:“门生愚钝,若得永叔公指点,也是他的福气!”

    一边的韩琦插口道:“君实这个学生名声亮得很呀,连老夫在相府都有一二耳闻!诗词无双,观其唐鉴,见识应该也不差!君实好福气,收到好门生。”

    “正是!”欧阳修也点头,“比老夫的曾巩、苏轼也不遑多让,如此年纪,后生可畏呀!”

    门徒得两位名望素重之人赞誉,司马光心里欢喜无限,嘴上还只得谦虚,末了不无感慨地道:“这个学生,见识确实有那么一丁点,于追封一事,总比老夫多了那么一点远见,奈何当日不重视!”

    韩琦、欧阳修闻言奇了,赶忙追问。司马光把沈欢之前预测官家将追封濮王的推测与朝堂可能因此形成党争之言重复了一遍。两人听得大感震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一个才子,能写些诗词文章,那很正常,再优秀也不过是特殊一点而已,可若十六稚龄,即能一眼洞穿朝堂事宜,那就令人感到害怕了!当然,他们不知道沈欢是靠着知晓未来提前预知,深深地为此君政治远见吃惊,单是此点便见他的不凡了。

    就是不清楚对方是否还有其他能力,若有他在后面为司马光出谋划策,就真的可怕了!韩琦强自一笑,道:“君实果然收得好学生!君实呀,老夫与永叔都快六十了,老朽不堪,在朝堂也折腾不了几年,后辈之中,苏轼等人还过于年轻,也唯有你才能接得上班子,千万不要令我等失望呀!”

    司马光心里一凛,不明白对方此言是否有收买拉拢人心之意,暗自一笑,他司马光又岂是高官厚禄可以改变原则立场!只淡淡地道:“韩相公谬赞了,光只愿凭此一身之力为大宋贡献,其他倒没有想得太多!”

    韩琦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欧阳修回头看一眼韩琦,摇摇头,又拉着司马光往前走。在分岔路时韩琦打道回相府,只有司马光跟着欧阳修一道到了他的府邸,于修史之道谈了一两个时辰,才满意而去。

    乍回府邸,司马光见着来府邸学习的沈欢,不禁感叹道:“子贤,诚如你所言,因追封一事,我大宋朝堂就要形成党争了!”接着把今日早朝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沈欢“神算”的影响,他隐隐有着让沈欢在政事上为其分忧的意识。

    沈欢了解事情前后不由暗道可惜,与司马光一样,暗怪太后诏书来的不是时候。他以前读宋史时,好像有一段说到宋英宗因为某个大臣相劝,有了退缩之意,不打算追封皇考了,后来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又坚持下来。因此他觉得这个宋英宗立场也不一定很坚定,就在与赵顼交谈时说了一些重话,期望能由他之口传入官家之耳,今日一看,确实起到了成效,奈何功亏一篑。

    历史上曹太后的诏书确实存在,诏书一下,濮王之议一度停了下来,不过沈欢觉得这道诏书才是催化剂,它把事情搅得更复杂更深刻,它的出现,造成了后威与帝权的争斗,无论谁是皇帝,只要还有一点奋作之象,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在它面前屈服!

    “老师,此次濮议之争,因为这道诏书,我等输了大半,尽量做减少损失之事吧!”沈欢有点苦涩,他是司马光的学生,不大可能不支持他的立场,之前敲打赵顼,不无想用亲情来说服天子之意,如今看来,失败之极,不可挽回,不论时间长短,濮议应该都将会像历史上一样以皇帝与宰相一方获胜告终,再也难以回转吧!帝权与后威,若是由沈欢来抉择,现实点的他也会选择站在皇帝一边。司马光是个固执之人,认定的大义不可能改变,也不可能会改口支持皇考一派!好在按历史发展,司马光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被贬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沈欢觉得尽量减少损失才是当务之急。

    “那只能力劝官家改变立场了!”司马光更苦涩,他一生为公,一心办实事,此前倒也不想在权谋上有所多沾,奈何身在官场,只能无奈面对!

    “难!老师,若要官家改口,本来不无希望,今日诏书一出,群臣皆知,一旦退让,形同屈服,他日难以治下,官家聪慧,又岂会自砸砖头?这是帝王的立场,难以改变!”

    司马光叹道:“若官家真置大义而不顾,又岂是圣明君主,非人君所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老夫就一力相谏,最不济也就罢黜出去,有何惜哉!”

    沈欢撇撇嘴,你不可惜我可惜呀!好不容易才傍上你这棵大树,若是倒了,我岂不是要跟着你出去钓鱼?不过多日相处,却也了解司马光做事为人,他可以变通,却又固执,特别是事关所谓“大义”,更是不肯屈服,若一力相劝,徒自惹恼了他而已,就此也就不多说什么!

    沈欢想了想,道:“老师明知不可为而为知的精神令门生佩服不已,依门生所见,此次濮王之议,因太后诏书会停下一些日子,一旦又回头,估计会更旷日持久吧?如此一来,也非大宋之福!另外,如果御史台败了下来,必不肯与宰相共事,到时官家不得不贬谪一帮人出去,这不单损害了官家的名声,还会令朝廷失去一大批敢于直谏的言官,对我大宋天下来说,也非幸事!因此,还请老师早作打算,为大宋留些人才在朝廷,一为官家保全名声,二为朝廷留下制横其他官员的言官力量!”

    “保全力量?”

    “是的!”沈欢又得为司马光这个正直之人出些迂回之策了,“得想些办法,不至于让谏院与御史台的言官大臣都被罢黜!”大宋朝言官又分为谏院与御史台,一纠察皇帝言行,一弹劾大臣,不过发展到如今,帝权日盛,他们也就全成了弹劾大臣的言官;谏官有时候上言根本不需要证据,听到什么就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是为“风闻弹人”,变态到一个无以附加的地步。司马光是谏议大夫,御史台有御史中丞,比谏议大夫要高一个等级,因此沈欢早就为司马光觊觎那个位子了,打算在此次濮议之战中为司马光谋得此位,也算进了一大步!

    司马光叹道:“老夫据理力争,若真要罢黜,就先从老夫这里开始吧!”

    沈欢又撇嘴了,司马光就是死脑筋,一旦同盟败了,讲义气得很,总恳求皇帝连他一起贬谪,当年与庞籍共事即如此,历史上濮议落败后也亦然,这点很不好,真的很不好,至少不符合沈欢与他的利益!

    “子贤,你说,老夫该如何保全言官力量呢?”司马光考虑了半晌,渐渐同意了沈欢的说法,有点无奈,却又很现实。

第四十一章 太后

    该如何保全这些言官力量呢?其实沈欢倒不大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正义大侠,完全没有挺身而出去救这帮家伙的义务!一切政治活动从来都是为阶级利益服务的,政治斗争也从来都是残酷的,虽然大宋文人政治氛围比较宽松,可一旦失足,老死蛮荒之地也不是没有的事!

    这次濮议之争就是一次政治站队问题,本来沈欢是想站在大宋最有权势的天子这一边,奈何所拜老师偏偏站在对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谋划策,不过这都只能是私底下做些小动作而已,若真要他明目张胆地去搞风搞雨,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不然一旦让皇帝清楚,给他小鞋穿,估计就真的要做柳永第二了!

    他本来也没有保全什么言官力量的心思,大宋的言官,变态得令人发指,不少固执得很,脾气又臭,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不过他想想若真让皇帝像历史一样把六位御史大臣都贬到外地钓鱼,打击面过广,政治气氛一下子紧了起来,估计对司马光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欢还存了让这些御史打先锋的打算,反正若按历史轨迹,官家一旦胜利,就是这些人外放的时候,特别是那个御史中丞,一旦空缺,若能由司马光顶上那就完美无缺了。他在琢磨着,司马光如今还是蛮有希望的,虽然资格不够老,不过官家亲政他可是首议,功劳不是最大,总也是首功,这些官家应该都看在眼里,难道不该投桃报李一番?就让御史台的那些大佬都做出头鸟吧,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不去,我的老师司马光怎么能上位呢?这些都是沈欢瞒着司马光存了的不良心思。

    沈欢思虑一番后道:“老师,可以预料,濮议一旦重议,不是政事堂有人罢相就是御史台这边有人外放。未算胜,先算不胜,一旦我等失败,总有人出来受罪,若官家盛怒,一气之下把这些御史言官都贬谪了,想必你也不忍看到。因此,以门生之意就是若一旦失败,还请老师力谏官家,留下几位。”

    这个道理司马光当然也清楚,若真失败,估计御史台就难过了,中丞贾黯首先就难逃罪责,另外现在反对官家最激烈的吕诲估计也难以保全。

    “若真难以挽回,就请官家连老夫一起贬谪吧!”司马光苦笑说道。

    沈欢道:“老师,若你也出去了,这大宋言官,岂不是一片失声?对天下社稷也大大不利,还请老师三思呀!”

    “唉!”司马光叹了口气。

    沈欢觉得也有点好笑,他知道历史未来,才敢肯定御史大臣遭贬谪,这才与司马光说保全等语,司马光也是谨慎之人,兼之见识高超,这才半信半疑,若给他人知道他们两人就在书房里讨论别人命运,徒惹人笑话而已!看司马光落寞的样子,不由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至少保全范尧夫,如何?”

    范尧夫就是范纯仁,“尧夫”是他的字,他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一代名臣范仲淹!如今官至侍御史,虽品阶不高,却也尊荣,至少在京为官也算是个有声望之人,特别是他父亲范仲淹留下来的名声余威,就是韩琦等人也对他多有照顾,不敢有所怠慢。

    此人在后世虽不像他父亲一样家喻户晓,但沈欢学历史出身,却是明白他的能力。严格来说,他除了边事军功不如范仲淹外,若论政治上的为人处事,比范仲淹有过之而无不及,范仲淹做事雷厉风行,却少了手腕,一但溃败即无可挽回。而范纯仁就要巧妙得多,他自己也说“吾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尽。”他性情宽简,公正清廉,临大义不屈,面对落魄政敌又从不加罪,宽仁为怀,到了晚年,就是那个历史上昏庸出了名的宋徽宗也对其他大臣说能见范纯仁一面就很满足了!由此可见他的为人!

    沈欢说要保全他,是因为他与司马光为人最相近,不怕司马光反对,另外此人能力超卓,以后若能得其鼎助,也不失为一大臂力。而今范纯仁也是皇伯一派,他向官家上书言:“陛下受命仁宗而为之子,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异,宜如王珪等议。”不难想象,若皇伯一派失败,他也是要罢黜之人。

    司马光点头道:“尧夫为人耿直,处事公正,若不能留为朝廷之用,确实可惜!”

    沈欢又道:“因此一旦官家要罢黜了,就请老师力谏留之,若官家还不许,老师就请求一同贬谪!”

    “正合我意!”司马光赞道,“此皇伯本是老夫首议,若一旦他们被贬,老夫又何能心安!”

    沈欢嘿嘿直笑,他之前一直反对司马光要请求一同贬官,不过这次不同,前提是打着保存范纯仁的名义而进行的,只会让官家觉得司马光有情有义非意气用事,估计更能见用,也能落个好名声,更卖了面子给范纯仁,一举多得,比那愣生生请求一同俱贬要好上不知几倍!

    司马光又道:“子贤,如今太后一手诏书令朝廷不得再议追封,不过老夫猜测暂停不了多久,毕竟政事堂为了增加权威,不会令此事罢休!唉,官家此举,确实有失大义,难道真的不可挽回了吗?”

    沈欢心中一动,道:“老师,不如你进慈寿宫晋见太后,说明道理,让她在官家面前晓以亲情,看看能否打动官家收回追封之议。当然,不能强硬,要以亲情晓之!”虽然明了历史的发展,不过沈欢还是想做一些看看能否改变之事,宋英宗很孝顺,不单对生父,就是对这个养母,虽然之前由于别人挑拨,有了嫌隙,不过如今重好,想必尊敬还是有的,若真给感动了,对司马光来说那就是大大的好事,若不成功,也不过多做点事而已,损失倒是没有。

    司马光击节道:“不错,正该如此!官家四岁进宫,一直由曹太后抚养,虽不是亲生,但感情尚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官家能改变主意!”说完激动后又沉寂下来,觉得太有点想当然了,若是诏书没上朝堂之前,此举也许能奏效,如今因帝权而计,想必官家也是难以下台了。

    沈欢也不觉得自己的建议能有多大作为,不说皇帝会不会听劝,单是曹太后会不会听从,都是难说。这个曹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是大宋开国功臣曹彬的孙女,将帅世家,飒爽英姿,不让须眉,仁宗时有人作乱宫廷,杀进宫来,宫里猝不及防,慌乱不堪,连皇帝宋仁宗都无法作为,当时身为皇后的她喝令太监侍女,指挥有度,生生抵抗到援军到来,令人敬佩不已。宋仁宗虽然不是最宠爱她,却对她也颇为尊重。

    到仁宗夜里猝死,又是她喝令关闭宫门,招进皇子,等到第二天大臣进来才辅助皇子登基,宋英宗亲政前她垂帘听政,大臣奏事有疑问,她没有根据自己的意思就下定决议,而是让辅臣商议几回之后决定,史书上说她颇涉经史,每日奏章很多,她都能援引旧事来佐证,不敢有所偏颇!

    总之,她是一个能令沈欢佩服的一个太后了!不像某鞭子朝的那些太后们,不是昏庸就是残暴,令人吃惊。不过话说回来,在理学未发达之前,中国古代对女性的压抑还没有达到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一般都能涌现好些出色的女性:从汉朝的吕太后、马太后,再到隋朝的独孤皇后,还有唐朝的长孙皇后、武则天,接着是宋时期的刘太后、曹太后,以及有着“女中尧舜”之称的高太后,无一不是令男人都汗颜的女子,就是宋代同时期的辽国,也出现了像萧太后这样的人物,如此之多出色女性连绵不绝涌现,不得不说,那一时期的古代女性思想,至少没有桎梏到像一潭死水一般。千古以下,北宋之后,如此巾帼,不复再见!

    一想到这里,沈欢都有点激动,恨生不逢时,未能一见,遗憾不已。好在这个时代还有曹太后与后来的高太后,若能一见,总能弥补心中缺憾了!

    对于这个曹太后,沈欢本来还有一个建议给司马光,那就是如果连太后都劝不了官家,那就反过来劝太后让官家追封皇考算了,不过这个建议还是不敢说出口,不然司马光估计又要骂自己让他做反复小人了!历史上曹太后确实又给朝堂一个允许追封皇考的诏书,不过估计是政事堂之人耍手段要来的,不然难以办到。

    定议已下,司马光又与沈欢说起欧阳修来。沈欢听得连欧阳修都听说过自己的名号了,不无自豪,看来剽窃就是一件一本万利之事,以后还需进行下去!对于欧阳修要见自己的说法,有点兴奋,却又觉得还不是时候,虽然现在朝堂争论暂停,不过还是紧要关口,他是司马光的弟子,若直接去见欧阳修,还是私底下的,别人就不知道怎么看待司马光了!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底下还可以有往来,别人也信服,但若派遣徒弟去交流,那闲言碎语在所难免!另外七月的取解试就要开始,他也抽不出身来去应付交际!

    朝廷濮议一度搁置,闰五月很快过去,六月也很平静,一直到了七月都还没有动静。沈欢一直跟在司马光身后学习应付考试之道,待七月中旬以嵩阳分院学生的名义参加了开封府举行的取解试。

    取解试不像礼部贡试那般麻烦,只是帖经墨义外加诗赋而已,前面一种类似于后世填空题,在司马光的指导下,沈欢突击了不少书籍,虽不至于说对答如流,却也勉强能应付过去。另外就是诗赋了,只能从脑海里搜那么一两首。这种考试不似贡试那样引人注目,写出再好的东西也难以流传,只讲究文理而已,沈欢稍稍改动一些诗词,即应对过去了!再说他的论文,根据后世的观点,条理逻辑应该能强人一等,虽达不到苏轼那些人一样汪洋恣肆下笔千言,总也算有特点了。能不能考中,听天由命吧。

    对于这次考试,沈欢虽然也紧张,不过更多是很有兴趣,毕竟还是头一次见识,也就有着几丝轻松。考完之后,沈欢当然也不会傻到真以为凭着水平就能中了,毕竟开封府才子无数,钻研也有数十年,若没有名篇名句支持,轮也轮不到他,偏偏这些东西又难以发挥水平,那些千古名篇难以应景,只能改些不怎么出名的。因此考完之后,在那个未来皇帝赵顼面前,他隐晦地提出让他出面帮忙“找人”疏通疏通。本来拜司马光做老师也存了这份心思,不过这些日子相处算是了解司马光的为人,他也就绝望了,要司马光做这些徇私之事,估计比登天还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顼真的出面帮忙了,待七月底州试放榜,沈欢赫然在列。嵩阳分院有四人上榜,沈欢排在第三,比范一农、钱玄要低,人家果然不愧货真价实的才子,比沈欢这个西贝货要有底得多!

    榜上有名,看到母亲沈氏那宽慰的笑脸,沈欢也松了一口气,心上的石头也算放下了。只待明年开春参加贡试,贡试后还有殿试,这个考试比较随意,也不是说文章做得好就能入三甲,须看皇帝的心思。这个随意性令沈欢坚定了剽窃更多东西来扩大名声的心思!

    “子贤,这次可以跟我走了吧?”司马康与沈欢相熟,也来过他住宅几次,这天傍晚直扑沈家,拉上沈欢就要往外走。

    “公休兄,总得让小弟知道去哪吧?”沈欢看到司马康一脸笑容,不禁不解地问。放榜之后的这两三天,他一直都处于狂欢之中,除了去感谢司马峰、司马光两兄弟外,还与周季等人吃了好几顿,算是庆贺。

第四十二章 名人

    这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街上一片灯火,煞是热闹。司马康拉着沈欢横过潘楼街,折而往西,穿过几条小弄,再到一条大街后已过了一刻多时间,七月的夜晚也真正到来了,繁星点点,月儿不知躲哪儿去了。

    又是一年七月,去年此事,他刚到开封,孤身独处,求取学问;一年过去了,人也在京城里站住了脚,贡试资格也已然在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也许,今后该看自己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时代里能走得多远吧。

    “到了!”司马康把沈欢带到一家装饰得颇有情调的阁楼停下来,只见此楼木门瓦顶,青砖镶嵌,门前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闪着火光,像一波波柔和的红晕散发在周围,映得人儿也一片红色,大是旖ni。

    “情馆?”沈欢大是惊讶,看着阁楼大门中央高挂的两个大字,“公休兄,我等就在此聚会?”

    “正是,快进去吧,他们应该也到了。”司马康催促着说道。

    沈欢摇头苦笑,终于碰上这个时代最有特色的娱乐项目了——逛青楼游艺馆,俗称狎妓。出门时司马康与他说明了此行之意,不过是与朋友聚会而已,本来沈欢也不打算出门,后来听到耳熟能详的名人也会来此,不禁心动,也就半推半就一道而来了。

    看到沈欢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司马康明白过来,急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这样的人,这里我不常来。不过苏子瞻这人风liu多情,专往这些艺馆跑动,与这里的姑娘相熟了。听他说这里有两位颇是出色的歌妓,因此一力要求把聚会地点定在此处。”

    沈欢还能说什么,入乡随俗吧,古代之人没有多少娱乐项目,一到晚上就无聊得紧,只能找些玩意来乐那么一乐,那么这个名正言顺的道儿当然是到青楼与女狎乐。特别是宋代经济发达,精神既空虚又寂寞,狎妓就不单是达官贵人的专利而已了,上到宰相公卿,下到士子文人,莫不从行。而这个时代的妓女歌人们也发展到了一个极致,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在不比一些男子要逊色,也涌现出不少能在文化史上留名的青楼才女。

    苏轼此人很是风liu,不少青楼女子仰慕他的才学,与之结交,才子美人,好比干chai烈火,成为红粉知己也不在话下。后来苏轼就取了这么一个女子做妾,此女子为他生儿育女,就是他被贬到海南那边也一样相从,实在令人佩服感慨。

    对于今晚的聚会,沈欢的兴趣被大大提起了,一是为聚会之人,二是为苏轼所言的歌女,能得他赞叹,相必也不是凡品。食色,性也。沈欢也不例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不论其他,至少一饱眼福总也是值得称道之事。

    “情馆”取名既俗且雅,令人浮想联翩。此楼只有两层而已,也不算大,一进去就是大厅,上了楼满目尽是厢房,从中不时传出一些调笑喝令声,莺莺燕燕,红粉妖娆,闻之令人心猿意马。沈欢只觉得心儿有如鹿跳,气息也微微急促起来,待看到走在前面的司马康急冲冲大步而去,才不由微笑起来,看来有人的定力比他还要不如。

    走了一阵之后穿过一道门帘,耳朵子顿时清净起来,没有了刚才的丝竹*之声,再过一道门,才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厢房,中间摆了几张桌椅,西边隔着一道薄帘,说是帘子,其实什么都遮挡不住,空空隙隙,里面景物一目了然,摆着几张矮几,铺着一条红色毯子在地上,想必是主人坐着接待客人之用。

    房子里点了几根红色蜡烛,柔和的光线泻满了整个屋子,充满了异样情调。房子里已经有三个人赫然在座。都是与司马康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两个青衣,一个白衣,全是文士打扮,一袭长袍,袖子飘飘,用青巾扎着头发,丰神俊秀,文质彬彬,见之令人心折不已。房中反而是沈欢一人最小了,尚未及冠,好在也颇是清秀,长相总算未输得太多。

    “公休,你终于来了!”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快步迎了上来,拉着司马康的手臂,很是热情,“苏家兄弟一直在谈些男欢女爱之事,小弟耳朵饱受折磨,好在你终于来了。怎么,你身边这位就是沈欢沈子贤?”

    司马康呵呵笑道:“来,这就为你们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就是这一年来名震京城的沈欢沈子贤。子贤,你旁边这位是欧阳发,字伯和,是欧阳参政的儿子。这是苏轼苏子瞻,这是苏辙苏子由。大家都是年轻人,就不必客套了!”

    沈欢激动啊感慨啊兴奋啊,这些可都是牛人,虽然说他连王安石、司马光与未来的神宗皇帝都见过,不过作为文人,回到这个时代,最希望能见的还是后世最有名气的“唐宋八大家”,如今一下子见着两位,怎不令人惊喜。特别其中还有一位是后来执文坛牛耳的苏轼苏东坡,那就更令人欣喜了!苏轼的头衔可不少呀:散文家、书法家、画家、诗人、词人,在各个方面都有所贡献,而且做得比别人都要好,实在与西方那个稍后一点的达芬奇有得一拼!

    “子贤给各位哥哥行礼了!”沈欢反应过来后打蛇随棍上,一个长揖,把这些牛人一网打尽,全认成兄弟了。他是司马康的师弟,这样说来倒也没有错。

    苏轼今年二十七岁,反而是今天最年长之人,在外名气,因欧阳修一言也是最响亮的,比沈欢这个颇有词名的人还要最为人所知。他一袭青衫,还没有胡子,身材中等,与经常锻炼身体的沈欢一样高而已,不过因为年纪风霜,眸子有神,沉稳有力,一见令人心折。他的弟弟苏辙与他颇像,两人都是青衫,若不是近看还真要认错了。

    苏轼过来拉住沈欢的手臂,要引他到旁边坐下,笑道:“今天没有外人,子贤就不必多礼了。你我一见如故,来来来,这边坐,为兄有些事要与你说一说。”

    沈欢受宠若惊地跟过去,又被苏辙过来拉住,只见苏辙不依地白他大哥一眼,道:“大哥,你可不能这样,小弟对子贤也心仪久矣,也有事要与他谈,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了!”

    “不错不错!”欧阳发也过来凑热闹,“子贤如此人物,小弟也要亲近亲近的,不能让你们占了去!”

    沈欢哭笑不得,他就好像青楼里的妓女,被几个恶霸抢来抢去,一点自由都没有,最后只能苦笑着说道:“几位哥哥如此做法,倒令小弟惶恐了!”

    “哈哈!”其他几人大笑,最后还是由苏轼拉着沈欢坐在旁边,甫一坐下,就给沈欢满了一杯酒,道:“初次见面,没有酒水可不成,子贤,先饮三杯如何?”

    宋代酿酒工艺有了长进,所得酒水至少不像古之所谓“黄汤”了,传之后世的名酒也不少,不过有些技法尚未成熟,市面上所卖酒水也不过十几二十度而已,比后世那些高度白酒差得远了,再说这些瓷杯也小得很,与后世的高脚玻璃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沈欢没有任何顾忌,端起杯子就敬了几人三杯。

    “好!”苏轼是爽快人,看沈欢如此干脆,也陪着饮尽,大感痛快,“子贤果然好豪气,难怪能在《唐诗选鉴》里说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真令我佩服极了,如今一看,豪情果然不减盛唐人物!”

    沈欢只有谦虚一翻,敢在苏轼面前卖弄学问,与关公面前耍大刀无异,能藏拙就藏拙吧,只要时不时剽窃出一些东西来震一震他们即可。苏轼一生最欣赏的便是李白,人家是“谪仙人”,他也有“坡仙”自喻,一开口就拿李白来说事,也不是什么希奇之事。

    欧阳发笑道:“子贤虽年幼,却比我等多才了。《唐诗选鉴》,就是家父也称赞不已。”

    苏轼道:“欧阳老师确实也与我说子贤是有大才之人。”

    一旁的苏辙皱了皱眉头,道:“子贤在选鉴里推崇唐人之诗,反而说今人诗已不可为,岂不太过!”

    “哦?子由兄是否有其他见解?”沈欢疑惑地问,几个大宋最出色的文坛年轻人聚在一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很正常的事,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准备。虽然不敢与这些人谈论经义,但靠着一些后世的理论,想必也能出新制胜。在座之中,司马康与欧阳发温和有礼,不善与人争,可以忽略;苏轼大才,他难以抵抗,可以躲避;至于苏辙,沈欢只能咬定这里突破了,不然今晚估计就要给他们“屠杀”得体无完肤,柿子就得专拣软的捏,虽然苏辙善于策论,写文章沈欢肯定比不过,不过现在是谈论,应该还有一拼之力。而且这些人都是君子,大家就是因某个问题争吵起来也不过是见解不同而已,不会成仇,若是王雱、吕惠卿之流,估计他们就难以罢休了。

    苏辙侃侃说道:“今人之诗如何难以评说,但是唐诗嘛,也不像子贤说的如此之高明!就是李白,所作之诗,华而不实,白居易之流,工于诗而陋于闻道,此唐人不及之处也!”

    苏轼苦笑道:“子由,你明知道为兄最佩服仰慕的就是李白了,你这样说不是驳斥于我么!”

    苏辙笑道:“小弟是对事不对人!”

    沈欢也道:“子由兄说李白华而不实,这也令小弟难以认可。李白之诗,想象奇大,浪漫无穷,又非一无所指,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岂非得屈原庄周之道乎!白居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千古以下,又有几叹,这也不是所谓的道吗?”

    苏辙道:“千虑者必有一得,纵有一二优处,亦不能概全!”

    沈欢大是摇头,宋代儒学渐渐与大道相远了,不管为人为文都要求行他们的“道”,可这个道又焉知不是他们强加出来的呢?苏辙不喜欢唐人之诗,学他大哥之作,却又有失偏颇,难怪后世看他诗时总觉得又长又臭,纵有几句清新,也毫无韵味,另外他的词作也不甚好,好些宋词版本他都没得入榜,也不是没有原因。

    沈欢保持微笑,道:“子由兄,唐人重风骨,诗多骨肉,只此一项即令我等感叹了。因此小弟要说,诗于唐人已写尽,非出奇未能制胜!”

    苏轼闻言惊奇地道:“子贤所说之奇莫不是说‘词’?”

    “正是!”沈欢咬定后世的理论不松口,“词别是一家!经柳三变制慢词之后,已为容纳事言做好准备。若能以‘无事不可言,无事不可入’为填词宗旨,经数代人之力,他日取得如唐诗一般成就也非难事!”

    苏轼低下头眼神闪烁,末了才叹道:“子贤果然好见解,‘骨肉’一词道尽唐诗之风,若我等之词也得‘骨肉’,那就真如子贤所说‘词别是一家’了!”

    沈欢道:“小弟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眼高手低,难以实现,子瞻兄才气纵横,他日词之局面,还需你来开创呢!”有宋一代,婉约词都是正宗,统治着整个局面,就是苏轼这个号称豪放词创始人所作婉约词也多过豪放词。不过整体来说,在后世,豪放词地位也是很高,其中苏轼功不可没!不过苏轼词文成熟是在遭贬之后才有起色的,如今他沈欢的到来,也不知道苏轼还会不会有去创造这些名篇佳词的机会,若是没有,岂不是损失?所以,沈欢不介意在这方面“代劳”一下。反正苏轼才气纵横,再写些佳作出来也很简单,不像他,若不“剽窃”,就寸步难行。文化巨人的名头太过诱人,他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加上在这个时代,只有闻名于世的文人才能更好保全自己,他没有理由放弃脑子里记下的名诗佳词!

    苏轼闻言坚定地道:“子贤《水调歌头》与《青玉案》都是其中珠玉,怎能说眼高手低,这也太过谦虚了!有此珠玉在前,苏某以后铁定更加发奋,期望能有所成就!”

第四十三章 风情

    “咳!”沈欢差点被酒呛到,《水调歌头》?有点心虚地看着眼神坚定的苏轼,转念想及这里没有时空管理者,也就理直气壮起来,挺胸抬头,无比真诚地对苏轼说道:“子瞻兄文才天下无双,小弟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苏轼呵呵笑一声,点头默认,他不知道,正因为他今日一念,在往后的日子里,以沈欢的告诫作为指导,词作终于达到了开宗立派的功力。经过了数十年的发展,以沈欢为首,苏轼为主的豪放词终于赢得了它的历史地位,豪放一派,词如诗文,举凡伤情离别,吊古怀今,社会生活,政治风云,无不人词。雄放慷慨,动人心魄。它与婉约词相提并论,再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词也终于成为与唐诗鼎立的文学体裁!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如嫣姑娘到!”一个清脆娇媚的声音令厢房里诸男精神一阵,只听得环佩叮当,几声轻细的脚步声传来,纱帘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都是年轻女子,年不过双十,前面之女一身粉色长裙,身段美好,仔细一看,只见她眉若黛山,瑶鼻樱嘴,眼光如那明亮的秋水,娇躯婀娜,素手轻摆,无一不是美态。后面一个则要逊色得多,怀抱一把古琴,想来是伺候人的小丫鬟。

    “呵呵,这就是琴艺无双的如嫣姑娘了!”苏轼笑眯眯地对沈欢炫耀说道。

    沈欢兴奋地点头,琴艺什么的暂时不清楚,不过眼前明显是个美女,比后世那些所谓的美女明星还要出色,看看房中诸男难以抑制的激动,就可知这个时代的名妓与后世的明星差不多了。

    如嫣优雅地轻撩裙子下面摆子,和着柔软的身子在一张矮几旁坐下,里面像一张云床,因此坐下来的高度与外面诸人所坐椅子差不多,刚好可以平视。她美目如水,闪着勾魂摄魄的妖娆,性感的红唇微微张歙,却又没有言语。

    沈欢正感奇怪,又听得一声呼叫:“如怡姑娘到!”随着几下叮当之声,又进来两个女子,后面一个依然是丫鬟,怀里抱着琴。抬头看前面这个女子,年纪与如嫣也差不多,亦不过二十,长相身材丝毫不逊色,柳眉如远山,美目如秋水,瑶鼻似玉立的琼脂,红润的樱唇似一抹胭脂轻轻划过,挠人得紧;凝脂般的肌肤在黑夜间依然泛着迷人的亮光,长发如黑色绸缎,倾泻在腰,比黑色的瀑布还要亮眼。

    沈欢奇怪地看向苏轼,想不明白这演的是哪出。

    苏轼嘿嘿直笑:“子贤,这两位姑娘都是情馆最出色的艺女,常人难得一见,更不用说同台见客了。为兄可是花了好大力气,又凭着你的名头才请得两位姑娘现身的。”

    沈欢不置可否一笑,只听得如怡姑娘嘤咛一笑,荡得诸人心头一堵,酥了大半,娇媚一笑轻声说道:“原来如嫣姐姐这般快到,小妹失礼了!”

    “咯咯!”如嫣姑娘也发出令男人热血沸腾的娇脆之声,“姐姐也是刚到,你看诸位公子都已到了,等下妹妹可要多弹几曲,来情馆的人哪位不知道妹妹琴艺无双!”

    如怡姑娘客气道:“姐姐谦虚了,若论琴曲,姐姐唱得柳永诸词,更令人佩服!”

    沈欢就郁闷了,这两个女人都堪称风情绝代,虽然说是卖艺不卖身,可毕竟客人在旁,还是有着好几位,你们总不能把他们置之一边丝毫不理会只顾着自己聊家常吧?扭头看苏轼,这风liu文人半眯着眼,盯着两女陶醉得紧,他也只能默不作声,毕竟这狎妓不管今生还是后世,都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遭。

    两位姑娘客套之后,如嫣姑娘倏地轻笑一声,转过头来,轻启红唇:“苏子瞻,据说你今晚请来了当红词人沈子贤,是否来了?你可不要欺骗我们如怡妹妹,要知道她可喜欢沈子贤词作了,今晚还是冲了他的名头才肯出席的!”

    苏轼向沈欢挤了一下眉眼,哈哈笑道:“苏某一言九鼎,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

    “哦?这么说来沈公子也到场了?”如怡姑娘又惊又喜,眨着令人气喘的美目,在诸男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面生的沈欢身上。

    沈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朗声说道:“沈欢见过两位大家,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如嫣姑娘掩嘴轻笑道:“果然是翩翩公子,总不至于让我们如怡妹妹失望!”

    沈欢有点脸红,退了一步回来坐下。

    苏轼又道:“两位姑娘,我等好不容易聚集于此,不如弹几首曲子以飨我等耳目,如何?须知在下对你们的琴艺佩服得很,古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几日未见,在下也是如隔三秋呀,实在是怀念得很!”

    沈欢暗自点头,苏轼不愧是风liu才子,流连秦楼艺馆,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泡妞功夫,令人歆羡不已!

    如嫣姑娘笑靥如花:“公子吩咐,岂敢有误!就由奴家先奏一曲吧!”说完叮咚拨撩几声琴弦,调好音之后素指轻拨,一曲柳永的《雨霖铃》倾泻而出,技艺高超,曲调迷人,余音袅袅,实在令人感动之极。她边弹边唱,感情真挚,至后半段更是反复吟唱,“多情自古伤离别……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她如感同身受一般,感情热烈,专注投入,一曲迷人的词作,唱得如《诗经》里的情歌一般真挚,不禁使人沉迷陶醉。

    “不愧是情馆里最会唱柳三变词曲之人!词佳,曲美,人也好!”一曲终了,苏轼不由击节赞叹道,“听之不厌,令人陶醉!如嫣姑娘,你要在下怎么办才好?”

    苏辙也道:“是啊,如嫣姑娘,你总能把我等兄弟迷住呢!”

    沈欢因为不熟,倒没有出声,转头看看司马康、欧阳发,他们只是眼神赞叹而已,倒没有像苏家兄弟一般要占点口头便宜。

    如嫣姑娘咯咯笑道:“微薄技艺,算得了什么。不如听听如怡妹妹之曲如何?”

    如怡未待大家说什么,轻拨琴弦,娇声道了一句:“献丑了!”之后调整好琴弦,素手轻弹,清脆的曲声如细水一般流泻出来,仔细一听,却是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女子歌喉清甜又有磁性,若不是调子不一样,沈欢还真以为碰上了后世的歌手王菲,一样的词,不一样的调,却有一样的情感,以绕梁三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曲,好琴艺,当然,词也非常好!是不是呀,子贤?”苏轼一边笑着,一边转过头去问沈欢。

    “啊……是是!”沈欢一时有点尴尬,好词?本来应该是正主的词人当着剽窃之人的面称赞,还真有点滑稽!尴尬是尴尬,不过那句话说得好,尴尬啊尴尬就习惯了,以后还会有这种场面呢!这是自己唯一的优势了,若不好好利用,那才是浪费资源,就是时间倒流,他依然会选择“剽窃”!

    苏轼装着吃惊道:“子贤,你还真不谦虚!你的词是好,不过柳永此词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沈欢当然不敢辩驳,虽然后世不少人号称婉约正宗,不过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才是婉约一派的招牌,此词地位,不难想象!

    如怡姑娘突然启唇道:“苏公子,柳三变词虽好,却多了几分缠mian,少了几分清丽。沈公子如此年纪,能出此词,已经非常不凡了!”

    “咯咯!”如嫣姑娘掩口轻笑,“大家看到了吧,如怡以前也是唱柳词的,不过如今又精沈词了呢!各位雅兴不浅,不由再让奴家给大家弹唱一曲柳永的《蝶恋花》,如何?”

    “求之不得!”苏轼高兴不已。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果然不愧千古名句,听来不禁令人心生向往。

    待如嫣姑娘弹完,如怡姑娘也不甘示弱,脆声道:“奴家也有一首沈公子的《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愧是王国维所说的人生第三境界,与柳永那句第二境界丝毫不逊色。一曲终了,依然令在座诸位陶醉。

    “好,好曲,好词!”苏轼赞叹不已,“我朝词人,除了柳三变,如今还有沈子贤!吾道不孤矣!”

    如怡姑娘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沈欢,一汪秋水撩人得紧,抿了抿红唇,道:“沈公子词佳是佳,不过就是太少了点,如今好不容易见着沈公子,可否填一首送予奴家!”

    沈欢倒没有多少意见,反正他之前也送了一首《一剪梅》给赵顼,就是不清楚他转送给谁,至尽未见外面传唱,想来是收藏了。

    如嫣姑娘美目也扫了一下众人,娇声道:“在座诸位都是开封城年轻一辈出色文人,有欧阳参政称赞的苏家兄弟,还有他的公子,另外连司马公子也来了,加上新近崛起的沈子贤,可谓人人济济。难得盛会,就由诸位各填词作,再由奴家姐妹调唱,如何?”

    众人吃了一惊,如嫣说得客气,其实暗地里却有拿诸位所作之词比较的意思。苏辙苦笑一番,他自认诗词都逊大哥苏轼一筹,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更恐怖的沈欢,不敢丢脸,连忙道:“在下不善制词,就不参与你们的热闹了!”

    欧阳发与司马康都不是那般争强好胜之人,也连忙摆手退出。

    苏轼转头看向沉默平静的沈欢,不由笑道:“子贤,你意下如何?”很明显,如今就剩他们两人了,也就是说他们将在词道上先作一番胜负。苏轼虽然旷达,不过一直名声在外,现在碰上新近崛起的沈子贤,也不由得生起了一番比较切磋之意!

    “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欢不悲也不喜,比就比吧,虽然说面对名震千古的苏轼有点心虚,不过这家伙现在还年轻,不像后来那样厉害,加上比的是词作,他脑子里千古名篇多如牛毛,也没有害怕的理由。想到能压苏轼一头的噱头,真令人激动,今日之后,有苏轼作宣传,自己的名头应该又上一层了吧!

    如怡闻言大喜不已,扭头看如嫣,脆声道:“姐姐,由我唱沈公子作,你唱苏公子之词,如何?”

    “依你!”如嫣姑娘大方地答应。

    这时候侍女送上了文房四宝,伺候一旁磨墨铺纸,完毕后退在一边。

    “子瞻兄年长,还请先赐教!”沈欢把机会先让给苏轼,表面上是谦虚恭敬,其实目的很不简单,打算先观察苏轼写的是什么词,若人品爆发写出好词来,他也就相应把所“写”之词调高一个境界。

    “那就不客气了!”苏轼呵呵笑着,拈笔伏在桌上,沉吟片刻,在众人的期待中倏地就龙游笔走起来。

    沈欢看着吃了一惊,苏轼就是苏轼,写起文章诗词,拈笔就来,不假思索,非常人可为。片刻之后,苏轼就停下笔来,抓起纸张,吹了一把,递给侍女,转交给如嫣姑娘。其他诸人都看不见,只能一心等待如嫣姑娘唱出来。

    司马康念及沈欢毕竟是他师弟,见苏轼一副胸有成竹之样,不禁担忧,凑到沈欢跟前,轻声道:“子贤,可有把握?千万不要输得太惨呀,不然名头有损!”

    沈欢微微一笑,道:“放心,山人自有应付之法。”

    一边的苏辙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也就没有了顾忌,凑到苏轼身旁,问:“大哥,你行不行的,这个沈子贤词名不凡呀!”

    苏轼轻笑一声:“子由,这不过是切磋一番而已,若太在意输赢,反而落了下层!”

    欧阳发左右看看,觉得有点为难,不懂要站在哪一边,只能愣愣坐在中间。等了好半晌,只听“咚”的一声,如嫣姑娘把词作调制好了。

    “奴家可要唱了!”如嫣姑娘笑靥如花。

第四十五章 温情

    沈欢又在开封迎来了第二个中秋,这次不再孤单,而是一家子团聚在一起,欢度佳节。进入八月之后,天气开始转凉,秋高气爽,天气晴朗,十五这天正是赏月的好时节。

    周季一家的月饼经沈欢提点,制造的品种越来越多,口味不一,新鲜爽口,吃来就是沈欢这个见过不少后世月饼的人也赞不绝口。前几天周季过来拜访,早已呈上月饼,到中秋这天之后,沈欢一家反而吃腻了。

    “欢儿,你真的不用出去么?”母亲沈氏看着忙活了一天的儿子,不禁担忧,“若是有应酬,还是去一趟为好,娘都见你推辞好几次了!”

    沈欢笑道:“娘,没事,今天哪儿都不去,就与你和小莲儿一起过中秋!”中秋佳节,赏月赋诗,正是大好光景,沈欢认识的不少朋友都过来邀请出席宴会,有司马光一家,也周季一家,还有认识才几天的苏家兄弟,盛情难却,本来都该出去一会。但他一想到母亲与妹妹还是第一次在开封过中秋,团圆佳节,他若不在,总是难过,也就一一推辞这些邀请,安心在家陪伴母亲与妹妹。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不能忽视,那就是一帮子文人凑在一起,作诗填词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但是说实在的,他记着的中秋诗词除《水调歌头》,其他都不足论,献丑不如藏拙,干脆躲在家里,免得到时写出来的东西太差损了他这个专作精词的名号!

    沈氏闻言愁道:“不要碍了你的前途才好!娘也知道,有些应酬那是必不可少的!”

    “娘,孩儿说没事就没事!”沈欢哭笑不得,亦是感动,“应酬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这可是团圆之日,孩儿万万不敢丢下你们独自去玩乐的!小莲儿,是不是呀?”

    沈欢问的是俏生生站在母亲身边的小莲儿,她一身粉红色小长裙,在夕阳余辉下,明亮又可爱,像瓷娃娃一般,令人疼惜。此时快要入夜,沈欢忙活了一整天,就是为了在院子中间摆上一整桌瓜果月饼,美其名曰赏月必备。

    小莲儿已经六岁,比去年更懂事了,闻言眨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在母亲与哥哥身上转了一圈,脆生生地道:“娘,哥哥最乖了,要在家陪你呢!”

    沈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脸蛋,笑道:“你最机灵了!”

    “嘻嘻!”小莲儿笑得异常天真可爱。

    沈欢看得大是喜欢,张开手臂,道:“小莲儿,哥哥抱你好不好?”

    “不要!”小莲儿嘟着小嘴,眼珠子尽是委屈,“大哥你好久没给人家讲故事了!”

    沈欢苦笑道:“大哥最近很忙嘛,以后有空再给你讲好不好?”

    “那我要再听白雪公主的故事!”小莲儿闪着得意的微笑,歪着头盯着沈欢。

    “成!白雪公主就白雪公主!”沈欢苦笑不已,早些日子把《伊索寓言》讲得差不多了,没有办法就只能开讲童话故事,没想到这个更吸引小莲儿,特别是这个白雪公主的故事,都讲了不下三次了,她依然爱听,每次乐此不彼。

    小莲儿嘻嘻笑着,张开小手,腻声道:“那你抱吧,小莲儿要你抱着讲故事!”

    沈欢弯下腰把她抱起来,轻若无骨,可爱极了,把母亲请到院子摆好的桌椅坐下,桌子四方,上面尽是新鲜瓜果,另外还有一个香炉,旁边摆着几束桂木香支。此时月出东天,又圆又大,淡淡的,蒙蒙的,待月又圆几分,亮了几许时,沈欢按照习俗,点起香支,拜了几拜,祷告几句,把香支插在香炉里,这个简单的祭月礼俗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赏月之时了。

    沈欢拿起桌上的月饼,递了一个给母亲,之后又要递一个给小莲儿。小莲儿不住地晃着小脑袋,娇声道:“不要,人家吃腻了!”

    沈欢呵呵笑着,又拿起一个大梨子给她,这才欢喜地接过,小口轻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边吃边谢着大哥。沈氏在一边看着,不禁摇头笑了笑,心底涌现满足之念,怜爱地看着这一子一女,眼里尽是慈祥之色。

    “娘,你也吃!”小莲儿咬了几口之后,伸长了手臂,把梨子递到沈氏的嘴边,脆生生地说着。

    “小莲儿真乖!”沈氏笑着也咬了一口。

    看着一家子开心的样子,沈欢既是满足又是感慨,终于有能力让小莲儿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而沈氏因为不再操劳家计,日子过得滋润,又恢复了该有的容光,三十多岁,精神还好得很。

    沈氏看看桌上丰富的瓜果,轻轻数落了沈欢一句:“欢儿,虽然我们家钱财够过日子了,但也不用这样奢侈呀,你看看,这些东西买得太多,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沈欢大感冤枉,道:“娘,这不是孩儿买的,都是云飞兄一家送来的!”

    “总之浪费就不对了,再说你也得好好感谢周家父子,他们对我们可是多有照顾的!”沈氏满是感慨地道。

    “是的,孩儿不会忘了谢他们!”沈欢口上应是,其实周家父子如今应该反过头来感谢他们了,单是活字印刷一项半年下来自己就让周季一人都获利上万贯钱,当然,他本身占了百分之四十的份额,如今也是万贯家财的主儿了。不过这万贯钱财在富丽甲天下的开封城,算不得多少,就是周季一家几万贯资财,也不过是小鱼小虾而已,与首富的目标还有一大段距离!

    沈欢知道母亲苦日子过惯了,依然没有改变节俭的习惯,当然不是说节俭不好,只是若有能力,日子过起来也不必太过苦了自己,沉吟一下又道:“娘,你放心,以后我们家都不会再缺钱财了!上次从司马老师处拿回来的朝廷赏赐的几十匹绢,也能兑他几百贯钱。另外,娘,孩儿还以你的名义与周云飞一家合作发明经营了一些东西,每日都有钱财入帐,以后都不会少的,你放心就是了!”

    沈氏闻言慌了:“以娘的名义?欢儿,会不会出事的?”

    沈欢安慰道:“娘,你宽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这些东西都没有违反我大宋任何律例,不会有事!也不会影响孩儿所谓的前途,你等着在家享清福就是了!”好在没有说半年时间就赢利万贯,不然母亲估计更吃惊,这样也好,只源源不断把钱拿回家就是了,这些帐目什么的也不需要她来操心。

    沈氏叹道:“娘现在已经开始享清福了,只要你高中进士,除了成家立业外娘也就没有遗憾的了!”

    “成家?”沈欢咋了一下舌头。

    沈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十六岁,到明年科举完也就十七,也当娶妻生儿了!”

    沈欢苦笑,十七八娶妻,在后世那算早得不能再早,法律上还算早婚该罚的;可一回到古代,在平均年龄低下的情况下,十六七刚好是结婚的年纪,还是法律规定应该婚配的,特别是女子,若过了十八尚未嫁出去,外人也就有闲言碎语,娘家更是难以忍受。

    在古代劳力作为最大资本的情况下,人口是一种资源,子孙满堂才是最大追求,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追求子嗣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也难怪沈氏开始忧愁儿子的婚事,不知不觉,过完年沈欢就十七岁了,而他到这个时代也已过了三年。

    “娘,大哥要娶妻了?”小莲儿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珠,既是新奇又是兴奋,“就是说小莲儿要有大嫂啦?”

    沈欢轻敲一下她的小脑袋,喝道:“说什么呢!大嫂是说有就有的吗?”

    小莲儿委屈地道:“把新娘子娶进来不就有了吗?大哥,新娘子穿着一身红衣,可漂亮啦!”

    沈欢笑道:“那小莲儿以后就做穿红衣的新娘子好不好!”

    “不要!”小莲儿更委屈了,瘪着小嘴,清澈的眸子闪着迷惑地神色,“人家还小,做不了新娘子!”

    沈氏与沈欢都大笑起来,接着沈氏才叹道:“欢儿,娘也不是说要你现在就娶媳妇,只是要你注意一下而已,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女子,娶进来也是应该的!”

    “合适的?”沈欢一下子迷茫起来,真要在这个时代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对象又是谁呢,哪个才是合适的?脑子里又闪现那抹难以磨灭的倩影,不由摇了摇头,这个人合适吗?更想起与苏轼等人聚会那晚,那个成熟美丽的如怡姑娘说要委身于他,呵呵,这也是个笑话,他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若是日久生情还差不多。可这个“日久”又何来此说呢,在这个男女之防甚大的时代,又能与谁“日久”?

    难道说自己也要卷入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怪圈子?沈欢一下接受不了,只能强自一笑,道:“娘,你放心,若有合适的人,孩儿一定不负你的厚望,把她娶回家来,让你尽快抱上孙子!”

    沈氏开心笑道:“那就好,不要忘了今晚你说的话!”

    沈欢郁闷地抬起头来,明月皎洁,白光如荧,像一面镜子,折射了人生万象。一时感慨,就有了名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可惜早已让他剽窃了一年,没了新意。今夕何夕,佳人何在;明月如掇,伊人为谁?

    三人对着月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直到实在有了困意才收拾东西入屋休息。这年中秋,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喧嚣喝彩,也没有诗词歌赋,只有淡淡的温情陪伴着沈欢既已枯寂又已跃然的心扉。

    中秋过去了,开封城的人们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沈欢一人倒觉得无聊起来,离明年科举还有好一段时间,准备日久,可以慢慢来。时不时到司马光那里帮着查找些史料,倒也有趣。至于司马康撺掇的聚会,却不敢参与太多,苏轼太厉害了,若比起诗词文章来,还不把他脑子里的东西给榨个干净!

    八月将九月的时候,周季所管理的新华书馆又遇到了非沈欢出点子难以解决的难题。他在沈家碰上沈欢,就直扑主题地道:“子贤,你快想想办法吧,不然我们开封城里的书店都要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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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加快情节进度,在作一些大纲调整,尽快让大家看到真正的仕途吧。收藏还是差点,呵呵,在收藏支持一下。

第四十六章 身份

    “关门?”沈欢惊了一下,周季一惊一乍弄得他心也不安起来,“前些日子不是说作坊都忙不过来吗,怎么又说什么关门了?”

    周季道:“印刷作坊倒是忙得热火朝天,问题是我们开在京城里的几家书店近来销售业绩都不好,由以前的门庭若市落寞到如今的门可罗雀,总之不能令人心安就是了。”

    “门可罗雀?查出什么原因了吗?不会是也有人鼓捣出印刷机了吧?”沈欢更疑惑,铅活字印刷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他的创意指导,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给模仿的呀,难道说也有人品大爆发之人误打误撞制造出来与自己抢生意了?

    周季摇头道:“没人弄出来,关键是我等自己的原因!”

    沈欢嘘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平静地问:“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不要说几句又断几句,弄得我都跟着一惊一乍的!”

    周季道:“这些日子,我们的印刷作坊那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为兄已根据你的意思,与江南不少书商合作销售,我们所出之书,物美价廉,大受欢迎,因此定单印刷量都能排到明年去了。我们呢,钱也赚了不少。但是,最近我们开在京城里的几家书店反映上来,说总是印些儒家经典,市场已经饱和了,卖了半年,该买的书人家都已经买过,便也造成如今非常不景气的模样!”

    “哦!”沈欢大悟,原来是品种单一造成产品积压,这也难怪,儒家经典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本,卖了大半年,几十万的销量,确实也满足了开封的需求。最近两个月,周季根据他的指示,与不少书籍销售商谈妥,专门销售他们新华书馆印刷出来的书籍,据说在江南卖得不错,有价无市。本来以他的意思,还应该在洛阳城再办一个印刷作坊,不过后来周季担忧技术泄密,毕竟那里大家族太多,如今他们的印刷馆又是日进斗金,若别人眼热,耍些手段占了过去或者偷盗了技术,他们这边想救援也鞭长莫及。而在开封有颖王府里的人暗地里护航,倒也不虑有人找麻烦。

    沈欢一想到这个时代没有专利保护,不禁也打消了多开作坊的天真念头,至少,在自己保护不了的地方,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也因为这样,只有开封一个地方印刷,市场也迟迟打不开,如今也只与江南几家书商有了合作事宜而已,与要达到卖遍大宋每个角落的目标,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若是因为书籍单一,我也没有办法呀!”沈欢苦笑,宋代文治盛行,奈何只以儒家经典作为依据而已,其他杂家,统统都没有市场,印来也赚不了多少。

    周季突然谄媚道:“子贤,你怎么能说没有办法呢?为兄晓得,你一向点子多……不如你再写一本书出来印刷吧,你看看你那《唐诗选鉴》,差不多卖了十万册呢!而且还只是开封的销售量而已,待他日你在外面的名头也打响了,估计还能卖那么一批的!”

    “云飞兄,你当写书很容易么!一本《唐诗选鉴》就耗尽了小弟全身才气,如今是江郎才尽,再也鼓捣不出什么了!”沈欢哭笑不得,这本书一开始还是抱着赚名气的目的而写,还亏了他后世喜欢诗词,饱读诗书,又加以后世对古代名家的评论观点,才杂烩成选鉴一本。如今却是再也弄不出类似的东西来了!

    周季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子贤你一本书就能为我们赚钱上万贯呢,现在开封城的读书人谁不知道你沈子贤的名头!”

    “读书人?名头?”沈欢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捉住周季的手,激动起来,“云飞兄,你说得对,响亮的名头确实可以在读书人之中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子贤,你说什么?”

    沈欢一拍手掌,道:“云飞兄,小弟是写不出什么书来了,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开封城可不止小弟一个人有名头而已呀,像欧阳修、苏家父子,都是一等一的文人,名头也响亮得紧!”

    周季闻言眼睛也大亮起来,像是看到了无限的“钱”途,道:“你是说我们把他们所写之文印刷出来卖?”

    “不错,你意下如何?”

    周季来回走了几圈,道:“若以他们的名头,估计销售量不比你的《唐诗选鉴》差,特别是欧阳公,以他在士林的号召力,若说把他生平所作之文辑录成集,想必士人都争先抢购!”

    “就是这个意思!”沈欢大笑,若论市场号召力,他一个新晋词人,怎么比得上欧阳修数十年的文名!估计就是比苏家三父子都要差上几筹,如果把这些人的文章编成合集,在这个时代,岂不赚翻!不单止他们,唐宋八大家里后面的六位可都还活着,若把什么“宋六家”给鼓捣出来,想必也是文坛盛事!沈欢嘿嘿直笑,仿佛看见了无数钱财在向他招手!

    “可是——”周季皱紧了眉头,“子贤,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若我们不经他们同意即胡乱印刷,惹恼了他们,估计也没好果子吃!而若要取得他们同意,也比较困难,像欧阳永叔,贵为参政,不是平常人可以见到!”

    沈欢闻言觉得有道理,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著作权保护法律,不过一般文名大盛之人都是为官之人,若晓得满身铜臭的商贾没经他们同意即印刷他们的书拿来赚钱,不恼还好,若恼怒了,一纸彻查之令下达,估计印书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自己与苏家兄弟的关系,虽然只见过一次而已,不过大家算是有同逛青楼之谊,他们应该会卖自己一个面子,有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老爹苏洵也不在话下。取得此三人著作权倒不是难事,关键是欧阳修,这位文坛领袖,没见过一次,也不懂如何与之打交道,可若没有他的支持,委实遗憾——苏家兄弟名声文章都还没有大成,又年轻,难以令人信服,估计买的人不多,至于苏洵,怎么说与欧阳修都有一大段距离!

    “这个基调先确定下来,就印他们的文章!”沈欢颔首说道,“至于取得他们的同意,就由小弟去办吧!”

    周季笑逐颜开:“我说嘛,子贤就是点子多,肯定有办法的,你看,如今不就想出来了吗?又可以为我们书馆赚上一笔!不过,子贤你可得抓紧时间,再过些日子还没落实此事,我们书店可就得关门了!”

    “放心,小弟晓得如何做!”沈欢说得大气,其实心里也没有底,苏家之人好说,自己出面应该能顺利取得他们的同意,关键是如何找个借口上门与欧阳修打交道,总不能直愣愣上去就说“快同意我印你的书”吧?

    周季带着希望离开了沈家,留下还头疼的沈欢。沈欢没有办法,只能勤快地往司马光家里跑,向司马康说他请苏家兄弟喝花酒,被告知苏洵不幸生病,苏家兄弟不敢外出,只能另定时间了。

    几日奔跑,到九月初的时候,司马光本来已经愁苦的脸更多皱纹了,一经打听,原来朝廷歇了一两个月的“濮议”又开始了,这次是官家亲自下令,要中书尽快议定一个名号给他生父。韩琦等人没有办法,只能又在朝堂上提起,一如既往的争吵又上演了。这次官家态度强烈得多,多次斥责反对皇考的御史台等人,谏院的司马光也挨了几句训斥。

    一时间,朝堂关系又紧张起来,连沈欢也觉得有点不妙起来,官家这次态度强烈,大有不遵就不罢休之势,不禁为站在他对面的司马光担忧起来。所谓天子一怒,赤血千里,时间一长,官家的恼怒一旦爆发,到时估计后果就更严重了!

    “子贤,果如你所料,朝堂的形势又紧张起来,估计这次难以善了!”这是沈欢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第一次是司马光比较苦恼懊悔地对他说,如今却是自以为还隐瞒着身份的赵顼。

    坐在沈欢的书房里,赵顼完全没有了新奇到处打探笔墨的兴趣,只剩下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忧愁,皱着眉头,唉声叹气。沈欢刚与他谈完新华书馆的发展状况,对于准备印刷出版名人文集的策略他也是颇为赞赏的。

    “子贤,你为我想个办法,我真不忍心再看到我父……父亲心力交瘁的样子了,他为了朝堂之事整日都不开心!”赵顼念及沈欢平日足智多谋的模样,不禁大是希冀地询问方法。

    沈欢顾左右而言他:“赵兄,朝堂之事自有朝堂之人来做,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又何必多事呢?小弟如今还是白身,多言其他不过是自找烦恼而已!”

    赵顼神情复杂地看着沈欢,犹豫了半天,咬了咬牙,才叹道:“子贤,请见谅,其实赵某对你还隐瞒着身份。”

    “身份?”沈欢故作惊讶,“还有什么身份,不就是朝廷高官的儿子么!”

    “其实……”赵顼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子,当朝颖王赵顼!”

    沈欢一愣,在赵顼看来是惊讶木愣,其实是没想到赵顼会自爆真实身份,本来以为他又有什么门道继续编造个身份出来,没想到这次来真的了,一时倒也接受不住。

    “颖王?哈哈!”沈欢反应过来,可又觉得对方一说就信太过糊涂了点,只能继续装着惊讶,“赵兄,别开玩笑了!人家颖王殿下怎么会像你一样跑到外面来!”

    赵顼没想到对方不信,恼怒了:“事到如今,本王还骗你不成!”

    连“本王”都出来了,沈欢只能露出点半信半疑的样子:“你真是颖王?”其实在考虑该如何见礼了。

    “你还不信?”赵顼觉得威信被怀疑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恼怒不已。

    “赵兄,你要小弟怎么相信?难不成每个跑到我面前说是某某王爷的人我都要相信他?”多日相处,沈欢也算摸清了赵顼的心理,此人重感情,与他打交道,若你与他亲密一点,他与你也更亲热,若你表现得生疏,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疏远你。因此,为了以后幸福着想,沈欢时不时会表现出一些相交的“兄弟之情”来。

    “你要怎么才信?”赵顼也有点好笑了,怀里一掏,发觉没带印信出来,少了个证明身份的证据。

    “当然是要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沈欢很光棍地说道。

    赵顼叹道:“看来只有这个法子了。子贤,跟本王走吧!”

    “走?”

    “对,到颖王府!”赵顼拉着沈欢就出门,打马往皇城赶去,在外皇城找到颖王府,大摇大摆地拉着沈欢进去了,一路上不少下人过来见礼,口呼“王爷殿下”不已。

    “王爷府邸真他妈的大!”沈欢苦笑,晃了好半天,才由赵顼拉到他的大书房。这次想装糊涂也不成了,赵顼的身份已经被他用独特的方式证明出来。不过这正中了沈欢下怀,如今府邸之人都看到赵顼带了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进来,以后也就方便他府中行走,也许未来就是“宫中行走”了。

    “看来你真的是颖王殿下了!”沈欢很“诚恳”又很“恍然”地说道,接着非常不情愿地下跪拜见,“草民沈欢拜见颖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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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章濮议就要完了,下面的情节是主角科举,就要登上仕途了,将更加精彩吧。科举授官之后主角将真正走上改变时代之路。请大家支持一下,呵呵,还有票不?收藏?

第四十七章 公主

    “子贤,你这是做什么?”赵顼赶忙把沈欢扶起来,“本王对你有所隐瞒,已经过意不去了!再说你我本是朋友相交,虽说如今身份不同,却也不是阻隔你我的理由呀!”

    沈欢也不矫作,顺势就起来,刚才下跪都让他觉得很别扭了,那是万般不情愿的,在后世,除了祭拜长辈,就是面对父母老师他都没有跪过,实在是很不习惯。既然对方让他起来,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宋王朝比后面那些动辄就下跪称奴才的某王朝要市民化得多,君臣的规矩也没有那般桎梏。

    沈欢假装苦笑道:“殿下身为亲王,草民一介白身,又怎敢失礼呢?以前不明身份倒也罢了,如今晓得,如何敢不敬!”

    赵顼有点失望,自知刚才真实身份一出口,两人之前融洽的交往总有了一层隔膜,再也不复以往交情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身份总有一天会揭穿的,既然如今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干脆大家揭明算了。

    赵顼苦笑一下,这就是帝王家的不幸了,帝王无情,一家子都难有割舍不了的情愫,朋友更是一种奢望,满怀复杂感情地看了一眼沈欢,这个与他同一年纪的年轻人,脸上虽也还平静,可眼神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随便了,叹了口气,让他坐下。

    沈欢没有客气,一屁股就坐在赵顼对面,丝毫没有别人那般谦卑地屁股沾半而已,他从后世回来,不敢在这里谈论什么民主,但平等的观念深入骨髓,也不是一时间可以改变。不说赵顼如今只是一个和他相熟的王爷,就是面对皇帝,他也敢大马金刀地坐下去,反正只要他没有造反之举,他都问心无愧,最不济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赵顼沉静了片刻,道:“子贤,如今你已知本王身份,想必也清楚本王父皇的难处了吧,不知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沈欢道:“殿下,濮议之论,非一方胜利不可罢休,沈某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赵顼无奈地接受沈欢的客气称呼,闻言不由失望地道:“唉,这两日侍御史吕诲猛烈弹劾参知政事欧阳修,说他首猖邪义,要父皇严惩于他!”

    “那司马老师是什么立场?”这才是沈欢最关心的问题。

    赵顼沉吟道:“君实先生嘛,倒没有弹劾欧阳参政,不过他也上书要求我父皇严守己身,不要失了大义之类的话也是一大堆,总之恼得我父皇非常生气!”

    沈欢心儿凉了半截,司马光这倔老头又捅马蜂窝了,真令人又气又爱,不由叹气道:“在下早就说过,濮议之论,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可收拾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赵顼不死心地道:“子贤真是没有办法了吗?”

    沈欢心里一凛,之前他表现得像诸葛哥哥一样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不就是要在这个未来皇帝心里打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么,如今若束手无策,失了计算,令他心生失望,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眼珠子一转,问道:“事到如今,不是官家退让就是太后退让,殿下你说谁会退这么一步呢?”

    “这个……”赵顼一阵沉吟,“我父皇最近怒得厉害,又事关天下执政,想必难以退让。”

    “诚然!”沈欢说道,“官家是大宋天子,既然难以退让,那只有从太后处着手了!”他可不像司马光立场坚定,总以大义言之,在他看来,这次濮议简直荒唐得可笑,双方都为那迂腐得令人发指的原则坚持着。不过皇帝与太后也难以指责,皇帝的本意当然是为了给生父一个好一点的名份,这无可厚非;另外先帝作为曹太后的丈夫,若新皇又追封一个皇帝称号出来,她死去的丈夫地下有知更是没有面子,因此据理力争,也可以理解。

    他沈欢是务实派,既然皇帝是天子,事关权威,难以下台,那么只能是你已经隐在身后的太后让步了——当然,这个观点不敢和司马光说,不然估计要给他扫地出门!如今面对皇帝的儿子,也就没有了这层顾忌。

    “计将安出?”赵顼听得沈欢好像有戏,眼睛亮了许多,不由追问。

    “皇兄,皇兄!”就在沈欢准备开口的时候,几声清脆的喊声从门外传来,仔细一辨,是为女音,接着是几下脚步声,“吱呀!”一声,半掩的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人影蹦蹦跳跳进来了,认真打量,却是一个穿着紫色锦袄的女孩子,脸色白皙粉嫩,大约十三四岁;在沈欢惊讶的目光中,又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也是一个女孩,不过年纪稍大,沉静得多,一身杏色锦衣,雍容华贵。

    “你们怎么来了?”赵顼看见来人,吃了一惊,正是他的妹妹宝安公主与寿康公主,特别是见到寿康公主一脸的狡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转而看到沈欢惊疑的模样,更是苦笑不已。

    沈欢站了起来,赵顼快步到他身边,轻声说道:“这是本王皇妹,等下你得小心那个小的,莫让她捉弄了!”

    看到赵顼心有余悸的模样,沈欢本来平静的心儿又跳了起来,看来来人与后世的小魔女差不多,因之是公主的身份,倒也没人敢管,若给捉弄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欢见过两位公主!”沈欢赶紧一个笑脸堆上,恭敬地行了一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谦卑,应该会放他一马了吧?

    “沈欢……沈子贤?”穿杏色锦衣地宝安公主轻迓一声,美目顾盼,在沈欢身上流连,既而才回礼,“沈公子大才,不必多礼,倒是宝安失礼了!”

    宝安公主?沈欢一晃脑袋,有这个封号的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顼呵呵笑着,只能为他们作个介绍:“皇妹,这就是你们经常唠叨的沈子贤。子贤,这两位是本王皇妹,与本王同出,大的是宝安公主,小的是寿康公主!”

    沈欢这才恍然,既是同胞,那宝安公主应该就是史书里记载的魏国大长公主了,也就是神宗时期进封的舒国公主,也称蜀国公主;小的便是英宗第三女,这个沈欢倒没多少印象。不过宝安公主就厉害了,《宋史》把宋代公主都同归一个列传,人不少,篇幅不多,偏偏这个宝安公主描写不少,算是宋代公主里一个才女,也很贤惠,可惜就是命途多舛,一不小心嫁个了年长很多的丈夫,这个家伙很花心,算得上卑鄙了,竟然敢在公主重病期间公然与其他姬妾在她面前调戏取乐,还允许其他姬妾欺负公主。这公主也是贤惠,一心侍奉婆婆,竟然不肯告状,生了个儿子很小就夭折,最后她才三十岁就郁郁而终。宋神宗在她死后痛哭流涕,一连罢朝好几天,可见他们兄妹深厚的感情!

    “很可惜的一个女人!”看着如今年纪比他还小的宝安公主,想及史书上她的生平,不由暗自叹气。

    “你就是沈欢沈子贤?”寿康公主眨着又大又圆的眼珠,围着沈欢转了好几圈,一边打量一边喃喃说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嘛,怎么大家都交口称赞呢?”

    “正是草民!”沈欢恭敬回答,这个寿康公主明显很不成熟,小孩子心智,倒像邻家女孩,不过若惹起事来也是个大麻烦。

    寿康公主倏地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为皇姐写了两首词?”

    “啊?写……”沈欢又惊又疑。

    “哦,是这样的!”赵顼解释道,“上次向你讨的两幅字,就是送予宝安的!”

    沈欢转头看向宝安公主,却见她微微低下头,有点生涩,不禁要发笑,古人说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果然诚不我欺,寿康公主明显调皮捣蛋,宝安公主就贤淑得多,反差倒也不小。

    “多谢沈公子墨宝,宝安喜欢得很呢!”宝安公主大方地道谢。

    沈欢微笑着客气,看得出这个小公主也很喜欢笔墨字翰,果然不愧史书里说的“好读古文,喜笔札,赒恤族党,中外称贤。”

    “沈公子,你既然送过礼物给皇姐,那么本公主的礼物呢?”寿康公主理直气壮地索要礼物。

    “寿康,别太没礼貌!”宝安公主轻斥了她一声,转而又向沈欢客气道歉。

    沈欢微微一笑,他发现寿康公主眨眼睛时亮晶晶的,酷似他的妹妹小莲儿,不由生了几分喜爱之意,反问道:“寿康公主喜欢什么礼物呢?也是诗词字画吗?”

    寿康公主一撇小嘴,道:“字画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沈欢一愣,目光转到书房的书桌上,尽是书本纸笔,计上心来,向赵顼讨了一张素纸,一分为二,大小如三十二开,手掌轻压,抚平纸张,之后指头翻动,唰唰几下,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把后世儿童玩物纸飞机给折叠出来两个。

    沈欢笑着把一个递给寿康公主,众人都不知道这个两边平衡中间凸起的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沈欢道:“这是纸飞机,能飞起来哦!”说完捏着手上的纸飞机,在空中用力一放,根据飞机两翼原理折叠成的小东西顿时在空中飞舞起来。

    “啊!”赵家兄妹三人都惊叫起来,虽然放过风筝纸鹞,却从来没想到纸张叠成的东西能无风自动,还在空中作出优雅的翻旋动作!

    沈欢嘿嘿直笑,要说折纸飞机,那可是个技术活,简单是简单,不过若掌握得不好,飞是能飞,就是有些飞得难看而已,直愣愣的看上去有点傻,为了能折出动作好看飞得又久的纸飞机,当年他可没少练习,单是作业本都撕烂了好几本!

    “太好了!”寿康公主非常没有皇家礼仪风范地轻跳起来,追上落在地上的纸飞机,满脸笑意,灿烂得如春花盛开,一手捏着一个,也学着推了出去,看到小玩意又飞起来,轻呼不已,跟着在书房里跑动,好在书房够宽阔,也不妨碍她玩耍。

    “沈子贤,谢谢你的礼物!”寿康公主最后还是笑着向沈欢道谢,之后要拉着姐姐一起玩,宝安公主看了一眼大哥与沈欢,微红着脸,还是禁不住小玩意的诱惑,拿起寿康递过来的飞机,也试着玩了起来。

    “还是子贤有办法!”赵顼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妹妹,又是羡慕又是感叹,眼珠一转,“本王早知子贤不是凡人,用线放纸鹞风筝倒是常见,可你轻轻几按几折,即令纸张飞得漂亮,那可了不得!对了,子贤,此物为什么要叫纸飞机呢?”

    “这个……”沈欢胡诌不已,“一时口顺就这样叫了!”总不能与古人大谈飞机飞行原理吧?

    “不说这个!”赵顼笑问,“子贤是否想出解决濮议之法了?你说该从娘娘处着手?”“娘娘”是赵顼一辈对曹太后的称呼,既是亲切又是尊敬。

    沈欢看着屋子里两个灵动的女子身影,心中一动,道:“殿下,太后是否对你们兄妹很疼爱?”

    “当然!”赵顼说道,“娘娘对我等就像亲生孙子孙女,哪有不好的道理!特别是宝安,更得娘娘喜爱!”

    历史上曹太后又给朝堂发了一手允许濮王称皇考的诏书,特别突兀,连不少大臣都想不明白,后世之人研究说韩琦、欧阳修写好诏书,趁曹太后醉酒时买通服侍太监,让她不清醒时押了字!沈欢不也不大肯定这一说法是否正确,不过曹太后之后倒也没有追究,更没有闹腾,说明她非常明事理,对濮王称皇考也不是不依不挠。这也是沈欢觉得可以从她这里突破的原因。

    “母慈子孝,这道理颠扑不破。”沈欢笑得比较灿烂了,“既然如此,还是该从亲情上着手!”

第四十八章 欧阳修

    沈欢教给赵顼的法子有点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上次他教唆司马光让太后到官家处哭诉,期望能动之以情,让官家收回追封心思,不过据司马光说太后后来并没有实行,想必是因为面子拉不下不好意思出面吧。

    这次他把方法反过来,让赵顼带上这两位得太后宠爱的公主到太后身边尽孝,之后趁着融洽的当儿露出忧愁的烦恼,在太后询问时就说为父皇担忧,极力言说官家为了追封一事是如何如何操劳,以至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最后才由最得她欢心的宝安公主哭求太后成全父皇的孝心。

    这个法子沈欢倒不认为能有多大作用,不过也不一定,宋代政治气氛莫名其妙,这些上层人物一句话就能改变天下局势,若幸运得到曹太后承诺,那就是天大好事,就是不成功,也聊胜于无。让皇子、公主一齐上阵,不知道能不能感动曹太后这个老女人呢?

    赵顼觉得这个法子值得一试,于是接下来几天都带着两个妹妹到太后慈寿宫去请安,陪了她好几天,与之吃了好几顿饭,最后终于露出企图,几个人一起哭诉,哭得曹太后心烦意乱,最后松口答应考虑考虑。赵顼大喜,以为事情终于有所进展,看太后神情,倒也有成全之意。

    待第二日进宫打探消息,曹太后反而向他哭诉了,说昨晚梦见先帝,仁宗官家是如何如何生气,对她怒骂了一顿,因此她也就更坚定了维护仁宗名份的决心,在濮议上再也不肯让步。

    功亏一篑的事令赵顼万分失望,只能悻悻然退了出来,招来沈欢,告之详情。沈欢闻言感到好笑,梦不梦的事很难说,也许是曹太后胡诌给自己一个坚持的念头吧。这个无关紧要的法子失败了,赵顼倒没有怪沈欢,不过就是寿康公主数落了几句,要求沈欢教他折叠纸飞机。沈欢哪敢不从,乖乖把方法教予两位公主。

    濮议之争越来越激烈了,司马光回到府邸也因为这件事没有了修史的时间,没有办法的他只能三日一疏,上书要求官家克己复礼,万莫失了君臣大义。御史台几人弹劾欧阳修更厉害,连带韩琦也难逃弹劾厄运。韩琦身为宰相,没有办法,只能一纸奏书,称病在家。政事堂没了首脑,一时难以办事,与御史台诸人耗上了,也在朝堂上力争起来。官家每天给吵得烦透了,怒骂不已,之后好言劝回宰相,才不至于令政事瘫痪。也因为这样,使官家这个大宋天子大大不满御史诸人的行为!

    城门失火,池鱼遭殃,沈欢不愿司马光在这件事过于得罪了皇帝,没有办法的他,只能让濮议之事尽快定论。按照历史方法,当然是糊里糊涂取得太后允许称皇考的诏书。这是一种比较令人难以启齿的手段,很不光明,若是事败,也难逃职责。历史上皇帝与韩琦等人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兵行险着,毕竟拖了十八个月的濮议,整日争吵,也令人难以承受。如今濮议提前一年开始,争了半年,估计官家也开始有挫败感了,若恼羞成怒,尽责反对派,估计他的老师司马光也难逃贬谪!

    既然如此,就由他提前唆使这个比较阴暗的法子吧,只是教唆而已,至于如何行事,与他无关。而这唆使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司马光,若与司马光提起,此君还不甩他耳光!既然如此,就偷偷地去点醒司马光的对手吧,反正暗地里谁都不知道,估计被点醒人也不至于会说出去,毕竟此事是不能宣诸于口的!

    那么,这个唆使的对象算来算去,最合适也就欧阳修而已。皇帝在深宫,不能直接相见,也不能通过赵顼敲打,此人还是太年轻了,谁知道能不能接受这种法子,没有手腕的他也许会怒斥沈欢一顿也说不定;另外韩琦是宰相,又不相熟,难以想见。欧阳修就不同了,他能直接影响皇帝,加上沈欢与他的弟子苏轼相熟,可以通过这个关系求得一见。

    苏洵的病一直持续了十多天,到九月底时才见好转,苏轼终于有空与沈欢一道喝花酒了。酒席上沈欢多次表达对欧阳修的无比景仰之情,感叹恨不能与之一见。最后苏轼终于忍不住露了口风,说可以通过他的荐介令他们相见。于是他们找了个欧阳修公休的时间,打着求教学问的名头,一道进了欧阳参政的府邸。

    “子贤,老夫欲见你多时,没想到你与子瞻倒是相熟上了!”欧阳修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尽是宽慰。他给足了沈欢面子,把他接到大厅相见。

    沈欢小心地打量着欧阳修——这个宋代的伯乐,这个名传千古的一代文宗,久仰多时的老者,终于让他见着了。欧阳修一袭青衫,儒雅风度,面目清奇,风liu有致,虽已有老态,精神依然矍铄。

    “能见永叔先生一面,是小子的荣幸!”沈欢半是恭敬半是恭维地说道。

    欧阳修呵呵笑道:“老夫也是久闻你的大名了!特别是阅读了你的《唐诗选鉴》之后,更是极欲见你一面。”

    沈欢道:“选鉴里颇多小子胡乱之言,若有得罪,还请永叔先生见谅!”

    “你指的可是书里批评老夫之言?”

    沈欢不禁赧然,上次炮制《唐诗选鉴》,因为涉及宋词发展脉络,不由提到了宋诗,因为欧阳修是文坛领袖,目标大,也就成了他的赞誉与攻歼的首选,虽也颇多赞誉,不过也批评他诗风过于简单,说理太多,读来如读文章,失去了诗歌的风韵。这些都是他根据后世的某些观点写就的,如今面对真人,倒有点惶恐了。

    一旁的苏轼发觉了沈欢的别扭,不禁哈哈笑道:“子贤不必多心,欧阳老师玩笑着呢,他与苏某提到过,说你持论公允呢!”

    “正是!”欧阳修倏地正了脸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之所论,诚是老夫为诗缺陷,这是事实,倒也不必隐瞒。如今思索,老夫也只有惭愧而已!往后作诗,定当以子贤之言为戒!”

    沈欢见欧阳修说得诚恳,不禁暖心,欧阳修为学之道,异常严谨,也善于虚心求教,他记得欧阳修的一则小故事说庆历新政失败后,欧阳修被贬为滁州太守。此后,他时常闲游山水,并与附近琅琊寺的智仙和尚结为好友。为便于他游览,智仙和尚带人在山腰盖了座亭子。亭子建成那天,欧阳修前去祝贺,为之取名为“醉翁亭”,并写下了千古传诵的散文名篇《醉翁亭记》。文章写成后,欧阳修张贴于城门,征求修改意见。开始大家只是赞扬,后来,有位樵夫说开头太啰嗦,便叫欧阳修到琅琊山南门上去看山。欧阳一看,便恍然大悟,于是提笔将开头“环滁四面皆山,东有乌龙山,西有大丰山,南有花山,北有白米山,其西南诸山,林壑尤美”一串文字换上“环滁皆山也”五个字。如此一改,则文字精练,含义倍增。

    他堂堂一个太守,朝廷命官,连樵夫的话都能虚心接受,如此人物,做起文章来,哪有不成功的道理。这也是沈欢颇为佩服他的地方。有宋一代,他觉得能当得文坛代表的人也就欧阳修与苏轼了,其他或多或少颇有缺陷。眼前的欧阳修,名列唐宋八大家,除去唐朝的两位,可以这么说,后面五位几乎都是他一手指导提拔上来的,而得他真传的当属苏轼!

    欧阳修倏地问道:“子贤,你说老夫诗颇多缺陷,当有不足论之势,那么,老夫所填之词,你认为如何?”

    沈欢一愣,一时不好回答起来,《唐诗选鉴》因为是诗选,他在附录宋代部分,更多提到的也是诗歌,尽多批评,也是为了突出宋词的特殊,不过倒没有深论词人之词,只从理论上进行了预告而已。如今欧阳修问及自己对他词的评价,一时为难了,说好不是,说歹亦不是。

    欧阳修道:“子贤不必顾忌,该说即说,老夫也想听听你这个诗论大家是如何评价的,也好让老夫今后多有借鉴!”

    说实话,后世流传欧阳修之词也不少,不过经典也不多,王国维对他倒颇多赞誉,竟然硬生生把公认为柳永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蝶恋花》说是欧阳修所作,原因是说柳永没有这般思想境界。沈欢觉得这理由太过荒谬了,辛弃疾说“为赋新词强说愁”,文章诗词,有时候写起来也颇有出作者深意的东西!

    微微摇了摇头,沈欢从玄想中清醒过来,扭头看见苏轼也一脸希冀地看着他,不禁说道:“永叔先生之词,承五代清丽,却多有深意。不过在下认为,公于词一道只得一句尔!”

    “哦?”欧阳修微微一笑,捋了捋胡子,示意沈欢说下去。

    倒是苏轼沉不住气了,惊讶地道:“只得一句?子贤,此言怕是过了吧?欧阳老师词作深为清婉,苏某读来也觉口齿生香!”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沈欢喃喃念道,“唯有此句当得千古传诵!”

    “哈哈!”欧阳修大笑起来,“不愧是沈子贤,深合老夫之意。不错,所以词作之中,也唯有此句最为老夫满意!”

    苏轼不服地道:“我觉得欧阳老师那描写西湖的《采桑子》亦很不错,西湖美景,刻画生动,令人不胜神往。”

    沈欢道:“可惜总为附和‘西湖好’三字,颇多雕琢,少了几分天然之气,又尽是应景之作,以在下‘词别是一家’之意而论,确实难以令在下赞同!”他也不怕别人说他狂妄了,反正欧阳修并不是记仇之人,干脆就放开心怀一一说来,他脑子里好诗佳词不少,拿出来也能震住他们。

    欧阳修点头道:“子贤在诗词之道果然下了苦工夫,所持言论,大是令人眼前一亮,也有新意。子瞻,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呀!”

    苏轼呵呵笑道:“敢不从命!前些日子学生还与子贤豪情填词几首,可惜确实比不上子贤,往后定当多多努力,迎头赶上!”

    欧阳修来了兴趣:“可是子贤作出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是!”苏轼玩味笑道,“当日子贤可是得了美人赏识呢,可惜他不解风情!”

    沈欢想起当晚情形,不禁苦笑。欧阳修见状也笑道:“还是年轻好呀!想当年老夫……唉,不提也罢!”

    沈欢见切磋完毕,正事该一一上台了,开口道:“在下刚才所说诗词,不过是一个人胡言乱语而已,永叔先生在这方面毕竟还是我大宋第一人的,特别是文章一道,比唐之韩愈亦不逊色!为我大宋学子文人所景仰!对了,永叔先生,我有一朋友开了一个印刷作坊,近日与在下提起无可印之书,不知先生是否有把以往所作诗词文章印刷出来的意思?若能成书,必令我大宋学子大为欣喜,更能传学生文章之道,有教化之功!”

    “印刷?”欧阳修沉吟一下,“老夫虽不敢说学究天人,但之前亦为文数百篇,兼之诗词不少,上下十数万字,若要印刷,恐怕力有未逮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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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仕途介绍:
21世纪的沈欢穿越到了11世纪的中国,在这里,中国古代最牛气最强悍的改革家王安石就要走向台前,把持天下大权,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他该何去何从?有了他,历史还会出现“北宋”这个词么?什么,他要做一个站在司马光背后的人?是在背后为他遮风挡雨还是下黑手捅刀子……且看一个现代人演绎的北宋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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